━━━━━━━━━━━━━━━━━━━━━━━━━━━━━━━━━━━━━━━━━━━━━━━━━━━━━━━━━━━━━━━ 请阅读类型说明后在酌情阅读本书! 本书类型属 【变身嫁人】 类小说，指『主角从 男性 性转变成 女性 后，再嫁给 男性』 不喜【变身嫁人】类型者 不必再继续阅读下去，也没求着你阅读，不要太看高自己了 觉得变嫁类型不符合你价值观的话请自觉删除文本，而不是喷人找存在感！ ━━━━━━━━━━━━━━━━━━━━━━━━━━━━━━━━━━━━━━━━━━━━━━━━━━━━━━━━━━━━━━━ 下载者不得将下载的文本用于任何非法用途及商业用途。文本仅用于收藏和试读 任何基于此文本进行盈利和非法商业行为者，自行承担相关的法律责任。 本压缩包最新的内容并不是由之前更新变嫁小说合集的大佬制作 那位大佬因为一些原因将不在继续制作压缩包合集, 我代替那位大佬继续更新变嫁压缩包合集 声明:和那位大佬一样制作本变嫁压缩包合集不会涉及任何的盈利用途！更新制作仅为个人兴趣 没有收取来自第三方任何形式的金钱支持,章节都是自费购买，纯属用爱发电 如果觉得压缩包内的文本侵犯到了你的权益，请私聊或者@我删除掉相关的小说文本 「菠萝包变嫁小说合集」https://www.aliyundrive.com/s/AdoxEU3dLy7[阿里云盘] 书籍详细 书籍名称：樱花下仰望胧月的少女 作者名称：最初的音灵 小说序号：283252 小说字数：3420326 是否完结：未完 最后更新：2022-12-30T21:36:50 作者标签：恋爱 嫁人 女性主角 第1章 《樱花——》简介：九十万字纪念 　　2020年10月30日，星期五，记。 　　自今年二月开始更新，这本《樱花下，仰望胧月的少女》我已经陆陆续续跟新有接近九个月。每月完成九万字全勤，每章字数有多有少，今天刚好九十万字，想着应该写点什么纪念一下。 　　既然是放到作品相关的随笔，想来见到我这些随笔的，应该大多是第一次阅读本书的读者，那我就简单来说说这本书的大体内容吧。 　　一、          　　这是一本现实社会，都市，主要描写校园生活，偶尔夹杂些大家族故事的青春日常小说。 　　二、          　　这是一本变身小说。变身前奏在序章开始，直到第四十六章【是哦，戛然而止】结束。变身进行时，则在四十六章开始，直到第八十五章【再见……不，永别了】结束。 　　三、          　　最重要的一点，这是变身嫁人小说！有近似百合的剧情也是为女主犹豫“到底应该喜欢男生还是喜欢女生”的剧情需要！ 　　如果是百合党，还请键盘下留情。 　　关于变身情节的内容，暂时就这些了。 　　目前的进度呢，是自小在国外生活的女主郑梓言（郑梓妍），回到在海州工作的父亲身边，就读在海州三中。 　　数月后，因为身体原因，前往霓虹东京的外公家的私人医院手术治疗，说到这里，相信女主到底是怎么样的变身元素，大家应该已经清楚了。 　　最后，女主治愈出院，经过些事情后，回到海州父亲的身边，继续体验校园生活。 　　这里，在一百章之前，大多是轻松愉快向的海州校园生活。 　　一百章之后，来到东京的郑梓妍，接触到自己母亲，还有外公的家族。家族里面的事情嘛……有读者说我是在水字数。 　　的确，不感兴趣的人，这段内容读起来会觉得冗长。但里面涉及到的人物，还有我埋下的暗线，对以后的故事线是有铺垫和推进作用的。 　　233，怎么感觉自己像是在答高考语文题。 　　总而言之！ 　　实在不感兴趣的，可以跳【到副本二：归国进行时】来读。如果觉得冗长，就直接跳到【副本三：回家】，也就是二百八十三章来读就可以了。 　　“水字数”里面涉及的人物，还有家族内部的恩怨情仇，是要到女主郑梓妍读高中时，才会逐渐显露，渐渐登上舞台的。 　　至于女主什么时候读高中嘛…… 　　再有十万字的剧情应该就可以了。 　　其实还是有些遗憾的。因为赶进度，女主郑梓妍与好友魏莱之间的故事，我没来得及展开写。在东京，女主与后认识的好友樱小路露娜之间的故事，我也没来得及展开写出来。 　　果然只能在之后的文章里，用倒叙追忆的方式来写了。 　　最后。 　　咳咳，依着大纲，这本书按部就班写下去，应该会在二三百万字的时候完结。完结之后，如果还有余力，我会写写番外剧情。感觉嘛，大概可以想象成恋爱冒险游戏（GalGame）里面的不同选项？ 　　谁让咱笔下的优秀男性角色那么多呢~！ 第2章 序章 十年不见 　　“哗啦……哗啦……” 　　点点雨珠串连成线，交织着自阴霾的天空里泻下，一下一下地敲打在车窗上。 　　“喂，醒醒。” 　　“诶？” 　　感觉是肩旁在被什么人推着，郑梓言的耳旁出现了他父亲的声音。 　　“醒醒了，快到家了。” 　　“哦……” 　　迷迷糊糊间被叫醒，梓言摘下眼罩，朦胧着眼望向窗外。 　　窗外漆黑，只有几个明亮的红字在黑夜中格外醒目——海州欢迎您。 　　“才到海州呀……” 　　梓言伸懒腰，这刚刚在车上睡得一觉让他身子有些僵硬。 　　郑梓言，十四岁，在安特卫普长大，这日是他父亲郑权接梓言来种花家西江省海州市的第一天。 　　“快了，过收费站，再有十几分钟就到家了。”郑权回答。 　　因为在排队等待通过收费站，开车的郑权难得空出手来，转过身捏了把自己儿子的白嫩脸蛋。 　　“诶？” 　　“十年不见了，有没有想爸爸呀？一会儿到家了，爸爸给你做好吃的。” 　　“嗯，嗯……” 　　被妈妈卡塔琳娜-茨威格特接去安特卫普生活，到现在已经十年了，梓言如果说他不想爸爸，那一定是假的。 　　只是现在，梓言总是觉得他和郑权，自己的爸爸……很陌生，陌生到梓言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和爸爸说话。 　　而且…… 　　“家……吗？” 　　梓言从胸包里翻出手机看，时间是晚上十点半。 　　从安特卫普登机的时候是昨天十点。中途在迪拜转机，在海州国际机场下机一出门梓言就坐上了父亲的车，算下来他陆续坐在类似的软椅上已经有小二十个小时了。 　　难怪觉得屁股有点疼。 　　梓言挪挪身子，但不管怎么挪，屁股那里都找不到一个舒服的坐姿，索性梓言也就不再理了。 　　“妈妈会回来吗？”梓言问爸爸。 　　“……” 　　郑权刚刚还是高兴神情的脸僵住了。他没有回答，默默无语收回了手。 　　“没有妈妈的地方，是家吗……” 　　梓言小声嘀咕，声音很小，但因为车里很静，还是被郑权听得清清楚楚。 　　“……唉。” 　　郑权抿唇，叹口气，正好排队许久的车队开始动了，他不再言语，转身开车。 　　梓言望向窗外，神情有些怅然若失。 　　怎么说好呢，对于他来讲，只有安特卫普的妈妈那里才是家吧？ 　　因为那里有梓言美好的回忆。 　　不过，如果一定要梓言找个还有家的味道的地方的话，大概就只有京城郊区那里的那间房子了吧？ 　　那个只有四十几平米的房子，梓言一家三口的小窝，梓言度过了整个幼年的地方。 　　只是在梓言四岁那年，妈妈琳娜出国谋生计，把梓言接去身边，梓言对于种花家的记忆也就断掉了。 　　至于海州这里，是他爸爸郑权被外派到海州就职后，分到的宿舍。对梓言来讲，他甚至是屋子里什么样子都完全不知道，就更别说有“家的味道”了…… 　　“……” 　　父子彼此沉默，时间仿佛被凝固一般。车子里悄然无声，只有轮胎压过路面的声音和雨滴拍打着车的声音还隐约可闻。 　　世界如同被按下减速键，漫长的沉默过后，郑权终于开车到了海州市干部宿舍。宿舍里有三栋楼，二栋二单元501室是郑权的家。 　　“咔嚓。” 　　门锁被钥匙打开的声音不清脆，听在梓言耳朵里有些涩涩味道。 　　“到家啦！”郑权强颜欢笑。 　　梓言拎着行李，乖乖跟进屋。屋子不大，实际面积也就六十多平米的样子，两室一厅一卫的布局，带阳台和厨房。 　　郑权在门口玄关的鞋柜里翻出双拖鞋给梓言，随后指指那间稍小的卧室，“儿子，这个是你的屋子，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你看看还缺不缺什么东西，明天我带你出门去买。” 　　“哦。” 　　梓言打量着家里沉重的深红色装潢，有些心不在焉。 　　太老气了，梓言默默评价。 　　“你一定饿了吧？”郑权撸起衬衫袖子，“我这就给你做饭去。” 　　只见郑权极其熟练地顺手从一旁的杂物柜上抓起两袋康师傅红烧牛肉面，大步流星地朝厨房走去了。 　　额…… 　　爸爸，这就是您说的“做好吃的”？ 第3章 身份证里的样子 　　前些年，随着办公地点搬迁到海州市郊区这边，海州市干部宿舍自然也就搬迁过来了。 　　这里远离城市中心的喧嚣，十分清净。 　　清晨醒来的梓言只听见几声鸟鸣偶尔透过窗户的三层加厚玻璃传进屋里来。 　　传进来的鸟鸣声很小，但甚是清脆。 　　梓言推开窗，入目的是大片绿地，微凉的空气混着杂有青草香的雨后泥土芬芳便扑面而来。 　　“……呼。” 　　梓言深呼吸，用这微微凉的空气缓解自己睡了一晚后有些燥热的胸膛。 　　真是丢人呢，梓言捂脸。 　　他昨天吃过晚饭后，回屋哭到后半夜才将将睡着。 　　梓言屋里的家具是郑权特意新购置的。整套白蜡木浅木色家具，床裹着浅灰软布靠包，铺亚麻床单，上摆着一床乳白色的羽绒被。书桌静悄悄落在床的对面，上放一盏乳白台灯。桌旁是全开放书柜靠墙而立，里面空荡荡。 　　床左衣柜，紧紧关着，不用想应该也是空的。衣柜旁是简易衣架，自然也是空空。 　　说真的，昨天晚上刚推门进屋的梓言，看到眼前这些家具陈设不禁一愣。 　　为什么会楞住呢？ 　　因为几乎完全一样。这个房间里的一切，所有的家具陈设，几乎和梓言在安特卫普的卧室完全一样。 　　梓言心里暖暖的，想来这些都是他爸爸在安特卫普看过他卧室之后，拜托别人给他置备的吧。 　　只是…… 　　尽管如此，梓言还是没能从这间卧室里找到亲切感，仍然觉得陌生，觉得不习惯。 　　大概，还是因为妈妈留在安特卫普没能回来的缘故吧？ 　　“不能总哭呢。” 　　梓言拍拍自己脸蛋，抽抽有些酸楚的鼻子，揉揉眼睛，强行憋回眼泪。 　　昨晚吃饭的时候，郑权说了今天要做事情的大致行程。嗯……题外话一句，梓言觉得他爸爸煮的方便面，其实还蛮好吃。 　　爸爸说煮方便面的巧诀是煮面时少放水，煮好面闭火后别急着下锅，放上盖子焖它一分钟就更香了。额，扯远了扯远了。 　　因为双休日的话，别人也放假回家休息了。所以今天星期四，郑权特意请一天陪陪儿子，把当务之急的事情办了。 　　早上吃过饭，八点以后去公安局办身份证。办好身份证后，去海州市第三中学办理入学手续。梓言在安特卫普那边虽然没有去上学，但也是一直有家庭教师授课的。所以郑权琢磨一琢磨，决定让梓言直接读初三。 　　十四岁的年纪，差不多就是这个年级呢，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这所初中也是郑权特意挑选的，离家近，两公里的路，步行十几分钟的就到家了，也让郑权比较省心。 　　最后上午把这些弄完，下午休息，晚上剩下的就是吃饭逛商场，买些衣服生活必须品什么的了。 　　梓言正想着，门口传来“咔嚓”声。 　　钥匙开锁的声音，还是那么涩涩的，听得梓言不舒服。 　　“爸爸回来了？” 　　梓言还在睡觉的时候，郑权就出门买早餐去了。这会儿他拎着买好的早餐走进来，“嗯，儿子出来吃饭啦！” 　　“哦。”梓言回复一声。 　　郑权买的早餐是包子和粥，干部宿舍这小区门口早餐车上的。包子四个，俩韭菜鸡蛋俩牛肉，粥两碗，一小米，一八宝。 　　对了，还有一小袋的黄瓜条咸菜。 　　“诶？” 　　梓言出屋，见了餐桌上的包子，走过来捏起一只还有余热的白白嫩嫩包子，仔细观摩，“包子？” 　　“安特卫普的包子和种花家的包子一个样诶。” 　　惊喜之情溢于言表，他迫不及待地咬了口，包子里的牛肉汤汁在包子被咬开的瞬间四溢到嘴里，满嘴留香。 　　该说梓言之前就很爱吃包子的。 　　“哇，真好吃~比安特卫普那里的包子好吃~！” 　　嚼嚼，嚼嚼。梓言开心的眯起了眼。 　　“这么喜欢呀？”郑权笑了笑，“改天领你去庆丰包子吃，比这个好吃多了。” 　　“真的？” 　　“真的，别站着，坐下来吃，诶，慢点吃，慢点吃，别噎着了。” 　　…… 　　雨后半夜就停了，现在天空飘飘挂着阴云，稍有几丝阳光透下来。 　　海州市公安局就在梓言家以东没多远，吃过饭的父子俩走几步就到了。 　　办身份证的人很多，一大早就有不少人排起长队。 　　“人好多啊……” 　　梓言撑伞，跟着郑权排在队伍最后。 　　“早知道就早点来了。” 　　看这队伍，想要等到自己拍上照片，怎么也要半个小时吧？ 　　梓言无聊地踩弄地上的小石子玩。 　　很可惜，梓言没能猜准。他等了足足一个小时到九点钟才排到自己拍照。 　　诺，这位刚出来的中年女性还在费力地把耳钉戴回去呢。 　　更可惜的是梓言刚进门就被工作人员拦住了。 　　“小姑娘——”工作人员抬头看了眼梓言，就挥挥手让他走，“你这头发染发了不行，回去染成黑的，还有把美瞳摘了再来拍。” 　　额，什么？ 　　梓言懵逼中。 　　这时郑权走上来，说：“同志，我家儿子这是身体原因，眼睛和头发的颜色是天生的，不是染发也不是美瞳。” 　　“儿子？”工作人员狐疑地看梓言几眼，“那也不行，头发要么染成黑色，要么就剃光了。白的反光，过不了审核。” 　　说完这工作人员还不忘瞪郑权几眼。结果这一瞪不要紧，瞪着瞪着这人就认出郑权来了。 　　“郑书记？” 　　郑权倒是没生气，揉揉梓言的头，乐呵呵地说：“我觉得咱们服务部门还是应该多做些方便老百姓的事情才对嘛。” 　　工作人员也是有难处，他说：“书记，不是我们不想服务。这有白头发的，反光，轮廓也不明显，真不容易过审核啊。” 　　最后梓言还是被接进去拍照了。 　　梓言不仅头发雪白，就连肌肤都是透白得异于常人。这样不只是头发，就连面庞都很难拍得清晰。负责拍照的工作人员手忙脚乱拍了很多次，最后调暗摄影室灯光才勉勉强强拍下来一张合格照片。 　　“好了，书记。” 　　“麻烦你们了。”郑权给工作人员道谢。 　　“没事，没事，应该的。” 　　出门去，郑权看看站在自己身前又撑起伞的梓言，若有所思。 　　梓言虽然是男生，但形体柔美，五官清秀，现在身高只有一米五八，肌肤白白润润仿佛捏捏就会出水。这会儿穿着十分中性的浅色牛仔裤和纯白衬衫，再搭上一头齐腰长发…… 　　刚才梓言坐在镜头前，大大睁着酒红色双眸，正襟危坐地拍身份证的时候，甚至让郑权有了简直不像是儿子，反倒像是女儿的感觉。 　　这真真太不好了！ 　　还有刚才门口那人把他儿子叫成女儿，他可是听到了。 　　之前去安特卫普的时候，郑权就不喜梓言这一头长发，想要把它剪掉。 　　剪成什么样？部队当兵的什么样，就剪成什么样，头发利利索索精精神神的多好！ 　　结果郑权遭到了梓言几乎以死相逼的抵制，他妻子琳娜也不同意。后来郑权想着自己这次毕竟是强迫孩子回的种花家，只要孩子做的事情不太过分，孩子就怎么开心怎么来吧。 　　于是作罢。 　　只是…… 　　果然还是该强迫剪掉。 　　一个男孩子弄得自己像小姑娘，也太不像话了！ 第4章 魏莱未来 　　海州三中在梓言家以西两公里处，从公安局出来的父子二人索性就步行过去了。 　　因为公安局在梓言家以东，刚好一直线，两段路程相加也不过是走二十几分钟而已。而且今天阴天，阳光不足，梓言撑伞走走问题不大，也就随郑权了。 　　老实说，梓言其实是惧怕上学的。 　　所以走到海州三中门口的时候，尽管门卫接到通知主动开了门，梓言如果不是被郑权牵着手，他可能根本不会踏进这个校园。 　　为什么会这么惧怕呢…… 　　刚刚被妈妈接去安特卫普的梓言，最开始在妈妈的安排下，是尝试着去读了小学的，在学习了两年德语之后。 　　梓言在学校的语言交流并不是问题，但他还是在学校里被所有的小孩子孤立了，大家都避开了外貌与众不同的梓言。 　　那时候的梓言不仅没有交到任何朋友，甚至还要时常地忍受小孩子们对他的侮辱和诽谤，比如被叫成吸血鬼恶魔一类什么的。后来年幼的他实在无法再忍受这些，悲伤到自闭从学校逃回家，最后只能勉强接受家庭教师的单独授课了。 　　顺便一提，即使是家庭教师也好，尽管对梓言的妈妈很尊重，而对梓言……虽然找不到确切证据，但梓言还是觉得他和这些老师相处的时候，对方多少是有些冷漠感的。 　　所以不想去上学，即使是时隔八年后的今天也不想。 　　只是梓言似乎没有什么能够改变现状的办法呢。 　　三楼校长室里，校长热情迎接了来访的郑权父子。 　　海州三中的校长姓魏，是位年逾六十的老爷爷，发须斑白，慈眉善目，给人慈祥的感觉。 　　校长爷爷很有亲和力，让人不禁心生好感。不过对学校排斥的梓言，还是隐隐觉得有些抗拒。 　　被校长爷爷问了几个问题，是些关于物理的简单知识。和外人交流虽然紧张，但梓言还是逐一回答了。 　　这些知识家庭教师都有讲过，梓言不觉得难，只是将脑袋里的德语储备翻译成国语就可以了。 　　“令嫒来我们学校读书，我们自然是很欢迎的，只是……” 　　校长爷爷面露难色，话语停顿下来。 　　“郑梓言，是叫郑梓言对吧？”校长爷爷问梓言。 　　“是，是的。” 　　“这样可以请你先到外面待一会儿吗？”校长爷爷说，“有些事情我想单独和你爸爸聊聊，可以吗？” 　　是什么样的事情，或者话不适合自己这个孩子听呢？ 　　梓言不知道。但梓言看见郑权向他点点头，他于是听话地拿起放在一旁的遮阳伞就出门去了。 　　“郑梓言，你可以去学校里走走看看，操场那里有些健身器材蛮好玩的。” 　　校长爷爷这话一出，倒是颇有种老顽童的感觉呢。 　　梓言笑笑，出门，准备在校园里逛逛。 　　海州三中不大，两栋教学楼并排而立，楼前花坛环绕，铺大理石路，楼后操场，漫漫细石砂。 　　操场最南那里用水泥铺平一小块地面，上摆四个篮球架和些健身器，应该就是校长爷爷说的地方了。 　　梓言撑起伞，些许毒辣的紫外线被漆黑伞布尽皆挡在外面。 　　“唔……” 　　这会儿时间已经接近中午，昨晚下雨留下的阴云逐渐散去，几缕阳光悄然爬上了云梢向湿润的大地撒去。 　　虽然梓言撑起了伞，身体被笼罩在一片阴凉中，梓言还是觉得身体有些不适。他的身体不擅长对付阳光，就算撑伞肌肤不受直接伤害，那些其他事物漫反射的太阳光也会让梓言觉得很不舒服呢。 　　被阳光照得亮亮的东西，实在是最讨厌了。 　　梓言闭上看东西看得酸痛的双眼，用手遮住了额头。 　　真热。 　　热得梓言现在额头都冒汗了。 　　这会儿是八月，气温正热的时候，同时也是种花家学生们的暑假。所以整个校园里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学生了。 　　忽地一阵微风吹过。 　　闭上眼睛的梓言只觉得周围静悄悄，岁月静好，没有哪怕一丢丢的声音…… 　　“诶？” 　　其实声音还是有一丢丢的，从操场那边传来的，像是皮球拍击地面的声音。 　　应该是谁在玩篮球吧。但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在学校里玩篮球呢，明明学校是封闭着的。 　　出于好奇，梓言移步到操场，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短发女孩在玩篮球。 　　女孩的肌肤呈健康的小麦色，汗水点点洒在肌肤上，很有青春活力的味道。她穿着浅葱绿的速干短袖短裤，勾勒出女孩身体刚刚开始发育的优美线条。 　　梓言驻足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这个女孩。 　　女孩见梓言过来，也只是看他一眼便不再理，继续打球。 　　直到一球投空，砸在篮筐上的篮球被弹开，不偏不倚地直奔梓言这里砸过来。 　　“诶？” 　　梓言刚刚发出一声惊讶声音。 　　“喂，那个女生！”篮球女孩的话音刚落。 　　篮球就准准地砸在梓言头顶伞布上，一个没拿稳，伞掉了下去。 　　“喂，你都不会躲的嘛？” 　　这下篮球女孩终于搭理梓言了。 　　她把球捡回来，夹在腰间，另只手捏着矿泉水瓶，仰头喝掉了大半瓶的矿泉水。 　　“对不起。” 　　梓言道歉，捡起伞。 　　球砸中的是伞，不是梓言。但一瞬间的阳光照射还是让梓言晕晕，脸蛋和胳膊有些火辣辣地疼。 　　“哇！”刚才梓言在伞布的阴影下，所以篮球女孩没有注意到梓言的容貌。 　　这下注意到了，不禁发出声惊叹，“你这是在cosplay吸血鬼吗？” 　　“……” 　　梓言嘴角咧咧。得，又来了，吸血鬼。 　　我就不该进学校…… 　　“还有，你是怎么进来的呀？” 　　篮球女孩也就是十四五岁的年纪，但身高是真高，足有一米七零，比梓言是高出不少。 　　此时此刻篮球女孩也出现了和刚才梓言一模一样的疑问。 　　这个时候是暑假，学校早就封校了，怎么可能会有学生呢？ 　　“啊，对了对了！”篮球女孩恍然大悟说，“我知道了，你就是我爸说的转校生吧？” 　　“你爸？”梓言疑惑。 　　“对呀我爸。”篮球女孩仰头把剩下的水咕噜咕噜喝了干净，瓶子拧成扭扭曲曲样子，投篮状扔进了一边的垃圾桶里。 　　“我叫魏莱，校长是我爸。”说着魏莱指了指主教学楼三楼的校长室。 　　梓言狐疑地看着魏莱，默默对比了一下自己脑海里校长爷爷的模样。 　　唉，校长爷爷还真是老当益壮呢。 　　这个时候，校长室里。 　　“郑书记，我不担心令嫒会跟不上学校的进度。虽然鄙人脱离一线有些久，但刚才那几个知识郑梓言回答得很好了。” 　　魏校长和郑权促膝长谈有一阵了。 　　“听您说的，我还是担心令嫒会适应不了学校的集体生活的环境，如果再出现那样事情的话……” 　　“我不是怕给学校添麻烦，是怕孩子有之前的阴影，会……” 　　“唉。”郑权叹息一声，说：“所以只能麻烦您把孩子安排一个有耐心，管理相对宽松些的班主任了。” 　　“我做家长的，会尽力做好孩子的思想工作的。” 　　“既然您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代表海州三中收下这个孩子了。”魏校长摸起一旁的电话簿，手指从上到下划过，停在了一个人的上面。 　　“就安排进何妍丽老师班吧，她是我们学校唯一的数学特级教师呢。”魏校长笑了笑，“郑书记你别看这老师名叫‘严厉’，其实很有耐心的，对学生也很友善的。” 　　“对了，小女也在这老师班里上课呢。” 第5章 同学之间聊聊天很正常吧 　　“真的是很漂亮哇。” 　　魏莱转圈圈，目光像是观察小动物一样地看梓言。 　　“诶……” 　　梓言表示被别人这么细致的端详让他很困扰。 　　左臂紧贴身子，撑起遮阳伞，伞布的漆黑衬得梓言身后齐腰长发更显雪白。 　　尤其是梓言精致小脸上的酒红色眸，这会儿半眯半睁，流露出的苦恼眼神……在魏莱看来，她面前这个女孩实在是太可爱了。 　　就像是从童话世界里走出的妖精一样。 　　此妖精非彼妖精，是美称，美称。 　　“虽然很开心，如果可以的话，可以不要用漂亮来称呼我吗？”梓言说。 　　被别人说是漂亮，而不是怪物，这还是梓言从陌生人那里听到的第一次。 　　但是漂亮这个词……用来称呼男生好像不太好吧？ 　　“啊嘞啊嘞，明明一副美人模样呢。” 　　美人这个词用来称呼男生好像也不太好吧？ 　　魏莱不去玩球了，坐在篮球架下的阴凉和梓言聊天，“你也过来坐坐吧，站着多累。” 　　“诶……”梓言疑惑，“我这副模样，发色很特殊，肌肤也……你不会觉得很怪异吗？” 　　“不会不会。”魏莱摆摆手，“算是很有神秘感的美呢。” 　　“而且不知道种花家多少女孩子会对你这样的肌肤羡慕都羡慕不过来呢。” 　　对于种花家的女孩子，貌似美白一直有很高的诉求来着？ 　　但自己这种明显脱离健康范畴的白……应该没有哪个人会愿意这个样子吧？ 　　梓言权当魏莱是在安慰他了。 　　梓言坐到篮球架下面，靠着魏莱那里的另一边。阴凉刚好覆盖住这里，梓言也就收起了伞。 　　“像你这个样子，应该很痛苦吧？”魏莱依着架子问。 　　痛苦，哪方面的痛苦？ 　　梓言一时间不知道魏莱想问的是什么。 　　“我的话，下雨天的时候，撑伞半个小时都觉得手很酸。” 　　哦，原来是这个啊。 　　“痛苦倒没有，只是会觉得有些麻烦。”梓言回答，说：“其实涂防晒霜也可以的，但我夏天出汗比较严重，防晒霜失效得很快……太阳直射的话，肌肤会很快变红甚至灼伤呢。” 　　从小到大都是这个样子，梓言早就习惯了。 　　“这样啊……”魏莱从身旁整提矿泉水里抽出一瓶递给梓言，问：“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郑梓言。” 　　梓言回答，但没有接过来矿泉水。 　　这里……矿泉水是可以接的，还是不可以接的呢？ 　　没有和陌生人相处经验的梓言，聊天已经已经是最大限，其他互动还是饶了他吧。 　　“额——”结果这样子反倒让魏莱显得尴尬了。 　　“有一件事情，我可以问一下吗？”梓言问。 　　“什么事呀？” 　　“为什么你要和我聊这么多呢？” 　　明明两个人是一次才见面的陌生人，为什么这个叫魏莱的女生要主动地找他聊这么多呢？ 　　“为什么？”魏莱突然笑了，“因为你是转校生，咱们是同学啊。” 　　“同学之间聊聊天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吗？ 　　“……”梓言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不擅长应付和别人交流，就像他的身体不擅长应付阳光一样。 　　只是很奇怪。 　　明明被阳光照射到，自己的身体会痛。甚至是那些被阳光晒得亮亮的东西，看在梓言眼里，梓言的酒红色双眸都会被刺激得感到十分不适。 　　然而，尽管如此，有些时候梓言对于晴天，偶尔还是会莫名其妙地涌出“心情大好”的愉悦感觉。 　　所以交往这种事情，梓言抱有的感情大概也是这样的吧。 　　既想交到朋友，又害怕和别人交流，甚至有些时候梓言厌恶和别人交流。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梓言心里清楚，他现在这个样子，很大程度应该是和自己幼年求学时的悲惨经历有关。 　　小孩子们口无遮拦，说出来的话都是最原始的想法。所以他们说梓言的坏话，这就是在赤*裸裸，不加任何掩饰地表达自己在厌恶着梓言。 　　也是……和大家都不一样的白发赤瞳，整日躲在阴影中的家伙，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呢。 　　这样的心境化作牢笼，把梓言紧紧锁住了。 　　挣脱不开。 　　每次梓言尝试着和陌生人交流时，心底都会涌出无法抑制的乏力感。 　　是的，乏力感。梓言在和除了妈妈，还有妈妈的几个同学之外的任何人，包括与自己相隔十年不见的爸爸，梓言在和他们交流的时候都会真真切切体味到这种感觉。 　　还好无论是长大的孩子也好，还是大人们也好，都熟谙隐藏之道，对待他外貌的不同，已经很少会直接表露出厌恶了。 　　不过，偶尔还是会露出那么一丝。 　　所以梓言在交流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揣摩别人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会下意识地揣摩自己即将出口的话是否得体。 　　别人已经厌恶了我，我不能再做什么错事让别人厌恶了。 　　这种意识深扎在梓言心田。梓言也明知是不好，但却没有什么能够改变的办法呢。 　　和别人交往什么的，最讨厌了！ 　　“拿着吧。”魏莱又递过矿泉水，笑笑，“就当我刚才投篮失误，砸到了你的赔礼好不？” 　　魏莱的笑很灿烂，很有阳光的味道。 　　“唔……” 　　梓言接过水，看着魏莱的脸。 　　阳光的东西什么的，最讨厌了！ 第6章 裸*睡很舒服不是嘛 　　小时候在安特卫普的梓言，自从那次哭着从学校跑回家开始，就变得不愿与别人交流了。 　　其实梓言那个时候已经十分接近自闭症。如果不是他的妈妈琳娜付出大量的时间和爱，耐心细致地照顾梓言，还有琳娜那些可爱学生们对梓言的陪伴和开导。 　　恐怕梓言早就被毁掉了。 　　然而，即使如此，现在的梓言还是十分缺乏和别人相处的经验呢。 　　“你用的什么洗发水呀？头发保养得真好。” 　　“诶诶？你在国外长大的？比利时？那里什么样子呀？” 　　“……” 　　就像现在，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聊天的梓言，只得机械生硬地回答这位好奇宝宝发出的一个又一个问题，算是彻底陷入窘境了呢。 　　（谁来救救我……） 　　幸好这个时候，与魏校长商量好梓言入学事宜的郑权和魏校长一起走出了教学楼。 　　“郑书记，这是学费发票您收好。”魏校长递过发票，说：“还有校服过些天会快递到您家里，真的是十分感谢您的理解了。” 　　海州三中的校服在海州市里可以说是样式最多的。 　　夏季校服一套，短袖短裤。春秋季校服一套，长袖长裤。秋冬交际时候还有一件冲锋衣外套，冬季校服则是夹太空棉的棉裤棉服了。 　　只是读书一年的话，恐怕很少有家长会同意买这么些只能在海州三中里穿的校服呢。 　　“没关系。”郑权笑着向魏校长点点头，远远招呼梓言，“回家啦！” 　　哇！ 　　梓言瞬间如蒙大赦。 　　他干脆利落地起身，撑伞，回头露出不失礼节的微笑，向魏莱挥挥手说再见，之后就头也不回一路小跑逃命似地离开海州三中了。 　　妈耶，终于清静了。 　　像魏莱这样自来熟，过于热情的孩子，原谅梓言，他真的应付不了哇。 　　…… 　　中午郑权父子在海州三中正对面的山西刀削面馆简单对付了一口。 　　结果刚刚脱离虎口的梓言又入狼窝。 　　这家面馆一点都不清净。 　　大概是因为这家刀削面馆定价偏低，面量却十足，味道也十分不错的缘故吧，这里深受工薪阶层的喜爱。 　　梓言推门进来的时候，除了有一股温润面香扑面而来之外，就只觉得自己的耳朵突然被缤繁嘈杂的各种声音给填满了。 　　“老板，两大碗辣！” 　　“好嘞！” 　　“老板，来五块钱拌菜，加两块黄瓜！” 　　“好嘞！要辣吗？”“要！” 　　“哈哈哈，老张啊，我在吃面，一会儿就出车哈！” 　　梓言这顿面吃的很不愉快，吃得他脑仁儿疼，尽管面的味道的确非常不错，而且五块钱一小碗面就足以让梓言的胃有十足的饱腹感了。 　　实惠，好吃，就是真真太吵了。 　　还是郑权答应梓言晚上带他去吃海州最好的烤肉，保证有单间绝对不吵，这才让梓言的心情稍稍缓和了些。 　　“刚才和你聊天的女生，是魏校长家孩子吧？”吃过面，再回家的公交汽车上，父子并排而坐。郑权在明知故问地找话题。 　　他和校长聊天的时候，校长讲因为自己今天值班嘛，不放心女儿一个人在家，就带过来学校了。 　　所以那个在操场里和自己儿子聊天的女孩，不是魏校长的孩子，又是谁家的呢。 　　“嗯，嗯……啊……”梓言困得只打哈气，靠在椅子上很想睡觉。 　　还好因为这会儿是午后，太阳已经彻底站起来，重拳出击三下五除二地锤散了仅剩下不几缕的阴云，考虑到梓言的身体原因，郑权领他坐公交车，有了个能坐能靠的地方。 　　虽然海州三中到家里只有四站地……但还是坐车吧。 　　“和别人多交流交流是好事，不能太孤僻了。”郑权倒是没说魏莱会和梓言在一个班。他看着自己儿子困得哈气连天的小脸，忽然觉得很可爱，不禁伸手刮了一下梓言的鼻子，“瞧把你困的，到家睡会儿吧。现在比利时那里是……早上三点多，时差没倒过来？” 　　“也许？”耸肩几秒钟，梓言在做残缺版伸懒腰。 　　昨天晚上梓言虽说是后半夜才睡着的。但早上八点起床，也睡了足足七个多小时，应该睡眠充足够用了才对。 　　应该是因为刚才和魏莱聊天，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好，大脑高负荷地满载运转，现在累了，开始罢工了吧。 　　大脑罢工，想睡觉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交流什么的……这么累的事情不要来找我啊……” 　　于是下车回家的梓言，进屋，身子软倒在床上之后精神就立马变得黏黏糊糊的了。 　　——————不行了不行了，作者要去午睡的分割线—————— 　　郑权也是难得用陪刚回种花家的儿子作为借口请下一天假，等梓言睡着了，他十分惬意地睡了一觉。 　　人到中年真是体力不行。熬夜开车接孩子回家，再忙乎一上午，郑权也觉得很累了。 　　再加上平时没有午睡习惯，所以郑权这一觉睡得非常香甜，香甜到晚上七点钟才忽忽悠悠醒过来。 　　“糟了！” 　　郑权抬头看表，暗叫不好。 　　他答应儿子晚上请人家去吃海州最好吃的烤肉，吃过烤肉后再去万达广场那里购物的。结果郑权一觉睡到现在，都过饭点了，自然来不及和饭店预约单间了。 　　这烧烤店还能有空闲的单间吗？ 　　要是没了单间，坐台去吃，他儿子喜静，怕是又要不开心了。 　　糟糕糟糕糟糕。 　　“呼……呼……” 　　这个时候，正琢磨补救措施的郑权忽然听见梓言卧室那里有细微的呼噜声传来。 　　看情况，他儿子这是还在睡觉。 　　郑权瞬间就心里有谱（找到借口）了。 　　自己这是因为看儿子太累了，所以不忍心叫起床，所以就错过饭点了。 　　悄悄关上门，郑权打电话给那家烧烤店。幸好幸好，店里还有个四人可坐的单间是空着的，郑权赶忙定了下来。 　　随后郑权又悄悄地，蹑手蹑脚走到洗手间用冷水洗把脸精神精神，整理一下自己的仪表，假装自己刚才没有睡觉。 　　去叫儿子起床吧。 　　“咚咚。” 　　敲门。 　　“儿子起床啦，去吃烧烤。” 　　“……” 　　没人回应。 　　郑权笑笑，看来他儿子真的是太累了。 　　也是，任谁坐十几个小时飞机，第二天又被拽出门奔波一上午会不累呢。 　　“咔嚓。” 　　他按下把手，推门进来，开灯。 　　“儿……？” 　　呼唤自己儿子的声音还没有完全发出，郑权就呆愣在了原地。 　　虽然早在机场接机的时候，郑权就已经很吃惊他十年不见的儿子，竟然会出落得这般美丽。 　　尽管美丽这个词并不适合用来称呼男性，但郑权觉得自己儿子的这种柔和美，也实在无法被称呼作帅气。 　　而现在—— 　　他的儿子在睡觉。 　　在侧躺着，抱着被子，裸着身子睡觉。 　　梓言裸露在外的肌肤，细腻透白。双眸紧闭，面露笑容，小嘴嘟囔着似乎在做什么美梦。 　　光滑后背展示出的，是即使以女孩子角度来看也十分难得的纤细和苗条。就连骨架都十分娇小，有着很接近女孩子体态的沙漏型曲线。 　　夹着被子的双腿白嫩，纤细笔直。小巧的屁股滚圆，隐隐有些翘翘的味道。 　　恍惚间，郑权甚至从梓言身上看到了自己妻子琳娜年轻时候的模样。 　　真的是太像了……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儿子是儿子，郑权甚至会认为此时躺在床上安然熟睡的可人是个女孩子吧？ 　　这种即使褪去衣物也无法辨认出是男是女的现实…… 　　老实说，郑权乱如麻的心情里，甚至有着些许恐惧。 　　这些恐惧从哪里来，自己又是在恐惧什么呢？ 　　郑权不知道。 　　只当是因为自己十年没和儿子相处，现在父子二人还很陌生导致的了。 　　下次叮嘱儿子睡觉要穿睡衣吧，对，一会儿去万达那儿就买一套。 　　“儿子，起床啦。” 　　郑权伸出手，缓慢而又温柔地推了推梓言的肩膀。 　　“唔唔。” 　　被触碰的梓言眉头皱皱，发出不明意义的拟声词。大概意思是说自己很困，还想再睡一会儿吧。 　　“Mama……ich bin 　　m ude gu。”梓言喃喃。 　　这呢喃着脱口而出的话语，让郑权忽地楞住了。 　　也许对于他儿子来说，德语才是母语，而不是种花家的语言吧…… 　　而且这句话，当年留学德国读经济学博士的郑权还是能听懂的—— 　　妈妈，我好困咕…… 　　对，最后的gu一定是拟声词。 　　“我是你爸爸。”郑权无奈叹口气，笑笑，掐住梓言小巧的鼻子。 　　“出门吃烧烤啦！” 第7章 郑叔，您女儿真漂亮 　　海州干部宿舍以西，大概半小时步行距离的地方，一家名叫黄牛村烤肉的烧烤小店里。 　　梓言慵懒坐，依着柔软椅背，十分惬意。 　　现在是盛夏时节，即使是晚上没了阳光也很闷热。但这家店开了恰到好处的空调冷气，温度可以说是不冷不热十分宜人了。 　　“爸爸。”等餐的梓言问郑权，“为什么家里不安装空调呢。” 　　家里挂在门口的时钟有温度计功能，梓言刚才出门的时候特意看过一眼，29℃。 　　难怪在家里待着总觉得身体燥热很不舒服。 　　“我倒是也想安空调。”郑权接些冰镇啤酒，爽爽快快地吨吨吨一杯说：“但当初建这楼的开发商把设计安装空调外机的这事给忘了。” 　　“所以楼板没法承重，自然安不了。你屋那个电风扇还是小区物业为了补偿这个挨家挨户给送的。” 　　额，就是自己屋里那个看着就很廉价，摆头送风咯吱咯吱响的风扇？ 　　好吧好吧，梓言郁闷垂下头。 　　安特卫普那里常年气温不高，夏季里偶尔会有几天蹦到三十度以上就算很厉害了。 　　哪像海州，梓言用手机翻天气预报，未来十五天一溜的最高温三十六七度。 　　“有什么其他能起到类似空调作用的东西吗？” 　　“没有。”郑权回答得干脆利落。 　　梓言的小脸更郁闷了。 　　郑权见自己儿子这样，笑笑，又接了杯冰镇啤酒喝。 　　这家黄牛村烤肉的自酿鲜啤酒是特色，3L整桶卖，与比利时的chimay（智美）蓝帽啤酒口感很类似。 　　嘛，作为黄牛村烤肉的常客，郑权一直觉是得他家的啤酒经济实惠味道超好的。 　　“儿子，你要不要来一杯？” 　　“爸爸，未成年人禁止饮酒。” 　　梓言瞪起死鱼眼，引得郑权哈哈笑。 　　该说黄牛村烤肉这家小店，单间的隔音效果做得真的很棒。 　　明明单间外面，走廊坐台那里有很多人在用餐，聊天，单间里面却几乎什么都听不到。 　　而且单间里面呢，桌子上面是伪装成烛台的一个个通电乳黄光小灯，稍显昏暗，但看清桌上食材，和桌旁坐着的人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很有烛光晚宴的味道。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和妻子琳娜约会，也是吃的烤肉。 　　“青春啊……”郑权莫名感慨一句，梓言听了莫名其妙。 　　可不就是青春嘛。 　　那时候郑权和她妻子琳娜连男女朋友都不是呢。追求一番之后，好不容易把琳娜约出来吃饭，结果过于紧张的郑权简直是丑态频出。 　　桌上全程脸红（羞涩？）没和琳娜聊几句话就不说了。 　　还自己吨吨吨了十瓶啤酒（就是那个智美蓝帽），风卷残楼般大口大口消灭了桌上一半多的肉，看得被约出来的琳娜目瞪口呆。 　　唉，也不知道郑权最后到底是怎么追到琳娜的。 　　“郑叔您的肉好嘞~！” 　　郑权正回忆着，店员小哥肩端着硕大的盘子侧身走进单间来。 　　不过说这进来的人是小哥貌似有些不对。看这人的脸，嗯，很稚嫩，最多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 　　但就是这十四五岁的孩子，身高差不多有一米八，看身形，体重少说也得有两百斤，体格子壮硕的很。 　　“哎，麻烦你了。” 　　郑权知道这孩子，叫李斌，是这家黄牛村烤肉老板的儿子，这是暑假在家帮工呢。 　　因为郑权是常客，这孩子也熟他，没见刚才进门的时候喊他郑叔嘛。 　　“不麻烦不麻烦，我还得和您道个歉呐。” 　　李斌呼呼带喘地把盘子放到郑权父子二人深浅的桌子边上，一盘一盘地上菜说：“您要的肥牛片没现成儿的啦，我这切肉，花了点功夫，让您久等啦。” 　　肥瘦相间的鲜嫩牛肉一片一片排得漂漂亮亮地躺在乳白色瓷盘上，看起来就十分美味的样子。 　　擦了擦额头的汗，李斌有模有样地调整炭火的风道，待烤盘足够热了，就夹起一块纯肥肉靠着烧烤出的油来油烤盘。 　　因为灯光昏暗，李斌注意力在郑权身上，没注意到梓言。这会儿油锅（动词）离得近了，他才注意到坐在一旁的可人。 　　小巧精致的脸上，那对酒红色的眸露出兴奋目光，有些勾人心魄的味道。 　　好一个可爱的女孩子！ 　　“郑叔？这位小姐姐是您女儿？真漂亮。” 　　李斌这话一出，就只见郑权额头上忽地挂满了黑线。 　　“这是我儿子。” 　　儿，儿子？ 　　气氛瞬间冷场，李斌尴尬笑笑，说：“额，郑叔，您儿子，额，真帅。” 　　“好了好了，可以烤肉了。” 　　纯肥肉出的油刷满烤盘，李斌总觉得气氛还是有些不对，就赶忙出去了。 　　“诶……” 　　直到这个时候梓言才回过神来。 　　“刚才那个男生，说的是……女儿？！”梓言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嗯。”郑权没好气嗯了声，夹起一堆牛肉片平铺到烤盘上烤。 　　“滋啦~！” 　　伴随着烤肉的滋滋声，有股牛肉特有的香味扑面而来。而且因为肉被切的很薄很薄，几乎是放上去烤一下，再反过来烤一下就可以吃了。 　　刚才李斌那孩子说这些是他自己切的肉，嗯，刀功不错。 　　郑权夹起一块肉放到梓言跟前的盘子里，说：“我在安特卫普的时候就说过了吧？你的头发太长，像个女孩子似的，该剪了。” 　　什么，剪头发？ 　　梓言闻言，惊了，高声说：“爸爸，你不是同意我不剪头发了吗？不剪不剪，打死都不剪！” 　　得，我就知道会是这个样子。 　　郑权嘴角咧咧。 　　“行行行，都依你的。”郑权夹起一块烤好的牛肉片送进自己嘴里嚼嚼，“快吃吧，肉凉了就不好吃了，这家的烤牛肉可是特色。” 　　黄牛村，黄牛村，听这名字就知道这家烧烤店的特色是烤牛肉。 　　而且这家店的牛肉也和其他烧烤店的不同。牛肉就是牛肉，只是根据不同肉质口感分了等级，论斤卖。想吃什么等级的牛肉，花相应的钱买就好了。 　　顺便一提，郑权这次买的是店里档次最高的牛肉。 　　“哦，哦……” 　　梓言狐疑地看看郑权，身子向后靠，把背后的雪白秀发都藏在了后背和椅子之间，好像这个样子会有安全感似的。 　　“说话算数，不能骗人！” 　　“嗯嗯，快吃吧。” 　　在郑权的再三保证下，梓言才挪挪身子到餐桌旁，夹起牛肉来吃。 　　“嗯……嗯~！” 　　嚼嚼，嚼嚼。嚼嚼几口之后，肉香在嘴里四溢，梓言的表情幸福起来。 　　“好吃吧~”郑权问。 　　“好吃~！” 　　只要孩子能开心就比什么都重要啊。 第8章 校服设计者难道不是脑子进水了吗？ 　　“嘟……嘟……” 　　电话响起的声音。 　　纤细嫩白的手臂从被窝里钻出来，精准无误地按下了接听键。 　　“您好，请问是郑梓言吗？” 　　房间里很静，即使手机没有按下免提，手机对面的声音这边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年轻的男声，听起来大概二十岁上下的样子。 　　“嗯嗯，啊……” 　　梓言迷迷糊糊地伸懒腰，打着哈气回答。 　　“我是邮政的快递员，请问您在家吗，这里有您的一个快递。” 　　“在家。” 　　“好的，稍等一下哈，这就给您送过去。” 　　电话被貌似快递员小哥的人挂断了。 　　梓言翻个身，露出大片的雪白肌肤，小脸留恋地蹭了蹭柔软的枕头，睁开了眼。 　　快递？ 　　应该是那个叫做海州三中的学校邮寄过来的校服吧。 　　之前在海州三中留地址的时候，郑权担心自己如果上班不在家的话，收快递可能会有点麻烦，所以干脆留下的是自己儿子的名字和电话。 　　电话当然是种花家的了，郑权在儿子回来之前就特地办好了的。 　　捏过手机，梓言看看时间，已经是一天早上的十点多了。 　　“一转眼回种花家都有半个月了呢。” 　　梓言放下手机，拿起床头叠得整整齐齐的短袖睡衣，抖开，披在自己身上。 　　这睡衣纯蚕丝，附以奶白的色调，是那天在黄牛村吃过烤肉，郑权领梓言去万达逛街时候买的。 　　可惜，梓言在尝试了穿了两个晚上睡觉之后，还是觉得裸睡更加舒服些。 　　所以果断放弃，这套睡衣也就被梓言转换属性变成家居服了咯。 　　虽然睡衣貌似本来就是家居服…… 　　嘛，先不管这个了。 　　昨天晚饭后，梓言忽然来了灵感。他从行李箱里拿出有好些天没用过了的纸笔，画起了设计图。 　　服装设计图。 　　梓言的妈妈琳娜是教授服装设计的老师，同时也是服饰界很出名的行家之一。 　　跟在母亲身边这么久的梓言，耳濡目染，多少还是学习到了一二的。 　　不去理会服装制作出来的难度究竟如何，只是追逐着灵感，大胆地将脑海里浮现出的那些优美尽可能画出设计图来。 　　梓言不知不觉画了有十几张，当他因为感到手腕酸痛停笔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了。 　　“哇。” 　　梓言揉了揉略有疼痛的脑袋。 　　“果然还是不能熬夜啊。” 　　见这么晚了，梓言自然也就放下笔睡觉。然而即使是他补觉睡到了这个时候，上午十点钟，足足八个多小时，这种例如头疼的熬夜综合征现象还是会出现在身上呢。 　　起床，叠好被子，梓言穿上和睡衣配套的奶白短裤，拿起铺在桌子最上面，昨天晚……今天凌晨自己没能完全画完的那张设计图细细端详起来。 　　“砸砸。”梓言咂咂嘴。 　　画设计图这东西，还真是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呢。 　　瞧瞧，自己从离开安特卫普那时候到现在，也不过是半个多月没碰笔而已。 　　结果呢？ 　　虽然设计和品味还是很不错的，啊嘞，怎么有种自夸的感觉。 　　但现在这个，无论是笔触还是对于线条的处理都粗糙得很，恐怕会妈见打吧。 　　要是被他妈妈琳娜看见他竟然画了这种“平庸”的设计图…… 　　梓言忽地打了个寒颤。 　　——————听说妈见打还有另一种解释？—————— 　　郑权晚上下班的时候，在小区门口的豆腐坊买了条豆腐。 　　用土豆炖豆腐，这是郑权觉得自己会做的菜里，为数不多能拿出来让人觉得“还算好吃”的了。 　　至于这道土豆炖豆腐究竟是让哪个人觉得还算好吃了呢。 　　答案很明确，当然是郑权自己咯。 　　所以一个人做的菜，如果大部分连自己都觉得难吃的话，这个人的厨艺也就可想而知了。 　　就像三天前，郑权晚上回家给梓言做了酱烧茄子。 　　梓言尝了口，脸色瞬间丰富起来。 　　“爸爸。”梓言温声细语，“知道的，知道您做的是烧茄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做的是茄酱呢。” 　　郑权觉得自己很受伤。如果不是为了照顾这个小祖宗，他干嘛晚上赶回家做饭啊。 　　直接在单位食堂解决一口饭它不香么？食堂厨师做的饭菜虽说一般，但怎么也比郑权自己烧的菜好吃多了。 　　要不，以后我带儿子去单位食堂蹭口饭？ 　　多交一份钱不就行了嘛。 　　不过郑权的单位伙食费是一月一交，这月按人头早就交过了，所以只能等下个月了咯。 　　“儿子？” 　　郑权拎着豆腐一进门就看见梓言失意体前屈地趴在家里客厅沙发上。 　　额…… 　　这是听说晚上又要吃他郑权做的饭，提前难受了？ 　　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也不能天天顿顿下馆子啊。 　　郑权唤梓言一声，梓言没有回应。 　　郑权觉得奇怪，把豆腐放到餐厅一空盘里，好奇地凑到梓言身边。 　　只见他儿子正身下压着几件衣服，面目……有些狰狞？ 　　“啊，爸爸回来了？” 　　父子二人的脸颊都快贴上了的时候，梓言才回过神来。 　　他坐起身子，拿了件身下的衣服，问：“爸爸，这个，真的是海州三中的校服？” 　　“是啊，怎么了？”郑权疑惑。 　　“设计这些衣服的人是脑子进水了吗？”梓言吐槽。 　　“哦？”郑权来了兴趣，“怎么是脑袋进水了呢？” 　　他去安特卫普接梓言回种花家的时候，梓言可是在为能去那里的服装设计学院学习而努力呢。 　　而且还有着琳娜辅导，郑权倒是很想听听自己的宝贝儿子对于种花家校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评价。 　　“完完全全——”梓言咬牙切齿，“完完全全是粗制滥造。” 　　梓言给的评价意外的低。 　　“剪裁不合理，各种多余走线。”梓言翻出秋季校服的衣服口袋“这里更过分，走线竟然直接把袖子封死了？” 　　“额，这种情况剪开不就好了吗？”郑权倒是不以为然，“怎么说也是大批量生产的衣服，也不能太苛刻吧？” 　　“这不是苛刻的问题啊！”梓言抓头。 　　“给这种衣服做指导的那些设计图，如果放到妈妈那里绝对会被给类似‘完全不行，垃圾，浪费，’的评价，然后扔到垃圾箱里去的……” 　　“额……有那么差？” 　　“当然了。”梓言指了指衣服上，腰侧的线条，“这里，一条又粗又黑的线条下来，别提展示体型了，根本就是丑化。” 　　“又一条线条过来，腰间这里用了土黄色？背后选用深蓝色？身前用白色？” 　　“这土味到简直，简直，我形容不上来了。设计这些衣服的设计师根本没走心啊喂！” 　　“穿这个衣服出门要是被妈妈看见，大概妈妈她都会想给我打钱让我重新买衣服吧？” 　　“换成其他颜色会不会好一些？”郑权尴尬笑笑，问。 　　“不是颜色的问题——”梓言摇头，“这个设计本身就不行，换成任何颜色都好不到哪里去。” 　　顺便一提。 　　海州三中的校服，三个学年都是一个样式的。而且，刚好是用不同的颜色区分了初一，初二，还有初三…… 第9章 这不是很受欢迎嘛 　　于是，明明是被梓言疯狂吐槽过的衣服。 　　天蓝色底，袖口白边的短袖，墨蓝色布，土黄线条的七分短裤，海州三中的夏季校服还是被梓言本人穿在了身上。 　　似乎是之前的吐槽耗光了梓言的大部分精力，这时候的他完全处于低能量状态，十分地无精打采。 　　撑伞，慢悠悠地跟在郑权身后向校园里走去。 　　对了，现在是九月，海州三中开学的日子。梓言被安排进的班级是初三六班，班主任何妍丽。 　　因为晨间第一节课是七点半开始，所以郑权提前半个小时领梓言来了学校。 　　“哇。” 　　判断不出是从哪个方向出现的惊讶声。 　　但这个声音很年轻，很明确就能判断出是学生发出的。而且，应该也很明显是对梓言发出的，对吧？ 　　本来是刚刚结束漫长暑假，走在校园里相互愉快问候，期待新学期的学生们忽然热闹起来。 　　“快看快看，那个人！” 　　“撑伞的那个？哇！” 　　“好漂亮的人啊，以前根本没有见过……是转校生？” 　　“头发雪白得就像是银狐的毛毛一样，还有这对儿仿佛绝美红酒颜色般的双瞳，白发赤瞳，白发赤瞳，你掐我一下，我是不是没睡醒突然穿越到二次元的世界了？哎呦！” 　　“笨蛋，生物课白学啦？” 　　“你看校服那里，黄色的，应该是后转校过来的学姐呢。” 　　“诶诶诶？初中最后一年才转过来？” 　　“这么小巧立体的脸蛋，还有身材也不错…可惜胸太平了，喂，你捶我做什么？！” 　　不对。 　　不是这样的。 　　周围学生们的声音一字不落地传进梓言耳朵。 　　不对。 　　之前不是这样的。 　　梓言呆住在原地。 　　他还记得，八年前，同样的满是阳光的早晨。 　　妈妈琳娜牵梓言的手，和郑权现在这样很像地带他走进学校里。 　　“喂，瞧那个头发白白的家伙。” 　　“什么嘛，唔，连眼睛都是红的，像兔子一样，真恶心。” 　　“这什么啊，根本就是吸血鬼啊。” 　　“……啊！” 　　一瞬间，回想起那个时候痛苦的梓言，只觉得后脑剧痛起来。 　　“怎么了？” 　　郑权听到声音，赶忙停下来回过头看。 　　“没事，没事的，爸爸。”梓言强忍着疼，回答。 　　虽然梓言给郑权一个微笑，表示自己没事。但他心里清楚，自己的面容，现在一定是扭曲得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的吧？ 　　“又想到小时候的事了？”郑权看得心疼，伸出手暖暖握住梓言没有撑伞的小手，说：“别怕，你看，这些同学都很欢迎你呢。” 　　虽然学姐一类的词偶有出现，让郑权很不爽。但只要能让梓言的心情平复下来，郑权也懒得理他们了。 　　“是，是呢。”梓言的声音在颤抖。 　　“放松。”郑权抚摸起梓言的后背，说：“深呼吸，对，吸气，呼气，拿出那天吐槽校服的劲头来！” 　　“噗。” 　　郑权提起之前梓言吐槽校服的事情，让梓言噗地笑出了声。 　　似乎糟糕的心情有所缓解了呢。 　　而且…… 　　那些人，真的是在赞美我吗？ 　　梓言甚至都做好自己会像之前在安特卫普那样，被区别对待的准备了。 　　明明，自己是这样一副异于常人的容貌…… 　　“走吧，先找班主任老师去。”郑权说着，牵起梓言的手。 　　“嗯，嗯……” 　　…… 　　初三六班的晨间第一节课是语文课，负责教授数学的何妍丽恰好在办公室里。 　　之前魏校长已经向何妍丽老师通过气，对于要转进她班级里的这个学生的大概情况，她是已经清楚了的。 　　所以在和郑权嘘寒问暖片刻后，她只是简单问了些事情。 　　“是这样啊，我明白了。”何妍丽看看梓言，点头说：“您放心，孩子在我们班一定会被照顾好的。” 　　何老师今年五十有三，是一名在海州三中教书有快三十年的老将了。看眉目就很慈祥，想来应该是像之前校长说的那样，是一位很有耐心，对学生友善的老师吧。 　　何妍丽打开她身前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翻出一串钥匙，褪下其中的第六位的钥匙交到了梓言手里，说：“这是咱们班级旁边，室内卫生间的钥匙。咱们三中的卫生间是在室外的，咱家孩子的身体，应该会不方便吧？” 　　“上厕所的话，咱家孩子去室内卫生间就可以了。”何妍丽说完，笑笑，看梓言，“用过之后记得锁门哦。” 　　“……” 　　虽然很感动，但这会儿郑权父子二人都有些理解不能。 　　教学楼内有卫生间，为什么不允许使用呢？ 　　但怎么说也是人家的一番好意，郑权笑着道谢让梓言收下了。 　　“叮铃铃……” 　　办公室门外传来下课的铃声。 　　“郑梓言，走，我带你去见见同学们~！” 　　感觉起来，这位何老师，似乎真的是一位很擅长与学生交流的老师。 　　梓言被何妍丽牵着手，不急不缓地从四楼办公室下到三楼，郑权则悄悄地跑到班级后门窗户准备偷看。 　　“嘿？” 　　正好这个时候，靠后门坐的一个初三六班的男生在趁班主任不在，悄悄地玩手机，被偷看的郑权发现了。 　　郑权忽然玩心大起，脸色装作深沉样，轻轻敲了敲后门窗户。 　　“啊哇！” 　　那小鬼明显被吓了一跳，手机蹭地就塞回书桌堂里一堆书的夹缝中了。 　　随后贼眉鼠眼偷偷向上瞟一眼，撇见了郑权那张气势很重，不怒而威的脸，吓得还以为是哪个自己不认识的校领导来了，神情瞬间哭丧起来。 　　（妈呀！今天我怎么运气这么背啊，再没收我都没四个手机了QAQ） 　　与此同时，何妍丽推门走进教室。 　　都没用她说安静什么的话，教室里瞬间就安静下来了。 　　她走上讲台，说：“今天我们班级要迎来一位新同学，和我们一起度过初中最后的一年时光。” 　　“诶？” 　　“新同学？” 　　“不会是早上遇到的那个人吧？真的假的？！” 　　班级里讨论起来。 　　“啪啪。”有意让学生们讨论一小会儿的何妍丽拍拍手，教室里再次归于安静。 　　“所以大家欢迎不欢迎新同学呀？” 　　“欢迎！！！” 　　声音成排山倒海之势。 　　“让我们用掌声欢迎新同学来到初三六班这个大家庭！” 　　说着，何妍丽带头鼓起掌，侧身向门口看去。 　　“诶，诶？！” 　　站在门口的梓言被突如其来的掌声弄得不知所措，扭头看向站在后门那里的爸爸，眼神里写满了求助。 　　郑权没有说话，只是露出笑容，给自己儿子竖起了大拇指。 　　没，没有其他办法了。 　　梓言鼓足勇气，一大步踏进教室。 　　“果然是早上遇到的那个人！哇，这么近看感觉更漂亮了。” 　　“是啊是啊。” 　　从小到大只有过几天校园生活的梓言哪经历过这阵势，全班几十双眼睛都在用仿佛看待精美艺术品的眼神看着他…… 　　“大，大家好。”梓言身子都开始颤了，“I,I，呜呜。” 　　冷静，冷静，不能说德语啊喂！ 　　梓言甩甩脑袋，自我介绍说：“我，我，我叫郑梓言，请多，多指教。” 第10章 做任何事情，总是要有尝试的过程呢 　　因为身体的缘故，梓言被何老师理所当然地安排在远离窗户，靠近走廊的一边。 　　这里靠墙，不会有阳光照射过来，是对梓言的身体最友好的位置呢。 　　不过，日后关于座位上的事情，要怎么安排梓言，也着实是一件让何老师头疼的事情。 　　初三六班，算上后加入的梓言，刚好是五十六人。 　　所以即使是之前，教室里也整整齐齐有摆好横排八张，然后七列的桌子。横排每两张桌子那里坐着的学生是同桌，所以整个班级很自然地就被分成四组了。 　　按照何老师的规矩，每一周结束之后，组与组之间要依次向右调换，最右的组会被移到最左的窗边来。组内自己的话，则是每一周结束之后依次向后调换，最后的两个人会被移到前面的座位来。 　　虽说这样的安排，其实是没有顾及到学生之间的身高不同可能会导致出现的，例如高个坐在前面，挡住后面稍矮些同学看黑板的视线的问题。 　　但不管怎么讲，这个样子也是很有效地避免了，谁坐前面，谁坐后面，这样分配不均的问题，算是对每个同学都公平了。 　　只是，现在何老师将梓言安排在靠近走廊的一组，那下周呢？ 　　单独给梓言安排一桌的话，讲台右边常被学生戏称为右护法的位置就很合适。当然，对学生一视同仁的何老师，也从来没有设置过左右护法，左右门神这样的座位。 　　但这样脱离集体，好像不太好吧。 　　结束一上午的教学课程的何老师还在苦恼着。 　　“呀吼~！” 　　午休铃声刚刚响起，被安排给梓言坐同桌的魏莱元气十足地向梓言打招呼。 　　像之前海州三中的魏校长与郑权促膝长谈时说的那样。他的女儿魏莱，梓言在暑假里碰到的那个女孩，也在这个班级里读书。 　　“要不要中午一起吃个饭？学校门口有家叫做‘开小灶’的餐馆很好吃。” 　　“……呜。” 　　梓言面露难色。 　　早上出门的时候，爸爸吩咐过梓言中午来他单位食堂吃饭。 　　而且……这时候魏莱身边已经站好几个女生了。 　　“诶，魏莱你们之前认识？” 　　“嗯嗯，认识。”魏莱点点头，笑笑，“而且是很好的朋友呢，对吧，郑梓言~？” 　　“额……啊，是。” 　　怎么说好呢。 　　刚才梓言向教室外望过去，那种浩浩汤汤的人流真的是吓到他了。 　　这么多的学生涌出门吃饭，学校附近饭店的人一定会很多吧？站魏莱旁边的这些女生应该是和魏莱一起的，吃饭的时候应该会坐在一起吧？ 　　那样的环境，好多人坐在一桌聊天吃饭什么的，应付不了，不可能应付的了。 　　犹豫片刻，梓言起身，行礼，很抱歉地说：“我很想和你们一起去吃午饭的，但是——” 　　“家父吩咐我中午去找他吃饭的，所以很抱歉。” 　　“……” 　　场面一瞬间寂静下来。 　　“诶，诶？！” 　　我说的话哪里有不得体的地方吗？梓言一瞬间慌了神。 　　“噗。”魏莱突然扑哧笑出了声，“噗哈哈哈，家父，还有这个姿势，你是从中世纪穿越过来的公主吗？” 　　额，公主？ 　　“好啦好啦，那我们就先去吃了咯，下午见。” 　　“下午见……” 　　梓言苦恼中。 　　——————作者去吃早饭的分割线—————— 　　“爸爸。” 　　“嗯？” 　　“和别人称呼自己的父亲为‘家父’，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啊。” 　　梓言更苦恼了。 　　这里是郑权单位的食堂。食堂不大，但这会儿没几个人在吃饭，所以反而显得有些空荡荡。 　　倒不是说食堂饭菜做的不好吃，以至于没有人气。 　　而是海州三中十一点半中午放学，梓言过来的时候，实际上第一波用餐的人已经结束战斗了，所以人很少。 　　多交一人份伙食费的郑权，终于把‘回家给孩子做饭’这个包袱给扔掉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没见梓言这次吃饭，终于不像之前品尝郑权做的饭菜的时候那样，偶尔皱一下眉了。 　　“感觉这里饭菜的味道怎么样？”郑权问梓言。 　　“感觉还可以呢。”梓言夹起一根干煸豆角，嚼嚼，“虽说之前吃过您做的菜后，我有了种对种花家的菜肴失去信心的想法。” 　　“就是那种‘啊啊，什么种花家菜系丰富，菜肴好吃，全都是骗人的吧’，这样的想法。” 　　“……额。” 　　郑权嘴角咧咧，心里突然有种自己给祖国抹黑了的愧疚感。 　　“啊哈哈哈。”尴尬笑笑，郑权说：“你爸爸我现在做菜，能做熟，吃了不毒死人就已经是极限了。” 　　“……哈？” 　　“嘛，人总得有个尝试的过程不是吗。”郑权起身盛两碗紫菜蛋花汤回来，“儿子你一开始画设计图的时候，应该也没有说一下就能画出很惊艳的作品吧？” 　　“嗯……这倒是。”梓言点点头，接过汤，温的，不烫。 　　“所以说和别人交往也是一样啊。” 　　“总要有个过程，去尝试，去失败，然后再去尝试，这世上没有哪个人是生来就善于交际的呢。” 　　“……嗯。” 　　梓言嗯一声，默默喝口汤，不再说话了。 　　“一会儿你回家午睡一下吧，整个上午的课听下来一定很累了吧？”郑权提议。 　　海州干部宿舍就在这里的旁边，走大概十分钟就可以到家，吃过饭的梓言其实是可以选择回家酥酥服服地睡个午觉。 　　因为海州三中的下午，夏季令是两点半上课，冬季令是两点上课，时间充裕得很呢。 　　“……嗯。” 　　梓言点点头。 　　只是听课的话，倒不累。但上午四节课，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几乎每个老师都对梓言弄了欢迎仪式。 　　还有的，在课堂上布置过任务后，趁学生们都在忙的间隙，走下讲到梓言身边找他聊聊天。 　　还好学生们那里，早上的欢迎热度没有一直持续下去。毕竟大家第一次见面，即使那些孩子们对梓言很有兴趣，在相处熟络之前，会直接找到梓言问这问那的，恐怕也就只有像魏莱那样十分自来熟的人了吧？ 　　太过热情的人，梓言真的是不擅长应付呢。 　　“记得设置好闹钟，下午上课别迟到了。” 　　“嗯嗯，知道了。” 第11章 写情书 　　黄昏来临的午后，海州三中放学了。 　　咔嚓。 　　“回来啦？” 　　正在厨房准备晚餐的妈妈听见开门声，招呼儿子。 　　“嗯，回来了。” 　　开门进屋的儿子有些魂不守舍。 　　不过在忙的妈妈倒也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她说：“晚饭还要半个小时能好，先休息一下吧。” 　　“嗯。” 　　儿子脱鞋进屋，进屋放下书包就悄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亮屏幕来看。 　　“真美……” 　　浮现的在手机屏幕上的，是一位美人。 　　美人一手撑伞，一手把几本教材抱在胸前，很有知性的味道。 　　而且明明还是盛夏，这位美人的头发却是仿佛能让人感受到冬季，如同雪一样的洁白。酒红色的双眸因为夕阳西下的阳光而半眯半睁着，嘴边勾起了淡雅的微笑。 　　眼神仔细扫描过这美人的靓影十几遍之后，儿子才恋恋不舍地关闭屏幕，把手机塞到自己书桌上的书架里藏好。 　　他从书包里抽出纸笔，犹豫片刻开始写—— 　　郑梓言，我叫林华，一个坐在你身后第七个位置的人。我想，自从我今天早上见到你的那一刻，你的容貌，你的声音，我这一生都不会再忘记了。 　　写到这里，林华停笔，脑海里再次浮现起梓言的模样。 　　这个林华，海州三中初三六班的学生。就是今早那个坐在后门窗户下，被郑权戏耍过的男生。 　　林华想，大概怦然心动的感觉，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形体柔美，五官清秀，仿佛是异世界穿越过来的妖精一般的雪白长发，鲜红双眸，还有那种我见犹怜的怕生模样。 　　林华觉得他在见到梓言的一天之内就沉沦了。 　　自己的心情里，现在是既有仰慕，又有想把对方挡在身后，呵护这样的美人。 　　今天还在学校上课的时候，林华已经好几次地动笔写情书。被他的同桌兼死党看见了，这人叹息着拍拍林华肩膀讲：“越是漂亮的人，越是受欢迎，过不了多久这位的追求者应该就会排成长队，你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心吧。” 　　“而且你除了会写几篇酸臭文章，还有什么拿得出手啊？” 　　什么叫会写几篇酸臭文章，他林华参加中学组希望杯作文比赛，可是拿过西江省二等奖的！ 　　不过。 　　自己貌似除了会写几篇酸臭文章，还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林华的身高不及兵长，在整个海州三中的男生里都算最矮的那批。容貌也不算出众，最多能被给一个“看着不让人讨厌”的评价。 　　这个“看着不让人讨厌”，还是林华初二时候，追求隔壁班某位女生时所经历的对方本人的无情吐槽。 　　大概类似好人卡的感觉吧。 　　自然林华也就和高大威武玉树临风无缘了。 　　成绩呢，就像是林华自己的文章一样。除了语文成绩能稳稳压过班级里其他人一头之外，其他几科……虽然谈不上惨不忍睹，但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金钱呢，他现在还在海州三中学校门口小卖部那里，赊着一瓶营养快线四块钱的账呢。 　　这还是因为碰巧学校门口这家小卖部老板的孩子也在林华的班级里读书，这才能给林华赊账。 　　所以细数数，林华自己还真就像他的同桌兼死党说的那样，除了会写几篇酸臭文章，真没什么其他能拿得出手的了。 　　“而且写情书有什么用。”同桌继续嘲讽，“想谈恋爱，你总得制造接触吧？总得去和人家聊聊天吧？” 　　“认识都不认识，更谈不上熟络，请问林大才子你直接递一封情书过去，还不得把人家女孩子吓到？” 　　的确，林华徘徊足足一天都没有去主动找梓言搭过话。 　　不过被这么吐槽，即使这吐槽的人是自己死党，林华也是生一肚子气。 　　他没好气的反驳一句说：“所以请问咱们的恋爱大师，您谈过恋爱吗？” 　　顺便一提，他这位同桌兼死党可是连和女孩子说句话都会脸红的呢。 　　来啊，互相伤害啊！ 　　“切，递情书没用？这也是制造印象的一种方式懂不懂？”林华不屑地切一声，抬起笔，继续写他的肉麻情书去了。 　　这个时候，梓言抱着今天从何老师那里领来的教材，到家了。 　　爬上五楼，累得梓言气喘吁吁。他刚打开家门，一股浓厚的菌菇汤就飘进了梓言的鼻子。 　　“好香啊。” 　　只见客厅那里放了张折叠桌，上面架着电磁炉和锅，咕噜咕噜煮着汤。 　　一旁厨房那里郑权正在忙乎，手持菜刀咔嚓咔嚓地切着青菜。 　　“儿子回来啦？”郑权招呼说。 　　“嗯嗯，回来了。”梓言放下抱着的几本书，还有早已折好的遮阳伞，问：“爸爸，这是做的什么啊？” 　　“火锅啊。”郑权回答。 　　“诶，火锅？火锅是什么呀？”梓言疑惑，想了想，恍然大悟，“啊啊，我记起来了，对，火锅！” 　　梓言还记得这种吃法。 　　用不同的料调制出不同的烫，然后搭配来煮各种各样不同的食材。 　　因为上次吃火锅，还是梓言小时候，和他爸爸妈妈一起在京城那边的家里吃的呢，所以一时没想起来。 　　“第一天上学感觉怎么样，累不累？”郑权问。 　　“累。”梓言直言不讳。 　　“那刚好吃顿火锅犒劳一下~。” 　　郑权切好菜，端上桌来。又从门旁边的冰柜里拿出一大袋用塑料袋装好的羊肉卷，放到桌上来。 　　本来被菌菇汤的香气吸引，梓言就已经很饿了。现在再看到这些食材，梓言更是两眼放光，坐下来就要开吃。 　　“先回屋换上睡衣吧。”郑权说，“火锅味道很大，染到校服上就不好了。” 　　“额……” 　　这种事情梓言能理解，如果一个人身上的味道比较大的话，这人身边的人一定会很困扰的。 　　“好吧。”说着，梓言起身向自己卧室走去。 　　“对了，等等。”郑权突然想起什么，拦住梓言。 　　“怎么了？” 　　郑权没说话，而是放下手里的活，抢先一步进了梓言卧室。 　　梓言站在门口看进去，只见他爸爸正站在一个被床单盖着的东西旁边。 　　“这是什么呀？”梓言指指，问。 　　“爸爸买个你的礼物。”郑权笑笑，说：“猜猜看是什么？” 　　这个东西有郑权的半身高，被床单遮住的外观四四方方，到底会是个什么东西呢？ 　　“新买的行李箱？” 　　“不是。” 　　“放在我屋里的小冰箱？” 　　“也不是。” 　　“那到底是什么呀。”梓言想半天也没想出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说：“爸爸你别卖官司了，直接说吧。” 　　“嘿嘿。”郑权嘿嘿笑，拽住床单一角，向上掀开露出了里面东西的真容。 　　是……一个四四方方，白色底，前面有着硕大开孔的，很像立式空调的东西？ 　　郑权这白色东西的按钮，瞬间一股温润清凉的风就从这硕大开孔里吹出来，轻轻拂过梓言的脸庞。 　　“诶，诶诶？！” 　　“这个是空调扇。”郑权介绍说，“虽然一定是比不上空调，但放些冷水，再放几块冻好的冰晶盒，也能吹出来挺凉快的风。” 　　“怎么样？满意不？” 　　“爸爸……这个——”梓言盯着空调扇，声音不确定地问：“您，这是特意给我买的？” 　　“对呀。” 　　“呜……” 　　只是因为自己吐槽了一句家里为什么没有空调，爸爸就去琢磨办法了吗？ 　　“爸爸，谢谢您，您最好啦！” 第12章 家访 　　对于海州三中出现一位白发赤瞳的转校生，这种在学生群体里可以算作新闻事件的事情，虽然在短短几天里就传到了外校，引发了不少学生的好奇。 　　但至少作为当事人（学校）的海州三中来说，热度其实已经下去了。 　　星期五放学，走在学校校园里的梓言，也不过是被稍微有些多的目光关注了而已。 　　梓言的种花家海州三中集体生活体验正式满一周。 　　“呼，终于回家了。” 　　梓言真心觉得自己现在的身体如同灌铅般沉重。 　　“好累啊……” 　　会疲惫到这种地步的原因，是梓言刚刚参加了初三六班的每星期末大扫除。 　　何老师定下的规矩是四组轮流，每周会有一组的学生来负责打扫卫生。因为梓言坐进的那组刚好负责班级这星期的卫生工作，所以梓言很正常就被这组的小组长当作工作人员编入在内了。 　　嘛，其实何老师是准备让梓言先走的。但梓言总觉得自己这样一走了之有些不好，也就坚持留下来帮忙了。 　　结果，明明只是分配到扫教室地和擦黑板任务的梓言，干完活还是把自己累瘫了。 　　而且因为打扫卫生耽搁时间，梓言饥肠辘辘赶到爸爸单位那里准备吃晚饭的时候，单位食堂已经只剩下些残羹剩饭了。 　　真是悲剧的一天。 　　“要不今天咱们下馆子吧？去万达那里吃饺子。”等儿子来单位，同样没吃饭的郑权提议。 　　他今天听单位里的小孩子们（当然是相对于郑权来说的小孩子们，实际上是二十几岁刚入职的小干部）讨论说万达广场那里开了家味道非常不错的饺子馆，正准备近期去尝试一下呢。 　　“不了。”郑权的提议被梓言毫不留情地回绝。 　　“怎么了？连饺子都不想吃了？” 　　郑权记得前些天，自己给梓言煮速冻水饺，梓言都被香到赞不绝口来着。 　　“爸爸，我现在好累，只想睡觉呜……” 　　好吧好吧，都依孩子的。 　　结果就是现在梓言回到自己房间后，仿佛软体动物地趴在床上，脑袋晕晕。 　　这身体还真是差劲呢。 　　梓言无声吐槽自己，脸埋进枕头里不想起来。 　　“我叫了饺子馆的外卖。”郑权的声音传来，“你先睡吧，等饺子到了我招呼你起来。” 　　“嗯，谢谢爸爸。”整个人都陷进了被子里的梓言声音唔唔说。 　　——————作者去午睡补觉了，好困= =—————— 　　放学回家吃过饭的何妍丽，找魏校长要来梓言家的地址，准备进行一次家庭访问。 　　倒不是说梓言这一周在学校有什么不好表现。而是作为班主任老师，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多了解了解新来同学和同学家庭情况比较好。 　　虽然大致情况魏校长早就和何老师讲了，但那毕竟是他人转述。郑权送孩子上学那天，何妍丽也和郑权有过短暂接触，但那毕竟时间紧迫相聊不深。 　　正好今天周五，明后两天放假，自己暂时没有了备课压力，还是去拜访一下吧。 　　而且，关于座位的事情，当面和郑梓言还有郑梓言父亲聊一聊，感觉应该会更好一点。 　　“呼，应该就是这里了。” 　　海州干部宿舍，二栋二单元501室的门口，何妍丽再三确认门牌号之后，深呼吸喘了口气。 　　老实说，拜访像郑梓言父亲这样位高权重的人，对于何妍丽来说还是第一次，多少有些紧张。 　　“咚咚。” 　　敲门。 　　“谁啊？”郑权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似乎是……正嚼着什么东西？ 　　“您好，我是何妍丽，郑梓言的班主任老师，想来家访一下，不知道方便吗？” 　　“哦，何老师啊，方便方便。” 　　郑权说着，大步流星走过来给何妍丽开门。 　　“诶？” 　　睡得迷迷糊糊，呆毛都翘起来了的梓言，嚼着外卖刚刚送来的饺子，呆呆地看向走进门的班主任。 　　诶，诶诶？ 　　班主任？家访？ 　　心里万千思绪快速飞过，梓言想了想，感觉自己过去一周过得很乖呀。 　　怎么可能会被家访呢。 　　“何老师，欢迎欢迎，我家孩子这些天给老师添麻烦了。” 　　郑权把何妍丽迎进了屋。 　　“老师好。”梓言放下筷子，起身问好。 　　（父子两个人在吃外卖？） 　　好像自己来拜访的时间有些不太好呢，何妍丽看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饺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打扰到你们吃饭了。” 　　“没关系。”郑权笑笑，挥挥手。 　　怎么就没关系了，难得吃到饺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梓言面色保持微笑，隐隐瞪起死鱼眼来。 　　不过他也没什么其他的办法呢。 　　郑权迎接何妍丽，两人一起做到客厅中间的沙发上，梓言待在一旁作陪。 　　（家里的陈设很新，而且，好像没有女主人的居住痕迹，单亲家庭吗？） 　　何妍丽默默观察，笑笑，说：“郑梓言很乖，是个很让老师省心的孩子。” 　　“今天我来，是有事情想和您还有孩子商量一下。”说着，直奔主题。 　　“您请说。” 　　“咱们孩子的身体，是不能在有阳光照射的地方待着的吧？”何妍丽问。 　　“嗯……”郑权沉吟，回答说：“也不是完全不行，涂抹防晒霜坚持一下还是可以的，但最好还是不要。” 　　“那我就明白了。”何妍丽点点头，解释说：“是这样的，我们班级里的座位按列分成四组，来回调动的。” 　　“虽然我之前给咱们孩子安排的座位在第四组，就是靠走廊的那里，是没有阳光的。” 　　“但是调动之后，就会是有阳光的地方了。所以我想，如果在讲台右边单独方一桌给孩子坐过去，不知道您还有孩子觉得可以吗？” 　　“诶，单人单桌？”梓言惊讶，突然出声。 　　“不和同学坐在一起的话，这样好吗？”郑权问。 　　“这也是我担心的。”何妍丽看向梓言，只见梓言小脸上那种喜悦之情都快溢于言表了。 　　（果然，这孩子怕生，不喜欢和别人接触。） 　　“嗯……”郑权再次沉吟，随后无奈叹口气，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孩子的身体的确是个问题。” 　　“真的是多谢您对我们工作的理解了。” 　　“不客气。” 　　“……” 　　梓言悄悄揉了揉自己咕咕叫的肚子，无语看着他身边还在相聊甚欢的二人。 　　这什么时候能结束哇，我想吃饭！ 第13章 郑梓言你好狠的心呐 　　“郑梓言你好狠的心啊！” 　　晨间地一二两节课结束，到了该去课间操的时间，魏莱从背后突然抱住梓言嘻嘻笑。 　　“诶？！” 　　梓言先是因为被突然抱住吓得楞住，但紧接着就因为后背感受到的那种青春少女特有的柔软触感脸颊一红。 　　“哇，这个人准是昨晚琼瑶剧又看多了。”和魏莱一起出门的其他女生吐槽。 　　“啊嘞，被发现了。”魏莱哈哈一笑，问梓言：“一个人坐在这里习惯吗？” 　　“诶，啊，还好。”梓言一听，明白刚才魏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赶忙道歉说：“那个，魏莱，对不起，我的身体受不了阳光的，所以……对不起。” 　　“没关系啦。”魏莱摇摇头，突然轻轻捏住梓言的下吧，露出很邪魅的笑容说：“反正等我们组串到三四位置的时候，你还是我同桌，小梓言你是逃不掉的，哈哈哈。” 　　“哇，这个人果然是昨晚昨晚琼瑶剧看多了。” 　　“哈哈哈，就是开个玩笑啦。”魏莱被再次吐槽也不恼，哈哈笑，心情大好。 　　昨天星期日，晚上的时候，妍丽老师在初三六班的企鹅群里召开了一次小型班会。 　　班会内容呢，当然是关于梓言的了。 　　妍丽老师简单说明情况，讲梓言因为身体原因，不能接触阳光，所以被单独安排在讲台左边坐。 　　还有，同样是因为身体不能接触阳光的原因，像课间操，体育课，户外卫生打扫这类会被阳光照顾到的活动，也就都不用梓言去参加了。 　　该说，妍丽老师这么做，大概也是怕学生们会对梓言受到这样的特殊待遇有什么不满情绪吧。 　　毕竟还是有不少学生是不喜欢去跳课间操的，诺，今天就有一个人也不知道是真肚子疼还是假肚子疼和妍丽老师请假不去跳课间操呢。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理解。” 　　不过妍丽老师的担心貌似有些多余了呢，这班的学生几乎一边倒地没有反对意见。 　　除了魏莱—— 　　“何大人，苍天不公哇！” 　　哈？ 　　魏莱发的这条消息看得当时在线的初三六班学生齐齐黑线，心想他们的班长同志是不是忽然又戏精上线了。 　　对了，魏莱是初三六班的班长，初一时候定的。 　　“咳咳，堂下何人？这是有何不公啊？” 　　妍丽老师，您就别陪着班长一起闹了好不？ 　　群成员集体沉默。 　　“在下魏莱，初中刚开学，咱班奇数，是您让我们抓阄决定座位，害得在下得了个单人单桌。” 　　初中刚开学的时候，因为某个意外，初三六班减员一人，剩下五十五人。妍丽老师决定抓阄，让学生们拼运气，看看谁“运气好”会一个人坐一桌。 　　结果魏莱不幸，运气爆棚地抓到了A签，唉。 　　那天晚上魏莱回家找她老爸，不想一个人坐。然而魏校长只是笑着摸摸魏莱的头说：“既然是抓阄决定，每个人得到那种座位的概率都是一样的，也是没什么办法呢。” 　　“何大人哇，您知不知道这两年没有同桌，在下是怎么过来的哇！” 　　“没有人和我说话，也没有人和我玩，孤独死，寂寞死，端是一个孤苦伶仃哇。” 　　哟哟哟。 　　虽然没有人发消息，但群成员们的心中大概都是这种调侃，顺便给戏精上线的班长同志整齐划一的斜眼。 　　班长同志，您“没有人和我说话”？ 　　班长同志，您“没有人和我玩”？ 　　班长同志，您“孤独死，寂寞死，孤苦伶仃”？ 　　您这话说出来，有考虑过那些天天和你一起玩的孩子们的感受吗？ 　　嘛。 　　不过现在的班长同志貌似处于卖乖状态，原谅她倒也不是不可以。 　　唉，您想让郑梓言继续做您的同桌就直说嘛。 　　“哦？那你的意思是什么？”妍丽坐在电脑前憋住笑，打字问。 　　“郑梓言还得做我同桌才行。”魏莱打字飞快，“我知道郑梓言身体的原因，所以您看我们组串到第三四位置的时候，不就是晒不到阳光了嘛。” 　　“所以您懂得，嘿嘿嘿。”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妍丽老师同意了魏莱这个小小的无礼请求了咯。 　　哎呀哎呀，能有个上课时候也能陪聊的人真的很爽哇。 　　所以谈判成功的魏莱怎能不心情大好呢！ 　　“好啦好啦。”魏莱见梓言小脸变得通红，也不再调戏对方了，“拜拜~。” 　　班级里最后一批停留着的人出门去跳课间操，教室里就只剩下梓言和那位因为肚子痛请假没有出门去跳课间操的某男生两个人了。 　　“……啊。” 　　犹犹豫豫许久，某男生捏着被粉色信封装好的情书，手心都出了汗。 　　这个肚子痛请假的男生就是那位拿过希望杯西江省中学组二等奖的林华林大才子了。 　　当然，他肚子痛是假的，俗称装病请假。 　　至于请假的原因嘛…… 　　经过林华足足一周的细致观察，他仰慕的这位美人，早上一般是七点二十，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的时候到校，不方便下手。 　　中午下午放学，梓言撑伞直接回家吃饭，往梓言家的方向的话，一是没有什么饭店，二是和林华家的方向刚好相反，林华也实在凑不出什么刚好相遇的理由。 　　唯一的机会就是课间操，大家都出门跳操这短短的二十分钟！ 　　梓言因为身体原因没办法出门。所以只要他林华在某天请假下来，就能创造出不会有任何人打搅的二人空间来。 　　而现在，所有人都已经走光了，正是林华实施计划的最好时机！ 　　冷静，冷静，给我冷静啊！！！ 　　林华深呼吸，再深呼吸，强行压住自己燥热的胸膛，还有自己那颗剧烈调动的心脏。 　　这时候，梓言已经在教室里撑起伞，踱步到教室的窗户边看学生们跳操。 　　那些男主角们都是怎么和女神告白递情书的来着？对，对对，就是这样。 　　林华一咬牙一跺脚，步伐坚定，悄悄地走到梓言身后。 　　“那个，郑梓言同学！” 　　因为紧张，林华的声音异常地大，而且还是突然出现，吓了梓言一跳。 　　“诶？” 　　梓言转过身，神情迷茫。 　　这个人是……？记得好像是叫林华，语文老师夸过他好几次来着。 　　“……” 　　如此近距离地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美人，还有这个从美人酒红色双眸里流露出来的迷茫小眼神。 　　呜哇哇，实在是太可爱了！ 　　林华愣了神。 　　“林华同学？” 　　直到梓言纤细嫩白的手指在自己眼前晃晃，林华才恍然回过神来。 　　加油啊，林华！ 　　林华揣在兜里的手捏紧情书，鼓足全身勇气，说：“那个，郑梓言，我喜——！” 　　林华想好的台词是“郑梓言，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吧！” 　　只是很残念呢。 　　林华同学连喜字都没有完全说清蹦出嘴边，他就被一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给吼住了。 　　“好哇，你小子竟然装病不去跳操？啊？！” 　　“何，何老师？！” 　　林华身体僵硬地转过身，看到本应该在操场上看着跳操的妍丽老师破门而入，一瞬间哭死的心都有了。 　　哇啊啊啊，别这样啊，苍天不公哇！ 第14章 无论看哪一边都觉得好可怜呢 　　唉，林华这个可怜孩子。 　　不仅情书没能递出去，弄得梓言同学莫名其妙，自己装病请假还被妍丽老师当场抓住了。 　　因为今天初三六班课间操之后的课正好是妍丽老师自己的数学课，所以她有充分的时间把林华搬到讲台上来公开处刑，并判以“擦黑板一周”之刑。 　　顺便一提，上一周就是林华这一组负责打扫卫生，而且上一周里负责课下擦黑板工作的就是林华。 　　嘛，反正这周本该负责擦黑板的同学已经乐开了花。 　　“以后擦黑板的同学都该向林华同学学习这种精益求精的精神啊！” 　　林华丝毫没有觉得妍丽老师这个夸奖他的话有哪里夸奖他了。 　　妍丽老师对被擦过的黑板的要求是：不能画灰。 　　老实讲，初中刚开学的时候，妍丽老师说的这个标准，还真没有哪个同学理解到位了。 　　直到某天，对于黑板的脏乱差实在无法忍受了的妍丽老师自己拿起了抹布—— 　　接一盆水，浸湿，拧干，先擦一边黑板。把抹布洗干净，浸湿，拧干，再擦一遍黑板。最后把抹布洗干净，挂在班级窗户那里晾干就可以了。 　　这样擦出来的黑板，干净，整洁，颜色整齐划一，被妍丽老师称之为没有画灰。 　　对，是很干净，但也太累人了吧？ 　　两节课之间的休息时间只有十分钟，拿来这样擦黑板，要是偶尔有生理上的急事都得是跑步去教学楼外的洗手间，还有大概率会是上课铃响了都赶不回来。 　　已经被折磨过一周的林华实在是不想再被折磨一周哇！ 　　不过不想归不想，擦黑板这活林华该干还得干。谁让他装病逃避大课间，还被班主任抓了个正着呢。 　　唉，真是可怜孩子。 　　“啊啊啊啊，真是不幸啊！！！” 　　每星期一的下午最后一节课是海州三中的教职工例会，整个海州三中所有班级这节课都是被安排来上自习了的。 　　这个时候初三六班的教室里，学生们已开启众生态。有在提前写家庭作业的，有在复习功课的，也有在小声聊天的，还有在看课外书的。 　　如果是以前的林华的话，这个时候早就该拿出手机化身竞技手，狂野飙车Go，Go，Go了。 　　但现在，林华一反常态地没这个精力。 　　他嘟嘟囔囔，头抵桌子，无语问苍天中。 　　“所以林大才子你的情书递出去了吗？”在书桌下面偷偷看厚厚一本的小说的同桌默默揭伤疤。 　　“别提情书了。” 　　林华颓废趴，目光偷瞄坐在右护法位置的梓言同学。 　　梓言同学被发卡微微束缚着的雪白长发，散披在身后，随着因为窗子和门都被打开而形成的过堂风正轻轻拂动。 　　“被妍丽大姐这么一搞，谁还有心情啊喂……” 　　“哦？”林华这位同桌兼死党，厚重的眼镜片下面突然闪过一道精光，好奇问：“怎么？你这是被郑梓言给拒绝了？” 　　“不是……” 　　“那……你是正准备告白的时候，刚好被妍丽大姐给人赃俱获了？” 　　“也不是。”林华捂脸，“还好当时我把情书揣在口袋里没拿出来，否则妍丽大姐的处刑估计就不是简简单单地让我擦一周黑板了。” 　　“也是。”似乎是想起了某件事情，同桌很同情地拍了拍林华的肩膀。 　　林华同学因为谈恋爱这种事情，可是刚被妍丽老师严肃处理了没多久呢。 　　这不是初二的时候，林华尝试着追求过外班的某个女生嘛。 　　就是给林华“最多看着不让人讨厌”的女生。 　　她拒绝林华之后，悄悄地向自己班主任点了波举报。之后班主任老师们凑一起在办公室里聊天，林华自然就被暴露给妍丽老师了。 　　而这个严肃处理嘛…… 　　妍丽老师祭出惩戒学生神器“叫你家长来”，对目标人物林华造成十倍暴击伤害，并成功附带了“零花钱减半”的负面buff。 　　否则他林华至于四块钱一瓶的营养快线都要和门口小卖店阿姨赊账么。 　　“再等等吧。” 　　不管怎么说林华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把情书递给那位美人，要不他一定会遗憾一辈子的。 　　“对了。”有看起来小说的同桌突然出声说：“林华你今天回家的时候，就不要逗留了。” 　　“嗯？为什么？” 　　“我听小道消息说七中有几个人要来咱们学校堵人。” 　　“啥？” 　　虽然班级里还有些其他小声聊天的同学，但林华的声音有些大，很突兀，瞬间引起了不少人回头看他。 　　林华赶忙压低声音问自己死党：“要堵谁呀？” 　　“反正不是你就对了。听说被堵的是四班的人——”这人从兜里掏出一块威化饼干，拨开包装皮嚼嚼，“具体原因不明，但大概率是因为咱们隔壁班的女生，对，就是你三个月前告白过的那位。” 　　“而且你这眼光也真是，那种太妹模样你也下得去手？”说着还不忘吐槽一下林华。 　　“总之围观有风险，速走速走准没错。” 　　——————作者去喝口水的分割线—————— 　　该说林华这位同桌兼死党的小道消息还真是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 　　这海州三中刚放学，校门口就停来一辆警车。 　　大概是要被堵的孩子提前得到消息，害怕，和之前那位隔壁班女生对待林华一样，悄悄地找学校点了波举报，而后学校又联系了这里的分管派出所吧。 　　警车旁站着几位警察，有说有笑地“严阵以待”。 　　虽说近年来中学生小孩子们的打击斗殴事件偶有升级态势。但看在这些成年人眼里，恐怕也没有比过家家强到哪里去呢。 　　制止冲突，拉开假，劝劝各回各家就完事了。 　　“嘀呜，嘀呜。” 　　校门口警车的鸣笛声让梓言觉得十分心烦。 　　而且警察这种人物……梓言虽然没有人告诉他什么，但他还是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会发生些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果然还是小心些比较好。 　　梓言停在校门口那里，翻书包拿出手机给他爸爸打电话。 　　说起这个手机，因为梓言的特殊身体原因，如果能时刻和家长联系上自然是更好的。所以妍丽老师和梓言约法三章，梓言可以携带手机来学校，但上课过程中绝对不可以拿出来用哦。 　　梓言也听话，上学的时候就直接关机塞到书包里，不拿出来。 　　“那个，爸爸。”电话接通了，梓言看一眼警车和郑权说：“爸爸，你可以来学校接我一下吗？” 　　“怎么了？” 　　“学校门口停了一辆警车，我有点害怕……” 　　“嗯……行吧，在校门口等我一下，我马上到。” 　　和自己父亲直言不讳袒露“害怕”什么的……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嗯。 　　收回手机，梓言安安静静等待郑权来接他。 　　只可惜，在等待了十分钟后，梓言没有等来自己的爸爸，反而是等来了一群社会气息很浓厚的……学生？ 　　这些人虽说穿着中学校服，但神情匪气得很，尤其是为首那人染一头黄毛，叼着烟，看起来就不想是什么好人。 　　“哟。”黄毛注意到梓言，吹声口哨，“这就是最近传的很厉害的海州三中那位转校生吧？” 　　“诶？”梓言惊讶一声。 　　一群人走上前把梓言围在中间，黄毛端详一会儿，咂咂嘴。 　　“是挺漂亮的，喂，小妞——”黄毛忽然走上前，离梓言很近，居高临下地说：“做我女朋友怎么样？” 　　这黄毛还挺高的，少说应该有一米七的个头吧。 　　哈？女朋友？ 　　梓言呆住了。 　　“大哥你瞧瞧你，这都把人家小姑娘吓到了。”有个杂毛小混混不怀好意地笑笑，“咱们今天这事是为大嫂来的，所以嘛，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也得让给咱们这些单身兄弟们是不是？” 　　“就是就是。”周围一群杂毛小混混起哄。 　　“去去去，有能耐自己找去。”黄毛一脸不耐烦地挥挥手，“我看上了就是我的，怎么？古时候还能三妻四妾呢，现在就行不了？” 　　说着黄毛把烟掐灭扔在地上捻捻，一口烟雾缓缓吐在梓言脸上，刺激得梓言直眯眼，说：“怎么样？做我女朋友，我保你在整个海州的中学里都没人敢欺负你。” 　　“你看看，我这些兄弟。”黄毛的神情洋洋得意，“今儿都是因为你姐来的。” 　　“……” 　　梓言大概弄清是怎么回事了。 　　“……” 　　对这些人很厌恶。 　　而且还被当作了女生就更让人不快了。 　　虽然多少有些害怕，但为了不激怒这些人，梓言还是欠身施礼，温声细语地说：“那个，我可以拒绝吗？” 　　“哦？”黄毛对梓言更感兴趣了。 　　像之前他这样调戏过那些女孩子，差不多都是直接吓到哭出来，哪有像梓言这么镇定的。而且这个样子，很有大家闺秀的范嘛。 　　“那可由不得你了。”黄毛心生好感，招呼他那几个兄弟们，吩咐说：“你们几个帮我看场子，晚上海滨楼聚啊。” 　　“好嘞，您忙您的。” 　　其他这些杂毛混混倒是颇有些狗腿子风范呢。 　　“好了，美人，跟我走吧。”说着，黄毛作势就要搂住梓言肩膀。 　　就在这个时候。 　　黄毛突然像只小鸡仔一样被人从背后捏住脖子拎了起来。 　　“哦？你想带我家宝贝去哪里啊？” 第15章 大人，我们真的是良民 　　海滨楼聚啊变成了派出所里见。 　　黄毛委屈极了，活像个被欺负了的小媳妇，身子哆嗦着蹲在派出所的角落里。 　　他和他的兄弟们真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哇！ 　　虽说是混混，但他们不收保护费，也不怎么打架。只是抽烟，喝酒，吃饭，吹吹牛皮，顺便调戏调戏漂亮小姑娘。 　　他对天发誓，刚才他真的只是想“请”那位白发美人共进晚餐，真没别的意思啊！ 　　至于“动粗”？三年起步最高死刑这种血亏的事情，傻子才会去做。 　　“郑书记，对不起，对不起，让您孩子受惊了。” 　　黄毛那些兄弟们早就一个个被他们家长过来从派出所里领走了。基本上是来一人进门都是先给自己孩子俩巴掌，然后陪笑着给郑权道歉。 　　我的乖乖，我今天这是惹到了什么大人物啊，黄毛内心一阵绝望。 　　终于黄毛他爸姗姗来迟，进屋和黄毛大眼瞪小眼，二话没说，上来就是对着黄毛的两边脸啪啪几个巴掌。 　　“黄老板，你这孩子培养的不错啊。”郑权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来，说。 　　黄毛他爸闻言一愣。 　　黄毛他爸不姓黄，而且作为在海州还算出名的企业家，黄毛他爸觉得郑权应该不会记错自己名字才对。 　　“......” 　　走进派出所的时候，黄毛他爸来得匆忙，没怎么注意。现在看仔细了，才注意到了他儿子那头染得焦黄焦黄，仿佛秋天野草一样野蛮生长的头发，嗯，和现在九月中旬的季节还真挺应景的。 　　黄毛他爸瞬间秒懂。 　　黄老板，黄老板，郑权这是在调侃他，还好他这傻*逼儿子没说染个杀马特的绿色头发。 　　黄毛他爸瞬间火冒三丈，用眼神狠狠地剐一眼黄毛，说：“你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黄毛瑟瑟发抖。 　　撂下狠话，黄毛他爸走到郑权跟前，弯下腰来，满面堆笑赔不是地说：“郑书记，您可别说笑了。都是我家这个不成器的玩意不好，让您孩子受惊了。” 　　“您放心，我回家一定好好收拾他！这王八蛋，都被他妈惯坏了。” 　　这模样，和之前那些来领走孩子的家长们别无二致。 　　人也来了，歉也道了，郑权没有再难为黄毛父子，该领走领走，该回家回家。 　　倒是一开始还怯生生待在郑权身边的梓言，总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幕幕实在是太过戏剧性，忍俊不禁扑哧笑出了声。 　　“郑书记，这就是您孩子吧，出落得真标致。”黄毛他爸夸梓言，把缩在自己身后正准备隐遁的黄毛拽出来，呵斥说：“还不快给人家道歉。” 　　爸，我都道歉十几遍了…… 　　黄毛哭丧着被扇巴掌肿起来的脸，要多滑稽有多滑稽，神情沮丧地看向梓言。这时候，即使梓言那如同被精雕细琢过的俏脸就在跟前，黄毛也欣赏不起来了。 　　玫瑰带刺，扎人，无福消遣，无福消遣啊。 　　——————作者去吃早饭的分割线—————— 　　海州中学圈里出现了大新闻。 　　那个流窜于各中学“作案”，聚集了各中学约有十几人的混混团伙，在调戏海州三中的白发赤瞳转校生后竟然直接解散了。 　　据目击者报道，那天在海州三中的校门口，人送诨号黄毛的混混头子，被一位英俊的中年健壮男子如同拎小鸡崽一般单手拎了起来。 　　之后包括黄毛在内的所有团伙成员就都被如同小鸡崽一样地塞进警车里带走了。 　　这之后的第二天，据海州七中的学生称，黄毛被他爸押赴学校上课，破天荒地没有迟到。而且被剃成光头，头顶在下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被灯光照得闪闪发亮。 　　这位英俊中年男子是谁？难道是海州三中那位白发赤瞳的神秘转校生的保镖吗？这位转校生又是有着什么样的背景呢？ 　　于是这样的新闻又在海州中学圈里流传起来。 　　“才不是什么保镖，那位是家父。” 　　事情结束之后某个午后，梓言在向围在他身边的好奇宝宝们解释。 　　“哦？是暑假那位来操场叫你回家的大叔？”魏莱想想，问。 　　“是呢。” 　　“那不是很帅气嘛！”魏莱星星眼。 　　“面庞刚毅，身材高大，体格健硕，背脊挺直，穿着短袖T恤甚至能隐隐看见肌肉来。”魏莱回想那天的记忆，说。 　　“哇，魏莱你脸红了。”魏莱旁边的女生默默吐槽。 　　“诶嘿嘿。”魏莱嘿嘿笑，“中年帅哥也是帅哥，欣赏美好的事物有什么错嘛。” 　　说着，她用胳膊肘轻轻碰碰梓言腰间，调笑说：“难怪咱们的小梓言眼光这么高，有这么一个高颜值的父亲在家里，一定很辛苦吧？” 　　诶？ 　　梓言没有理解，出声问：“辛苦？为什么会辛苦呢？” 　　“嘛嘛。”魏莱突然坏笑起来问梓言：“呐呐，小梓言，你觉得我去做你的小妈妈怎么样？” 　　“家父家母的感情很好，没有离婚呢。”梓言一本正经地回绝。 　　“啊嘞啊嘞，这孩子是天然呆呢。”魏莱身边的另一个女生笑笑说。 　　“天然呆又是什么？” 　　“好啦好啦。”魏莱招呼说：“再不走外面可没位置吃饭了。” 　　“啊嘞？” 　　因为今天下雨，上午的课间操被取消，所以明明十分好奇的魏莱几人愣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和梓言聊天。 　　十分钟的课间休息哪够这些好奇宝宝用的呢。 　　这不，中午刚放学，这些人就把梓言围住了。 　　“是啊，放学都有二十分钟了诶！” 　　“快走快走，我最爱的口水鸡，一定不要又卖没了哇！” 　　“那梓言下午见了~。” 　　“嗯，下午见。” 　　魏莱她们拎伞走出门后，教室里就只剩下梓言一个人了。 　　梓言倒是不急着离开学校。 　　郑权说最近一段时间，他会开车来接送梓言上学。而今天，海州三中正常的中午放学时间本该是十二点，但因为下雨课间操被取消的缘故，学校的午休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 　　所以爸爸十二点才会开车到校门口，这时候去门口也不会等到人，外面还在下雨，还是老老实实地在教室里待一会儿吧。 　　说起来，海州三中的学生蛮喜欢自己学校这个课间操取消，提前放学的规定的。 　　这样的话，午休时间就被加长了半个小时，出门浪一波，聚餐也好逛街也好，甚至那些男生们聚一起去小网吧开黑五连，时间都觉着充裕得刚刚好了。 　　不过。 　　半个小时，对于夏季令来说，也不过是增加了百分之二十的午休时间。 　　为什么会被学生们觉着充裕得刚刚好了呢？ 　　梓言冥思苦想中。 第16章 秋风飒爽 　　这是海州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 　　雨水打落街道两旁行道树的树叶，忙坏了环卫工人。也打落了海州一直以来在持续着的高温，前天的最高温还是三十六度呢，今天就只有二十几度的样子了。 　　秋意渐凉，下身牛仔裤还可以，但上身只穿短袖却是有些不妥，梓言出门时候披了件外套。 　　外套黑色，软壳材质。布料选择的是瑞士一家公司的三合一复合冲压，梓言今年年初在安特卫普的时候，画好版样，剪裁，缝制，亲手做给自己的呢。 　　因为里面附有一层细腻的摇粒绒，所以即使是只短袖打底贴身穿它，也不会有皮肤被扎扎的触感，而且暖暖的，很舒服。 　　这天是星期六，终于不用再穿校服的梓言开心到飞起。 　　再加上经历过连绵数日阴雨天的海州，今日虽说没有下雨，但天空仍然是被阴云给严严挡住，没有阳光能飘下来打搅梓言的好心情。 　　应该说对于梓言，以及和梓言一样的那些人来说，是阴天乐呢。 　　郑权穿一身运动装，笑呵呵与梓言一起晨间散步中。 　　“爸爸，您这个样子完完全全是中年大叔了呢。” 　　回到种花家和郑权相处已经有差不多一个月，梓言心中对于自己爸爸的陌生感随着时间的流逝隐隐少了几分，至少交流上没有那么拘束了。 　　“哈哈。”郑权爽朗笑笑，说：“爸爸我本来就是中年大叔啊。” 　　海州有七百万老百姓，这些老百姓要发展，要就业，要生活，要吃饭，郑权是第一责任人。但双休日是国家法定假日，而且现在还是早上六点钟，郑权陪自己孩子去公园散步，顺便一起去吃口早餐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不会有人或者事情叨扰，应该，嗯。 　　海州公园距离海州干部宿舍不算远，以前郑权一个人在海州住的时候，早上偶有心血来潮就会走去海州公园逛逛，吹吹风，然后在公园边上的一家卖面小摊吃口板面。 　　这家的板面很好吃，不贵。七块钱一大碗不说，附送一只卤蛋给放好在面里。 　　先散散步，一会儿就带孩子去那家吃板面吧。 　　“爸爸，我指的不是您的年龄，是您的穿衣风格啊。”梓言吐槽。 　　穿衣风格？ 　　郑权低头看看自己穿的运动服，没觉得哪里不好。 　　他问梓言：“风格哪里有问题吗？” 　　说完，郑权还不忘补充一句，“这套运动服还是我读大学那会儿，你妈妈做给我的呢，设计上总不该有问题吧？咱们的小服装设计师~？” 　　上大学时候妈妈送给你的…… 　　梓言满头黑线。 　　“设计当然没问题啦。”梓言说，“但您这衣服穿了有……十七年了吧？” 　　“衣襟那里的白色已经泛黄到洗不出来，显得太陈旧了，还是换身新衣服穿更好，感觉。” 　　“嘛。”郑权不以为意，揉揉梓言的头说：“衣服质量很好，现在又没有坏掉，没必要换新的衣服。” 　　“可是，也太影响形象了……”梓言嘀咕。 　　“形象？”郑权笑了笑，说：“我这个时候是早晨出门陪孩子散步的父亲，只要没说花着脸，衣服能整整齐齐不显得邋遢就可以了。” 　　“要知道，人类发明衣服的最初目的是遮风挡雨御寒保护身体，其他的属性都是后来附加的呢。” 　　“……” 　　爸爸的言论和梓言心中的理念可以说是完完全全不同了。 　　但自己爸爸说的好像也没哪里有错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的梓言陷入沉默。 　　“爸爸。”陷入沉默许久的梓言突然开口问：“这种话你对妈妈说过吗？” 　　“妈妈？” 　　郑权一愣，随后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情，表情尴尬起来。 　　“啊哈哈哈，这个说过，还是读大学那会儿刚和你妈妈谈恋爱时候说的呢。” 　　“当时妈妈听到了是什么样子？” 　　“差些就不会有你了。” 　　妈耶。 　　梓言觉得自己受到了惊吓。 　　“你妈妈生了很大的气，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和你妈妈重归于好的。” 　　呼，幸亏重新和好了。 　　梓言抚平自己吓得怦怦跳的小心脏，瞪起死鱼眼说：“爸爸您当年还真是作死呢。” 　　“和一个学习服装设计的人讲这些话，没被暴打都算是万幸了。” 　　不知道有多少服装设计师，为了衣服上哪怕一个褶皱的怎么处理会更加好看些都要绞尽脑汁。突然听了像郑权这样的言论，只怕直接暴走都不是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呢。 　　“啊哈哈哈……”郑权尬笑，“你妈妈当年还真把我直接暴打出她的工作室了……” 　　那年，留学德国读经济学博士的郑权即将毕业答辩。 　　身为恋人的卡塔琳娜-茨威格特想送给郑权一套亲手制作的帅气西装。 　　结果呢，因为越是在意对方，琳娜对这次制作的衣服就越是上心，累得不眠不休几个晚上都没能改出满意的设计。 　　出于对女朋友的心疼，郑权说了这句话。本意是想让琳娜别那么劳累，结果却是成了直接点燃了火药桶的导火索。 　　琳娜气得连针线盒都朝郑权的脸上招呼过去了，幸亏没打准。 　　否则郑权这张英俊的脸可就毁于十七年前了。 　　“……额。” 　　梓言扶额。 　　“那个，爸爸——”梓言看着陷入回忆中的郑权，悄悄说：“有一件事情，其实从回国开始我就一直想拜托给您来着……” 　　“嗯？什么事情呀？”郑权回过神，问。 　　这还是他孩子来种花家之后，第一次向他提要求呢。 　　“可以的话，我能拜托您买来一台缝纫机吗？”梓言提出自己的小小要求，说：“回到种花家，我还没有送给爸爸什么礼物呢。” 　　“所以我做一套运动服送给您怎么样？您看，我这件外套就是自己做的哦。”说着，梓言献宝一样地和郑权展示自己身上穿的外套。 　　“……”郑权没有说话，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自己孩子说：“那为什么不在安特卫普的时候就给爸爸做呢？” 　　“额……” 　　梓言无语。 　　那个时候骤听到要被带回种花家的梓言还在生郑权的闷气呢，怎么可能会想到郑权做衣服。 　　“所以你这是想方便自己做衣服，才拿给我做礼物作幌子，想买的缝纫机吧？”郑权没好气的说，但人却是在笑笑。 　　啊嘞，被发现了。 　　这句是魏莱的口头禅，但梓言现在拿来用用也没什么不对。 　　见自己的小心思被爸爸拆穿的梓言诶嘿笑。 　　他爸爸还在笑，所以这事有戏！ 　　“不过买缝纫机回来的话，你一定会把大笔的时间都放在这上面吧。”郑权又揉了揉梓言的头问：“如果耽误了学习怎么办？” 　　“爸爸，安心安心，学校课程的学习一定不会落下的。” 　　“那，这次月考你要是成绩进学校百名榜里，我就给你买，怎么样？” 　　“嗯嗯，一定没问题的！” 第17章 月考与压迫感 　　海州三中的月考被举行在九月末。 　　海州市规定初级中等学校是三年学制，海州三中自然不会例外。作为初三学生的孩子们早在初三开学之前，就已经被学校教授了所有应该教授的课程。 　　所以整个初三这一年的基调，就是学生们按部就班地紧跟学校进度复习，然后迎接来年的西江省高级中等学校的统一招生考试了。 　　这一次的海州三中月考，初三六班的学生听妍丽老师讲，试卷的题量和题型都会向中考试卷看齐。不再是各科分考，而是物理化学合做一张卷，并且时间上也是按照真正中考的规矩来，第一天考察语文、综合，第二天考察数学和英语。 　　同时妍丽老师也安慰学生说，学校考虑到学生们才刚刚开始总复习一个月，所以试卷的难度应该会有所下降，肯定是要比中考难度低一些的，至少不会把孩子们吓到。 　　但即使妍丽老师将话说到这种份上，孩子们对于这次考试多少还是有些信心不足，甚至个别成绩稍差的已经开始怨声载道了。 　　因为没有底气，即使是学习相对好些的同学也因为不熟悉新的考试节奏，做不到坦然面对这次考试呢。 　　倒是学校这次月考安排得十分巧妙，很完美地与国庆长假衔接在了一起。 　　海州三中先是九月末举行月考，耗时两天。月考结束之后，紧接着就被安排了海州三中的秋季运动会。再之后就是难得的十一国庆小长假了。 　　这样的安排可以说是最优解了。如果是月考安排在国庆假期之后才进行的话，恐怕会是没几个人能安安心心在这一周里休息好了。 　　还有运动会，整个班的学生们坐在一起，吃吃喝喝玩玩聊聊天，有自己班级的同学参加比赛了就站起来摇旗助威喊加油，怎一个放松。 　　想想自己考完试就可以放松两天，然后国庆长假又可以在家里好好的休息一周，海州三中的初三孩子们应该能相对开开心心地去面对考试了吧？ 　　不过，此时此刻。 　　海州三中的第五考场里，明明还有一个小时就可以结束月考，然后约上好友去商场购物，准备拿到明天运动会上吃吃喝喝的学生们，这会儿都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因为一个人，一个白发赤瞳，容貌精美到仿佛是从异世界穿越过来的，妖精般的美人。 　　郑梓言。 　　他除了第一天上午的语文考试还算正常之外，从昨天下午的综合考试到现在正在进行的英语考试开始，完完全全让整个第五考场的学生跌碎了眼镜。 　　顺便提一句，海州三中的考试安排是前四个考场安置学年百名榜里的学生进行考试，后几个考场则直接按照姓氏来分配考场了。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梓言同学刚好被位于第五考场的最后一位。 　　30.Lily is my 　　classmate.We( )each other since she came to our school. 　　A.know  B.knew 　　C.have known  D.will 　　梓言搭一眼题，抬笔选上C，紧接着就笔走龙蛇飞快地向下做题了。 　　按照初三六班的英语老师讲的来说，这道题的考点很明确，就是考察时态。自从她来到我们学校，很清晰地就能知道该选择现在完成时，所以C答案也就摆在眼前了。 　　不过，梓言并不喜欢老师对于英语的这种讲解方法。 　　感觉很像是把一门本该是活灵活现，学来是为了与别人交流的东西，给形式化，僵硬化了。 　　还是跟着语感做题更舒服一些呢。读着不拗口，选它准没错。 　　但不管怎么说，梓言这种迅速答题的态势还是在不断地压迫着在场学生们的神经。 　　从昨天下午开始，这种压迫感就已经实打实地存在了。 　　昨天数学考试的时候，梓言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答完了所有题，检查检查，好像没什么错误，就涂答题卡起身交卷了。 　　说真的，任何一个提前交卷的学生，除非这个学生是大家都公认的差生，否则一定会给其他还在考试的学生造成压力。 　　梓言是第一次参加海州三中的考试，所以他到底属于优等生还是差生，没有人知道。 　　但梓言交卷的时候，答题卡背面那里露出的密密麻麻，但工工整整，而且连最后的且最难的27、28两道证明题都写上了的样子，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自暴自弃乱写一通啊。 　　数学提前交卷，综合考试（物理化学）提前交卷，梓言淡然走上讲台的身影，着实是一下又一下地把无形的压力甩给了众人。 　　终于，距离英语考试结束还有三十几分钟的时候，梓言捏着答题卡再次站起身来。 　　“……” 　　因为是还在考试，学生们都沉默不语，但还是有好几个学生从埋头苦写状态里被惊出来，抬头看看再次走向讲台，只留给他们一个潇洒背影的梓言。 　　“呼……” 　　交卷出门，在走廊里驻足，梓言望向教学楼外的天空。 　　再拿出刚刚因为考试寄存在监考老师那里的手机看看，刚好下午三点钟。 　　这外面的天空已经有了丝丝夕阳西下的味道了。 　　梓言还记得他一开始到海州的时候，外面的天还是要到晚上六七点钟之后才会黑下来，怎么也得是五点钟才会有夕阳洒下来呢。 　　一转眼，来种花家已经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妈妈在安特卫普那里过得怎么样。 　　“而且，这下爸爸应该能同意给自己买缝纫机了……吧？”梓言喃喃，底气有些不足。 　　虽然目前来看，梓言的数学物理化学应该算是强项，英语有常年培养出来的语境作为底子，想来也不会差劲到哪里去。 　　但语文…… 　　如果可以的话，梓言真的是不想答语文试卷。 　　对于现在的梓言来说，别说是做题了。就算别人和他用种花家的普通话交流，如果是语速比较快的那种，梓言偶尔都会反应不过来导致理解不能。 　　请务必饶过一个从小在国外长大，连和别人沟通的时候都是脑袋里先蹦出德语，然后现翻译成种花家语言的孩子吧。 　　尤其是那个什么古文翻译题。 　　什么“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下不以兵革之利”，这些都是啥玩意？能吃吗？ 　　读不明白，理解不能，翻译不了三连。 　　所以整张语文试卷，梓言的古诗文阅读，古文阅读，还有前面的一些基础运用题基本上是要全军覆没了。 　　语文已经惨死在了半路上，唉，烧纸烧纸。 第18章 采购在运动会之前 　　“郑梓言！” 　　从楼上第二考场提前交卷赶到三楼的魏莱，看到梓言正趴窗看风景，于是远远地喊他。 　　“喂！提前交卷不能在走廊里喧哗。” 　　很残念，魏莱被充当巡考的初三学年教导主任给警告了。 　　“抱歉抱歉。”魏莱尴尬笑笑，向教导主任道歉。教导主任无奈笑笑，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应该说，像魏莱这样还算听话的校长女儿，已经是很让学校的教职工们省心了。 　　否则，如果遇到遇到的是那种比较嚣张跋扈的，他们这些教职工除了向校长告状，貌似也没有其他办法能够惩戒到人家呢。 　　“我就知道你又提前交卷了。”魏莱小跑的梓言跟前，小声聊天。 　　“诶？” 　　梓言疑惑，他是在第五考场进行的考试。魏莱在第二考场，他是怎么知道梓言提前交卷的呢？ 　　“咱们是同桌嘛，你平时做题什么样子我还不知道？”魏莱凑到梓言耳边，悄悄说：“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要不要听一下？” 　　“什么好消息？”梓言好奇，问。 　　魏莱毕竟是海州三中校长的女儿。学校里的事情，如果有什么好消息的话，她一定是会比其他学生知道的更早一些。 　　就是这会儿魏莱微微弯腰，凑在梓言耳边说话，温润的吐息吹拂得梓言耳根痒痒的。 　　梓言稍稍向旁边挪了挪。 　　“听批卷老师说，郑梓言你的综合成绩137分诶。” 　　“诶？137分？”梓言惊讶。 　　综合满分140分，物理70，化学70。如果说综合成绩是137分的话，那可真的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了。 　　同样的因为魏莱是海州三中校长的女儿，所以梓言对于她听说到的分数没有怀疑。当然，除非魏莱这是在逗梓言开心。 　　“嗯嗯，郑梓言你这次可是成了咱班的黑马呢。”魏莱靠在走廊窗台旁，歪头看看梓言问：“一会儿你有事情要忙吗？” 　　“……应该没有。”梓言想想他爸爸在早上出门的时候有没有吩咐他什么，没有，于是回答。 　　“那一会儿咱们一起去购物怎么样？”魏莱发出邀请，“买些运动会吃的零食糕点什么的。” 　　“零食糕点？”梓言没能理解，问：“买这些东西做什么呢？运动会上用得到？给运动员吃？” 　　就算是给运动员吃也应该是买些矿物质饮料，或者巧克力一类的高热量食物吧？ 　　“噗。”魏莱惊得噗一声。 　　“你在国外究竟接受的是什么教育啊——”魏莱吐槽，说：“你这样已经不是天然呆，而是有些生活常识都没有了啊。” 　　生活常识？ 　　梓言虽说在安特卫普的时候，自从那次意外之后就没有再上学，但还是一直有接受家庭教师授课的。像生活常识什么的，负责教授梓言礼仪的老师还是有好好教的呀。 　　像运动会这样的活动，一是为了安全，二是为了保证活动赞助商的利益，一般不都是不允许观众携带食品和饮料的吗？ 　　所以梓言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明天开运动会的时候，不会设立饮料和食品的销售点吗？” 　　“销售点？”魏莱扶额，“明天小卖部到的确会拉出来卖，但那里东西又贵又少，谁去找他们买吃的啊。” 　　“额……魏莱你的意思是咱们学校的运动会，其实是可以自己携带饮料和食品的呀？” 　　“……”魏莱已经懒得和这位充满着居家多年不和外界接触的大小姐气息的人吐槽了。 　　“正好咱们考完试是三点四十，大人们还没有下班，商场应该挺空的。”魏莱邀请梓言，说：“有空的话就一起去买吧。” 　　“嗯。”梓言想想，应该没什么事情，点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先回家，然后一会儿四点半咱们在万达广场集合？” 　　“好的。” 　　——————愉快购物的分割线—————— 　　听说梓言要和同学们去商场购物买些明天运动会要吃的好吃哒，郑权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其实本来答应魏莱的梓言隐约有些反悔。像商场那种地方，即使是避开大人们的下班时间，人流应该也不会减少到那里去吧。 　　梓言喜欢清静，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尤其是那种好多的人聚在一起，还在不停聊天的地方。 　　像海州三中每周一下午最后一节课举行教职工例会，有些人在小声聊天的初三六班教室，梓言待着，其实就是有些心烦的。 　　但不管怎么说，魏莱毕竟和梓言做了三周同桌。而且一直以来魏莱散发出的这种善意，也让梓言找不到什么拒绝的理由。 　　和人交往很烦，但真到和别人交往上，被别人在意着关心着的时候，又很开心。 　　梓言这孩子还真是矛盾呢。 　　“喂，郑梓言，这里这里！” 　　四点二十，比约定的时间提前十分钟坐公交车到万达广场最近一个车站的梓言，刚一下车驻足没一会儿，就被街对面站在广场上的魏莱招呼了。 　　“……呼。” 　　对面不是魏莱一个人，还有平时和魏莱总是一起玩的几个女生。梓言叹口气，但心里却又仿佛是自己提前料到了这种情况地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真是矛盾。 　　“下午好。”梓言走过街到她们身边，问好。 　　“下午好~。”魏莱他们也笑着和梓妍问好，心情很好的样子。 　　“梓言大人，能把您约出来一起逛街还真是不容易呢。”魏莱调笑梓言说。 　　“有阳光的话，我一般是不想出门的……”梓言轻轻晃晃自己手里撑着的伞，默默给不善交际的自己找了个借口。 　　“没事没事，商场里不会有阳光的。”不过魏莱可没给梓言去找借口的机会呢。 　　魏莱一行人精神饱满地在前面开路，梓言认命一样地和跟在她们身后，避开一波又一波的人流。 　　就说嘛，像万达广场这里的地下超市，就算是避开大人们的上班时间，也还是会有不少人的。 　　而且还是那种见了就会让怕生的人直接退避三舍的人流。 　　“要不要尝尝这个饼干？我姐姐之前在霓虹上学给我带回来过，没想到种花家的超市里也有卖了呀。” 　　“嗯嗯，诶，来这边来这边，就是这个每个都独立包装的豆乳蛋糕，超级好吃的。” 　　“卤鸡腿要不要来，无穷家的这个挺好吃的。” 　　于是和大家一起推着购物车的梓言，除了最开始在超市门口自己放进去的瓶装荞麦茶之外，整个购物车都被魏莱她们的各种安利食品给填满了。 　　倒不是梓言没有主见，不想拒绝什么的。 　　而是已经被巨大人流，还有各种嘈杂声音吓住的梓言，已经失去基本的判断能力，只会行尸走肉一样地跟着大家走，然后在被安利的时候机械点头了。 　　啊啊啊，什么时候能结束哇。 第19章 该准备些秋冬衣服了 　　昨天魏莱她们推荐的豆乳蛋糕很好吃。 　　撕开塑料包装，露出里面白嫩可口的食物嚼嚼，梓言躲在班级最后在悄悄画设计图。 　　其他的学校，会是怎样来开运动会呢？ 　　梓言不知道。但至少海州三中这个运动会……让他觉得挺索然无味的。 　　最开始梓言以为这学校的秋季运动会应该会找其他场地，比如说海州干部宿舍附近的海州体育馆来办。 　　海州三中的校园那么小，用来开运动会的话，怎么说都一定是施展不开的吧？ 　　结果今天一早来学校，梓言看见全校同学们都在忙忙碌碌地把各自教室里的桌椅搬到教学楼后身的操场上摆好，他才知道运动会是在自己学校里举行了。 　　难怪可以自己携带饮料和食品。 　　海州三中的三年级都各有八个班，环绕着操场跑道之外的地方有不宽不窄的一片空地，被用石灰画线切割成一块又一块来分给二十四个班级来坐。 　　这样运动员的场地得到保障，的确能施展的开，却苦了围观的其他孩子们。 　　班级和班级之间的空隙很小，就连自己班级里的学生们坐着都相挨很近。还好每个班级都有些参加学校组织比如学生会，或者报过志愿者去给运动员服务的学生，所以每个班级的后面还算空旷，梓言也就很开心地躲到后面来画设计图了。 　　而且初三六班的运气不错，被学校分到紧靠教学楼的正中间位置围观比赛。这里有教学楼提供的大片背阴，只需要躲过上午那么一小会儿的骄阳，之后的时间就只剩下一片阴凉了。 　　这样的结局，不仅仅是因为身体原因需要躲避太阳的梓言很开心，初三六班的其他学生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现在虽说是九月末，金秋时节，到了天气逐渐转凉，需要填些厚实衣裳的时候。但偶尔秋老虎仍然会时不时跑出来逞凶，那种脸蛋仿佛置于火炉旁的炙烤感觉，大概也没几个人会喜欢。 　　“喔喔喔！” 　　正思考该怎么给自己正在画的裤子纸样添些“提神”线条的郑梓言，耳边忽然传来惊呼声。 　　“干他干他干他，别怕塔啊！” 　　坐在梓言右上角不远处的林华一边吼着一边疯狂按手机屏幕。 　　梓言从夹着纸的小木板里抬起头，看过去，就看见林华和他身边几个人的动作完完全全是整齐划一—— 　　双脚踩地，双腿打开，双臂支于双腿上，手握手机疯狂戳戳。 　　真担心他们的手机会被戳坏。 　　梓言笑笑，继续画。 　　这次月考语文因为有作文要批阅，成绩出来的会慢一些。但其他科目，虽然还没有向学生们公布成绩，但其实成绩已经基本上出来了。 　　听魏莱小道消息给梓言讲的，只要梓言这次的语文成绩不是太惨，进百名榜应该是妥妥的准没事。 　　这样爸爸答应过的缝纫机应该就……正好天气转凉，给自己做一条内里抓绒的裤子真是极好极好。 　　今年年初，梓言的妈妈琳娜给自己的工作室，在霓虹那边一家名为樱小路的工厂订购过一批布料。 　　这种布料，有拉伸弹性，正面平滑，反面网格起绒。而且因为特殊的覆膜处理，它在一定程度地能够抵挡外部水分的同时，还允许内部水汽渗透到外部。 　　虽说从绝对的性能上来说，这布料还是要比梓言之前用来制作软壳外套的那家瑞典公司的三层冲压要差一些，但樱小路家的布料胜在更为柔软，用来做裤子的话会更合适。 　　唉，要是自己还在安特卫普妈妈那里该多好，近水楼台，各种好的布料还有填充物都能蹭到诶。 　　梓言苦恼地敲敲头。 　　他逛过海州这边卖布料的商店，卖的都是些拿来做普通衣服的布料。 　　看来只能拜托妈妈帮忙订购一些了。像梓言这种最多只买十几米的顾客，估计那种大型工厂理都不会理吧？ 　　而且不单单是对方会不会搭理梓言的问题。 　　直到这个时候梓言才猛地意识过来，他之前一直是从妈妈那里拿布料来做衣服，根本没有自己和那些布料提供厂商联系的方法呃…… 　　“真是不幸呢。” 　　“啊嘞，郑梓言同学又哪里不幸了呢？” 　　刚刚结束初三组八百米长跑比赛的魏莱悄悄飘到梓言身后，看见梓言端在手里的画板，指指问：“你画的这个是什么呀？” 　　“纸样。” 　　梓言回答了专业术语。 　　“纸样又是什么呀？”魏莱搬自己椅子过来，从书包里拽出水来喝。 　　“是赐予服装灵魂，给予服装该如何去缝制的思想的导师。” 　　“……哈？”魏莱没听懂。 　　梓言笑笑，这句话是他初学服装设计，尝试着绘制纸样的时候，他妈妈琳娜说过的话。 　　是不是有种很神棍的感觉~。 　　“简单来说，你看。”梓言指指自己基本上已经完成的设计图说：“衣服的话都是由几块布料缝制组合来的，所以只要设计好用来缝合的布料们的形状，就可以缝制出衣服了。” 　　“像我设计的这个。”梓言讲解得很细嚼慢咽，“就是已经基本完成的各块布料，到时候按照我自己的身材等比例放大，剪裁好布料再缝合上，一条裤子就大体完成了。” 　　“额——”魏莱还是头一次见梓言绘制这些东西，而且这种超级自信的范…… 　　“梓言你专业的？” 　　“不是呢。”梓言闻言，微微笑笑，摇摇头，“我只是之前有学习过相关的知识，距离专业的设计师或者版型师差得很远呢。” 　　“那也很厉害了不是吗~。” 　　虽然完全不懂服装设计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事情，但魏莱还是被燃起了熊熊的好奇心。 　　她正准备继续和梓言聊天，突然被一群男生的怒骂声打断了。 　　“操，草丛里有老阴比，救我救我救我！” 　　“我去，这后羿撒比吧？会不会玩啊？不会玩别玩行吗？” 　　“……” 　　大概是一局游戏因为猪队友玩崩了，林华他们在疯狂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 　　魏莱眯眯眼，嘴角勾起一丝阴阴的微笑，踱步到林华身后，突然出声说：“林华同学？” 　　“谁啊？！”林华狂戳手机，头也不抬。 　　“可以麻烦你们几个稍微降低些声音吗？”魏莱的声音不喜不怒，“否则的话，我不介意某天上课时候把你们向何老师举报一波哦？” 　　“啥？！” 　　操作失误，林华刚出泉水就被群殴回去了。 　　对了，说起手机这个事情。 　　海州三中是有明令禁止学生携带携带手机进校的。但运动会艺术节一类的大型活动被举行的时候，学校是不禁止学生携带手机的。 　　只是林华等人明显是惯犯，上课带手机来玩稀松平常。所以魏莱如果去举报的话，大概可以一举报一个准。 　　解决掉噪音来源，魏莱开开心心地回到梓言边上。 　　“那个，魏莱，撒、比是什么意思呀？”梓言收好设计图，突然问。 　　“噗。” 　　结果正在喝水的魏莱惊讶得直接喷了出去。 　　“梓言你是在那我找开心吗？” 　　“哈？”魏莱的反应太过激烈，梓言没明白自己为什么只是问一个刚听到的意味不明的名词就会变成这样。 　　“你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 　　“……” 　　魏莱见梓言那纯洁的小眼神也不像是说谎，擦擦嘴角说：“好吧好吧，我真服你了。” 　　“撒是傻，说别人傻的意思。比是逼，这个就是一种以侮辱女性为手段的辱骂了。” 　　然而撒傻两字，还有比逼两字在种花家的语言里读音很相近，梓言听着像极了绕口令，于是成功理解不能，表情迷茫起来。 　　“好啦，不理解也没关系。”魏莱从书包里翻出手机，看看，说：“反正这种话是用来骂人的脏话，不清楚也挺好的。” 　　从小在安特卫普长大，不懂种花家语言博大精深的梓言，一听这些是脏话，一时间也就没了兴趣。 　　“话说回来，”魏莱问：“你有企鹅号吗？咱们加一下好友？” 　　“企鹅号？” 　　又是没有听过的名词出现，梓言摇摇头。 　　“企鹅号是什么呀？” 　　又是这种纯洁无邪的眼神。 　　魏莱扶额，吐槽说：“梓言你果然是那种隐居在深山城堡里的旧贵族吧？” 　　“诶？为什么这样说？” 　　“举止高雅但缺乏常识呗。”魏莱继续吐槽。 　　“常识？” 　　“好啦好啦，我不吐槽了。”魏莱把自己手机放到一边，说：“知道你在国外长大应该不用企鹅的。” 　　“大概类似脸书？智能手机有吗，我帮你申请一个。” 　　“诶，这个有。” 　　智能手机梓言还是有的。是他回种花家之前，妈妈琳娜在他临走时买给他的归国礼物，浅葱绿的聚碳酸酯材质后盖，摸在手里的触感很是细腻。 　　梓言划开手机递给魏莱。然而魏莱只是翻动两页桌面就把手机又还给梓言了。 　　魏莱很是尴尬，说：“梓言你这个手机，我看不懂……” 　　“呃……”梓言也有些尴尬，他接回手机，调进设置里把地区语言改成种花家，又递给魏莱解释说：“我还是更习惯德语一些，抱歉啦。” 　　手机语言被换成种花家的话，对梓言来说也不是不能用。但相对来说，还是德语更加熟悉一些呢。 　　“没关系，没关系。”魏莱嘴角咧咧，感觉自己差不多能熟悉这个比利时大小姐了。 　　对，梓言给魏莱的感觉就是大小姐，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那种。 　　换成熟悉的语言后，魏莱熟练操作起手机。纤细的指尖这儿点点，那儿碰碰，看得梓言很惊讶。 　　梓言他拿到这个手机也有几个月的时间了。但梓言一直是用手机自带的基础软件，接打电话，收发短信，最多再算上拍照听歌，也就没做过其他事情了。像手机现在这个样子被魏莱飞快地操作着，画面跳来跳去的，梓言还是第一次见。 　　“好了。”下载完毕，手机已经进入企鹅APP的账号申请页面，魏莱问梓言说：“郑梓言你准备起个什么网名呢？” 　　“网名？” 　　又是新名词诶…… 　　“就是网络里的名字。”魏莱解释说。 　　“哦，那用我自己的名字不就好了吗？” 　　“……拜托。”魏莱瞪起死鱼眼，食指戳戳梓言额头，“郑梓言同志您有一点隐私保护意识好不好。” 　　“网名这种东西，起些普通的，还是诗情画意的，还是搞笑的都可以。保护隐私，总之最好是别用真名就行了。” 　　“哦，这样啊……”梓言若有所思想想，问：“魏莱你的网名是什么？” 　　“辉月。” 　　“嗯——” 　　梓言沉思，仔细思考片刻后，说：“你觉得露娜这个名字怎么样？” 　　“露娜？古罗马神话里的月亮女神？” 　　“是呢。” 　　“okok。” 　　于是属于梓言的崭新企鹅号被申请下来，魏莱如下详细地填写了信息—— 　　昵称：露娜 　　性别：女 　　出生日期：2013年8月16日。 　　提一句，这个2013年8月16日是魏莱第一次遇到梓言的那天。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3600字的大章呢。 　　所以明天咱停更休息一下可以不~。 第20章 好友 　　“和你做同桌很开心，今后也希望和你好好相处呢~(*^_^*)。” 　　晚上，忙碌一天后的梓言侧躺在床上，把卷成春卷样子的棉花被抱在怀里，兴致不高地把玩着手机。 　　忽然收到一条企鹅的好友申请，申请人是辉月。 　　虽然这位申请人没有备注自己的名字，但辉月这个昵称，还有上面申请留言的话，不是魏莱还能是谁呢。 　　“好友申请......吗？” 　　梓言从床上起身，搬椅子做到窗前。他望向窗外，这会儿窗外的天空晴朗，没有被云彩遮住的胧月正洒着皎洁的光。 　　偶有一缕清凉的风从窗户夹缝里溜出来，轻轻拂过梓言的脸颊，有些凉凉的感觉，但也很温柔。 　　他和魏莱，是好友吗？ 　　梓言同意了魏莱的好友申请，自己却发起了呆。 　　什么样的人，能够算是好友呢？ 　　能理解别人，能够默默倾听别人的心声，也能够分享别人的喜怒哀乐。能够安抚别人的悲伤，也能够因为开心事和别人一起喜悦。梓言想，大概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算得上是好友吧？ 　　和魏莱相处到现在，梓言扪心自问，只觉得自己对她的感觉，大概可以说是比熟人稍微再高那么一丢丢，勉强能算是朋友。 　　对，就是这样的感觉，远远达不到好友的程度。 　　那么自己在魏莱的心里，又是占据了一个怎么样的位置呢？ 　　梓言想着，细长的睫毛颤颤，脸色突然微微苍白。 　　又来了。 　　梓言双手伸进睡衣捂住自己小腹，掌心温热，让他稍稍舒服了些。 　　自从一年前开始，梓言每月末的这段时间都会感到隐隐约约的腹痛。刚开始的时候还很轻微，最近几个月却是越来越重了。 　　而且，也许是因为疼痛的缘故，每到一个月的这段时间，梓言都会变得无精打彩起来。像今天，强撑着用整个上午的时间完成十一小长假的假期作业之后，梓言连最喜爱的设计图都没有再画，咸鱼趴在床上懒散到了现在。 　　找些什么有趣的事情做做好呢。怎么说现在也不过晚上七点钟，也不是该睡觉的时间，当然，能不能睡着也是问题。 　　梓言正琢磨该找些什么有意思事情做做的时候，手机屏幕亮屏震了一下。 　　【辉月】：梓言你现在做什么呢呀？ 　　也许和魏莱聊聊天也能算是比较有兴趣的事情？ 　　【露娜】：在咸鱼。 　　梓言如实回复。 　　【辉月】：哦，咸鱼......放了三勺盐，很咸很咸的那种？ 　　“噗。”梓言扑哧笑出了声。 　　别说，和魏莱聊天还真挺有趣的呢。 　　【露娜】：魏莱，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辉月】：想问就直接问嘛，咱们相处这么久了，还这样客气做什么呀？ 　　【露娜】：嗯......那个，如果有人一段时间里会情绪很低落，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来的话，该怎么办才能缓解一下呢？ 　　梓言觉得像魏莱这样积极阳光乐天派的人，感觉是应该能给出些很好的建议的样子。 　　【辉月】：额......梓言，这个有人不会是你自己吧？ 　　【露娜】：嗯。 　　【露娜】：所以该怎么办才好，无精打采一天了。 　　如果自己在魏莱心里的位置是好友的话，这样吐露心声地向对方寻求帮助，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辉月】：如果是这个来了的话，还真没什么好办法......也许可以去看看些搞笑短视频？对了，梓言你会痛吗？ 　　诶......连魏莱这样的人都没有办法缓解诶？ 　　【露娜】：嗯，有点疼，一阵一阵的。 　　【辉月】：感觉疼的厉害的时候一定不要硬撑，不要怕布洛芬，该吃就吃一点。还有一定不要吃凉东西。 　　【辉月】：我之前有一次中午点外卖，凑单一瓶冰可乐。结果那天本来早上还好好的，午饭之后没多久就胃连着肚子，痉挛一样疼成一片，上吐下泻直接颓废成傻子了。 　　【露娜】：这么严重啊。 　　【辉月】：是呗。 　　【辉月】：我先不打搅你了，这种时候多休息是最重要的，也不要去想其他什么糟心事。 　　【露娜】：等等，还有一个事情想问一下。 　　【辉月】：？ 　　【露娜】：那个布洛芬是什么呀？ 　　【辉月】：...... 　　看对方发来一排省略号，梓言几乎瞬间就脑补出了魏莱神情无奈，伸手扶额的样子来。 　　【辉月】：忘记你是刚来种花家没多久的比利时贵族了，布洛芬是一种止痛药，到药店很方便就能买到的。 　　哦，原来是止痛药。 　　【露娜】：谢谢啦。 　　【辉月】：不客气，好好休息吧。本来还想十一假期找你出门玩呢。 　　出门玩？ 　　梓言在对话框输入“虽然被邀请很开心，但我的身体大概是不太方便出门玩。”，然后想想，笑笑，又把这句已经输入好的话删掉了。 　　【露娜】：谢谢，不过可以等我过几天身体好些之后吗？那时候再出去玩吧。 　　【辉月】：没问题。 　　【辉月】：早些睡吧，提前说声晚安哦。 　　【露娜】：嗯，晚安。 　　倒是自己又被吐槽是贵族了呢，梓言苦恼，放下手机，揉揉自己的小脑袋。 　　不过魏莱这个人，感觉还真是......被这样的人关心着，梓言只觉得心里暖暖的，连对方的邀请都不太好意思拒绝了呢。 　　如果不是长时间的户外活动的话，现在天气转凉，不容易出汗，涂防晒霜变得不再是问题。 　　到时候再撑伞坚持一下，应该就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了。 　　而且不管怎么说也是在一年之前开始到现在的这个时间里经历过很多次了，梓言早就感觉出了自己身体的规律。腹痛乏力心情低落总会很准时地出现在每月月末附近，然后持续大概四五天就结束了。 　　再者海州三中又有着一贯从不串休，只要是国家法定假日都给放假的优良传统，所以这次的十一小长假和双休日连休，海州三中可是放假有足足十天。 　　也许魏莱在梓言心里的位置，现在应该是要比熟人高一丢丢，再高一丢丢，可以算是朋友了呢。 第21章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很残念，梓言放了魏莱鸽子。 　　【露娜】：对不起。 　　【辉月】：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嘛。毕竟是那么帅的父亲大人的邀请，即使是我也一定会是第一优先级呀。 　　郑权的工作究竟有多忙，在和爸爸一起生活有不短时间了的梓言还是知道的。 　　即使是晚上下班回家之后的片刻休息时间里，郑权的手机也都一直响个不停。若是发生什么要紧事情的话（虽然梓言感觉打给他爸爸的大部分电话都是要紧事情），郑权立即就会马不停蹄的忙起来。 　　所以这个十一国庆长假，郑权能够请假下来陪孩子来一次算上往返要花费三天的短途旅行，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这样的好意，梓言真不忍心拒绝爸爸。 　　当然，如果梓言说约好了同学出门玩的，一直想让孩子能够多交些朋友的郑权一定会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同意吧。 　　只能对不起魏莱了，对不起。 　　这次短途旅行的目的地是西江省省内的清灵湖。清灵湖位于西江省省会邕城的东北部，归距离较近但仍有一段距离的湖城代管。（虽说是距离较近，但其实还是有二十几公里的路程。湖城原为县级市，前些年化县为区交由省会邕城管理了。） 　　清灵湖南北全长约有一百七十多公里，东西宽度达七十多公里，总储水量大概有三百亿立方米。 　　清灵湖很大，乍一眼看过去望不到边际，所以在湖边海滩上玩耍会很有大海的感觉。再者环绕着清灵湖的，有大片大片的湿地沼泽，这里滋养了大片植被和野生动物，小鹿，貂，狐狸这些小动物常出没在其中，很是幽美。 　　但如果说清灵湖最让人称赞的地方，却不是这一番美景。而是独产于这里的一种鱼，一种通体白嫩，肚皮更是雪白，当地渔民把它俗称为白白鱼的鱼。 　　肉质细腻可口，鱼身里主要是大骨，少有混在肉里的绒毛小刺，如果是新鲜打捞上来的活鱼的话，仅仅是清蒸一下就能美味非常。 　　而且，大概当地人民，尤其湖城那里的人，可能是取了“拜拜鱼”的引申意吧。当地的新婚夫妇办酒宴的时候，餐桌上，谁家要是能多摆几条白白鱼都是非常有面子的一件事情。 　　“爸爸，拜可以是拜堂，不也可以是再见吗？”坐在海州往邕城的高铁上，见郑权科普到这里，梓言开口问：“这样如果是再见的寓意的话，不是很不吉利吗？” 　　梓言最近读书，了解到种花家这边的人做事情一般都是很在意能否图个吉利的。 　　“嘛，这就不知道了。”郑权摇摇手里的冰可乐，说：“不过听说邕城那边的人在离婚之后，两家人坐在一起吃饭，也会做这条鱼。应该是想说拜拜，然后好聚好散吧。” 　　“哦……” 　　并没有想明白其中有什么利害关系的梓言无聊望向窗外。 　　今天的行程呢，是先乘高铁从海州赶往邕城。休息片刻再乘绿皮火车从邕城去到湖城。 　　要说在这西江省，虽然省会是邕城，名义上的唯一领导。但实际上海州是西江省的第二中心城市，治域面积之广刚好和邕城一南一北携手管理整个西江。 　　从海州出发到邕城的高铁，要走过足有五百多公里的高铁路线，这个距离实际上比种花家有些省的纵深都要大了。再自邕城起步，湖城止步又要小一百公里的样子…… 　　唉，短途旅游这种事情，还真就是乘车出门用掉一天，在目的地玩一天，然后再乘车回家花掉一天，这样的样子呢。 　　——————于是无聊坐车的分割线—————— 　　放在年轻时候的话，郑权应该会自己驾车带着孩子出门玩。 　　但自从之前熬夜从机场接梓言回家之后，郑权就深刻意识到了自己这逐渐迈入中年的身体，体力已经渐渐不如年轻时候那么精力十足了。 　　郑权看看坐在自己对面的梓言，慈祥笑笑。怎么说自己的孩子都这么大了，人呐，不服老还真是不行啊。 　　初中结束，是三年高中。梓言高中毕业时，也是琳娜和安特卫普那边的服装设计学院签下的合同到期的时候。到那时啊，郑权他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团圆了。 　　然后在大学里，自己的孩子会和什么样的女生相恋呢？ 　　再然后，梓言娶妻生子，有了自己的孩子，他郑权和琳娜可就真老喽，成老头老太婆喽。 　　想想这些，郑权的眼神不禁唏嘘起来。 　　“呀。” 　　突然梓言的痛呼声让郑权一下回过神来。 　　“嗯？” 　　就看见他孩子那洁白长发的几丝被一个熊孩子很用力拽在了手里。 　　现在郑权父子是在邕城去湖城的绿皮火车上，还有三站地大概一个小时的时间抵达湖城。这会儿刚好有一位年轻女孩，看起来也就二十岁上下的样子，抱着自己的孩子上车。 　　这个被年轻女孩抱在怀里的孩子就是拽得梓言喊疼的真凶了。 　　“儿子，快松手，你都弄疼人家了！”年轻女孩赶忙呵斥自己小孩。 　　“不要，娃娃，妈妈，我要娃娃！” 　　熊孩子另一只没拽着头发的小手指指梓言，嘟嘟囔囔，声音还挺大的。 　　本来这年轻女孩买到的票是梓言斜对面的座位。这下在坐过去的时候，熊孩子搞这么一出，不仅年轻女孩走不开了，也把后面着急上车的乘客们的路给堵得死死。 　　“前面的在做什么啊？赶紧走啊？” 　　“噗。”郑权和梓言倒是齐齐扑哧笑出了声。 　　虽然头发被拽着，挺疼的。但见自己竟然被这熊孩子给误认成了玩具娃娃，梓言是又好气又好笑。 　　这时候年轻女孩也很尴尬，她歉意地向梓言说声对不起，然后狠狠地掐住怀里孩子的白嫩小手，拧拧，说：“这是阿姨，不是娃娃，松手！” 　　好吧，看这年轻女孩的模样，梓言被叫成阿姨叔叔辈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个鬼哟！ 　　梓言父子二人同时瞪起死鱼眼，额头飘起黑线。 　　“呜，呜哇哇!” 　　这下好，熊孩子直接哭出声来了。 　　“妈妈骗人，骗人，呜呜呜哇。” 　　“等到家了，妈妈给你买个这样的娃娃好不好？” 　　“不要，呜哇，娃娃，我就要这个，妈妈骗人，呜呜呜哇，爸爸，爸爸在的话一定会给我要来的，呜哇!” 　　年轻女孩的安慰根本不起作用，而且因为刚刚熊孩子被拧疼了手，这会儿拽梓言头发拽得更用力了。 　　“真是没办法呢。” 　　梓言从发根那里缕缕头发，还好，被拽住的只有几根，要是刚刚这小孩子抓起来的是很大一把的话，可就相当麻烦了。 　　“呜……！” 　　果然拽下来头发的感觉很疼呢。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 　　梓言把那几根将他和熊孩子束缚在一起的头发拔了下来。 　　一下子失去阻力的熊孩子“啊？”地惊出了声，手里抓着那缕洁白的几根长发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就连哭声都止住了呢。 　　年轻女孩忙不迭地走到自己座位那里，把过道给身后的人流让开，给梓言道歉说：“对不起，真的是对不起。” 　　“……” 　　梓言心疼地摸摸自己微痛的头顶，但还是微笑着和年轻女孩说了声没关系。 　　“对了。”梓言笑眯眯说。 　　“我不是阿姨，是男生！” 　　作者有话说： 　　毕竟是难得的两天一次出门采购机会，很累人的QAQ。 第22章 这是一种思维误区 　　晚上七点钟的湖城，郑权父子二人正在游荡。 　　“所以说，爸爸你为什么没有提前订宾馆呢？”梓言对于主动揪掉头发的不开心，已经被更大的不满冲散了。 　　郑权走在前面，听到了，也没回头，只是悠悠飘来一句话—— 　　“谁能想到小小的湖城……啊啊啊！” 　　湖城真的很小，将辖区内的村镇人口都算在内也不过六七十万的样子。至于湖城的城区，走马观花地逛逛，一天之内就能走遍街面上的所有地方。 　　像湖城这样的小地方，除相隔二十几公里外有个清灵湖之外再没有什么出名的旅游景点，想来应该是十分容易就能随便找到个宾馆住下。 　　可惜，可惜，郑权这种想法如果放在平时自然是正确无疑。但这会儿是十一黄金周，来清灵湖旅游的大量游客可是有不少直接涌进湖城了呢。 　　虽然西江省在开发清灵湖的时候，是有在清灵湖附近修建了数个度假区，用来让来湖游玩的旅客能在景区附近就有个落脚点。但也正因为距离景点很近，那里的房租相对偏高，一间环境很普通的双人间都要三百九十八元一晚，可是没多少人愿意做这种冤大头呢。 　　毕竟湖城到清灵湖二十几公里，不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而已。而且湖城的宾馆价格嘛……像与度假村相差不多规格房间，差不多也就是八十八元每晚。 　　三百块钱拿来做些什么不好，吃顿火锅它不香嘛？ 　　所以明明已经从火车站下车已经有接近两个小时的郑权父子，从火车站开始，路过道路运输管理局，再路过湖城第三中学，直到现在走到了湖城区政府的原办公地点，问过大大小小十几家宾馆，愣是没有一家有双人间的空房。 　　哦，不对，也不能说一家都没有。 　　在湖城火车站附近，还是有一家宾馆有双人间空房的。 　　但梓言跟着郑权走进去，只看见宾馆里面灯光昏暗，走廊狭长，有一位上了年纪穿着脏兮兮的老奶奶看台。 　　郑权本着试一试的想法问有没有单间，老奶奶答有，招呼里屋的儿媳妇领郑权二人去看房。 　　儿媳妇穿着也谈不上干净。也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这儿媳妇的表情呆滞，眼神显得直楞无神，看不出亮光来。 　　到了那间空着的双人间，梓言进屋一瞧，哟，没有窗户，没有卫生间，所以也就更不可能有淋浴的地方了。 　　而且即使仅仅是站在门口，梓言都能闻到一股是十分明显的发霉味道。 　　这时再联想到看台老奶奶还有她儿媳妇的怪异，宾馆里暗黄色光衬托出的阴森恐怖景象。 　　梓言觉得在这里过夜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安全感，于是拽着郑权，不由分说地直接出了门。 　　算了算了，还是继续找找其他的宾馆吧。 　　郑权父子垂头丧气地再次踏上征程。 　　“爸爸我们今晚总不会要露宿街头了吧……？” 　　从湖城火车站一路走到这里，小三四公里的路程还是有了。梓言背着双肩包，走得腿疼。 　　“不会不会。” 　　郑权嘴上答应着，其实心里也没有底。 　　这里是湖城区政府的原办公地点，附近有家装潢看起来相对来说有些豪华味道的宾馆。然而这宾馆郑权也去问过了—— 　　“先生很抱歉，房间已经满了。” 　　来清灵湖玩的这些人都是饿狼么？ 　　“嘀嘀。” 　　迎面开过来的出租车再给郑权二人鸣笛。 　　湖城的夜生活远没有海州丰富。海州的话，即使是晚上十点半，街上的行人也很多，海州广场更是会聚集着很多的百姓在休闲娱乐。 　　至于广场旁的大排档就更热闹了，约三五个亲朋好友，撸串喝酒剥小龙虾，嘻嘻笑笑到天亮都是常有的事情。 　　哪像湖城这样，才晚上七点多钟街上就没几个人了。 　　所以这位出租车司机……这时候给明晃晃在街上游荡的郑权父子鸣笛，感觉起来应该是一种揽客行为。 　　郑权灵机一动，挥手招呼。 　　果然是揽客行为呢，出租车见郑权招手，直奔郑权而来，然后灵巧地……停在了郑权父子身前大概有十米远的位置？ 　　“……？” 　　梓言和郑权齐齐一愣。 　　“那里禁停，你们过来一下哈！” 　　出租车司机是个小伙子，留寸头，挺精神的。他摇下车窗，向郑权他们喊话。 　　额，禁停？ 　　梓言跟着郑权上了车，刚上车，司机小伙就笑着回头道歉：“哥，对不起啊。” 　　“你看这黄线，刚才我要是停您跟前，我这一天的活可就都白忙活啦，罚300扣6分呢。” 　　郑权笑笑，表示没关系。 　　他早就听说邕城这边实行了很严格交通管理的制度，最近海州那边相关部门的同事还想组团来邕城这边实地考察取些经文呢。 　　“哥，您准备去哪里？”司机小伙问。 　　“湖城哪家宾馆环境比较好，这个时候还能有空房间就去哪里。”郑权说。 　　郑权的灵机一动就在这里。 　　一个地方有什么样的宾馆，哪个宾馆环境好，旅游旺季里也会有空房什么的。经常接活跑活的出租车应该是门儿清才对。 　　“哎呦，哥，你们也是外地来清灵湖玩的？”司机小伙来了精神，说：“这您可问对人了，我今天都送了好几个找酒店的人了。” 　　得，有戏，不用露宿街头了。 　　“湖城最好的宾馆当然是湖光山色了，湖光山色是这酒店的名。”司机小伙，搓搓手，“这家店环境好，房间也多一定有空位，就是价格可能会贵了点——” 　　“还有就是这家店在城外里，离湖城还真有点儿距离，您看都这么晚了，我不打表收您五十行吗？” 　　听司机小伙的意思，这家名为湖光山色的酒店在湖城以西出城十几公里的地方，其实就是在西江省建的清灵湖一个度假区里。 　　好吧，绕来绕去还是去度假区了。郑权同志的湖城省钱计划破灭。 　　“哥啊，我这不是欺负外地人。”司机小伙见郑权没有马上答应，解释说：“出城了就不打表，这是我们湖城这边出租车司机们不成文的规定。而且您看这十几公里，打表不也得个三四十块钱嘛。” 　　郑权意味深长地看了司机小伙一眼。 　　哦，规矩？ 　　就现在，这车副驾驶座位面前的这里还贴着“严格执行打表新规，举报电话：XXX”红纸白字的宣传贴呢。 　　大概会一举报一个准吧。 　　不过郑权倒也不想惹这种麻烦，于是点点头表示同意。 　　“哎，谢谢哥的理解啊！” 第23章 于是房间豪华 　　“听说邕城新实行的交通管理挺严的？”郑权向后软靠着椅背，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司机小伙聊天。 　　“太严了。”司机小伙一边开着，一边将车里放着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老歌声音调小些。 　　“像我们这样在街上溜车等活的出租车司机，以前那都是眼神尖，看见哪里有人招手车直接过去。”司机小伙抱怨起来。 　　“前些日子说是要搞什么文明城市，把主街那边的路都涂上了黄条条说是不能停车，停了罚三百元扣六分，真是，弄得活都不好干了。” 　　“还有说要礼让行人，有行人过马路的时候，车必须远远停住。没停？也是直接罚款三百扣六分。” 　　“哎哥，你知道吗。我一兄弟上个月出车送个小娃娃去邕城读大学，在人家学校后门过的时候没停车等学生，直接被监控抓拍到，罚款三百扣六分。” 　　“那地方空旷得很，哪里会有什么监控啊，后来我这哥们儿不信邪，去查了录像。你猜怎么着？这录像竟然是从旁边绿化带草丛里录下来的。” 　　“现在这管交通的真是邪了门，哎。” 　　“……” 　　梓言无聊地听着司机小伙的吐槽，困得直打哈气。 　　没用多久，车开到了湖光山色。郑权付了钱，叫醒即将坠入梦乡，已经黏黏糊糊的梓言下车。 　　梓言抻抻衣服，伸懒腰，问：“到了？” 　　“嗯，到了。” 　　出现在二人面前的，是院。院里是公馆样式的一栋房，房七层高。从亮灯的数量来看，每层都应有几十间屋可以入住。 　　房前是正在喷水的雕像，被闪光灯映得亮堂。 　　仅仅是看这些，就能大体知道这家酒店是什么样的消费水平了。 　　但这种时候，有一个能过落脚的地方就已经是最好的事情了。相比露宿街头，其他的也就暂时没必要考虑了。 　　梓言跟郑权走进院落，在向门卫说明情况后，两人被专门的工作人员迎进了公馆。 　　公馆一楼大厅金碧辉煌，宽旷而且高大，几根烫金的支柱立在其中。台前服务员是身穿制服的貌美小姐姐，微笑着向郑权鞠躬后，介绍起湖光山色的房间来。 　　订房间这种事情，梓言不是很感兴趣。他被工作人员引到柜台一旁的休息区，坐到沙发上静等自己父亲订好房间过来找他。 　　工作人员给梓言提供了免费的冰镇可乐，休息区的小牛皮沙发软软。但软软中却又有恰到好处的硬硬支撑，几乎征服了梓言自己坐一日火车又开始抗议喊疼的小屁股。 　　毫无形象地软躺在沙发上，好像就这样睡下去也没什么不好。梓言眯眯眼，向柜台那里的郑权看过去。 　　郑权站在柜台前，背脊挺直，即使是在拿笔填写什么单子的时候也是那样的硬朗，没有一丝一毫弯腰驼背的感觉。 　　是呢，魏莱说的没错。 　　有这样帅气的父亲作为榜样，身为儿子的我还真是辛苦呢。 　　梓言想起之前魏莱的话，嘴角抿抿，笑意流转。 　　“这是房卡，请您收好。” 　　小姐姐将刚刚用来录入信息的身份证与一张漆黑面，面里字体烫金的房卡叠在一起交给了郑权。 　　“电梯在您左手边走廊尽头，房间的电会在插上房卡后提供，感谢您入住湖光山色。” 　　“嗯。”郑权接过来，点点头，招呼几乎要在沙发上睡下去的梓言。 　　“走了。” 　　——————于是被豪华房间吓住的分割线—————— 　　“爸爸，您这是花掉了多少钱啊！” 　　踢掉鞋子，梓言在柔软地毯上撒欢跳了一阵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郑权他们入住的这间房间，十分宽敞，甚至要比海州的家里还要大。客厅天花板垂下灯来，灯周围坠了数根钻石（大概是类似钻石一类的东西？）来一下又一下地反射灯的光，然后柔和地洒下整个房间来。 　　客厅极右是落地窗阳台，视野开阔，刚好能看见整个清灵湖，想来哪怕只是白天窝在这里看看景色也会是极为享受的一件事情。 　　虽然还没有见到卧室与浴室的样子，但就以这铺满整个客厅的柔软地毯来说，想来也应该是规格很高的了。 　　“一定很贵的吧？” 　　郑权笑而不语，没有回答梓言。郑权这些年没有什么大的支出，还是小有积蓄的，偶尔像现在这样任性消费一下可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更何况，能让孩子开心，没有什么事情会比这个更重要了。 　　郑权宠溺地摸摸梓言的头，说：“先把东西放下，然后咱们去七层吃些什么东西吧。” 　　这家酒店的七层楼顶，是一整层的自助餐厅。虽然晚间饭时是六点钟，但还是会有几家店铺有在二十四小时地的提供吃食给住宿在这里的旅客们。 　　郑权父子二人从五点钟那时候下火车开始，就一直在忙着找宾馆住下。没有吃晚饭，这会儿两个人的肚子其实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哦。” 　　还真是，梓言揉揉肚子。经郑权一提，被兴奋一时压制的饥饿感瞬间席卷全身。 　　而且连续数日的恼人疼痛终于和梓言说了拜拜。心情大好的梓言可是胃口大开呢。 　　“对了。” 　　梓言忽然意识到一点，他问：“爸爸，这里的餐厅会不会很贵呀？” 　　“免费的。”郑权把门卡拔下来，放进口袋，“但其实说免费也不对，说是已经算在房费里了应该会更合适。” 　　也就是不用再额外花钱咯。 　　这样梓言可就没有什么心里负担了。 　　吃它！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现在收藏着这本的书的人，有没有我之前的老读者呢。其实早在三年前我就在断断续续在写小说了，在某只刺猬那里，笑~。 　　但这三年里我经历了一些事情，所以总是在改改写写，一度停更。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新型冠状病毒的来袭，种花家在交通管制，窝在家里没办法出门的我恐怕还是要拖很久才会重新更新呢。 　　其实最开始重新写的时候，我本来是准备写到有十万字左右存稿的时候再发到网站上来。 　　只是我写了几章之后，感觉还是太寂寞了。 　　我写得怎么样呢？我讲的故事有没有人喜欢听呢？ 　　是了，讲故事。 　　我想写小说这种事情不就是作者们在用自己的笔写成文字，讲故事给读者们听吗。 　　所以我违背了自己最初的约定，才写没多少文字就上传上来，也是让大家见笑了呢。 　　人类这种群居生物，想要做到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是很难的。或者说，正是因为有着人与人之间相互认知，相互确认的这种联系—— 　　“啊，这个人是怎么样的”，“哦，这个人写文章不错”，有着类似这样的东西，人们各自的存在才变得愈发清晰起来。 　　所以，我讲的故事，大家喜欢的话，无论书评也好，还是间评也好，可以用这样的方式告诉给我大家的感受吗？ 　　顺便，昨天我本来是想用难得的两天一次可以外出的机会采购些生活物资，然后安安心心听听音乐，刷刷剧，给自己放松一下的。 　　至于那些刷“作者你还不能休息啊”的人...... 　　嘛，其实我还是挺开心哒！ 第24章 柠檬红茶no.1 　　邕城的刀削面是特色美食。面条筋道，特质的油辣子香气扑鼻，加进面汤里，在给一碗面的整体提鲜的同时，提供了恰到好处的辣度。 　　昨晚梓言去酒店七层吃晚饭。那时候，应该是因为时间已经很晚的缘故，虽然作为自助餐厅的整个七层很大，但却没有几个人在用餐，也没有几家档口在开着门。 　　要两碗刀削面，梓言和他爸爸对桌坐。热腾腾的面被呈上来，很香，梓言从小在国外长大，实际上对辣椒没有什么承受能力，这会儿都是一边喊辣，一边饥肠辘辘地将一大碗面搜刮进肚。 　　不过呢。 　　虽说湖城这里是邕城下辖一区，在这里能吃到邕城刀削面似乎没什么值得奇怪的地方。但湖城与邕城，怎么说也相隔了不小的一段距离，也不知道梓言吃到的邕城刀削面是不是正宗。 　　管他，好吃不就行了嘛。 　　清晨醒来，梓言感觉自己的胃里还在向上反这种刀削面的味道。 　　“好像昨晚吃得太多了呢。” 　　郑权还在卧室里和周公畅聊人生，梓言早醒，摸摸自己没什么饥饿感的肚子，独自一人搬椅子坐到阳台这边来。 　　怎么说也是昨晚八点多的时候才吃上的晚饭，现在会有没能消化的感觉也应该是蛮正常的吧？ 　　梓言推开窗，湖面风吹拂过来，有温温润润的感觉，稍稍带着丝清凉。 　　梓言望向窗外，那里是一望无际的清灵湖，从这里看去竟是无法看清湖岸对面。雾升起来了，浮在湖面上，飘渺得仿若仙境。 　　隐约见一艘渔船出现在雾里，东方升起的太阳，涌着金黄色的光，洒在渔船一边。 　　光明与黑暗交接，这样的美景看得梓言忘了神，目不转睛起来。 　　“怎么样，清灵湖很美吧。” 　　不知是什么时候起床的郑权，站在了梓言身后，突然出声问。 　　梓言笑了，从口袋里翻出手机对着眼前美景咔嚓一声，说：“是很美呢。” 　　睛头里湖水一漾一漾，很有宁静的感觉。 　　梓言问：“爸爸您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睡得很好。” 　　“可是我睡得不是特别好呢。”梓言瞪起死鱼眼。 　　梓言他们入住的这个房间，卧室里摆有两张一米五的床。床垫摸起来应该是乳胶材质，软软，触感很好。 　　酒店给配备的是鹅绒枕头和厚度中等的鹅绒被。在家里睡惯棉花被的梓言乍开始体验到这种轻飘飘仿佛云端的睡眠体验，可是有些不适应呢。 　　总觉得双腿间不夹点什么的好，空落落的，感觉像是……没有安全感？ 　　但这些都不是梓言没有睡好觉的主要原因。 　　“爸爸，您昨晚可是打了一整晚的呼噜哦。”梓言说。 　　“啊，这样啊，啊哈哈哈。”郑权尴尬笑。 　　自己有爱打呼噜这毛病，郑权知道。以前在一家三口还在京城郊区那个下房子里住的时候，妻子琳娜就实在受不了郑权的呼噜声，所以去和当时还小的梓言在次卧睡了。 　　梓言回种花家这一个月里，虽然梓言睡觉的时候也隐约可闻郑权的呼噜声。但两人住的卧室毕竟隔着一定距离，再关上门的话也就什么都听不到。 　　哪像现在，发动机就在耳边，想睡得香甜可是不那么容易呢。 　　——————耳塞真乃居家出门神器是也—————— 　　虽然景色甚美，湖光山色这家酒店也很有档次。 　　但被郑权拽去七层自助餐厅的梓言还是成功被环境治愈了。 　　昨晚吃得刀削面很多，这个时候的梓言不饿，更想留在房间补觉，而不是来吃早饭。 　　郑权说要出门玩一天，早上不吃些东西一定是不行。想想自己爸爸说的话也在理，梓言去西餐那边拿两片法式吐司，配果酱少许，再水果沙拉小一盘，煎蛋一只就算是早餐了。 　　对了，还有柠檬红茶。这里的柠檬红茶不像是那种用茶粉冲调出来的速成品，有着很真实的茶叶与柠檬的味道。不怎么甜，而且只要没有过早餐饭时，包括柠檬红茶在内的这些饮品是可以无限续杯的，梓言很喜欢。 　　只是，即使是如此丰盛美味的早餐可供食用，梓言也还是被餐厅给成功治愈了。 　　是呢，真的是相当治愈。 　　因为昨晚梓言他们上来吃饭的时间已经很晚，餐厅里自然不会有多少人。而现在，餐厅里浩浩汤汤的人群拥挤坐着，还是拖家带口，下至三岁小孩，上至八十岁老人都有的那种。 　　喧嚷声，聊天声，餐具相碰声，喝汤嘶溜声，咀嚼吧唧声，甚至还有小孩哭闹声。这些声音种类繁杂，各不相同，这个时候却被强行涅合在整个第七层的餐厅里，构成了一篇乱七八糟的乐章。 　　对，乱七八糟，梓言听在耳朵里只觉得神烦。 　　郑权和梓言窝在餐厅一角，好不容易找到的两人可以对桌坐的位置。 　　梓言续了第三杯柠檬红茶，无聊拨弄杯里吸管，郑权还没有吃完早餐。 　　最开始的时候，郑权拿来的早餐十分接地气，包子两只，一碗粥，咸菜小蝶。吃过之后，郑权觉着没有吃饱，再去逛，发现餐厅早餐竟然有炸猪排提供，于是果断夹一大碗回来，还打了些米饭。 　　“你要吃点吗？很好吃的。” 　　浇了酱汁的炸猪排很好吃，很下饭，郑权吃得嘴边油光光。 　　“一早上就吃大块猪肉，还是油炸过浇酱汁的……”梓言咧咧嘴，说：“有种吃一口胖十斤的感觉，我还是算了吧。” 　　说着，梓言喝口柠檬红茶，他特意和工作人员要的加冰，冰冰凉很舒服。 　　“而且这种超级油腻的东西您也应该少吃才对，毕竟您这个年……对心脑血管不好的。” 　　“不要怕长肉嘛。”郑权说。 　　“瞧你这细胳膊细腿，多长点肉是好事。”郑权抬起胳膊，展示肱二头肌，“而且种花家有句古话，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你爸爸我身体好着呢！” 　　“……嗯。”梓言讨厌古文。 　　不过梓言身体羸弱，似乎也没什么可以反驳郑权的。 　　但梓言如果是早晨吃过多油腻东西的话，那天他一定会觉得身体发沉，然后整日都不会很舒服了。 　　所以……算了算了，自己还是继续喝茶吧。 　　梓言眯眯眼，吸一口，冰冰凉的柠檬香慢慢流入口中，香香的。 第25章 清灵东湖 　　昨晚郑权他们来的匆忙，没有过多在意湖光山色一层大厅里的东西。 　　今早用过早餐，临出门的时候，郑权才发现在大厅还是蛮显眼的位置，张贴有一张用不同文字来书写的关于清灵湖旅游的告示。 　　嘛，当然不会扫兴到说是景点关闭什么的。这告示上写着湖光山色酒店可以帮助旅客联系对清灵湖熟悉的湖城本地人，这些本地人将会自己提供车辆，载上旅客去清灵湖提供私人导游服务。 　　什么是私人导游呢。 　　简单来说就是出门去清灵湖玩的这一天之中的任何行程，对于游客来说都是自由的。驾车去的路上导游讲讲关于清灵湖的事情，旅客决定去清灵湖的哪里逛逛，导游就会将车开过去，然后默默在一旁等待旅客游玩得进行归来。之后是用餐也好，还是继续去下一个景点也好，最后直到天色近晚，回到湖光山色酒店住下为止，这些都是旅客的自由。 　　至于这样的服务是提供一天还是两天，以及服务费用该怎么结算之类的相关事项，这就需要旅客自己和被联系好的私人导游商量了。 　　来湖城之前，郑权对清灵湖做过简单调查。湖城到清灵湖有旅游用专线大巴，会途径这家湖光山色酒店所在的度假区。到了清灵湖，那里也有专门的游览小车，花费三十每人的车票就可以游览到清灵湖内绝大多数的景色了。 　　只是这样，如果和私人导游提供的服务相比，旅客能够自由支配的时间也就少很多，远没有这样请私人导游来得自在。 　　难得带孩子出门旅游放松一下，还是不要在欣赏美景的其他事情上浪费时间为好。 　　于是郑权和前台那位制服小姐姐要来了私人导游的联系方式。通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位小伙子，应该很年轻，声音听着大概也就是二十几岁的感觉。 　　小伙子讲算上出车的话，一日的服务费是四百元。郑权想想，相比这次旅游他花在住宿上的费用来说，四百元的私人导游的服务费也实在算不上什么破费的事情了。 　　所以商量妥当，小伙子愉快地挂掉电话，没一会儿就如约开车抵达湖光山色酒店的院落门口静静等待。 　　“我姓陈，您叫我小陈就行啦。”小伙子站在自己车旁，主动招呼郑权笑着说。 　　该说，常微笑的人，的确能显得更赏心悦目些。 　　这位小陈不高，容貌也很普通，但总是挂着笑的脸却是让梓言心生好感。而且这日恰好多云，天空被厚厚云层遮住，偶尔才会有些许阳光忽然闪现出来，然后转瞬间便消失无踪。 　　梓言怎一个心情舒畅了得！ 　　“清灵湖分东西两部分，你们想先去哪里呢？” 　　等两人都在车里坐好，小陈问。 　　“你的建议呢？”郑权反问。 　　小陈指指远方，说：“以前邕城还没有重视清灵湖的时候，我们湖城人大多是去清灵东湖玩。后来邕城开发了清灵湖西岸，那里才成的旅游景点。” 　　“我建议是去清灵东湖先逛逛。毕竟咱们这个属于私人服务嘛，要是坐大巴可就是直接去清灵西湖了。” 　　“行，那就先去这里吧。”郑权点点头。 　　车开了，在湖光山色去清零东湖的路上路过一片茫茫草原。 　　嘛，如果要以呼伦贝尔那样的地方才能算作草原的话，这里自然是不够格。但眼前这种一眼望去没有看见边界，秋季变得枯黄的整片整片草，被偶尔溜出来的阳光抚摸出金黄的景象—— 　　即使仅仅是这种路边景色，对于长居于城市里的人们来说大概也可以算得上是美景，难得一见了。 　　梓言敲敲摇下车窗，被不快不慢行驶着的小汽车压迫进来的空气，混着泥土气息，十分清爽。 　　忽然看见这边茫茫金黄里有一院落，院落里落着几个蒙古包。 　　“那里是什么呀？”梓言好奇问。 　　“那里是有个小老板弄得主题餐馆，主要是来搞篝火烧烤晚宴活动，也可以住人。”小陈也给自己的车窗摇下些缝隙，在车里形成过堂风。 　　“不过不是很建议你们去，味道一般，而且价格不便宜，一只烤羊腿都要七八百呢。”小陈说，“来咱们清灵湖嘛，还是得尝尝正宗的白白鱼才对劲。” 　　吃鱼？ 　　梓言面露苦色。 　　梓言喜欢吃鱼，但不喜欢吃种花家的鱼。这不是说种花家的鱼不好吃，而是自小在安特卫普长大的梓言已经被那里超市卖的鱼肉惯坏了。 　　那里的人将“怕刺”发挥到了极致，像超市里卖的鱼从来都是整块鱼肉，连鱼头鱼身大骨都给剃掉的那种。 　　所以回来种花家有一个多月，梓言才和郑权下馆子时候吃过一次烧黄骨鱼。 　　黄骨鱼的刺已经算是比较少的，但梓言吃过后，还是决定与在种花家吃鱼这件事情说拜拜。 　　当然，三文鱼除外！ 　　还得是日料店处理好的三文鱼才行！ 　　车继续开，在两座山中间路上穿插而过，梓言看到不远处有一座破败的铁门。 　　铁门上有锈，关锁，还有一块写着“禁止行车进入”的缺角牌匾歪歪扭扭地挂在铁门上。 　　没等梓言开口问，小陈先说话了：“这里就是清灵东湖了。” 　　小陈指指破败铁门，说：“那是之前湖城一位企业家依着清灵东湖建的小公园，生意以前挺好的。” 　　“几年前邕城接管湖城，清灵湖的发展中心被放到了西湖那边，这里也就冷冷清清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年邕城来人说这儿的公园没手续不让开了，要是半年前你们来玩还能进去公园走走，公园里全程是木栈道建在湿地上的，可美了。” 　　梓言抬头望望公园。 　　半年前他还在安特卫普准备那边服装设计学院的入学考试呢。 　　车开到清灵东湖岸边沙滩，郑权和梓言下了车。 　　小陈说：“这地儿没有休息区，我就在那边的大树下面等你们了。” 　　听小陈说，因为邕城将清灵湖的发展中心落在西岸，于是一直被湖城当地人默默经营着的整个东湖就都萧条下来。 　　刚刚的那个公园，因为手续不够被叫停。这里沙滩旁边有几家卖戏水用品的小卖部，还有两家小小的农家乐饭店。 　　虽然这几家还在开着，但听说好像也是属于手续不足，这几天正准备搬走呢。 　　不过这会儿在沙滩上玩耍，在湖岸边戏水的人还是蛮多的。嘻嘻笑笑，那边还有年轻母亲陪着孩子堆沙堡玩呢。 　　脱掉自己白白净净的小白鞋拎在手里，梓言挽起裤脚，光着小脚丫踩在沙滩上。 　　“哇。”梓言开心得眯眯眼。 　　这里沙子细腻，几乎没有小石子，光脚踩上去很舒服呢。 　　梓言走走，走到水边。踩了水里湿掉的泥沙，微微向下陷。 　　“给你，拖鞋。”郑权招呼说。 　　他去旁边的小卖店买两双拖鞋来穿，一双灰色四十三码自己的，一双白色三十七码给梓言的。 　　不过踩着拖鞋在水边这里走也不是很舒服呢。 　　梓言把小白鞋递给郑权，接过拖鞋穿上，些许泥沙反倒是溜进鞋里，感觉扎扎。 　　“嘿！” 　　弯腰蹲下，梓言双手捧起水，扬进前面湖里。在湖面上荡起了波纹，一漾一漾。 第26章 瞭望塔 　　踩踩水，玩得累了，梓言往一旁的农家乐里钻，小憩会儿。 　　郑权说中午饭就在这里解决，尝尝当地的农家菜，先不回湖光山色了。 　　等待菜被烧好的这段时间有些无聊，梓言在农家乐屋里床上躺着，想翻翻手机看些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但可能是因为这里距离城镇实在是太远，梓言的手机一直是4G/2G变来变去，偶尔还会直接没信号一阵子。 　　该吐槽湖城这里的乡村基础建设不是很到位吗？ 　　放下手机，梓言闭上眼睛，静心养神。隔壁厨房烧火做菜，做柴火的木头被烧得噼啪作响，听在耳朵里很有让人安心的感觉。 　　乡土气息说的应该说的就是这种吧。 　　刚才梓言跟着郑权在这家农家乐点菜。也许是因为这里的农家乐即将离开的原因，农家乐里没有菜单，只能是看看店里还有些什么食材，然后想要吃什么样的菜，直接吩咐给店家去做就可以了。 　　农家乐的冰柜里还剩下几条不大的白白鱼，郑权点了一条，红烧。 　　说到这条白白鱼，农家乐老板兼厨师的大叔拍着胸脯保证说自己店里的白白鱼都是纯野生的，就算是速冻的也比那些人工养殖的白白鱼来得新鲜的多。 　　上称一量，两斤多。单这一条鱼就消费了郑权小三百大洋呢。 　　然后郑权见那边的冷藏柜里还有些茄子，他又要了一份酱烧茄子。 　　“宝贝你还想吃点什么？”郑权问梓言。 　　“已经点了红烧白白鱼还有酱烧茄子呀……”梓言说。 　　他想想，觉着白白鱼一定是有刺，吃不痛快的。酱烧茄子又很油腻的感觉，所以他提议再做一份炒鸡蛋。 　　毕竟郑权他们来吃饭的时候叫上了小陈。三个人吃饭的话，即使这家店的菜码不小，大概也会有些不够吃吧。 　　就在郑权觉着三道菜可能也不够，正准备再点些的时候，农家乐老板兼厨师的大叔却摆摆手。 　　“仨人吃，其实两个菜就足够啦。” 　　大叔倒是实在，觉着浪费，郑权再想点菜都不让。 　　“放心吧，包管你们能吃饱啦！” 　　见大叔这般倔强，郑权也就不再坚持。到时候如果不够吃的话，再点菜就好了。 　　做柴火的木头被烧出一股清香。 　　没过多久浓厚的菜香就从屋子隔壁厨房那里弥漫过来，梓言嗅到了，胃里的馋虫蠢蠢欲动。 　　“菜好嘞！” 　　大叔端菜进门，稳稳放在床前桌子上。 　　“谢谢啊。”郑权道谢，和小陈两个人做到饭桌旁来。 　　刚才等菜的时候，郑权与小陈坐在屋里的沙发上，聊了些关于近几年湖城还有邕城的发展的事情。 　　小陈说近些年湖城的整体发展形势不好，不是很容易赚到钱了。像他自己就是花钱办的出租车手续，平时开出租车赚钱。若是来了去清灵湖做私人导游的活，就再开自己的车过来，把出租车交给接班的人干活。 　　最近几年来清灵湖旅游的人变少了，小陈他单靠私人导游这一个差事想养活一大家子人多少有些不够，所以只能再想些其他赚钱的路子咯。 　　“白白鱼一会儿好，你们先吃着哈。”厨师大叔说。 　　白白鱼的话，因为冰冻得很结实，估计烧好还要等些时间。但炒鸡蛋和酱烧茄子熟得快，这会儿被大叔提早地端上饭桌来。 　　梓言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叔会说其仨人吃饭，点俩菜就够了。 　　这用来放菜得盘子巨大，目测直径差不多就该有三十多厘米。而且盘子被菜肴装得满满登登，还是有些堆起来感觉的那种。 　　同时厨师大叔好心的附赠了一盘被菜刀拍碎，撒些盐在上面的黄瓜。黄瓜旁摆着几只被柴火顺路烤出来的玉米和土豆。 　　还真是仨人吃饭，其实点俩菜就够了。 　　“一起吃吧。”郑权夹口酱烧茄子，端起白花花的大米饭来吃，对小陈说。 　　“大哥，你们人真好。”小陈笑笑，道谢说。 　　梓言拿起烤玉米，啃啃，香甜可口不黏牙。 　　小陈说：“做我们私人导游这行的，一般都是自备午餐晚餐，偶尔遇到想大哥您这样大方的好人，才会邀请我们一起吃饭。” 　　这不，之前郑权他们去车里找小陈的时候，小陈他正准备嚼自带的面包对付口呢。 　　“但有些时候，其实真的挺伤人的。”小陈吃两口饭，说：“我前年接待过从魔都过来旅游的一家三口。到中午饭的时候，他们说什么‘我们自己去吃饭，不可能给你准备，你自己解决一下吧’。” 　　小陈又笑笑，这次很无奈的味道。 　　“他们不说我也会自己解决午饭。但这样被说不可能什么的，也真是不怎么让人心里舒服就是了。” 　　“大城市里的人都这个样子吗？” 　　“……” 　　郑权默默听，没回话。 　　——————作者去吃中午饭的分割线—————— 　　中午饭最后上桌的白白鱼，虽说只有两斤多，但白嫩的鱼肚肉实在，浸在深褐的红烧汁里，对比分明的颜色看着肥美惹人馋。 　　闻起来，白白鱼的鲜香混杂烧开来的蒜香与店家特制的酱香，香气扑鼻，也着实是让人垂涎三尺。 　　郑权特意将鱼腹那里绒刺较少的地方留给梓言。梓言吃得小心翼翼，夹块鱼肉，择择刺，吃一点。再夹块鱼肉，摘摘刺，再吃一点。 　　白白鱼的肉鲜嫩，沾些红烧汁更棒，梓言吃得唇齿留香。 　　用餐的时间久了些，梓言他们再启程，乘车赶到清灵西湖已是这天的下午两点钟。 　　这边的管理要比东湖严格许多，小陈只能将车开到休息区等待梓言他们回来。 　　小陈说：“这里有座瞭望塔，登上去能看到清灵湖的全貌。回来之后，我乘车带你们去西湖沙滩，那里可以坐游艇和直升飞机。再之后就是新建的标本博物馆和湿地公园了。” 　　瞭望塔九层高，趴到顶层后，梓言吁吁带喘，就像黄牛村那位小胖子端肉进来的样子。 　　顶层作护栏的钢化玻璃，其中一面有蜘蛛网状的裂痕，听工作人员讲是有调皮小孩子砸出来的。 　　钢化玻璃诶，什么样的小孩子能砸出这个样子？ 　　梓言只是稍有好奇，随后也就不再理玻璃的事情。他用手撑着护栏，身体微微探出向远方望去—— 　　晨间在湖光山色看到的那些漂浮在湖面上的薄雾这会儿早已散去。虽然没了仙境般的朦胧感觉，但整座湖面一览无余却是显得十分清爽起来。 　　太阳微微向西侧过几个身位，天空与岸边山峦的交界处格外分明，山底与湖水的分割线也异常清晰。 　　“哒哒哒。” 　　隐隐能听到直升飞机运行的声音。远远看去，小黑点儿样的直升飞机在湖面上山峦间飞行，里面一定载满了欣赏景色的游客吧？ 　　“呀。” 　　忽然一群叫不出名字，通体雪白的鸟成群贴着梓言身前飞过。 　　飞向远方，然后渐渐变小，直到消失无踪了。 第27章 哟，还真是巧呢 　　郑权在陪梓言乘游艇游湖。 　　如果是郑权自己的话，应该会选择更刺激些的汽艇。但现在这个时候，云彩散去，虽说只是有渐渐落下的夕阳，他的孩子因为皮肤的原因也是没办法忍受长时间的接触呢。 　　还是有房间可以待着的游艇更加合适。 　　梓言隔了窗户看向外面。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湖面与天空之间消失了分割线，夕阳洒下金黄，又被波动的水反射出来，整个世界笼罩在午后的昏黄里。 　　景色虽美，梓言的心情却是隐隐有些不开心。 　　“嘀，嘀。” 　　梓言口袋里的手机响两声，震动一下。他摸出手机打开看，是妈妈卡塔琳娜发过来的信息。 　　【妈妈】：听你爸爸说，你们出门旅游了。怎么样，玩的开心吗？（德文） 　　梓言没有立刻回复妈妈，而是放下手机，再次看向夕阳西下，黄昏的窗外。 　　黄昏代表着什么呢。 　　这次难得的外出游玩，梓言很开心。只是夕阳西下，从早上太阳升起到现在即将结束，梓言他的清灵湖之旅也即将结束了。 　　游湖回来，乘车回到湖光山色。休整一晚，再坐一整日的绿皮火车和高铁，梓言就要跟着郑权回到海州了。 　　如果可以一直留在这样的美景里该多好。 　　梓言心里忽地有了这样的想法。 　　想法刚冒出来，梓言就笑着摇摇头，身子向背靠的沙发躺去。 　　就像他最开始在安特卫普的时候，乍听说爸爸要带他回种花家，梓言也在祈祷能不能发生些什么事情让自己留在安特卫普。 　　对于那时候的梓言来说，陪在妈妈身边，为考取那里的服装设计学院努力，每日画些设计图，偶尔做几件漂亮衣服，这些就是最美的事情了。 　　现在回到种花家这些天，读书上学是有些累，但也不能说完全的没有趣味。美好的事情总会在未来的某个角落发生，所以发生的时候，抓住那瞬间，享受当下就可以了。 　　为什么要在意以后呢。 　　梓言看看被夕阳映得昏黄的天空，那里微微擦黑，但仍然蓝得舒人。没几丝云彩，让人心生宽广，只觉敞亮。 　　【我】：嗯，玩得很开心！（德文） 　　梓言抬起手机给窗外拍张景色照，带上文字彩信给妈妈发过去。 　　对了，说起来，自从梓言回种花家之后，他一直是和妈妈短信交流。算上这条短信，母子互发的短信有几十条了。 　　怎么说好呢……相比于发短信的开销，跨国电话的资费可不便宜，有些可以节省下来的钱还是该节省的比较好。 　　跨国电话打得多了，费用叠加在一起感觉应该和经济舱的往返机票差不了多少呢。以每天打一个多小时电话的频率来进行计算，嗯。 　　对了，等到寒假时候，看看能否向爸爸申请一下去妈妈那里待些天吧。 　　梓言觉得自己现在真的有好多话想和妈妈聊聊。 　　——————作者去吃晚饭的分割线—————— 　　可惜梓言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 　　在距离湖光山色还有些距离的路上，梓言成功厌恶了微笑小陈。 　　为什么呢？ 　　就刚刚，小陈接电话，电话挂在驾驶位置旁边的支架上。因为正在开车，不方便放到耳边接电话，所以他点开了免提—— 　　“亲爱的你什么时候回家呀？” 　　电话里传来的年轻女声让梓言觉得很熟悉，好像是不久之前在哪里听过。 　　“快了快了。”小陈回复说，“再有四十分钟我就回家了。” 　　“那你回家的时候，能先去中心市场买个红眼睛白头发的娃娃吗？” 　　“红眼睛白头发的娃娃？”小陈下意识透过后视镜看看坐在车后座脸色难看的梓言。 　　梓言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声音会给他如此熟悉的感觉了。 　　电话那边的女声，不就是昨天他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位年轻女孩的么？ 　　哟，世界真小。 　　电话继续响：“是啊，昨天回家在车上遇到一个长成这样挺漂亮的人。咱家大宝非把人家当娃娃，又哭又闹还拽下了人家一撮头发。现在到家里还是在作，我怎么哄都没用。” 　　小陈说：“哈哈哈，真巧，我今天的顾客里就有个白发赤瞳的小姑娘，还挺漂亮的呢。” 　　“行吧，我回家之前去中心市场逛逛。” 　　哟，还真是巧呢。 　　下车时候，郑权从包里拿出四张红彤彤的毛爷爷，语重心长说：“爱孩子是没错，但也不能太溺爱了。” 　　郑权记得当时熊孩子哭了之后破口而出的话—— 　　“如果是爸爸的话一定会给我要来的。” 　　小陈莫名其妙。 　　一直瞪死鱼眼的梓言终于出声：“您妻子还有孩子，是昨天坐火车回的湖城吧？” 　　小陈疑惑，说：“是呀，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 　　这是火山爆发之前的沉寂。 　　梓言抚平自己气愤得剧烈起伏的胸膛，深深喘气，说：“昨天我们恰巧和您的妻子和孩子一班火车，而且还被您孩子拽住头发当成娃娃了。” 　　“所以您懂是怎么一回事了吗？” 　　小陈懂了，歉意笑笑，说：“这真是，对不起了。” 　　小陈道歉得平淡如水，梓言觉着十分不爽。 　　梓言说：“昨天您孩子还说什么‘如果是爸爸的话，一定会给我要来的’呢。” 　　似乎是对于自己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没有感到奇怪，小陈“嗯”一声，笑笑道：“如果昨天我也在孩子身边的话，应该会请求你们在车上陪陪我孩子吧。” 　　“哪怕是比较过分的要求，只要是孩子提出来的我都会满足。因为那是我的孩子，我欠她的呀。” 　　…… 　　火山没有爆发在小陈车上，爆发在湖光山色的房间里。 　　“那么娇生惯养的孩子早晚得出事吧？！” 　　梓言进屋，踢掉鞋子，噔噔走到浴室门口。软壳外套脱掉，裤子褪掉，打底的长袖T恤暴力向上一拽，扔给旁边椅子。 　　郑权问：“不先去吃饭吗？” 　　梓言说：“先不了。玩一天身上黏黏不舒服，洗个澡先。” 　　他们入住的湖光山色酒店，这个房间里的浴室与卫生间是分开的。浴室里铺满洁白瓷砖，走进来就像是走进童话里的纯白世界一般。 　　配备的涡流式浴缸很大。梓言这次也不再包裹头发，而是接好热水，整个人大字躺进浴缸里，放任一根根洁白的发丝肆意漂浮在水面上。 　　“呼……” 　　温热的水因为涡流动起来，一下一下拂过肌肤，让梓言烦躁的心稍稍平静了些。 　　捋捋顺头发。 　　“我的头发啊……！” 第28章 我想喝芝士芒芒 　　早上八点钟，郑权叫梓言起床吃早饭。 　　旅途劳顿，梓言难得睡了懒觉。 　　昨晚，刚刚到家没多久的梓言，咸鱼趴在床上。迷迷糊糊间手机震一下，梓言摸来手机点亮屏幕，是魏莱发来的企鹅消息—— 　　【辉月】：梓言你到家了吗？ 　　下巴抵着柔软的枕头，梓言双手拿起手机，慢悠悠回复：“到家了。” 　　【辉月】：旅途辛苦了。话说，你作业写完了吗？写完了的话，借我一下行不？我明天中午去你家取？ 　　魏莱回复消息的速度却是不慢。 　　这家伙的学习成绩很好的，就是人比较懒，很少自己写作业。向来都是抄抄其他同学的作业，然后趁上课之前的课间好好看看，以免上课老师提问到被挂在黑板上尴尬。 　　以前魏莱都是四处借来其他同学的作业来拷贝。只是这孩子自从遇到一直是保质保量完成作业的梓言同学之后，就完完全全黏住梓言了。 　　梓言笑笑，回复：“写完了，你明天过来拿吧。” 　　刚刚回复完，梓言怅然若失起来。 　　作业呀……要开学了呢。 　　距离海州三中的十一黄金周假期结束还有三天。最近一段时间日子过得很悠闲，梓言开始有些不想劳累了。 　　海州三中的学习氛围在海州那些中学里面还算轻松，但多少还是有些累人的。 　　毕竟是初三的学生们嘛。 　　想想，实在抵不过倦意，梓言就困得半眯起眼，直打哈气，没一会儿就深深坠入梦乡了。 　　“今天早餐我买的馅饼，在桌上用碗扣着，你一会儿吃一下吧，锅里还有粥。” 　　难得的出门旅行结束，郑权大忙人再次忙碌起来。八点钟上班时间快到，急急忙忙穿好衣服出门往单位赶。 　　似乎爸爸也是因为旅途劳顿睡了懒觉呢。 　　听见防盗门被关上的声音，梓言静静睁开眼睛，看了看阳光明媚的外面。 　　昨晚梓言回家时候已是掌灯初上。他实在是太累，连窗帘都没说拉好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样感觉，阳光明媚的天气还是真好呢。” 　　阴雨天，阳光会被遮住，是梓言身体最舒服的时候。不过像现在这样，梓言房间朝西，上午除去被对面窗户玻璃反射进来的些许阳光便不会再有其他。而且早晨的阳光又不是那般的具有攻击性……躲在房间里看看这亮亮堂堂的世界，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天空蔚蓝辽阔望不见边界，还是蛮让人心生预愉悦的。 　　下床，用木梳简单梳理下睡觉时候被压得有些毛草的头发，梓言穿好睡衣，拿上手机出门右转直接坐下。 　　家里不大，餐厅和厨房连一起，刚好是在梓言房间的右边。餐桌最左的椅子，距离梓言卧室的门大概也就两三米的样子呢。 　　郑权买回来的馅饼还温热着，巴掌大小薄薄一层，两张猪肉馅，一张牛肉馅，刚好够梓言吃了。 　　锅里是郑权用出门旅游前的那天晚上剩下些放冰箱里冷藏的米饭，加两碗水，简单加热做出来的白粥。 　　起身去厨房，梓言掀开锅盖，拿大汤勺舀舀。 　　梓言摇摇头，自言自语说：“爸爸做得这哪里是粥，分明是水饭嘛。” 　　只是单吃馅饼的话，多少有些单调，嘴巴会干涸掉的。梓言笑笑，舀起些进碗里，端碗回来餐厅。 　　左手吃饭，右手默默点开平躺在餐桌上的手机，梓言刷刷看。 　　点亮屏幕就看见来自于辉月的几条未读消息。 　　昨晚商量好作业事宜之后，魏莱想邀请梓言去奶茶店喝些果汁，然后一起去修修头发。 　　【辉月】：梓言，我明天下午娶你家里怎么样？ 　　【辉月】：去。 　　【辉月】：听说万达广场那边新开一家奶茶店，它家的芝士芒芒特别好喝。下午我拿了作业，咱们去喝一杯怎么样？ 　　【辉月】：我想修修头发，喝过果汁，咱们一起去怎么样？像你这样的长发不好好护理可不行呢。 　　【辉月】：梓言？ 　　【辉月】：？？？ 　　“……还真是。” 　　梓言叹口气，尴尬笑笑。昨晚他实在太累，即使手机就在他小脑袋旁边歪歪扭扭倒在床上，企鹅提示音响起好几下也没能让梓言醒过来呢。 　　【露娜】：好呀。 　　之前在安特卫普的时候，梓言这齐腰的雪白长发，一直是由他妈妈琳娜的某位好心学生提供的私人理发师来护理。 　　之后回来种花家没多久的梓言，因为鬓角的碎发实在是生长得有些多了，被郑权带去海州干部宿舍门口的小理发店去理发。 　　理发师问：“想怎么剪呢？” 　　郑权说：“剪短点。” 　　于是直到梓言心态爆炸从椅子上站起身之前，郑权一直都是剪短点，再剪短点。 　　所以在这之后，因为郑权同志总是对给梓言剪短头发念念不忘，这边的理发店被梓言理所当然地认为是恶魔之地，还是魔王城堡所在的那种。 　　以至于到现在，好多天过去，梓言一直是自己护理头发。洗发水，护发素，再涂抹些柚子味道的精油，也就没做过其他了。 　　该说，长发的话，如果没有“专家”来护理的话，头发的健康状况早晚会出问题吧？ 　　——————这里是高中时被要求剪成短发的作者怨念汇集分割线—————— 　　魏莱说的那家万达广场新开的奶茶店，实际上是开在万达广场背后的商业街里的。 　　下公交车，梓言撑伞跟着魏莱左转转右转转才找到这家店。 　　这家奶茶店不大，牌匾也很不起眼，黑底白字雕刻着“觅茶”。 　　觅茶，寻觅到茶，还真是废了好一番功夫来找呢。 　　“怎么样，我就说很好喝吧~？”魏莱说。 　　奶茶店不大，说是小店都有些抬举它。一楼只有柜台对面摆放三张小圆桌，二楼也不过是放下三张正常方桌而已，真是小的可怜。 　　不过，魏莱推荐给梓言的这个芝士芒芒味道也是真的不错。 　　现切现榨的新鲜芒果汁配上厚厚一层的奶盖和芝士，**着吸管，一口下去嘴里感受到的奶盖的奶香，芝士的醇厚，还有芒果汁的香甜，简直是不要太美味了。 　　梓言坐在二楼小单间里，吸一口，再吸一口，咕噜咕噜咽下小肚，脸上幸福得很呢~！。 　　作者有话说： 　　疫情什么时候能过去啊喂！我想出门喝芝士芒芒，喝奶茶，想吃烧烤，吃火锅，吃炸鸡配可乐QAQ。 第29章 你们确定是专业的？ 　　小店里的芝士芒芒实在好喝，梓言没忍住又买来一杯想带回家里喝。 　　这会儿打好包装的芝士芒芒正静悄悄地落在理发沙龙店里的圆桌上，奶白纸杯被光留上七彩色。 　　“真是美丽的头发呢。” 　　梓言陷在沙龙店的按摩椅里，理发小哥在观赏他的头发。 　　这里，万达广场商城五楼左手边第三间商户，一家在海州店面不大名气不小的理发沙龙。 　　之前这家理发沙龙是开在海州市中心，有自己超大的独立店面的。只是后来沙龙店的老板卷上顾客办理会员卡的钱跑路，店里剩下的经营者一合计，就搬到万达这边了。 　　虽然老板是跑路了，但店里的理发师们还是原班人马没变，手艺很好的。而且新开店铺也承诺老顾客们办理的会员卡还是有效的，会员卡上剩下的那些理发机会，他们都会一次不差地剪完。 　　这样自然就留住了老顾客，而且还赚了不小的人气呢。 　　所以为了梓言的美丽长发，魏莱自然是邀请人家来这里理发咯。 　　何况魏莱在这里办理的会员卡里还剩下二十几次的理发机会，这样她不就不用再多花钱了嘛。 　　“虽然摸起来很光滑柔顺，但是……宝贝儿你多久没有护理过头发了呢？”理发小哥问。 　　“……” 　　梓言沉默小会儿，说：“有两个月了。” 　　梓言跟着魏莱走进理发沙龙的时候，这位理发小哥闲在一边玩手机，偶然抬头看见梓言雪白的齐腰长发，双眼瞬间放光。 　　一个激灵从椅子上起身，理发小哥毛遂自荐来给梓言理发。 　　听魏莱说，这位理发小哥是这家店为数不多几位手艺最好理发师傅之一，平时就是想预约人家来理发都要等上一等呢。 　　理发小哥说：“看你头发这个样子，应该是有在家里自己护理过头发。但不管怎么说，自己来弄总会有疏漏的地方，如果方便的话，以后可以每个月都来找我一下来打理头发吗？” 　　魏莱听见，马上打包票：“没问题，梓言我会员卡借你用了。” 　　梓言：“……” 　　我才不想再接触这个人……梓言无声吐槽。 　　这位理发小哥的理发手艺怎么样，梓言不清楚。但这个人整个的说话方式还有行为作风，他可一点都没有欣赏得来。 　　说话嗲气，娘娘腔，面画不淡不浓的妆。和这人交流没几句，梓言就觉着身子骨不禁一阵恶寒。 　　不行不行不行，这人实在太妖娆了，我适应不来。 　　“我去拿下面膜，你先享受一下哈。” 　　小哥轻笑着说。 　　然后用他修长细白的手指在椅子把手点点按按，按摩椅便嗡嗡运作起来。之后按摩椅倾斜着渐渐放平，同时包裹着梓言身体的好多按摩触点一个接一个地动了起来。 　　直到这个时候，梓言才发现自己坐着的根本不是普通沙发椅子。 　　瞬间梓言的肩颈，后背，腿，还有腰部附近和小屁股完全被覆盖到了。按摩触点环绕着，扭摇，**，推拿，就像是有真实的人在用手这里按按那里敲敲一样。 　　“这，这是什么呀？”初体验的梓言惊得起身。 　　“安啦。”一旁的魏莱也整个人陷在按摩椅里，眯着眼，神情享受得很，“这是店里的特殊服务，VIP顾客可以享受按摩椅按摩，还有洁面护肤什么的，最后才是理发呢。” 　　魏莱说着，伸手扬了扬自己黑底烫金字的会员卡。 　　梓言：“……按摩？” 　　这该算是不务正业么？ 　　“哎呦。” 　　有按摩触点稍用力地捏过梓言腰椎往下，小屁股那里稍微靠上些的地方。酥酥麻麻的感觉突然出现，顺着脊髓直抵大脑皮层，害得梓言没忍住一下叫出了声。 　　魏莱说：“怎么样，很舒服吧~。” 　　“舒，舒服？”梓言声音颤颤。 　　这种酥酥麻麻到没有力气的感觉，哪里舒服了，梓言甚至觉得有些小难受。 　　不过……他好像又隐隐地想被再来一下？ 　　“躺好哦。” 　　这时候去拿面膜的理发小哥回来，说：“来，咱们敷这个火山泥面膜，去角质的效果特别好呢。” 　　又是这种嗲声嗲气的感觉。 　　只是梓言这会儿忙于忍耐浑身上下传来的奇怪感觉，却是没精力再计较这些。 　　冰冰凉的灰黑色火山泥，理发小哥揪出些在手里揉揉，然后十分轻柔地均匀涂抹在梓言的脸蛋上。 　　“呜……啊!” 　　后背对应着心脏哪里？不对不对，反正是后背两边差不多这里的地方，梓言被按摩后背的触点按着竖直划过，说酸不酸，说麻不麻的感觉立马攻陷了梓言的表情防线。 　　魏莱调笑说：“小梓言，娇喘引人犯罪是违法的哟~。” 　　梓言脸红：“谁，谁娇喘了啊！” 　　不过梓言被按摩椅刺激出来的声音，连梓言自己听了都十分难为情呢。 　　明明是男孩子，却发出这种声音…… 　　按，按摩椅这究竟是什么神仙东西啊喂！ 　　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平时你一定很少用去角质的产品吧？” 　　度秒如年十分钟后，敷面膜时间到，理发小哥端盆水过来给梓言洁面。 　　理发小哥说：“这面膜洗下来都搓泥了呢。” 　　脸蛋被洗得干干净净之后，没等梓言说什么，理发小哥又拿来只滚热的鸡蛋，在他脸蛋上滚来滚去，揉**捏。 　　梓言疼得出声：“诶？好烫！” 　　他脸颊那里被鸡蛋烫得微痛。 　　理发小哥没听，继续揉**捏说：“没事啦，不会烫伤肌肤的啦，稍微忍耐一下哈，这样弄过之后脸会很舒服哒~！” 　　啦，呢，哈。 　　梓言真的很想一鸡蛋直接甩在这娘娘腔脸上。 　　“宝贝儿，刚才给你用的洗面奶是我们自己公司的产品，纯氨基酸，对皮肤几乎不会有什么刺激呢。” 　　“还有刚才的火山泥面膜，能祛角质还可以收缩毛孔，常用还有美白的功效呢，168一大罐能有好久呢，要不要考虑一下？” 　　揉**捏，直到鸡蛋温热之后理发小哥才罢手。梓言这会儿脸蛋绯红，也不知道是被鸡蛋热的，还是被按摩椅刺激的，还是被这位理发小哥气的。 　　终于，按摩椅提供的半小时按摩服务结束了，梓言动动身子，强颜微笑说：“我只想修理一下头发的——” 　　他郑梓言是敏感肌，脸蛋好久都不用去角质一次，这种火山泥面膜买回去是要用到地老天荒么？ 第30章 才不要剪头发 　　梓言回来时候，已是傍晚时分。 　　本来魏莱是想邀请梓言在万达广场这里小吃口晚饭的。商场五层，就在这理发沙龙旁边有家韩式烤肉，价格合理，味道也很不错。 　　最主要是魏莱两个月前和小伙伴们来这里吃饭，被店家送了两张五折券，不用可惜了。 　　不巧的是，梓言他们刚刚理过头发，郑权同志恰好一个电话打到了梓言手机上—— 　　“今天晚饭在家里做烤肉，你回来时候买些自己喜欢的饮料吧。” 　　所以只能作罢咯。 　　魏莱送梓言到公交站点，一起等车。 　　魏莱说：“啊嘞啊嘞，我这是损失了至少一百块钱呢。” 　　梓言捋捋头发：“咱们去吃烧烤的话，才是应该损失一百块钱吧？” 　　这时候等公交车的人不多，公交站点那里的长椅还有些位置，梓言和魏莱坐着聊天。 　　魏莱捏捏手里的优惠券：“但优惠券过期，去吃可就要原价了，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很亏啊。”梓言笑笑，没再说话。 　　折扣券这种东西，从来都是用来刺激消费的。消费者觉得自己赚到了，但实际上不还是在自己腰包里掏出钱去了嘛。 　　公交车开近了，看清车窗上的编号，是梓言回家要坐的公交车。 　　魏莱家的方向和梓言不一样，所以需要坐另一班的车。 　　挥挥手说再见，梓言坐上车，隔了车窗，只看见拎着米白色布袋（这是梓言装给魏莱的假期作业）的魏莱向他挥手，然后渐渐远远，直到消失在视线里了。 　　和人交往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情，梓言一直这样觉着。 　　即使是现在也这样觉着。就像和海州三中初三六班的老师们相处到现在了，他还是觉得与老师交流是一件很拘束的事情。 　　不过梓言现在和魏莱交往起来，倒是没有了麻烦的感觉，反而挺轻松愉快的。 　　魏莱这个人很率真，交流着不会累呢。 　　“即将抵达终点站：海州市干部宿舍，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无聊坐车中，车里的刚播忽然响起。 　　这会儿实际上车内只剩下梓言一人。海州市干部宿舍跟着海州市大院在一起，位于海州市的郊区。 　　看看手机时间，已经六点钟，会坐公交车来这里的，大多是来这里办理业务的人。现在这个时间干部们早已下班，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人坐公交车到这一站了。 　　于是梓言在三站地之前的海州三中站开始就就享受到了单独乘车的宁静体验。 　　公交车是电动汽车，噪音极小，梓言听在耳朵里，仅有轮胎压过地面的声音通过物体介质传播上来，才细微可闻。 　　目光定在车窗上，透过玻璃映到外面。梓言前些日子去旅游时候，短暂驻足过的那个湖城区……和海州还真是没办法比较呢。 　　那里街道路窄，火车站附近也许是因为非市中心的缘故，柏油路年久失修，坑坑洼洼，全然一副灰蒙蒙样子。 　　即使是相对市中心一些的位置，湖城三中那里，旁边就是菜市场。在菜市场门口应该是摆摊卖豆腐的小贩，弄得紧邻街道的路边都是白浆样的脏东西满地，闻着恶臭。 　　也不知道那里的人们是怎么放心用在这种地方买来的菜做饭的。 　　再看海州，街面宽广，整洁，敞敞亮亮，看着就让人心生舒畅。 　　——————这是作者今早测体温36.4℃的开心分割线—————— 　　“回来啦？” 　　梓言进屋，正一样一样摆菜上桌的郑权招呼说。 　　“嗯，回来了。” 　　梓言把在楼下小卖部买来的大瓶冰镇可乐放在玄关上，脱鞋进屋。 　　端肉上桌的郑权和梓言打了照面。 　　郑权看见梓言的头发：“嗯？” 　　他把肉放下，凑过来，仔细看看说：“你理发了？” 　　“嗯。” 　　梓言淡淡嗯一声。 　　他刚才出门的时候，只告诉爸爸是出门和同学去万达逛街喝果汁，可没有提理发的事情。 　　梓言觉得自己要是提了，估计郑权同志又会情不自禁地墨迹些例如“剪短点”之类的话，所以他干脆就直接没说。 　　没必要自讨没趣给心里添堵不是吗。 　　不过…… 　　梓言问：“发型没有变，长度也没有变，只是简单搭理拜托理发师修剪了发梢……爸爸您是怎么看出来我理发了呢？” 　　虽然鬓角那里的确感觉清爽不少，但外观应该没什么太大变化才对。 　　郑权不耽误手里活，拿着中号刷子一下一下给烤锅刷油：“因为你是我儿子啊，就是变化一点点我也看得出来。” 　　其实是爸爸你太在意我的头发了吧？ 　　梓言默默吐槽。 　　“不过你这头发剪得……就是稍微清爽了些，还真是和没剪没什么太大区别了。”郑权放肉下锅，油煎声滋啦作响。 　　郑权说：“不说这个了，先过来吃饭吧。” 　　梓言坐到跟前，见饭桌中间是他在家里没见过的锅，问：“爸爸，这个烤锅是您特地新买的？” 　　“不是。”郑权摇摇头，指指：“这个是单位五年前有活动送的，现在拿出来还能用真不错。” 　　下午时候，郑权想再找梓言去黄牛村吃炖烤肉。只是打电话过去，黄牛村说十一假期出门吃饭的人很多，从现在开始直到晚上十点之前，店里的所有包间都被预定出去了，很抱歉。 　　郑权想想，忽地记起家里还有这么一口锅。回家翻箱倒柜拿出来试试，别说，还能用。 　　所以他就美滋滋跑去黄牛村买两斤腌制好的牛肉，顺路又拎几颗青菜又回家了咯。 　　“五年前……”梓言扶额。 　　他问：“爸爸，您接我回种花家之前，自己一直是过得什么日子啊……” 　　郑权笑笑，讲：“什么日子？没有小祖宗需要供着的清闲日子呗~。” 　　噗。 　　梓言气得无话可说。 　　郑权给自己满上整杯冰镇啤酒，又给梓言倒上可乐，筷子翻翻肉，等肉熟。 　　肉被炙烤着，升腾起蒸汽。梓言的俏脸隔着蒸汽看在郑权眼里稍有模糊，少女气很浓。 　　郑权说：“和小时候比，两个月前在机场接到你的时候，我都不敢认你了。” 　　梓言惊讶：“诶？变化有这么大？” 　　“当然了。”郑权停下来，靠上椅子，坐等肉熟：“虽然头发和眼睛的颜色没有变。但长高这么多，头发也是长发了，脸庞也……反正是一时间没敢认就是了。” 　　脸庞柔和得实在太像是女孩子。 　　郑权接机的时候，远远站在线外看到正在转盘前等待的梓言，还真是没敢认。 　　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个人都看起来是女孩子，还是行为举止端庄，很出色的淑女那种。 　　只是全机场出口那里，只有梓言一个人是白发赤瞳。所以这个人不是他郑权的儿子，又会是谁呢？ 　　“爸爸？” 　　当梓言认出郑权，出声的时候—— 　　“……” 　　郑权精神恍惚了一阵。 　　这声爸爸的声线很高，稍有中性感觉，乍一听会觉得是女声。而且站在他身前的梓言，身材娇小，脸庞柔和看起来与自己妻子琳娜足有九分神似。 　　如果不是郑权记得梓言在京城出生的时候，他自己亲手亲眼确认过孩子的性别，只怕真的会认为眼前的人是女孩子了。 　　肉香扑鼻了，郑权夹块肉说：“当时还在想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呢。” 　　“噗，小姑娘？”梓言喝的一口可乐险些喷出来。 　　“可不是小姑娘嘛。” 　　梓言皱眉：“我自始至终都是纯粹的男生好吧？” 　　这时候，梓言忽然想起几个小时前自己坐按摩椅被魏莱调侃娇喘那事，心中更气。 　　郑权说：“那把头发剪掉怎么样？” 　　“不可能。”梓言回绝的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犹豫，“这世界上留长发的男生很多，为什么爸爸您就针对我一个人啊？” 　　“因为你留着长发的话，看着就更像是小姑娘了。”郑权喝口啤酒，悄悄试探梓言底线中。 　　“剪了误会应该会少些，所以还是减掉更好吧？” 　　“不要。” 　　梓言面若冰霜：“就算是被误认成女生也无所谓，绝不会剪短头发的，您死了这条心吧。” 　　作者有话说： 　　我觉得自己在作品简介里写的很清楚呀…… 　　这是一本变身小说。 　　至于变身途径，我感觉我已经在小说里暗示得很明显了呀，趴…… 第31章 羊奶皂请用两遍 　　写在这章最前面的话： 　　从我更新这本小说到现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十几天了。 　　就像我在小说简介里写的那样，我曾不止一次地梦到中学时代，梦到那段干净得透明，透明得发亮的时光。 　　所以我动笔了，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还是听到的什么事情也好，尽力合理地化作剧情讲成故事给大家听。 　　其实如果不是几年前写文时候的执念还在，我这次大概会直接写成女主文吧，笑~。 　　就像有读者在间评里猜测的那样，我在本书里选择的变身方式，其实不是当下相对流行的重生或者穿越。而是像某位读者评论的那样，十分返璞归真地选择了某种生理上的疾病。 　　虽然我也很想让主角尽快地转变过去，但怎么说好呢…… 　　这样会和我的大纲违背。这时候就转变的话，从现在这里开始，直到初中毕业前夕的有些剧情可就没办法展开了，我会很伤脑筋的。 　　说到这里，大家应该能明白转变的契机是在哪里了吧？ 　　至于说郑梓言的白发赤瞳—— 　　有一种常染色体隐性遗传的疾病，患者的视网膜没有色素，虹膜和瞳会呈现淡粉色。同时皮肤也好，还是眉毛头发也好，都是呈现白色或者黄白色。 　　并且怕光。 　　所以说，大家应该能明白郑梓言的容貌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我呢，就像是画师在进行艺术创作一样，只是悄悄将画板上的颜色微调向最边了。 　　毕竟是主角，容貌不漂亮怎么行呢~！ 　　以上，写书到现在，我想说的就只有这些咯。 　　最后，预祝祖国能尽快度过这次疫情，然后大家能尽快地恢复到日常的生活。 　　如果不是这次疫情，我不会这么快地将脑袋里想了好久的故事讲出来。也正是因为这次疫情，完全打乱了我许许多多的计划。 　　这本小说，其实我本来是想定在2021年春节之后尝试着开始写的。 　　但能提早至少一年让脑袋里故事蹦出来和读者们见面，貌似也应该是挺值得开心的一件事情呢。 　　——————其实是想单写告读者信，但貌似不到2000字没有更新诶的分割线—————— 　　（所以同志们，这是加更啊喂！） 　　毕竟是被黄牛村处理过，切好腌制好的牛肉。即使以梓言父子这样半吊子的烧烤手艺，烤出来的味道也相当不错。 　　没有再谈头发的问题，二人之间的气氛瞬间融洽起来。 　　脸上微微扬起幸福的笑容，梓言对美味的东西可是没有什么抵抗力。虽然他的胃口不大，稍稍吃些就会饱，但美味食物在口中肆意出味道的感觉……还真是欲罢不能呢。 　　梓言吃饱喝足，又意犹未尽地来口可乐：“爸爸，一会儿我洗澡可以帮忙擦擦背吗？” 　　“可以啊。”郑权收拾桌子，说：“怎么想起来找人擦背了呢？” 　　梓言摁摁肩膀，说：“今天有些累，感觉自己擦后背的话，应该会不方便吧。” 　　因为有裸睡的习惯，梓言一直是在每日睡前都有沐浴的。刚刚抬胳膊夹肉进烤锅的时候，梓言觉着肩膀酸痛，抬起胳膊来有些费力。 　　大概是因为之前坐公交车时，一开始没有座位的梓言，拉住扶手累得吧。 　　唉，自己的身体还真是羸弱呢。 　　还有就是今天梓言理过头发，虽然只是简单地修剪边角，整理发型，但不管怎么说也是会有些许细微碎发散落进衣服里，刺激着皮肤，扎扎得很不舒服呢。 　　果然还是沐浴下最舒服了。 　　郑权这间公寓宿舍不大，浴室与卫生间是安放在一起的，自然是不可能有像之前湖光山色里的那种浴缸了。 　　还好郑权安装的是恒温花洒，出水即热恰到好处的四十度，这样的沐浴体验也很棒，可以说是快享舒心。 　　客厅的窗帘早已拉上，家里只有自己和爸爸两个人。梓言褪掉衣服，身上只剩下条内内的走进卫生间。 　　郑权见了，说：“还是穿上衣服，在卫生间里面开了浴霸再脱吧，冷，小心感冒。” 　　“咔嚓。” 　　卫生间的门被关上，没有上锁。梓言的声音从门另一面悠悠传来：“就几步，恒温花洒直接出热水，没事的。” 　　说着水珠敲打瓷砖的声音便哗啦啦传出来，淡黄色的浴霸灯也亮起了。 　　“唉。”郑权叹口气，笑笑，摇摇头。 　　梓言的身体，从小时候开始免疫力就一直不怎么好，郑权知道。记得是梓言三岁的那年，感冒发烧足足拖了二十几天才好。 　　虽然现在长大了，但还是注意一点比较好吧？ 　　毕竟入秋之后，屋子里还是挺凉的。 　　收拾过桌子，难得今天单位的工作不忙，郑权捏起静悄悄的手机看看，见没什么消息又放下，无所事事起来。 　　闲来无事打开电视瞧瞧，海州台新闻。电视里的郑权在脸色平静，目光淡然地发表讲话。 　　“海州大城市的框架已经搭建完成，接下来的重心我们应该放在——” 　　自己观看自己的讲话，感觉还挺怪异的？ 　　郑权坐到沙发上，抻抻腰。 　　海州啊…… 　　他为海州操劳已经有七年了，也不知道下次换届时候，来引领海州的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郑权对于海州，就像他对梓言一样。 　　海州从只有一个区的小城，到扩建，再到逐渐打通周边县市的交通通道。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一个个大型购物场所落户海州，郑权是一点点地指挥着，小心翼翼搭积木一样地构建起海州的大城市框架。 　　这是他的心血呐。 　　“爸爸，可以来帮忙擦背了吗？” 　　卫生间里的水声戛然而止，梓言打开门缝说。 　　浴室里暖，浴室外冷，温度差有些大，梓言刚开门身子就一哆嗦，赶忙又把卫生间门关上了。 　　“来了。” 　　浴室里湿度很高，郑权一进来就觉得身子黏黏。 　　郑权问：“儿子你不开排风？” 　　此言一出，梓言瞬间瞪起死鱼眼：“爸爸你有几天没洗澡了？” 　　郑权说：“一周啊，怎么了？” 　　梓言记起来了。之前在湖光山色那里，明明有那么棒的沐浴设施，郑权也没有沐浴过。 　　“正好趁你洗完，我简单冲凉一下就行了。”郑权说着，去按排风的按钮，结果没什么反应。 　　郑权问：“额，排风坏了？” 　　“是呗。”梓言在花洒下面的塑料凳上乖巧坐，把背后的长发拢到胸前：“十一刚刚放假时候坏的，还以为爸爸洗澡时候会发现能修呢。” 　　郑权看看说：“应该就是开关的事，一会我拆下来看看。” 　　不过这就是一会儿之后的事情了。 　　郑权在洗脸盆那里浸湿双手，捏住羊奶皂搓搓，打出泡沫来，然后画圈地涂抹在梓言的后背上。 　　“对了，爸爸。”梓言突然说：“您可以试着按一下后背……大概对应着心脏那里的位置吗？” 　　“这里？”郑权疑惑，找到地方，稍用力按按。 　　“呜，果然呢。” 　　说酸不酸，说麻不麻，很难忍，不舒服，但又隐隐想再体验的感觉直抵梓言的小脑袋。 　　“怎么了？”郑权问。 　　梓言说：“没事，就是这里被按下去感觉挺奇怪的……” 　　“要不哪天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下身体吧？”郑权提议。 　　“医院呀……”梓言皱皱眉，摇头：“身体又没有说不舒服，那种地方我可不想去。” 　　于是父子间的对话到这里又截止了。 　　“……”郑权不再说话，十分温柔地将羊奶皂的泡沫涂抹到梓言整个后背上。 　　还真是。 　　郑权在给梓言擦背的时候，也在默默观察。 　　虽然之前梓言那次裸睡，郑权就已经见过自家孩子身体的样子。只是现在如此近距离地去看，郑权仍然没办法从主观上认为这是一个男孩子。 　　而且后背的触感又是如此的柔润细腻……他的儿子，究竟是怎么发育成这副模样的呢？ 　　简直，就像是女孩子啊。 　　“爸爸，该用湿毛巾擦了吧？”郑权涂抹后背的时间有些长，梓言出声问。 　　“哦，哦。” 　　郑权这才回过神，去拿放在一旁的乳白毛巾，在热水里浸湿，然后拧得半干擦拭起梓言后背。 　　这种沐浴方法是郑权的妻子卡塔琳娜茨威格特的独家秘诀，郑权自然是很熟悉的了。 　　先用香皂将身体涂抹，然后湿毛巾拧到半干擦拭干净。之后再涂抹些从香皂**下来的泡沫，直接淋浴干净就可以了。 　　这样洗下来，毛巾可能变得灰灰黑黑，但身体可就是干干净净的了。 第32章 于是缝纫机可以入手了 　　十一开始的国庆长假到底还是过去了。 　　这日晴天，阳关洒在街上，亮亮堂堂。梓言背着米白色的书包，撑伞走在路上。 　　这书包是梓言在临近上课前一天在MUJI店里买下的。帆布材质，米白色系，简约的设计让他很喜欢。 　　其实就海州三中的学生来说，复习要用到的教材也好还是资料也好，学生们早就被老师们要求放在教室书桌堂里，方便复习时候随时翻阅。 　　而且每日回家的作业，也大多是呈单页的各类卷子，所以梓言之前一直是把需要拿回去的不厚一摞抱在胸前，就直接回家了。 　　不过一手拿着这些东西，一手又要撑伞，连换手歇息下的几乎都没有，对梓言来讲也是着实累人。 　　果然还是用书包，然后撑伞手酸之后可以换下，这样最舒服了。 　　从伞下望向天空。 　　极目所视，梓言看到的是蔚蓝天空。天空蓝得纯净，微微挂几丝云彩。 　　是个好天气。 　　边走边看，看得久了，眼睛被漫反射过来的阳光晒得有些疼，梓言抬手遮遮眼睛，笑。 　　自己还真是。 　　明明知道那些在外面被晒得亮亮堂堂的东西不能看太久，梓言却还是忍不住去看呢。 　　晴朗的天，秋高气爽气压低，任谁都会是好心情连连吧。 　　到了学校，梓言刚刚进校门就发现门口附近公示板那里聚集了不少的学生。 　　大多是初三学年，零零落落有几位初一初二的小学弟学妹。 　　虽然不知道其他中学是什么样的，但这是海州三中的规矩。毕业学年的每一次考试结束后，学生们的成绩与排名汇总，都会用红纸黑字写出百名榜张贴在校门口那里的公示板上。 　　人多，梓言没挤过去，驻足在稍远处定眼望望。 　　这榜单做得很大，即使是像梓言这样稍微远一点的距离也能看得清楚。 　　目光自上而下扫过，梓言在中间位置见到了自己—— 　　初三六班，郑梓妍，四十七名。 　　“额……” 　　梓言扶额。 　　初三六班，还是“郑梓妍”的话，估计上面写的就是他没错了。也不知道是那位粗心大意的老师把他的名字给搞错了呢。 　　但不管怎么说，梓言还是忍不住心情大好起来。 　　现在时候好天气，之后也一定是好天气。爸爸答应给他的缝纫机这下可就不能抵赖了。 　　缝纫机到手之后，拜托妈妈邮寄来的布料应该还要很久能到……先做些什么衣服好呢？ 　　梓言觉着自己手心痒痒，恨不得立马摸出手机打给爸爸。 　　“算了算了，中午去爸爸单位吃饭的时候再说吧。” 　　毕竟他和班主任妍丽老师有过约法三章，这要自己在校园里用手机被哪位同学看到了，总归是不好的。 　　——————作者去沏红茶的分割线—————— 　　（虽说我这边居民限制出行还没有解除，仍然是两天才能每家一人地外出两小时购买生活物资……但感觉晚上没有各种活动或者应酬，一个人安安静静呆在家里喝喝茶貌似也蛮好的？） 　　于是清晨第一节课，梓言就被妍丽老师和颜悦色地请上讲台。 　　嘛，梓言早上强忍住了打电话的冲动，自然不可能是因为手机的事情啦。 　　妍丽老师说由强者来锻炼弱者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所以作为整个初三六班唯一的一位做出数学最后一题，第二十八题，那道超复杂的平面几何证明题的梓言同学，就被妍丽老师里理所当然地请上讲台给大家讲讲题了。 　　让学生讲题，大多数情况下是不会有老师来讲更通俗易懂的，更何况妍丽老师还是海州唯二的数学特级教师。 　　但学生们毕竟是同龄人，偶尔让学生到讲台上讲讲题的话，那种没有代沟的语言交流，无论是对讲题的学生，还是对听讲的学生来说，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也说不定呢。 　　梓言站到讲台旁，黑板上妍丽老师已经用粉笔画好了标准图。 　　“……” 　　老实讲，梓言现在有些眩晕。 　　讲台的高度只有十厘米，加持在梓言身上也不过是一米六八罢了。先不提班级里那些发育得超好，四肢发达的男生们。 　　就刚好坐在教室靠窗最后面的那位女生，身高一米八零，体重听魏莱讲是二百多斤。再加上这位的颜值不算高，所以被很多女生人送外号坦克。 　　安心，只是一句绰号而已，初三六班目前还没有出现过校园霸凌事件呢。 　　但即使是这样威武雄壮的人坐在下面，梓言站在讲台上视线也颇有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全班五十五个人，五十五对的目光投向梓言，五十五张各不一样的面孔在看着他。 　　“老师……” 　　这种阵势让梓言举足无措，神情沮丧地向妍丽老师求助。 　　“没事的，相信自己，全班这题就你做上了呢。” 　　全班这道题只有梓言做上了不假。只是做上了并不等于梓言能很好地把自己的想法给讲出来呀。 　　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 　　这样多的人，这样多的目光…… 　　自己要是讲错了怎么办？自己要是讲的不好怎么办？会不会有人笑话他呢？ 　　梓言不知道。 　　“梓言加油！”魏莱突然给梓言出声打气。 　　梓言皱皱眉，低落，在粉笔盒里抽出根粉笔，小声嘀咕说：“那个，讲，讲得不好还请大家原谅……” 　　语无伦次倒不是不至于。但梓言这会儿心脏怦怦跳个不停，也真的是很讨厌了。 　　粉笔与黑板摩擦，承受不住压力的粉笔末就发出凄惨的吱吱声，被强行留在黑板上画出一条条白白的线。 　　让你们受伤了，真是对不起。梓言心中默默忏悔。 　　补齐该用到的辅助线，梓言放下笔刚要转身的时候，从他身后不知道是那个位置上传来声控制不住的轻声嬉笑。 　　“诶？” 　　梓言下意识看向自己画的辅助线，工工整整，应该没有哪里会有问题才对。 　　为什么会有人笑呢？ 　　果然还是自己不知道的哪里有画的不好吧？ 　　梓言胆怯转过头，却看见妍丽老师怒目大睁地从林华同桌那里翻出本正打开着的漫画书。 　　哦。 　　梓言懂了。 　　这是有人上课偷看漫画书，然后忍俊不禁了。 　　安心安心，不会出错的，不会出错的。 　　等妍丽老师处理好骚动，梓言深呼吸，指指黑板上的图说：“这道题要证明的是西南方向的三角形abc与东北方向的三角形hij相似。” 　　“我当时做题的时候尝试了一下，如果仅仅是依靠基础的平面几何知识来硬解的话，会有些困难，而且也很繁琐。但只要这样的话——” 　　梓言嫩白的手指停在几何图形最中央的直角三角形上，与漆黑的黑板鲜明对比：“补齐辅助线之后，三步就可以证得这个是直角三角形。我想命题人的用意一定就在这里吧？” 　　说着，梓言拿起讲台上的大号圆规，重重点在直角三角形斜边中点上。随后分开圆规，以这直角三角形的斜边作为直径，干脆利落地画出圆来。 　　“就是这样，以我补齐辅助线证明出来的直角三角形为基础画圆，很轻易地就能把整个图形的所有游戏规则放到圆的游戏规则中来。” 　　“之后利用同弧圆心角，同弧圆周角的定理，需要的等边等角关系就很容易获得，题自然也就能解出来了。” 　　梓言说完，全场寂静。 　　片刻之后班级里响起了雷动般的掌声。 第33章 我可是省二等奖！ 　　时间悄悄滑到十点钟，林华同学最期待的语文课即将开始。 　　早在十分钟前，还在楼下操场跳广播体操的他就已经按耐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了。 　　这是海州三中的惯例。每当考试结束出成绩之后的那天，各科老师都会不约而同地选择停下教学进度，优先把考试卷子讲授给学生。 　　就像今天的一二节课，明明有十一黄金周留下的作业要讲，妍丽老师却先拿出两节课讲了考试卷一样。 　　想来语文课也一定是要先讲考试卷的吧？ 　　林华这次考试，位列海州三中第九十九名，满分一百二十，得分一百一十七分的语文成绩拉了他一把。 　　想想自己的作文，应该又会与以前一样，被语文组的老师印刷出几百份，作为范文发给整个学年的学生来观摩学习。 　　林华怎么能不激动。 　　更何况，他这次写的作文，还悄悄地留下了一个小秘密呢。 　　初三六班的语文老师是位年轻女性，矮矮胖胖娃娃脸，三十出头的样子，听说孩子刚读小学。 　　上课铃打响，喧喧嚷嚷的班级瞬间归于寂静。等待在门口的语文老师笑着，在林华“果然如此”的目光下，抱着厚厚一落的打印纸走进教室。 　　想来，这厚厚一落的打印纸上印刷的应该就是他林华大才子的作文了。 　　语文老师说：“各组长上来一下，把范文发下去。” 　　梓言坐在讲台右手边，被语文老师直接顺手发下来一张。 　　梓言接过打印纸，抬眼瞧，灰黑的纸上印着黑色的字—— 　　《论节俭》，林华。 　　分数是五十分。后面正文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梓言眩晕。 　　梓言放下作文，抬手搭住眼睛揉揉，随后颓废趴。 　　语文老师眼睛弯弯，伸手摸摸梓言的头，问：“气馁了？” 　　“只是觉得语文好难……”梓言眯眯眼，撑起身子说，有气无力。 　　拍拍梓言的肩膀，语文老师说：“听妍丽老师说，你是从小在国外长大的吧？” 　　“嗯。” 　　“那暂时适应不了不也很正常嘛。有不会的地方就来问老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 　　见小组长们已经将范文发放到每位学生手里，语文老师拍拍手说：“先恭喜咱们的林华同学又一次拿了咱们学年的语文最高分！” 　　班级里掌声响起，林华涨红了脸。 　　“而且这次林华同学的作文，是满分，即使我们整个语文组的老师在一起都没有挑出什么毛病。” 　　“下面有请林华同学上讲台来朗诵他的作文！” 　　这是初三六班自从读初中以来就有的例行公事之一。 　　林华的父亲是海州日报的主编，擅写评论文章，以文辞犀利著称。林华从小到大在这样的耳濡目染中长大，他的文笔，尤其是在写起议论文时候要比很多同龄人要强，也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所以几乎每次语文考试的作文都被当作范文要学生们来观摩，林华同学上台读作文这种事情自然就成例行公事了咯。 　　林华挺胸抬头，趾高气扬，抖抖手里语文卷子原稿，大步走上讲台。 　　咳嗽清清嗓子，他说：“这次考试我选择的议论文，题目是《论节俭》。” 　　“节俭与浪费相对立，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态度。所谓节俭，我认为应是能省则省，能用则用，绝不吝惜。而浪费则是挥金如土，将资源用在了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诸葛武侯曾说过：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涤生先生也曾在家书中提及过：惟勤俭可以持久。这些都是先贤们穷极一生所悟得的经验……” 　　“古往今来，不知是有多少人因节俭而成就事业，又要多少人因为浪费而功败垂成。像那……” 　　诚实地说，梓言对于林华这篇满分作文没有任何兴趣。 　　即使林华这篇作文写得的确很优秀，论据准确，言辞犀利，讲对立论据剖析得毫无情面，估计拿去以高中的要求来评判，想来应该也可以得到不低的分数。 　　唉，还是原谅梓言这孩子吧。他不熟悉种花家的历史，也不知道那些经典人物，更不可能知道他们说过的名人名言。 　　所以林华在讲台上口若悬河，神采激昂地搬出一个又一个论据，又言辞凿凿地去批判，这些听在梓言耳朵里却无异于鸭子听雷。 　　这人讲的是什么？ 　　不知道讲的什么，听不懂，理解不了三连。 　　也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做到在这么多人勉强讲话还不怯场的，梓言默默嘀咕。 　　听得累了，梓言想趴桌休息。但林华同学就在他身前站着读，目光还时不时期翼着看向梓言，梓言也实在不方便不给林华面子。 　　这就像刚才，梓言上台讲数学题，那位在下面偷偷摸摸看漫画的学生一样。虽然这位学生可能是真的对数学不感兴趣，不想听。但偷偷摸摸看漫画，还忍俊不禁，这真真是很没有教养的表现。 　　太不尊重人了！ 　　于是梓言抿唇，蹙眉听林华磨磨叨。听不懂没关系，但时不时点点头，装出一副在认真记忆消化理解的样子就对了。 　　这人真讨厌，作文写一千多字不累么？梓言又默默嘀咕。 　　梓言：“……” 　　林华的一颗唾沫星子喷到梓言脸上了。 　　“……唉。”梓言默默摸出张手帕纸擦擦。 　　好一会儿过去，林华终于结束他慷慨激扬的演讲，临末了还不忘在讲台上鞠个躬才走下讲台。 　　“啪啪。”梓言有气无力地跟着班级同学鼓掌。 　　语文老师说：“林华同学的犀利语言同学们是不容易学来的。但他举的例子很得当，穿插得恰到好处，这些同学们还是可以尝试着学习一下。” 　　“而且建议大家一定要多读书，这样才能积攒更多的素材用于写作。像林华同学这样的，论据仿佛信手捏来一般，也是值得大家学习的。” 　　是是是。 　　整个初三六班的学生在心里齐齐吐槽。 　　您老都这么夸咱们的林华大才子两年多了，究竟是要什么时候夸够啊…… 　　“对了，下午第一节课，的体育老师有事，他找我串课了，所以这节课我就先不讲考试卷了。”语文老师忽然笑眯眯起来。 　　“刚好林华同学论据里提到了诸葛武侯，不知道我留的假期作业背《出师表》大家完成的怎么样呀？我抽一节课的时间考考大家好不好？” 　　啥？ 第34章 你们衔接得挺好啊 　　“两点了……” 　　抬眼看看闹钟，林华甩甩自己酸痛的右手腕。写字台上昏黄的小台灯孤独亮着，映得他的脸甚是憔悴。 　　“真是不幸啊！” 　　林华痛苦蜷缩起身子，双手抱头，额头紧贴着冰冰凉的桌面，勉强能让他烦躁的心情好受一些。 　　出师表第十三遍抄完。再有两遍林华就可以完成语文老师的罚写处刑了。 　　只是…… 　　明天又不是双休日，六点还是要起早准备去上学的。如果不能保证至少四个小时的睡眠的话，只怕之后的一整天都会因为睡眠被剥夺而头痛欲裂吧。 　　虽然林华现在脑袋里也在隐隐作痛就是了。 　　林华疯狂锤头：“我自己这是做的什么孽啊！” 　　上午的语文课，语文老师在讲完作文之后，忽然考察起《出师表》的背诵来。 　　当然，林华同学会被处以“抄写《出师表》十五遍之刑”的原因，并不是他没有背诵下来《出师表》。 　　正好相反，在班级绝大多数学生都背诵得磕磕绊绊的情况下，博览群书，早在很小时候就会背《出师表》的林华，再次向众人展示起了他那抑扬顿挫的口才。 　　人家语文老师只要求背诵一段，他倒好，小手背后，一字不差地干脆利落从头背到尾，拦都拦不住。 　　而且那神情，那语气，那停顿，简直就像是他林华在给刘后主递出师表似的，背诵得端是个艺术。 　　喂喂喂…… 　　初三六班的学生们齐齐黑线。 　　语文老师倒是很满意，鼓掌说：“林华同学背诵得很好，大家要多多学习啊。” 　　说着，语文老师突然眉头皱皱，表情不悦：“瞧瞧你们背得这个样子，今天语文作业是抄《出师表》三遍，林华抄一遍就行了。” 　　林华：“……哈？” 　　“不是，老师。”刚回座位的林华闻言猛地站起身：“为啥我背下来了还要抄一遍啊？” 　　“哦？” 　　语文老师眯眯眼，嘴角勾起丝危险气息十足的微笑。 　　“林华同学你觉得自己背下来了，所以不用抄？” 　　林华不知死活：“是啊？” 　　“那好那好——”语文老师笑了，说：“背下来了是吗？来来来，你现在就默写，错一个标点符号还是一个字就罚抄一遍好不好呀？” 　　“……啊？”林华呆立当场。 　　“噗。” 　　也不知道是教室里哪位学生起的头，忍俊不禁，扑哧笑出了声。 　　哈哈哈，装波遭雷劈，同学你不知道吗~？ 　　“噗哈哈哈哈。” 　　于是整个班级都哄堂大笑了。 　　“唉……” 　　林华无声盯着自己眼前被写得密密麻麻的纸，默默叹口气。半晌，把笔一扔，气鼓鼓想睡觉。 　　明天，呸，一会儿上学之后和语文老师好说好商量吧，他是真的不想再熬夜了。 　　——————强撑着码字的分割线，今天晚上头好痛—————— 　　“哟，笨蛋老哥起来了？” 　　“嗯……” 　　清晨六点钟，勉勉强强休息三个多小时的林华顶着黑眼圈爬出自己卧室。 　　“嗯……嗯？” 　　迷糊没一会儿，林华忽地回过神，惊悚地指着厨房里烧水煮面的少女说：“怎么是你在做早饭啊，妈妈呢？” 　　“喂。”少女没好气白林华一眼：“市里开会妈妈走得早，来不及给咱们做饭了。倒是你这家伙睡得死猪一样，妈妈叫三遍都不醒，只能我负责做饭咯。” 　　“哦……” 　　精神也没一会儿，林华行尸走肉般挪到餐桌旁，瘫软趴。 　　谁做饭都无所谓了，他现在只想继续睡觉……好像今天第一节课是物理课吧？应该可以偷偷摸摸悄悄眯上一会儿…… 　　“面好了，起来吃饭。” 　　“啊！” 　　不大不小的瓷碗装着刚刚煮好热腾腾的康师傅红烧牛肉面，少女“砰”的一声放在林华旁边，溅出的汤汁刚好洒在林华手上，烫得他直叫。 　　“林若！你是要谋杀亲哥吗？！” 　　少女淡淡道：“哦，烫到你了还真是对不起呢。” 　　然后端着自己小碗坐在林华对面。 　　林华：“……” 　　话说，双胞胎的话，即使是龙凤胎不也应该长得差不多么？ 　　可眼前这位名叫林若的少女，明明是他林华的双胞胎妹妹没错，却皮肤白皙，身材娇小，容貌出众。 　　和林华这普普通通的模样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不过，要是一定要在这对双胞胎兄妹之间找到什么共同点的话……大概就只有都一米五几的身高了。 　　林华强撑起身体，筷子搅搅，嗦啰口方便面，小声嘀咕：“为什么我家妹妹就不能可爱一点呢……” 　　林若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林华矢口否认，专心吃面。 　　林若是那种软软糯糯的小女生感觉的声线。如果讲话风格能够温柔些，再像二次元里有些女孩子那样偶尔撒个娇，林华觉得自己作为哥哥的人生也就圆满了。 　　可惜，可惜。 　　林华摇摇头，他家这丫头对他什么时候温柔过了？ 　　明明在爸妈和外人面前装得人模狗样，乖巧懂事，是个尊敬哥哥的好妹妹。 　　可等只有他们兄妹两个人的时候，哼哼，那大小姐脾气哟。 　　林若煮的面不多，两人很快几口就吃完了。林华很自觉地拿过妹妹的碗，转身走进厨房。 　　房间里响起哗啦呼啦的洗碗声，林华正刷着，林若那边已经背好书包准备出门。 　　林若也在海州三中读初三，不过不是和林华一个班。 　　“对了。”林若的声音悠悠漂来：“老哥你今天的零花钱分我一半哦。” 　　“哈？” 　　刷好碗，拎起书包也准备出门的林华，他伸手在爸妈给他们放零花钱的柜子上一摸，得，只有零零落落的几块钱了。 　　这哪里是见面分一半，分明是抢劫啊喂！ 　　林华大喊大叫：“林若你打劫啊，不行不行，把零花钱还给我。” 　　他林华本来就因为之前的谈恋爱事件被妈妈给零花钱减半了。这再被自己妹妹打个劫，上学一天下来可就连瓶冰镇可乐都买不起了哇。 　　“哦？”林若眯眯眼，嘴角勾起丝和初三六班语文老师一模一样的危险气息十足的微笑：“我愚蠢的哥哥哟，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本和我讲条件吗？” 　　“……！”林华被盯得打了寒颤。 　　等等，自己别又是有什么把柄落在这丫头手里了？不会是我偷偷买的手机又被她发现了吧？ 　　只见林若笑着从口袋里掏出被林华的这次月考的语文试卷，卷子被叠成细细一条，作文那里刚好露出竖着的一行字来—— 　　【郑梓言我爱你】。 　　语文考试的时候，为凑这个郑字，林华还特意去用了那位几百年前收复台湾的古人的事例呢。 　　“你觉得我要是把这个给妈妈看的话，你会变得怎么样呢~。” 　　林华：“……” 　　“啊啊啊，真是不幸啊！！！” 第35章 炒鸡蛋乃是拿手好戏 　　距离下课还有两分钟。 　　黑板上这道几何证明题的第三问还没有讲完，初三六班的学生却早已没了耐心，坐在教室后面那里有好几个人在悄悄收拾书包，还以为妍丽老师看不到呢。 　　“行了行了，我不讲了。”妍丽老师见了，没好气笑笑，“但这道题你们回家一定要作出来，写纸上，我周一检查哦。” 　　“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魏莱保证说，嘻嘻笑。 　　“……” 　　梓言沉默无声，默默在自己的小本子上记下一笔—— 　　数学作业：大白76页第四题。 　　因为初三六班选用的数学练习册是封面很白很白的一大本，梓言图省事，记作业就直接写作大白了。 　　落笔，戴上笔帽，教室门外的下课铃刚好“叮铃铃”响起。 　　瞬间教室吵闹，聊天声，桌椅碰撞声，组长喊“留下值日”声不绝于耳。 　　梓言这才不紧不慢收拾起书包来。 　　提前收拾书包的话，虽然能避开人流早点出校门回家，但对于任课老师来说，怎么说也是有些不尊重人家吧？ 　　更何况梓言坐的位置还是就在老师眼下的右护法呢。 　　“又是一周结束了啊。”梓言抻抻腰。 　　而且慢慢悠悠地整理几分钟的话，其实也是能避开浩浩汤汤的放学人流的，不是吗。 　　“梓言拜拜~。” 　　等到梓言出教学楼的时候，学校里已经不剩几人。只有在操场上打篮球的魏莱，远远看到梓言，招呼一声。 　　“拜拜。” 　　梓言挥挥手道别，然后两手抱住胸前厚厚一落的资料回家。 　　怎么讲也是双休日呢。 　　闲在家里的时间有些长，不多拿些参考书回家看看的话，梓言总有种过意不去的感觉。 　　再说书桌堂里也满满登登堆了这周发下里的各种各科的卷子和题篇，不整理一下总感觉好乱。 　　于是梓言理所当然地将教室里，自己位置上的东西都搬空了。书包满满，胸前抱紧一落，直到夜色都开始微微朦胧了，他才气喘吁吁回到家。 　　“儿子回来了？” 　　听见开门声，在厨房里咔嚓咔嚓切剁韭菜的郑权说。 　　“哇，总算到家了！” 　　双臂的酸麻感抵达极限，梓言将怀里重重一落堆到玄关上，整个人撑住一旁的冰柜喘粗气。 　　“累死了。”梓言吐槽。 　　打四个鸡蛋进碗里，撒些盐和味精，倒两滴酱油，郑权扔剁碎的韭菜进去咕噜咕噜搅拌。 　　搅拌着，郑权从厨房走出来：“周末又拿这么多回来呀？” 　　“是啊，书包里还一堆呢。” 　　郑权说：“双休日想复习什么就拿什么回来好了，做好计划没必要拿这么多。” 　　“你爸爸我读中学时候，放学回家可是连书包都不背的。” 　　“可是我想每科都看看呀，不都拿回来怎么行。”梓言说着，鼻子嗅嗅，嗅到一股韭菜味道，问：“爸爸您今天晚上这是准备做韭菜炒鸡蛋？” 　　“嗯。”郑权答应声，手里从咕噜咕噜变成叮叮咚咚。 　　梓言问：“能好吃吗？” 　　郑权：“……” 　　郑权单位那里的食堂，在每星期五的晚上是不开火的。因为这时候，即使是那些干起工作来激情四射，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们也大多选择回家享受难得的两天假期，留在单位加班的人不多，自然食堂也就没必要浪费开火了。 　　平常呢，郑权星期五的晚饭向来是在单位附近的随便哪个小饭店对付一口，然后继续回单位里干活的。 　　当然，这是他孩子郑梓言从安特卫普回来种花家之前。 　　至于现在。 　　单位食堂能解决他们父子之内绝大多数的饮食问题。可到了星期五和双休日，究竟是下馆子还是自己掌勺二选一，这就成了关于郑权钱包的终极问题。 　　思前想后，仔细斟酌，权衡利弊，郑权觉得还是努力提高自己的厨艺水平更加稳妥些。 　　“放心，这次一定好吃！”郑权打包票说。 　　将韭菜剁碎混到鸡蛋里搅拌均匀来炒，这是郑权特意从食堂做饭阿姨那里学来的。包括用盐多少，用味精多少，还是用酱油多少，他可是在咨询过阿姨后，一字不差地都记在小本本上了。 　　完全按步骤走，就算不能好吃，也绝对不会太难吃吧？ 　　“真的吗？”梓言狐疑。 　　不过这会儿梓言很累，也实在是没有精力再计较他爸爸做得菜能不能好吃。 　　如果实在不好吃的话，梓言屋里还有上次运动会囤下来没来得及消灭的干粮，应付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我先回屋休息了，爸爸饭好了叫我一下？” 　　“嗯。” 　　弯腰脱掉鞋子，踩上拖鞋，摘下书包堆到那些资料上，梓言抬着进屋扔到床上。 　　然后整个人也顾不得床上凌乱，直接瘫软趴下去。 　　“……啊。” 　　好累啊。 　　许是因为天气凉了，窗外书上的知了不再叫，耳旁仅有爸爸搅拌鸡蛋的声音，梓言闭上眼睛只觉世界宁静。 　　趴在床上，平整的床面被压出些斜度，那堆资料开始散落，有一张卷子恰好划过梓言的脸庞。 　　痒痒的。 　　梓言细长的睫毛颤颤，睁开眼，侧躺，拽过卷子来看。 　　《论节俭》，林华。 　　“林华啊……”梓言喃喃：“那天课间操的时候，他找我究竟是有什么事情呢？” 　　之前他和林华没什么交集，课间操之后林华也再没来打搅梓言，弄得梓言即使现在也很是莫名其妙。 　　完全想不明白，再去想也是徒增苦恼，梓言索性不再去想了。 　　至于林华这个满分作文，梓言更是毫无兴趣。他叠三下，叠成细条，塞进专门存放语文试卷的袋子里也就不再去管了。 　　结果作为被告白当事人的郑梓言同学，貌似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某人精心准备的小秘密呢。 　　唉，林华这可怜孩子。 　　作者有话说： 　　其实本来今天我是想鸽掉休息下，扔一张请假条给大家的。 　　白天的时候，我盘腿坐在自己屋里，呆呆看窗户外面的树。今天下雪，风很大，这树光秃秃，树枝被风吹得一摇一摇。 　　明明心脏在痛，后脑那里也在隐隐作痛，我的心里却是空荡荡，安静极了。 　　如果我能是这棵树该多好呢。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心底的确忽地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感觉好累。 　　感觉想去休息。 　　但一想想小说刚刚签约，我就这么开始放鸽子，貌似不是什么好兆头呢…… 　　所以还是写了。 　　（好吧，我这绝对是被疫情导致的出行管制憋到魔怔了，死鱼眼。） 第36章 按部就班 　　梓言单手托腮，筷子夹起一块黑乎乎的不明物体看。 　　梓言问：“爸爸，这就是您做的炒鸡蛋？” 　　这黑乎乎的不明物体还有着些许黄色，勉强能认出来是鸡蛋。里面夹着碎碎绿，想来就是郑权剁碎搅拌进去的韭菜了。 　　梓言盯着这块韭菜炒鸡蛋半晌，盯得坐在一旁的郑权有些毛楞感觉。 　　郑权尴尬笑笑，说：“那个，你爸爸我毕竟是第一次做炒鸡蛋嘛……” 　　梓言：“……” 　　这种几乎可以划为黑暗料理的东西……还是原谅梓言吧，他实在是不忍心吃。 　　如果吃了，感觉真真是会十分对不起自己的舌头还有胃。 　　郑权：“……” 　　你看，就连作为掌勺人的郑权，这会儿对于要不要吃这个炒鸡蛋都是犹豫不决呢。 　　明明自己都和食堂掌勺的问过了，一步一步来的，怎么会炒成这个样子…… 　　不大不小的干净瓷盘里盛了被炒得稀碎的一块一块，乌漆嘛黑不说，还干瘪得很，似乎是没放够油。 　　“爸爸，要不还是算了吧。”梓言想想说：“现在时间也不是特别晚，咱们去之前您提过的万达广场那家新开的饺子馆吃顿饺子？” 　　就是妍丽老师家访那天郑权点外卖要的。梓言还记得那个饺子，即使是妍丽老师家访好久之后，这饺子凉掉了，味道也要比之前郑权煮给他的那些速冻水饺好吃太多。 　　如果是在店里的话，刚刚出锅热气腾腾的饺子该会有多好吃呢。 　　郑权摇摇头说：“都在家里做饭了，怎么还能去外边吃呢？” 　　“而且你别看它卖相不好，没准还挺好吃的。” 　　说着，郑权夹起一块韭菜炒鸡蛋，递到自己嘴边。郑权的唇角蠕动，咬咬牙，狠心一口吃了下去——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口感啊！ 　　盐和酱油混合成超出天际般的咸度，鸡蛋本身的味道被浓厚的鸡精和味素几乎万万全全盖住，夹杂在里面的韭菜甚至有着焦糊…… 　　“唔！” 　　郑权表情瞬间丰富，掐住自己脖子，险些作呕直接吐出来。 　　梓言：“……” 　　梓言递过一张纸巾：“爸爸给你纸巾。” 　　“呸呸。”郑权这下也顾不得什么父亲形象了。 　　“所以爸爸咱们还是出门吃饭吧……” 　　——————不是所有事情按部就班去做就一定能成功的—————— 　　天气微凉，出门短袖单穿软壳外套的话，即使软壳外套里面有着一层细细摇粒绒也也仍然能感觉到丝丝寒意，所以梓言还是乖乖地在里面穿了件高领薄羊绒衫。 　　乳白色的高领薄羊绒衫，勾勒出梓言的细长脖子。与黑色的软壳外套相衬，再算上藏蓝色的紧身牛仔裤搭那双梓言一直有穿的小白鞋—— 　　究竟该说是人靠衣装还是怎么呢，一路上梓言可是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爸爸我要吃那个虾三鲜水饺。”梓言说。 　　两人步行去万达广场，郑权走在梓言身边。 　　唉，郑权同志的居家做饭省钱计划再次破灭了呢。 　　郑权心里盘算下，万达广场那边这家新开的饺子馆，饺子大多是三十左右一盘，他们父子二人得两盘能够。 　　像梓言点名要的虾三鲜水饺，其实就是韭菜鸡蛋馅儿，然后在每只饺子里放上大大的虾仁。韭菜鸡蛋的清香，配上虾仁肉的鲜香，很好吃，就是有点贵，三十六一盘，十八只饺子。 　　要是再算上小菜的话，这顿饭怎么也是要小一百块钱才能下来。 　　一百块啊，又是一张红色领袖要离郑权而去了…… 　　“对了，爸爸。”梓言走着，忽然出声说：“那个您之前答应好卖给我的缝纫机，就这次去万达逛街一并买了可以不？” 　　郑权：“……” 　　早在这周的星期一，梓言就把自己想要买的那台缝纫机在网络上搜到截图给他看了。 　　郑权一瞧，这不就是自己孩子在安特卫普哪儿的卧室里摆着的缝纫机么。 　　通体乳白配色，看起来很优雅的样子。 　　之后的几天，郑权托人打听，这个牌子的缝纫机在海州还真有专卖店，而且刚好是在万达广场负一层。 　　再打听打听价格—— 　　一万两千九百九十九元，不二价。 　　郑权还特意打电话给了琳娜问问价，琳娜说当时她买给梓言的时候花了十五万日元。 　　十五万日元，折合种花家这边大概一万的样子，所以多花的这小三千块是增值税咯？ 　　郑权：“……” 　　他妻子这也是太能宠爱孩子了吧？ 　　他郑权的工资，即使算上十三月工资外加年终目标奖，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月一万稍微冒冒头的样子啊喂。 　　听见梓言问了，郑权斟酌一下商量说：“儿子，咱们能不能买个稍微……稍微实用些的？” 　　“诶？” 　　梓言疑惑，眼睛微微睁，酒红色眸亮晶晶的：“我觉得我之前在用的缝纫机就很实用呀？” 　　“额……” 　　出于某种奇奇怪怪的父亲尊严，郑权是真不想说“能不能买个便宜些的”这样的话呢。 　　再说，郑权虽然有琳娜这位服装设计师妻子，但他对服装设计可以说是一窍不通的。所以如果是琳娜认同并且买给梓言的缝纫机的话，怎么讲也应该是很合适很专业的那种吧。 　　郑权左手插兜，捏着兜里放着的银行卡手心微微冒汗。 　　郑权说：“那咱们先去吃饭，然后去看看缝纫机？” 　　梓言忽然停下身，回头笑笑，伸出一个手指摇摇：“No，爸爸咱们先去看缝纫机，然后再去吃饭吧。” 　　“订缝纫机用不了多长时间的。” 　　郑权：“……” 　　领袖，我对不住您啊…… 　　郑权忽然怀念起某位青史留名的老爷爷来。 　　——————钱财乃身外之物的分割线—————— 　　万达广场地下一层，某家缝纫机专卖店里。 　　店面不大，感觉也就百来平米的大小。缝纫机们四方格整整落落地摆放在店里，看着赏心悦目。 　　梓言瞧瞧，瞥见那一抹白色的影子，心里喜悦，就直奔自己的“老伙计”去了。 　　“哟，来看缝纫机呀。” 　　店主是留着山羊胡，高高瘦瘦的中老年大叔。 　　他指指正被梓言观摩的缝纫机，介绍讲：“这台缝纫机是我家品牌的主力型号，有原生的双送布料同步技术，缝纫时候总能让表层和里层的布料一起顺畅的同时送布的。” 　　“嗯嗯。”梓言点点头。 　　他之前在安特卫普的时候，用的就是这台缝纫机。不仅仅双送布料同步技术不假，而且在台缝纫机上，无论是丝绸，天鹅绒，羊毛，还是些高性能的弹力面料也好，各种奇奇怪怪的面料都难不住它。 　　像之前，梓言拿它来做牛仔裤，即使是那种加绒加厚的厚重牛仔布料，在这上面装饰明线也是毫不困难的事情。 　　刚好最近天气迅速转凉，梓言正想给自己做条抓绒裤子呢。 　　梓言心满意足看向郑权，皎洁笑：“爸爸，就这台缝纫机了，可以不~” 　　郑权：“……” 第37章 抱歉我拒绝 　　“爸爸，我出门了。” 　　“嗯，路上小心。” 　　清晨一早，万达广场负一层那家专卖店的老板就亲自驾车上门将梓言订好的缝纫机送来了。 　　梓言摩挲着缝纫机，触感妙不可言，外壳有着奶油般的细腻质感。 　　他开心到飞起，早饭都不想吃，穿好衣服拿上伞，向郑权要来些红色领袖作为启动资金，准备去买些布料回来。 　　虽然海州这边有卖的都是些制作普通衣服的布料，但是梓言已经手痒到等不及和妈妈约好，从霓虹慢悠悠邮寄过来的布料快递了呢。 　　现在天气凉了，哪怕是买几米法兰绒布料回来做件外套也是好的呀。 　　“呼……” 　　梓言从伞下悄悄露出目光。 　　大概是因为今天星期六的缘故，法定双休日。现在是早上八点钟微微过头，但街上的人流已经不小了。 　　梓言望望：“人真多呀......而且要买布料的话，还是要是市中心那里才行......” 　　想想这里到市中心的距离，梓言心里就一阵“绝望”。 　　这里说一下海州市的城市布局。之前梓言有去的万达广场，那里在改造成商业圈之前，其实是海州市的原体育馆，位于海州市内相对偏些的位置，距离海州干部宿舍不算远。 　　那里入驻的都是些现代商户，能有缝纫机的专卖店已经是奇迹，至于卖布料的这种老旧时代店，自然是不可能有的了。 　　所以想要在海州买到布料，需要去位于市中心的一百才行。 　　一百，海州市第一百货商店，据说是始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超老古董店铺。店铺六楼有几家经营几十年的服装店，提供服装订制的同时，也单卖布料。 　　而且听海州市的老人讲，在那个年代，海州市第一百货商店可是海州市里仅有的六层高建筑，谁能去里面逛街买东西都是倍儿有面子的事情。 　　时光流逝到现在，一座座摩天大楼平地而起，就像之前郑权同志在新闻里讲的那样，海州近些年发展迅速，甚至国际化大都市的框架已经基本构建完成。 　　该说时代发展的还真是快呢。 　　但海州市中心，以海州市第一百货商店为核心的整个商业区，仍然还是海州最繁华的地方就是了。即使万达入驻海州，抢走了一部购物人流也没办法挑战这里的霸主地位。 　　梓言走得累了，坐在一片树荫下的长椅上休息。因为阴凉遮得严严实实，他把伞索性收了起来。 　　“但是一百距离家真的好远啊……”梓言抻抻腰，喃喃。 　　海州干部宿舍位于海州的郊区，想要抵达市中心那里的话，走最近路线也要有六七公里的样子。 　　本来梓言是准备等公交车的。只是在梓言等待十五分钟之后，那辆姗姗来迟的公交车，仅仅是从前挡风玻璃那里看过去都能发现满满登登挤满了人。 　　于是被那汹涌人群吓到的梓言，只得默默退后几步，然后悄悄走开了。 　　算了算了，还是步行好了。 　　梓言实在是不擅长应付那种特别拥挤的环境呢。 　　“你好——” 　　休息片刻，梓言起身准备继续走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出声叫住了他。 　　“嗯？” 　　梓言回头看，是他不认识的人。三十出头的年轻人，手捏相机，有着和之前缝纫机专卖店老板神似的山羊胡，面容微沧桑，挂淡淡笑。 　　“很抱歉打扰你了，我是海州时尚杂志的记者，最近在作居民出行穿搭的小专辑，可以麻烦你让我拍一张照吗？” 　　说着，山羊胡还从兜里拿出记者证给梓言瞧瞧。 　　梓言今天出门的穿搭和昨天是一套。乳白色高领薄羊绒衫，搭黑色软壳外套，下身深蓝色紧身牛仔裤勾勒出娇好的腿部线条，再搭上轻巧小白鞋。 　　很简单利落，十分清爽地显出气质来，让正在拿照相机“扫街”的山羊胡记者眼前一亮。 　　梓言蹙眉：“……” 　　主动找梓言搭话的，山羊胡还是第一位。但从家出发走到这里，仅仅是梓言感受到的行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就已经不下十几道了。 　　如果不是想做衣服的强烈意愿支撑着梓言，他根本不会在白天，尤其是双休日这种会有大型人流的时候出门的。 　　为什么那些人要用惊奇的眼光看着自己？还不是因为我这异于常人的外表么。 　　白发赤瞳，明明是男生却像那些怕晒的女孩子一样撑着遮阳伞，和大家不一样还真是对不起呢。 　　梓言心里自嘲。 　　梓言问：“我可以拒绝吗？” 　　“这样啊……”山羊胡落寞笑笑，说：“你要是不愿意的话，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海州时尚杂志隶属海州日报，很正规的。” 　　“啊，这个我知道。”梓言摆摆手。 　　郑权有看书的习惯，每天下班都会从单位拿回家一堆杂志报纸睡前来读。这堆里，梓言以前好奇翻翻看过，里面就有山羊胡提到的这个。 　　就连海州市里，第一百货商店六楼有几家卖布料的服装店，这信息还是梓言从杂志最后两页的广告上看来的呢。 　　山羊胡：“那……” 　　梓言打断山羊胡，说：“很抱歉，即使是这样我也不想被拍进去放在杂志里呢。” 　　虽然梓言对于自己的穿衣品味很有信心，但这样被拍进杂志里，总归是很难为情的。 　　“而且——”梓言说：“我这样与众不同的特殊容貌的话，应该会影响你们杂志的销量的吧？” 　　啊，这期杂志编者找的都是什么人啊？白发赤瞳？ 　　梓言甚至能脑补出这月中旬杂志出版之后，买到杂志的人的吐槽。 　　如果因为自己的事情，让海州这唯一和服装能搭上边的杂志销量不佳，最后砍刊倒闭的话，他郑梓言可就罪过了呢。 　　山羊胡说：“一定会影响销量的呀。” 　　相机挂回胸前，山羊胡伸手比划：“像你这样漂亮帅气的人，一定会让我们杂志的销量大增的。” 　　“额……”梓言扶额。 　　漂亮？ 　　山羊胡这样说，就和这年代，出门叫别人帅哥美女其实是敬称一个道理的吧？ 　　山羊胡继续说：“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想邀请你做我们杂志的平面模特，一定会有超高人气的。” 　　梓言：“……” 　　说着，山羊胡笑笑邀请说：“怎么样？我请客，咱们去万达的星巴克仔细聊聊？” 　　梓言欠身行礼，说：“很抱歉，虽然被邀请很开心，请允许我拒绝。” 　　说完，也不等山羊胡再说什么，撑起伞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平面模特？ 　　那种暴露于公众目光下的事情…… 　　嘛。 第38章 宝库 　　休息日，还是在白天来到海州市中心，这种拥有超大人流的地方，回到种花家这么久的梓言还是第一次。 　　白天出门阳光毒辣，梓言的身体适应不来是一方面。 　　梓言垂眉，撑伞的胳膊紧紧贴近自己：“……啊。” 　　另一方面的原因，则是街上行人落在梓言身上的一道道怪异目光了。 　　刚才在海州市第一百货商店的对面街道的人行道口等待红绿灯的时候，梓言的驻足时间明明只有十几秒，却几乎要到了被围观的程度。 　　尤其是有一位身高差不多一米九，体格健硕，踩豆豆鞋穿黑夹克，胸口栓大金链子，光头带道疤的中年男性，他看着梓言的那种饶有兴趣的目光，着实是让梓言浑身一阵恶寒。 　　白发赤瞳，我的容貌这么特殊，和大家不一样还真是对不起呢。 　　待到信号灯变绿，梓言握紧伞，将一道道视线甩在身后，两步并作一步，快速飘过街。 　　海州市第一百货商店的大门近在眼前，梓言飘得气势汹汹，一路小跑，带了微微清风，几根洁白的发丝飘扬。 　　在商店门口戛然止住脚步，梓言深呼吸，抚平胸口走进去。 　　果然还是在晚上出门的时候会比较好吧……街灯昏暗，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注意到自己的容貌了。 　　因为海州市第一百货商店是一家始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古董商店，当然此古董非彼古董，单纯的指陈旧而已。 　　所以即使商店的经营者为了迎合新时代的消费形式，在商店各层里安装了电梯，但也仅仅是那种扶梯，而不是像万达广场那里直上直下的观光电梯。 　　转圈圈一样地从一个电动扶梯走上另一个电动扶梯，梓言转得晕晕。 　　而且…… 　　梓言扯扯嘴角，脸色尴尬得很。 　　他每上一个楼层，都会在电梯拐角处那里吸引住大批的目光。甚至刚才路过四层专门售卖鞋子的专区的时候，还有一位年轻的店员小姐姐拿出手机偷偷给梓言拍照呢。 　　好吧，这家百货商店里灯光明亮，就算是晚上来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梓言忽然怀念起万达广场那里能够直达各层的观光电梯。 　　拜托了，大家。我知道我的容貌比较特殊，但真的不要再这样看我了啊。 　　于是抱有这样心情的郑梓言同学，脸颊难为情得红红，直到转进六层的服装店里，才勉强缓解了些。 　　服装店很大，门口那里用假人模特展示着几件制作好的成品衣服。 　　梓言走进去，老板娘是位约四十岁的妇人，正坐在缝纫机前咔哒咔哒地缝制。 　　听见声音，老板娘看向梓言，见不是老顾客，问：“来订做衣服还是买布料？” 　　“……” 　　梓言观摩这几件成品衣服，观摩得出神，一时没有注意到老板娘在招呼他。 　　这几件衣服……设计不错，很有雍容味道。缝纫得也非常好，虽然感觉起来应该是比不得妈妈琳娜的手艺，但怎么也要比梓言强不少。 　　像这件大衣袖口的纹路处理，即使知道设计是怎么样的，梓言自己也做不出来呢。 　　嘛，毕竟人家开服装店是专业的，咱还只能算作学徒嘛。 　　“嘿，是定做衣服还是买布料呀？” 　　老板娘放下手里活，走到梓言跟前冲他笑，摆摆手。 　　“啊，我来买布料的。”梓言回过神来，星星眼说：“不过……店里那些设计好的衣服，我可以也看看吗？” 　　这种类型的服装设计店，对于梓言来说简直就是宝库，还是以后可以来常逛逛的那种。 　　“当然可以呀。”老板娘指指说：“布料在A区，衣服在B区，想买哪块布料拿过来就行，我给你裁。” 　　说着，老板娘打量打量梓言，问：“你是海州纺织学院的学生？” 　　海州纺织学院，位于海州市内的一所民办二本，服装设计它的王牌专业。这位老板娘就是二十年前从那里毕业的。 　　只是老板娘说完，又摇了摇头。她眼前这位小姑娘，怎么看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怎么可能是大学生呢。 　　“不是不是。”梓言同样摇摇头，否认：“我跟着妈妈学过一段时间这个，这是想买些布料回去练练手。” 　　“哦……”老板娘点点头，转身回到缝纫机前。 　　想来应该是海州哪家小裁缝店的女儿吧？ 　　“我还有活没忙完，你先自己去看看吧。” 　　“嗯。” 　　梓言答应声，直直走进挂着许多展示用成品衣服的B区。 　　之前从海州时尚杂志得到这家店铺消息的时候，梓言就已经了解到了，这家店铺既卖布料，也卖衣服。 　　不过店里的成品衣服都是用来展示的，可不会拿来卖。是要客人挑好样子，然后店主测量出客人的身体数据，每一件最终卖给顾客的衣服都是量身定做的。 　　“哇！” 　　梓言激动不已。 　　真的是宝库哇。 　　B区这里挂了各式各类的成品衣服，细细瞧瞧，几乎每一件展示品都能算得上精品，实在是太感动了。 　　唉，如果不是自己刚刚买了缝纫机，心头的热乎劲儿没过，梓言还真想直接在这家服装店里订做衣服算了。 　　“嘿！” 　　梓言垫垫脚，把挂在上面支架的衣服拿下来看看。 　　这件大衣面料毛呢，浅浅乳白色。派克风格，在腰那里有两条巧妙走线回绕，收腰，很闲体型。 　　梓言捏住衣服放在自己身前，看向一旁的等身镜，别说，要是自己穿着还挺帅气的。 　　不过很残念，这衣服是女装。 　　梓言挂回衣服，目光扫向整个B区。极目所见的，大多是女装，只有不几件男装孤零零放在角落里。 　　嘛。 　　其实女装也无所谓，只要风格中性些，梓言觉得穿在自己身上应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算了算了，还是先不在这里订做衣服了。 　　不管怎么说，缝纫机到手了。不自己做几件衣服的话，梓言甚至觉得自己会对不起爸爸。 　　昨天下单缝纫机，付款时候，郑权同志那悲痛欲绝的表情，梓言还历历在目呢。 　　不再看展示品，梓言溜进A区。 　　路过老板娘，梓言问：“老板，咱们店里有服装设计用纸和云尺卖吗？” 　　“有啊。”老板娘出声，没抬头：“A区最里面的货架上就有，你自己拿吧。” 第39章 不平等条约进行时 　　海州市第一百货商店，六层的服装店里，林华斜靠着旁边柜子，一脸无奈。 　　他妹妹林若乖巧坐在椅子上，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微笑。老板娘正在给林若仔细量身体，为定制衣服做准备。 　　“啊……”林华见了这微笑，不禁捂脸。 　　也不知道林若是与谁学来的，明明是那般恶魔心肠的人，却能在外人面前装着纯洁得仿若天使。 　　就在刚刚，拿了爸妈给的两千元服装定制费的兄妹二人，在来海州市第一百货商店的路上签订了单向的不平等条约—— 　　林华及林若为共享幸福，且杜绝将来之纷争，订立如下和约： 　　第一、  直至初中毕业前夕，林华将每日生活费的半数交予林若，作为情书封口费。 　　若林华违背，则林若将向全校学生告知此次月考作文中的秘密。 　　第二、  本次两人定制羽绒服的费用，将按照三七分成划分，即林华六百元整，林若一千四百元整。 　　若林华违背，则惩罚措施同第一条。 　　于是，明明是爸妈分给了两人各一千元的羽绒服定制费，林若选择90%蓬松度的鹅绒，林华就只能选择普普通通的鸭绒了。 　　林若说：“反正保暖性一样嘛，鹅绒更薄更显身段，老哥你又不是女孩子，用不到啦。” 　　是是是，大小姐您说什么是什么。 　　林华嘴上不敢说什么，只得满口答应，然后在心里疯狂吐槽。 　　他们的母上大人，对于谈恋爱这种事情看得很重。要是被妈妈知道了林华死性不改，竟然又递情书给了其他女孩子，这后果…… 　　林华不敢想象，但绝对要比林若不平等条约里提到的还要恐怖就是了。 　　唉，林华这可怜孩子。 　　你说他费那么大的力气，又是凑论据，又是藏头。结果被告白对象没看到也就算了，他还要被自己的亲生妹妹给打劫一番。 　　“啊啊啊，真是不幸啊！”林华头疼。 　　生活费减半，连每日一罐可乐都没办法保证了的日子，这究竟该怎么过啊…… 　　“好了。”老板娘给林若量好，铅笔沙沙几下记下数据，说：“下周日吧，你们来取衣服。” 　　“嗯嗯，谢谢，麻烦老板啦~。”林若甜甜笑。 　　老板娘挥挥手：“不麻烦不麻烦。” 　　林华：“……” 　　他已经懒得吐槽自家妹妹了。 　　——————这是用掉“两天出门一次机会”才跑去寄出合同的作者的分割线—————— 　　梓言在卖布料的A区逛来逛去。 　　琳琅满目，看着很舒服。 　　应该说这家店里卖的布料……从纯粹的性能上讲是很普通没错。但如果以普通布料的角度来看的话，这些布料也可以算作是质量很好的呢。 　　又不是所有人都会有外出面对极端恶劣天气的机会，所以偶尔买些普通布料做做衣服貌似也是很不错的感觉？ 　　“嗯~。” 　　梓言捏起一块法兰绒摸摸，微微起绒的表面引得肌肤很舒适。而且这匹法兰绒的颜色也很正，不浅不艳，是恰到好处大的红色。 　　若是搭配藏青色的线划分格纹，做成衬衫一定很棒。 　　就是价格…… 　　有块标着一百九十九元每米的不大不小白色价格牌卡在布料上，让梓言想忽视都不行。 　　这匹法兰绒布料是150厘米宽的。要做成梓言自己穿来合适的衬衫，再算上好久没做衣服可能会有些小小失误的话，想来怎么也是要买三米才够。 　　三米，六百块钱，买了这个的话，梓言的资金可就不怎么充足了。 　　做内里抓绒的裤子会用到的布料，梓言已经发短信拜托妈妈从霓虹那边的樱小路工厂订购了。也就暂时不用考虑在海州这边买用来制作裤子的布料。 　　而刚才在B区展示品那里观摩过的梓言同学，他被那件乳白的毛呢大衣吸引住，已经到不买来布料做件类似的衣服会手痒到难受的地步了呢。 　　正好，B区也散卖有那件毛呢大衣的同款乳白面料。 　　至于价格嘛…… 　　毕竟是羊绒含量不低的面料嘛。卖得比一百九十九元每米的法兰绒贵许多，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才对，嗯。 　　哎呀哎呀，果然两种布料都好想买来啊。 　　梓言从口袋里摸出电话，想打给爸爸，再申请来几百块的启动资金。 　　“……额。” 　　只是梓言的手指停在Dad上犹豫好一会儿，没有把电话打出去。 　　“唉。” 　　收回手机，梓言叹口气。 　　郑权每月的工资有多少，梓言不知道。但以种花家这边的特性，想来他爸爸的工资也不会太高，否则当年为了京城那间小屋的房贷，梓言的妈妈琳娜也就没必要跑去安特卫普教书了。 　　缝纫机已经让爸爸心疼成那个样子，梓言觉得自己要是再额外多要钱买布料的话，可就是太不懂事了。 　　买四米半的毛呢就回家吧。 　　梓言向前走两步，从货架上拽出整卷的乳白色毛呢布料来。 　　“呀。” 　　别说，这整卷布料还挺沉的。惯性带得梓言后退两三步才止住身子。 　　抱着有些费力，梓言索性学习抗木工的样子，弯腰歪头将布料抗在一边肩上。 　　“老板，这个要四米半。” 　　扛到老板娘旁边，梓言刷地将布料卸下放到人家桌案上。 　　哈……真是重。 　　梓言甩甩手。 　　“这个布四米半呀。”老板娘手扶上向下滚的布料，稳稳按住，问：“你是要做给自己穿的大衣？” 　　“嗯嗯。”梓言点点头。 　　“那四米就够了。”老板娘打量下梓言的身材，说：“而且只是练练手就用这么好的布料呀？” 　　“嘛，因为我很喜欢这个料子嘛……”梓言面子有些挂不住：“而且我这就是怕自己会有失误，才多买些的。” 　　好担心会糟蹋了这些布料啊......不管怎么说他上次自己动手做衣服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情。现在自己的手艺会生疏到什么份上，梓言自己也不知道呢。 　　“哈哈哈。”老板娘听见，笑了：“我也不扫顾客的兴，不过你要是做坏了衣服可别哭鼻子哦？” 　　该怎么说好呢。 　　老板娘看见这个样子的梓言，就仿佛是看到了二十年前在海州纺织学院求学的自己。 　　还记得当年，既是为了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也是为了能在同学里一鸣惊人，老板娘买了足足一百块钱的布料来制作衣服。 　　一百块钱，这放在二十年前可是一笔巨款，足足用了老板娘一个月的生活费呢。 　　至于最后老板娘她制作衣服的结果嘛…… 　　看老板娘现在怎么劝梓言的，大概就能知道咯。 第40章 上吧，笨蛋老哥！ 　　该说，成卷的东西，无论是用哪种姿势来拿都很不舒服呢。 　　四米长的乳白色毛呢被卷成卷，系了绳。梓言是拿在手里不方便，抱在怀里不舒服，抗在肩上不合适。 　　刚才毕竟是在店里，也不用顾及到什么个人形象。 　　但抗一卷布料在肩，然后出现在海州市中心那种繁华路段上，梓言总觉得自己怕是又要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了。 　　算了算了，也别管舒服不舒服，还是抱在怀里吧。 　　于是左臂低右臂高，梓言像抱婴儿一样抱着布料出了服装店。 　　老板娘继续忙碌在缝纫机前，远远送客：“慢走不送啦。” 　　“老板再见~。” 　　梓言一边向前小步走着，一边回头摆摆手，道别。 　　“砰！” 　　因为回头道别造成了前方的视觉死角，梓言没注意到身前有人，结结实实和别人撞在了一起。 　　“啊？呀！” 　　重心不稳，身体失衡，梓言被地球母亲的力量吸引着向前扑过去，整卷毛呢咕噜咕噜滚出好远。 　　“啊？” 　　被梓言撞到的那个人倒是没有摔倒。 　　只是…… 　　“啊，我的手机！” 　　一声男声惊呼出现在梓言上方，梓言听声音还挺熟悉。 　　“诶……！” 　　从声音出现到感受到自己的左边脸蛋被什么硬硬的东西砸到，两者之前连一秒钟的间隔都没有。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梓言晕晕。 　　梓言从余角视线那里看到的……这个砸到他的东西，貌似是一只黑色的……手机？ 　　“咔嚓。” 　　再之后细微的碎裂声出现在梓言耳边，和梓言被砸到脸蛋出现痛感，几乎是同时出现。 　　梓言还没缓过神来，一只看起来薄薄，嫩白，手指修长，骨节纤细得不像是男人的手忽然出现在梓言眼前。 　　这手风驰电掣般出击抓住了手机，应该是好久没剪，长长的指甲不经意划抓过梓言的脸蛋，挺疼的。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走路不长眼睛的么？”梓言身前这人拿回手机仔细摩挲，就像是对待爱人一样。见手机的边缘被磕出小小痕迹来，火气大增。 　　“……对不起。” 　　梓言明白怎么回事了。 　　这是有人在服装店对面的扶手那里靠着玩手机，然后自己刚才忙着和老板娘打招呼，没注意到给人家撞上了。 　　身体摔得有些不适应，梓言艰难起身。去捡滚落一边的毛呢，还好海州市第一百货商店的地瓷砖面被环卫人员清洁得还算干净，只是滚滚过去的乳白毛呢没有脏。 　　呼，万幸万幸，太好了。 　　要是弄脏了，梓言可真就哭死了。 　　确认过面料没有大碍，梓言赶忙看向被他撞到的那个人，给人家道歉。 　　“对不起有用么？这是我今年买的第四个手机了，摔坏了要你赔啊！” 　　然而这人只顾悲伤自己凄惨的手机，都没正眼看梓言一下。 　　“啊。” 　　就在梓言内疚慌神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有声女声出现在梓言耳边。 　　这声音软软糯糯，听起来就觉得这该是一位十分温柔的女孩子。 　　梓言看过去，有位约莫十三四岁，手拎被装得满满登登的mini so购物的可爱女孩子站在了那位低头少年面前。 　　“喂。”女孩子戳戳低头少年：“是郑梓言呀。” 　　“啊？” 　　低头少年终于抬头了。 　　真颜暴露在梓言面前，梓言这才明白他刚才感觉到的那股声音熟悉感是怎么一回事。 　　被他撞到的人，不就是他的同班同学，那位西江省希望杯二等奖的林华大才子么。 　　这个西江省希望杯二等奖，梓言在初三六班刚读两个月的书，就已经听语文老师夸耀不下几十遍了。 　　“啊……是郑梓言啊。” 　　林华瞬间呆住。 　　等等，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 　　不仅仅没有去扶起梓言同学，还将对方给那样不留情面地给指责了？ 　　糟糕糟糕糟糕。 　　心里有一万只某神兽奔腾而过。 　　林华强稳情绪，不动声色将手机揣回兜里，脸上挂起绅士微笑说：“那，那个，梓言同学，没，没啥事，是我不好在这里站着，手机嘛，摔了很正常的，嗯。” 　　梓言：“……” 　　——————这是被叫去吃晚饭的分割线—————— 　　林华主动揽活，肩扛梓言买好的毛呢布料。三人到海州市第一百货商店一层的一家奶茶小店坐下。 　　梓言靠在装饰用的木窗下坐。 　　林华兄妹去夹层（大概可以算是一层半？笑。）点好奶茶糕点，从木制楼梯上走下来。 　　林华嘿嘿傻笑，紧紧盯着梓言，端了暖暖的红豆奶茶递到人家跟前。淡淡奶茶香漂浮在店内的每一空气分子里，闻着就让人心旷神怡。 　　梓言被看得懵懵，伸手摸摸自己脸颊：“……我脸上有什么奇怪东西吗？” 　　别说，梓言摸摸，还真摸出了些和往日不一样的东西来。 　　就是梓言的左边脸蛋，被林华尖锐指甲抓过的地方，有大概2cm左右长的微微凸起。 　　“……！” 　　梓言惊了，连忙摸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来看。 　　梓言：“……啊。” 　　还好还好，很小，应该不会留疤……的吧？ 　　本来刚才林华说不用在意他的手机，还主动邀请梓言来楼下喝奶茶，梓言还挺感激的人家的。 　　（其实是在林若疯狂暗示下，林华才反应过来请客的。） 　　现在么，梓言一丁点好心情都不会有了。 　　于是虽然面色没有冷落下来，但梓言却是实实在在瞪起了死鱼眼。林华没有察觉，仍然痴迷状地盯梓言的俏脸在看。 　　还是林若实在看不下去自家老哥的猪哥面相，悄悄用胳膊肘怼怼林华的软肋，林华同学才从这丢人现眼的状态里解脱出来。 　　林若心细，注意到了梓言的脸颊。她拽出桌子下面的长椅和林华坐下后，说：“我家哥哥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也是我不好，没注意路撞到林华了。” 　　心情不好，但礼节不能丢。更何况这件事情，刨根问底细细算，怎么想也是他郑梓言不对在先才是。 　　不过。 　　林华的妹妹，好像是叫林若吧？刚才林华介绍来着。林若落落大方，彬彬有礼的样子还是让梓言蛮有好感的。 　　至少比某位一直盯着他脸看的某人强百倍。 　　“嘿，你们要的红豆芝士好啦！” 第41章 这样的心情，你是能够懂的吧 　　“我有急事，就先走了。” 　　“我家里有用来祛疤的药膏，明天星期一会拜托我哥哥给你送过去的。” 　　吃过几口甜点，林若歉意起身，向梓言挥挥手道别走开了。 　　这是刚才在夹层里点餐时候，兄妹二人商量好的剧本。 　　时间倒退回十分钟之前—— 　　“吱呀……吱呀……” 　　兄妹二人走上楼，木制楼梯被踩得吱呀作响。 　　“两位需要点些什么？”服务员小哥递来菜单。 　　林若笑吟吟接过菜单，随意点了三杯奶茶，还有些女孩子们会爱吃的甜点。 　　然后看向站在一旁坐立不安的林华，说：“老哥，咱俩做一笔交易怎么样？” 　　林华这时候正因为在美人面前丢了面子而苦恼不堪。他乍听见林若的话，猛抬起头，看向林若。 　　林若单手捏着菜单，还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眼眸漆黑却又有光，仿佛黑夜星光一样。 　　林华迟疑片刻，问：“什么交易？” 　　不管是什么交易，依他家妹妹的性格，这准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准备坑他了。 　　怎么说也是与林若一起生活十四年的人，林华这点先知先觉还是有的。 　　林若白林华一眼，随手将菜单放在一旁桌子上，斜眼：“至于这么怀疑我么？咱们是亲兄妹，我坑谁也不会坑你呀。” 　　哟。 　　林华心里冷笑。 　　不会坑我？那请问刚刚从我这里坑走四百块钱去定制衣服的某人是谁啊？ 　　林若摇摇头，双手撑桌，说：“郑梓言，两个月前转到咱们海州三中的超人气转校生。” 　　“老哥你会喜欢她，我觉得很正常嘛。” 　　林华：“那你还拿情书威胁我？” 　　“这是两个事情了，一码归一码。”林若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点，很有节奏：“总之你去追求这位郑梓言的话，我不会反对就是了，也不会向妈妈上报。” 　　“当然，如果是你自己暴露的可就怪不得我咯。”林若耸肩。 　　林华：“……” 　　“还有，你要在咱们的条约上再答应我一件事情。”林若说。 　　林华问：“什么样的事情？” 　　“什么样的事情？”林若笑笑，“这个暂时保密，不过不会是让老哥你做不下来的事情就是了。” 　　“怎么样，一会儿我借故离开，桌上可就只剩下你和郑梓言了，是不是像极了约会？” 　　“能不能拽住这个机会加深在人家心里的印象，可就全靠你自己了哦，笨蛋老哥。” 　　于是在被自己妹妹要挟件事情，与和梓言同学的二人约会之间，林华没能抵挡住诱惑选择了后者。 　　如果不是这次意外，他想将梓言同学请出来喝奶茶，真不知道是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成功了。 　　他呀，写好情书这都过去一个多月，还没能递出去给人家呢。 　　林华：“……” 　　一直盯着人家不好，林华知道，这是十分没有风范的表现。 　　只是妹妹按照剧本离开后，林华瞧人家半晌，愣是找不到什么好的话题来和梓言搭讪。 　　想来想去，林华说出一句对不起。 　　梓言顺着粗大吸管喝口红豆奶茶，神情淡淡，说：“没关系。” 　　梓言不冷不热的态度，让林华挑不出什么毛病。 　　林华的目光在梓言身边扫扫，忽地看到那卷乳白毛呢，开口说：“那个梓言同学，你买这些布料是准备做什么呀？” 　　到底怎么称呼郑梓言好呢。 　　直接称呼全名郑梓言，感觉有些过于生疏了。但学魏莱那样称呼“梓言”的话，林华觉得自己与郑梓言的关系还没到那么亲密的地步，冒然这样称呼大概会适得其反。 　　果然还是称呼梓言同学吧。同学同学，能拉近不小距离，感觉。 　　“这个呀。”林华的问题让梓言稍稍提起些兴趣，“我买些布料回去，给自己做一件大衣。” 　　“诶，大衣，自己做？”林华愣愣。 　　是了，林华隐约记起来了。 　　之前运动会时，他和同学五黑王者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梓言与魏莱聊天服装设计什么的来着。 　　不过当时他玩的过于投入，却是没有在意。 　　“是啊，自己做。”梓言说。 　　林华：“……” 　　林华捏起自己特意点给自己的加冰奶茶，喝一口，冰冰凉的气息自口里蔓延开来，直抵肺腑。 　　他在强行让自己冷静。 　　除了自己妹妹林华，还有自己的母上大人，林华大才子和他的同桌其实是一样的。别说和女孩子交往了，就是说两句话都会大脑负载。 　　当然，大前提是说话对象得是美女才行。 　　而此时此刻，双腿打斜，有些慵懒坐在他林华面前的人—— 　　这仿佛自异世界穿越而来的妖精般的容貌，即使用再多修饰也无法形容的美丽，自然是美人无疑了。 　　林华咽口水，问：“梓言同学你是会制作衣服的，对吧？” 　　“诶？”梓言来的兴趣，说：“你是怎么知道的呀？” 　　林华笑笑：“运动会那天我就得离你不远，能听见你和魏莱的对话应该很正常的吧。” 　　原来是这样。 　　梓言点点头哦一声。 　　不过梓言记得那天林华他们玩游戏玩得火热，就那样的状态都能注意到自己和魏莱的聊天…… 　　这人不会是偷听狂吧？ 　　梓言默默想。 　　林华夸赞说：“能自己做衣服真是很厉害呢。” 　　“只是我记得服装店里是有服装定制服务的，为什么还要费自己的力气来做衣服呢？” 　　而且服装店里提供的服务很专业，一定是会比自己来做得更好吧？ 　　林华险些脱口而出这句话，幸亏止住了。 　　“为什么？”梓言想想问林华：“听语文老师说，你的爸爸是海州日报的主编吧？” 　　“嗯。”林华点头。 　　“所以明明只要拜托父亲就能获得很好文章，为什么还要自己来写呢？”梓言反问。 　　“你这是诡——！” 　　还真是有意思的两个人呢。 　　提起制作服装，梓言暂且忘记了对林华的不爽；提起写文章，林华也直接不顾了所谓的照顾美人心情。 　　梓言淡淡说：“我知道这是诡辩，但这样类比的话，心情你应该是能理解的吧？” 　　“就像你把脑袋里的阅历用或优美或犀利的文字展示出来一样，这是独属于你自己东西。” 　　“我设计好纸样，买来布料，然后亲力亲为亲手地剪裁出合适的布料，缝制成适合自己的衣服，这也是独属于我的东西，任何人都拿不走。” 　　“这样的成就感与喜悦感，你是能够懂的吧？” 第42章 人非生而知之 　　夜半时分，梓言的屋里静悄悄，只有台灯在亮。 　　“叮铃铃。” 　　忽然桌上的闹钟响起，响起的霎那梓言伸手将它安抚了下去。 　　“啊……” 　　房间安静，铅笔沙沙作响的声音异常清晰。梓言脸颊绷紧，一手按住直尺，一手捏了黑色铅笔，依着尺子画出恰到好处的线来。 　　终于，最后一根线绘画完毕，梓言放下笔，抓起桌上的纸样来看。 　　琳娜：“画的一般般，重新做吧。” 　　梓言的耳旁仿佛出现了妈妈的声音。 　　梓言：“……” 　　自己这次制作的纸样，要是被妈妈见了，恐怕真的是会被送上这样的评语吧。 　　梓言无奈摇摇头。 　　别说是身为专业人士的妈妈，就算是作为创作者的梓言自己，都对这张纸样不是很满意。 　　梓言轻轻将纸样落在桌上，人向后仰，靠着椅背，回忆起从前。 　　该说，即使是将自己两年前的作品都算在内，梓言他今天绘制的这个，也可以算作是最差的那一批了。 　　“……唉。” 　　梓言抿抿唇，重重叹口气。 　　绘制服装设计图也好，还是绘制纸样也好，这些与梓言近日里修习的功课其实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桌上有四小时前梓言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罐装冰可乐，梓言捏起来，铝制表面早已变得微凉。 　　“咕噜咕噜。” 　　咔嚓一声勾开易拉罐，梓言闭上眼，大口灌灌。 　　可乐超甜的味道跳着漫延在口中，感觉起来比易拉罐摸着更加微微凉。但有沙沙轻痛的沙沙感隐藏在甜蜜下，一下下抚摸过口里的每一角落，这样的触感很奇妙，爽得梓言紧闭的半眯起来，细长睫毛颤颤。 　　早在闹钟响起的时候，梓言就注意到了。 　　从他七点钟拿冰可乐进屋开始绘制纸样开始，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 　　脑袋晕晕，肩膀也因为长时间伏案而叫苦连天，身体各处的不适反应让梓言直皱眉。 　　如果是绘制服装设计图的话，不会这么累。 　　因为绘制服装设计图的时候，某种意义上其实是可以抛弃一切的所谓“合理”。 　　就算不合理又能怎么样呢！不去理会服装制作出来的难度究竟如何，放飞自我，去追逐灵感，去大胆地将脑海里浮现出的那些优美尽可能地画到设计图上就可以了。 　　所以可以不合理，可以天马行空。 　　但纸样与服装设计图相比，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东西了。 　　这就像是文科生与理科生的区别。绘制服装设计图可以很文艺，但制作纸样的时候却必须让脑袋完完全全理性思考才行。 　　因为纸样是制作衣服的最后一步指导，需要计算数据，需要用尺子分毫不差地画出线来，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 　　甚至如果可以的话，还需要在缝纫机上进行初步的布料缝制，来确定自己的纸样到底有没有出问题。 　　只是梓言买来的布料，那匹白色毛呢很贵。他不舍得拿来做实验，所以只能是仔细再仔细地绘画纸样。 　　所以梓言会累成这个样子也就很正常了。 　　“嗯……”梓言身体忽然打了寒颤。 　　这会儿是十月份，海州这边的夜间最低温已经会接近零度。梓言之前怕房间空气不流通会觉得烦闷，给窗户开了小缝。 　　于是现在，梓言从绘制纸样的专注热情中冷却下来，才觉得房间冰冰凉。就连嘴边呼出来的气都隐隐带上了些白色，显露在世界中来。 　　拽来床边的珊瑚绒睡衣披在身上，梓言搓搓手暖暖。捏起桌上的失败品，走来窗前，在床边静静坐下。 　　说起来，这件珊瑚绒睡衣还是郑权同志今天下午下班之后，特意跑去万达给梓言买的呢。 　　乳白与深黑条纹相交，穿了像是斑马。 　　在安特卫普的时候，梓言一天都会做些什么呢？ 　　画画设计图，制作纸样，然后去缝制衣服。要是睡前能够得到妈妈的一声表扬，梓言就很满足了。 　　所以他现在……不管怎么说也是脱离了这种环境许久，对于设计制作服装的技艺会感到生疏，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唉……”心情郁闷，梓言又沉沉叹口气。 　　这时有晚风从窗户的夹缝里送进屋里来，轻轻抚摸过梓言的脸颊。 　　然而虽然这风是轻柔，但风的温度实在是过低，梓言有些受不了，身体前倾把窗户一下子推上了。 　　单手撑在窗台，梓言望向窗外。 　　窗户是三层玻璃，十一假期时候被郑权里里外外擦过。如果不是还能隐隐从窗户上看出自己白发赤瞳样貌的影子，梓言甚至还以为这里没有什么东西阻碍呢。 　　窗外的夜漆黑，点点星星在闪，宁静祥和，看得清清楚楚。 　　“算了算了。”梓言自言自语。 　　还是以后再努力吧，也不知道昨天买的毛呢布料什么时候能被做成衣服啊…… 　　“哒，哒。” 　　梓言背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他转过身看，是爸爸，身上还穿着西裤和羊毛衫。 　　郑权端杯热腾腾的水走进来，放在梓言跟前的床头柜上。他坐下来到梓言身边，摸摸梓言的头问：“还没睡呀？” 　　“嗯。”梓言放下纸样，嗯一声，反问：“爸爸也还没睡呀？” 　　梓言从自己屋里的门看过去，没有光亮，家里暗暗。再算上家里静悄悄，梓言还以为爸爸已经睡觉了呢。 　　“你爸爸我忙到这个时候是常有的事。”郑权说着，递温热的杯子给梓言：“先喝口热水暖暖身子吧。” 　　梓言接过杯子，还没有喝，握住杯子的双手就觉得暖暖。 　　甚至心都是暖暖的。 　　郑权说：“再忍耐一下，到十一月就会供暖了。” 　　对海州市进行集中供暖，这是郑权来海州任职之后，推行的第一件事情。 　　梓言眉低低：“那还要忍耐半个多月呢……” 　　梓言体弱，像现在屋里这样的温度，他即使穿着羊毛袜子也仍然感觉小脚冰凉呢。 　　郑权笑笑：“只要有就是好的嘛。” 　　郑权随手拿起梓言画好的纸样。 　　梓言惊了，赶忙阻止：“这个画的不好，爸爸不要看——” 　　然而郑权手速极快，梓言没能阻止住呢。 　　虽然梓言知道自家父亲对于服装设计是十足的门外汉，判断不出好坏的那种。 　　但是自己画的不好，即使是被爸爸看了，梓言还是会觉得很难为情。 　　郑权细细端详，夸赞说：“这不是画得很好吗？” 　　“哪里好了……” 　　梓言想抢过纸样来。郑权厚重的手掌牢牢捏住了纸样，梓言抢不过，只能气鼓鼓作罢。 　　“不要气馁。”郑权说。 　　“做任何事情都是要有尝试的过程的，像你妈妈年轻时候，也常有纸样绘制得不够优秀，苦恼一整晚的时候呢。” 　　“诶？妈妈她？”梓言惊讶。 　　像妈妈那样专业，强大又自信的服装设计师也会这个样子？ 　　“当然了。”郑权向后躺，靠在叠得方方落落的被子上：“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没有人是生来就会做的呢。” 　　郑权的神情怀念起来。 　　他还记得自己在德国留学，与梓言的妈妈卡塔琳娜-茨威格特相恋的时候。 　　如果是哪天服装设计图也好，还是纸样也好，琳娜没有做到满意，那么当天晚上睡觉时候，郑权都是要温声细语哄好久，才能把气鼓鼓不甘心的恋人哄到睡着呢。 　　虽说郑权对于制作服装一窍不通，但什么是服装设计图，什么是纸样，郑权还是分得清的。 　　尽管某种意义上讲，纸样也算是服装设计图的一种…… 　　嘛，这种小细节就不要在意它好了。 　　现在见自己孩子这个样子，郑权恍惚间有梦回十几年之前的感觉。 　　服装设计啊……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梓言还是琳娜必须有一人在种花家才行的话……将服装设计作为自己毕生职业的梓言，究竟会走到哪一步呢？ 　　会是像琳娜在大学时候那样，过得充满着幸福吗？ 　　这样想的话，郑权对于自己带梓言回来种花家，心里的愧疚感可就是更重了。 　　郑权盯梓言的脸颊看得出神。看着看着，忽然发现梓言左边脸上有条浅浅的红色印记。 　　这印记……感觉像是被谁抓出来的？ 　　自己孩子这是在学校里被谁欺负了？！ 　　郑权一下子回过神来，问：“儿子，你脸上的伤口怎么回事？” 　　“诶？伤口？”梓言愣神，摸摸自己脸，恍然：“啊，这个呀。昨天去买布料时候，在一百被同班同学划的。” 　　一百？海州市第一百货商店？在商店里被同班同学抓的？ 　　这信息量实在是有些大，郑权脑袋里相互串联下，只觉得细思极恐。如果不是现在已是半夜三更，着实有些太晚，郑权恨不得直接打电话给妍丽老师问个清楚。 　　究竟是谁欺负他家宝贝了？！ 　　郑权脸上没了笑容，面色铁青起来，梓言没注意到这些。 　　梓言起身到书桌前，桌旁椅子上的米白帆布书包被画纸样四小时的梓言压得扁扁。 　　他在书包夹层里翻翻，翻出只细细短短一管小药膏来，晃晃给郑权看。 　　“诺，那个同学今早给我得药膏。” 第43章 恋爱剧本 　　时间回到十七个小时之前—— 　　林华觉得自己缺乏勇往直前的勇气。 　　这时候是星期一的早上六点钟，距离海州三中的晨间第一节课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当然，一个半小时是相对于海州三中其他班级的学生而言的。妍丽老师作为初三六班的班主任，有要求自己班级的学生们提前半小时到校来班级里晨读，所以初三六班的上课时间其实是七点钟。 　　但即使是七点钟到校，林华现在这时候出现在学校附近也实在是太早了。 　　街上不要说看不见学生，就连行人都没有几位，偶尔会有出门晨练还是去赶集买菜买早餐的大爷大妈路过，狐疑地瞧林华一眼。 　　再向东走走，见不到学校大门了，林华停下脚步。 　　这条街是梓言从家来学校的必经之路，早些天林华就观察到了。然后林华现在站的这里，又距离学校大门足有几百米…… 　　所以在这里等待梓言同学的话，一定不会被其他什么人给打扰到吧？ 　　“哈……” 　　林华双手揣兜，左手刚好摸到兜里的小小短短一只药膏，捏捏，手心都出了汗。 　　奶茶配甜点，这种东西作为午餐的话，实在是太不正式了。 　　昨天上午十点钟，林华邀请梓言来海州市第一百货商店的一楼喝奶茶。两人相聊片刻，聊到服装设计与文章的辩证之道后就冷场了。 　　尴尴尬尬到十一点钟，林华又实在找不出什么搭讪的合理理由来邀请梓言去吃午饭，只好不舍分开。 　　虽然不知道该继续聊些什么，但哪怕仅仅是听听梓言的声音，林华都觉着享受得很，根本听不够啊。 　　倒是说是离开，其实是藏身在奶茶店对面书店的林若，她等待梓言的身影消失在商店门口之后，瞪起死鱼眼，走到林华跟前来。 　　林华看自家妹妹一眼，伸手按住额头，深深叹口气，郁闷异常。 　　“我说老哥。”林若额头上隐隐有青筋冒起：“您平时写情书的功力这是都哪里去了？” 　　林若在这个“您”字上加了很重的音。 　　“幻想和现实果然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啊……”林华倒是感慨上了。 　　“得了得了，别感慨了，大文学家！”林若瞪起死鱼眼。 　　林若本以为能看到一出相互确认心意的好戏呢，谁上林华直接给她来了这么一幕如此味同嚼蜡的作品。 　　亏她林若还迷恋过林华写出来的言情小说呢。 　　林华这家伙没什么别的特殊爱好，就是时常幻想各种各样的东西，偶然灵感来了就拿出纸笔默默写下来。 　　与林华表现给公众的那种擅长写议论文，言辞犀利的形象不同。林华在家一个人的时候，大多是写些关于校园青春日常的言情小短篇。 　　虽然林华做的隐蔽措施很好，这些短片小说都被他一页一页藏在了厚厚一堆的复习资料里…… 　　这样做也许可以瞒过爸妈，但怎么可能瞒得过林若的火眼金睛呢！ 　　嘛，不过偷看老哥写的小说这种事情，林若也不会和林华承认就是了。 　　“那个，妹妹。”林华忽然出声。 　　林若：“嗯？” 　　林华吐槽：“你现在的眼神很像是刚刚暴毙的鱼哦。” 　　林若：“……” 　　真不知道他家这位如此不会讨女孩子欢心的老哥，究竟是怎么写出那些蛮好看的言情小说的…… 　　林若面部表情微调几下，归于淡淡感觉。 　　虽然林华没能给她演上一场现实恋爱剧，挺遗憾的。但林若需要的“证据”已经到手，怎么想都该是一件特别愉快的事情才对。 　　坐在林华对面，所以即使是当着自己老哥的面翻出手机来看，林若也不担心被林华窥到。 　　只见浮现在林若手机屏幕上的，是一张十分清晰的照片。 　　照片里的男女坐对桌，有说有笑地聊天，品尝着糕点，怎么看都像是热恋中的情侣在约会呢。 　　哎呀哎呀。 　　林若忍不住在心里夸赞自己，她这抓拍得实在是太棒了，完美达到了想要的效果不是嘛！ 　　“嘿嘿嘿。” 　　林若看看手机，视线又越过手机看看林华，嘿嘿坏笑，笑得林华情不自禁打了寒颤。 　　——————去休息十分钟的分割线—————— 　　还是将时间看向这天的早晨。 　　进入十月之后，海州的气温开始骤降，晨间六点半时候的温度其实和晚间没有什么区别。 　　乖乖地穿了羊绒裤和羊绒衫在里面，外面套海州三中校服的秋季裤子和冲锋衣，虽然梓言穿得很厚实，但一阵风吹过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哆嗦。 　　走没一会儿，凉凉的小风带走了本就没多少的温热。冻得有些痛，梓言把自己冰冰凉的小手揣进兜里取取暖。 　　该说，这冲锋衣的兜里有细细起毛处理的绒布，手背感受到的触感还挺舒服的。 　　“呼……” 　　走到十字路口旁，刚好红灯，梓言止住脚步喘喘气。嘴边浮现缕缕洁白哈气，但马上就被打旋的风吹散了。 　　“好冷啊……”梓言碎碎念。 　　他是头一次念了校服的好。 　　虽然在梓言这位半吊子服装设计师看来，海州三中给学生们定制的这些个校服么……无论是春夏秋冬哪个季节的常规校服都是一个模子，毫无设计美感可言。 　　也就这件作为秋冬交际时节用的冲锋衣，它浅蓝与黑色相间的配色还算有些艺术可言。 　　再算冲锋衣里有层不厚不薄的夹棉，穿在身上暖暖乎乎，梓言怎能不念起校服的好。 　　毕竟他计划自己制作的那件羊绒大衣还处于计划里呢。 　　绿灯亮起，梓言大步快速走过马路。 　　过了这个十字路，再有一条街几百米的距离就能到学校了。海州三中给每间教室都配了一前一后两个空调，所以只要到教室里就得救了。 　　“呼……”耳边传来呼啸风声。 　　于是明明对种花家的古文没有一丝一毫兴趣的梓言，突然在瞬间理解了某楼记里提到的“阴风怒号，浊浪排空”的意境。 　　虽说阴雨天，没有了太阳，梓言不用打伞，是应该很开心的事情。但这时候忽地有一阵风又打旋着吹过来，吹散了梓言额前几缕散发，刺激得他眼睛很不舒服，直眯眼。 　　这样的感觉也着实是没办法让梓言开心起来。 　　揉揉眼睛，梓言将和冲锋衣的连帽拽过来戴在头上。帽子有些大，遮住了梓言太多视线，他又哆哆嗦嗦从袖子里伸出手指给帽檐向上拨了拨。 　　“梓言同学！” 　　忽然前方不远处，有人在招呼梓言。 　　梓言理清视线，看向前方，发现和他一样穿着的林华同学正站在自己前方不远处。 　　真的是一模一样的穿着呢。 　　同样的秋季校服裤子，同样的冲锋衣。同样的戴了帽子，同样的双手插兜。 　　等待在这里许久的林华，见了梓言与自己一般模样，不禁愣愣。 　　林华心底忽然冒出一句被广大学生吐槽过的话来—— 　　我们穿的都是情侣装！（废话，不都是校服么。） 　　梓言走近了，在林华身前还有两步远的地方停下来。 　　林华：“……” 　　彼此无声几秒钟，梓言疑惑，问：“有什么事吗？” 　　“那个……”林华的心脏砰砰直跳。 　　啊啊啊，加油啊林华，要有勇气啊，要勇往直前啊，不能一和女神搭话就紧张成这个样子啊！ 　　“啊……” 　　林华在梓言不解的目光下，伸手按住自己胸膛，深呼吸，说：“梓言同学，对不起，昨天抓伤你了。” 　　说着，林华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截白白短短的药膏来，递给梓言：“这是我找妹妹要来的药膏，真的是，对不起……” 　　“啊，这个啊。”梓言恍然。 　　怎么说好呢。 　　毕竟只是被指甲轻轻划伤一下，再说痕迹也不是很明显。而且从昨天晚上回家之后，梓言的脸蛋那里就已经几乎不痛了。 　　如果不是林华这时候提起来的话，恐怕梓言都快忘记有这么一回事了。 　　“谢谢。”梓言浅笑，接过药膏。 　　昨天梓言被他们兄妹请去喝奶茶，林若说过家里有去疤痕的药膏，会拜托林华星期一的时候拿给梓言来着。 　　怎么说也是人家的一片好意，还是收着吧。 　　“那个，也替我谢谢林若。”梓言说。 　　这药膏捏在手里歪歪扭扭，四处是折痕，想来也是林华他们经常在用的。再捏捏，药膏大概还有小半管的量呢。 　　“嗯，嗯……”林华点点头，嗯一声，大脑有点当机。 　　等等，按照剧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来着？ 　　林华回忆起昨天下午来—— 　　昨天下午，兄妹二人简单在海州市第一百货商店附近的一家面馆对付一口后，林若拽着林华一头扎进药店里。 　　林若甜甜笑，问售货小姐姐：“有什么能去细小疤痕的药膏吗？” 　　其实林华一家四口，林若与他们的母上大人平日里对皮肤保护得当，小心谨慎，几乎没有什么磕碰出伤口的机会。 　　至于林华和他们的那位主编海州日报的父亲，这两人皮皮哒哒又根本不在乎会有些小伤口，所以林华家里根本就不会有这类的药膏。 　　售货小姐姐推荐的药膏，林华连名字都没听过，只听得小姐姐说可以上脸。 　　到家，林若将新买来的药膏，直接一管挤出大半，然后将包装捏得皱皱巴巴交给了林华。 　　林若说：“嗨，弄好了。老哥你明天早上早起一会儿，等在郑梓言去学校的路上，然后把这个给人家就可以了。” 　　“就说这药膏是你找我要来的。还有给了郑梓言之后，依她怕生的性格，应该大概率不会和你一起走去学校，毕竟不熟……”夏洛克·林若·福尔摩斯如是说。 　　“即使郑梓言邀请你了，你也要找借口先离开。” 　　“诶，为什么？”林华问。 　　林若闻言又瞪起死鱼眼：“老哥，拜托你动动自己那颗大文学家的脑袋，别一和妹妹我之外的女生相处就智商清零好么？” 　　把你写言情小说，编排恋爱剧请的脑袋给我拿出来啊喂！ 第44章 原谅爸爸吧...... 　　心情这种东西，即使嘴上不说，面色绷得紧紧，也还是会悄悄地从眼睛里说出来的。 　　“叮铃铃……！” 　　海州三中的下课铃声是老式电铃。 　　当然这个老式电铃不是指学校用广播喇叭故意播放如此复古的东西。而是海州三中在每层的教学楼里真的是还在用老式电铃，据说这电铃的年纪可能比在座的各位学生还要大呢。 　　摆锤在电流的驱使下，高频率地敲击在金属片上，发出清脆声音。 　　而后声音迅速透过厚重的班级木门，几乎没有什么递减地送到了班级里学生们的耳旁—— 　　于是刚刚还是一片沉寂的学生们瞬间复活过来。有位急着走的男生闻声而起，结果被物理老师丢过根粉笔头，精准无误地砸在了那人脑门上，哎呦一声。 　　物理老师没好气地说：“我讲的课就这么让你们觉得无聊么？” 　　男生假装很痛，捂住自己额头，脸上却是嘻嘻笑：“老师您讲课一点都不无聊，是物理太无聊了。” 　　噗。 　　有学生忍俊不禁扑哧笑出声，然后好几个人跟着一起笑了。 　　负责教授初三六班物理学的老师，是位自师范大学毕业没几年的帅气小伙子，二十七岁的年纪。 　　大抵是因为无论学生还是老师都十分年轻的缘故，初三六班的学生们和这位物理帅小伙处得很开，偶尔皮皮还挺开心的， 　　“好了，练习册剩下的题，同学之间相互交流一下，我明天再讲。” 　　物理帅小伙合上练习册，大手一挥：“现在我宣告，你们自由啦！” 　　“哗啦！” 　　气氛变得放松，教室里喧嚷起来。有聊天声，有桌椅碰撞声，相比之前的放学时候，没了组长喊“留下值日”声。 　　这是中午放学的下课铃声，怎么会有组长喊别人留下值日呢。 　　喧闹持续小会儿，初三六班的教室安静了，只剩下梓言一人。 　　从书包里翻出钥匙，哗啦作响。梓言去教室附近那间暂时独属于他的卫生间里洗了脸。 　　虽然物理老师讲的东西不是很难……但今天很巧合，恰好妍丽老师和语文老师都有事，找物理老师了串课。 　　所以初三六班今天很幸运地上了足足一上午的物理课。 　　其实，这也不怪物理，任谁连续上同一门课程四个小时，都一定会吃不消的吧？ 　　再说像今天这种阴雨天，梓言即使不涂抹防晒霜也没什么关系，几乎没有紫外线能透过这时候挂在天空上的厚厚云层偷跑下来。 　　所以洗洗脸，精神一下，早上涂抹好的防晒霜会被冲洗掉些，梓言也不理会，随它去了。 　　而且刚好可以试试今早林华拿给他的药膏。 　　回来教室，梓言摸摸自己的左边脸蛋，确定微微凸起的那小小一道的位置。然后从口袋里翻出药膏，开盖，挤在左手食指指尖上一点点。 　　药膏乳白，闻了有股清香。涂在脸颊上冰冰凉，梓言舒服得眯眼， 　　“倒是午饭该怎么办呢……”梓言后靠椅背，双手垫在脑后，侧头望向窗外。 　　今早出门的时候，郑权讲他今天要去下面的县市做调研，没有空闲时间领梓言在单位食堂吃饭了。 　　不过郑权出门之前，在家客厅的茶几上用茶杯压着留了张绿色毛爷爷，倒也不至于让梓言因为没钱吃饭而饿肚子。 　　只是梓言现在望向窗外，海州这时候下起了细细小雨，这样的阴雨天气他实在是不想远走。而这时候去学校附近的那些饭店的话，又要面对波涛汹涌般满是学生的巨大人流，梓言也实在是提不起兴趣。 　　思前想后，颇有些无可奈何的味道，梓言准备去教学楼一层的小卖部买桶泡面应付一下。 　　幸好海州三中给每间教室都配备了能烧热水的饮水机呢。 　　“诶？” 　　梓言在一楼小卖部门前的长椅那里遇到了熟人。 　　魏莱，还有平日里和魏莱形影不离同出同进的那些女孩子，她们这会儿正坐在长椅上吃泡面呢。 　　仔细看看，她们的额头微湿，额前有几根绒发贴在脑门上，像是刚刚被雨淋过的样子。 　　“诶？梓言？”魏莱听得脚步声，抬头见是梓言从楼上下来也是惊奇。 　　她问：“梓言你还没走呀？” 　　“嗯。”梓言嗯声，点点头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怪物理老师——”魏莱张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坐在她身边的女生就抢先发了牢骚：“老师压了两分钟堂，然后就一步差，步步差，直接全盘皆输了。” 　　“……？”梓言歪头表示自己没听懂。 　　魏莱解释说：“咱们班不是在三楼嘛。” 　　“所以物理老师晚两分钟下课，我们就被人流堵在三楼下不去了……” 　　一步差，步步差。晚两分钟出教室，所以被堵在三楼没有下去。等魏莱她们顶着小雨冲到学校对面找饭店吃饭的时候，就没有哪家饭店还有地方能容纳她们了。 　　无可奈何，魏莱她们也只能再顶着小雨回到学校吃泡面了咯。 　　真是悲剧的一天。 　　另一位女生吐槽说：“天气预报不是说今天阴天，降雨概率是百分之零么？” 　　如果有伞的话，她们也就不至于这么狼狈了。可惜魏莱她们无论是谁都没有带伞呢。 　　这位女生的吐槽一出，坐在长椅上的少女们都齐齐郁闷地低下了头。 　　“哟，同学，要买点什么？” 　　小卖部售后窗口那里，大妈一口一口吃着泡面，一边招呼梓言。 　　窗口的位置有些低，感觉起来应该是为里面的人坐着卖货能够方便设计的。 　　梓言走到窗口跟前，弯腰低下身子，彬彬有礼：“可以卖给我一通康师傅红烧牛肉面吗？”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见外，什么可以不可以的呀。” 　　大妈哈哈笑，把叉子插在泡面碗沿上，扭身拽来桶康师傅红烧牛肉面那标致的红桶给梓言。 　　“五块钱。不过你得等会儿啊，我这儿的热水还得几分钟能烧好。” 　　梓言递了绿色毛爷爷，收好大妈找回来的钱，摇摇头说：“热水就不用了，教室里饮水机有热水的。” 　　就在这个时候。 　　梓言的话音刚刚落下。 　　魏莱她们忽地整整齐齐腾地从长椅上站了起来，看向梓言。 　　魏莱指指楼上，说：“梓言，咱们班没锁门呀？” 　　“对啊，没锁，怎么了？”梓言端着泡面往楼上走。 　　魏莱：“……” 　　所以教室没有锁门，她们几个为什么要窝在小卖店门口风餐露宿？回教室里坐着吃面它不舒服么？ 　　——————感觉Yesterday once more的吉他纯音版本和码字很配—————— 　　“后来魏莱她们拿泡面回教室吃了？”郑权笑笑，问。 　　“哪有。”梓言说：“她们的泡面都吃得差不多了，也就索性在小卖店门口吃完再回教室了咯。” 　　时间已经不早，郑权在陪睡不着的梓言聊聊天。 　　该说，这样两人都靠着床头，各自躺在床的一边聊聊天的感觉……给郑权的感觉，还真是像极了十几年前，他和琳娜刚刚确认恋人关系的时候。 　　不过那时候是爱人，现在是孩子，对于郑权来说都是最重要的人就是了。 　　只要她们能开心的话，郑权就是陪伴再久都无所谓呢。 　　郑权捏起那节皱皱巴巴的药膏，细细观察。观察着，看见了码身上今年十月一日的生产日期，他先是一愣，随后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丝微笑。 　　嘿，这小子。 　　郑权想起林华贼眉鼠眼瞧他一眼那样，心里嘿笑一声。 　　郑权问：“这个林华在给你药膏之后还有没有找过你？” 　　“林华呀……”梓言喃喃。 　　海州三中上午四节课，下午四节课，初三六班这日下午的第一节课是体育课。 　　虽然体育老师这次没有说又身体抱恙地找语数外物化的老师串课。但海州三中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如果体育课下雨，那么体育课就会自动取消，学生们在教室里上自习。 　　只是这时候海州的天气究竟该算是下雨好呢，还是阴天好呢？ 　　天阴沉着没错，小雨也停了。却没有停得完全，而是化作细小的雨丝，随风飘散。 　　嘛，反正这种情况在学生们的眼里就是雨停，可以上体育课了。 　　距离上课还有两分钟的时候，魏莱抱起篮球一马当先冲出教室。随后一通稀里哗啦，教室里再次只剩下梓言一人了。 　　过几分钟，物理老师抱着一大落卷子姗姗来迟。他见教室已经人去楼空，空无一人，甚至还上了锁，只得作罢继续讲题的打算。 　　梓言这是去哪里了呢。 　　“哗……” 　　纸张相互摩擦的声音异常清晰。 　　教学楼四楼的图书室，梓言拿出本书坐下来看。 　　像体育课这样的时间，梓言一般是拿来写作业的。作业如果写完了，就来图书室这里看看书打发时间。 　　不过，想来海州三中的学生应该是很少来图书室看书的才对。图书室里这些书，大多静悄悄地整齐排列在书架上沉睡，也不知是沉睡了有多久，就连书脊上都黏黏的满是灰尘。 　　梓言拿的是本英文小说，静静看。 　　“看得懂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妍丽老师进的图书室，她走到梓言身后出声说。 　　“啊，何老师。”梓言赶忙起身行礼，“那个体育课……” 　　“没事没事，我默许的。”妍丽老师笑笑说。 　　也是，如果没有班主任老师的默许的话，随便一句话就能将满校园疯跑的野马们给拽回来。 　　就在这个时候，图书室东南角的阅览室，也就是刚好与梓言这边隔一堵书墙的另一边，传来了声响。 　　是一声十分响亮而且标准的“timi”。 　　“同桌，你说咱们躲在这里真的安全吗？” 　　“只能说相对安全……反正你总不能去操场上玩吧？空旷得随便谁站在教学楼里都看得见，简直就是给妍丽大姐当活靶子。” 　　好吧，书墙并不能阻隔什么声音，所以林华还有他同桌的说话声简直……就像是和梓言这边背对背说出来的一样。 　　梓言：“……” 　　妍丽老师：“……” 　　唉，林华这可怜孩子。 　　…… 　　“哈哈哈。”郑权忍俊不禁：“之后呢，林华的手机被没收了？” 　　“呼……呼……” 　　这次梓言没有继续和郑权聊天，而是细细小小的打起了呼噜。 　　似乎梓言这是终于没能抵抗住困意，沉沉坠入梦乡了呢。 　　“……” 　　郑权轻手轻脚下床，走到梓言这边，半蹲下来，静静看梓言被台灯衬得隐隐有金色的俏脸。 　　梓言的表情恬静祥和，有着圣洁味道。他的唇角向上扬起了一些弧度，应该是在做些幸福的梦吧？ 　　会让梓言觉得幸福的东西的话…… 　　郑权捏起梓言枕边的纸样，看看，叹口气，将纸样放在了桌子上。 　　纸张这样的东西，如果孩子睡觉翻身压到了，一定会不舒服得从睡梦中醒过来吧？ 　　郑权实在是不忍心有东西再来打搅他孩子的幸福了。 　　“服装设计……吗？” 　　郑权疼惜地在梓言的额头上轻吻一下，拽过被子温柔地给梓言盖上了。 　　“儿子，原谅爸爸吧……” 第45章 咱今晚就跟着你啦 　　“请考生翻译文中两处画线句——” 　　“1、愚以为营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阵和睦，优劣得所。” 　　“2、后值倾覆，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而来二十又一年矣。” 　　离下午放学还有二十分钟，梓言答过整张语文卷其他所有题之后，回来啃古文翻译这块骨头。 　　我认为营地的事情，全都来和他咨询，一定能使—— 　　梓言写到这里，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继续翻译，写不下去了。 　　丢下笔，梓言也不盖上笔帽，放任它滚落桌子一旁。笔靠了右边的墙，像是面壁思过。 　　“唉。” 　　叹口气，梓言将脸颊埋进自己臂弯里，颓废趴在桌上。 　　他尝试努力学习语文，尤其是语文中的文言文，已经有持续整个的十月。 　　只是语文这种东西很依赖天赋，并不是短时间的奋发图强就能够有效提高成绩的。 　　“真是累人。” 　　坐在梓言旁边的魏莱刚好写完作文，她甩甩自己因为连续写一个多小时文字而发酸的手，小声说。 　　魏莱看向梓言，没看见梓言的脸，只见了梓言露出来的洁白后脑勺。 　　“梓言。”魏莱戳戳梓言的胳膊。 　　“嗯？” 　　梓言嗯一声，抬起头，脸上的颓废藏不住。 　　唉，梓言这孩子一看就是又被文言文难住了。 　　“诺，给你。” 　　魏莱两根手指按住自己的答题卡，推到梓言跟前。 　　“……” 　　梓言犹豫片刻，眼神偷偷向周围看一圈，然后按住答题卡又悄悄滑回魏莱那里。 　　梓言说：“谢谢……但还是不要了，毕竟语文老师说这张卷子是要收上去批成绩的。” 　　“额……” 　　魏莱无奈扶额。 　　“好吧好吧，知道你是乖学生了。”魏莱吐槽说：“又不是什么正规考试，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应该适当变通一下嘛。” 　　然而无论魏莱如何劝解，梓言都表示坚决不抄，魏莱只好作罢。 　　“话说这应该是咱们今天做的第六张卷子吧？”魏莱抻抻腰，双手背在脑后抻懒腰，问。 　　梓言点头。 　　魏莱梓言这桌，魏莱做完了卷子，梓言对文言文选择弃疗。闲来无事的魏莱在找梓言聊天。 　　“还真是累啊……”魏莱的眼神飘到黑板左上角，那里贴了【距离中考还有——天】。 　　这是妍丽老师前几天贴上的，但没有贴天数。 　　妍丽老师说：“距离中考还挺久的，天数我就先不贴了。” 　　该怎么说好呢…… 　　虽然妍丽老师没有张贴天数，但仅仅是这黑底红字的距离中考还有——天，就足以让这些初三学生们感到内心沉重了。 　　距离中考，真的还挺久么？ 　　现在是十月底，离这学期结束放寒假，只有两个月零十天。来年二月中旬开学，再六月底考试，其实加在一起，他们能留在海州三中的日子，也不过满打满算七个月罢了。 　　七个月，不到三百天，就要和相处两年的同学说拜拜了。 　　有股伤感的气息在班级里蔓延开来。 　　随了这股伤感的，还有越来越繁重的各科复习任务跟着要做。 　　一节课复习，两节课做卷子。再一节课讲卷子，数语外物化哪科都是这样四节课一循环地向下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没有留给学生什么喘息的余地。 　　上午四节课，下午四节课，晚上也有作业要做。每日每日这样度过，也真的是很考验学生们的耐性与体力了。 　　“吱呀。” 　　去楼上办公室拿包的语文老师推门进了教室。 　　刹那。 　　班级里几处小声聊天的声音戛然而止。魏莱是最后止住的那位。 　　语文老师眯眯眼，微笑和魏莱说：“魏莱呀，妍丽老师给你配了同桌，你还挺开心的？” 　　魏莱听得出语文老师话里的怒意，嘿嘿笑：“老师我错啦，我保证以后不在您的课上聊天。” 　　“……” 　　班级里其他学生听了，额头浮现出黑线来。 　　保证不在语文老师的课上聊天，那也就是说在其他老师的课上还是会聊的咯？ 　　他们的班长大人这是真的皮。 　　不过语文老师倒也没精力去管魏莱在别的老师课堂上表现如何。 　　语文老师威胁说：“下次再让我听见，我可是会找妍丽老师建议你继续单人单桌的哦。” 　　“嗯嗯。”魏莱小鸡啄米般点头。 　　语文老师这才心满意足看向班级里的其他学生，“大家卷子都写完了吗？” 　　“写完了。” 　　“写完啦，老师。” 　　班级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应答声。 　　“嗯。”语文老师抬腕看看手表，还有五分钟放学。她想了想，说：“那小组长们下去收卷吧，今天给你们提前几分钟放学。” 　　海州三中素以管理人性化著称。 　　而且海州三中的魏校长也很和蔼，所以像语文老师这样提前一小会儿几分钟给学生放学的事情，他是允许的。 　　毕竟对于孩子们，不能一味的高压。适当给学生些奖励放松一下，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也说不定呢。 　　“哇，老师万岁！” 　　相比刚刚的应答声，这句万岁学生们倒是喊得整齐划一。 　　也是，没有人会喜欢自己放学得晚了，然后被浩浩汤汤的人流堵在教学楼里，需要一步一挪才能下得了台阶的体验呢。 　　——————作者去稍微休息一下的分割线—————— 　　海州三中的校园里空荡荡，只有初三六班的学生走在路上。 　　梓言问魏莱：“你今天不和魏校长一起回家吗？” 　　往常的话，魏莱一般是放学后去操场那里打球，然后等待魏校长下班之后，父女一起回家的。 　　像魏莱今天这样收拾好书包直接回家，反而让梓言挺好奇的。 　　魏莱按按自己额头，说：“我爸今天值晚班……没人理我，我都挺头疼今天晚饭该怎么办。” 　　梓言一愣，道：“真巧，家父今天也是去工作要忙到好晚才能回来。” 　　“诶？” 　　魏莱来了精神，问：“那梓言你的晚饭有着落嘛？” 　　梓言被魏莱期待的小眼神瞧得心里隐隐不安起来。 　　梓言：“也不算有着落吧。我想去万达那里的优衣库买些衣服，顺路在那边的吃顿饺子。” 　　“ok！” 　　魏莱打了个响指，说：“梓言咱今天晚上就跟着你了。” 　　于是本想独自行动的梓言就这样被魏莱黏住了。 　　两人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放学铃声刚好响起。门卫室里大爷拎串长长的钥匙出来，哗啦作响开学校门。 　　“咔嚓。” 　　锁应声打开，魏莱都没等大爷将敞开的校门固定住，就带着梓言从缝隙里钻出去了。 　　大爷招呼说：“路上小心啊。” 　　“嗯嗯！”魏莱回头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街上路灯初亮，太阳落去稍稍变得昏暗的世界，又再次亮堂得仿若白日。 　　但这种光并不会对梓言的身体造成负担，梓言也就索性让遮阳伞躺在书包左边夹层里休息了。 　　其实梓言本来是想回家放下书包再去万达那里的。 　　但魏莱这丫头…… 　　“唉。” 　　梓言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她呢。 　　越向万达那里走，街上的店铺也就越多。行人自然而然多了起来，聊天声，喧嚷声，店铺宣传叫卖声不绝于耳。 　　这是足以令怕生的人害怕到恐惧的嘈杂。 　　梓言蹙眉，眉心下面的隐隐作痛。 　　反倒魏莱是一副光彩四射，朝气蓬勃的样子，躲过走向这边的一位又一位行人，大步流星向万达走。 　　并肩走着，魏莱忽然问：“梓言，你说你是去万达的优衣库买衣服？” 　　“嗯？”梓言疑惑一声，稳稳自己因为大量人流糟糕起来的情绪说：“是啊。” 　　魏莱：“那个，我记得你不是准备自己做衣服的吗？” 　　魏莱到现在还记得运动会那天，梓言画的那张纸样。虽然魏莱看不懂，但梓言那股认真范一看就是好厉害的样子。 　　梓言：“……” 　　好吧，魏莱这问题让梓言的头更疼了。 　　梓言的确是准备自己制作衣服来着，布料都买好了，还是很好很贵的布料呢。 　　只是…… 　　梓言张张嘴，一时无语，好半天才说：“这不是天冷了嘛，感觉还是棉服羽绒服合适些。我又弄不来这些填充物，所以只好买成品了。” 　　“哦，这样呀。”魏莱神色了然点点头。 　　对，没错，我就是因为没有填充物，也没有能把填充物加进去衣服里的机器，这才没有自己动手缝制衣服的。 　　才不是因为什么手生不敢动手啊喂！ 　　梓言心里碎碎念，直到他和魏莱两人走进了万达地上的商场里，梓言的郁闷心情也没有缓解过来。 　　反而更郁闷了。 　　梓言走进商场的一瞬间—— 　　如果刚才街上的嘈杂还只是会令怕生的人害怕到恐惧的话，那这时候商场里的巨大人流则是会让梓言直接感受到惊悚了。 　　那是几乎可以说是人挨人的巨大人群。 　　商场空旷，有聚音的感觉。而后交流声，打电话声，叫卖声，小孩哭闹声，父母训斥声，店员小哥欢迎光临声…… 　　耳根炸裂，梓言呆愣在原地，傻了，只觉得自己像是狂风暴雨中的一叶孤舟，弱小无助。 　　魏莱还是那副朝气蓬勃的样子，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魏莱说：“梓言呀，难得来万达这边，咱们别吃饺子了，去六楼吃烤肉好不好？” 　　就像电脑死机一样，梓言的大脑已经停转，周围人的话也好，还是魏莱的话也好，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只觉得是嗡嗡嗡嘈杂。 　　等梓言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和魏莱在万达商城六楼的韩式烧烤店的包间里，两人围着烤盘坐了。 　　魏莱元气十足，捏着菜单对服务员小哥说：“这个牛腰来两盘！” 　　梓言：“……” 第46章 金钱乃是万物原罪 　　还好魏莱选择的是单间，关上门便听不见什么吵闹，勉强让梓言的糟糕心情好些了。 　　这家韩式烧烤店的模式，其实与黄牛村蛮像的。都是用炭火炙热烤盘，然后顾客自己夹肉上去烤。 　　要说区别的话，黄牛村那里是实称的铁质盘，万达这里是致密的铁网。 　　魏莱夹起片切得薄薄的牛腰，放在铁网上。牛腰早就被店家腌制好，这会儿支在铁网上被炙烤出了油，滴落在下面的木碳上，滋滋声随了肉香。 　　“……咕。” 　　现在是晚上七点钟，梓言的肚子饿得咕咕叫。 　　只是在这咕咕叫之余，梓言非常在意一件事情。 　　梓言看看桌上琳琅满目摆着的一盘接着一盘的鲜肉，心中默默盘算下大概价格，问魏莱：“魏莱，你还有优惠券吗？” 　　“没有呀，怎么了。” 　　牛腰被切得很薄，几乎放上去烤烤，再翻过来烤烤，就熟了。魏莱夹回烤好的牛腰，就些蘸料，送进自己嘴里嚼嚼说：“安心啦，这家店的东西不贵，咱们这顿饭最多花两百块钱就差不多了。” 　　“人均一百啊……” 　　该说这些被摆上餐桌的鲜肉，仅仅是看着就很漂亮。而且这些鲜肉被火焰追赶着溢出来的香气，又是实实在在地能够勾起饥肠辘辘的食客们的胃里馋虫。 　　貌似人均一百也真不怎么贵呢。 　　但是…… 　　那家饺子馆在万达五楼，刚好是梓言脚底这里的正下方。 　　之前梓言和郑权来这饺子馆吃饺子，恰好赶上饺子馆推出黄瓜鲜虾馅的水饺。梓言点来一盘尝尝，别说，味道鲜灵一级棒。 　　也非常对得起它三十六一盘的定价。 　　所以一百减三十六，今天晚饭相比于计划多花了几十块钱，梓言总觉得巨亏。 　　“梓言你也吃呀。” 　　魏莱已经消灭了三片牛腰，她左手端起盘子，右手捏了筷子并拢一起，倾斜着把一大堆的羊肉卷推到铁网上。 　　“嗯，嗯……” 　　和牛腰一样，这羊肉卷也是被切的十分轻薄。扔到铁网上都不用翻个，简单烤烤就熟透可以吃了。 　　夹起一片烤好的羊肉卷来，梓言放到嘴边吹吹。有羊肉特有的清香，伴了熟透羊肉的蒸汽，打旋着四散漂浮，萦绕在梓言的鼻尖。 　　“嗯……” 　　吧唧吧唧。 　　梓言细细咀嚼，更加浓厚的羊肉香气随着肉被牙齿研磨释放出来，一下一下刺激着梓言早就饿扁了的肚子。 　　以前梓言在黄牛村一直是吃烤牛肉，毕竟黄牛村的特色是牛肉嘛。 　　虽然他也不是没有吃过羊肉……但火锅炖煮出来的羊肉，与炭火炙烤出来的羊肉，风味差别很大，梓言这也算是初体验了。 　　该说，这烤羊肉真好吃。 　　于是刚刚还在心疼晚饭花销的某人就这么真香了，摊手。 　　两双筷子交织着在炽热的贴网上跳跃着，没一会儿刚刚还是铺满餐桌的烤肉就被二人吃了精光。 　　魏莱意犹未尽舔舔嘴唇，问梓言：“梓言你还要吃点什么吗？” 　　“这个……” 　　梓言揉揉肚子，感觉差不多有八分饱腹的样子，摇摇头。 　　当然，如果还要梓言吃的话，他再吃下一盘烤羊肉卷不是问题。 　　但梓言他如果哪天晚上吃得太饱，而且吃的食物还是很油腻的那种的话，身体一定会出问题的。 　　睡一觉起来，胃里会有食物没有消化完全的恶心味道顺了食管返回嘴里，之后一整日大概都会是厌食到完全没有食欲了。 　　梓言可不想体验这种感觉，即使烤肉真的很好吃。 　　而且都这个时候了呢…… 　　手机静静躺在餐桌一旁，梓言拿过来点亮屏幕瞧，种花家时间八点三十分整。 　　万达这边是晚上十点半停止营业，梓言本次目的之二“去优衣库买衣服”，还有两个小时可以去执行，算是很充足了。 　　但梓言可不想拖到那么晚回家呢，他爸爸该担心了。 　　“嘛，那就到这里好了。” 　　魏莱拍拍自己吃得微微鼓起的肚子，说：“虽然我觉得我还能再吃两盘肉，哈哈。” 　　梓言：“……” 　　梓言是真真切切佩服起魏莱的食量来。 　　两人付款出了烧烤店，魏莱直奔旁边的港式奶茶店，点来杯鲜草奶茶和好大一份的纯蛋糕打包。梓言目瞪口呆的样子被魏莱见了，魏莱哈哈笑：“这是夜宵啦，梓言你要不要也来点？很好吃的。” 　　“夜宵……”梓言嘴角咧咧。 　　他瞧魏莱半晌，不对，这人挺苗条的，她吃下去的那些东西这是都去哪里了？ 　　梓言说：“谢谢啦，但我现在真的很饱，吃不下了……” 　　“啊嘞，梓言你的胃口是真的小。”魏莱笑笑。 　　喂喂喂。 　　梓言瞪起死鱼眼。 　　明明是你的胃口太大了吧？ 　　——————作者去稍事休息的分割线—————— 　　“天气真好呢。” 　　万达广场这里的商店，有悬挂在商场外，但又与商场内相通的观光电梯。 　　梓言吃得累了，不想转圈圈走电梯下楼，靠着观光电梯的把手随了重力向下坠。 　　观光电梯的周身是钢化玻璃，窗明几净。梓言从电梯里望向外面，看到是干净的夜空，月明星稀。 　　似乎是因为时间已晚，观光电梯没有像刚才梓言上去时候那样一层一停，而是干脆利落，毫无拖泥带水地从六楼直抵商场的地上一层。 　　优衣库在商场地上一层西门附近，观光电梯这里是商场极西，走过去要大概五分钟的样子。 　　还得是大步流星地走才行。 　　梓言和魏莱散步一样慢悠悠的走。 　　应该真的是因为时间已晚的缘故。相比两个小时前商场里的巨大人群，现在商场这里可是空旷了不少，顾客稀稀疏疏。 　　偶有小孩子喧闹的声音，但也算得上是清净了。 　　不过这会儿魏莱跟在梓言身后，倒是兴致不高了。 　　“我说梓言——”魏莱吐槽说：“明明那边有好几家衣服一看就很漂亮的服装店，你为什么一定要去优衣库买呀？” 　　听说梓言要去买衣服，魏莱星星眼，眼睛里仿若有光。然后梓言拒绝了魏莱建议的一家又一家店铺之后，这丫头就垂头丧气了咯。 　　“……” 　　梓言在前面走，一时没有说话。过了片刻才悠悠飘来一句：“金钱是万物的原罪，嗯。” 　　的确，刚才梓言他们路过的一家服装店里，店前模特展示的羊绒衣很漂亮。作为成衣，即使是梓言以他半吊子服装设计师的眼光去看，也可以说是很不错的了。 　　但是…… 　　3080元。 　　这标价看得梓言眉头直颤。 　　这样的价格，简直是闪瞎了梓言的酒红色眼睛好么。还是伤害程度与一道强光手电直接照射在眼睛上没什么两样的那种。 　　“这个嘛……”魏莱望天：“其实不买，穿来试试也是好的嘛。” 　　如同雪一样的洁白长发，酒红色的眸，还有这仿佛从童话世界穿越过来的妖精般的精致俏脸。 　　魏莱是真的很想看看梓言穿上些漂亮衣服的样子呢。 　　平日双休日不需要穿校服的时候，梓言的穿搭一直是牛仔裤配那件黑色外套。魏莱初见觉着简洁帅气，但看得久了，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这人明明是天生丽质，难得一见的美女，为什么整日都是这样很男性化的打扮呢？ 　　感觉下来，魏莱甚至觉得平时穿校服的梓言都要比现在看着舒服。 　　“额……”梓言闻言，停下脚步一本正经地回头看着魏莱说：“请务必不要这样去做。” 　　“诶？”魏莱楞然。 　　“只看不买，只试不买，碰到脾气暴躁的店主被骂都不意外呢。”梓言道。 　　“……好吧好吧，知道你是乖孩子了。”魏莱扶额，无奈笑笑，“其实真的不用在意那么多啊……” 　　“但不买下来的话，总归是会让店家不开心的吧？”梓言说。 　　会让别人不开心的事情，还是不要去做比较好吧？ 　　“啊。” 　　梓言心中默默想着，也不清楚自己是走了多久，走着走着，回过神来自己就已经在优衣库店前了。 　　现在是十月末，正是秋冬衣服热卖的时候。都不用顾客向店内深走，优衣库仅仅是店前摆着的就有羊绒衫一类的秋冬衣服在卖。 　　买件羊绒衫和从安特卫普带回来的那件换洗，然后买一件不厚不薄正好现在季节传来合适的棉服就好了。 　　至于梓言心心念念的抓绒裤子嘛…… 　　梓言觉得在妈妈的邮寄布料送到种花家之前，自己一定能找回之前的手感，然后亲手缝制出来的。 　　所以现在不用买，嗯。 　　“……啊。”魏莱很无聊。 　　魏莱是颜值控，没兴趣逛优衣库这样的快时尚。她拨开仙草奶茶吸管的塑料包装，对着杯盖**去，用力吸一口。 　　一大口奶茶下肚，香香。纯用黑糖熬制好的珍珠Q弹，甜甜。 　　“那个，梓言，这件羊绒衫的设计也……太普通了吧？” 　　店前摆着的羊绒衫厚度刚好，正是适合当前海州的天气穿的。梓言摸摸，料子的触感柔软不扎。 　　挑一件S码的纯粹乳白色羊绒衫，梓言捏住衣服两角抖开，依在自己身前比比。 　　梓言说：“正是因为设计普通我才会买的呀。” 　　“……哈？”魏莱晕晕，没听懂。 　　她记得梓言有提到自己是学习过服装设计的来着……作为专业人士的话，怎么可能会选择这种衣服？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唉。” 　　梓言忽然觉得种花家纸币上那位老爷爷，实在是世上最和蔼可亲的人了。 　　“魏莱，你看这件羊绒衫。”梓言翻出手里衣服的标签来，指指：“现价打折499，原价是699，还是纯羊绒的。” 　　因为梓言的妈妈琳娜是服装设计师，同时也在经营着自己的服装店，梓言对这里面的门路还是蛮清楚的。 　　梓言说：“即使这是用的相对不好的羊绒来做的，优衣库的价格也实在是让人没办法想象呢。” 　　“像那些其他品牌，就是用同样的布料来做衣服，算上邀请设计师的费用，算上商场的抽成，算上柜面的租金，甚至还要算上服务人员的提成，都不用计算材料费用，只是这些加起来就远不止499了吧？” 　　“额……”魏莱听得懵懵。 　　“所以499这种良心价格，一定是基于其他方面各种压缩成本上的。所以设计也好，版型也好，只要谈不上丑就不会有问题了……” 　　所以金钱真的是万物原罪呢。 第47章 您拨叫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 　　如果因为害怕而止步不前,一定要做足万全准备才放心去下手的话…… 　　那么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不可能成功的。 　　“呼……”梓言深吸一口气，捏住尺子重重压在了早在一个月前就买回来的那匹毛呢上。 　　沙沙。 　　淡蓝色的线标记在布料上，划出了细细声响。 　　这里需要剪裁二十厘米。 　　只是梓言的手在画到十七厘米的时候，戛然而止，耐听的沙沙声断了。 　　“唔！” 　　闷吭一声，从小腹那里传上来，直达大脑皮层神经的剧烈疼痛让梓言忍不住皱紧了眉。 　　又来了。 　　梓言怕自己会脏了毛呢，赶忙将手里的淡蓝色染料块丢向一边。 　　“啊……！” 　　梓言佝偻起身子，腰顶着椅背，额头紧紧贴了身前桌上的布料。 　　现在是十月底，梓言他又该忍受这种每月例行公事一般的疼痛了。 　　只是…… 　　“为什么，越来越痛了……”因为忍耐着疼，梓言咬紧了牙，有几滴汗水顺了他的脸颊滴落在毛呢上。 　　毛呢吸收了水分，没有发出声响。 　　一年前的时候，梓言每月末感受到的，还仅仅是从小腹那里出现的怪异感觉。甚至几个月前的时候小腹也仅仅是轻微疼痛，稍稍忍耐一下就不会影响正常的行动。 　　而现在…… 　　小腹那里一下一下仿佛痉挛一样的跳动着疼，疼得梓言蜷缩起了身子，显然是没办法继续缝制衣服了。 　　“这算是又给自己找了借口不做衣服吗……” 　　梓言自嘲地笑了笑。 　　身体疼得没了力气，梓言蹬腿勉强踢开椅子，整个人向一旁的床趴去。 　　左手捂住肚子，右手向上胡乱抓抓，攥住被子一角，梓言一下拽过来抱在了怀里。 　　没关系的，不会有事的，再忍耐一下就过去了…… 　　梓言闭上眼睛，心里默念着安慰自己。 　　疼痛感还在逐渐加剧。即使是梓言加上被子，这样用手伸进睡衣里暖着小腹，也没能缓解哪怕一丝。 　　“啊……！” 　　梓言疼得没忍住，叫出了声。 　　然而房间里漆黑一片，没有人回应梓言。 　　现在是晚上的十一点钟，不久前郑权打电话给梓言说他今天在下面乡镇调研，时间赶不开，晚上就不回家了。 　　于是现在屋中漆黑，只有梓言卧室里的台灯在亮。周围寂静，只有闹钟滴滴答答孤独在响。梓言自己愈发沉重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没关系的，不会有事的，再忍耐一下就过去了…… 　　梓言仍然在心中碎碎念着。 　　碎碎念着…… 　　——————黑夜终将会过去的，对吧？—————— 　　星期五的早晨，直到第二节课下课，梓言也没有来学校。 　　梓言来海州三中读书这两个月，没迟到过，也没有因为什么事情向妍丽老师请过假。 　　今天这一反常态的状况让妍丽老师很担心，给郑权打了电话。 　　“喂，您好，是郑书记吗？” 　　“郑梓言这孩子到现在也没有来学校，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郑权这时候正在视察海州下面乡镇的一家食品制造厂，手机还是秘书给递过来的。 　　见是妍丽老师打来的电话，郑权接过手机放到耳边听。 　　“没有去学校？” 　　郑权听了，脸色瞬间一变。 　　他家孩子素来乖巧，不可能做出逃学这种事情的，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郑权挂断电话，赶忙打电话给梓言。 　　“……嘟嘟。” 　　结果郑权等来的是漫长一段忙音，紧跟着“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连打三遍，都是一个样子。 　　郑权的脸色吓得彻底变了色。 　　他记得梓言昨天晚上说是要去万达那里吃饺子，买几件先对付一下的便宜衣服来着。 　　不会是在路上出什么事情了吧？！ 　　郑权慌了神，方寸大乱。 　　一旁的李市长见郑权神色不对，问：“郑书记，出什么事了？” 　　“我孩子出事了。”郑权撂下句话，看看李市长说：“这里你先替我去看，有事情打电话给我，我先回海州了。” 　　郑权的大众迈腾就停在不远处。这车前些年是郑权的专车，后来单位里执行取缔公车的改革，这辆大众迈腾被拿来拍卖，郑权自己掏腰包买下来的。 　　虽然郑权花费的毛爷爷与去二手市场买差不多配置的迈腾没什么区别，但这车郑权坐的久了，磨合得好，多少有些感情，也就不在意价钱的事情了。 　　这会儿郑权也不用什么司机了，他按下车钥匙，猛地拽开车门。 　　坐进去，掉头，一脚油门直奔这乡镇通往海州的高速路去了。 　　昨天视察企业，郑权观看他们递交上来的材料直到深夜。今天早上郑权又是早起，简单吃了两口早餐就又忙碌了起来。 　　于是现在郑权坐在驾驶座上，只觉得自己浑身疲惫，眼皮干涩，脑袋嗡嗡，里面如同野草野蛮生长一样闪过数不尽的思绪。 　　手机被架在郑权右手边的支架上，他单手稳住方向盘，另一只手点开手机通讯录，放在屏幕上滑动。 　　滑动到王局长的位置，郑权按了下去。但按下去之后，郑权顿住几秒，没有把这电话拨出去。 　　郑权到现在才记起来，昨天晚上十点多的时候，他电话给梓言说过自己在乡镇调研，晚上不回家。 　　那时候梓言还是在家的。 　　所以应该不可能是在去商场还是回家的路上出事才对。 　　那到底是出什么事情了呢…… 　　晚上饿了煮面没关煤气罐？在家里摔倒碰到了脑袋？入室抢劫？ 　　郑权的脑袋里浮过一幕又一幕的可怕场景，吓得自己心脏扑通直跳。 　　不可能，干部宿舍的安保，怎么可能会有入室抢劫？ 　　还是说晚上的时候，他孩子又出门了？ 　　无论郑权给梓言打多少遍的电话都是无人接听，得不到任何消息他只觉得自己现在眼前一片漆黑。 　　是的，天黑下来了。 　　明明今早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还是阳光明媚。 　　现在海州的天空却布满浓云，阴霾重重，电闪雷鸣，眼瞧着暴雨就要来了。 　　郑权心里焦急起来。 　　若是下了暴雨，这乡镇通往海州的高速路必定会封闭。到时候他想回海州就只能走以前的旧路了。 　　旧路坑坑洼洼，开不快，郑权现在想立马回海州的心情可是片刻都拖不得。 　　油门踩下，郑权把车的速度稳稳压在一百二十迈稍微低一些的位置。 　　“轰隆！” 　　天际传来的一声雷鸣巨响打断了郑权的心弦。 　　随着这巨响，豆大的雨滴稀里哗啦地自天空倾斜而下，密集地，一下一下地敲打在车身上，敲碎了郑权的心。 　　车行驶到高速路与旧路的交界口，郑权被穿着雨衣指挥交通的警察拦住了。 　　这位认得郑权的车还有车牌，等车停了，郑权摇下车窗之后，他露出湿漉漉的脑袋说：“郑书记，雨下太大了，这边的高速路已经全线封闭，您从这边出口下路走旧路吧。” 　　“要不您先在这儿等一会儿，等雨停了再走？” 　　“不用了。”郑权摆手，摇上车窗，左转直奔旧路。 　　别说旧路坑坑洼洼，也别说现在的雨下得如何大，他郑权现在赶时间，就算是这老天爷下火下刀子，他也得尽快赶回海州去。 　　“喂，陈叔吗？”郑权打电话给了干部宿舍保安队的队长。 　　这队长今年六十多岁，为人和蔼，兢兢业业，郑权见他年长，尊一声叔。 　　“哎，怎么啦郑书记？”陈叔答应一声，郑权从电话这边都能听见那边的大雨磅礴。 　　“陈叔，麻烦你去我家敲敲门可以吗？”郑权说：“我孩子可能出事了。” 　　“啥？”陈叔惊讶，语气严肃起来。 　　“行，我这就去。”说着，陈叔挂了电话。 　　“啊……” 　　郑权重重喘口气，只觉得这样能让自己的心脏好受一些。 　　明明现在是白天，还没到中午的时候，结果外面阴沉的仿若黄昏。郑权开了车灯，刚刚照亮前面一小片的路，就忽地有一道白色闪电划破长空，将路面照亮得仿若白昼。 　　车还在开着，郑权也顾不得坑坑洼洼的路面会不会刮伤底盘，将车速开得极快，分秒必争地往海州赶。 　　终于，郑权到了海州收费站。这时候也没了大雨磅礴，只有细雨绵绵，更是没了什么雷鸣电闪，世界安静了下来。 　　“滴滴。” 　　郑权的手机响了，是陈叔打来的电话。 　　陈叔说：“郑书记，敲不开门啊。要不叫开锁公司吧。” 　　“行。”郑权直截了当。 　　但他刚说完就头疼起来。 　　年前他刚刚整顿过全海州的开锁公司，现在是不见证不给开锁，就算陈叔叫来了开锁公司也没用。 　　果然还是得麻烦王局吗…… 　　正想着，前面等待收费的车开了，郑权通往海州市城内的路已经畅通无阻。 　　最多二十分钟，他郑权就能到家了。 　　海州市内，这路限速六十，郑权就开到六十。限速四十五，他就开到四十五，一路疾驰。 　　开到干部宿舍楼下了，郑权下车进楼，直奔五层。 　　到了五层，看见陈叔正在和来开锁的中年人争执得面红耳赤。 　　“这里面可能有人出事了，郑书记马上就到，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就不能通融一下先开下门吗？” 　　“有人出事了你报警还是叫120都行，我没证件，不能开。” 　　“……”郑权沉默不语，走过来，钥匙插*进锁孔，一下子开了门。 　　门没有被反锁，他孩子这应该是在家。 　　“儿子？儿子？” 　　门口梓言的小白鞋静静躺在地上，他孩子这应该是在家没错了。 　　但郑权呼唤，并没有人回应他。 　　顾不得鞋底沾有些泥浆，也不说脱掉鞋子再进屋了，郑权大步流星直奔梓言的卧室走过去。 　　卧室的门没关，郑权一进屋就看见了梓言。 　　见梓言这会儿蜷缩在地上，脸色煞白，眉头紧锁，身前紧紧抱着被子，床单被罩裹着梓言的身体，都被拽下了床来。 　　甚至梓言的嘴角，还带着丝丝已经干涸掉了的鲜红的血。 　　“儿子？！” 第48章 是哦，戛然而止 　　郑权再赶到海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高干病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梓言躺在病床上，已经睡了。面色安详，看不出什么痛苦，应该是静脉注射的消炎药与止痛药起了效果。 　　郑权将还温热着的黄瓜鲜虾水饺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没有叫醒梓言。 　　手指抚摸过梓言散在床上的洁白长发，郑权搬来板凳坐在病床前，静静地看着梓言的俏脸。这时候有道月光透过窗子，悄悄洒些银色在梓言精致的五官上，显得圣洁祥和，就像是月之女神一样。 　　如果不是因为梓言的话，郑权这会儿应该正在参加一场晚宴。 　　有曾经任职海州，现在自京城退下来的老人回来海州了。郑权还在京城的时候就和他相交甚深，这次老人回来，他本该去给人家接风洗尘的。 　　“呵……”郑权笑笑，摇摇头。 　　别说是宴会了。 　　今天，年底海州要举办国际服装节，负责人找郑权请示，郑权拜托王副市长去了。早晨那家乡镇的食品制造企业，它是海州的上税大户，这次说是上流水质污染，想要离开海州将厂迁到外地去，郑权也全权交给李市长处理了。 　　若是放在平时，郑权一定会亲历亲为地去处理每一处细节。但现在，还是体谅一下郑权这位已经心力憔悴的父亲吧。 　　看一会儿，郑权起身来到窗前。 　　这里是海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高干病房，单人单间，房间很大。尤其是这窗子，宽敞明亮，看向外面不会让人觉得憋屈。 　　郑权极目望去，看到的是一片宁静。天空早已没了早上的阴霾，干干净净的，还有几颗星星在闪。 　　这里位于海州市以西的郊区，海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紧跟着海州大学的校区，坐落在这边湖中的一边孤岛之上。 　　郑权记得，五年前海州市区扩建，土地紧张，是他把这块储备用地批给了当时位于市中心的海州医科大学。 　　一座桥连接着海州与孤岛，孤岛上树林茂密，校区也好医院也好，隐身其中。这里湖水清澈有鱼，隐约小虫鸣叫，空气清新润人肺腑，远离了城市的烦杂聒噪，端是一个可以让学生静心学习，让病人安心养病的好地方。 　　但即使是如此的僻静幽雅，也不能让郑权心中的烦乱缓解丝毫。 　　梓言被救护车送到海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时候，是中午时分。 　　恰好当时急诊科，海州医科大学的校长兼医院院长，正在带博士生实习，他们赶忙接下了被送来的梓言。 　　急诊室门外的长椅上，郑权坐在那里焦急万分。 　　现在是十月底，郑权推行的海州市集中供暖早已开始。这时候医院里暖气开得很足，暖得本就内烦闷的郑权更感躁动。 　　再加上空气中时时刻刻都在蔓延着的药物味道，更是让郑权难以平复心情。 　　他孩子这究竟是怎么了？ 　　从郑权接回梓言到现在，已经有两个月，梓言一直是好好的。这次梓言突然病倒，让郑权只觉得措手不及，头痛欲裂。 　　“啊……” 　　感觉自己这是血压一定高了，郑权按住自己额头，重重喘口气。 　　漫长的等待之后，院长推门出来，目光四下扫去，看见坐在长椅上的郑权，说：“郑书记，令嫒没什么大碍，但是……” 　　郑权心里一紧。 　　应该说作为患者家属，最怕的就是医生在说什么话之后来个转折但是。 　　“还是等检查结果出来的吧，希望不要是我猜测的那样……”院长说着，摇了摇头。 　　郑权一听，心里更慌了。 　　“院长，我的孩子到底出什么事了？” 　　郑权的疑问，院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两个小时之后，将郑权请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来。 　　这时候已是午后黄昏，房间里的光线很暗。院长开了灯，与郑权对桌坐下。 　　院长沉默了许久，张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又没有说出来。 　　院长对于郑权这位年轻的海州掌舵人，很是有好感。当年海州市区扩建，他找通了海州上下各路关系都没能要来孤岛这块地。 　　那时候市里负责城市改造的副市长，有意将这块地卖给开发商，用来打造成别墅区。所以自然是不可能同意院长的请求了。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的事情怎么可以不优先？” 　　后来是郑权听说了这件事情，开会拍板把孤岛这块海州为数不多的储备用地给了海州医科大学，这让院长怎么不感激？ 　　于是现在，院长手里捏着透视图，手心都出了汗。 　　院长今年六十有三，他儿子都四十岁了。他儿子自海州医科大学毕业之后就留院工作，现在是内分泌科的副主任，这郑梓言的腹部透视图就是他儿子亲手做的。 　　院长想啊，如果有人告诉他，他养了几十年正准备传宗接代的儿子，其实是假两性畸形，是货真价实的女生…… 　　以己度人，院长觉得他手里掌握着的这个东西，对于郑权来说实在是过于残酷，残酷到让人难以接受。 　　但郑梓言的情况又……院长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说了：“郑书记，我接下来的说的话，还请您做好心理准备，这关乎着您孩子的未来。” 　　做好心理准备？ 　　“嗯。”郑权点头嗯一声，声音有些颤抖。 　　院长深吸一口气，将透视图推给郑权说：“郑书记您看一下这个。” 　　郑权接过来看。但很可惜，郑权不是医科出身，对于透视图这种东西并不能看得太懂。 　　院长斟酌着语句，慎重说：“如果是以现在的医疗水平来说的话，这种疾病在婴儿出生的时候就会被发现。一般在两三岁时候就会实施手术予以纠正，患者很少有像您孩子这样一直拖到现在的。” 　　郑权没有听懂，但疾病还有手术这样的关键字，郑权还是听到了的。 　　郑权颤抖着喉结，问：“院长，我家孩子到底是怎么了。” 　　这次院长没有再犹豫，说：“郑书记，从生理学角度来说，您的孩子，其实是女性，完完全全的女性。” 　　“患者的身体是十分罕见的女性假两性畸形，外表的男性生殖器官实际上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而患者之所以会剧烈腹痛晕厥，是因为随着患者青春期的到来，她体内完整的女性生殖器官已经开始运作了。” 　　“雌性激素的激增，造成的体内激素不平衡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患者现在这种状态，她生理期产生的经血无法排出，会形成血块淤积在子宫里。如果不尽早手术处理的话……” 　　院长后面的话，郑权已经听不见了，他只觉得自己的大脑此时此刻一片空白。 　　他的孩子，郑梓言，其实是女孩？ 　　郑权的思绪乱了，脑海里浮出梓言小时候的模样。 　　同样是在医院里。 　　郑权还记得，那是梓言四岁时候的那个冬天。 　　梓言是二月七日出生的，那天正该是梓言的生日。郑权没有如往日一样照常去加班，而是在正点下班之后去给梓言买了他最爱吃的巧克力黑森林蛋糕。 　　“先生，这是您的订购卡请收好，两小时后会送到您家里的。” 　　就在郑权接过订购卡，转身出蛋糕店准备回家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是郑权因为忙于工作，请来照顾梓言的一位董姓保姆打来的。 　　保姆带着哭腔，在电话里说：“郑主任，梓言患肺炎住院了，您快点来医院吧。” 　　等郑权风急火燎赶到儿童医院的时候，梓言高烧到不省人事，已经被从急诊转出送进重症监护室，等郑权的保姆哭红了眼睛。 　　有位中年医生出来问：“谁是郑梓言家属？” 　　“我是。”郑权应声说：“我是郑梓言的父亲。” 　　这中年医生见到郑权年轻，不禁眼神打斜，语气恶劣说：“你是怎么当父亲的？” 　　“什么？”郑权愣了。 　　“这孩子身体营养不良，抵抗力低下，而且这都在家发烧好几天了才送来医院，肺子都白了。” 　　“等着下病危通知书吧。” 　　医生走了，郑权却彻底懵了。 　　他昨天晚上十一点回家的时候，梓言已经睡了，看着也不像是发烧的样子啊。 　　还有营养不良？ 　　算上琳娜打回来的钱，他们夫妻每月都额外给保姆一千五百块钱作为孩子的伙食费，怎么可能会营养不良？！ 　　（这可是十多年前的一千五百块哦。） 　　郑权仿佛明白了点什么，猛地回头看向保姆，结果保姆哭得更厉害了。 　　后来，郑权再三逼问下，保姆才说了实话。 　　前些天的时候，梓言咳嗽发烧，保姆全当是小病。按照以前她在乡下照顾自己儿子那样，每天喂两粒退烧药就不在意了，也就没和郑权说。 　　至于营养不良…… 　　这位董保姆哭得悲痛欲绝，全都坦白了。 　　她说自己儿子欠了好几万的高利贷，每月不还上款，那些人就要上门砍了她儿子的双手双脚，她没办法呀！ 　　郑权明白了。 　　他平日早出晚归，一直是单位食堂解决三餐，就没有在家吃过饭，这给了保姆克扣的漏洞。所以这位保姆只给梓言买超市里最便宜的陈米陈面，粗梗烂菜，整月都见不到几颗肉星。 　　保姆骗梓言说家里困难，只能这个样子了。所以尽管每天都吃不饱饭，但当时梓言乖巧董事也就没和郑权说过。 　　甚至就连琳娜从安特卫普邮寄给梓言的衣服玩具，也都被保姆拿到跳骚市场卖了。 　　还算当时这保姆有点良心，给梓言买了奶粉喝，没让梓言的气色差到郑权一下子就能看出来。 　　保姆计算过，这样四处开源节流，再算上自己做保姆赚来的工资，她儿子的高利贷再有一年就能还清了。 　　等贷款都还清了，她一定会对待梓言好好的。 　　到时候骗梓言说家里经济缓和了，就好了。 　　可惜…… 　　保姆没能等来那个时候。 　　作者有话说： 　　毕竟是性别转换这么重要的转折点嘛。 　　本来这章是想写成6000字的大章的，所以顺着思路写到现在只能算是一半。 　　但我今天很累，应该说最近一段时间都很累。 　　所以剩下的三千字果然还是明天用第四十七章来写吧。 　　（刚刚改了一下，改之前是“四十七章”，好像用四十七章写出3000字来挺过分的呢，平均一章才多少字呀，噗哈哈哈。） 第49章 不要总是让我一个人，好吗？ 　　梓言其实早就醒了。 　　房间里弥漫着的药水味道刺激得他鼻子酸酸。 　　想来应该是自己因为腹痛到晕厥，爸爸联系不上他，特意从乡下赶回海州将他送来医院的吧。 　　这种味道，除去医院又会是哪里有呢？ 　　梓言悄悄睁开眼，感觉房间黑黑。但站在一旁窗前望向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人，梓言借着月光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郑权，他的父亲。 　　梓言觉得心里踏实，于是安心地又闭上了眼睛。 　　最近些天，大概是因为临近年终的缘故，郑权特别忙。梓言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这个十月里，黄昏将近的时候，接过多少次郑权打来的电话了。 　　“爸爸今天有事，你自己在外面吃些自己想吃的吧。” 　　每次都是类似的言语。 　　每次都是梓言解决了晚饭，在家写完作业，默默画服装设计图到晚上十一点钟，也没能等来那声熟悉的涩涩开锁声。 　　“……” 　　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梓言都会来到郑权的卧室，坐在床上发呆。 　　卧室空荡荡，郑权早在梓言醒来之前就又去单位忙碌了。 　　瞧瞧餐桌上，有郑权买好放在那里的早餐。梓言过去吃，即使是包子也让梓言觉得索然无味，如同嚼蜡。 　　不要……总是让我一个人，好吗？ 　　这样的心境如同牢笼一样囚禁着梓言。忽然有一日，郑权不忙了，晚上回家给梓言好好的准备了晚餐。 　　即使爸爸晚餐做得很一般，梓言吃着也觉得很开心。 　　只是…… 　　这个十月里有几次这样的忽然有一日呢？ 　　屈指可数呢。 　　如果可以的话，梓言真的想找些什么样的借口，让郑权能放下手里的工作好好陪陪自己。 　　现在梓言如愿了。 　　虽然梓言不喜欢来医院这种方式。 　　之前拜托爸爸擦背的时候，爸爸提过想带着梓言来医院检查身体，被梓言回绝了。 　　为什么要这么厌恶医院呢…… 　　梓言觉得自己这是与爱屋及乌相反，是完完全全的恨屋及乌。见到医院会想起自己十年前的那次悲惨经历，会想起那个被戳穿了所有面具与伪装的丑陋女人。 　　梓言恨着她，自然也就厌恶起医院了。 　　不过，如果能让郑权放下手里忙的活来陪陪他，梓言也就觉得无所谓了。 　　“……诶？” 　　有黄瓜鲜虾水饺的味道悄悄溜到梓言跟前，俏皮地一下一下拂过鼻尖。 　　咕噜。 　　梓言的肚子咕噜噜响，里面的馋虫在作祟。 　　是呢，看样子现在应该是黑天时候，自己最少也是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 　　梓言用没在静脉注射的手掀开被子，想撑住床边一角坐起身来。 　　只是梓言身体的力气早已没了大半，正虚弱着，却是没办法自己起身。 　　“儿……你醒了？” 　　有道肩膀宽厚的影子笼罩过来，是郑权听到梓言这边的声音，从窗前走过来了。 　　郑权扶住梓言的肩膀，让梓言靠着床头的软布靠包斜坐着。 　　“爸爸……” 　　郑权掩饰不住憔悴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梓言看着，看出了神。 　　“爸爸，对不起……” 　　似乎自己这样让郑权放下工作来陪他的方式，有些太过分了呢。 　　梓言抿唇，尝到丝丝血腥味道。他伸手摸摸自己那里的唇角，又没有摸到血。 　　但嘴唇那里被咬破的地方，津液流过会刺激得微疼，果然还是出过血了。 　　郑权走到病房门前开了灯，房间里明亮起来。不过还是有些地方被遮住了，灯光照射不到，光明与黑暗之间被画出明显的分界线，骤然出现的景象晃得梓言的酒红眸失了聚焦。 　　“该说对不起的是爸爸才对。” 　　郑权宽厚温热的手掌抚在梓言的额头上，盖住了梓言的眼睛。 　　过了有一会儿，郑权问：“好受点了吗？” 　　梓言被郑权的掌心暖得脑袋晕晕，说：“嗯，好点了。” 　　梓言的眼睛受不得强光。然而病房里的灯光，虽然冷清让人心生寒意，但却绝对算不得强光。 　　这是梓言在刚才的黑暗环境里待得久了，一时间没有适应。 　　只要等待一会儿就好了。 　　郑权挪开手，去摸放在一边床头柜上的饺子。饺子稍凉，但还算的上温热。 　　郑权打开外卖餐盒，说：“一定饿了吧，趁热吃吧。” 　　“嗯。” 　　梓言点点头，接了郑权递过来的一次性筷子，手要动，想夹起只饺子吃。 　　只是梓言笨拙地架了筷子，却是怎么也夹不起一只饺子来。 　　梓言惯用左手，并不擅长于用右手使筷子。而他现在左手被静脉注射着，自然是无法用来吃饭，再算上身体羸弱，于是就这个样子了。 　　梓言丢掉筷子，小脸气鼓鼓。 　　郑权见了梓言这样子，觉得很可爱，不禁笑笑捏了捏梓言的鼻子。 　　郑权说：“爸爸喂你好了。” 　　“诶？” 　　被爸爸喂食什么的。 　　梓言觉着难为情，刚想拒绝，那边郑权已经夹起饺子，沾好蘸料，送到梓言嘴边了。 　　“唔……” 　　昨天晚上如果没有魏莱那丫头的邀请，梓言也就去万达那家饺子馆去吃这黄瓜鲜虾的水饺了。 　　这时候梓言饿得饥肠辘辘，更是不可能抵御得住美食诱惑。 　　于是虽然难为情，甚至脸颊都害羞的浮上一抹绯红，梓言还是乖巧的张开嘴咬了下去。 　　黄瓜的清香配上虾仁的鲜香，怎一个美味了得。 　　嚼着嚼着，梓言的脸上扬起了幸福笑。 　　“……” 　　郑权一瞬间觉得，自己女儿的幸福微笑，对于他来说实在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了。 　　从他在海州机场接回梓言的那天开始，直到现在，与梓言相处这段时间里的点点滴滴，幻灯片一样地浮现在郑权的脑海里。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所有都能解释通了。 　　这是漂亮得足以令自己骄傲的女儿哟。 　　一盒外卖里的十八只饺子消灭得很快。梓言吃饱了，郑权才打开压在下面的另一盒来吃。 　　向后靠靠，齐腰长发有些压在了身下，梓言挪挪身子放出来，拢到自己身前。 　　郑权说：“还真是像小姑娘呢。” 　　梓言听了，一愣，随即瞪起死鱼眼：“爸爸您不会又是在打我头发的主意吧？” 　　没想郑权这次几乎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反而是笑笑说：“爸爸保证，以后无论怎么样都不会让你剪头发了。” 　　他女儿的雪白长发，多美啊……谁要是敢碰，郑权能剁了他。 　　梓言懵懵，狐疑问：“真的？” 　　“真的。”郑权答得干脆利落。 　　不过很显然，之前有疯狂想让梓言剪短头发这个前科的郑权同志，想要获得自家女儿的信任不是什么很容易的事情呢。 　　十一点了，值班护士推车进来给梓言换药。 　　认真护理病人是医护人员的职责所在。更何况这里是高干病房，躺在床上的，是海州七百万老百姓掌舵人的孩子，值班护士处理得更是细心。 　　调好滴液流速，值班护士走了，梓言问：“爸爸，我的腹痛是怎么一回事呀？” 　　“……” 　　郑权沉默片刻，说：“是急性肠炎。” 　　“哦。”梓言点点头，“急性肠炎呀，难怪疼得这么厉害……” 　　郑权：“……” 　　梓言说：“不过这里病服的质量倒是意外的好呢。” 　　梓言被送上救护车时候穿的衣服早已被脱下来了，这会儿他穿着的是海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病服。 　　这病服配着竖着的蓝白条纹，很普通的款式。但病服是双层棉纱叠加在一起，不仅摸着厚实，就连肌肤贴着都有朴实的纯棉质感，很舒服。 　　该说梓言这孩子还是对服装设计有着很大的兴趣呢。 　　郑权沉默不语了。虽然他还觉得有些饿，饺子也没有吃完，但郑权真真是没心情去吃了。 　　真的，郑权一瞬间觉得自己真的是很混蛋。 　　他女儿小的时候，郑权认错了人，害得梓言险些病死。 　　那年暴怒的琳娜将梓言带去安特卫普，他郑权和自己孩子的联系，就断了。 　　也许时至今日，琳娜也没有完全原谅他吧。 　　今年，他又因为不得不去做的理由，把梓言从安特卫普强行带回了海州，掐碎了梓言想在安特卫普学习服装设计的梦。 　　接梓言回来的那天晚上，梓言哭了整夜，郑权也彻夜未眠。 　　女儿的哭声，他怎么可能听不到？第二天早晨，女儿哭红了的双眼，他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但郑权没有办法。 　　他真的没有办法。 　　如果梓言不回来，他就得下课。若是没了这份事业，他还拿什么撑起这个家？ 　　郑权重重叹口气，也不再看梓言了，收拾起床头柜上的残羹剩饭。 　　郑权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今天海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是院长值班，郑权跑去万达广场买饺子，晚上十点钟回来的时候，院长还在。 　　又一次被院长请去他的办公室，郑权恍恍惚惚，心里一直是怅然若失着的。 　　他的孩子其实是女孩…… 　　虽然有些接受不能，但现实就是如此，也由不得郑权去逃避。 　　这时候基于梓言身体做出来的各项检测结果，都汇总在一张张报告单上，摆在郑权面前。 　　院长说：“郑书记，您孩子的情况，还没有到不得不立刻做手术的地步。” 　　“我知道这种事情，发生在任何人身上都会难以接受。但是这种时候，最无助的其实是孩子。” 　　院长见郑权精神恍惚，停顿了，摆摆手说：“郑书记？您有在听吗？” 　　“啊。”郑权恍然回神，说：“您请说，我在听。” 　　院长严肃着脸，说：“这个时候最无助，真的是孩子。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和您夫人能做好孩子的心理工作。” 　　“其实我作为医生，从纯粹的生理角度考虑，当然能尽快做手术是最好的。” 　　“但对于孩子来说，如果心理还不能接受的时候就进行了手术，只怕会留下很难磨灭的心里阴影吧。” 　　郑权掌舵海州多年，在这战场见过不少大风大浪，很少有慌神的时候。 　　然而现在的郑权，却是六神无主了。 　　“我……我该怎么和孩子解释？” 　　郑权问得徒然无功。 　　只见院长摇摇头，说：“郑书记，您是孩子最亲近的人，想要对孩子伤害尽可能小的话，只能您自己去做了。” 　　“而且处理这种疾病，不是我院的强项。” 　　院长建议说：“您是从京城外派来海州的，毕竟是关系到孩子一生的事情，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还是去京城那里更好些吧。” 　　郑权失魂落魄地走了，院长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的椅子上，叹了口气。 　　“郑书记，抱歉……” 第50章 心事重重 　　迷迷糊糊间醒来时，房间里还是灰蒙蒙的朦胧一片。 　　“……”郑权睁开眼，望着隐隐能看清形状的天花板吊灯出神。 　　望得久了，郑权回神拿过枕边的手机点亮屏幕来看，是早上四点钟。 　　晚上十一点半闭眼入睡，第二天早上五点半准时醒来，这是郑权自在德国留学读博时候就养成的习惯。除非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出现，否则郑权的生物钟很少有被打乱的时候。 　　不过最近郑权心事重重，说是特殊情况可也没什么错。 　　尽管郑权是凌晨两点睡下的。他现在眼睛干涩，眼皮困得打颤，脑袋也是晕沉痛得厉害，可睡到这时候却是再怎么也睡不着了。 　　“爸爸，我想吃黑森林蛋糕！” 　　“爸爸，我想回家，我不想在医院，我想回家……” 　　“爸爸，谢谢您，您最好啦。” 　　“我能拜托您买来一台缝纫机吗？” 　　“就算被误认成女生也无所谓，绝对不会剪短头发的，您死了这条心吧！” 　　和孩子相处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郑权无论睁眼还是闭眼都看得见。 　　到底该怎么和孩子解释呢…… 　　郑权想得头疼，不禁伸手捏捏自己发胀的眉心。 　　床头柜上有新买来的降压药，郑权捏来，倒出两粒在自己手心里。 　　星期五连着双休日，梓言在医院里调养得不错。到了星期日下午，郑权驾车带梓言离开医院，回了家。 　　梓言到家吃过止痛药和消炎药后不久便睡下了，郑权却是久久未眠，直到凌晨两点钟前。 　　在海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与女儿待在一起的这三天，郑权犹豫不决，直到现在都没有将真相告诉给梓言。 　　倒是这三天，郑权为了能抽出时间多陪陪梓言，推掉了近日早已安排好的一切行程。同事们也知道他最近正因为孩子住院而烦心得很，所以也很少打电话来打扰郑权。 　　难得有空，郑权在院长的邀请下，在医院给自己的身体做了全面检查。 　　全面检查的结果出来，愣是吓了郑权一跳。他身体问题不少，血液黏稠和高血压就不说了，身体里面的各个器官全都或多或少有些毛病。尤其是脑血管，看颅脑CT出来的影像，他郑权的脑袋里都有轻微血栓了。 　　难怪前阵子郑权在下面乡镇调研的时候，时不时就会感觉一边身子发麻。郑权还以为自己这是因为伏案久了，压麻了手。 　　这不，昨天下午郑权办好出院手续，再次来到院长办公室时，院长语重心长地与郑权讲呢。 　　“郑书记，您这是积劳成疾，要不您也在咱们的高干病房住一阵，放松心情好好休养吧？” 　　郑权谢绝了院长的好意，想善意地笑笑，却又心情沉重笑不出来。 　　他要是住进医院，谁来照顾孩子？ 　　更何况梓言现在……郑权心力憔悴，却是实实在在没有精力再顾上自己了。 　　“唉……” 　　药片捏在手心里，郑权叹口气，踩了拖鞋，踱步来到厨房，倒水把药吃了。 　　梓言的卧室就在厨房旁边。郑权想想，还是推门进了卧室，静悄悄地走到床跟前，默默注视起自己的女儿来。 　　郑权笑了，喃喃：“还是老样子呢。” 　　他买给梓言的蚕丝睡衣，被梓言零散挂在桌前的椅子上，想来应该是困得迷迷糊糊时候脱下来堆过去的。 　　现在，梓言的睡颜安详，侧身躺着，被子毛毛虫一样地裹在身上，只有瘦弱圆润的肩膀裸露在了外面。 　　郑权走上前，伸手温柔地给梓言拉上被子，盖住了肩膀。 　　虽然现在屋里因为有暖气，保持了二十五六度的样子。但现在外面早已跌落到零度以下，还是会有丝丝寒气透过窗户的缝隙溜进来。 　　若是刺激了肩膀，第二天早上起来一定会疼的。 　　郑权现在可受不得自己女儿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伤害呢。 　　…… 　　梓言醒来的时候是早晨六点。 　　今天是星期一，海州三中早上要在上课前拿半个小时来升旗。七点钟到校的话，这个时候起来就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但对于初三六班的学生们来说，妍丽老师规定每天在上课前半小时都要来教室里晨读，所以升旗这种事情并不会影响到大家的作息安排。 　　反正无论怎么说都是要在七点钟之前到校呢。 　　梓言虽然疲惫，但两个月下来养成的生物钟还是让他在六点钟准时醒过来了。 　　只是…… 　　梓言其实在不久前就醒了。 　　尽管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每月月底到下个月月初的这段时间里，梓言都会心情烦闷，实际上是睡不深的。 　　所以即使郑权来房间时候的脚步很轻，梓言还是隐隐约约听到，然后醒过来了。 　　爸爸他…… 　　梓言躺在床上，思绪醒过来了，眼睛却不想睁开。 　　郑权给自己盖上被子的触感，梓言感受到了。郑权转身走开时候的叹息声，梓言听得清清楚楚。 　　自己的身体，真的是像爸爸说的那样，是急性肠炎吗？ 　　梓言能够感觉得到。 　　这两日，爸爸面对他的时候，是强颜欢笑的，眼神中那抹忧愁根本藏不住。 　　爸爸会愁成这样子……所以自己的身体，应该根本不可能是像急性肠炎那样简单的病吧？ 　　“起床吃饭了。” 　　郑权招呼他的声音，随了熟悉的涩涩开锁声出现在梓言耳边。 　　梓言勾来挂在椅背那里的睡衣穿在身上，因为屋里有暖气供应的缘故，二十五六度的温度，即使梓言穿了本该夏天穿的短袖短裤睡衣也不会冷。 　　下床时候双腿有些发酸，软软用不上力气。一下没能站起来，梓言又坐回床上，感觉胸闷了好一阵。 　　自己这身体…… 　　如果有什么疾病是需要爸爸对自己隐瞒的话，那到底…… 　　梓言不敢继续想下去，怕自己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加糟糕。 　　缓和会儿，有些力气了，梓言站起身来到厨房，郑权已经把买好的包子摆在梓言的位置上，就连装粥的外卖塑料盒，那上面的盖子郑权也替梓言摘去了。 　　“爸爸……” 　　梓言想说些什么，又不说了。 　　父女二人对视一眼，视线相交不过几秒钟，就相互错开了。 　　梓言心中了然。 　　爸爸果然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 　　这样一想，虽然爸爸这时候就陪在自己身边，陪着自己吃早饭，可包子吃到嘴里，梓言却再一次尝不出美味味道了。 　　彼此沉默许久，郑权才问：“昨晚睡得好吗？” 　　梓言点点头，沉默不语，看不出是哀还是乐。 　　郑权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等到梓言穿好衣服背了书包要出门上学的时候，他自己跟前的包子还没有动一口。 　　郑权叮嘱说：“不要忘了吃药。” 　　梓言还是点点头，没有说话，面色平静，微微弯腰将自己的脚踩进小皮靴里。 　　最近天冷了，梓言再穿之前他常穿的小白鞋会冻脚。这内里带绒的小皮靴是昨天下午郑权特意跑到店里给梓言买的。 　　三十七码的女鞋，没有增高跟，黑色软牛皮面，装饰简朴，实际上并不能太看得出性别属性来。 　　尽管内心有些抵抗，但郑权还是选择给梓言买女鞋了。 　　不管怎么说，他的孩子都是…… 　　“爸爸您是从哪里买这个的鞋子呀？”梓言穿上，踩两脚问。 　　“在万达那里的专柜。”郑权被梓言叫得回了神，问：“怎么，穿着不舒服吗？” 　　如果是男鞋的话，郑权还可以要来同款四十三码，自己穿上替孩子试试脚感。 　　但女鞋哪里会有四十三码呢？ 　　虽然就算女鞋有四十三码这样的超大码，他郑权估计也不见得能抹开面子去试穿就是了。 　　“没有，穿着挺舒服的。”梓言说。 　　而且是超乎寻常的舒服。 　　之前梓言买的那些鞋子，虽然三十七码能对应上自己的脚长，但前脚掌脚背那里总是觉得有些空旷，即使用鞋带系紧了也不会觉得很舒服。 　　像爸爸给他这次买的鞋子，前脚掌那里是收窄的，刚好贴合了梓言的脚背。而且鞋子的皮质十分柔软，鞋子里面的鞋垫也是那种柔柔软软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支撑感，可以说这双鞋子的脚感真的可以说是一极棒了。 　　梓言抑郁的心情里有了丝小确幸。 　　“舒服就好。” 　　郑权梓言跟前，伸手给梓言整理了下校服，宠溺地摸了摸梓言的头说：“在学校要是感觉不舒服了，就给爸爸打电话。” 　　“嗯。” 　　仍然是点点头。但这次梓言没再沉默不语，而是嗯了一声，脸色也没那么冰凉了。 　　“咔嚓。” 　　梓言出门了，门被他轻轻关上，锁相互卡住发出了清脆的咔嚓声。 　　郑权：“……” 　　直到梓言离开家几分钟了，郑权还在盯着门那里看，就像梓言在那里一样。过了好久才恍然回过神来。 　　没记错的话，自己上次这个样子，还是十年前的时候呢。 　　那是梓言出院的第二天，刚好是年三十。 　　那天晚上，本该是回种花家过年，与他郑权还有孩子合家团圆的琳娜，甩了郑权一耳光，头也不回地带梓言出了家门。 　　那时候琳娜是摔门而出的，凶残多了，可没有他女儿刚才这么温柔。 　　对了，如果是孩子他妈的话，应该会有什么好办法来劝他们的女儿吧？ 　　毕竟过去的十年里，一直是琳娜陪在他们女儿身边啊…… 　　郑权想到这儿，也不再吃早饭了。他拿起手机点开通讯录，划到了“琳娜”那里。 　　“喂，是琳娜吗？”（德语）。 第51章 梓言你害我担心死了哇 　　海州昨夜下了薄雪，梓言走来学校的一路，到处都是白茫茫的。 　　像那街旁的行道树，树梢挂了雪，被晨光映得明亮，类极了水晶，端是漂亮。 　　身体的疲惫感还很重，梓言走不快。不过如此僻静意境的美景，梓言也是十分乐意放慢脚步来驻足欣赏。 　　待梓言走到学校门口时，校门口看不见什么学生，只有门卫大爷持着竖起来有等身高的扫帚在清雪。 　　扫帚慢悠悠，很有节奏感地呈扇形地扫开雪，露出下面干干净净的灰色水泥路面来。 　　梓言停在校门口默默看着，只觉得自己烦躁的心都随着扫帚拂过地面的温柔沙沙声平静了下来。 　　“嗯？” 　　有人停在自己跟前，挡了扫雪，门卫大爷疑惑地“嗯？”一声，抬头看。 　　“来上学啦？” 　　见是郑梓言站在那里，门卫大爷放下手里活，扫帚依在一边墙角，招呼说。 　　“嗯。” 　　梓言点点头，往学校里面走。 　　似是觉得校门外空地的积雪打扫得还算干净，门卫大爷心满意足搓搓手，扛起扫帚也往学校里面走，刚好与梓言一路。 　　大爷问：“周五咋没来上学呢？” 　　郑梓言的白发赤瞳相比其他学生很特殊。所以梓言哪天若是没来上学，这位给海州三中看门十几年了的门卫大爷想不注意到都难。 　　“……”梓言眼眸垂下来，视线飘向地面，一时没有说话。 　　眉头微微皱起来了，梓言才回答说：“谢谢您的关心，我周五因为肠炎不舒服，所以和老师请了假。” 　　虽然怪不得门卫大爷，但梓言一路看美景难得积攒下来的好心情，在这一瞬间全都消失无踪了。 　　门卫大爷倒是没察觉到梓言的异样，继续叨叨说着：“肠炎呀？是不是吃坏什么东西了？咱们学校小卖部卖的那些薯片辣条啥的垃圾食品可是不能吃，一点都不卫生。” 　　眉心不悦地皱得更深了，梓言感觉门卫大爷很烦。但转念一想，门卫大爷这也是在关心他，模样很慈祥呢。 　　梓言牵强上挑嘴角，向门卫大爷笑笑：“嗯嗯，我不会吃的，谢谢您关心。” 　　路过门卫室，门卫大爷挥挥手与梓言告别进去门卫室了，梓言这才觉得世界清静。 　　走进教学楼，楼里空荡荡。推门进初三六班的教室，屋里静悄悄，一个人都没有。 　　梓言放下书包在自己座位那里，夹太空棉的校服外套也被梓言脱下来披在了椅背上。他抬头看看挂在黑板上方正中央的钟，是早上的六点五十分。 　　这是升旗仪式开始前的十分钟，想来所有学生这会儿都应该是在操场那里站好了队等待升旗开始的。所以教学楼里也好，还是教室里也好，这时候安安静静没有人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呼。” 　　梓言深深喘口气，到讲台左边的饮水机接来温水，把自己早上准备好用纸巾包上的药吃了。 　　感觉水温应该有五十度左右的样子，喝在嘴里微微烫，流进肚子里暖暖。 　　回来自己桌前，梓言坐下，慵懒趴在桌上，精神有些不振。趴一会儿，梓言觉得身体有些发凉，把外套拽过来披在自己身上；披上一会儿，梓言觉得后背那里燥热得难受，又将外套脱下来，胡乱揉成团塞进书桌堂里了。 　　梓言明白自己现在这是精神状态不佳，甚至说是轻微抑郁也不算过分。 　　但梓言明知道自己的状况，却实在找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缓解。 　　更何况他的身体…… 　　梓言想起了这几天，郑权好几次欲言又止的模样。 　　到底是什么样的病，到底是严重到什么程度的病，需要爸爸这般隐瞒，还骗他说是急性肠炎呢…… 　　想不明白，梓言痛苦地闭上了眼。 　　趴得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侧趴着身体压到了眼角而刺激到了的缘故，梓言的眼睛隐隐有湿润了的感觉。 　　“梓言？” 　　梓言的耳边忽然出现了魏莱的声音。 　　鼻尖酸酸的，梓言抬起头伸手擦擦眼睛，看向声音传来的那里。 　　班级门口，魏莱站在那里，左手还保持着握住门把手推门进来的动作。她看见了梓言，白白小小的脸上掩饰不住地惊讶和喜悦。 　　“梓言！” 　　还没等梓言说什么，魏莱这丫头就一下子扑过来，紧紧抱住了他。 　　“梓言你害得我担心死了啊！” 　　听声音，魏莱甚至带了哭腔。 　　“诶？” 　　梓言懵懵，他不就是上周的星期五没有来学校吗？一天而已，怎么魏莱会这个样子…… 　　不过，被人关心着的感觉貌似也挺不错的？ 　　梓言觉得心里暖暖，与刚刚肚子里的暖意连成一片，身子都暖起来了。 　　魏莱放开梓言，也不管是谁的椅子，她从旁边拽来张坐到梓言跟前。 　　魏莱问：“梓言你怎么了？星期五还有双休日，三天，我给你发企鹅消息不回，打企鹅电话你也不接，我，我还以为你出什么意外了……” 　　“……抱歉，让你担心了。”梓言默默不语片刻，歉意笑笑说：“我是因为肠炎去了医院，没有带手机，真的很抱歉。” 　　其实因为某种不知名的疾病，腹痛到晕厥以致被救护车送走，大概也可以算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不过尽管梓言道了歉，魏莱还是不满意。仔细瞧瞧，魏莱的眼睛可是隐隐约约有些肿呢。 　　魏莱说：“我不管，我不管。总之你害得我不开心了，必须补偿我，今天晚上必须陪我！” 　　海州三中对面街上，新开了家自助甜品店。魏莱听同学讲这里的甜品味道不错，尤其是马卡龙，她本来是想之前的星期五晚上邀请梓言去吃的。 　　结果梓言星期五没有来学校。那天中午魏莱用手机给梓言发企鹅消息，等待到下午要上课了，梓言也没有回。 　　下午时候，魏莱躲到洗手间里给梓言打企鹅电话，打了三遍，梓言也没有接。 　　于是明明是和其他小伙伴约好一起放学后去品尝甜点的魏莱，心情失落，也就没有心思去吃了。 　　“梓言，你知不知道我到底有多担心你呀……”魏莱说着，眼里闪起了泪花。 　　“对不起……” 　　梓言只能这样说了。 　　星期五那天，事发突然，梓言被救护车送到了海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里。 　　那时候，也不知道是后半夜几点。梓言疼痛到实在无法再忍耐下去，他从床上强撑起身体，拽来桌上的电话想打给爸爸。 　　可惜，梓言没来得及拨通电话，他就疼得拿不稳手机，人晕厥过去，手机摔落在了床边的地上。 　　住院三天，手机不在身边。星期日出院回家，捡起手机看，已经停电关机，梓言插上充电器也就不再管它了。 　　就现在，梓言的手机还关着机静静躺在他书包的夹层里呢。 　　谁想魏莱听见梓言这声对不起，在她眼里打转的泪花却是再也忍不住了，不争气地漫出了眼眶。 　　“梓言，你，你真的吓死我了……” 　　…… 　　海州三中的招生计划，一个学年，是正好八个班，每班五十六人的。 　　所以初一刚开学的时候，妍丽老师这个班里，自然也是五十六人，正正好好一人不差，一人不少。 　　魏莱还记得那是开学第三周的星期一，阳光明媚的午后。 　　她坐在教室左边靠窗的位置，她同桌的座位空荡荡的，没有人。 　　上周的星期五，她同桌没有来。这天星期一，她的同桌还是没有来学校。 　　那时候夏天刚过，秋天初来，秋老虎在逞能。即使魏莱穿着夏季校服的短袖，她坐在窗边，还是被透过窗子照射进来的阳光晒得浑身燥热。 　　烦躁着，下午第一节的数学课上课有半小时了，妍丽老师才迈着沉重的步伐姗姗来迟。 　　妍丽老师说：“同学们，我有一个十分悲痛的消息要告诉给大家……” 　　魏莱听了，心里揣揣不安起来。 　　只见妍丽老师面色凝重，沉沉叹口气后，说：“咱们班的白桦同学，上周五出车祸，去世了……” 　　白桦？ 　　怎，怎么可能？白桦她，出车祸死了？ 　　精神恍恍惚惚，魏莱甚至不知道自己那天放学之后是怎么回的家。 　　听同学议论，白桦是星期五那天早上打出租车来学校上学的时候，出的车祸。 　　出租车被水泥搅拌车迎面撞上，车的整个前身都被撞碎了，司机和坐在副驾驶座的白桦当场死亡。 　　白桦她明明是美得和郑梓言不相上下的女孩，却被碾碎了脑袋，落了个凄凄惨惨的死法。 　　魏莱回到家，这时候家里还没有开空调，室温有近三十度，但魏莱却只觉得浑身寒冷冰凉。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白桦她…… 　　白桦是魏莱的同桌，是一开始妍丽老师按照小升初成绩排座，分配给魏莱的同桌。 　　白桦很美，笑起来有恬静的味道。白桦喜静，不擅长交流，和郑梓言很像。 　　魏莱记得自己一开始和白桦聊天的时候，她问人家的名字，白桦咬咬唇没有说话，而是用笔写在了纸上。 　　白桦的字秀气好看，让人看着就赏心悦目。 　　当然白桦的声音也很好听，软软柔柔糯糯，听着像温润春风。 　　海州三中与其他初中不同，初一开学的头两周要进行军训。军训这两周相处下来，白桦终于不再写字交流，开口和魏莱说话了。而专心于白桦的魏莱，也开开心心地收获到了这份友谊。 　　明明，明明前一天星期四的晚上，那天放学的时候，魏莱好不容易约出来怕生的白桦，约定好明天晚上放学之后一起吃晚饭的…… 　　可结果…… 第52章 甜品店和红糖水 　　时间这种东西还真神奇呢。 　　虽然梓言也没有特别去在意啦…… 　　总之在梓言的印象里，他三天前从学校对面街道路过的时候，这里还是空空一边的，没有什么甜品店。 　　如果梓言没记错的话，这里之前是家包子铺。卖的包子味道一般般，开业不到两个月，到十月中旬就挂上出兑牌子，有一天没一天的营业了。 　　想来应该是有人买下了这个店面，然后转业装潢成甜品店了吧？ 　　这样想的话，应该是在包子铺的牌匾还没摘下来的那段时间里，这家店就在偷偷装修了。 　　所以其实在正式开业之前，内里的实质就已经被偷偷换掉了呢。 　　“……” 　　梓言驻足在甜品店的门口久久不语。 　　海州三中下午放学的时间，相比其他初中是早的。但现在临近冬季，即使是下午四点钟这样的时候，天色也已经有些昏暗了。 　　甜品店的门，并不是和这边商业街门市房统一水平线的门。而是店家自己在这之上又进行装潢，搭了奶白与粉红相间，少女气息十足的类古希腊宫殿建筑。 　　“宫殿”里亮着柔和的淡黄色光，看了就让人有很温馨的感觉。 　　“怎么了？” 　　魏莱去旁边的文教店买笔回来，见梓言站在甜品店的门口，而且神情有些沉重，不禁开口问。 　　“啊，没什么。”梓言说。 　　梓言虽然说着没什么，小脸上却还是那副沉重表情，一瞧就是在撒谎。 　　刚刚放学的时候，梓言打电话给爸爸说魏莱今晚邀请他去吃晚饭，不知道可不可以。 　　往常如果听说自己孩子要和同学出门吃饭还是游玩什么的，郑权是乐不得的，梓言都不用说完，那边就答应了。 　　而今天…… 　　电话那边的郑权沉默了足有十几秒。梓言甚至怀疑爸爸那边电话是不是信号断了的时候，爸爸才嗯了声。 　　果然……他这身体的情况，爸爸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 　　于是看到店铺更迭，梓言触景生情，心中没来由地出现了物是人非的悲伤感觉，心情也就沉重了。 　　“好啦好啦，我肚子都饿瘪了。”魏莱夸张地拍拍自己肚子，哈哈笑，拽梓言进了店。 　　“拿甜食做晚饭？” 　　“店里也有汉堡炸鸡薯条什么的。不过拿甜食做晚饭怎么啦？吃蛋糕也是可以吃到饱的呀。” 　　梓言在甜品店门外感受到寂静感觉，在他被魏莱拉进店之后就被彻底打散了。 　　梓言：“……” 　　出现在梓言耳旁的，是嘈杂但又单一的声音。他听见了女孩子们的聊天声，听见了女孩子们的嬉笑声，是了，全都是女孩子的声音。 　　梓言瞬间有些后悔答应陪魏莱放学来这里品尝甜点了。 　　其实早在店门口看见这家甜品店的装修风格时，梓言就隐隐感觉到了不妙。只是那时候的梓言沉浸在伤感中，并没有去在意这微微的不协调感。 　　是了，这家店除了门口的帅帅店员小哥之外，包括所有店员和顾客在内，就再没有一位男性了。 　　当然，不能算上梓言。 　　梓言还小的时候，自在安特卫普经受过那次小学同学们的“友爱”问候之后，就再没怎么和外人交流了。 　　所以梓言虽然知道男女有别，这次回种花家来和别人交往了，无论是男生也好，还是女生也好，交往的时候，梓言他都没有什么不同的感觉。 　　因为两边无论哪个，在梓言的感受里，都是很麻烦的事情。 　　但这并不意味着梓言他深陷全是女孩子的环境里，会觉得舒服自在。 　　人多是一方面。 　　至于另一方面嘛，毕竟不管怎么说梓言和她们也是性别不同呢。 　　“这是两位的餐票，用餐时间两个半小时，祝小姐姐们用餐愉快哦。” 　　那位帅气小哥将两张粉色的餐券签好时间，盖上章递给了魏莱。 　　魏莱收了餐券，蹦蹦哒哒到梓言身边，把其中一张塞到梓言手里。 　　梓言拿起来看，餐券上用浅蓝色偏绿的笔写了“你好啊，小仙女”。（其实就是初音绿，嗯~） 　　梓言面色尴尬，嘴角无奈向下扯扯。 　　似乎这家店因为受众群体大多是女孩子，所以根本没考虑会有像他郑梓言这样的被女同学邀请来的男生呢。 　　“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 　　魏莱走没两步，见梓言没有跟过来，回头看看梓言问。 　　“那个，魏莱……” 　　梓言话还没说出来，魏莱刚刚还是疑惑着的小脸神情恍然了，点点头说：“哦哦，我知道了，梓言你是在那个呀。” 　　那个？ 　　那个到底是什么呀？ 　　梓言想问个清楚，魏莱却已经拿起盘子去一旁的自助区取餐了。 　　“咱们是在三十一桌，梓言你也先去挑吃的吧？”魏莱的声音远远传来，在一片莺莺燕燕里听不真切。 　　“啊……” 　　梓言觉得自己烦得眉心发胀，不禁伸手捏捏。（其实是作者现在眉心发胀，疼疼，好想咕咕咕放鸽子呀。） 　　魏莱这孩子，今天哭哭啼啼了一天。上午时候魏莱和梓言他说两句话就开始压制不住泪花，梓言是怎么劝都劝不住。 　　甚至大课间时，魏莱撒谎说身体不舒服向妍丽老师请了假待在教室里，就这样腻着梓言。 　　虽然不知道魏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他……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因为自己失踪三天才害得魏莱这个样子，梓言也实在没办法拒绝魏莱的邀请呢。 　　罪过罪过，都是我自己不好，怪不得魏莱，怪不得魏莱。 　　梓言心中碎碎念，借着旁边门反射映出来的自己影子，面部肌肉动动，微调自己难堪的面色。 　　“您好，祝用餐愉快哦~。” 　　梓言走过柜台这边那盘子和食品夹，帅气小哥笑笑，向梓言轻轻欠身鞠躬。 　　“嗯，谢谢。” 　　梓言点点头，也微笑着道谢了。 　　帅气小哥说：“我们店里为特殊顾客有提供现熬制的红糖水，有需要的话直接叫服务员就可以了。” 　　特殊顾客，还有红糖水？ 　　梓言听得一头雾水。 　　从玄关彻底走进店里，梓言这才正面体味到了什么叫做粉红色空间。 　　当然不是那种完全粉色会感觉有些土的装潢。而是在浅粉色之余，店里使用了大量的奶白进行装饰，这样搭配起来很有甜美温馨的味道。 　　梓言觉得自己作为半吊子服装设计师……额，梓言感觉他贸然称呼自己为设计师，若是被妈妈听了，应该大概率会被打…… 　　嘛，此打非彼打，指的是妈妈会以“不谦虚”进行精神打击。 　　总之，梓言觉得以设计师的角度来说，这样的配色他很欣赏。但作为男生，梓言又觉得自己有些欣赏不过来。 　　更何况填满这粉红色空间的，完完全全都是年轻女孩子们。有小半是穿着海州三中校服的小女生，但更多的却是闻讯而来的其他学校的初高中生，甚至还有看起来就像大学生的年轻女子。 　　“呼……” 　　深呼吸，再深呼吸，梓言在平复自己的心情。 　　记得今天下午的语文课，语文老师讲“俗语是否使用正确”这个类型题的时候，还特意强调过“既来之则安之”不是既然来到这里，就安心处事的意思，而是指“既然把他们招来了，就要安顿好他们”。 　　但即使是错误用法，梓言也还是想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都被魏莱带到这家甜品店里了，那就稳下心情来吃些甜点，然后尽快离开吧。 　　梓言端着盘子追上魏莱，魏莱已经夹好一大堆的各类甜点落在盘子上，准备回座位了。 　　只是马卡龙就夹了六块。 　　魏莱指指说：“那边的草莓蛋糕很好吃。” 　　“哦……”梓言点点头。 　　老实说，梓言是喜欢吃甜点的。或者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那种甜甜的味道融化着漫上舌尖，应该都是不讨厌的才对。 　　但蛋糕这种东西，奶油很油腻，梓言因为身体原因可是没有在晚餐时候吃太油腻东西的习惯呢。 　　梓言看向另一半，汉堡呀，炸鸡呀，薯条呀，在特意放在它们上面的黄色灯光映衬下，美味归美味，但也着实是更显油腻了。 　　想来想去，梓言夹几块甜点，再些水果就准备回座了。 　　去三十一桌的路上，梓言见有红豆芝士摆着提供，他想起了买毛呢布料，被林华兄妹邀请去奶茶店的那天。 　　不知道这里的红豆芝士会不会有海州市第一百货商店那里的好吃呢。 　　梓言又夹了块红豆芝士在盘子里。 　　“梓言，你就点这么点儿呀？”等梓言回来的魏莱瞧瞧梓言放在桌上的餐盘，出声问。 　　“嗯。”梓言点头，坐下来说：“我晚饭吃不下太多的。” 　　甚至自己夹的这些，梓言都担心自己能不能吃完。 　　毕竟自己现在精神不佳，没什么胃口的。 　　“但这样很对不起九十九一张的入场券诶……” 　　梓言：“……” 　　梓言听魏莱这样说，只觉得胸闷了一阵，他瞪起死鱼眼说：“还不是你非得拽我来这里的……” 　　“嘛嘛。”魏莱吐吐舌头，视线飘向了旁边。 　　“话说梓言你没拿什么喝的呀？”魏莱的餐盘上摆着好大一杯的百香果果汁。 　　不要这么拙劣的转移话题啊喂。 　　梓言没好气白魏莱一眼，正好这时候他们桌边有画了淡妆的服务员小姐姐路过，梓言招呼说：“那个，你好。” 　　“您好，有什么事吗？” 　　“刚才前台那里说有红糖水，可以给我拿来一杯吗？” 第53章 不尝试一下怎么能知道呢 　　店里的红糖水，是用膏状的原态红糖，辅以山泉水熬制出来的。口感甜而不腻，十分清冽。 　　身前印有卡通猫咪图案的圆盘早已空空，梓言要来了第三杯红糖水。 　　“梓言你不再吃点吗？”魏莱吃草莓蛋糕沾了些淡奶油在鼻尖上，看着很像小丑。 　　“不了。”梓言气定神怡。 　　红糖水的温度大概在六十五度左右。梓言小口抿抿，感觉微微烫。 　　但红糖水流过肺腑漫到腹中，这种慢慢散到浑身各处的温暖感，也着实是让人心生舒畅。 　　连梓言因为周围环境莺莺燕燕的吵闹声而烦闷的心情，都缓解了不少。 　　其实这时候的甜品店里，相比万达，或者相比之前梓言去过的湖光山色的七层餐厅，实际上是要好上很多的。 　　甜品店里没有打电话气急败坏的声音，也没有小孩子在哭闹。只是用餐的女孩子们在普普通通地聊天，在嬉笑，梓言将这些归为吵闹，未免有些过分。 　　但就像某位民国时期的伟大作家说过的那样，“人类的悲伤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诺，比如九月底海州三中运动会，林华他们激情五黑的时候，林华他们是感觉很爽，可听他们口吐芬芳的魏莱却是受不了了。 　　所以本就心情烦闷的梓言，会觉得店里的女孩子们吵闹也就不算是什么过分的事情了。 　　“我说……” 　　见魏莱第三次地堆回来满盘的各类甜点，梓言终于忍不住吐槽。 　　“怎么啦？” 　　魏莱坐下来，叉子插起块布朗尼蛋糕来吃。 　　“你吃这么多真的没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呀。”嘴里塞满食物，魏莱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人体这部机器很强大的，多余的能量都会变成脂肪储存起来，所以一次两次暴饮暴食不会有问题的啦。” 　　“……”梓言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人体这部机器…… 　　所以自己到底哪里的零部件损坏了呢？ 　　“咔嚓。” 　　梓言的思绪正化作X光机，想象着给自己身体扫描的时候，耳旁忽然传来了相机快门声。 　　思绪一下子被打断了，梓言歪头看过去，见到一位独自坐在他左手边桌子那里的女生正在慌慌忙忙地往兜里揣手机。 　　这是位黑长直的美女，黑色的柔顺长发垂到腰际，大概十六七的年纪，穿了松散的夹棉家居服，看着像是附近小区的居民下楼来吃甜点的样子。 　　不过她的气色可是不怎么好，脸上有些白，还时不时咳嗽两声。 　　黑长直见梓言发现她了，揣回手机的动作一顿，心里尴尬极了。 　　其实之前店里人多的时候，这位黑长直就已经给梓言偷偷拍下了好多张不同角度的照片。诺，有张梓言单手端杯品尝红糖水的淑女照，还是她特意假借上厕所站在一旁过道上找角度拍摄的呢。 　　这是刚才梓言睁大眼睛沉思的模样实在过于可爱，黑长直没忍住又拍了张。可现在店里已经没有多少人，聊天声音渐小，于是手机拍摄照片时候的快门声就清晰可闻了。 　　黑长直内心打颤，身体却不显情绪，对着梓言双手合十作揖，脸上报以不是礼节的歉意微笑。 　　（这些可都是难得的素材，这位小妹妹可一定不要过来强行要求我删除啊……） 　　心里打颤着碎碎念。 　　梓言想起了自己买布料那天，他在街上碰到的海州时尚杂志，那位山羊胡记者。 　　“……”梓言先是沉默不语，随后无奈叹口气。 　　自己的容貌就这么让别人感到好奇吗？ 　　梓言微微皱了下眉，神情淡淡稍有不快，又带着无奈地给了黑长直一个眼神。 　　同时左手食指摇摇，表示不可以。 　　梓言可不喜欢自己的容貌被别人拍下来，议论来议论去的。 　　黑长直如蒙大赦，小鸡啄米般点点头。 　　梓言不再理黑长直，正过身看魏莱，魏莱这还在与黑黑的巧克力布朗尼蛋糕作斗争。诺，魏莱左边脸蛋花了脸的巧克力就是战斗痕迹了。 　　瞧瞧手机，距离她们的就餐时间结束还有半个小时，看起来魏莱是不到最后不罢休了。 　　梓言无聊摇摇红糖水杯里的瓷质小勺，碰在杯壁清脆作响。 　　梓言忽然出声问：“魏莱？” 　　“嗯？”魏莱抬起头。 　　“你说一般什么样的病，会被家长隐瞒着不告诉孩子呢？” 　　魏莱若有所思：“大概一般会是不适合告诉孩子的，或者是绝症之类的？反正电视剧里都这么演就是了。” 　　梓言：“……” 　　不适合告诉孩子的疾病，或者绝症吗……这样想即使不是绝症，也一定是什么很重的病才对。 　　梓言又想起了他爸爸最近几天的模样。 　　“欢迎光临~！” 　　那位帅帅店员小哥的爽朗声音又在店里响起来了。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梓言点亮屏幕瞧瞧，是晚上的六点五十分，距离梓言她们的用餐时间结束还有十分钟。 　　默默收拾东西，梓言在做离店准备。 　　不过，说来奇怪。 　　梓言上一次听到小哥爽朗的欢迎光临声还是在二十分钟之前。而且这家自助甜品店的关门时间是每晚的八点钟，只有一个小时的用餐时间也会有人来吃呀？ 　　“哟，林若！”魏莱摆摆手招呼。 　　有两位女孩子坐在了梓言她们旁边的三十号桌，其中一人正好是梓言和魏莱的熟人。 　　“郑梓言，魏莱？晚上好。” 　　林若穿帅气的小黑西装，齐肩的头发利落梳理成单马尾，她彬彬有礼向梓言她们也摆摆手，拽着自己身边的女孩落座。 　　郑梓言和魏莱的目光落在了这位女孩身上。 　　是她们不熟的人。但是……怎么总觉得这女孩的脸好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呢？ 　　陌生的女孩子：“……” 　　陌生女孩怯生生抬头，视线飘到梓言她们那里，赶忙又收回了视线，低下头，头都快低到胸前了。 　　魏莱问：“这位是？” 　　“他叫林华华，是我堂妹。”林若微笑着介绍说：“我堂妹比较怕生，不爱说话，还请你们见谅。” 　　（哦哦哦！） 　　之前那位黑长直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从梓言那里被转移到这位陌生女孩身上了。 　　这个陌生女孩五官端正，是那种很正统的美少女类型。脸上害羞得红红，很稚气，又有丝丝天真的味道。而且这种仿佛从乡下初来大城市的乡下女孩的质朴感，并且恰到好处地没有土里土气的感觉…… 　　来感觉了，来感觉了，今天遇到的两位素材简直是少女漫画的绝配啊！ 　　黑长直激动不已。 　　…… 　　时间回到一个小时前，林华兄妹的家里。 　　坐在客厅茶几左右两边的沙发上，林若笑盈盈地看着自家老哥。 　　茶几桌上摆着一张洗好出来的8寸彩色照片，上面在喝奶茶的少年少女像是正在“愉快”聊天。 　　今天晚上妈妈去省城开会，回不来。年底就是海州申请下来的首届国际服装节了，她们那位海州日报主编的父亲在忙相关事情，晚上自然也是回不来的。 　　于是林若放飞自我了。 　　量身定制的黑西装很合身，林若穿着，翘起二郎腿，十分大哥范地靠在沙发里。 　　林若说：“老哥，来谈条件吧。” 　　林华气得浑身发抖，手颤抖着直指林若：“我，我就知道你上次没安好心！” 　　“嘛。”林若不以为然：“好心与否不都给你和郑梓言的二人空间了嘛。” 　　“更何况……” 　　林若嘿嘿坏笑着，从口袋里拿出张叠好的A4打印纸，抖抖，展开来看，咂咂嘴。 　　“没想到呀没想到，老哥你竟然会去写这样的小说，还是第一人称的？” 　　林华见自家妹妹手里捏着的东西，心中暗叫不好。他扑过来伸手要夺，却被林若向左一侧身躲开了。 　　林华气急败坏：“你竟然偷翻我书柜？” 　　林若白林华一眼，讲：“别诬陷人，谁翻你书柜了？” 　　“我昨天在家里打印作业，放纸进去第一张打印出来的就是这个。”林若把A4纸推到茶几上，那张照片旁边说：“如果昨天是爸爸还是妈妈先用的打印机，你现在已经社会性死亡了，懂不，老哥？” 　　“……” 　　嘶啦！ 　　林华沉默片刻，忽然暴起，眼疾手快地抓过照片还有A4，三下五除二地撕成了碎片。 　　林若这次没有制止，而是等自家老哥发泄完了，才笑吟吟地说：“老哥，你觉得我会没有备份？” 　　“林若你是魔鬼吧？！”忍不住了，一直藏于林华心里的话脱口高声而出。 　　“谢谢夸奖。”林若倒是点点头，诚心诚意地接受了。 　　“总之，谈条件吧。” 　　林若说：“这张照片还有小说的话，你觉得我把他们给咱爸妈看了，你会怎么样呢？” 　　林华：“……” 　　那种画面林华可不敢想象。 　　如果说只是照片的话，他即使被林若欺人太甚，也可以撑着被爸妈再削一轮生活费地硬刚一波。 　　但是…… 　　林华真的想垂死自己。 　　上次他偷偷用家里打印机打印自己写的小说，打印机里没有纸了，他怎么就能忘记取消打印任务了呢？！ 　　林若说的没错，这次如果不是林若恰好要用打印机，他在爸妈那里的形象可真就社会性死亡了。 　　啊，原来自己的孩子是个变态。 　　甚至林华他写的这个小说题材，第一人称的那什么小说，这就算是被爸妈怀疑起了他的性取向都不奇怪啊喂！ 　　林华说：“你到底想怎样？” 　　唔！ 　　林若忽然伏到林华身前来，双手捧起林华的脸，邪笑。 　　“老哥，其实妹妹一直觉得你这张脸，很书卷气，很像女孩子呢。” 　　被自家妹妹依得这么近，林华还是头一次。 　　而且……是身体乳还是洗发水呢，林若身上有股微酸，但又仿佛初开花一样的幽香。这种味道浮在林华鼻尖，让林华只觉得脑袋晕晕，脸蛋发烫。 　　“而且写这种小说的话，身为作者不自己体味一下怎么可能写得好呢？” 　　林若的手指撩人拂过林华的脸颊，摸到林华裸露着的锁骨，轻轻捏捏。 　　“咱们兄妹的体型又差不多，妹妹会把衣服借给你的，穿上试一下吧。” 　　“而且——” 　　林若凑到林华的耳边，柔声细语：“老哥你答应了的话，妹妹也可以动自己的小金库给你买一部手机哦。” 第54章 思如泉涌 　　“欢迎下次光临。” 　　晚上八点钟，有一抹藏青色的绣花裙摆出现在甜品店门口那里的等身镜里，跟着林若出了门。 　　林若眼睛眯着，弯弯像是月牙，笑了：“要相信妹妹的技术嘛，诺，就连同班同学都没认出来你呢，林华华堂妹。” 　　被林若称为林华华的女孩，这时候她小巧嫩白的脸上仍然挂着喝醉酒一般的异样羞红。隐在藏青格纹的毛呢长裙下面的，是她被黑色打底裤紧紧束缚着的纤细长腿，踩着微微有跟的白色小皮鞋，走起路来一步三摇，走不出直线来了呢。 　　林华华：“哈……哈……” 　　林华华向前望望，再回头向后看看，见路上街灯明亮但却四下无人，不禁扶了一旁的电线杆，捂住自己的心脏，剧烈喘息起来。 　　去捂心脏的时候，林华华碰到了长裙里胸罩的下边缘，里面为模拟起伏放进去的填充物压了她平平的胸前，摩擦着的触感让林华华的脸更红了。 　　过了有一会儿，林华华才让自己因为极度害怕与羞耻而剧烈跳动的心脏平稳下来。 　　林华华张张嘴，刚想和林若说些什么，林若却笑眯眯地摇头，手指抵在自己唇前，闭上一只眼睛地俏皮虚声。 　　林若说：“华华堂妹，现在是在外面。如果你说话，声音被路人听见了，可是会社会性死亡的哦。” 　　林华华：“……” 　　林华华气极了，涂了橘红色系口红的小嘴张张合合好几下，愣是没敢说出话来。 　　气得身体哆哆嗦嗦，颤颤巍巍，林华华抬起手指着林若，用口型无声地拼出了“你这个魔鬼”。 　　“哇，好可爱。” 　　不过貌似林若并没有神领到林华华的咒骂，反而兴致勃勃地拿出手机咔嚓拍了一张。 　　林若在安全距离之内反抓手机，屏幕向给林华华看。 　　“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 　　画面里的女孩子怒目睁着，但却没有狰狞可怕的感觉，反而是更显可爱了，有种让人忍不住欺负她，继续看她嗔怒表情的欲望。 　　林华华盯着手机屏幕，半响无神。 　　该说化妆术这种东西，果真不虚四大邪术的美名么？ 　　明明在化妆之前，她林华华的容貌还是普普通通，最多被人称呼过“看着不让人讨厌”的人。 　　而现在出现在林若手机里的这位被刚刚拍下来的女孩子，却是一位有着栗色长发，五官精致的美少女。 　　虽然比不上郑梓言。但如果十分满分，郑梓言能到8.5或者9分的话，这位栗色美少女少说也有7分的颜值就是了。 　　林华华忽然想起自己手机还没被没收走的时候，她浏览网页偶然看到的一句话： 　　你是一个大男孩了，要学会修精致的眉，喷淡淡的香水，化好看的妆，在这大好的年华里去和女孩子们抢…… 　　呸。 　　虽然她林华华的确是写了那样题材的小说不假，但她自认为自己的性取向是绝对正常不可能出问题的。 　　她喜欢的是郑梓言，是漂亮女孩子，怎么可能会喜欢男人啊！ 　　不过，女装出街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林华华觉得今晚回家更新小说的素材又有了。 　　好像她妹妹说的也没错，有些事情不去尝试一下 ，只是凭空去想象的话，根本不可能知道呢。 　　这就像作者想要写出优秀的作品来，没有有趣而且合理的故事是行不通的。而这样的故事嘛…… 　　作者不亲身体味一下怎么可能写得好呢？ 　　比如前些年有部大火的武侠小说，这部小说的作者为了写好的打斗场面，可是花费了好几年的时间去亲自跑到武当华山那些地方拜访名家了呢。 　　但即使如此，她林华华也不会给林若什么好脸色就是了。 　　她穿在身上的衣服的确是她妹妹林若的不假。但假发也好，义乳也好，这些东西怎么看也不会是一个女孩子的日常用品吧？！ 　　…… 　　（为什么都晚上九点钟了，万达这里的人还是这么多啊。） 　　林华华的内心在悲鸣。 　　林华华没有夜间外出的习惯。平时晚上她大多是窝在自己的卧室里默默写小说，很少外出，最多也就是到自家楼下便利店买些吃的喝的。 　　虽然林华华并不觉得自己是怕生的人…… 　　但无论什么事情都得分情况啊！ 　　再喜欢吃雪糕的人，他重感冒的时候，浑身冷得瑟瑟发抖，怎么想也是不可能去吃雪糕的吧？ 　　林华华站在万达广场这边的街头等待红绿灯亮起，浑身瑟瑟发抖。 　　当然她身体瑟瑟发抖不是因为寒冷，林若借给她的衣服很暖和的。 　　“安心，要相信妹妹的实力嘛，不会被发现的。”林若的声音悠悠从前方飘来。 　　（不会被发现个鬼啊！） 　　林华华觉得自己已经要哭了。 　　于是明明在等待半分钟之后，绿灯亮起了，林华华却膝盖打颤，两腿发软，几乎要走不动道了。 　　这边的商业街，店铺灯火通明，人群浩浩汤汤，男男女女老人小孩都有。 　　人多眼杂，如果被哪个人拆穿了身份，她林华华可真真就社会性死亡了啊。 　　啊，这里有个化妆装成女生的异装癖诶！ 　　林华华感觉到时候自己就是被警察叔叔以“扰乱社会治安”带到派出所里过夜都不过分。 　　“……啊。” 　　见林华华好久都没有跟过来，林若不禁回头看。看到林华华还在浮岛那里傻傻站着，脸色都吓得煞白了，林若只好返回到她身边。 　　“要是实在害怕的话，咱们就回家吧。”林若说：“不过这样的话，手机妹妹可就不会提供经济支援了哦。” 　　林华华：“……” 　　这是三个小时前，林若林华华“姐妹”谈好的条件。 　　林华华答应出门，林若会提供用于购买手机的经济援助。不过，需要在今天一起去万达那边的店里来买才行。 　　该说，当时在家里，对于镜子里打扮好的自己的样子，林华华还是有些自信的。 　　再者晚上九点钟……这么晚了，怎么讲万达这边都不会有太多的人吧？ 　　可惜，林华华失算了。 　　但手机…… 　　自从妍丽老师没收掉林华华的第四部手机之后，林华华去年收到的压岁钱红包就彻底告罄了。 　　而且每日的零花钱还被妹妹林若打劫了一半，林华华是真的没有什么经济实力来买新手机了。 　　（啊啊啊，没有手机的日子实在是太难过了啊！） 　　如果不是因为手机被没收，林华华没了码字工具，她至于偷偷摸摸在家里电脑上写小说，然后被林若给逼成现在这个样子么？ 　　但是…… 　　只差临门一脚了！ 　　都已经走到这里了，手机店已经近在眼前，怎么可以放弃啊！ 　　于是林华华咬咬牙，面色变得平静淡然（实际上是自暴自弃），视死如归地跟着林若走了。 　　…… 　　镜头回到海州三中对面街道的甜品店……上面居民楼的某个房间里。 　　滴滴。 　　手机响了，黑长直拿起手机来看。 　　【编辑】：“亲爱的高莹同学，你已经一周没更新漫画了哦。” 　　【高莹】：“放心，我今天晚上就爆肝，十二点之前绝对更新上去！” 　　高莹打完字发送出去，直接暴力地把手机甩到床上，撞了软软的靠枕，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几个小时前她还在因为怎么更新《校园恋歌》愁眉苦脸呢。 　　这个《校园恋歌》是十分标准的青春恋爱类漫画。单男主多女主，其实就是大家常说的后宫番。 　　而作为这部漫画的编剧兼画师的高莹觉得，这种漫画根本不需要什么深刻情节的。 　　反正大家喜闻乐见的就是刻画一位脸谱男主，然后再出现几位性格属性各不相同的妹子，之后让他们腻在一起各种撒狗粮，卖*肉送福利不就好了嘛。 　　而且从实际情况来看，高莹的这种做法完全行得通。只要画风实力够硬，并且能用各种圣光最大限度卖*肉的同时又把握好尺度不被算成色情，绝对能吸引大票的死肥宅来看的。 　　诺，像她画的这本漫画就是这路子。到现在更新半年了，甚至还出了单行本呢。 　　只是…… 　　她画的这类漫画，就算不需要什么深刻剧情，可一些合理的，能推动故事发展下去的剧情还是要有的呀。 　　就在几个小时前，高莹同学还在因为编不出新剧情来，灵感枯竭得愁眉苦脸。 　　她最近几期的《校园恋歌》更新得有些水，已经有不少读者在评论区里吐槽了。 　　比如其中有位读者就吐槽得十分不留情面—— 　　以前挺好看的，但现在这本漫画画得越来越庸俗了。画师的实力还行，但编剧真的是越来越差劲，编出来的东西太烂了。看作者写了请假一周的请假条，也不知道是编剧病了还是画师病了。画师病了请务必保重身体，要是编剧病了，精神萎靡，身体不好就要写了啊，编出来的剧情乱七八糟的，怎么这妹子就突然喜欢上男主了？卖肉番也没发展得这么快的吧? 　　高莹：“……” 　　所以这位亲爱的读者童鞋，您到底是的关心我呢，还是在骂我呢？ 　　高莹的心中一万只某神兽践踏而过。 　　嘛，虽然一人分饰两角，这也是高莹自己干的。其中苦味是打跌了牙也得自己咽下去。 　　毕竟，高莹刻画的那几位性格属性不同的女主角……她已经把自己脑袋里能想出来的所有酸臭恋爱气息的剧情全都用上了……说是江郎才尽也什么错呢。 　　不过，这一切都将不同了！ 　　高莹又拽来被她摔到床上的可怜手机，翻看起之前拍下来的照片。 　　白发赤瞳，容貌精致得仿佛异世界穿越过来的妖精的美人。还有那个清纯害羞像是乡下女孩，又像是高山之花的人…… 　　高莹看着照片，精神异常兴奋起来。兴奋着，她的脸悄悄漫上丝绯红，右手食指拇指搓搓，像是在捏画笔。 　　像这位白发赤瞳的小妹妹，给人很高贵的感觉……就设定成贵族家的大小姐，之前一直是在家里接受家庭教师的一对一授课，这是第一次来学校过集体生活吧。 　　然而另一位……设定成大小姐的家境贫寒的同班同学？因为朴素心思单纯，再通过某件事情获得了大小姐的好感？ 　　感觉可以诶！ 　　高莹觉得自己灵感来了。 　　这样将中心放到大小姐与平民女孩之间的百合花上就可以了。至于之前那个脸谱男主……甚至完全渣男化死掉，给大小姐做衬托都行。 　　正好最近剧情水得很，歪歪心思给男主扣上渣男帽子很容易的。 　　“嗯嗯，非常不错。”大小姐酒红色的双眸泛起了笑意。 　　笑着，大小姐白嫩的手抚摸在了平民女孩的白皙肌肤上。女孩肌肤的触感不算细腻，但也谈不上粗糙，有着平民家庭特有的淳朴感觉。 　　是了，就连女孩现在羞红着的脸颊，还有僵硬到想躲开的身体，也是淳朴感觉十足呢。 　　而且十分地想让人去欺负她。 　　大小姐兴奋地舔舔自己的嫣红嘴唇，说：“做我的女仆怎么样？” 　　“诶？”女孩的神情很迷茫。 　　“多少钱都可以，我想买下你哦。” 　　哎呀哎呀！ 　　我高莹真的是天才！ 第55章 气质不对 　　进十一月的海州，即使最高气温也跌落到了零度以下，天空开始渐渐飘雪了。 　　今天是礼拜二，明明上午的时间都还没有过去，这时候却没有太阳，天地间灰蒙蒙的一片，算不得什么好天气。 　　然而，就算糟糕的环境会影响到心情，也完全阻挡不了海州三中初三六班这些孩子们对于礼拜二的喜爱。 　　初三六班的课表，礼拜二时候，上午最后一节是音乐鉴赏课，这要去隔壁教学楼的音乐教室去。下午第一节课又是体育，飘雪不比下雨，原则上是不会有老师以“天气不佳”让孩子们待在班级里的。 　　若是再算上中午的休息时间，礼拜二对于初三六班的孩子们，可就是一周里难得的能放松休息好几个小时的机会了。 　　这样的好事，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的，对吧？ 　　“请考生判断以下俗语使用是否正确，若错误，请在下划线处指正。” 　　“古时候人们一般尊称对方的孩子为‘令嫒’。” 　　课间操之后这节是语文老师的课。不过语文老师因为重感冒和学校请了假，这节课没有老师讲课，只能是孩子们在课代表那里拿来复习题默默做了。 　　梓言：“......啊。” 　　这日的语文复习题是俗语专项。梓言见四开纸大小的卷子上印刷满了的，是密密麻麻正正好好一百一十七道的俗语判断题，只觉得头痛欲裂。 　　更何况最近一段时间，梓言的心情就一直不是很好呢。 　　普通的语文知识还好说，这种会牵扯上种花家历史的东西就不要来麻烦他郑梓言好么？是真的完完全全不会呀。 　　虽然之前语文老师有带孩子们整理过俗语的用法，梓言当时也仔仔细细的记下来在小本本上了。 　　但这个小本本，梓言当作字典一般的存在，随用随查还好。如果说需要梓言把这小本本上的东西都记下来在脑袋里，只怕梓言的小脑袋会像过载硬盘一样烧掉。 　　“做完啦，真舒服。” 　　坐梓言旁边的魏莱倒是做得痛快。笔走龙蛇，俗语什么的抬笔就答，四十分钟不到就结束了整张复习题。 　　魏莱心满意足，抻抻腰，伸伸胳膊，放松。梓言瞄到魏莱的复习题，见上面只是简单地打勾或者打叉，根本没有按照要求地对错误用法进行指正。 　　“偷工减料。”梓言小声吐槽。 　　魏莱不以为意：“反正是复习题，老师又不拿上去批改，正确意思自己知道不就可以了嘛？” 　　梓言：“......” 　　魏莱的有些理念，梓言其实是认同不能的。 　　梓言欣赏的，是一种追求极致的造物精神。这种精神是应该贯彻在一件事物从无到有的每一件环节之中的。 　　就像梓言制作衣服那样。 　　布料是自己选好的，设计图是自己绘制的，纸样是自己比着尺子一步一步精确来的。 　　甚至直到最后的缝制都是亲自完成，这种完全由自己控制，制作出一件精美实物的感觉，实在是最棒了。 　　不过即使理念不同，梓言也不准备去纠正魏莱什么。 　　梓言回种花家到现在，魏莱是除爸爸之外，为数不多能和梓言说说话的人。这份友谊，梓言可不想舍掉呢。 　　在梓言的沉默中，下课铃正好敲响。 　　孩子们拿上音乐书，一窝蜂样地通过两座教学楼之间的连廊，跑去另一边四楼的音乐教室。 　　魏莱拽着梓言出教学楼到外面绕路走，透透气。 　　梓言怕生，不喜欢巨大人流，魏莱知道。 　　而作为海州三中的老生，每逢下课时候，连廊那里会有怎样的人流，魏莱自然也清清楚楚。 　　海州三中的校内小卖部在魏莱她们这边的教学楼，下课，另一边教学楼的孩子们会通过连廊跑来这边，说是人挤人人挨人都小瞧了这份汹涌。 　　“中午还要回家吃饭吗？”魏莱走在梓言身边。 　　“嗯。”梓言点点头。 　　室外清冷，因为刚刚下过雪，没有什么灰尘漂浮，空气干干净净的。 　　梓言几个呼吸下来，冰冰凉凉的空气吸进鼻腔，流过肺腑，漫至四肢，感觉身体里的燥热感缓解了不少。 　　刚刚在做语文复习题，梓言头大。班级里通了暖气，室温大概二十六七度，梓言因为路上怕冷又穿着羊绒衫，可是着实燥热得不舒服。 　　“那中午我就不找你一起吃饭了咯。” 　　魏莱的嘴边飘着这个季节该有的洁白哈气。 　　“又是那家开小灶？”梓言问。 　　梓言记得自己第一天来海州三中读书时，魏莱就像邀请梓言去这家吃午饭来着。 　　魏莱说：“对呀，他家的土豆红烧肉盖饭特别好吃。” 　　边走边聊，梓言她们爬上隔壁教学楼四层音乐教室的时候，正好响起上课铃。 　　推门进教室，初三六班的学生坐得整整齐齐。梓言她们坐进去等待好一会儿，音乐老师还是没有来。 　　还是学习委员同志跑回来，眼神幽怨地瞪魏莱一眼，讲—— 　　“音乐老师重感冒请假了，这节课老师让咱们自由活动。” 　　跑去找老师确认上不上课什么的，这种事情怎么想都该是班长的活吧？ 　　魏莱打哈哈不说话，给学习委员咧嘴笑。 　　倒是，该说冬天时节果然是感冒之类疾病的高发期呢。 　　清晨第一节课是妍丽老师的，她强撑着上完课就请假去医院点滴了。至于语文老师和音乐老师更是干脆请假直接放了这些孩子们鸽子。 　　还好还好，妍丽老师也病了。否则这自由活动，大概就要成数学自习课了。 　　孩子们又一窝蜂出门了，学习委员在后面喊：“自由活动可以去图书室，可以回班级，但不能到操场啊！” 　　...... 　　可惜孩子们没能开心太久。 　　妍丽老师杀了回马枪。 　　五班的班主任讲：“咳咳，何老师给我打电话了，这节课你们上自习啊。” 　　海州三中这边，每两班共用一套教师班子。妍丽老师是初三六班的班主任，同时也是初三五班的数学老师。 　　而这位初三五班的班主任嘛......刚刚好是初三六班的化学老师。 　　规规矩矩做回自己座位的孩子们，呆愣愣看着自己眼前发下来的化学试卷，不禁无精打采起来，纷纷如打蔫的茄子。 　　化学老师和这班的物理老师一样，都是年轻老师，很能理解这些小孩子们的想法的。 　　化学老师嘿笑，说：“瞧你们一个个的，我又不是什么魔鬼嘛。” 　　班级里靠墙的某人，听见魔鬼二字，忽地抬起头瞧了化学老师半晌。 　　“不用你们下课就交。这卷子是今天的作业，你们要是在学校写完了，回家就不用写了。”化学老师说。 　　“还有这节我是自己班的课，就不看着你们了。别乱，我在隔壁听得清清楚楚的。” 　　尽管海州三中教学楼不是豆腐渣工程，还挺结实的。但教室与教室之间的墙壁的确不厚，一边教室里若是出了些什么稍微大的声响，另一边教室里的人还真能听得清清楚楚的。 　　走好，不送。 　　初三六班的孩子们集体目送化学老师离开教室。 　　等化学老师走远了，隔壁班级传来了他的“过氧化钠”声之后，初三六班无声沸腾起来。 　　睡觉的睡觉，看小说的看小说，玩游戏的玩游戏。反正是家庭作业，不着急，现在写它做什么？ 　　“......唉。” 　　林华盯化学老师半晌，直到化学老师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门那里的时候，才收回视线。 　　哀叹一声，林华觉得自己现在精神憔悴，甚至都有些神经质了。 　　都怪他家里那只魔鬼！ 　　单手捏起桌上的保温杯，林华闭眼小酌里面的玫瑰花茶。 　　“为什么我们常见的过氧化钠是淡黄色的？” 　　似乎是因为隔壁五班没有关门，化学老师提问题的声音形成了回音，在走廊里荡着，林华这边听得十分真切。 　　“林若同学你来回答一下。” 　　“是因为过氧化钠是钠在氧气中燃烧的产物之一，在这反应里会生成少量的超氧化纳，于是就显得淡黄色了。” 　　窝在自己班级里都能听到他家那只恶魔的声音，惊得林华一口没忍住直接喷了出去。 　　还好林华前桌的同学也因为感冒和妍丽老师请了假，林华这才没喷到人。 　　要不解释起来又是麻烦事呢。 　　林华眉头紧锁，人趴在桌上，伸手压压自己胸膛。刚才这喷出去，林华他呛到肺了，好痛。 　　“我说。”林华的同桌兼死党忽然出声说。 　　“......”林华难受，蹙眉不想搭理他。 　　同桌将自己深埋在漫画里的视线转移到软软侧趴在桌边的林华身上，仔仔细细端详片刻。 　　同桌说：“怎么感觉你和往常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林华问得有气无力。 　　咳咳，真疼。 　　“说不出来。”同桌摇摇头，讲：“样貌还是老样子......不对不对，感觉好像比以前眉清目秀了？” 　　林华听得心里直抽搐。 　　他昨天晚上被自家妹妹给修了细眉，能不眉清目秀么。 　　“最主要的还是气质，气质。”同桌若有所思，“说不出来，说不出来。但总觉得你的气质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又说不出来是什么气质。” 　　“真是奇怪。” 第56章 下机时间乃是晚上八点钟 　　最近几日都是灰蒙蒙的阴沉天。 　　“呜......” 　　梓言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感觉肺火烧一样地疼痛着。 　　昨天下午的体育课，恰逢下了很大的雪，梓言被魏莱她们邀请去打雪仗。 　　梓言上次见过如此大雪，还是在十年前的京城。至于梓言度过整个童年的安特卫普那里，虽然有位名画家曾在1885年画过安特卫普的雪景图，但梓言童年实际经历过的，却只有雨天。 　　梓言兴奋得头一次没有拒绝班级有人里找他集体去玩的邀请。 　　要知道，即使是之前阴天的体育课，魏莱想找梓言出来打羽毛球都是会被梓言这孩子直接拒绝的呢。 　　于是这之后的梓言，就成功被海州三中近几日十分凶残的流感给盯上了...... 　　今天后半夜，梓言忽地开始发烧。烧得迷迷糊糊醒来，梓言剧烈咳嗽吵醒了最近烦心，本就睡眠不深的郑权。 　　“真是自作自受呢。” 　　梓言嘲讽自己一句，掀开被子坐在床头发呆。正发呆着，枕边的手机突然响起，梓言拿来看，是魏莱打来的电话。 　　“喂，梓言你没事吧？” 　　听着魏莱应该是人在室外，风很硬，呼啸着让梓言听不太清魏莱说的话。 　　“嗯，没事。” 　　梓言抬头看看窗外。 　　窗外昏黑，有近似冰粒的雪被风刮起来，一阵一阵，沙沙作响地打在窗户玻璃上。 　　糟糕天气。 　　梓言低头按按自己的胸，火辣辣的疼痛感还是在迟钝烧着。 　　梓言问：“是放学了吗？” 　　魏莱说：“放学了，你没事我就安心了，等我回家再给你打电话，外面雪好大。” 　　魏莱挂了电话，梓言一时沉默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好。 　　摸摸额头，温热，像是低烧。迷迷糊糊从早上八点钟回家睡到现在，梓言仍是昏昏沉沉，但却没有什么睡意。 　　今早等到天渐渐亮起之后，梓言的烧是还没有褪去，郑权带他又来了海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 　　这次倒是没用麻烦院长。急诊科大夫给梓言开了检查，抽血化验时候，针管扎进皮肤下，疼得梓言蹙紧眉，有两滴眼泪被挤了出来。 　　化验结果没什么大碍，就是最近在海州蔓延起来的季节性流感。急诊大夫开四瓶吊水给梓言，梓言点完就回家了。 　　有两瓶吊水是要晚上时候给梓言静脉注射的。但梓言实在不喜欢医院的氛围，郑权只好叫了海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上门静点的服务，等晚上在家里给梓言注射了。 　　静静躺在在梓言手里的手机，葱绿色聚碳酸酯的后盖触感细腻。 　　梓言点亮屏幕，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四点四十。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该有医护人员上门给梓言注射了。 　　梓言不喜欢医院，也不喜欢医生和护士。 　　但有时生病这种东西，并不会以人的意志转移。所以就算梓言再怎么不喜欢，那一抹白色，还有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道却还是不得不面对的。 　　“爸爸？”梓言招呼说。 　　然而这时候房间里昏黑寂静，没有人回应他。 　　“爸爸......”梓言喃喃，最终归于沉默。 　　他记起来了。 　　爸爸说今晚八点要去海州国际机场接人，算路上往返花费的时间，最快也要晚上十点半能到家了。 　　八点钟抵达海州国际机场的航班，又是要爸爸他亲自去接的人，究竟会是谁呢？ 　　不会是妈妈吧？ 　　记得自己坐的那趟安特卫普起飞，迪拜转机，最后海州国际机场降落的航班，下机时间就是晚上八点钟来着...... 　　梓言想得不切实际，想完就自顾自摇摇头。 　　妈妈他在安特卫普那里教课，现在又不是寒假，怎么可能会有时间来种花家呢？ 　　身体虚得很，梓言坐起身没一会儿就额头浮了细汗。伸手抹了抹额头的汗，梓言再抓起手机时，机身后感的触感油腻起来，梓言也就索性放下手机，再次躺倒在床上闭目养神。 　　现在这样子，梓言什么都不想做。甚至就连平日里最喜爱去画的服装设计图，这时候梓言也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兴趣。 　　我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了...... 　　...... 　　“咚咚。” 　　思绪沉寂下来，梓言没抗住倦意，又睡了小会儿。 　　睡着，隐隐约约听见有敲门声。 　　梓言清醒过来，说：“稍等一下。” 　　下意识椅背那里拽睡衣，梓言什么都没碰到，这才意识到睡衣其实是穿在他身上一直没被脱下来的。 　　唉，梓言这是最近太过疲惫，疲惫得连裸*睡习惯都顾不上了。 　　起身要去开门，梓言刚刚起身就觉得两腿酸软，一下子没站稳，又后背靠到床头，疲惫不堪地坐回来床上。 　　“咚咚。”又是一遍敲门声，听在梓言耳朵里甚烦。 　　梓言说：“稍等一下，马上就来。” 　　都已经说过稍等一下了，为什么还要敲门催促呢，就这么着急吗？ 　　踩上拖鞋，梓言踱步来客厅，见客厅墙上挂着得时钟指在了六点四十分的位置，想来这敲门的人应该就是要来给他上门注射的人了。 　　梓言问：“谁呀？” 　　“猜猜我是谁？”（日语） 　　梓言：“......？！” 　　这句猜猜我是谁，是用十分清脆，宛若水晶一般澄澈的年轻女声说出来的。 　　而这个声音，梓言上一次听到还是在一年前了。 　　但即使如此，这声音听在梓言耳朵里也是异常熟悉。 　　惊喜之情溢于言表，梓言一下子拽开了门。 　　出现在门后，落在梓言视线里的，是对方带着笑意，宛若黑曜石般漆黑纯粹的眼眸。 　　还有这裸露在外面一点点，透白中略显红润，水润的仿佛一捏就能出水的肌肤。以及这在散发着“知性气息”，戴了半框眼镜，如同工艺品般精致的美丽容貌。 　　“千夏姐？” 　　自己不会是在做梦吧？ 　　大藏千夏（ookura chinatsu），闻名西方的新晋服装设计师。梓言母亲在安特卫普那里的学生，梓言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霓虹名门大藏家的嫡长女，同时也是梓言血缘上的表姐。 　　千夏姐她自安特卫普留学毕业就返回了英格兰。之后就一直往返于西方各国之间，怎么可能出现在种花家海州呢？ 　　所以自己果然发烧糊涂了，这是还没睡醒在做梦吧？ 　　“梓言~！” 　　“唔！” 　　但没等梓言继续怀疑现实，大藏千夏就将这份虚幻凝固下来了。她踏进屋，一下子把梓言抱在了怀里，手恶作剧地在梓言的雪白头发上抓呀抓。 　　“姐！”头上感觉痒痒，梓言不满悲鸣。 　　见梓言的头顶变成了鸡窝，千夏才心满意足收手，放开了梓言。 　　千夏笑笑，问：“怎么，不欢迎我进来吗？” 　　“欢迎，当然欢迎！” 　　梓言说着，他的眼神喜悦极了。 　　对于梓言来说，千夏既是他的学姐，也是一直和他关系极好的表姐。若是没有千夏的话，当年梓言想要走出那几乎即将自闭的心里牢笼，可就不知道是要多久了。 　　在安特卫普的时候，梓言从学校逃回家没多久的某天，那日正好是梓言的生日。梓言还记得，是千夏借故翘了琳娜的课，带着他去满城疯玩，之后自己被琳娜给臭骂了一通。 　　梓言咧嘴，开怀笑了。 　　千夏姐突然出现在他跟前的这份惊喜，甚至让梓言近些天的抑郁都烟消云散了。 　　千夏向屋里望望，见静悄悄没有人，问：“姑父不在家吗？” 　　“嗯。”梓言说：“爸爸他到机场接人去了。” 　　“哦。”千夏哦一声。 　　梓言问：“倒是千夏姐你怎么来海州了？” 　　两人来家里客厅的沙发坐下。千夏接过梓言递来的可乐，开罐慢慢喝一口，几秒钟沉静后，她笑了笑，说：“因为工作。” 　　“诶，工作？” 　　梓言没听明白。 　　千夏虽说是霓虹名门大藏家的长女，但实际上却是在英格兰的分家出生的。如果说工作的话，也应该是在那边才对，怎么会来种花家呢？ 　　“因为今年的国际服装节是在种花家海州，我自然要来这里了。” 　　千夏说着，调笑起梓言来，反问说：“倒是梓言你不会是回种花家之后就完全扔掉了服装设计吧？” 　　“连国际服装节都不关注了？” 　　“啊哈哈哈哈......”梓言尴尬笑笑，挠挠后脑勺。 　　最近梓言心情烦闷，倒是真没关注这方面的情报呢。 　　但别说，如果国际服装节被安排在海州举行的话，千夏姐会这时候出现在海州也就完全合情合理了。 　　国际服装节在海州......等等，国际服装节在海州？！ 　　梓言想到这点，惊了，问：“千夏姐你说今年的国际服装节在海州举行？！” 　　千夏点点头说：“对呀，十二月十日举行，为期一周，怎么了？” 　　“国际服装节，国际服装节在海州的话，也就是说妈妈她？！” 　　...... 　　有一抹鲜艳的橙色浮现在海州国际机场大厅的门口，映入了郑权的眼帘。点点黑色方格嵌入在橙色中，使得这件连衣长裙展现了鲜活与庄重两种截然不同的矛盾感觉来，但却又十分融洽。 　　而被这连衣长裙所衬托着的是洁白如雪般的肌肤。双腿穿有黑色打底，踩了有七八厘米长的黑色高跟，显得纤细而笔直。 　　还有这人的黑色长发，如果不是看去有些许毛草，造型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完美。 　　“琳娜......”郑权喃喃。 　　这人黑色长发之下那张日德混血的俏脸，即使人到中年也丝毫不减美丽，反而更添了成熟韵味。 　　这正是他郑权朝思暮想的人啊。 第57章 慌心无用 　　海州的晚上，风雪弥漫。 　　琳娜轻装简行，随身衣物都没有带就匆匆忙忙从安特卫普登机，赶来了海州。 　　这时是晚上八点十分，在海州国际机场门口接机的人不少。郑权身高近一米九，站在人群里看着鹤立鸡群。 　　没有托运行李需要取，琳娜张望片刻，看到郑权了，向这边走来。郑权也见了琳娜，眼中的欣喜与如释重负的感觉怎么也藏不住。 　　如释重负。 　　郑权脸上骤然放松下来的神情被琳娜敏锐地察觉到了。 　　琳娜心境一沉。 　　两天前，郑权打电话来说孩子重病，要她尽快赶来海州。 　　“孩子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一到你那儿就病了？！” 　　琳娜压不住火。 　　十年前，因为孩子的那次因为肺炎垂危，她就已经对郑权伤透了心。这次，如果不是之前郑权借了友好城市访问的顺风车来安特卫普，和琳娜苦苦哀求，再三保证会照顾好孩子， 琳娜也根本不会同意孩子回种花家。 　　面对琳娜的质问，郑权心中苦涩，却是有苦说不出。 　　这事的确怪他。如果在孩子还小的时候......远的不说，就梓言小时候因为肺炎住院那次，若是郑权细心，拜托医院对梓言做过全身检查的话，现在他的女儿早就应该是女儿了，也就不会有现在这番麻烦了。 　　郑权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该怨恨早些年自己的粗心大意，还是该埋怨那时候还不算发达的医疗水平。 　　在电话里，郑权犹犹豫豫，到底没说出孩子的真实情况来。琳娜问到底是什么病，郑权也支吾不说。只讲孩子的病很严重，需要和琳娜商议，恳求琳娜尽快来海州。 　　其实今年的国际服装节被举办的海州，时间是十二月十日，琳娜在十二月怎么都是要带学生们来海州参加的。 　　现在听闻孩子出事，琳娜却是顾不得其他了。她心急如焚，赶忙和学校推了领队的职务，请假连夜赶来海州。 　　虽然海州国际机场有通全场的暖气，但门口这里因为紧邻室外，多少还是有些寒冷。琳娜穿着单薄，走来郑权身边，冷得打了颤。 　　郑权拿来早已准备好的白色毛绒绒外套给琳娜披上。 　　琳娜抬头看郑权一眼，问：“孩子现在在哪里？医院吗？” 　　郑权说：“没有，在家里。” 　　听郑权说孩子在家里，琳娜的心稍安。 　　琳娜又问：“我到海州了，现在可以告诉我孩子怎么了吧？” 　　郑权：“......” 　　郑权默然几秒，说：“先上车，回去再说。” 　　机场人多眼杂，也着实不是什么能谈事情的地方。 　　郑权的大众迈腾就停在海州国际机场门口的候车区，出门走过去就几步远的距离。 　　开门上车，琳娜坐在副驾驶座。 　　两人一路无话，郑权驾车进了海州。不过郑权没有去他海州干部宿舍那里的家，而是驾车来了海州城西的一家酒馆。 　　“孩子生病，你还有心思喝酒？”琳娜呛声。 　　不过琳娜虽然呛声这样问，心里却是更加安稳。郑权这副模样，至少能说明孩子的病还没有严重到不可控制的程度。 　　只是孩子到底是什么样的病，能被郑权说作重病，还需要她琳娜来种花家商议才行？ 　　和郑权相处这么多年，郑权他这种不说假话，心里藏不住事的性格，琳娜十分清楚。 　　想不明白其中缘由，琳娜跟郑权进了酒馆，心事重重。 　　这家酒馆不同于酒吧，它安安静静十分素雅。接梓言回来海州之前，郑权若是在工作上遇到什么烦心事情，大多回来这里小酌一杯，静静心情。 　　酒馆里有包间，隔音很好，关上门便听不见什么多余声响。郑权拿两瓶精酿啤酒，与琳娜面对面坐。 　　张张嘴想说些什么，郑权忽然意识到现在已为时不早，如果不告诉孩子一声，只怕迟迟见不到爸爸回来的女儿又该不安了。 　　郑权翻出手机，给梓言打电话说：“喂，爸爸今晚有事情要忙，稍微晚些回去。” 　　说完，郑权就挂了电话，没和女儿讲妈妈回来的事情。 　　琳娜倒也没有出声，看郑权半晌。见郑权打完电话了，才开口说：“现在可以说孩子到底怎么了吧？” 　　郑权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给啤酒瓶开盖，倒了满满整杯，仰头一饮而尽。 　　琳娜：“......” 　　琳娜记得上次郑权来安特卫普进行友好城市访问，郑权说有重要事想和琳娜商量，那时候约她出来的郑权也是这样子。 　　一大口啤酒下肚，冰冰凉的感觉直达四肢百骸。郑权说：“琳娜......” 　　郑权的情绪明显低落，他本就音色极低，十分磁性的嗓音，这时候更加低沉了。 　　结果郑权在呢喃出他妻子名字之后，却是半天没有后话。 　　琳娜蹙眉。 　　他丈夫这种犹犹豫豫的性格，这么多年过去了，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琳娜说：“你说，我在听。” 　　“嗯。” 　　郑权嗯一声，深呼吸几下，组织好语言直奔正事：“琳娜，咱们孩子其实是女孩。” 　　“哈？” 　　之前郑权没说孩子到底是什么病，琳娜忧心，在飞机上就是四下猜测。又因为郑权说的是重病，琳娜甚至做了孩子是癌症一类绝症的心理准备。 　　现在听到了郑权说的话，琳娜只觉得十分荒谬。 　　他们的孩子其实是女孩，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孩子生下来的那天就被琳娜紧紧抱在怀里过，性别怎么可能会确认错？ 　　琳娜问：“郑权你喝多了？说什么胡话？” 　　郑权的酒量很好，十二瓶精酿啤酒不醉。若是说一杯酒迷糊了，就是琳娜自己都不信。 　　郑权说：“我没喝多，我说的都是真的。” 　　“咱们孩子这个病，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但X光造不了假，咱们孩子是假性畸形，身体里有完整的女性生殖系统，是女孩。” 　　憋在心里一周无人倾诉的话，终于脱口而出，郑权这才彻彻底底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 　　然而郑权讲的事情，信息量实在过大。琳娜听了，脑袋里模模糊糊，感觉一片空白。 　　呆愣住好半天，琳娜才回过神来，说：“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嗯。”郑权点头。 　　“也就是说孩子身上那些，甚至可以算是畸胎瘤，什么用都没有？” 　　“嗯......”郑权先是点头，想想，又摇了摇头。 　　郑权在海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时候，院长与郑权聊过这件事情。 　　如果患者的尿道，外生殖器官都存在而且完整的话，这样对于患者的纠正手术，实施起来就会变得容易许多。 　　郑权如实的与琳娜讲了院长说过的话，琳娜却皱紧了眉。 　　琳娜问：“这些情况你都和孩子说了吗？” 　　“没有。” 　　屋里的气氛变得沉重了，郑权鼻息重重出气，讲：“琳娜，我——” 　　“好了，你不用说了。”郑权的话还没有说完，琳娜就打断了他：“你让我回来，是想让我做孩子的思想工作，让孩子能接受自己其实是女孩的身份吧？” 　　心中打量被拆穿，郑权面色尴尬。 　　郑权喃喃讲：“毕竟过去十年是你和孩子在一起，由你来做的话，一定会比我更合适吧？” 　　琳娜：“......” 　　老实说，对于梓言其实是女孩这样的事情，琳娜心里多少有些接受不能。 　　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再想其他事情也无用。现在能做的就是进最大努力做好当下该做的，当下能做的了。 　　“孩子那边就交给我了。” 　　琳娜面色归于平静，问：“手术呢，费用多少？什么时候进行，在海州做？” 　　郑权说：“我也不知道具体费用是多少，肯定不会便宜。我这些年有二十万的存款，应该差不多能够手术费了。” 　　“手术不在海州做。”郑权解释说：“海州这边最好的医院，是海州医科大学的附属医院。但即使是这家医院，整形科也不是它的强项，我想带孩子去京城做手术，或者——” 　　郑权说到这，又欲言又止起来。 　　琳娜见不得郑权墨迹，问：“或者什么？” 　　“可以......联系一下日勤老爷子吗？”郑权瞧妻子一眼，道。 　　琳娜：“......” 　　琳娜紧闭着唇，咬咬。眼神垂下来了，沉静得看不出情绪波动。 　　过一会儿，琳娜抬起头，看郑权问：“一定要找他吗？” 　　郑权叹口气，说：“毕竟是关系到了孩子的未来......如果能有更好的选择，自然是最好的了。” 　　大藏日勤，那是一位活过二战，又在商业战场上风生水起，只手撑起霓虹名门大藏家的传奇人物。 　　至于隶属于大藏家的大藏财团，倾全力，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全球的经济走势。 　　霓虹那边有大藏财团的私人医院。虽然郑权对种花家的医疗体系有制度上的自信，但若论专项上的医疗水平，若是能联系上日勤老爷子，把他们的孩子送去那里接受手术，想来会比去京城求医更好吧？ 　　“更好的选择......”琳娜喃喃着，默了。 　　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她是大藏日勤和德国贵族茨威格特家小女儿的孩子。 　　但琳娜与茨威格特家的关系一般。她对自己父亲大藏日勤的观想，甚至也可以说得上是厌恶。琳娜大学时期的生活费都是靠她自己给别人定制衣服赚来的。 　　就连上次琳娜和日勤的面对面对话，都已经是十二年之前的事情了。 第58章 妈妈我好想你 　　海州天空上的浓厚阴云，似乎是短时间之内不愿散去了。 　　仍然是灰蒙蒙的天，梓言从噩梦中醒来。 　　“扑通，扑通。” 　　心脏吓得剧烈跳动，能听见扑通扑通的声音。 　　“......” 　　梓言沉默不语，茫然坐起身呆在床头。 　　为什么他会做这样的噩梦呢？ 　　梦中有女孩子们的轻声嬉笑，有护肤品化妆品一类的甜腻胭脂味道。 　　梓言她依偎在了某人怀里。 　　没错，就是“她”。梦里的梓言，虽然容貌还是之前自己的容貌，但却是女孩子。 　　这位被梓言依偎的人又是谁呢？ 　　明明刚刚醒来时候，睡梦中遇到的景象还依旧萦绕在梓言心头，清晰如镜。 　　可现在，关于梦的记忆在逐渐化作碎片消散，梓言却是连这个人的脸庞都记不清了。 　　只记得这个人脸庞很柔和，有乌黑的齐腰长发，穿着款式华美的女仆装。 　　看起来应该是女生...... 　　但这个人平平的胸前，还有把梓言抱在怀里，十分温暖的宽厚肩膀，感觉起来又该是男生才对。 　　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梓言不知道。 　　在梦里的最后，这个人俯身轻吻梓言的额头，笑笑，起身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梓言喊。 　　这人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不理会梓言的哭喊，头也不回地走了。 　　“唔......” 　　梦里的自己是女孩子，貌似与男生谈了恋爱，最后还被那人给抛弃了...... 　　怎么想都很不爽啊！ 　　梓言恶寒得两臂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瞧瞧手机，现在是早上六点钟，放在平常梓言这会儿该洗漱穿衣吃早餐准备上学了。 　　但昨日爸爸给他向妍丽老师请了三天的假。今天也不用上学的话，早晨六点钟这样的时间只能算还早咯。 　　“阿嚏，郑书记没关系。最近是流感的多发期，阿嚏，一定要让孩子多，阿嚏，多注意身体啊。” 　　似乎妍丽老师也被这次流感害得不轻呢。 　　“啊......~。” 　　打个哈气，梓言准备继续睡觉，希望不要再梦到刚才那种东西了。 　　“叮叮咚咚。” 　　刚躺下，梓言的耳边隐隐约约有厨具相互碰撞出来的叮叮咚咚声出现，很清脆。 　　梓言这才发现自己卧室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关上了。 　　嗯...... 　　大概是爸爸心血来潮起来做早餐，怕吵到他，所以就把他卧室的门关上了？ 　　梓言想到这儿，面露苦色。 　　记得是半个月前的某天早晨，爸爸突然来了兴致，大早上起来给梓言做包子吃。结果叮叮咚咚吵醒了梓言就不说了，做出来的西葫芦鸡蛋馅儿包子的味道更是一言难尽。 　　放了本就存在咸度的海虾米的同时，郑权同志又放了三勺盐和一下不知道多少的酱油...... 　　爸爸，还请您务必不要尝试做饭了，拜托。 　　梓言双手合十祈祷。 　　但屋外厨房那里的叮叮咚咚声还在继续，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梓言心疼那些被爸爸糟蹋的食材，眉心锁锁，郁闷极了。 　　（其实梓言这孩子是心疼自己的胃会被郑权同志给糟蹋了，噗哈哈哈） 　　“唉。”梓言叹口气。 　　反正依他爸爸的性格，这饭要是爸爸亲自下厨做了，除非像那天韭菜炒鸡蛋一样难吃出天际，否则不管怎么样这顿饭都要将就了。 　　于是梓言又开始诅咒那些可怜食材被爸爸处理得更糟糕些。 　　“对不起，对不起。”梓言碎碎念：“但为了我的胃，还是麻烦你们牺牲一下吧。” 　　梓言正碎碎念着，有韭菜炒鸡蛋的味道顺着门缝飘了进来。 　　“......嗯？” 　　梓言嗅嗅，别说，这韭菜炒鸡蛋的味道还挺清香的，没什么焦糊味道。 　　诶...... 　　他爸爸这是厨艺忽然间突飞猛进了？ 　　穿好睡衣，踩上拖鞋，梓言起床推门来了餐厅。 　　“爸爸您......？！” 　　梓言看向厨房，刚想说爸爸您今天怎么这样厉害了，却话没说完就呆愣在了原地。 　　站在厨房里做饭的人，哪里是他爸爸。 　　灶台上因为在炒菜，有雾气蒸腾起来。而在这雾气中，灵巧持着炒勺的人...... 　　“妈妈？”梓言难以置信地叫出了声。 　　“宝贝醒了？” 　　琳娜站在灶台前专心炒菜，端起炒锅颠了颠。 　　“妈妈！” 　　梓言见了妈妈，感觉自己的胸口都开始变得炽热起来了。 　　也不管妈妈正在做菜，梓言飞快冲进厨房，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妈妈。 　　“妈妈我好想你呀。” 　　妈妈身上还是梓言熟悉的味道。梓言的脸蛋儿紧贴着妈妈的后背嗅嗅，安心得眯眯眼。 　　...... 　　“郑权起来包饺子了！” 　　琳娜端一盆炒好的韭菜鸡蛋馅儿到餐厅桌上，朝屋里的主卧喊。 　　“嗯......” 　　那边响起了闷闷的应答声。 　　梓言坐在餐桌一旁，按耐不住兴奋，问：“妈妈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一边用筷子搅拌搅拌饺子馅儿，琳娜一边说：“昨天晚上回来的。” 　　“诶，昨天晚上？” 　　记得昨天晚上静点结束，千夏姐和梓言道别回住处的时候，是九点钟。 　　那之后没多久梓言就累得沉沉睡下去了，想来应该是这个时候回来的吧？ 　　“昨天爸爸去飞机场那里接的果然是妈妈呀。” 　　“哦？宝贝是怎么猜到的？”琳娜好奇，问。 　　“因为爸爸说是要在晚上八点钟去机场接人呀。”梓言说：“我回来种花家坐的那个航班，就是十点在咱们那里起飞，迪拜中转，然后八点钟到海州的呢。” 　　“这样呀，宝贝真聪明。”琳娜腾出手捏了捏梓言的小脸蛋。 　　梓言觉得自己被妈妈捏脸的触感很真实，他这应该不是在做梦，嗯~。 　　想着，梓言开开心心地笑了。 　　琳娜问：“怎么样，这三个月在海州这边过得好吗？” 　　梓言说：“嗯嗯，过得挺好的。” 　　“啊......” 　　这时候郑权打着哈气，抻抻腰，光着上半身走来餐厅。 　　梓言盯着爸爸腹部那里的六块腹肌半晌，说：“就是有些时候伙食不是很好呢。” 　　“伙食怎么不好了？”郑权无奈瞧梓言一眼，说：“这几个月我可是没少带你下馆子哦？” 　　倒是琳娜见郑权这副模样，似乎是想起来了昨天晚上的一些事情，不禁俏脸一红，推郑权回屋。 　　郑权懵懵，问：“怎么了？” 　　琳娜咳嗽声，没好气白郑权一眼说：“注意点个人形象，穿衣服去。” 　　梓言“......？” 　　好像他爸爸就这穿着条大裤衩在家里也没什么问题呀？ 　　再说郑权同志的身形很好，六块腹肌分明，十分帅气，穿了上衣可就欣赏不到了呢。 　　不过郑权还是听话回屋地拿来睡衣披搭穿在了身上。 　　又回来餐桌这边郑权见梓言一直在看他，问：“怎么了，一直看爸爸？” 　　梓言：“......” 　　梓言细细端详爸爸的模样。好像这样敞怀披着睡衣的样子，腹肌若隐若现也蛮帅的？ 　　梓言说：“真羡慕，我要是有爸爸这样的身材该多少呢。” 　　“额......” 　　郑权尴尬不已。 　　想想他女儿讲来身材是这样倒三角地有形，还六块腹肌的话...... 　　这下轮到郑权恶寒得两臂起鸡皮疙瘩了。 　　郑权不再接话，拿来发酵好的面团，揉成长条，揪下来一个又一个小疙瘩。 　　梓言乖巧坐在桌边默默看。 　　该说郑权虽然炒菜一般，但擀饺子皮的技艺还是很纯熟的。 　　梓言记得自己小时候，他们一家三口还在京城住时，从来都是妈妈制作饺子馅儿，爸爸和面擀皮。 　　用妈妈做好的馅儿包的韭菜鸡蛋饺子呀。 　　梓言想得都流口水了。 　　郑权：“......” 　　自从知道自己孩子是女生之后，郑权是越来越觉得自己孩子可爱了。 　　这时候见了梓言这副垂涎欲滴的可爱模样，郑权没忍住伸手掐了掐梓言Q弹的脸蛋。 　　“爸爸！” 　　但谁让郑权正在擀饺子皮，满手都是雪白雪白的面粉呢。 　　“哈哈哈。” 　　梓言的脸蛋和鼻尖都沾了面粉，有些滑稽，看得琳娜哈哈笑。 　　“......呜。”梓言感觉他爸爸妈妈这绝对是在拿他寻开心。 　　但是，嘛。 　　这些都无所谓啦，只要能和爸爸妈妈三人呆在一起，梓言就觉得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情了。 　　“说起来。”梓言伸手擦擦自己脸上的面粉，问：“妈妈您昨晚回来为什么不叫我呢？” 　　如果昨晚在睡觉之前，他等到了妈妈，大概会开心兴奋得彻夜不眠吧？ 　　“昨晚到家的时候，你睡得呼呼的那么香，我哪舍得叫你呢？”琳娜说。 　　“是这样呀，嘿嘿......” 　　...... 　　昨晚郑权和琳娜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了。 　　家里漆黑一片，静悄悄的，能听见梓言细细的呼噜声。 　　琳娜去次卧瞧梓言一眼。见梓言睡得安详，也就没有再打搅他，静静地和郑权进主卧，关上了门。 　　旅途劳顿，但即使是后半夜这样的时候，郑权夫妇二人却仍是睡意全无。 　　坐到床边，两人好半天没有说话。 　　琳娜说：“孩子在种花家这边的事情，就全交给你去做了。” 　　郑权点头。 　　手术之后的户籍更改，身份证更改，还有该怎么向海州三中这边的师生解释“郑梓言其实是女孩”，这些都该是郑权头疼的事情，琳娜帮不上什么忙。 　　“像你说的，孩子的身体还能靠药物维持一段时间的，对吧？” 　　“嗯。” 　　海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院长有提过这件事情。 　　郑梓言的身体问题，当然是能尽快进行手术更好。但在进行手术之前，最好还是应该先做通郑梓言的心理工作。 　　该说类似这样的病患，该怎么让患者正确认识自己的性别，也是医疗难点之一呢。 　　“那这样。”琳娜说：“等服装节之后，我带孩子去巴黎，再之后就去霓虹了。” 　　郑权：“你答应去找日勤老爷子了？” 　　琳娜以死鱼一般的眼神瞪郑权一眼，说：“还能怎么办？” 　　琳娜她可就梓言这一个孩子呐。 　　“那就好，那就好。”郑权喃喃，忽地面色又难堪起来，“琳娜，不能在海州这边就......安抚好孩子吗？” 　　郑权想说什么，琳娜十分清楚。 　　像郑权这样身份的人，原则上是不允许妻子儿女都在国外的。 　　如果说是给孩子治病，需要妻子陪伴着去国外治疗，这样郑权向省里和京城那边上报，批了就可以了。 　　但是去巴黎的话...... 　　怎么想都不太可能被批准吧？ 第59章 令嫒 　　前一刻，海州这里还是被阴沉的乌云笼罩着，现在却是渐渐散了。 　　梓言家厨房这儿朝西，本不该会有阳光照射到。但对面楼房的窗子反射了最近难得露面的晨间太阳的些许光亮来，透过厨房，洒进餐厅里，亮亮堂堂。 　　爸爸吃得狼吞虎咽，没什么形象。妈妈细嚼慢咽，像是淑女。 　　梓言小口尝饺子，默默看着他们，只感觉温馨美好，幸福得笑了。 　　爸妈都在身边的时候，实在是最好了...... 　　“给。” 　　妈妈把特意包成扁扁花朵模样的饺子夹到梓言碗里。 　　“诶？韭菜花？”梓言问。 　　梓言说的韭菜花，可不是会在秋天里盛开在韭台上的洁白花簇。而是妈妈在包韭菜鸡蛋馅儿饺子时才会去做的花样。 　　在安特卫普制作饺子并不容易，梓言上次吃到妈妈做的这个都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先是喜悦，但喜悦没持续几秒，梓言亮起的双眸就又暗淡了下去。 　　梓言：“......” 　　眼帘垂下，梓言默不作声，不说话了。 　　妈妈见梓言这个样子，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昨天晚上郑权说孩子感冒了，还被她好一通埋怨呢。 　　梓言摇摇头：“不是。” 　　医生给开的吊水效果很好，梓言现在除去身体仍然乏力之外，已经不算很难受了。 　　梓言睫毛颤颤，感觉眼睛酸酸，问：“服装节之后，妈妈您还是要回到安特卫普的吧？” 　　“呵......” 　　琳娜放下筷子，也不吃饭了，揉揉梓言的小脑袋。 　　“妈妈都来海州了，可不能哭鼻子哦？” 　　梓言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瞧着就要掉出来了。 　　琳娜说：“还有三年妈妈就可以在那边离职了。” 　　梓言：“......” 　　梓言哭出了声。 　　...... 　　又做了奇怪的梦。 　　梓言醒过来，感觉心脏跳得很快，快到有些疼...... 　　梦里的她又见到了那个人。 　　还是记不清那人的容貌。但这次梓言深深记住了他的眼睛—— 　　梓言和他四目相视的时候，那人清澈如同湖水样的眼神，看起来就像是要哭出来似的，显得十分悲伤...... 　　“对不起......” 　　那人说了句对不起，再次转身离开的时候，梓言就醒了。 　　“做噩梦了？” 　　耳边出现妈妈关切的声音。 　　梓言抬眸看过去，看见妈妈坐在桌前，手里正捏着他前不久画出来的设计图。 　　扑通！ 　　心脏狠狠地搏动了。 　　梓言起身，伸手就要夺下来妈妈手里的设计图。 　　但梓言的身体疲惫，没有夺下来设计图不说，反倒是整个人扑进了妈妈怀里。 　　琳娜将梓言抱在怀里，手轻柔地拂过梓言的头发，顺毛。 　　梓言小声嘀咕说：“手都生了，画得不好的......” 　　琳娜微笑着：“画得还可以呢。” 　　若是之前还在安特卫普的时候，梓言画出这样平庸的设计图，琳娜多少都会小小批评来鞭策一下他。 　　但现在，琳娜可不准备责怪自己的可爱女儿呢。 　　琳娜放下设计图，问：“宝贝怎么画起女装设计图了呢？” 　　梓言的桌前堆砌厚厚一沓百多张的设计图，琳娜翻看下来，只有这一张是女装。 　　“这个呀。”梓言说：“因为有朋友的生日在这个月，我想缝制件衣服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人家的。” 　　设计图上画得是一件长裙。深蓝色辅以白色，打底的是乳白罗纹绸缎贴身裙，外搭件深蓝色小披肩，单从灵感的角度来说，梓言设计得还是不错的。 　　琳娜所说的平庸，是指这种衣服缺乏创意，更像是适合日常出门穿着的服装。 　　听梓言说是要做成衣服送给别人的，琳娜了然点点头。又听到梓言说这是要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朋友，琳娜一时间来了兴趣。 　　琳娜问：“宝贝在海州这边处到朋友了？女生？” 　　“嗯。” 　　梓言觉得自己和魏莱相处到现在，把对方称作是朋友应该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而且应该算得上是好友呢。 　　“同学？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样的人？” 　　梓言觉得他妈妈这时候很像是查户口的。 　　梓言回答：“同班同学，一个叫做魏莱的女生，什么样的人......很开朗很乐天派的感觉？” 　　咕噜。 　　梓言刚说到这，肚子忽然不争气地咕噜噜叫了起来。 　　梓言：“......” 　　好丢人。 　　妈妈做的韭菜鸡蛋馅饺子很好吃。每只饺子都放大虾仁的同时也保持了恰到好处的鲜度与咸度。 　　只可惜刚才梓言在饭桌上吃不到十只饺子，想到妈妈服装节之后还是要离开他，不禁悲从中来。 　　哭出了声，哭得累了，梓言也不想再吃饭，就失落着回屋睡觉了。 　　也不知道现在他醒来又是什么时候了。 　　琳娜掐掐梓言脸蛋，说：“宝贝你可是很不给妈妈面子呢。” 　　“诶？” 　　“妈妈昨晚后半夜到家，还特意一大早起来给你包的饺子。你才吃那么几个，妈妈好伤心哦。” 　　“妈妈，对不起......” 　　“哈哈，妈妈没有怪你啦。”琳娜笑笑，把梓言放下到床上。 　　琳娜说：“这样，妈妈也做一件衣服，作为礼物送给你怎么样？” 　　“妈妈您亲手做？好呀。” 　　...... 　　梓言这再醒过来的时间是晚上五点钟。 　　啪当。 　　郑权点灯关门，自己一个人在卧室里沉思。 　　将“怎么安抚孩子”这个问题托给琳娜之后，郑权糟糕的心情终于有了彻底缓解。 　　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培养出来的强大自信气场归位，郑权的思路已经完完全全清晰起来。 　　说起来，这不是临近年末了嘛。 　　郑权之前这脑袋昏昏沉沉不灵活，他还在两天前的单位召开的全是生活工作会议上，出了丑。 　　郑权在会上讲：—— 　　“临近年关了，一定要注意不要喝车开酒。” 　　郑权：“......” 　　估计他郑权要成今年全市干部茶余饭后的笑料了。 　　先不管这糟心事情。 　　琳娜能够答应去求日勤老爷子，这让郑权放宽了心。有日勤老爷子帮忙的话，想来他女儿这次手术应该就不会出什么问题了。 　　至于琳娜提及的想在服装节之后，带女儿去巴黎。郑权觉得自己写明缘由，如实上报，省里和京城那里也没可能不批准。 　　再其他方面，郑权考量得就是如何在不暴露女儿“假性畸形”这病的大前提下，去处理好那些了。 　　户籍更改需要去京城，他郑权在京城的人脉还在，轻松解决。身份证这边，郑权现在还在海州的权力中心，这种小事情自然不在话下。 　　唯一需要头疼的就是怎么抹除掉海州三中对于他女儿的影响了...... 　　郑权的思绪在疯狂运转着。 　　到底该怎么办才能让海州三中的老师和学生，都能理解到“郑梓言其实是女生”这件事情...... 　　“妈妈，令嫒是什么意思呀？” 　　女儿的声音，隔着门从那边的卧室传来，进了郑权耳朵。 　　“种花家文化的知识，你去问问爸爸？”琳娜说。 　　咔嚓。 　　郑权这时候还双手枕在脑后，眼神直愣愣望着天花板想事情呢。 　　梓言拿了卷子，推门进来。 　　“爸爸，令嫒是什么意思呀？” 　　郑权：“......” 　　梓言：“......爸爸？” 　　“啊。”梓言唤了第二声，郑权这才回过神来。 　　“令嫒呀。”郑权说：“令嫒，你爱着的人，一般是敬称对方孩子的。” 　　“哦。”梓言哦一声，说：“这样呀。” 　　梓言默默拿笔在卷子上记下了，哭丧着脸：“这种俗语判断题真的很难啊......” 　　这样用是对的，那样用又是错的，判断题给的选项又全都是模棱两可的东西...... 　　这种花家语言到底是什么魔鬼玩意啊！ 　　郑权问：“妈妈在安特卫普没给你找国语老师吗？” 　　梓言摇摇头：“没有，衣远哥哥没给我安排。” 　　郑权：“......” 　　大藏衣远，霓虹名门大藏家英国分家的长子，是大藏千夏同父同母的哥哥，也是琳娜在安特卫普那里和千夏一届的学生，梓言血缘上的表哥。 　　这个人虽然本职是服装设计师，但自从接手大藏家欧洲那边的企业之后，也是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名头响的很。 　　这不，前些年，郑权对安特卫普进行友好城市访问时候，顺路带着海州招商团在欧洲那边逛了十几天，这大藏衣远嗅到商机，硬生生是那时候和郑权搭上线，把生意做到海州来了。 　　海州这边服装设计不出名，但服装的制造加工业可是在种花家全国数一数二，是海州传统支柱产业之一。 　　所以大藏衣远这头狼，嗅觉可真算得上是很灵敏了。 　　这不，当年为了衣远的企业能落户海州，郑权甚至还特地打电话到京城，拜托了自己在那里的人脉。 　　互利共赢嘛，只要是合规合法能发展海州的事情，郑权都愿意去做。 　　不过...... 　　梓言的家庭教师，是衣远这小子给找的，郑权知道。但他真不清楚，这混蛋竟然没给梓言找国语老师。 　　也是，当时琳娜带梓言走，就没准备让梓言回种花家，教国语有什么用呢？ 　　郑权与梓言的对话就这样僵在这里了。 　　梓言待在一边，不知该走还是该留，郑权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时沉默。 　　末了，郑权想起梓言问的那个“令嫒”。 　　他记得自己上次听到令爱这个词，还是八月份他带梓言去海州三中办理入学手续，海州三中的魏校长与郑权讲的呢。 　　“令嫒，令嫒......”郑权反复咀嚼。 　　郑权的思绪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他在京城那里读高中的时候。 　　郑权高中时的语文老师是位倔生生的老头，讲起话来像是蝉鸣，嘶哑。 　　“哎呦！” 　　郑权被老师一书卷打在头上，哎呦一声。 　　老师恨铁不成钢，讲：“郑军长怎么会生出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玩意！” 　　“语文又没及格？！这种送分的题也能错？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令嫒是敬称对方的女儿，女儿!” 　　“......啊！” 　　郑权恍然惊醒过来。见自己女儿正怯生生站在旁边，不禁开口问：“女......儿子，你在学校里，有和别人提过自己是男生吗？” 　　梓言：“......？” 　　梓言被郑权问得懵懵，说：“没有呀。这种东西应该不用特别强调的吧，如您所见，只要看看就能知道我是男生的吧？” 第60章 先入为主 　　人非圣贤，难免有犯错的时候。 　　郑权的卧室里有他用来办公的电脑。等梓言回去自己屋了，他打开百度仔仔细细查了“令嫒”的含义。 　　令嫒，种花家词语。是敬辞，敬称他人的女儿，多用于称呼对方的女儿。 　　在不久前，京城那边大学的校长，都曾在校庆致辞上念错过鸿鹄之志的读音。这样想，他郑权又不是种花家语言学专家，偶尔记差一二俗语的正确含义，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理解的事情吧？ 　　但不管怎么说，搞清令嫒含义的郑权，关掉搜索网页，心里踏实了大半。 　　看来事态的发展应该是还没有失控才对。 　　梓言还小的时候就被琳娜接去安特卫普生活，接受家庭教师授课。没有在种花家读过小学的梓言，在这边自然是不会有学籍这种东西。 　　八月郑权带梓言去海州三中办理入学手续时候，魏校长也明确提过这件事情。学籍嘛，等到初三下学期，学校统一给学生办理西江省高级中等学校招生考试的报考手续时，梓言一并填写就好了。 　　再想到当时魏校长称呼的是“令嫒”，以及报道那天妍丽老师对梓言的态度，想来海州三中那边应该都是默认了梓言是女生才对。 　　至于学生...... 　　郑权闭上眼，脑里浮现出梓言的模样来。 　　他的孩子形体柔美，五官清秀，声域很高像是仍在青春期之前。头发也是因为梓言自己拼死抗议留下来的齐腰长发，乍给别人的感觉就是女孩子。 　　之前梓言在海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住院时，院长对梓言的身体状况可是赞不绝口。 　　一般这样疾病的病人，拖到像梓言这样的年龄才进行纠正手术的话，通常是要进行一些外观女性化手术的。 　　但梓言的容貌根本就不需要任何的改动，清秀文静女孩子气十足。至于胸部，隆胸手术是没有必要的。梓言还小，等将来术后激素水平恢复正常，这里也不会是什么问题。 　　所以...... 　　魏校长那声令嫒，基本可以确定海州三中教职工对梓言的性别认知。会涉及到梓言性别信息的学籍档案，又是要到初三下学期才会填写。 　　梓言因为身体原因，被妍丽老师关爱，解决生理问题去教学楼里的室内洗手间就可以，想来性别暴露的风险应该不会高。 　　这样一来，若真如梓言说的，他从没和别人特意提起过自己是男生...... 　　是啊，有谁在做自己介绍时候，会特意强调加一句“我是男生”/“我是女生”呢？ 　　梓言华美的容貌，造成了这样华丽的误会。如果郑权这番推测成真，这可真真就是上天对他，还有他孩子的眷顾了！ 　　但这一切都是郑权的推测。是否准确，可就需要郑权去通过信息确认了。 　　...... 　　琳娜做事素来雷厉风行，不喜欢拖延。 　　说要制作件衣服送给梓言，等梓言捏了卷子回屋，琳娜就拿来软尺给梓言丈量起身体来。 　　“妈妈。”乖巧站在等身镜前的梓言忽然出声问。 　　“怎么了？” 　　琳娜回一句，软尺柔柔贴过梓言的腰间，57厘米。 　　梓言：“......” 　　梓言在瞧着镜子里自己的样子。 　　身体雪白，胸前平平，细腰，小腹平坦没有赘肉。 　　小巧滚圆的屁股被米白色内裤遮住半截，双腿纤细而笔直。 　　瓜子脸，皮肤细腻白嫩，酒红色的眸半睁半闭地垂着，齐腰长发盖过细脖依在身后。 　　“妈妈，你说我真的很像女生吗？” 　　梓言对爸爸刚刚说过的话很在意。 　　琳娜的手停了，然后微微一笑问：“为什么要问这样的事情呢？” 　　“因为爸爸说了奇怪的话。” 　　从梓言回到种花家的那天开始，他爸爸就一直在说些奇怪的话。 　　琳娜的手又动了起来，绕过内裤下沿，88厘米。 　　琳娜问：“什么样的奇怪话？” 　　梓言：“刚刚问我有没有和别人提过自己是男生，之前还总说我像是女生一类的......” 　　梓言不喜欢爸爸说他像女生。性别认知是一方面，但更多是爸爸每次讲他像女生的时候，都会例行公事一样地提到剪头发。 　　琳娜：“......” 　　琳娜的手捏着软尺，抚到梓言胸前。 　　这里看着平平，但触摸起来却是能在一定范围内感受到柔软的弹性。 　　十四岁，青春期，虽然迟了些，她女儿的这里也已经初有规模地开始发育了呢。 　　琳娜按了按。 　　“诶？” 　　梓言感觉自己胸口被按得隐隐作痛。 　　大概是因为感冒还有完全好，肺里面还有炎症，所以才会痛的吧？ 　　琳娜收回软尺，观摩艺术品一样仔细端详自己女儿，说：“以后这里要是有90上下就完美了。” 　　90？ 　　梓言瞧瞧自己胸前......他的骨架娇小，九十厘米的胸围，想来也是要努力锻炼胸肌好久才能达到的吧？ 　　琳娜放下软尺到缝纫机上的小杂物框，说：“宝贝，如果妈妈告诉你，你其实就是女生呢？” 　　“......”梓言一愣，说：“这里又不是童话世界，那种事情怎么可能。” 　　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样子，梓言还是很清楚的。在安特卫普那里，衣远找给梓言的家庭教师有好好地给梓言讲过男女之间不同的生理构造，所以无论梓言怎么想都不觉得自己会是女生。 　　毕竟自己身下的小兄弟还好好的在那里呢！ 　　但自己的容貌...... 　　“郑叔，这位小姐姐是您女儿？真漂亮。” 　　“你的头发太长，像个女孩子似的，该剪了。” 　　“喂，小妞，做我女朋友怎么样？” 　　“哈哈，真巧，我今天的顾客就有位白发赤瞳的小姑娘，还挺漂亮的呢。” 　　“当时还在想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呢？” 　　梓言想起了他回来种花家到现在发生的那些事情。 　　梓言小声嘟囔：“真是奇怪......” 　　他的容貌，是因为疾病而异于常人的白发赤瞳。在海州这边没像安特卫普小学那里被人厌恶，梓言就已经很吃惊了。 　　又怎么可能会被称之为漂亮呢？好奇怪...... 　　而且会被别人给当作女生就更奇怪了！ 　　就算抛开颜色不谈，梓言觉得自己的容貌怎么说也应该被称作帅气，说是漂亮真的很奇怪啊。 　　梓言将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与琳娜讲了，琳娜却只是笑了笑，摸摸梓言的头。 　　琳娜说：“因为大家意识，都是会受先入为主影响呢。” 　　“先入为主？”梓言问。 　　“是呀。”琳娜拂过梓言柔顺的长发：“现代社会会留长发的大多是女性，宝贝又漂亮，会被别人当作女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梓言：“连妈妈都说我漂亮......明明应该是帅气才对吧？” 　　琳娜没有回答，宠溺地揉揉。 　　其实她的女儿，也是因为有了“我是男生”这样先入为主的认知，才会觉得自己的容貌是帅气的呢。 　　先入为主...... 　　琳娜不认为现在是告诉女儿的真相的好时机。 　　如果能有会让她女儿觉得“如果我是女孩子该多好的”的契机出现，就好了。 　　琳娜正想着，屋外忽然传来郑权的招呼声。 　　郑权：“出来吃饭了。” 　　...... 　　郑权端烤锅上桌，手指轻捏旋钮，微微调节着烤锅的火候。 　　现在是晚上七点半，郑权在准备家庭烧烤。 　　上个月梓言理发回来，郑权去黄牛村买回家的二斤牛肉还剩不少。放到冰柜里一直冰冻到现在又不会坏，到时候再添些面条之类的主食就该够他们一家三口吃一顿了。 　　肉、菜上桌，郑权拿中号刷子一下一下给烤锅刷油。 　　琳娜问：“郑权，家里有酒吗？” 　　郑权手里忙乎着倒不出功夫来，下巴向门口冰柜旁的纸箱指指，说：“琳娜你看看那里有没有，要是没有就没了。” 　　琳娜过去瞧。箱子里面整整齐齐摆满十二只玻璃瓶，却只有一瓶里有酒。 　　吃烤肉哪有不喝酒的，一瓶酒又哪够郑权和琳娜两个人喝？ 　　琳娜回来桌前，把手搭在刷子上：“我来弄，你去楼下便利店搬箱啤酒上来。” 　　郑权抬头：“要喝酒？” 　　琳娜：“要喝。” 　　郑权：“普通工业啤酒也行？” 　　琳娜：“没问题。” 　　郑权笑了，放开刷子：“行，我去买。” 　　梓言：“爸爸，可以给我买一瓶可乐上来吗？” 　　“好好。” 　　自己独自在家，虽然清闲，但未免太过寂寞了。还是妻子女儿都在身边，家里有家该有的味道好啊。 　　郑权笑得眼角出了纹。 　　“啊。” 　　郑权穿好鞋子，按下把手开门同时，门另一边传来了叩叩敲门声。 　　门开了，郑权与站在门外的人打了个照面。 　　门外那英俊男人先是稍稍愣住一下下，但随后就笑了，问：“姑父这么晚出门是有什么事吗？不知道是否可以由我代劳呢？” 　　郑权这时候穿着的是家居服，怎么看也不像是要外出办特别重要事情的样子。 　　“是衣远和千夏啊。”郑权招呼说。 　　“姑父晚上好。”站在衣远身边的千夏，浅浅行礼。 　　“哈哈，我海州这次揽下的国际服装节，倒是招来了两位重量人物啊。”郑权哈哈一笑。 　　衣远说：“呵......姑父的主场，我大藏衣远怎么会缺席呢？” 　　这时候郑权才注意到在衣远和千夏身后，还站着位壮硕西装男，手拎了两箱东西。 　　一箱智美蓝帽，还有......一箱蓝莓汁？ 　　郑权觉得自己不用下楼了。 第61章 晚餐与晚餐会 　　郑权姑父能在与花之都巴黎的争执中夺来国际服装节的举办权，这让大藏衣远很是惊奇。 　　果然，能和大藏家牵扯上关系的人，就没有才能平庸的人呐。 　　“轰隆。” 　　飞机降落在海州国际机场的跑道上，速度很快地进行停机滑行，发出连续不断的轰隆声。 　　衣远坐在飞机前排的头等舱，靠窗。 　　已经不会再有刺眼的太阳光，遮光板早已被衣远自己推上去。这时从窗里向外望去，只见得干净利落的青灰跑道，还有银装素裹气势恢宏的航站楼，被午后暖阳照得发亮。 　　海州大城市的框架，正如郑权在电视上所说的那样，已经是基本搭建完成了。 　　“社长，需要我联系这边的企业吗？”同行的秘书小姐出声问。 　　“不必了。”衣远挥手。 　　他此次来海州主要是为国际服装节和拜访郑权姑父，视察企业这种事情倒是不急。 　　“而且——”衣远摸摸鼻子，笑了：“想来我那不成器的妹妹，这时候应该已经在机场等待着了。” 　　“千夏大人？我了解了。” 　　秘书小姐告罪一声，不再言语。 　　衣远闭上眼，享受这难得的清闲时光。 　　在衣远还处在学生时代的时候，他曾不止一次地幻想，甚至渴望能够掌管大藏家那庞大的势力和能量。 　　但真当十年前，因为大藏家出现的那次“地震”，他的父亲大藏真星被日勤老爷子罢免所有职务，软禁在府邸里，年仅十九岁的衣远接手大藏财团欧洲分区的所有企业之后，衣远才明白掌控权力的背后需要付出什么。 　　那是彻夜的忧虑与寝食难安。 　　还好在经历初期的手忙脚乱之后，衣远手里的权力并没有失控。来海州前，衣远跑遍大藏财团欧洲分区在欧洲各处的主要企业，明确地与负责人交代过： 　　涉及人事任命，大额商业交易与大额资金流的一切事情，一律压下等衣远这次海州之行结束之后再议，决不可以擅自处理。 　　十年间，这些企业里的管理层，大多被衣远换上了自己的心腹。但即便如此，他也放心不下他那位自愿被软禁在府邸里的父亲大人。 　　种花家有句俗语叫做：咬人的狗不吠。谁知道他那一直人畜无害的父亲，某天会不会突然露出獠牙在衣远的背上狠狠咬下一口。 　　就是他这位父亲冷眼旁观，放任自己弟弟的企业破产，放任他被追债的人迫害，还买通服侍日勤老爷子的人，阻断了他与日勤老爷子联系上的唯一可能，害得这与自己本有血浓于水关系的亲弟弟逃出种花家，逃到米国，最后还是被人追上枪杀了。 　　这样铁石心肠的人，衣远可是一点都放心不下。 　　更何况…… 　　“呵……” 　　衣远嘲讽轻呵一声。 　　恐怕直到日勤老爷子入土之前，他这颗由卑贱之血构成的心脏，都不会安生下来。 　　毕竟他父亲大藏真星的前车之鉴就摆在面前。在日勤老爷子的怒火下，置身在大藏财团之内的真星可以说任何形式的抵挡都起不到丝毫作用，苍白无力。 　　所以，由不得他衣远不小心谨慎每日每日地对待呐。 　　飞机终于停下，头等舱乘客先下机，衣远和秘书小姐轻身走到机场出口。 　　一路走过，机场干净利落，井然有序的景象，让衣远由衷佩服了他这位郑权姑父。 　　郑权作为海州市的第一责任人，为政一方，责任重大，所面临的压力不会比他衣远小，只怕是每日都需要时时刻刻保持着必不可少的警觉与敏感。 　　在这番压力下还能将海州治理得井井有条，让诸多命令都能依照自己的意志贯彻落实下去，可真就是难能可贵了。 　　…… 　　郑权家的折叠餐桌不大，五人一起用餐多少有些拥挤。 　　但衣远兄妹来访又恰巧赶上了这样的时间，郑权作为东道主，不邀请他们也着实说不过去。 　　毕竟自己是长辈嘛。 　　没用衣远代劳，郑权自己又跑去黄牛村买来二斤腌制好的上好牛肉回来。 　　开锁进屋，郑权见他们四人围坐在桌前有说有笑，衣远身前空了两瓶啤酒。 　　郑权已经好久没见梓言笑得这样开心了。 　　郑权面色平静，心情却很复杂。女儿和自己有十年不见，即使最近相处在一起关系缓和了，女儿会对他这位父亲会有些见外也不是什么难理解的事情吧？ 　　牛肉上桌，梓言迫不及待夹起一片放到烤锅上。 　　时间不早，梓言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噜咕噜叫。 　　衣远兄妹来拜访郑权之前已经用过晚饭，这时候却是不饿。衣远陪郑权琳娜喝酒，千夏以蓝莓汁代酒在和他们聊天。 　　衣远想和郑权交流一下他旗下企业在海州发展的情况。郑权听了，摇摇头。 　　“今天这是家宴，在这里我不是海州市市委书记，仅仅是你们姑父，咱们只谈家事。” 　　衣远识趣，不再谈了。郑权姑父的谨慎素来是他欣赏的地方。 　　小小抿口蓝莓，千夏放下杯。 　　千夏说：“我们今天来，是有事情想和姑姑姑父商量一下。” 　　说着，千夏微微一笑：“当然，请姑父放心，这是家事。” 　　家事？ 　　琳娜顾着给女儿用生菜卷肉，头也不抬。 　　能被他们兄妹说是家事的事情，恐怕是与大藏家脱不了干系。那样关系扭曲错综复杂的家族，琳娜可不想掺进去。 　　千夏道：“今年年底的‘晚餐会’，总裁大人交由我来筹办，总裁大人希望我能邀请姑姑姑父过去。” 　　琳娜：“……” 　　果然是有关大藏家的事情。 　　千夏所说的晚餐会，是大藏家每年年末都会例行举办的家族聚餐。至于千夏提到的总裁大人，则就是琳娜的父亲，现在大藏家的家主，大藏日勤。 　　毕竟大藏家的族人大多参与到了大藏财团里，大藏财团的总裁又是日勤本人，所以千夏尊称日勤一声总裁大人也就合情合理了。 　　“千夏啊。” 　　郑权出声，桌上几道目光聚集到了他身上。 　　实际上是三道，梓言这会儿还在专心致志进行着消灭烤肉的工作。感觉屋里忽然安静才不明所以地抬头看自己爸爸一眼。 　　郑权说：“我的难处，你们想来也是清楚。至于你们姑姑……” 　　郑权因为身份原因，并不能轻易离开种花家，上次去安特卫普与琳娜相见，郑权还是借着友好城市访问和到欧洲诸国招商引资才做到的。 　　而琳娜…… 　　琳娜与日勤老爷子关系恶劣，这在大藏家内部不是什么秘密。 　　琳娜读大学时候，茨威格特家没有给予经济支持，日勤老爷子也没有。那时候的学费也好还是生活费也好，可都是靠琳娜自己给别人定制衣服，一笔一笔攒下来的。 　　一直不怎么在意自己女儿的日勤老爷子，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忽然想邀请琳娜他们一家参加晚餐会？ 　　琳娜觉得蹊跷，默了会儿，问：“老头子出什么事了吗？” 　　老头子…… 　　千夏尴尬笑笑。 　　和大藏家存在关系的这些人里，大概也就只有她姑姑卡塔琳娜-茨威格特，还有她哥哥大藏衣远敢在私下里这么议论日勤老爷子了。 　　千夏说：“总裁大人没出什么事……” 　　“没出什么事，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琳娜夹几片烤好的肉放到梓言跟前的盘里。 　　千夏：“具体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最近总裁大人的确是越来越在乎家人了……” 　　记得还是今年夏天的时候，日勤老爷子定下晚餐会的筹办人选后，特意将在欧洲四处跑的千夏叫来了霓虹。 　　日勤老爷子讲：“家族才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家族亲人间的羁绊比任何东西都要坚固，我们必须要珍视自己的家人。” 　　“你山壹叔父遗留下来的亚洲分区，我亲手经营到现在，就交给你了。” 　　“今年的晚餐会由你来操办，去把你姑姑找来，也要把你山壹叔父的孩子，是你堂弟也好还是堂妹也好，给我找回来。” 　　千夏：“……” 　　这算是父债女偿么？ 　　她大藏千夏只想做个自由自在地去各国溜溜达达的服装设计师，不想去做什么社长啊喂！ 　　还有找来山壹叔父的孩子……十几年过去了，总裁大人您亲自去找都没有什么结果，我真的能行么？ 　　不过。 　　日勤老爷子这番举动到底是让千夏嗅到了丝丝不寻常。 　　日勤老爷子出生在二战以前，活到现在以年近百岁。眉须皆已全白，头发更是早在千夏记事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掉光。 　　这样的老人，忽然想要在年终的晚餐会上见到所有家人的话…… 　　虽然无论千夏怎么看，日勤老爷子的身体现在都还能算得上硬朗，与她讲话时侯那个中气十足。 　　最近几年，大藏财团旗下私人医院给日勤老爷子开出来的体检单，上面的指标也没哪样出现异常。 　　但是，千夏也听说过，有些老人们在临终之前，大多在冥冥之中会感受到些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只怕…… 　　千夏想到的事情实在过于恐怖，让千夏不敢在继续深想下去。 　　山雨欲来，风满楼，唉。 第62章 深夜放毒 　　今日晚上，月明星稀，是个好天气。 　　琳娜捧一碗温好的温热牛奶慢慢喝，眸里含着笑意看自己女儿。 　　梓言伏案在缝纫机前，缝制上最后一排走线。 　　“哒。” 　　梓言踩踏着脚板的脚停下来的瞬间，缝纫机发出的清脆哒哒声也随之停止。 　　剪掉线头。 　　“终于完成啦！” 　　欢呼雀跃。 　　梓言剥掉衣服上零散着的所有多余绑线线头，小心翼翼地拿起身前平铺的深蓝色长裙来看。 　　“明天就是魏莱的生日了吧？”琳娜问，轻放碗在一旁的书桌上，伸手轻轻捏捏梓言的肩膀。 　　“嗯！”梓言点点头，欣赏着自己手里的长裙，眼里的开心怎么都藏不住。 　　这套适合春夏时节穿的深蓝色长裙，披肩不难缝制，难点主要在于内里贴身穿的长裙上。罗纹也好还是绸缎也好，这样的缝制难度，如果不是有妈妈的帮忙，梓言可不认为自己能在魏莱生日之前完成呢。 　　“真是，如果不是妈妈在的话，我真没想过能在魏莱生日之前完成……” 　　梓言的眉间微微皱了皱。 　　刚才因为在全神贯注缝制衣服，所以没有注意到身体的预警。现在缝制完成，涌在脑袋里的热血冷却下去，那种脑袋晕晕，肩膀酸痛，身体各处叫苦连天的感受立刻就来了。 　　琳娜见了梓言的表情，她的纤细手指抚摸上梓言两边的太阳穴，揉揉。 　　琳娜说：“都说了交给妈妈就好了嘛。” 　　梓言摇摇头：“这是送给同学的生日礼物，怎么可以拜托给妈妈呢。” 　　亲手制作同学的生日礼物，这份心意可是对于这份友谊最好的回赠了。 　　琳娜：“那如果没有妈妈帮忙的话，宝贝准备怎么办呢？” 　　“唔。” 　　琳娜问到了梓言的痛处。 　　说起来，这件深蓝色春夏裙，还是梓言从安特卫普回到种花家这段时间里缝制好的唯一一件衣服。 　　但其实这件衣服，若是没有琳娜这位专业的服装设计师把关，梓言想要把它制作出来，恐怕怎么也是要到十月底能完成了。 　　而且完成的程度和质量也一定会比现在差很多，能不能拿得出手送人都不知道呢。 　　“这不是有妈妈帮忙了嘛，妈妈最好啦。”梓言讪讪道，把裙子递给妈妈。 　　“小嘴真甜。” 　　琳娜说着，顺手接过来，仔细看看，满意地点点头。 　　若是专门给别人定制的衣服的话，其实现在还不能算作完成。作为定制服装，让被定制人穿上衣服，之后再对衣服上的细微不协调的地方做出调整，这才能算作是彻底完成。 　　但生日礼物这种东西，在意的就是一个惊喜。如果梓言提前向魏莱要了身体数据，这就失去了神秘感，效果可就大打折扣了。 　　所以琳娜母女只能依据魏莱的身高体型作出近似量产衣一样的成衣。倒是从这个角度来看，把这件裙子算作是完成可也没什么。 　　唉。 　　琳娜在心里叹口气。 　　如果不是知道自家女儿是女儿，像魏莱被梓言这样在意的女孩子，她大概会幻想一下儿媳妇什么的吧？ 　　想到这儿，琳娜心里没来由一阵郁闷。 　　也不知道将来会是谁家小子那么好运，能把她的宝贝女儿给娶回家了…… 　　琳娜放下裙子在床上，说：“既然完成了，咱们晚上吃些好吃的庆祝一下怎么样？” 　　“好吃的？好呀。” 　　梓言揉揉肚子，空空。 　　“去那家黄牛村吃烤肉怎么样？诶……爸爸呢？” 　　梓言从今天中午开始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全心全灵地缝制裙子，那时候爸爸还在家。现在以至掌灯时分，家里除开梓言的卧室之外便在没有灯亮，想来爸爸这又是什么时候出门了。 　　“你爸爸呀，去买好吃的了。”琳娜道。 　　傍晚临近的时候，琳娜觉得今晚这件裙子应该能够完成。所以为了能让女儿开心，早早就把郑权给支出去买美食去了。 　　在她女儿做手术之前，当然是怎么能让女儿开心就怎么来咯。 　　“不过。”琳娜说：“妈妈觉得宝贝如果穿这件裙子应该也能挺好看的……要不要试一下？” 　　毕竟是近似量产版的成衣，想来她女儿来穿应该也不会怎么不合适。 　　“妈妈——” 　　好像用死鱼眼瞪妈妈听不符合自己身份的，但梓言此时此刻的心情的确是这个样子。 　　“送别人的衣服怎么可以自己先穿呢？”梓言捏捏眉：“还有妈妈，我现在也不小了，男孩子怎么可以穿女装呢？” 　　“哦？”琳娜饶有兴趣瞧着梓言：“小时候追着妈妈说要穿睡裙睡觉的孩子是谁来着？” 　　“妈妈！” 　　正好这时候家里门口传来开锁声，梓言也不再理妈妈了，小脸气鼓鼓偏向一边。 　　郑权喊：“琳娜来接一下，我快拎不住了！” 　　琳娜：“……” 　　…… 　　郑权喊苦说拎不住，实属正常。 　　海滨楼是在海州里味道数一数二的饭店，郑权特意跑去这里打包了六道菜回来。 　　当然，只是打包在12只包装盒的这些菜，似乎也不太可能害得郑权累成这样。 　　这不是上次衣远兄妹来访带来的智美啤酒被喝得没剩下多少，梓言又喜欢的是可乐，不怎么心水蓝莓汁嘛。 　　琳娜：“……” 　　左肩扛着箱啤酒，右手拎着好长一串几乎碰地的打包菜，腋下还夹着一大瓶的可乐。 　　于是琳娜到门口见到的就是这副模样的郑权同志咯。 　　“哎呀。” 　　郑权把菜递给琳娜，砰地放下肩扛的啤酒，可乐失去腋下夹着的力道，直接摔在了地上。 　　还好大瓶可乐是塑料包装，抗打击能力强，没被摔坏。 　　琳娜说：“你倒是打电话让我下楼接一下呀？” 　　郑权嘿嘿笑：“你们娘俩这不是在弄衣服嘛，没好意思打搅。” 　　郑权脱掉鞋子，毫无形象地往客厅沙发上一趟，十分咸鱼。 　　郑权说：“琳娜，这热菜就交给你了，我先躺会。” 　　说着，还自顾自点起根大云来抽。 　　琳娜没好气白郑权一眼：“好，好。” 　　“爸爸回来啦？”梓言出来问。 　　“嗯，回来了。” 　　那边灶台生火，叮叮咚咚响。这边郑权抽完一根烟，菜的香气因为温度的升高而四散开来，勾搭得梓言肚里馋虫大动。 　　梓言嗅嗅，感觉好香，问：“爸爸您买的都是些什么菜呀？” 　　郑权扭扭脖子，说：“都是海滨楼的好菜，一会儿妈妈端上来就知道了。” 　　灶台停火，叮叮咚咚声音不再响，琳娜喊郑权父女过来餐厅吃饭。 　　梓言进了餐厅，见妈妈正在给他们三个人的碗里舀汤。 　　郑权介绍说：“这是冬瓜乌鸡汤，正好现在冬天喝着暖暖身子。” 　　所以郑权买回来的六道菜，认真来算应该说是五菜一汤更准确。 　　梓言坐下来，拿起勺子喝下一大口。味道鲜灵，喝到肚里暖暖的。 　　琳娜见了，说：“慢点喝，又没人和你抢。” 　　梓言挠挠后脑勺，笑：“喝得很慢啦，这是因为勺子太大。” 　　“总不能勺子里的汤喝一半，剩下的烫又倒回去呀，感觉蛮不好的……” 　　郑权捏捏梓言的脸蛋，讲：“调皮。” 　　琳娜瞅瞅父女间的愉快互动，也不禁开怀一笑，继续盛菜上桌。 　　这被琳娜第一个端上桌的菜是炖扁豆。扁豆有安养精神，益气健脾，消暑化湿以及利水消肿的功效。 　　而这道炖扁豆，是用切成小丁的土豆，加上焯水过的细块猪后腿肉，辅以姜末，蒜末，盐，酱油翻炒后炖制而成。娇绿的扁豆与黄色土豆和深红猪肉形成鲜明对比，看着赏心悦目，味道闻着也十分咸鲜香。 　　第二道是红烧排骨，只是勾了糖的金红外表就十分惹人馋。 　　梓言夹来一块尝尝，排骨上的猪肉几乎一咬就掉，接近脱骨。而且肉质酥烂，香香咸咸，吃一口就想吃第二口，馋虫勾着停不下来。 　　其三是麻婆豆腐，这菜倒不是郑权给他妻女准备的，郑权家里三人，可就是郑权自己还算能吃辣。 　　豆瓣，豆萁，牛肉末；辣椒，花椒，嫩豆腐。交织炒在一起，色泽鲜红，味道独特，口感顺滑。 　　第四素炒青菜，这个相比前面几道就显得有些普普通通了。 　　至于最后一道菜…… 　　梓言见妈妈用“盆”端上来的一片乱呼呼，有些拿不准这到底是什么菜。 　　单从卖相来说，比前面的几道菜，也实在是相差太大了吧？ 　　梓言指指盆，问：“爸爸，这是什么菜呀？海滨楼做出来的？” 　　梓言记得这个海滨楼。 　　他刚开学没多久，碰到的那位黄毛混混就曾提到过这家名叫海滨楼的饭店。 　　听魏莱说这家饭店味道很好，消费超高，可不是一般人能奢侈得起的。 　　至少魏莱记得自己长这么大，魏校长才带她去海滨楼吃过两次饭，还都是应酬之余带着孩子过去蹭饭的那种。 　　该说这道黄黄乱呼呼的菜，怎么看都不像是海滨楼那样档次的饭店能做出来的啊。 　　“这个是酸菜炖冻豆腐，我特意吩咐海滨楼的厨子做的。”郑权解释说。 　　“酸菜炖冻豆腐？种花家有这道菜？”梓言是没听说过种花家菜系里有这道菜。 　　“大概有吧。”郑权哈哈笑：“搞不好这还是你爷爷的首创。” 　　梓言懵懵：“爷爷？” 　　郑权说：“是啊，我小时候到冬天了，可是经常能吃到你爷爷做这菜。” 　　“用大白菜腌制出来的口感酸酸爽爽酸菜。还有熬制好久，肉末都烂在汤里的大骨棒汤。” 　　“这冻豆腐和普通豆腐不一样，它疏松多孔能吸汁。所以冻豆腐，酸菜，还有大骨棒汤三者炖在一起，酸菜的酸爽融进汤里，和肉香一起被锁在了冻豆腐里，这时候夹起一块冻豆腐来吃，汤汁四溢在嘴里的感觉，哎呀。” 　　端是人间美味呐！ 第63章 优雅与实话实说 　　饭菜可口，梓言吃得开心，琳娜却陷入了沉思。 　　“如果我是女孩子该多好。” 　　到底要不要等待女儿打从心底有这样想法之后，再告诉给女儿真相呢？ 　　不过无论等待与否，梓言恢复女性身份都是早晚的事情。琳娜觉得有些事还是应该提前就准备一下比较好。 　　琳娜默默瞧梓言。 　　她的女儿颜值出众，现在说是小美女都不为过。想必将来成长起来之后，一定会是位出色的美人。 　　只是...... 　　她女儿的行为举止，大开大合，粗鲁，男孩子气十足，却是和小美女不怎么相符。 　　真正无懈可击的美女，就连行为举止中凸现出来的气质都得优雅才行。 　　梓言：“诶？” 　　所以梓言抓起杯子喝可乐的时候，琳娜微笑着按下了梓言的手。 　　梓言疑惑，问：“妈妈，怎么了？” 　　如果是男孩子的话，倒是不必太在意这些东西。但现在琳娜既然知道了自家宝贝是女生，对于女儿日常行为规范也就该提上日程了。 　　琳娜说：“宝贝想不想变得更加优雅有气质呢？” 　　“优雅有气质？”梓言没懂。 　　“宝贝你看一下妈妈。”琳娜说着，做起了示范。 　　琳娜先是一把五指分开地抓来酒杯，嘴凑过去喝一口。随后又除拇指外的四指并拢，用指腹轻轻捏住酒杯，送到自己嘴前小酌口。 　　“宝贝觉得妈妈刚才哪种样子更好呢？” 　　“这个......”梓言有些犯难：“我觉得都很好呀，前面的显得很活泼率真，后面感觉很......彬彬有礼？” 　　“虽然率真也很好，但大多时候人们更喜欢彬彬有礼的人呢。” 　　琳娜解释说：“类似喝水与吃饭这样的拿，抓，取之类的动作，如果可以的话，尽可能手指并拢，而且要用指腹施力，不能用指尖。” 　　梓言：“就像这样？” 　　琳娜说到这里的时候，正好梓言手里有握着筷子。梓言听了，食指的着力点从指尖放到指腹，这样他食指的第一关节刚好就平直了起来。 　　看起来像是在捏着筷子，而不是将筷子鹰爪一样抓在手里了。 　　琳娜点了点头，说：“对，就是这样，有没有感觉手显得纤细苗条了？” 　　“感觉，好像是有些苗条了。”梓言试了试，“但是妈妈，总感觉这样夹菜不是很方便用力诶......” 　　“哎呦。” 　　琳娜敲了下梓言的小脑袋。 　　“这就像种花家这边的二郎腿，虽然翘起来很舒服，但实际上会造成盆骨错位，对身体并不好。” 　　“想要姿势优雅，就不能因为舒服太任着身体的性子来。” 　　梓言小声“哦”。 　　琳娜讲：“像拿起杯子瓶子类似这样动作的时候，也要注意应该收紧腋窝，上臂最里应该是贴着身体的。” 　　梓言按妈妈说的做，只觉得上臂酸酸好累。 　　“停。”琳娜出声打断了自己女儿。 　　琳娜说：“错了。” 　　“错了？”梓言晕晕，“有收紧腋窝了呀，哪里错了。” 　　琳娜起身到梓言身后，按按背，讲：“要保持背脊挺直，还有应该是把可乐送到嘴边，而不是自己凑过去。” 　　“那个，妈妈。” 　　“嗯？” 　　“我觉得活泼率真也挺好的......” 　　琳娜眯起眼，表情平平淡淡地微笑：“哦，宝贝你说什么？” 　　“妈妈我什么都没说，气质优雅什么的，最好了。” 　　“好啦好啦。”一直在旁边趴拉着吃饭，默不作声地郑权实在憋不住笑了。 　　郑权说：“给咱们的宝贝的特训等以后有时间的嘛，难得的好菜，再不吃都凉了。” 　　琳娜白郑权一眼：“就你这吃饭姿势也不行。抓着筷子弯腰驼背，碗凑到嘴边狗刨式地吃，太丑，可别教坏了咱家孩子。” 　　郑权：“......” 　　梓言：“......” 　　父女二人都忘记了一件事情。 　　郑权的妻子，梓言的母亲，这位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可是货真价实的茨威格特家大小姐，在成年礼与家族闹翻之前，是一直有接受所谓的贵族礼仪教育的...... 　　...... 　　“嗝。” 　　饭过三巡，菜过五味，桌上空了八瓶啤酒，郑权依着椅背坐，舒舒服服打了个饱嗝。 　　郑权感慨：“还是老婆孩子都在身边的感觉好啊。” 　　琳娜说：“再有三年就行了......郑权，你说我到时候要是舍不得学校，不回国，你该怎么办？” 　　郑权嘿笑：“你会更舍不得我。” 　　“哟，脸皮真厚。”琳娜撇撇嘴。 　　梓言：“......” 　　梓言总觉得他爸爸妈妈聊天，这聊着聊着就像是了情话，听了蛮面红耳赤的。 　　琳娜问：“京城那边的房子怎么样了？” 　　郑权讲：“还是老样子。我离京前拜托给家政公司了，他们会定期给做打扫的。” 　　两年前，郑权进京汇报工作，特意跑回家看了眼。除了家具陈旧了些，其他一切都没变样子。 　　倒是对比着看，当时买的这间使用面积六十平米微微冒头的房子，着实是有些小了。 　　郑权看向一边脸红红的梓言，问：“女......儿子，你还记得在京城时候的事吗？” 　　女字蹦出嘴的时候，郑权被琳娜狠狠瞪了一眼。 　　“在京城时候的事情呀......” 　　梓言单手托腮，仔细想想。 　　“好多都不记得了，隐约还能想起一件比较特殊的......” 　　郑权来了兴趣，拿起酒来喝，问：“都什么比较特殊的呀？” 　　梓言：“还记得爸爸您打我那几次。” 　　“噗!” 　　一口喷了出来，郑权见一旁琳娜脸色开始变得阴沉，赶忙说：“哪有的事，可不能乱说啊？！” 　　“我可没有乱说。” 　　梓言倒是一点都不“善解人意”。 　　没记错的话，那是梓言三岁的时候，郑权领他去郑权单位附近的文教店里买东西。 　　当时店里有摆一件风车样式十分精美的笔筒。梓言好奇这风车能不能动，就是踮脚伸手上去拨了拨。 　　别说，这风车不是“死”的，还真能动。 　　结果正在收银台给单位采购项目付款的郑权，回头见梓言在玩人家店里的风车，瞬间变了脸色。 　　“怎么乱动人家东西？！” 　　郑权一边说着，一边给了梓言一个巴掌。 　　“哦？”琳娜现在听闻此事，笑眯眯端详起郑权来：“那时候，我还没去安特卫普呢吧？怎么没听你和孩子说过这事？” 　　梓言小声嘀咕：“爸爸叮嘱一路说晚上回家不能和妈妈说......” 　　“喂！”郑权被琳娜盯得浑身不自在：“我当时哪扇巴掌了，分明是没用多少力气拍了下你的头好吗？” 　　“可是爸爸，你拍头是从侧面拍过来的......” 　　再说成年人的没用多少力气，施加在三岁孩子身上可就不见得是多轻松了。反正梓言记得当时自己被爸爸刮了耳朵和脸颊，晚上回家吃饭的时候都是火辣辣地生疼。 　　琳娜问：“你当时把这个笔筒给孩子买来不就好了么？” 　　郑权说：“这笔筒当时38块钱，那年我一个月工资才多少啊，哪舍得买这个。” 　　琳娜：“......” 　　“好了郑权，你先不用说话了。”琳娜一句话封住郑权嘴，问自己女儿：“宝贝，你还记得些什么事情吗？” 　　郑权不敢忤逆妻子，只得疯狂以眼神暗示自己女儿。 　　梓言若有所思，歪歪头，讲：“还有就是妈妈您刚去安特卫普那年，有天我坐在床上玩，爸爸靠在床上看小说，也不知道怎么了，爸爸忽然一脚把我踹下了床......” 　　郑权在京城的那个家，主卧蛮小的。实际上床边缘距离对面墙壁的距离，也就四十厘米的样子。梓言记得自己是被爸爸一脚踹下去，后背直接贴了墙，才摔下去的。 　　琳娜听得嘴角抽抽。 　　琳娜打斜看郑权一眼，问：“郑权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什么叫不知道怎么了啊？”郑权赶忙解释：“儿子，当时一定是你说什么脏话了，我才动的粗。” 　　琳娜呛声：“那就不能好好和孩子说清楚，非得动手？” 　　不行不行，话题再这么聊下去，可就白费这么一桌好菜了。 　　得想点什么办法转移话题才行...... 　　郑权打哈哈，笑笑，说：“儿子，记得小时候你问过爸爸小时候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梓言：“......？” 　　郑权：“当时我说不太记得小时候发生的事情了，你还不信呢。” 　　“想想啊，就和儿子你一样，我现在能记起来的事情，也就是你爷爷打我那几次还算清晰了。” 　　“诶，爷爷？”梓言问：“爷爷他......很温柔的人呀，怎么会打人呢？” 　　“呵，温柔？”郑权揉揉梓言的头，说：“那是对你，对孙子辈，对我们可从来没温柔过。” 　　梓言的爷爷是位非常有原则的人。郑权小时候，梓言的爷爷就是一张单位的纸都没往家里拿过。 　　这不是郑权小时候，他家旁边就是灯管制造厂嘛。郑权家里哥仨，郑权老幺。小学放暑假，郑权闲来无事，跟着自己的两个读中学的哥哥跑到灯管厂里玩，把那些刚做出来还没成型，堆在一边的灯管拿来摔着玩。 　　别说，这灯光透亮，摔碎了洒在地上还真挺好看的。 　　至于结果嘛...... 　　反正第二天老爷子去农贸市场买了新的笤帚回来，嗯。 第64章 裸/睡与小美女的“欢愉” 　　与爸爸妈妈聊到夜深，梓言睡得不早。但第二天，梓言还是早早就醒来了。 　　“宝贝醒了？” 　　梓言一睁眼就看见琳娜坐在他床边书桌前，借着小镜子在画精致的妆。 　　今天是海州首届国际服装节的开幕式。郑权要去主持工作，琳娜要与安特卫普那边设计学院的学生会合，都是要忙碌一天的。 　　“嗯。” 　　梓言掀开被子，整理被自己睡觉不老实弄得很是凌乱的睡衣。 　　梓言嘀咕：“穿睡衣睡觉果然很容易醒，很不舒服，很不解乏啊……” 　　琳娜在对着镜子画眉，头也不回：“那也不能裸/睡。” 　　昨晚后半夜，琳娜起夜来餐厅喝口水。正好路过次卧门口，就想推门进来看看女儿的睡颜。 　　等琳娜打开门，有股温暖潮湿的气息便迎面扑来。 　　往里一瞧，之前郑权买给梓言的空调扇，正在放了些水地低声嗡嗡工作着。 　　说起来，这个空调扇不仅可以吹出冷风来，还有加热、加湿、负离子一类的功能。想必是因为次卧不大，床靠窗，如果有冷气从窗边缝隙偷偷溜进来会感觉到凉，梓言这才打开取暖睡觉的吧。 　　但睡在这样潮湿的环境里对呼吸道不会对呼吸道很友好，还是关掉空调扇，给女儿盖好被子吧。 　　琳娜这样想着，走进屋。门旁边的感应小夜灯察觉到有什么东西路过，默默点亮起一片淡淡昏黄。 　　琳娜：“……” 　　该怎么说好呢。 　　在灯光映衬下，琳娜看清了房间全貌。 　　她的女儿，这会儿正八爪鱼一样全/裸地侧躺趴在床上睡觉。棉被零零散散地搭在身上，遮不住多少春光。 　　小脸侧着埋在枕头里，洁白的长发散在一边。双腿夹了棉被，屁股翘翘。还好棉被一角有搭在屁屁上面，这才不至于露出什么过于隐私的地方来。 　　琳娜已经看不下去了。 　　她那颗调教女儿变得更加举止优雅的灵魂，又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不管怎么说她女儿身上也是流着德国旧贵族茨威格特家的血，怎么可以用这样有失礼节，毫无素养，如此马马虎虎的睡觉方式啊！ 　　琳娜强忍对自己女儿施以暴力体罚的想法，伸手稍用力地掐了掐女儿脸颊。 　　“呜。” 　　大概是因为感受到了微痛，梓言发出无意义的呻吟声。 　　只是这呻吟声持续一会儿，梓言并没有醒过来。反倒是睫毛颤颤，眼睛到底没有睁开，呢喃梦语：“亲爱的，好坏，呜，你弄疼我了……” 　　嗯？ 　　亲爱的，好坏，弄疼我了？ 　　这怎么听都像是热恋中的少女在向恋人撒娇啊，而且很大概率还是在做什么说出来会让人害羞的事情。 　　琳娜惊了。瞧瞧她宝贝本就很女性化的小美女模样，再联想到自己学生时代偷偷看过有本叫做《吸血鬼编年史》的小说。 　　她的女儿，不会早早地就性取向归位，在现在这种还是男儿身的情况下，喜欢上了男孩子吧？ 　　琳娜想得出神，掐着梓言脸颊的手力道失控。掐得梓言更痛了，梓言迷迷糊糊从梦里清醒过来。 　　“妈妈？” 　　“嗯。”琳娜收拢心神，不在乱想，说：“宝贝，穿上衣服再睡吧。” 　　于是梓言在妈妈的目光监视下穿了睡衣再睡。琳娜回了主卧，母女二人便一夜无话了。 　　现在听女儿讲裸/睡舒服什么的，琳娜虽然心事重重，但还是忍不住反驳纠正。 　　“昨天晚饭时我就说过吧，为了优雅就不能因为舒服任着身体的性子来。” 　　所以我觉得能让身体舒服，只要没说因为不雅观给别人添麻烦的程度就很好了呀。 　　为什么一定要刻意学得那样彬彬有礼呢？ 　　当然，这种话，梓言也就在心里默默说说，可不敢讲给妈妈听，会挨骂的。 　　琳娜说：“还有，如果说宝贝睡觉的时候，家里突然有客人来访。昨晚睡觉的那个样子，无论是对宝贝来说，还是对客人来说，都会是十分难为情的事情，所以睡觉的时候一定要穿好睡衣。” 　　“或者，要是海州突然来了地震，急于逃命，不会留下时间给你穿衣服的。没穿衣服就跑出门，怎么想都是很恐怖的事情不是？” 　　“妈妈，我知道了......” 　　但是穿衣服睡觉真的很不舒服啊。 　　就算是柔滑的桑蚕丝睡衣也不行。腰那里有松紧带束缚着，梓言就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锁住了，会睡不安生的。 　　“对了。”琳娜整理好妆容，坐到梓言跟前，问：“宝贝你还记得昨晚做的梦吗？” 　　“诶，梦？” 　　昨晚梓言的确做了梦，只是梓言很奇怪为什么妈妈会知道。 　　等等。 　　梓言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别是昨天妈妈过来叫他穿睡衣的时候，他说了些什么梦话吧？ 　　梓言瞧妈妈一眼，试探着问：“妈妈，我昨晚说梦话了？” 　　琳娜点点头。 　　完了完了。 　　梓言心中暗叫不好，感觉自己差不多要在妈妈那里社会性死亡了。 　　昨晚梓言做的梦，和之前的梦说是一个系列的也没有错。 　　梦里的自己是女孩子，还是依偎在那位长得很像是女生的男孩子身旁。 　　场景是哪里呢...... 　　好像是在一栋公馆顶楼的草坪上？ 　　两人躺在草坪上，安静地看着微微缺了角的皎洁月亮。 　　梓言说：“总感觉我最近好像被某人给喂胖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 　　身边的人说着，眸里含笑，淡蓝色得十分清澈。 　　会是淡淡蓝色的眸的话，感觉应该是有西方人的血统？ 　　梓言看这对眼眸出神，端详着，忽然被那人侧身给抱在了怀里。 　　“唔！” 　　突然被紧紧抱住什么的，梓言顿时羞得几乎无法呼吸。 　　“似乎是真的重了呢。” 　　“你说什么啊，唔。” 　　即使各种相对厚重的秋季衣服布料，梓言仍能感受到对方温暖的体温，脸颊不禁跟着身体一起发烫起来。 　　而且因为胸口相互紧贴着，梓言甚至能感受到从对方胸膛里传来的一下下的心跳声。 　　这心跳频率统一，缓慢，十分有力。倒是梓言被这害得心跳加速了，心里如小鹿乱撞，砰砰直跳。 　　“亲爱的，好坏，呜，你弄疼我了......” 　　真是奇怪，为什么昨晚这个梦做得这样清晰呀...... 　　虽然还是没有记下来那人的脸就是了。 　　但对于梦的回忆，梓言觉得还是到此为止比较好。梦里这之后的部分，梓言怕自己回想了，会羞愤到脸颊发烫。 　　为什么会梦到自己是女生，又为什么会梦到与男孩子做那样令人害羞的事情啊！ 　　琳娜问：“是什么样的梦呢？” 　　梓言：“......” 　　梓言不敢说话。现在看来，他昨晚睡觉时一定是说了梦话。但梓言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梦话都说了哪些，说到了什么程度。 　　不过，哪怕是梦境一开始的对话被以梦语的方式说出来，梓言觉得自己在妈妈心中的形象都会直接崩掉。 　　那些都是梦，不受控制，不是他郑梓言真这样想了啊！ 　　梓言小脸上犹犹豫豫的神情根本藏不住，琳娜微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问：“宝贝是喜欢男孩子吗？” 　　噫！！！ 　　完蛋了完蛋了，一定是连那些会让人害羞的事情都梦话说出去了！ 　　梓言脸涨得通红，如果不是妈妈就坐在身边，只怕会立马跳出房间，逃出家去。 　　梓言高声辩驳：“妈妈，不是您想的那样！这都是梦，不受控制的！我是男生，怎么可能会喜欢上男孩子？！” 　　只是，为什么...... 　　梓言回想梦中那番场景的时候，并不会感到厌恶。甚至每次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梓言都会没来由感觉到丝丝落寞。 　　但是，为了确定某些东西，梓言也尝试过在网络上找来些帅气的男生照片，思绪带入女生的自己，去幻想自己在与他们谈恋爱。 　　哇，好恶心。 　　结果不出意外地让梓言感受到了恶心，还是不强加忍耐马上就会呕吐出来的那种。 　　似乎自己的性取向应该是没出问题...... 　　琳娜轻笑，像是没有察觉到她女儿的窘困境遇：“宝贝就是真有喜欢的男生了也没什么，妈妈支持你。” 　　反正她女儿到最后，早晚是要恢复女儿身，然后嫁给男孩子的吧？ 　　梓言现在如果有了喜欢的男生的话......就很有可能会因为没办法与恋人生活在一起，脑袋里冒出“为什么我不是女孩子”类似的想法来。 　　这样再告诉梓言“她其实是女孩子”，想来就不会那么难以接受了。 　　说不准还会有“太好了，我是女孩子，可以名正言顺与那个人在一起了”这样十分开心的想法呢！ 　　“妈妈！” 　　梓言的皮肤因为身体原因，是雪白的。这时候因为过于羞愤，皮肤下面的毛细血管充血，显得无论脸颊也好，还是肩膀也好，都是绯红一片，看了感觉煞是可爱。 　　“好啦。”琳娜决定不再调戏自己的可爱女儿了。 　　琳娜从包里拿两张红色毛爷爷放在桌上，说：“爸爸妈妈今天要忙，中午是没空给宝贝准备午餐了。” 　　“中午时候自己想吃什么就去吃点什么吧，晚上去参加同学的生日派对也要玩得开心哦。” 第65章 胡思乱想 　　梓言：“……” 　　琳娜出门后，梓言来到自己卧室窗前，注视起窗外世界的冷冷清清。 　　冬季的清晨六点钟，灰暗，不会有太阳。但笼在海州上空数日的浓厚乌云终于散去，想来等待阳光洒满天际时，必定会是绝好的天气。 　　只是…… 　　梓言注视着，抿紧唇，鼻里重重出了口气。 　　今日是海州首届国际服装节的开幕式。为确保会场布置万无一失，郑权在梓言醒来之前就早早出了门。 　　琳娜也因要与安特卫普那边设计学院来参加服装节的学生们会合，在刚刚离开了家。 　　家里只剩梓言一个人，房间变得寂静。没了爸妈陪伴，也没了近几日全心全灵缝制裙子时的热情支撑，闲下来的梓言又一次被浓重的抑郁感锁住了。 　　梓言其实是很敏感的孩子。周围的人无论是谁也好，只要是有细微的情绪波动，梓言就能察觉出来。 　　所以……早在妈妈从安特卫普赶来种花家的第二天，梓言就已经是在强颜欢笑了。 　　梓言薄凉一笑，喃喃：“爸妈，您们真的觉得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吗……” 　　很明显就能察觉到不对劲，不是吗。 　　梓言从窗前走开，回来桌前，拿起自己今日画出来的厚厚一沓服装设计图看。 　　百来张设计图，有衬衫，有大衣，有裤子，但就是没有一件能令梓言满意的。 　　梓言在安特卫普不是没画出来过如此平庸的服装设计图。但那时，面对这些平庸之作，梓言每次都会被妈妈训斥批评得体无完肤。 　　这回妈妈为什么没有批评他，反而说是“还可以”了呢？ 　　还有前阵子，爸爸虽然在他面前装得面色十分平静，但数次欲言又止，还有眸里那抹无论如何都藏不住的忧愁，如此种种叠加在一起，梓言只觉得处处透露着诡异与不寻常。 　　母亲在迁就他，父亲在担忧愁苦他，若是再联想到十月底自己曾腹痛到晕厥…… 　　梓言觉得自己身体一定是出了问题，而且还是不容易解决的大问题。 　　也许真的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是什么绝症吧。 　　会死的……吧？ 　　梓言没来由一阵心情烦乱，伸手抓几下自己的头发。理发师说要想保养好秀发，就不能用手去抓，更不能有玩弄发梢的坏习惯。 　　但梓言现在真顾不上这些。 　　…… 　　梓言将昨晚刚刚缝制完成的深蓝春夏裙叠好，装在袋子，小心翼翼塞进书包里。 　　但转念以想，感觉就这样在学校里送给魏莱不是很好。反正魏莱的生日派对是晚上开始，到时候梓言回家来取一下就好了。 　　今天是海州首届国际服装节的开幕式，也是魏莱的生日。早在十天前魏莱就与梓言提过此事，邀请梓言在这天晚上参加她的生日派对。 　　“生日派对吗……” 　　梓言把装好的裙子又从书包里拿出来，静静落到桌上。 　　魏莱说：“那就星期五晚上六点钟在学校门口集合！” 　　梓言记得魏莱说这话的时候，根本就不是征询的语气。 　　也是，梓言有说自己晚上很闲，现在魏莱又与他关系很好，邀请要好朋友去家里参加自己的生日派对什么的，似乎也不用再询问什么…… 　　老实说，梓言不想参加魏莱的生日派对。 　　梓言和魏莱说是好友没错，但梓言与魏莱的那些小伙伴们并不熟。“与人交往”在梓言的感觉里，素来是麻烦事情。 　　但如果拒绝参加生日派对的话，梓言总觉得会让魏莱察觉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像十月底那次，梓言只是失去联络三天，魏莱就担心成那个样子。梓言是真不知道，如果让魏莱知道了他患有绝症，依魏莱那孩子的性格，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 　　一定会变得很糟糕。 　　“为什么人类要是社交群居类的动物……” 　　一瞬间梓言厌恶死了人与人之间那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会死的话…… 　　如果能不影响任何人，独自安安静静地离开就最好了。 　　…… 　　背上书包，踩进柔软温暖的小皮靴里，梓言漫无目的走在海州的街道上。 　　现在不过是清晨六点钟微微过头而已。街上没几家店铺开门，也没多少行人。除去晨练散步的稀稀落落三两人之外，就只有尽职尽责的环卫工人了。 　　梓言走在这条从家到学校的一条直路上，只感觉冷冷清清。 　　这路上若是有雪，倒还有些诗情画意的感觉。此时被环卫工人尽职尽责扫了干净，露出下面的整洁路面，反而没了这番意境。 　　忽有一阵风吹过，冰凉。 　　梓言将夹棉校服的帽子向下扣扣，以求挡住寒风。但这帽子帽檐太大，耳朵那里到底还是被风光顾到了，带走丝丝温热。 　　冷到痛了，梓言不禁伸手捂住自己两边耳朵。 　　明天星期六，梓言想去海州第一百货商店找那位老板娘买些羊毛线，给自己织顶帽子。 　　织帽子的步骤虽然繁琐，但相比缝制衣服来说还是更简单一些，梓言觉得自己没有妈妈的协助应该也能完成，正好还可以用来打发双休日的无聊时间。 　　得给自己找些活做。忙起来了，也就不会去想那些烦心事情了。 　　路过海州三中的校门口，梓言没有进去，而是继续向前走。 　　这个时间距离上课还早，教室里也一定是锁着没开门。校园里又不大，梓言早就逛遍里面的每一处角落，这样想还是在海州的街上散散心比较好。 　　如果是绝症的话…… 　　随了时间的逐渐推移，太阳渐渐升起了。就像梓言早上想到的那样，今日万里无云，等到阳光洒满天际，必定会是绝好的天气。 　　现在天空中的灰暗逐渐褪去，蔚蓝的比例被不断扩大，整个世界的明亮起来。 　　也不知道这样的景色，自己还能再看见几次呢。 　　也不知道这样的街道，自己还能再走几次呢。 　　如果是绝症的话…… 　　母亲的迁就，父亲的隐瞒，梓言觉得父母这一定是想要他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开开心心地过好余生。 　　若是这样，自己整日闷闷不乐，可就枉费父母的苦心了。 　　但是…… 　　“唉。” 　　梓言叹口气。 　　道理是这样没错。 　　可是任谁知道了自己可能身患绝症，都不大可能保证心情不低落吧？ 　　如果自己死了，爸爸妈妈该怎么办？会悲痛欲绝吗，会再给他生下个弟弟妹妹吗？ 　　会死的话，如果能独自一人安安静静地离开，不影响到任何人就好了。 　　才不想让爸爸妈妈那么伤心啊…… 　　梓言就这样精神恍惚地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嘿！梓言！” 　　直到魏莱那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耳边，梓言才恍然回神，停下了脚步。 　　“梓言你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梓言迎面遇到了赶来上学的魏莱。 　　“啊，没什么。”梓言目光瞥向一边，道。 　　“什么没什么呀，‘我很心烦’四个字都写在你脸上了。”魏莱嘻嘻笑。 　　“从你家走到这里……梓言你不会六点不到就出门了吧？发生什么了，和爸妈吵架了？” 　　梓言：“……” 　　是了，梓言又开始厌恶起了人与人之间这种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梓言收好表情，变得平平淡淡，摇摇头：“不是你想的这样。” 　　“家父家母今早有事情要忙，没空准备饭菜，我这是在愁早上该吃点什么呢。” 　　梓言这话也不是说谎，他爸妈今天真没准备早餐。 　　魏莱点点头：“这样呀……” 　　魏莱说：“正好我早饭吃得也不是很饱，再陪你吃口饭吧。” 　　恰好这边街道附近有家小小拉面馆，梓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魏莱拽进了里面，坐下来吃面。 　　其实梓言本来是准备等会儿回学校，随便在学校小卖部买个面包对付一下的。 　　拉面七元小碗，九元大碗。梓言她们要来两小碗。 　　对桌落座，魏莱问：“梓言，你没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梓言点头，说：“没忘，你生日。” 　　魏莱开心笑了：“就知道你不会忘，晚上的生日派对可一定要来，我特意订了好大的草莓蛋糕呢。” 　　“拉面好嘞。” 　　正聊着，店员大叔端两碗拉面上来。 　　魏莱从一旁筷笼抽两副一次性筷子过来，拆开递一副给梓言。 　　梓言接过筷子看看，眉头微皱。 　　魏莱已经吃两口面了，见梓言还没动，抬头问：“怎么了？” 　　“这筷子好脏……” 　　何止是筷子呢。 　　这店里昏黑，地面污污，梓言刚进来时就觉得不喜。 　　菜单也是张油腻腻的塑料纸，梓言捏来就感觉手上黏黏。 　　其他就更别说了。 　　桌山有干涸污渍，面碗磕掉岔，就连这一次性筷子都有着可疑挂黑。 　　“额……”魏莱有些尴尬，说：“那个，梓言你别看这家店有些……别具一格。” 　　“但其实这家店的拉面挺好吃的，我有些时候家里不做饭早上就来这儿吃一口，面挺好吃的。” 　　梓言说：“但这也太……” 　　这也太脏了吧？ 　　不过店员大叔这时候就坐在梓言她们不远处的桌子那里，似乎直说人家店里环境不好挺容易招骂的。 　　“没事啦，不会吃坏肚子的。” 　　但即使魏莱这样说，梓言还是犹犹豫豫没动筷子。 　　魏莱笑笑说：“知道你是比利时的大小姐了，唉，真是不食烟火，和我们这些平民不一样呢。” 　　嗯？ 　　梓言问：“等等，魏莱你称呼我什么？” 　　魏莱说：“比利时的大小姐呀，像你这样温文尔雅的美女，怎么看都是大小姐呀。” 第66章 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孔乙己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孔乙己，你脸上又添上新伤疤了！’......” 　　上午九点钟的时候，海州三中初三六班的语文老师破天荒地没有讲卷子，领着孩子们温习起课文来。 　　梓言独自坐在讲台边，心不在焉，神情烦躁。 　　梓言会这个样子，倒不是说老师读的课文有多么枯燥无味。 　　虽然对于梓言这种自小在国外长大的孩子来说，这样半白话文半现代文的文章，他也欣赏不过来就是了。 　　梓言待在教室里，思绪却不知道已经飘到哪里去了。 　　魏莱她，到底...... 　　今早吃面时，魏莱说的那句话。 　　比利时的大小姐，还有温文尔雅的美女。 　　梓言：“......” 　　当时梓言没作声几秒钟，握筷子的手一僵，脑袋里停转了。 　　过了有一会儿，梓言才问：“魏莱你说我是美女？” 　　“当然是美女啦。有点自信好不，梓言你的颜值在全校都是数一数二的呢。”魏莱答。 　　梓言张张嘴，说：“我......” 　　我是男生。 　　梓言想这样说。但话刚到嘴边，梓言脑里却仿佛忽然有警报响起，这话他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这是细思极恐的事情。 　　梓言觉得自己的容貌应该算作帅气，看看就应当知道他是男生。至少，梓言在童年时代，妈妈琳娜的那些学生们，就没有哪位说一开始就将他误认成女生的。 　　但是...... 　　自八月回来海州，梓言已经被误认成女生几次了呢？ 　　黄牛村店里的小哥，海州七中的混混，清灵湖游玩时的私人导游，还有......就连前不久妈妈琳娜都说梓言因为长发，长相又可爱，被误认成女孩子很正常。 　　梓言突然之间意识到了一种十分可怕的可能。 　　这所学校里，包括魏莱在内的这些学生和老师，不会是都将他郑梓言当作女生对待了吧？ 　　不对，不对不对。 　　梓言觉着自己的脑袋要混乱得要炸开了。 　　八月那会儿是爸爸和魏校长详谈，给他做的入学手续。像性别这样最基本的资料，魏校长一定是清楚的吧？魏莱作为校长女儿也一定是清楚的吧？ 　　若是依着这个思路，魏莱那里就又解释不通了。 　　剪不断，理不清，梓言的思绪一团乱。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孔乙己。到了年关，掌柜取下粉板说，‘孔乙己还欠十九个钱呢！’......” 　　距离下课还有三分钟，语文老师准时准点结束课文朗诵。冬季天亮得晚，这时候才有晨光照射进教室里来。 　　有抹金灿灿的光被黑板反射，洒到梓言额前的绒绒刘海上。眼睛觉得略有不适，梓言抬手遮遮。 　　语文老师说：“周树人的确是文学大家。但他的文风，是那社会动荡不安，文学变革时期的产物，夹文言夹白话，可是不能用来写咱们现在的作文。” 　　“至于咱班是哪位小伙伴在前天的作文上，模仿风筝写了个纸飞机，咳咳，我就不点名了啊。” 　　叮铃铃。 　　刚好打铃下课，没留给学生们猜测到底是哪位大神这么厉害，连那位大家的文章都敢套作模仿的时间。 　　反正怎么想也不可能是林华大才子吧？ 　　同桌兼死党瞧瞧林华呼吸急促的样，问：“大才子不会是你吧？” 　　现在下课时间，马上又是课间操，学生聊天没人管。 　　“呼......” 　　林华深吸口气，平复自己因为下课铃声想起激动起来的心情，白同桌一眼，讲：“怎么可能是我，我啥时候写过记叙文？” 　　“也是。”死党点点头，疑惑：“那刚才语文老师说这个，你紧张个什么？” 　　林华没说话，在书桌堂里拽出粉色信笺一角，给他同桌兼死党某种意味深远的眼神，自行体会。 　　“哦哦，我懂了我懂了。” 　　妍丽老师是海州市为数不多的特级教师之一，今天被叫到教育局开会了，怎么也是要到下午能回来，现在不可能出现在班级里。林华今早腹泻胃肠感冒，又是他妈妈亲自打电话向妍丽老师请了大课间假，自然是不用跟着同学们出门跑步了。 　　海州三中这边，春夏秋跳课间操，冬季天冷，课间操就改为绕操场慢跑了。 　　所以，这样绝佳的告白时机，他林华怎么可能会让它白白浪费掉。 　　看着梓言坐在椅子上，歪头依靠着讲台的娇小身姿，林华觉得自己整个胸膛都变得火热起来了。 　　买定离手，能不能博得好感，能不能抱得美人归可全看这一次了啊！ 　　加油啊，林华！ 　　同桌拍拍林华并不宽厚的肩膀，鼓气道：“加油。” 　　林华点点头。 　　同桌又说：“虽然我觉得你告白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林华不耐烦：“去去去，乌鸦嘴。” 　　林华他们聊着，班里走得没剩下几人。梓言焦虑得感觉口渴，起身拿杯来饮水机这里接水喝。饮水机出水没三秒钟，便停了下来。 　　“诶，没水了？” 　　梓言颇有种万事不顺的感觉。 　　初三六班位于教学楼的三层中央，出门左手边就是水房，这一层的桶装饮用水都存在那里。 　　正好自己课间不用去跑操，找点活干，去换下水吧。 　　梓言拔出落在饮水机上的空桶就要出门。 　　“等一下。” 　　生活委员拦住了梓言。 　　梓言问：“怎么了？” 　　初三六班的生活委员，就是之前梓言见过的那位，高高胖胖壮壮，身高足有一米八，脸上还缀着点点雀斑的小......大姑娘。 　　“这种事情交给男生去做就好了。”生活委员理所当然地讲。 　　她向林华招招手，说：“喂，我听班长说你大课间请假了，去搬桶水回来。” 　　林华：“......” 　　林华默默对比了一下自己的瘦瘦小小和人家威武“雄”壮的身材，不禁叹口气。怎么想都是这位大姐比他更适合搬水吧？ 　　但林华是男生。男生嘛，很多脏活累活就得理所当然会被大家要求去做呢。 　　这万恶的阶级社会。 　　唉，搬就搬吧，林华可不忍心自己的女神受苦受累呢。 　　梓言：“......” 　　这种事情交给男生去做就好了...... 　　他也是男生啊。 　　梓言沉默不语，脸色微微变，低沉起来。 　　似乎，这位生活委员也将他当作是女生了。而且梓言还莫名其妙享受到某种应该被称呼为性别红利的东西。 　　教室里走得只剩梓言与林华两人了。 　　林华搬水回来，给饮水机安上。只是因为林华身材不高，与梓言相差无几，这饮水机又落于桌上，林华独自安装有些费力，还是梓言搭手推了一把才安装上去了。 　　“真是太感谢了。”林华擦擦额头忙乎出来的汗，笑笑道谢。 　　“不客气。” 　　梓言不失礼节地微笑回礼。他的眸里因为心事困扰，却是没有什么笑意。 　　不过梓言极善于察言观色，也很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只是眸里的哀伤，林华可没察觉出来。 　　“......有什么事吗？” 　　梓言接水回座，细细抿口喝，冰冰凉。见林华站在他桌旁没有回自己座位的意思，梓言疑惑，问。 　　“梓言同学——” 　　林华说着，他漆黑的眼眸渐渐明亮起来，炽热注视起梓言来。 　　“诶？”梓言被林华看得浑身不自在。 　　“有件事情，我犹豫很久了，想和你说，但却一直没有好的机会。” 　　梓言听得懵懵。 　　有件事情，犹豫很久，想和他说？ 　　林华鼓足勇气，说：“梓言同学，像你这样举止优雅的美女，一定有很多优秀的人在追求的吧？” 　　林华从没在学校里里听过关于“郑梓言与谁谁谁谈恋爱”之类的传闻，梓言又是这样优秀，想必是那些人的恋爱请求都是被梓言给婉拒了吧？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他仰慕的这位女神，当真是纯洁得仿若莲花呢。 　　不过，好像把海州三中形容成淤泥也挺不恰当的...... 　　梓言：“......哈？” 　　举止优雅的美女，有好多优秀的人在追求？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静静看着对方仿若绝美葡萄酒一般的酒红色眸，眸里犯了小迷糊，林华只觉得梓言同学实在是可爱极了。 　　虽然他们现在才十四岁，想这些还为时尚早。 　　但林华是真心觉得，如果能与这样的软软柔柔的可人厮守终生，世上不会有比这个更令他开心的事情了。 　　林华忽然从口袋里拿出用粉色信封包好的情书，双手夹住，九十度鞠躬地递到梓言面前。 　　“我知道自己相比那些人，一定是不够优秀的。但我喜欢你的这颗心，却是任何人都相比不了的。” 　　“我原本觉得像我这样的人，是没资格追求你的。那时的我只想默默关注着梓言同学，就像是将最好的宝石珍藏在自己的心里一样。” 　　“但我后来醒悟了，即使是被梓言同学拒绝也好，即使是这样会受伤心碎也好，我也要鼓起勇气大声告白给你，这是我的心，是我对梓言同学的真爱。” 　　“所以郑梓言，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吧！” 　　梓言：“......” 　　目瞪口呆。 　　梓言的小脑袋完全死机，呆愣在原地。林华见梓言没动，也保持着九十度弯腰鞠躬递情书的样子不动。 　　就这样仿佛世界被按下暂停键也不知多久，林华肩膀酸疼得要端不住的时候，梓言才颤抖着手搭在那份粉色信笺上。 　　“这，这是那个什么，情书？” 　　“嗯！” 　　梓言的心被狠狠抽了一下。 　　“你说我是美女，要追求我？” 　　“嗯！” 　　梓言觉得自己的三观完完全全碎掉了。 　　“所以，梓言同学，可以给我一次机会吗？” 　　“我会真心......梓言同学？！” 　　郑梓言晕过去了。 第67章 低血糖 　　“梓言同学？！” 　　林华慌了神。 　　早在今早决定向郑梓言告白之前，林华就已经做过各种各样的假设。 　　就算是说被拒绝，之后被梓言厌恶到初中毕业甚至更远后的未来，林华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林华万万没想到，梓言这孩子竟然会清纯到因为他的告白和一封情书，直接晕过去。 　　“咕噜。” 　　事态已经完全超出林华的想象与处理能力范畴。 　　他咽口唾沫，心里害怕得发颤。 　　“我相信我就是我，我相信明天，我相信伸手就能碰到天。” 　　窗外的音乐，伴随着学生跑步仍然在响，听了有让人感觉热血沸腾的功效。但此时此刻的林华却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凉，麻木，几乎要动不了了。 　　怎么办，该怎么办？ 　　额前脸颊紧张得冒汗，啪嗒啪嗒滴落到灰清地上。林华沉默着，心脏狂跳，念头四下乱飞。 　　对，先打电话给严丽老师，或者打电话给郑梓言的家长，谁都行！ 　　林华回坐在书包里翻出之前在万达，妹妹林若资助买给他的手机。这手机女孩子气十足，手机背面材质是玻璃，摸着有温润细腻的感觉。配色也是宛若一波波青蓝色的浪花，轻柔扶着粉红色的沙滩，渐变着仿佛世间最浪漫的梦境。 　　手机捏在手里很舒适，林华这会儿的心脏却是没办法跟着手感的舒适起来。 　　林华顿了。 　　他不知道严丽老师的手机号，更不知道梓言父母的手机号，这电话怎么可能打得出去？ 　　那就打120，去医院！ 　　这是林华脑袋里闪出来的第二反应。 　　但是打120的话，救护车跑来学校，事情就彻底闹大了啊。 　　“课间操到此结束，请各班按顺序有序回到教室，准备上课。” 　　窗外广播响起，音乐消弭。教室里寂静起来，黑板上方挂的电子钟滴滴答答，一下一下地发出清脆的“滴答”声。 　　随了这个，还能隐隐约约听见走廊远处渐渐逼近的脚步声。屋里的空气，实在是压抑得让人心怵。 　　再等几分钟，同学都回来教室，见梓言昏迷在这里，事情照样会闹大，他林华这还在顾忌些什么？ 　　“郑梓言怎么了？” 　　就在林华准备将120拨号出去的时候，准备来上第三节课的英语老师先学生们一步出现在教室门口。 　　她刚进教室，看见梓言这副模样，直接将怀里抱着的卷子堆到门口也不知道是哪位同学的课桌上，赶忙走到梓言跟前察看。 　　林华猛地收回手机，声音发颤：“梓言同学她突然晕过去了，老师我——” 　　“先别说那些没用的。”英语老师眉头皱了皱：“我早知道你有手机，上我课别玩就行。先和我把郑梓言送到医务室去，我去给严丽老师和郑梓言家长打电话。” 　　“嗯，嗯！” 　　“老师您先去打电话吧，我一个人就能给梓言同学送去医务室。” 　　林华答应声，就要把梓言一把给抱起来。但林华身体瘦瘦弱弱，身高不到一米六零，即使梓言并不重，林华想要给人家抱起来，还是很费力。 　　林华抱起来梓言，刚走出班级门没几步，就几乎要抱不住了。 　　不行，就算抱不动也好，就算最后肌肉拉伤也好，也要把梓言同学给送到医务室才行。 　　怎么可以将梓言同学给丢在这里不管啊！ 　　林华咬紧牙，继续走，在去教学楼二层医务室的走廊拐角处撞见了自己班级慢跑回来的大部队。 　　“梓言怎么了？！” 　　领头走的是身为班长的魏莱。她见梓言面色苍白被林华摇摇晃晃抱在怀里，惊了，心中不禁一沉。 　　她想起了白桦。 　　顾不得其他，魏莱向前一步从林华手里接过梓言，拦腰抱在自己怀里。魏莱常年玩篮球，运动细胞优秀，梓言的身子又不重，她抱起来可是要比林华轻松许多。 　　“梓言你怎么了，说话呀？！” 　　双臂的酸痛让林华直咧嘴，说：“梓言同学刚才晕倒了，先送去医务室吧，英语老师已经去打电话了。” 　　“晕倒？怎么会？” 　　魏莱相信不了。 　　明明早上她们两人一起吃早餐的时候，梓言还是好好的。就连刚才大课间之前，魏莱见梓言神色郁闷，还开玩笑想逗人家开心来着，怎么可能会突然晕倒？！ 　　就像白桦...... 　　明明星期五晚上两人告别，各回各家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同学们让一下，郑梓言晕倒了，我送她去医务室！” 　　魏莱俯视正等待着上楼回到教室的所有同学高声喊，双手不由分说将梓言抱得更紧了些，抬脚朝二楼走下去。 　　“郑梓言？” 　　“六班那只精灵？” 　　学生们议论纷纷，但还是将一人宽的路给魏莱让了出来。 　　“唔......！” 　　似乎是因为魏莱抱得太紧，她上衣口袋里的钥匙弄疼了梓言，梓言恍恍惚惚，颤着睫毛，微微睁开了眼。 　　魏莱这时候的心思完全扑在自己怀里的可人上。梓言这点细微的变化，根本不可能逃出魏莱的眼睛。 　　魏莱停下脚步，问：“梓言，你怎么了？” 　　“好疼......” 　　疼？ 　　魏莱一时没反应过来。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魏莱口袋里的钥匙会扎痛梓言，自然也会反过来隔着衣服扎痛魏莱自己。 　　魏莱察觉到这点，抱着梓言的手稍微放松了些力度。 　　梓言的思绪仍热混沌，周围叽叽喳喳的一路纷纷让他心情更是烦躁。 　　过一会儿，梓言才费力睁开双眼。一睁眼，入目的就是魏莱那张担忧到不行不行的脸，身边还围着一位又一位同样神情的，初三六班的那些孩子们。 　　林华见梓言醒过来了，躲到一边没敢见梓言。 　　“我这是......” 　　记得刚刚......好像是那个林华，递情书说要追求他来着吧？ 　　所以自己这是......气到晕过去了？ 　　梓言想着，只觉得心怵得难受，脑袋也是一阵头晕。 　　学习委员，林华，魏莱。这学校里所有的人都是将他当做女生对待了吗？ 　　魏莱问：“梓言你现在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梓言：“......就是觉得心怵，还有点头晕。” 　　梓言这时候才意识到，魏莱这样抱着他，魏莱胸前到柔软刚好紧紧地贴着了梓言的胳膊。 　　触感柔柔软软，害得梓言绯红起脸颊。 　　“心怵，头晕？” 　　魏莱听见，想想，恍然大悟点点头。 　　魏莱说：“梓言你是低血糖了吧？” 　　低血糖？ 　　梓言微微愣了愣，嘴角挂起丝无奈的笑，说：“......大概是低血糖吧？” 　　真实情况他怎么敢说出来啊！ 　　魏莱不再问梓言什么了，又朝这时候被停滞在走廊上的同学们喊：“郑梓言低血糖了，你们谁那里有糖？” 　　魏莱觉得自己的猜想不会错。 　　早上魏莱和梓言去吃面，那小碗拉面的面量，本就不大，梓言又只吃了半碗不到。饿到现在会低血糖就很有可能了。 　　“低血糖，糖？” 　　“我有。” 　　“我有巧克力，可以吗？” 　　“我这儿有士力架！” 　　“可乐行吗，我刚买的，还没喝，也挺甜的。”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郑梓言低血糖的消息被孩子们在走廊里传开。这些六班的也好，还是五班的也好，甚至是路过这边走廊想要通过连廊回到隔壁教学楼的初二学生也很好，手里有含糖东西的，都纷纷送到了抱着梓言的魏莱跟前。 　　梓言：“......” 　　魏莱叫：“林华。” 　　林华答：“在。” 　　林华犹犹豫豫走到魏莱跟前，视线飘向旁边，不敢看梓言。 　　魏莱拨开粒巧克力糖，轻轻塞进梓言嘴里，说：“拿上这些，跟我去医务室。” 　　“嗯。” 　　...... 　　吱呀。 　　一节课过后，校医务室的门被人推开了。 　　梓言：“......” 　　梓言头埋在洁白棉被里捂得严严实实，没有出声。 　　推门进来那人走到梓言跟前，在病床边坐下。 　　哗啦。 　　这是塑料袋堆放起来才会发出的特殊声音。而随着这声音的，是阵阵和红烧肉的肉香从一旁慢慢悠悠漂浮过来，漫在梓言鼻尖。 　　咕噜噜。 　　梓言的肚子开始不争气地咕噜噜叫。 　　梓言这才从被子里露出脑袋来。梓言的睫毛长长，这时候眼睛眯成线，看不出来他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睛。 　　“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魏莱笑笑，关切问。 　　“嗯......” 　　梓言思绪乱乱，不想多说话。 　　倒是魏莱坐在梓言身边，这丫头的屁股隔着校服和棉被，与梓言的手贴在一起。这让梓言整个身子僵了僵，害得脸颊微红，赶忙把手在被子里抽到一边。 　　医务室里没有钟，手机又在教室里的书包里，梓言不知道时间。现在见魏莱推开床边床头柜上堆着的一堆糖果巧克力可乐七喜美年达，放几只装得满满登登的一次性饭盒过来，梓言睁开眼，侧眸问：“这是，中午放学了？” 　　魏莱摇头：“没有。” 　　“那这个......” 　　梓言指指饭盒。他记得海州三中没得食堂，要不上次魏莱她们也就不至于被淋成落汤鸡，窝在学校里吃泡面了。 　　“这节不是体育课嘛。”魏莱抖机灵嘿嘿笑：“我打电话预约了咱们学校门口那家开小灶，他们这是在学校栅栏那儿悄悄给我递进来的。” 　　“诺，这就是我经常提的他家土豆红烧肉盖浇饭，是不是闻着就很香？这下梓言你可没什么理由拒绝这次找你吃‘开小灶’了吧。” 　　作者有话说： 　　即将抵达决定郑梓言命运的时刻了哟。 第68章 梓言，你一定有事瞒着我 　　该说，海州今天的天气还真是好呢。 　　医务室窗外有灿烂艳阳，照得医务室里亮亮堂堂。 　　梓言坐在床上没有说话。魏莱坐到另一边床，兴致盎然在两床之前的床头柜上陈列土豆红烧肉盖浇饭。 　　至于那些热心孩子之前赠予梓言的糖果们，早已被魏莱请到床头柜的角落去了。 　　装着土豆红烧肉盖浇饭的一次性饭盒很精致。方方正正的白色塑料盒子，扣了淡黄色的盖子，盖子上还贴着袋装好的筷子，勺子，餐巾纸，牙签。 　　“嗨，给你。” 　　魏莱拆开其中一份，递到梓言跟前。 　　“......嗯。” 　　梓言的目光在眺望窗外银装素裹，又被阳光晒得亮晶晶的景色。魏莱叫他的时候，梓言才回过神来。 　　接过便当，梓言的目光落在这上面。烧红的小块土豆，烧红的肥瘦相间五花肉，两叶娇绿油菜躺在一片鲜红里，看着就很好吃的样子。 　　梓言问：“这个多少钱一份？” 　　“十六块钱，是不是很实惠？” 　　魏莱在一旁已经开始津津有味地吃着与递给梓言同样的土豆红烧肉盖饭。 　　别说，这饭盒不小，土豆红烧肉还是刚好一层地盖在下面颗粒饱满的米饭上。而且土豆与红烧肉又几乎是一半一半分开，十六块钱一份真算不上贵，挺实惠的。 　　“嗯。”梓言答应声，拿起勺子来吃。 　　“怎么样，很好吃的吧~。” 　　“嗯......” 　　是很好吃。但即使这样梓言也开心不起来。 　　在梓言的眼里，今天从早上开始就是各种几乎可以算作超现实展开的事情接踵而至。 　　先是他眼前这位活泼少女魏莱同学，讲梓言是大小姐，温文尔雅的美女。之后又是生活委员拦住梓言，把换水的活交给“男生”林华。再后来，那个林华...... 　　虽然晕过去很丢人，但梓言真的是完完全全震惊，被吓到了。 　　于是梓言这会儿心事重重，即便如此可口的饭菜，也是没胃口，吃两口就觉得饱了。 　　梓言又默默将吃得还剩大半的便当放回了床头柜上。 　　魏莱说：“开心点啦，不能总是这样没精打采的。” 　　魏莱结束战斗得倒是迅速，一份土豆红烧肉盖浇饭便当被她吃得干干净净。 　　一次性筷子打斜刚好能放进饭盒里，魏莱盖上盖子，系好塑料袋，准备一会儿中午放学扔到外面去。 　　梓言默了片刻，问：“魏莱，我可以问你一件事情吗？” 　　“想问就问嘛。”魏莱打开自己带来的可乐喝一口，故作生气样，说：“梓言呀，彬彬有礼是很好，但咱们相处这么久了，还这样客气可就很见外了哟。” 　　梓言：“......” 　　梓言半躺在病床上，靠了床背。瞧瞧魏莱，梓言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问了。 　　魏莱见梓言说完又久久不语，也是奇怪，“梓言你......” 　　梓言问：“魏莱，你觉得我是美女，对吗？” 　　“噗。” 　　魏莱喝的一口可乐险些喷出来。 　　“咳咳。” 　　被可乐呛到了肺，魏莱咳嗽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魏莱扶额，无奈说：“梓言，这个问题你今天都问我几遍了。” 　　“你又不是言情小说女主角，那种刚走出山村来到大城市的傻白甜女孩，多少应该对自己的容貌有些自知之明啊喂！” 　　自知之明...... 　　梓言心里嘀咕。 　　魏莱解释：“梓言你是美女，数一数二的美女，说是咱们海州三中的校花都不过分，你滴，明白？” 　　梓言摇摇头：“不明白。” 　　魏莱：“......” 　　魏莱强忍蹂躏梓言脸颊的冲动，说：“行了行了，我不和你这位大小姐掰扯了。” 　　又是大小姐。 　　梓言默了几秒，又开始觉得烦躁了。 　　梓言问：“那魏莱......” 　　呢喃魏莱的名字几下，梓言又不知道该怎么问了。 　　“唉。”魏莱叹口气，坐到梓言这边床上，双手搭住梓言的肩膀，两人脸对脸，四目相视。 　　魏莱说：“我一早就觉得你状态不对了，面才吃了那么一点。” 　　“方便说的话，有什么烦心事情就说给我听听吧，咱们是好朋友，不是吗？” 　　“好朋友......”梓言喃喃，说：“魏莱，你是因为觉得我是美女，才和我交的朋友吗？” 　　你是因为觉得我是女生，才和我交的朋友吗？ 　　梓言想这样问。 　　但这样的话，梓言现在说不出口。 　　其实早在早上吃面时，魏莱说出那句“当然是美女啦。有点自信好不，梓言你的颜值在全校都是数一数二的呢”那会儿，梓言心里的警报就已经响了。 　　梓言怕自己如果告诉给魏莱“我是男生”，会失去魏莱这位好友。 　　是了，梓言细细想一上午，才察觉到往日魏莱和他相处时候的不平常。 　　虽然梓言因为自小接受家庭教师授课，来海州三中之前没什么社交经验。但关于朋友、友谊一类的知识，梓言在海州三中的图书室还是偶有翻书读到过的。 　　回想与魏莱相处的点点滴滴，梓言觉得如果对方不是把他当做恋人了的话，这种相处模式，怎么看都像是闺蜜之间才会有的。 　　这世上有几个女孩子，会好几次地嘻嘻笑从背后抱住不是恋人的男孩子呢？ 　　而且...... 　　“噗。” 　　魏莱觉得自己就不该贪嘴又喝可乐。 　　这下好了，魏莱没憋住，一口可乐喷在梓言身前洁白的棉被上，给它染上片片黑褐色。 　　“坏菜了！”魏莱惊叫。 　　“这下准要被爸爸骂了，梓言都怪你。” 　　“......对不起。”梓言的目光又垂下来了，郁郁寡欢。 　　“额，没事没事，梓言你不用这样在意。”魏莱倒是见不得梓言情绪失落，“不过，梓言你今天为什么总问我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啊？” 　　魏莱说：“梓言你性格柔柔软软这样好，就算不是美女也一定能交到好朋友的。” 　　“虽然我不否认自己是颜值控啦......不过，有趣的灵魂可比漂亮脸蛋重要多了。想想，如果梓言你是位蛇蝎心肠的人的话，我躲你还来不及呢。” 　　梓言：“......” 　　梓言想得到的答案不是这个。 　　在安特卫普时，负责教授给梓言礼仪的老师，曾经这样教导过梓言—— 　　“彬彬有礼，待人谦和，衣冠得体，谈吐高雅，知识渊博，见多识广，富有爱心，能尊老爱幼，有良好自身修养，无不良的嗜好，作为男士，一定要成为这样的绅士才可以。” 　　顺便一提，大藏衣远找给梓言的礼仪老师，是位留着斑白胡子的英国老头。每次老人家给梓言讲礼仪的时候，梓言都会不由自主地幻想他手拿文明棒，头戴大礼帽，身着笔挺西装，脚踩锃亮皮鞋的模样。 　　额，扯远了。 　　关于绅士这一点，老人家每次强调的重中之重都是“身为绅士，一定要做到尊重女士，做到女士优先才可以。” 　　女士优先这种东西，怎么说好呢？ 　　只要是比较正式的场合，发言人的第一句话一般都是“女士们，先生们。”。将女士们放在最前面来说，其实就是一种女士优先的意味。 　　至于到底该怎么做到女士优先，老人家倒是给梓言举过例子。比如说同行的时候，女士下车，男士应该主动先来开车门；走在街上时候，男士应该走在会有车辆行驶的那侧；就餐时候，应该让女士先点菜等等。 　　总结起来，就是将骑士八大精神里的Humility（谦卑），在面对女性的时候给发扬到极致就对了。 　　只是...... 　　梓言喃喃：“魏莱，我......” 　　虽然，梓言还是没能想明白自己会被大家给当作女生的其中缘由。 　　但梓言觉得自己，本该是绅士的他，绝对是被海州三中的大家当作女生给“女士优先”了。 　　梓言：“......” 　　梓言不在说话了，扭头看向窗外。这时已近中午，外面阳光正盛，刺得梓言的双眸微痛。 　　从梓言来海州三中读书的第一天开始。 　　如果妍丽老师知道梓言是男生的话，还会对他倍加照顾，又是调座，又是给室内卫生间的钥匙么？ 　　如果生活委员知道梓言是男生的话，还会拦下梓言，让别人给饮水机换水么？ 　　如果林华知道梓言是男生的话，还会对他升起爱慕之心，给他递情书么？ 　　如果魏莱知道梓言是男生的话，还会和他是朋友，对他这样好，和他这样亲密了么？ 　　还有刚才给他递来那么多东西的同学们...... 　　双眸疼得难受，脑袋也涨得厉害，梓言忍不住痛苦地闭上眼，皱起眉，摆了下脑袋。 　　“梓言......” 　　医务室里再没有其他声音了，被一片沉寂笼罩着。 　　魏莱从梓言的脸上瞧出一抹落寞，旋即有种不好的预感立马涌上了魏莱的心头。 　　“诶？” 　　魏莱忽然抱住梓言，让梓言惊讶地诶了声。 　　魏莱问：“梓言，你一定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吧？” 　　梓言目光躲闪：“没有......” 　　“骗人。” 　　魏莱在梓言耳边突然轻声说。 　　“骗人！” 　　随后声音高亢起来。 　　“你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太明显了！”魏莱的情绪激动：“明明都说了是好朋友了，为什么还要瞒着我！” 　　“从十月底你消失三天去医院，你就开始不对劲了。整日愁眉苦脸的，去校门口吃甜食那天晚上你问的话就很不对劲，什么‘一般什么样的病会被家长隐瞒着不告诉孩子’，总不会是绝症吧？开什么玩笑啊！” 　　“今早你竟然会走到学校那边，面也没吃多少，上午还晕倒了，现在又是这个样子，你以为我不会觉得奇怪吗？你以为我不担心你吗？不要什么事都瞒着我啊！” 　　说着说着，魏莱竟然哭了。 　　梓言惊得张开了嘴，身子僵了，酒红色的双眸睁得圆圆。魏莱的下巴抵在梓言肩膀上，让梓言隐隐约约嗅到了丝丝魏莱身上那种年轻女孩子特有的甘甜味道。 　　梓言抿紧嘴唇，手不自觉地紧紧抓住了身前被子的一觉。 　　我......的确是在骗人呢...... 　　梓言不知道如果让大家都知道了他是男生，大家对他的态度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梓言觉得，事态一定会向着糟糕样子发展下去的...... 　　至少梓言觉得和魏莱的“好朋友”，一定是不可能了。 　　还有绝症什么的，没准是真的哟。 　　梓言的脸色慢慢变了。惊讶的神情渐渐消失，嘴角缓慢地悄悄上扬，眼睛也闭了起来。 　　只是梓言嘴角就算是微笑，那么落寞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被抬头的魏莱刚好看到。 　　这种落寞感，死寂一般，有着近乎垂暮将朽的感觉。 　　魏莱的心揪起来了：“梓言......你不会死吧？” 　　梓言笑了，像是寒冰融化：“也许呢。” 　　“骗人的吧？” 　　“骗人的吧？！” 　　梓言笑笑，摇摇头，没有再回答魏莱。 　　爸爸妈妈都在瞒着他，梓言自己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呢。但既然会被隐瞒到这种地步，想来也是十分难处理的疾病吧？ 　　“梓言你......为什么......” 　　梓言不准备告诉魏莱真相了。 　　如果像之前那样的疼痛还是会时常光顾梓言的话，梓言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但再来海州三中享受正常的上学生活就一定会是奢望了。 　　这样的话...... 　　既然魏莱觉得他是女生，并且和女生梓言成了好朋友，那这种好朋友关系......就让它继续保持下去吧。 　　还有海州三中的那些同学们也好......如果他们觉得梓言是女生。那这份基于女生梓言的美好记忆，梓言也不准备去破坏了。 　　像那个林华，如果知道自己仰慕的女神其实是男孩子，大概会精神崩溃吧？ 　　想到这儿梓言没来由噗嗤一笑。 　　反正自己是将死之人，他可不想让任何人再因为他伤心呢。 　　梓言说：“如果我那天就告诉你了，刚刚过去的整个十月，你应该都会见我一次哭一次吧？” 　　梓言这说倒是实话。那天魏莱这孩子直接扑过来哭可是着实吓了梓言一跳。 　　说起来，魏莱来之前，下课时候，英语老师有到医务室看望梓言。 　　英语老师讲她已经打电话给了妍丽老师。妍丽老师又打电话给了梓言家长，梓言的爸爸妈妈中午会过来学校这边接梓言回家，下午的假妍丽老师已经帮梓言和学校请好了。 　　梓言不想再逃避了。 　　等中午回家，就问问爸爸妈妈自己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第69章 似乎是大男子主义？ 　　梓言觉得自己的猜想没错。 　　如果十月底那次痛到晕厥之后，梓言就把这事以及猜测告诉给魏莱的话，这孩子一定会见他一次哭一次。 　　瞧，现在这孩子过去差不多半小时才勉强止住哭，还在微微抽泣着呢。 　　之前仍是亮亮堂堂的房间忽然开始渐渐变暗。梓言向窗外望，外面的天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阴了起来，薄薄一层不厚的乌云笼在海州的天空上。 　　别说，与梓言这会儿的心情相搭配，还挺应景的。 　　“嗡，嗡，翁。” 　　梓言正坐在床上无所事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魏莱的时候，床边米白色帆布书包那里传出电话打进来时会有的嗡嗡震动声。 　　（这里的正坐指的是挺直腰板盘腿坐在床上，不是跪坐，也不是正在坐在床上的意思啦。） 　　说起来，这书包还是刚才英语老师趁下课时候来探望梓言的时候，把他的书包给带过来医务室的。 　　梓言在书包前面的夹层里翻出手机。抬眼看，是妈妈打来的电话。 　　梓言接通电话，说：“喂，妈妈。”（德语） 　　“我和爸爸已经在学校门口，和门卫打过招呼了，你出来吧。”（琳娜那边讲的也是德语） 　　“嗯。” 　　梓言答应声，挂断电话。手机屏幕上的画面跳回主桌面，显示了11:30的时间。 　　距离中午下课放学，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这时候能够出门离开学校的话，倒是不用面对同学们喧喧嚷嚷的人流了。 　　自己的身体，到底是有着什么样的问题呢？ 　　梓言的小脑袋里在胡思乱想。 　　“阿姨打来的电话？” 　　魏莱这边终于止住掉抽泣，拿校服袖子擦擦挂在脸颊上的泪水，问梓言。 　　“嗯。”梓言点头。 　　然后拽来堆放在病床右边的加棉外套准备穿上。 　　“家母说她和家父已经在学校门口等待我了，让我现在过去。” 　　魏莱总觉得梓言用敬称的时候，她与梓言之间的距离会变远，有种很生疏的感觉。 　　心里隐隐不舒服，魏莱问：“阿姨她，到现在也没说你的身体是怎么一回事吗？” 　　“嗯......” 　　梓言穿衣的动作僵住一下，随后嗯了声。 　　刚刚魏莱哭着询问（其实很近似逼问）了梓言许多问题。这里除去自己的性别问题，事到如今，梓言也觉得没有什么必要隐瞒的了。 　　毕竟，魏莱这孩子已经八九不离十地猜出大半了呢，怕是梓言再说自己没事，魏莱也不会信。 　　“记得帮我向同学保密哦。”梓言道。 　　魏莱：“......” 　　魏莱心里不好的预感是越来越重了。 　　其实梓言腹痛到晕厥的那天早上，他没有和妍丽老师请假，又是到这天第二节课结束都没有来，魏莱就已经很担心了。 　　此时听梓言讲自己那天腹痛到晕厥，被救护车送到海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之后梓言的父亲又是一直的忧愁欲言又止，现在更是连远在国外的梓言母亲都已经赶来了海州。 　　那样的疼痛的话......梓言不会是腹部里面的哪个器脏出现癌症了。 　　魏莱记得那些恩恩**的韩剧里，身患绝症的女主角大多都是这样的人设。 　　虽说生离死别的确很容易就能勾动心弦，赚到别人的眼泪，使人声泪俱下哭得稀里哗啦。 　　但这种事情，如果是发生在现实里自己身边重要的人的身上，恐怕没有哪个人能接受的了吧？ 　　白桦...... 　　魏莱已经经受过一次好友离世的打击，实在是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不行吗？” 　　“好吧......” 　　梓言松了口气。 　　“你以后还会来学校吗？”魏莱问。 　　梓言摇摇头：“不好说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如果问过爸爸妈妈关于自己身体的真相之后，自己还能不能来学校。 　　但感觉起来，大概率是不能了。 　　魏莱：“......” 　　魏莱讨厌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 　　魏莱说：“能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不能，我每天放学都去医院陪你去。” 　　“......真是。”梓言扶额。 　　魏莱这孩子还真是粘人呢。 　　与魏莱掰扯一会儿，时间已经接近11:40。再有十分钟就是海州三中的中午放学时间，梓言可不想被浩浩汤汤的人流堵在教学楼里出不去。 　　怎么说他现在也是在教学楼二层，也是有可能被那些初二学年的可爱小孩子们给堵住的。 　　梓言按住床边一角，双腿滑落到床边的鞋子上，用力想要起身。 　　“额......” 　　梓言双腿酸软，用不上力气，没能一下子站起身来。 　　似乎，梓言这孩子真的是因为早上吃面太少，饿到刚才低血糖了。 　　那刚才林华的告白和情书就只能算作是巧合与导火索了咯？ 　　唉，林华这可怜孩子。 　　（其实我现在有在脑补，如果林华知道梓言是男孩子，在经过一开始的惊愕后，会不会觉醒什么奇奇怪怪的趣味，随后迎“难”而上了呢？） 　　（或者说，以后有精力，等樱花完结以林华作为伪娘写篇小说......似乎也蛮不错的？） 　　“我扶你去学校门口吧。” 　　魏莱背来梓言的书包，扶着梓言站起来。 　　梓言蹙眉：“诶，不用，我自己能走的。” 　　梓言不想被别人扶着走。 　　梓言觉得自己应该想礼仪老师教的那样，成为一位绅士。而现在身为“绅士”的自己，竟然被本该“女士优先”的魏莱给搀扶着，这感觉可是真真太糟糕了！ 　　“哦，真的不需要我吗？” 　　以前那位元气魏莱似乎是归位了。魏莱玩味一笑，忽然松开了扶住梓言胳膊的手。 　　梓言：“啊？” 　　双腿还在酸软着的梓言没有支撑住身体，一下子坐会了床上。 　　魏莱说：“还是交给我吧。初一军训时候，咱们学校有从三中走到一中的拉练，往返二十公里的安排。” 　　“那次我可体会过什么叫做低血糖，难受得要死，最后还是坐我爸跟队的车回来的学校呢。” 　　——————稍微有点饿，作者去沏杯拿铁，温两只蛋挞休息一下的分割线—————— 　　一步一挪地下楼梯。 　　梓言即使有魏莱搀扶着也做不到像往日自己下楼梯那样悠然自在。 　　“你看，刚才还逞强说不用我扶呢。”魏莱调笑。 　　梓言脸颊绯红一片，反驳：“这不是逞强不逞强的问题！” 　　魏莱：“不说咱们是闺蜜，就算是普通同学之间，遇见这种情况去搀扶帮忙都是很正常的吧？” 　　闺蜜...... 　　梓言没被搀扶的手，指尖不自在地拨弄自己垂到腰间的发梢，纠结得很。 　　这真不是逞强不逞强的问题。 　　而是身为男性，本该是绅士的自己，竟然被女生给这样帮助了。这种事关男士尊严的问题，让梓言怎么可能不在乎啊喂！ 　　而且...... 　　虽说就像魏莱说的，即使是普通同学之间，遇到谁身体不舒服的这种情况，去帮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这的确是魏莱现在搀扶着他郑梓言的正当理由。 　　但是，因为身高差的原因，魏莱胸前那青春少女特有的透软，一直在一下又一下地触碰到梓言的肩膀。 　　这触感实在太奇妙，害得梓言脸颊绯红绯红，脑袋都羞得晕晕要不转了。 　　“梓言你是不是发烧了？脸好红。” 　　慢慢悠悠走到二层与一层中间的缓台，魏莱停下脚步给梓言稍事休息的时间。她见梓言脸红红，便把手搭到梓言额头上贴贴，问。 　　“哇，还真挺烫的。” 　　梓言摆摆头，说：“没事，不是发烧。” 　　说完就倔强得想要继续走。魏莱无奈，只得依着梓言的性子来。 　　在走下一楼的楼梯时，魏莱问：“梓言，我的生日派对，你今天晚上还能来参加吗？” 　　生日派对？ 　　今天发生的超现实展开事件实在太多，如果不是魏莱提起它，梓言几乎要忘记了这件事情。 　　是了，自己做好的那件作为生日礼物的裙子，还没来得及送给魏莱呢。 　　早知道会这样，就早上塞进书包里带到学校来好了...... 　　梓言默了会儿，说：“感觉身体再缓一缓，晚上的话，应该还是能参加的吧？” 　　中午回家，梓言准备问清楚爸爸妈妈，自己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等得到答案之后，就算是绝症也不差这一时半会，想来爸爸妈妈应该不会拒绝梓言去参加同学生日派对。 　　梓言甚至能脑补出那样的画面来—— 　　自己的孩子身患绝症，怕是无论孩子想要做些什么，都会被爸妈给当成是“在临死前想做些什么”，这样就算是再不合理的要求，恐怕爸妈都会含着眼泪答应吧。 　　让爸妈跟着自己担心了，真是抱歉呢...... 　　梓言的神情又开始低落了。 　　“那就好，那就好。”魏莱心安。 　　她可是真的好怕梓言这位大小姐因为心情郁闷，最后拒绝掉本来说好的生日派对呢。 　　但好像...... 　　魏莱瞧见梓言脸上的失落，担心问：“今天中午就准备问叔叔阿姨吗？” 　　“嗯......” 　　梓言有些心不在焉。 　　老实说，对于询问自己身体到底什么情况，梓言多少还是有点......害怕？ 　　“诶？” 　　梓言感觉脚底滑了一下。 　　这里是距离一楼地面还有五节台阶的地方。不知道是哪位可爱孩子，在路过这里时候打开了被充分摇晃的可乐，撒了一地。 　　“啊？梓言？！” 　　梓言脚滑，身体向前倾。力的平衡遭到破坏，扶着梓言的魏莱也被连带着拽了趔趄。 　　眼看着两人就要这个样子摔下去了！ 　　魏莱眼疾手快，将梓言拽来自己的身前紧紧抱住，然后后背朝地得重重摔了下去。 　　“唔！” 　　楼梯的九十度尖角硌到了魏莱的腰，疼得魏莱不禁闷吭一声。 　　“好疼疼疼疼疼——！” 　　魏莱疼得眼泪都挤了出来，被魏莱抱在怀里的梓言没有受伤。倒是梓言因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失神，就像落水人去抓稻草一样，他的手，下意识很用力地紧紧抓住了某样东西—— 　　那是魏莱胸前两只柔软...... 　　作者有话说： 　　1、 不是故意断得一手好章，是咱昨天体力真跟不上了，抱歉抱歉。 　　2、 再有两章就是这本《樱花》的第一个高/潮，也许可以期待一下？ 　　3、 上述的“两”，不是约数，指得就是实实在在的一、二章，我保证。 第70章 这世界是假的吧？ 　　魏莱搀扶着梓言走的这条路，是教学楼最左边，能直达距离学校大门最近侧门的楼梯间。 　　这附近没有班级，很僻静，魏莱是出于照顾梓言的考虑走得这里。 　　毕竟梓言这孩子不喜欢喧喧嚷嚷。 　　但正是因为如此，即使魏莱摔倒发出很大声响，闷吭，稍微惨叫一下，也没有哪位教职工能听到声音闻讯赶来查看情况。 　　还好魏莱摔下去的时候，距离一楼地面不高。情急之下，魏莱又弓起了身子，这样虽然后背结结实实与坚硬的大理石路面来的亲密接触，但脑袋却没有被磕碰到，免于灾祸。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否则下午魏莱大概也该体验什么叫做救护车开路，海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一日游了。 　　不过...... 　　腰那里被楼梯拐角给硌一下，还真是疼啊！ 　　魏莱疼得直咧嘴，脸色惨白，额头上冷汗涔涔。 　　蜷缩着抱住梓言两分钟，魏莱才勉勉强强适应了自己腰部那里的疼痛。倒是这样蜷缩得久了，魏莱才觉得自己浑身发麻，尤其是胸前—— 　　魏莱低头看：“......” 　　她怀里这只精灵，人家雪白的小手，正一手一只地紧紧握着她胸前的那什么，挺用力的。再瞧瞧这只精灵的模样，双眸害怕得紧闭，睫毛颤颤。身体各处的肌肉也是在绷紧着。 　　感觉起来倒蛮像是只受到惊吓的小松鼠。 　　魏莱轻声说：“梓言？” 　　梓言没有反应。 　　魏莱无奈笑一声，伸手捏捏梓言的脸蛋。 　　嗯，手感真好。 　　“诶？” 　　这下梓言终于有了反应，眼神懵懵地睁开眼。 　　魏莱说：“梓言，可以先从我身上下去吗？” 　　梓言的身体不重，放在平时就算抱着站起身，对魏莱来说也不是什么问题。只是现在两人抱贴在一起，与地面组成的整体系统的受力平衡奇奇怪怪，魏莱又是有伤在身，所以被梓言压着的话，魏莱想要起身可是不太现实呢。 　　“还有，郑梓言大小姐，可以麻烦您先松开一下手吗？” 　　魏莱表情平静，脸颊却微微羞红，目光更是忍不住地飘向旁边。 　　就算是同性之间，魏莱也从来没被妈妈之外的别人给这样亲密接触过。 　　被捏得感觉略微疼疼，有些胀，似乎，好像，大概，还有点奇奇怪怪的感觉...... 　　体味起这种感觉，魏莱的脸颊更红了。 　　“诶......啊！” 　　梓言愣了愣，呆滞地看魏莱一秒，两秒，三秒，直到魏莱被看得都要羞得红透耳根，梓言又下意识捏了两下之后，梓言才恍然回过神。 　　这是什么啊，手感挺好的......？！ 　　梓言惊了，受惊兔子一样从魏莱身上跳起来。 　　等等，等等等等！ 　　自己刚才都做了些什么禽兽不如的好事啊！ 　　梓言彻彻底底慌乱掉了，对自己刚才的行为无言以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魏莱，小脸上写满了惊慌失措。 　　“哎呦。” 　　没有梓言压着，魏莱一手扶腰，一手抓楼梯把手站起来，不费力。抻抻自己摔得七零八落，又被梓言压得酸酸麻麻的身体，魏莱才瞧见乖巧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像是做错事等待家长训斥的孩子的梓言。 　　魏莱哈哈笑，将头倾向一边，歪头调笑梓言：“郑梓言大小姐，您不会是蕾丝边吧？” 　　魏莱想尽可能逗这位似乎命不久矣的小精灵开心。 　　“诶？” 　　梓言懵懵，懵得都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好。 　　梓言问：“蕾丝边是什么意思呀？” 　　梓言觉得这里的蕾丝边，绝不是缝制衣服时候，给衣服填些可爱元素的那种手法，一定是有着什么别的深意。 　　魏莱说：“就是同性恋的意思啦。” 　　梓言：“......” 　　梓言听了魏莱的话，目光躲向旁边，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魏莱了。 　　同性恋...... 　　梓言的小脸渐渐不安起来。魏莱见了，拍拍身上的灰，走到梓言跟前：“开玩笑开玩笑，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但即使魏莱这样说了，梓言挂在脸上的不安还是散不去。 　　魏莱牵起梓言的手，说：“别发呆啦，叔叔阿姨该等着急了。” 　　是啊，再有三分钟就到海州三中的放学时间了。 　　然而梓言现在神情呆呆，脑袋里的思路混乱不清，转不过来。 　　我......到底该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从楼梯上跌倒的刹那，梓言一瞬间失神。本该是绅士礼让女士的他，竟然被魏莱抱在怀里给保护了，这已经让梓言十分难为情。 　　刚刚那里，梓言知道自己不是故意的。但无论故意与否，都没办法改变他对魏莱做出了那种只有恋人之间才可以做出的事情的事实。 　　如果不是恋人的话，梓言这种行为就是**裸的性骚扰，玷污人家女孩子清白，是犯法。被告到派出所里都是可以拘留好几天的！ 　　现在魏莱不怪罪他，应该是因为将他郑梓言当做了女孩子，才会这个样子的吧。 　　“骗人。” 　　明明这会儿魏莱什么都没有说。半小时前她脱口而出的那声骗人，却忽地有出现在了梓言耳边。 　　是了，他这是在骗人...... 　　伪装成女孩子才能做了那样禽兽不如的事情，让魏莱不怪罪。这不是骗人是什么？ 　　这不是骗人是什么？！ 　　梓言停下脚步，待在原地。魏莱没能牵动梓言的手，疑惑地回头看，只看见梓言阴沉着脸，脸上仿佛有死寂一般的沉默笼罩着。 　　这表情吓了魏莱一跳，魏莱赶忙说：“梓言，那个，抱歉抱歉，蕾丝边我就是随口一说，真不用计较啦。” 　　“魏莱......” 　　梓言薄凉一笑，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干，干涩得要命的喉咙里挤出魏莱的名字。 　　“怎，怎么了？” 　　魏莱的心脏沉沉扑通跳了下。 　　梓言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太吓人了。 　　“魏莱，我......其实还有一件事瞒着你......” 　　梓言不想再骗人了。 　　“那个，梓言，你，你别吓我。”魏莱的声音发颤，“绝症这样的事情你都告诉了，还会隐藏着什么呀？” 　　什么样的东西，会比绝症这样的事情更加恐怖呢？ 　　魏莱吓得手抖。 　　“我......” 　　梓言重重吸了口气。 　　也许，自己其实是男生，这样的事情，一直不告诉魏莱才是最好的吧？ 　　但是...... 　　梓言觉得自己愧对魏莱。 　　魏莱将他当做朋友，他却对魏莱做出了那样禽兽不如的事情。身为男士，梓言感觉自己要是还隐瞒着魏莱...... 　　就像爸爸妈妈对他做的一样。就算是绝症也好，说出来啊！为什么要瞒着，为什么要等到孩子自己去问，为什么一定要让人最后才碎裂掉所有美好的幻想彻底绝望？！ 　　痛苦这样的事情，一开始就面对不就好了吗！ 　　即使被魏莱厌恶也好，甚至是告性骚扰到警察叔叔那里也好，梓言也想把自己的歉意真真正正地传达给她。 　　梓言痛苦的闭上眼睛，泪水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 　　梓言说：“魏莱，其实我是男生。” 　　“啊？” 　　魏莱没听清。 　　魏莱问：“梓言你说什么？” 　　梓言自暴自弃，高声喊了出来：“我是男生！” 　　“我是男生，我骗了你！刚才对你做了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把我告到警察叔叔那里吧，对不起......！” 　　素来讲话温和的梓言，头一次将话说得这样快。说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到肺部缺氧疼起来才停止。 　　梓言再也止不住哭了。 　　魏莱：“......” 　　长久的沉默，一楼最左边这里沉寂得吓人，只有梓言呜呜哇哇的哭声还在。 　　魏莱伸手想擦掉梓言的泪，却又没伸过去。 　　手停在半空中，魏莱不确定地问：“梓，梓言，你开什么玩笑，你怎么可能会是男生？” 　　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像梓言这样闭月羞花，精灵一样的男生啊！ 　　就算是那些女装大佬也好，不化妆，不穿女装，又有几个人会像梓言这样一看就觉得是女孩子？ 　　而且声音也不像是男生的声音啊！ 　　梓言哭得稀里哗啦：“我真的是男生......对不起，对不起！” 　　梓言哭得伤心，让魏莱听了心疼。 　　魏莱问：“梓言你不会是有心理疾病吧？认为自己其实应该是男生什么的？” 　　“不是，不是这样的。”梓言的眼泪脱线珠串一样地往下掉：“我真的是男生，生理上的男生，对不起，魏莱，对不起。” 　　只是梓言言辞凿凿地说自己是男生，听着也不像是撒谎。 　　魏莱的心乱了，被突如其来的现实惊讶得无法说话。 　　如果梓言真的是男生，那自己这两个月和梓言相处的日子，又该算做什么？ 　　一起去玩，一起去吃饭，一起去万达逛街，一起嘻嘻笑笑的那些日子......又都该算做什么？ 　　魏莱问：“......梓言，为什么你不在一开始就告诉我你是男生？” 　　梓言哭哭啼啼，心脏紧缩，像是等着被斥责的小孩子一样：“没有人问过我是不是男生......” 　　魏莱：“......” 　　这倒是。除非是像梓言这样的特殊情况，否则是男是女一眼便知，有谁会特意做自我介绍呢？ 　　但魏莱想不明白：“梓言，像你这样的，以前一定被误会过吧？怎么也是能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个样子吧？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和大家解释清楚啊！” 　　魏莱有些控制不住情绪，语气很重。 　　梓言：“对不起，对不起......” 　　梓言不知道自己除了对不起还能说些什么别的。 　　“还有你刚才摸了，摸了，摸了我那里......！”魏莱羞愤难当。 　　作者有话说： 　　那个，请大家忍耐一下，不要被致郁删书...... 　　这里是欲扬先抑，下下一章会治愈哒，我保证。 　　再说，写十八万字到现在，一直都是很温馨的文风，咱怎么可能会做致郁结局那样的事情呢，大家说是吧~。 第71章 如果我是女孩子，该多好...... 　　“叮铃铃。” 　　海州三中的老式电铃，固执而守时地响起。 　　梓言听到这铃声，意识到现在是十一点五十，海州三中的中午休息时间已经到了。 　　“对不起！” 　　梓言不敢去看魏莱脸上的表情。他低下头说最后一声对不起，抓起自己散落在一旁的书包，逃命似的从这边的小门推门而出。 　　“哒，哒，哒。” 　　急促的脚步声被梓言踏出来。他跑着，跑得狼狈，眼泪交织成线一样地流过脸颊，被迎面来的风带去身后。 　　身后没有人叫梓言，也听不见什么声音，感觉魏莱应该是没有追来。 　　“吱呀——” 　　梓言跑到校门口的时候，门卫大爷刚刚给大门开锁，吱呀作响地推开厚重的铁质校门。 　　大爷看见梓言跑过来，招呼：“别跑，慢点走啊，雪地路滑！” 　　梓言没理会，头也不抬从打开没到一半的门缝里窜了出去。 　　梓言知道不搭理门卫大爷很不礼貌。但他现在的心情已跌落近底谷，却是实实在在没有精力再回应门卫大爷的亲切问候了。 　　梓言父亲郑权的大众迈腾就停靠在海州三中右手边的路旁，黑色钢琴烤漆的车身即使没有太阳也光滑得锃亮。 　　梓言搭眼扫海州三种门口一圈便瞧见了它。 　　“这里。” 　　琳娜坐在车后座，摇下车窗向自己女儿招招手。 　　妈妈...... 　　梓言觉得自己心里最后一道防线都要崩溃了。 　　“妈妈......呜哇......！” 　　踉踉跄跄跑到跟前，梓言拽开车门。见到妈妈，一下子扑进妈妈怀里，呜呜哇哇哭了。 　　“宝贝怎么了？！” 　　...... 　　一路无话。 　　无论爸爸妈妈怎么问，梓言都不说今天上午在学校里发生了些什么，止不住地在哭。 　　郑权与琳娜在海州首届的国际服装节上忙碌，本就是被妍丽老师的一通电话叫来学校的。如果不是后来他们女儿的英语老师打来电话说郑梓言没事，低血糖送去医务室休息了，说不得他们会急成什么样子。 　　但现在，他们见女儿这个样子，却又不得不担心起来。 　　孩子别是在学校受什么欺负了吧？ 　　郑权与琳娜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一点。 　　车外的海州，渐渐变得阴霾重重，细雨夹着小雪绵绵落下。 　　梓言哭得累了，一时眼里没有了泪水。他望向窗外，看看这阴沉景象。车窗玻璃映出梓言的样子来—— 　　眼神空洞，呆滞地望着窗外，脸上煞白到几乎没有血色。若不是他娇小柔弱的身体还颤抖着缩在妈妈怀里，感觉就像是已经死掉了一样。 　　琳娜的心痛死了，又怕打搅到女儿，轻轻问：“宝贝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梓言：“......” 　　梓言没有回应，像是真的已经死掉一样。 　　琳娜说：“郑权，去医院吧。” 　　郑权不说话，打舵转向就要往海州医科大学的方向赶。 　　“爸爸......” 　　梓言出声了：“不去医院，我不想去医院......” 　　郑权没听，车已经转向到另一边车道。 　　“我不想去医院！” 　　轰隆。 　　云层里有闪电降下，扯破天空。梓言声嘶力竭，猛地从琳娜怀里坐起来，双眸圆睁，眸边几条血丝挂在上面。 　　“好，好，回家，我们回家。” 　　郑权哪受得了女儿这般样子，只得依着梓言的性子来。 　　“宝贝……” 　　琳娜见自己的宝贝女儿这副模样，心里也不禁跟着揪起来，伸手将梓言又抱在怀里。 　　“在学校里发什么什么事了吗？” 　　琳娜温柔顺了顺女儿的洁白长发，问。 　　“……”梓言沉默不语，半晌说：“没有。” 　　自己又开始骗人了…… 　　琳娜拨开女儿鬓角的发丝，母女二人的脸颊紧紧贴在一起。 　　琳娜说：“宝贝，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一定要和爸爸妈妈说哦。” 　　“无论什么样的事情，爸爸妈妈这里都是你最坚实的堡垒。不要紧的，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感觉起来，他们的女儿，这应该是在学校里经受了什么打击，出现心理创伤了。 　　到底是哪个混蛋害得他们女儿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琳娜恨得牙根发痒。 　　琳娜的话让梓言昏暗的眼神稍微有了些光彩，但马上就又暗淡下去了。 　　眼帘垂下，梓言默一会儿，说：“那为什么……” 　　“为什么我身体的问题，您还有爸爸都要瞒着我？” 　　梓言的语气平淡。但这份平淡之下隐藏着的却是波涛汹涌般的情绪波动。 　　“嗯？” 　　琳娜心里一惊，下意识瞧郑权。郑权那边也是神色茫然，显然是对现在女儿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一无所知。 　　琳娜摸摸女儿的头：“傻孩子。你身体好好的，我和爸爸没有隐瞒什么呀。” 　　“够了！” 　　梓言的脸色变得难看，突然十分用力啪地拍打副驾驶座的椅背后面，发出声音很大闷闷声响。 　　梓言突如其来的动作吓郑权和琳娜一跳。 　　“爸，妈，您们真的以为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吗？” 　　梓言紧抿唇，眼泪不争气地又在眼眶里打转着要出来。 　　“自从十月底我腹痛被送去医院，爸爸就变得很奇怪了。一整天愁眉苦脸，好几次欲言又止，您真的以为我感觉不出来？” 　　“还有妈妈您。海州的国际服装节是举行在今天，您提前那么久来海州，我开心归开心，但这种事情真的很奇怪啊！” 　　“所以我的身体到底怎么了？是绝症也好还是癌症也好，您们倒是说啊，告诉我啊！” 　　“一边说着要我有什么事情都和爸爸妈妈说，一边又瞒着什么事情都不和我说，这也太奇怪了吧？！” 　　梓言说着，又两行清泪顺了脸颊。 　　“宝贝……” 　　琳娜惊讶了，被女儿质问得张张嘴，半天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郑权：“……” 　　郑权专心开车，末了沉沉叹了口气。 　　…… 　　直到郑权开车到海州干部宿舍的楼下，他和琳娜也没有将真相告诉给梓言。 　　关于未来自己的妻女去向的申请，郑权已经递交完毕，上面批准下来了。琳娜则是准备按照计划，先带女儿去巴黎散心，在那里找到机会告诉给女儿真相，最后再向自己父亲大藏日勤求助的…… 　　现在他们女儿这番逼问，却是打乱了他们几乎所有的规划。 　　咔嚓。 　　开锁进屋。 　　琳娜将买来作为一家三口午餐的芝士披萨落到餐桌上，说：“宝贝，先吃午饭吧？” 　　“爸爸妈妈先吃吧，我还不饿。” 　　梓言头也不回啪嗒关门进了自己卧室。 　　咔嚓。 　　这是卧室门反锁的声音。 　　“宝贝——！” 　　琳娜想去敲门，却被郑权给拽住了。 　　郑权摇摇头，讲：“让孩子自己先冷静一下吧。” 　　轰隆。 　　又有一道闪电从海州上空的浓厚云层里降下，刺痛了梓言的耳朵。 　　梓言随意将书包扔在一边。他扑到床上，胡乱拽来早上叠好成豆腐块的被子，眼泪止不住的流。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像你这样的，以前一定被误会过吧？怎么也是能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个样子吧？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和大家讲清楚啊！” 　　魏莱的声音又出现在了梓言耳边。 　　“啊……” 　　梓言知道这是幻觉。但无论梓言怎么甩自己的脑袋，这声音都牛皮糖一样地粘在自己耳根上，阴魂不散。 　　梓言小时候，自从在安特卫普那边的小学被排挤孤立欺凌之后，梓言就再没和什么外人接触过了。 　　妈妈琳娜，还有妈妈那些学生们，比如千夏衣远兄妹。再算上被衣远找来给梓言进行家庭授课的老师们，梓言真就没和别的什么人接触过了。 　　活动的场所也仅限家和那边设计学院琳娜的教室，就连出门上街都是极少的。 　　回来种花家，回来海州，上学也好，逛街也好，还是接触外人也好，对梓言来说都是第一次，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在别人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嗡，嗡，嗡。” 　　塞在书包外侧夹层里的手机又响了，嗡嗡得惹人烦。 　　梓言光着脚丫下地，拽来书包。翻出手机看，是魏莱打来的电话。 　　梓言：“……” 　　梓言犹豫片刻，畏首畏尾后，一狠心，指尖按在挂断键上。 　　“呵……” 　　梓言嘲讽自己，惨淡笑了。 　　想必魏莱是觉得梓言欺骗她，觉得不痛快，又打电话来责怪的吧？ 　　“魏莱，对不起……” 　　梓言呢喃着，手机放到床边。没过一分钟，手机又嗡嗡嗡地响起来，梓言斜眸瞧过去，又是魏莱打过来的电话。 　　梓言毫不迟疑立刻挂断了电话。 　　可惜，手机也毫不犹豫地立刻想起来，还是魏莱。 　　“啊！！！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别来烦我啊！！！” 　　梓言打心底地烦闷起来，捏起手机，心里有股火根本压不住。 　　梓言挂断电话，关机，抓着手机就往卧室里的书桌上砸。 　　“哗啦。” 　　那种手机被摔得稀碎会发出来的哐当声没有出现。出现的是什么纸质东东被砸到的哗啦声。 　　梓言看过去，是书桌上的纸质袋子给手机做了缓冲。 　　本来整洁的袋子被手机砸出折痕来，手机却幸免遇难。 　　像极了中午抱着梓言摔下去的魏莱。 　　梓言烦躁极了，表情却恢复平静。他闭上眼睛，想要放空思绪。 　　忽然他又睁开眼睛，一把抓来做给魏莱的那件生日礼物蓝色春夏裙。 　　自己就真的像魏莱他们说的那样，很像女生么？ 　　梓言脱掉自己身上那些样式普普通通的海州三中校服。就连内层用来保暖用的贴身羊绒裤羊绒衫也全都脱了干净。 　　房间里有暖气，即使梓言这个样子也不会冷。他站到等身镜前面，注视起镜中的自己来—— 　　雪白的肌肤，像是异世界精灵般地晶莹剔透。脸白白小小很柔和，酒红色双眸点缀其上。还有自己雪白的长发…… 　　梓言喃喃：“明明是帅气，为什么会被当作女生……” 　　梓言呢喃着，手却没停，将准备送给魏莱的裙子从包装纸袋里拿出，披挂穿在了自己身上。 　　裙子上身，很贴身。因为魏莱的身材很好，不胖，所以梓言穿来除开觉得有些长之外，其他还都挺合身的。 　　闭着眼睛穿好外搭着的纯棉深蓝色披肩，梓言这才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梓言：“……” 　　于是梓言明白了。 　　一直以来他自认为的帅气，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一厢情愿罢了。 　　如果小时候的自己还能勉强算作中性的话，那么此时此刻留长头发，穿着上女装的梓言，容貌里的女性美几乎被扩散到了最大！ 　　“确，确实是有些女生……的感觉吧？” 　　梓言被自己吓到了。他双腿变得酸软，仿佛浑身上下的力气都消失无踪一般，颓然后靠几步，一下子坐在床沿上。 　　心里开始荒芜，身体发冷，冷得瑟瑟发抖，梓言拽来被子将自己裹成毛毛虫。 　　一瞬间梓言什么都理解了。 　　魏莱以前对他的态度，生活委员拦下不让他搬水，林华递来情书，还有烧烤店小哥也好，黄毛混混也好，私人导游也好，还是魏校长也好，妍丽老师也好，海州三中那些学生们也好。 　　这一切一切的所有人都好，全是将梓言给当成了女生。 　　那么…… 　　这些人对梓言的关照，也全都是基于梓言是女生的基础上了？ 　　“呵……” 　　梓言失去信心，眸里彻底没了光彩。 　　恐怕海州三中那里的所有人，都会像知道真相的魏莱一样，对他彻彻底底地变得厌恶吧？ 　　虽然梓言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女孩子。 　　但没在第一时间强调自己是男生，造成了这样的误会，追根揭底还是他郑梓言的错，对吧？ 　　友情也好，照顾也好，在真实身份被公布与众的刹那，这些交织在一起组成的关系网，其实就已经完全崩塌了。 　　魏莱会在海州三中里戳穿他的身份，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吧？ 　　心冷下来，所有的热血都凉掉了。 　　梓言突然之间意识到，他回来种花家，去海州三中上学之后所体会到的一切，都已经离他而去了。 　　与魏莱不可能再是好友，林华大概会悲痛欲绝，咒骂他直到自己生命终结。海州三中那些学生们也大抵会觉得“伪装成女生骗取同情”的他是个变态。 　　即使梓言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女孩子。 　　“如果没来种花家就好了……” 　　“如果没有和魏莱交往就好了……” 　　“如果没有和任何人交往就好了……” 　　自己在外界社会上的形象已经完完全全毁掉了。自己的人生也已经彻底空洞不会再有任何意义了。 　　“如果……” 　　郑梓言仰望卧室里天花板，那里洁白的没有一丝污渍。 　　“如果我是女生的话……是女孩子的话……” 　　这样所有的事情就都会照常的进行下去了，是吧？ 　　一定会的吧？ 　　可是……生理上男孩子的自己，会是女孩子这样的事情，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吧？ 　　现在这种糟糕的境遇，已经不会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 　　“如果我是女孩子，该多好呢……” 　　“如果我是女孩子该多好啊！” 　　梓言颤抖着自己冰冰凉的手，紧紧贴住自己病态般苍白的脸，嚎啕大哭起来。 第72章 嗯，你就是女孩子 　　明明仍是中午时分，天却黑了。 　　海州的天空被阴云笼罩。里面夹杂着电闪雷鸣，肆意翻腾，雪中混雨一颗一颗从云层里抛下，劈里啪啦向下砸。 　　“呜哇。” 　　随了这些的，还有女儿的嚎啕哭声。 　　耳边四处都是糟糕声音，听在郑权耳朵里的每一下都仿若炸雷。 　　他女儿今天在这是学校出什么事了？被欺负了？ 　　“郑权，家里卧室的钥匙在哪儿？” 　　琳娜放心不下，想开门进去陪陪女儿。 　　郑权叹口气：“在孩子屋对面书柜的第三层，一个褐色小盒子里。” 　　郑权在海州任职，不是没有经历过惊魂时刻。但即使那般凶险的境遇，也没能让郑权自乱阵脚。 　　可现在，面对自己的女儿，郑权却是实实在在觉得自己纵有浑身解数也毫无用武之地。 　　像女儿腹痛晕厥那次，还有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让郑权觉得浑身疲惫，眼皮酸涩，脑袋里思绪乱飞仿佛即将炸掉一样。 　　此时郑权瘫在沙发上不想动，可他的眉心又被急得气得发痛。 　　不仅仅是眉心。郑权从后脑椎动脉那里开始，直抵额头，前前后后整个脑袋都胀疼成一片，端是难受得让人心烦意乱。 　　郑权无奈，只好回主卧拿降压药来吃。就像十月里，那位海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院长对郑权说的那样，他的身体问题不小，也该好好休养休养了。 　　“呵......” 　　捏几粒药丸就水吃了，郑权无奈自嘲笑笑。别说海州大城市的基本框架刚刚建成，正是需要郑权掌舵的时候。就说他女儿现在这番模样，哪里有郑权去休养放松的机会。 　　只能强撑着轴承一样地轮轴转了。 　　咔嚓。 　　琳娜翻找出钥匙，开了次卧的门。 　　来吃药的郑权与琳娜擦肩而过。郑权稍一迟疑，没和琳娜一起进女儿的卧室，自己回了主卧把门关上。 　　郑权心想，过去十年一直是他妻子陪在女儿身边，这时候自己这位“陌生”父亲还是不去打搅比较好吧？ 　　正想着，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他女儿的班主任妍丽老师打来的电话。 　　是了，郑权忧心女儿，回家到现在都没说换衣服。 　　郑权接过电话，马上就听到妍丽老师关系梓言的情切问候声。 　　“郑书记，孩子状况怎么样，还好吗？” 　　虽然知道妍丽老师是出于好意，但郑权还是听到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 　　好什么好，他女儿都快自闭了！ 　　只是这时候郑权发火也改变不了事实。他强压下心头不满，努力让自己尽可能冷静下来。 　　郑权说：“妍丽老师，我正想打电话给你呢。” 　　嗯？ 　　电话那头的妍丽老师，刚刚与同事一起在海州教育局附近随便找来的面馆吃过饭，正在回教育局准备参加下午另一场调研会的路上哩。 　　骤听得郑权这样讲，妍丽老师愕然一惊，问：“郑书记，孩子她出什么事了吗？” 　　郑权：“......” 　　郑权沉默几秒，叹口气：“我觉得是出什么事了。中午我接到孩子，孩子的情绪就很不对劲，是不是学校里有同学欺负她了？” 　　“欺负”二字被郑权说出来的刹那，妍丽老师猛然警觉，脸色严肃了：“郑书记，您放心，我下午回班级就处理，一定问得明明白白。” 　　“嗯。” 　　郑权嗯一声，兴致不高。与妍丽老师又寒暄两句，便挂了电话。 　　还有他女儿身体的事情...... 　　郑权有些烦躁了。 　　...... 　　梓言不再哭了。 　　他端坐在桌前，将刚刚因自己蜷缩在床上弄得凌乱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穿在身上的裙子还没来得及脱，梓言就听见了这边卧室的开门声。 　　我不是给门反锁了吗？ 　　然而从琳娜开锁到推门进来的时间不过几秒钟，也根本来不及梓言换下衣服。 　　梓言心中惊一下，却又马上释然了。 　　自己身患绝症，又被魏莱厌恶，与海州三中同学的联系也即将中断。这样完全崩坏掉的人生，就算在父母那里再添加个女装的怪癖也没什么，无所谓了。 　　变态就是变态，多说无用。而且，如果知道自己孩子是变态的话......没准自己离开人世的时候，还能让父母不那么对他伤心一点。 　　琳娜推门进屋。 　　“额......？” 　　她看见自己女儿穿着裙子，端庄坐在桌前，乖巧得像是位淑女，也是一惊。呆在原地不知该与女儿说些什么。 　　果然呢。 　　梓言在心里自嘲得笑了。 　　母女二人沉默许久。桌上的闹钟滴滴答答分秒不差向下一时刻拨动，发出频率统一的“滴答”声，屋里的气氛尴尬压抑得让人心怵。 　　半晌，梓言抬眸看向妈妈，打破这份沉寂：“妈妈，有什么事吗？” 　　这眼神冰清寒冷，如同沉寂亘古不动的深潭一般，毫无波澜。 　　琳娜上次见梓言出现这样的眼神，还是九年前在安特卫普，她女儿被校园欺凌到心灵封闭跑回家时的事情了。 　　琳娜心疼。她没有说话，只是慢慢走到梓言身后，坐到床沿上，然后紧紧抱住了女儿。 　　“唔！” 　　母女二人的脸颊温存贴在一起的霎那，之前屋里的尴尬氛围也好，还是压抑氛围也好，一时间完完全全地消散了。 　　又是沉默片刻，梓言问：“妈妈，不觉得我很恶心，很变态吗？” 　　琳娜刚才惊讶的表情，有了变化。嘴角慢慢向上扬起，露出微笑，眼睛也悄悄迷上，有着足以融化任何寒冰的温柔。 　　琳娜说：“宝贝很漂亮，穿裙子很美哦。” 　　梓言心里刚刚筑起的盔甲就这样被消融掉了。 　　很美...... 　　梓言眼眸垂下，嘴唇紧抿，说：“但我是男生......” 　　琳娜轻抚梓言的小脑袋，问：“宝贝可以告诉妈妈今天都发生什么事了吗？” 　　什么事...... 　　梓言觉得难以启齿，不想说，反问：“那妈妈可以先告诉我，我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琳娜一时没有回答。 　　该怎么和女儿说好呢，从哪里开始解释好呢？ 　　梓言侧眸瞧见妈妈的模样，心里还是不由变得沉重。 　　他故作轻松与妈妈讲：“妈妈，您就告诉我吧，即使是绝症也好，总有不得不面对的一天，不是吗？” 　　就像他告诉给魏莱自己的真实性别一样。 　　梓言：“诶？” 　　琳娜掐了掐梓言的脸蛋。 　　“也不知道你这小脑袋里一天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琳娜道。 　　梓言嘀咕：“那我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了？” 　　琳娜没有立刻回答女儿。而是伸手拿来梓言放在桌上的梳子，给梓言打理起头发来。 　　梓言：“......” 　　妈妈身上的熟悉味道让梓言安心，他也就没阻止妈妈在自己头上“作怪”的手。 　　没一会儿，琳娜给女儿的洁白秀发梳理完成，拿一旁的小镜子到梓言跟前。 　　琳娜问：“是不是很漂亮？” 　　长发及腰的整体形象没有变。 　　但琳娜将梓言两边的头发拾起，精巧地相互交织与一起编织成发辫，搭在梓言额前的绒绒刘海上。 　　再用两根自己的黑色发带固定。发带被系成蝴蝶结样，点缀在两边耳后，很是漂亮。 　　梓言看看镜子里自己的模样，问：“妈妈，这是女孩子的发型吧？” 　　梓言怎么看都觉得镜子里的自己，那种女孩子味道显得更重了。 　　琳娜笑着点点头，说：“对于女生来说，头发有些时候比脸蛋都要重要，说是女生的第二张脸都不过分呢。” 　　嗯？ 　　梓言表示听不懂妈妈在说什么。 　　“花费心思打理过的头发是能透露出灵气的。头发这样的东西，可以反映出一个人的精神世界，甚至是一个人的品格，所以作为女孩子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发型才行。”琳娜讲。 　　梓言反驳：“可妈妈我是男生，整洁就可以了，不需要在意这么多吧？” 　　琳娜眸里含笑：“那为什么刚才宝贝要说‘如果我是女孩子该多好’呢？” 　　梓言无力反驳。 　　那种嚎啕大哭时哭喊出来的声音，这边卧室的薄薄木门怎么可能阻挡住，会被琳娜听见自然是十分正常的事情了。 　　不久前，他哭得撕心裂肺的时候，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毕竟，如果自己是女孩子的话，包括魏莱在内的所有人，对他的性别的误会就都将不会是误会，而是事实。 　　叫做郑梓言的这个人，是女孩子。 　　那么基于郑梓言是女孩子而建立起来的一切关系网，就不会变得像现在这样，接近分崩离析的边缘了。 　　可惜这里又不是什么童话世界，“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女孩子”怎么想都不可能成为现实的，对吧？ 　　再说，明明该是绅士的自己，竟然会蹦出祈盼“自己是女孩子该多好”这样的想法，也是无论怎么讲都抹不掉自己是变态的现实了，对吧？ 　　变态就是变态，多说无用。 　　梓言唇角微微动了。从唇角吐露出的声音十分地轻：“如果我是女孩子，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的吧？” 　　梓言是说给自己听的，没想让妈妈听见。但此时房间里只有琳娜母女二人，安安静静，女儿说的话，琳娜听得清清楚楚。 　　虽然不清楚自己女儿在学校里发生了些什么。但女儿会出现这样的想法，让琳娜觉得时机已经到了。 　　再说，梓言既然已经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出现问题，琳娜和郑权他们再隐瞒下去也没什么必要了。 　　只是还没等琳娜说些什么，梓言就先转移话题地出了声：“妈妈，您还是告诉我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琳娜思考片刻，最终下定决心。 　　琳娜说：“宝贝，你觉得从今以后做一个女孩子怎么样？” 　　“......”梓言扶额，总觉得今天妈妈和他开玩笑的次数实在过多，“妈妈，您别拿我寻开心了，还是说身体的问题吧。女孩子那种事情，怎么可能？” 　　琳娜：“宝贝怎么看待自己的样子呢？” 　　“自己的样子？” 　　脸庞柔和清秀，肩膀窄窄。 　　梓言默默看镜子里的自己，末了：“很像女孩子的恶心样子。” 　　噗。 　　琳娜伸手将女儿的脸**成各种奇怪的样子。 　　“唔，咕！妈妈！” 　　琳娜责怪说：“以后不许说自己恶心，明明是很漂亮。” 　　梓言小声嘀咕：“漂亮是相对女孩子，作为男生当然恶心了......” 　　“唔！妈妈我错了！” 　　眼看着妈妈的手又要捏上自己脸颊，梓言赶忙认错。 　　琳娜这才收回手，问：“那宝贝觉得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容貌呢？” 　　“因为妈妈您是美人，基因好。” 　　琳娜本身就是位十分出色的美女，郑权又帅气。梓言继承他们的基因，再稍微偏向妈妈一点，会成长成现在这副模样好像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妈妈您还是别卖官司了，直接说吧，无论什么样的疾病，我都承受得了的。” 　　妈妈总是东扯西扯写无聊问题，都快急死梓言了。 　　“小嘴真甜。”琳娜说：“宝贝是怎么认为自己每月底都出现的腹痛呢？” 　　呼，终于到主题了。 　　梓言松口气，说：“爸爸当时说是急性肠炎......但我觉得不像，疼到那个份上，也许是癌症吧？” 　　大概会是肠癌，胃癌一类的？ 　　琳娜摇摇头：“如果是癌症的话，只要犯病就会疼，不会像宝贝这样每月都是月底这样规律地出现。听爸爸讲，你和医生说自己这样疼了一年多，为什么在安特卫普不告诉妈妈？” 　　“那时候只是微微痛，以为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就没在意......” 　　琳娜无语，梓言这种性格和他爸爸郑权还真是如出一辙。 　　“所以妈妈，我的病不是癌症？”梓言问。 　　琳娜答：“当然不是癌症，也不是什么绝症。宝贝你这小脑袋里一天总是胡思乱想。” 　　琳娜的话几乎要惊掉梓言下巴。 　　换言之，他郑梓言担心自己的身体两个多月，想着可能是癌症什么的怕得要死，全都是自作自受了？ 　　梓言问：“那您和爸爸隐瞒着我这么久是因为什么啊？不是绝症的话，直接治疗不就好了吗？” 　　还害得他担惊受怕那么久，这两个多月就没睡过一天安稳觉。 　　倒是...... 　　如果自己死不了的话，魏莱那里该怎么办？ 　　梓言还抱着一丝丝，魏莱在自己重病垂死之后，能原谅他的希望呢。 　　“可不是癌症又会是什么呢？胃炎？肠炎？这种吃药就可以了，也不用妈妈特意来海州吧？” 　　所以即使妈妈说不是癌症，不是绝症，梓言还是有些相信不能。 　　琳娜握起女儿的手，问：“一年前宝贝十三岁。在人的整个生命历程里，十三岁大概处于什么样的时期呢？” 　　“大概是......青春期？对，青春期。”梓言答得理所当然。 　　“那青春期又代表什么？” 　　“代表着生殖器官发育成熟，第二性征开始发育呀。” 　　这些基础常识，梓言的家庭教师可是有好好教给梓言的，梓言怎么会不知道。 　　“但这些和我一年前开始腹痛有什么关系吗？” 　　梓言还是想不明白。 　　琳娜问：“女孩子青春期都会有什么表现呢？” 　　“第二性征发育还有月经初潮呗。” 　　虽然是难以启齿的异性知识，但梓言还是有好好记下来家庭教师讲过的知识的。 　　琳娜笑了，说：“所以宝贝你还没有想明白吗？” 　　我想明白什么呀？ 　　梓言是彻彻底底糊涂了。 　　琳娜：“妈妈我也会在每月固定的一段时间里身体不舒服呢。” 　　梓言：“妈妈您那个是生理期，我是男生，怎么可能——？！” 　　“妈妈您开玩笑的吧？！” 　　琳娜神情认真地点头，说：“就是这个可能。” 　　梓言难以置信：“我是男生，身下那里也是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有生理期，怎么可能会是女孩子啊？！” 　　根本没可能啊！ 　　琳娜又一次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了，在对方耳边轻声细语：“宝贝，你就是女孩子。” 　　“你的身体里有完整的女性构造，这么说能理解吗？” 　　等等，等等等等。 　　梓言觉得自己的脑回路要烧掉了。 　　“会每月底都觉得腹痛，是因为这些器官发育成熟，开始向宝贝抗议了呢。疼痛这种东西呀，某种意义上讲，就是身体在向自己发出的预警信号呢。” 　　“可是妈妈，那我那些男生才会有的器官该怎么解释啊？” 　　“这个怪妈妈，没在肚子里发育好宝贝。”琳娜歉意地揉揉梓言的小脑袋，道：“那些其实是畸胎瘤，没什么作用的。医学上叫做假两性畸形，实际上宝贝从头到尾都该是个女孩子才对。” 　　“而且宝贝有出现过男生才会有的晨勃或者遗精吗？” 　　梓言：“......” 　　梓言的脑回路烧掉了。 　　作者有话说： 　　这是4800字的一章哦。（疯狂暗示ing） 第73章 黎明将至 　　该怎么说好呢。 　　魏莱知道郑权是郑梓言的父亲。但她真的不喜欢最近每隔几日就会在海州卫视上露面讲“海州的大都市框架已经基本完成”的郑权。 　　魏莱的家，在海州三中背后，是早在二十年前就建好的海州三中家属楼。魏莱小时候，海州三中回家的路，家属楼左侧，是整片整片的空地，零零落落散着三两平房。 　　这里有小孩子在踢口袋，跳皮筋，有小孩子跑在树丛荫凉里捉迷藏。 　　可现在，小孩子不见了，空地不见了，就连那三两平房也不见了。一条公路笔直横穿过来，随着公路，空地被一分为二，建起林林总总尽是十几层，二十几层高的高楼大厦般的住宅楼。 　　一切都是新的。 　　魏莱小时候的那些嬉闹回忆，还有海州一些有历史气息，也许说成怀旧气息会更好一点，一并都消失了。 　　中午漫步回家，魏莱心不在焉。她打电话给梓言想问个明白，可惜连续三个电话都被梓言直接挂断。 　　“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 　　甚至魏莱再打过去，就只能听见人工小姐毫无感情的提示音了。 　　魏莱不由得一阵气节。 　　回到家，因为糟糕天气的原因，房间里也是同外面一样的昏昏暗暗。魏莱先是开灯，屋里刹那明亮。 　　但不知怎么，魏莱伫立在玄关片刻，又熄灭屋子里所有电灯，一时间房间里又有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味道。 　　魏莱知道自己的心，乱了。 　　因为一个叫做郑梓言的家伙，她的同桌，她的闺...... 　　脱下鞋子，走到阳台。尽管外界再如何的阴云密布，多少还是有些太阳辐射出的光线能突破云层的厚厚防线，将光明洒向世间的。 　　而阳台这里有窗户，迎接到缕缕光明进来，境遇却是比刚刚玄关那里的伸手不见五指好上几数倍。 　　魏莱拽旁边的折叠椅子到身下，坐下来，静静看着窗外。 　　魏莱的家在四楼。五年前的时候从窗户这里看过去，还是一片有些荒芜的景象。有点点绿荫缀着那三两平房，能听见孩子们的嬉闹声。 　　甚至极目望去，偶尔还能见到行驶过来的蒸汽火车。火车轨道延伸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可现在，魏莱看向窗外，她的视线却只能被一片片的高楼挡住。这些高楼整整齐齐，外观统一，该说还是挺美观的。 　　但这种视线收到限制的压抑感，实实在在涌现出胸口，以至于魏莱根本没心情欣赏这份整齐划一的美观。 　　“哗啦。” 　　魏莱打开窗，窗外似雨非雨，似雪非雪的洁白物正随了地球重力的束缚，挤开空气，串连成线地敲向地面。 　　有的敲打在楼顶，或是敲在了一楼住户搭棚的金属板，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一下又一下，催人倦。 　　魏莱靠在折叠椅上，目光遥望对面楼宇，显得无神。耳边没有电闪雷鸣，没有呼啸风声，只有节奏感很强的“啪嗒，啪嗒”。 　　须弥间，魏莱倦了。在这种清净温润的氛围下，魏莱放松思绪，不由得闭上双眼。 　　也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在做着梦。还是说自己这是心事重重，脑袋里思绪如同这些滴落凡间的雨滴般连绵不断，放心不下梓言。 　　魏莱的眼前，止不住浮现出她与梓言相处到现在的一件件事来。 　　“喂，那个女生！你都不会躲的吗？” 　　即将初三的夏天，遇到来操场闲逛的梓言。 　　“噗哈哈哈，家父？你是从中世纪穿越过来的公主吗？” 　　这是梓言来学校上学的第一天，魏莱邀请梓言一起去吃午饭。 　　“郑梓言你好狠的心呐！” 　　还有调桌后魏莱嘻嘻笑笑打趣梓言。 　　一幕一幕飞快掠过魏莱的心间，清晰如镜。 　　“我是男生，我骗了你！刚才对你做了那样的禽兽不如的事情，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把我告到警察叔叔那里吧，对不起！” 　　直到不到半小时前发生的事情飘到眼前，魏莱突然觉得心烦意乱，猛地睁开眼睛。 　　“为什么......” 　　魏莱没有哭，捂住心口，那里有点疼。 　　魏莱还是想不明白。 　　当时事发突然，魏莱被梓言突然告知的“真相”吓得脑袋里思路断了弦。 　　可现在平静下来想想，魏莱觉得自己与梓言做同桌，不说朝夕相处也差不哪里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脸庞也好，身形也好，声音也好，甚至是梓言柔柔软软的性格也好，都是很完美的淑女模样。 　　以致某个瞬间，魏莱甚至以为是老天爷瞧她可怜，又将白桦还给她了。 　　但...... 　　为什么老天爷又要和她开这样的玩笑呢？ 　　郑梓言如果是男生的话，那她魏莱这段时间与郑梓言相处的一切，又都算什么？恋人间的互动？ 　　“魏莱你觉得我是美女，对吗？” 　　“魏莱你是因为觉得我是美女，才和我交的朋友吗？” 　　魏莱忽然想起梓言在医务室问她的两个问题。 　　那时魏莱还以为是这位久居家中的公主殿下，对自己容貌没有信心。现在如果以郑梓言是男生的角度来思考的话，只怕是人家察觉到不对劲，才问的吧？ 　　那郑梓言实际想问的问题，就应该是“你是因为我是女生，才和我交的朋友吗？”了。 　　突然窗外一阵风吹过来，阴冷的很。魏莱被刺激得激灵，她上衣口袋里的手机恰好同时响了。 　　“妍丽老师？” 　　魏莱拿出手机，见是班主任打来的电话，一怔。 　　接通电话，魏莱马上就听到妍丽老师明显不愉快的严肃声音。 　　“魏莱，上午班级里发生什么其他事情了吗？是不是有人欺负郑梓言了？” 　　这电话是妍丽老师与魏莱约定好的。允许魏莱携带手机到学校，但不可以上课使用。这样方便妍丽老师不在学校时，能及时地了解到班级动态。 　　毕竟魏莱是班长，某种意义上“打小报告”也是其职责之一。 　　魏莱：“......” 　　妍丽老师又在电话里说，郑梓言的父亲讲接到郑梓言之后，发现郑梓言的状态很不对劲，像极了在学校被谁给欺负了。 　　魏莱听到这里，却是不禁怔住，过了好一会儿都小嘴张张合合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半小时前，郑梓言是哭着跑出教学楼的，情绪当然不可能正常了......而这个害得郑梓言这样的人，貌似就是她魏莱？ 　　可自己作为女孩子，被男生那样摸了胸，会反应过激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吧？！ 　　魏莱想一五一十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都给妍丽老师讲一遍，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讲。 　　总不能讲郑梓言不是女生，其实是男生吧？ 　　再说...... 　　虽然几个月相处下来，魏莱知道梓言不是会撒谎的孩子。但梓言也只是嘴上说自己是男生，也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能证明是男生，不是吗？ 　　“魏莱你有在听吗？” 　　妍丽老师第三遍叫魏莱的时候，魏莱才回过神来。 　　魏莱说：“老师，上午班级里没发生什么。上午两节课郑梓言都是好好的，也就大课间和咱班的林华独处了会儿......” 　　“行，我知道了。” 　　魏莱还没说完，妍丽老师就火急火燎挂断了电话。 　　“唉......” 　　魏莱叹口气，拿起手机又打电话给梓言。 　　“您拨叫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 　　可惜，魏莱听到的还是人工客服小姐姐冰冰凉凉的提示音。 　　梓言现在怎么样了呢...... 　　应该是还在哭吧？ 　　魏莱的目光撇向一边，轻咬嘴唇，眼眸垂下了。 　　为什么我要担心那个骗子呢？ 　　不对。 　　从郑梓言来海州三中到现在，郑梓言就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男生。会觉得梓言是女孩子，全都是包括她魏莱在内的周围人的误认罢了，又怎么能说人家是骗子...... 　　不对不对。 　　如果不是突然接受了整形手术的话，梓言那样的容貌也早就该被人给误会过了。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和大家讲清楚呢？ 　　可是...... 　　梓言在医务室问魏莱的两个问题，还有梓言说过自己没有读过小学，之前一直是接受家庭教师授课的这个现实......又在说明梓言也许真不知道自己的容貌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子。 　　那，有没有可能，梓言其实就是女孩子，但实际上是患有“性别认知障碍”一类的疾病，所以误认自己应该是男生呢？ 　　“啊！” 　　刺痛感从脑袋的深处传来，魏莱无论抓捏自己的哪块头皮都没办法缓解。 　　魏莱的思考能力即将抵达极限。 　　如果梓言说的那些都是真的的话，先不提梓言性别的问题，至少梓言在向她父母问出身体的真实情况之后，应该就不可能再来学校了...... 　　如果将过去的那些日子里的白色身影抹去的话，魏莱记忆里的美好还能剩下几分呢？ 　　白桦走了之后，魏莱尽管在班级里交到不少朋友，也付出了真心，却一个能够谈心的没有。 　　只有梓言。 　　这只精灵，这只仿若从异世界穿越过来的精灵，这只心灵纯洁的仿佛澄澈水晶一样，柔柔软软的精灵让魏莱看到了光。 　　想见他。 　　哪怕梓言是男生也好，魏莱想见他。 　　“如果知道梓言是男生的话，我还会去那么做吗？”魏莱喃喃。 　　和梓言相处的那些日子，还有刚刚自己抱着梓言摔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 　　笼罩在海州天空上的乌云，忽然短暂空缺出缝隙，有缕阳光没有任何阻拦地洒向世间，透进魏莱家的阳台里来。 　　抚在了魏莱的脸颊上，暖洋洋。暖得魏莱不知是什么时候溢出眼眶，停留在脸颊的泪，都开始变得发烫了。 　　“这世上哪有什么如果啊！” 　　魏莱站起身，跑出阳台，踩上鞋子。猛地拽开门，然后肘击给门带上锁，风一样迅捷地向海州三中跑去。 　　梓言...... 　　等等我，先不要走！ 　　不要！ 第74章 小短篇 对《樱花》的一些介绍和解释~ 　　写这个小短篇的契机，是有位可爱读者在评论区提出了些疑惑。 　　正好这本《樱花》我更新到现在接近二十万字，还没有写过类似人物简介剧情介绍的东东，所以就今天一并写写啦，大概会用个几百字？ 　　首先是女主角——郑梓言。 　　郑梓言因为身体的原因，外貌展现出的是白发赤瞳。这个白发赤瞳给郑梓言带来过两次麻烦，一次是幼儿园，一次是小学。 　　幼儿园那里，我在文章里没有写出。理由嘛，是作者我自己对于幼儿园时期的事情都忘记的差不多了...... 　　但无论幼儿园也好，小学也好，还是小孩子的他们，排斥的往往是“不同”。至于等孩子们长大些，到了中学时代，大概是因为青春期到来的缘故，他们往往会忽略到这份不同，而察觉到其下的美丽的。 　　幼儿园，梓言因为容貌不同被排挤，郑权找来保姆照顾，结果梓言受了二次心灵创伤（保姆在后续剧情还会出现，这个敬请期待。） 　　梓言被接去安特卫普后，妈妈琳娜尝试送梓言去读小学，结果梓言仍然是被排挤孤立，以致心里封闭无论如何都不想去学校。琳娜为了孩子的教育，就只能拜托别人找来家庭教师来代劳了。 　　以上，这些就是梓言回来种花家，抵制去海州三中，以及海州三中开学当天状态不佳的原因了。 　　同时附加给梓言的，还有不善于交流，常识缺失，而且整个童年几乎等同于过着笼中鸟的生活，没在外界抛头露面过。 　　虽然梓言其实是非常渴望能和人交流的。 　　好啦，说到这里，基本上对郑梓言的背景算是介绍（复述）完毕了，我来讲讲身为作者，在创作时侯对郑梓言理念转变的理解—— 　　（也算是回答那位可爱读者的其中一个问题） 　　这里还真不是因为朋友之间出现性别误解，所以梓言萌生了想要转变的强烈想法。 　　而是在一种近似“社会性死亡”的恐惧基础下，才萌生出来的“我是女孩子该多好。”。 　　因为现在梓言面对的状况，是她目前接触到的整个“社会”，即海州三中这样的圈子，将梓言从头到尾给当作女生看待。 　　那么，如果郑梓言其实是男生，这样的事实被学校里的老师也好，同学也好悉知了，会发生些什么呢？ 　　这种形象上的崩塌造成的影响，不是尚处青少年时代的郑梓言能够接受的。 　　更何况，对于任何人来讲，少年时代都是最脆弱的，最无还手之力的时刻呢。 　　这样，如果自己像别人误认的那样，自始至终都是女孩子，那么梓言与海州三中所有人形成的联系就不会断，形象也不会崩塌，社会性死亡自然就不复存在了。 　　所以说到底，梓言会有想变成女孩子的想法，也不过是在面对大危机，遭遇到人生最沉重的打击的时候（至少在少年时代的梓言感觉起来是最沉重的）出现在应激反应罢了。 　　这里是我写变身题材小说，安排给梓言的思想转变的第一环。之后还会发生一系列事情才能让郑梓言完全放开认可自己的女性身份呢。 　　毕竟变身小说最有意思的点就是这里呀。 　　至于魏莱那里，梓言有自己对魏莱做了那样事情的悔恨自责，同时也对失去魏莱这样的朋友感到害怕。 　　梓言的心里世界其实很矛盾。一方面渴望和别人交流，害怕独处（比如不喜欢爸爸晚上加班，自己一个人在家）。但是又十分害怕与别人交流（觉得麻烦，以及童年阴影的影响。） 　　所以魏莱这样的一位朋友，对梓言来说是弥足珍贵，不舍得放弃的。 　　至于为什么梓言告诉给魏莱“真相”......其实作者我在现实里，也经常因为受不了良心上的谴责而做出会伤害到自己的选择，是不是很傻？ 　　然后我说说魏莱这个角色。 　　魏莱，海州三中校长的女儿，初三六班的班长。性格活泼，因为过于自来熟总是让梓言感到很困扰。 　　但也正是因为魏莱这样自来熟的性格，才让梓言成功与魏莱成了闺蜜（好友）。 　　对于当时读初一，还是十二岁孩子的魏莱来说，是没有见过什么大场面的。所以好友白桦的死，在当时的魏莱看来，已经是莫大哀痛了。 　　就像我刚刚说过的那样，一个人的少年时代，其实是最脆弱，最无还手之力的时刻呢...... 　　虽然说后来魏莱在班级里也有交朋友，但那些朋友嘛......不能说不好，但总是让魏莱觉得缺了些什么。 　　直到柔柔软软，不爱说话，怕生，与白桦性格上几乎九成像的梓言出现，才让魏莱又找到了好朋友的感觉。 　　同样是觉得梓言这样的好朋友弥足珍贵，魏莱才会情绪波动那样大。 　　最后说一下林华。 　　林华童鞋其实是我将自己中学时代的某位同学带入之后的产物。 　　（比如说某些事件完全就是照搬现实中发生在他本人身上的了。希望不要被他看到，我会被骂的，哈哈哈） 　　虽说林华现在给大家的感觉蛮低微，更多像是逗乐存在。 　　就像那位亲爱读者讲的，甚至有种工具人都算不上的感觉。 　　但是，其实在我的大纲里，林华可是郑梓言初中毕业之后，体验高中生活时候的重要角色之一哦。 　　林华的伪娘属性，妹妹女装（动词）哥哥的特殊癖好，还有之前仅仅出现过一次的漫画家高莹，这些都是今后剧情的重要元素。 　　至于什么样的剧情嘛...... 　　大家期待一下？ 　　有些时候我在想，我为什么要写这样的一本小说呢？ 　　相信我们每个人都有许多令人怀念的回忆。而在这些回忆里，最干净澄澈的，我觉得莫过于中学时代了。 　　相比童年的懵懵懂懂，我们知道了些什么。可相比未来成年后步入社会，中学时代的悲欢，又单纯得透明。 　　晚自习的课间，去小卖铺买来面包火腿肠，这是足以令人心安的味道。随着下课铃响起，放学后一窝蜂跑出校园的愉快心情。 　　还有黑板擦磨砂过黑板的沙沙声，这一切的一切啊...... 　　好了好了，怎么觉得自己跟老爷爷似的。一不留神，本想写个几百字解释一下，结果好像已经两千多了。 　　算啦，着重对青春校园的描写是在郑梓言读高中之后。 　　而现在嘛，还是让咱们可怜的小梓言先好好享受妈妈的温柔吧，笑~。 第75章 好累啊 　　记得童话世界里，精灵们的领地，大多是有守护结界的。 　　守护结界坚固而透明。精灵们生活在里面，既能够看到外面的世界，也能够了解到外面的世界，而外面世界却没办法触及到她们。 　　这样无忧无虑，不会受到干扰的生活...... 　　假如我的身边也有这样坚固透明的保护层的话，该多好呢...... 　　因为和别人说话，欢笑，又或者是生气悲伤什么的，这些喜怒哀乐总归是很麻烦的事情呐。 　　梓言在很小的时候就有着这样的想法。 　　再幼年时侯的记忆，梓言已经记不太清。但至少在安特卫普尝试去上小学的那短短几天的经历，他还是记忆犹新的。 　　将梓言的课本藏起来，或者趁梓言不在，悄悄涂满粉笔灰在凳子上，类似这样的小动作。 　　以及“眼睛红红的像兔子一样”、“不要安排在我旁边，我会做噩梦的”、“魔鬼！”诸如这些的不加掩饰的话语也时时刻刻出现在梓言的耳边。 　　为什么大家要这样厌恶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梓言想不明白。 　　也许相处得久了，大家对我的态度会有转变吧？ 　　可是梓言等待几日之后，情况也没有好转。 　　那些令梓言无法忍受的恶作剧和话语，仍然如影随形般缠绕着梓言。甚至对于迟迟没有融入班级的梓言，老师们偶尔也会蹦出类似的话语来。 　　以致时至今日，梓言还是很不习惯被太多人围绕着，这种需要顾及大家感受的生活。 　　明明只要一个人就好了...... 　　其实除开与魏莱相处的那些，以梓言在海州三中的活动来讲，说是小透明也不为过呢。 　　只是...... 　　为什么同样是学校，海州三中的那些学生没有厌恶我呢？为什么学校里的老师们没有谁露出过厌恶的表情，甚至还对我照顾有加呢？ 　　梓言自来海州三中读书的那天起，就一直有着这样的疑惑。 　　现在想想，应该是因为自己这份近乎女性的容貌在作怪，被大家给礼节性地“女性优先”对待了。 　　“但是不能否认无论是魏莱也好，还是这个学校里的那些学生也好，都是品质很好的孩子吧？” 　　琳娜用纯白瓷盘承十几粒的小巧草莓进来。 　　“给。” 　　摘掉草莓的蒂，琳娜捏起颗递给女儿。 　　“......”梓言默了会儿，说：“可是大家的好，都是对女孩子的我来讲。如果知道我是男生的话，应该就不会这样了。” 　　梓言注意到琳娜捏草莓的时候，是三指并拢，捏草莓的两根纤细手指用的指腹的，姿势很优雅。 　　接来草莓，梓言用了与妈妈同样的方式。之后递到自己嘴边，小小咬一口。 　　草莓入口即化，很甜，甜如心间。 　　就像大课间时候，那些孩子送糖果巧克力可乐给梓言，他们的心意一样甜。 　　琳娜望着自己女儿失落的小脸，浅浅笑着坐到梓言跟前。 　　“这倒真是一个麻烦的问题呢......”琳娜有些苦恼。 　　有些时候，情绪决堤往往是一瞬间的事情。 　　十分钟前，琳娜告知给女儿她身体的真相之后，梓言先是呆愣了一阵。 　　没多久，琳娜就感觉蜷缩在她怀里的女儿，全身的肌肉不自然的紧绷起来，身子也在微微颤抖。 　　琳娜拍拍女儿后背，柔声：“宝贝，想哭就哭吧。” 　　于是梓言从两月前就开始积攒，直到现在的所有压抑情绪，就这样再也压制不住了。 　　她的宝贝到底是在因为什么在哭呢？ 　　因为在学校可能遇到的糟心事情？因为爸爸妈妈隐瞒这么久？还是说是因为接受不了自己是女生呢？ 　　琳娜不知道。但她的女儿，这一定是因为情绪收到触动才会涌出的泪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放声去哭好了，想哭就尽情地哭出来好了。 　　这样可以缓解悲伤与痛苦，甚至身心也许也会因此受到洗礼，获得继续勇往直前的勇气也说不定呢。 　　就算没有获得勇气，在放声哭泣之后，心也是一定能重返平静的吧？ 　　依偎在妈妈的怀里，好暖。嗅到妈妈身上熟悉的味道，很安心。梓言心理防线崩溃的同时，哭喊着一五一十地与妈妈讲了今天发生的那些事情。 　　这也就是为什么琳娜会觉得苦恼了。 　　如果她女儿没有傻傻地去自爆，只要等女儿手术休养回来，海州这边的所有事情自然就能照常地进下去了。 　　可现在...... 　　还真是有些小麻烦呢。 　　琳娜说：“宝贝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读小学时候，那些孩子会不喜欢你呢？” 　　“因为容貌与众不同。” 　　梓言记得当时妈妈给她准备过一顶黑色假发。这样再出门的时候，周围人异样的目光果然减少了许多。 　　可是头发是自己的，白色也好，黑色也好，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去迎合别人呢？ 　　琳娜点点头，又问：“那宝贝在海州三中，为什么这些孩子没有不喜欢你呢？” 　　“因为我被当做女生了。”梓言回答。 　　琳娜摇头，瞧瞧女儿，讲：“妈妈小时候，学校里也会有人因为谁换牙时候掉了门牙，模样变了，就排挤谁厌恶谁。” 　　“小孩子们不喜欢的是别人与自己不同。其实仔细想想，如果哪位小朋友拿远比别人好的玩具来学校玩，也有可能被别的小孩子嫉妒厌恶吧？” 　　梓言不理解：“那为什么现在没有人不喜欢我这与众不同的长相了呢？” 　　琳娜无声笑了下，说：“因为孩子们都长大了呀。” 　　“孩子们长大了，有了审美能力之后，自然就能察觉到咱们宝贝实际上是美人了。” 　　美人...... 　　“说到底还是把我当作女生了......”梓言有气无力。 　　“宝贝本来就是女孩子呀。” 　　琳娜宠溺地揉揉梓言的头：“但妈妈觉得，这边学校的那些孩子们，会喜欢宝贝，更多的应该是因为宝贝的心灵也很美。” 　　“心灵美？” 　　“嗯。”琳娜讲：“宝贝这种柔柔软软，做事总是优先顾及到别人的性格，放到哪里都会是很受欢迎的。” 　　柔柔软软...... 　　梓言笑笑：“总觉得妈妈您是在说我软弱呢。” 　　因为有过对学校的恐惧，即使戴上黑色假发就可以正常去学校读书，梓言最终也没能在安特卫普踏过自己心里那道坎，这不是软弱又是什么呢？ 　　“傻瓜。”琳娜弹一下女儿的脑门，假装责怪：“你今天和魏莱吐露真相的时候不就很勇敢嘛。” 　　梓言：“......” 　　梓言无话可说。 　　哭到一直流不出眼泪为止，梓言现在的心情还算得上是平静。 　　但魏莱的事也好，还是海州三中的事也好。甚至自己其实是女孩子的事情也好，梓言一旦去思考，还是会有剪不断，理不清，就像胡乱放置太久，怎么都捋不顺的毛线球一样。 　　虽然不太恰当。 　　借用某位亡国诗人的诗词，现在梓言的心境完全可以算得上是：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的感觉了。 　　琳娜轻柔握住女儿的手，问：“宝贝不能接受自己是女孩子吗？” 　　梓言收起无力的笑容，把头偏向一边，没说话。 　　做十几年的男生，无论是谁突然被告知他其实是女生，一切都是假的，都不太可能接受得了吧？ 　　变态除外。 　　“和魏莱好好解释清楚，妈妈相信她一定会理解宝贝的。”琳娜摩挲着女儿的头顶，给她捋顺因为刚刚哭过，又弄得有些凌乱的头发。 　　“魏莱会和宝贝交朋友，妈妈觉得是因为宝贝的性格。之所以会变成中午那个样子......” 　　琳娜说到这儿，扑哧一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事情：“就算是妈妈，如果突然知道闺蜜是男生，恐怕也会大吃一惊，脑袋反应不过来。” 　　“至于海州三中的其他孩子，如果能继续之前的美丽误会就更好了。但即使继续不了，妈妈相信宝贝实话实说之后，他们也一定能理解宝贝的。” 　　“毕竟宝贝怎么说都是女孩子呀。” 　　梓言：“......妈妈。” 　　梓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心里虽然很平静，却又隐隐作痛。突然知道自己其实是女孩子的荒谬感，还有如果自己是女孩子，就不用在海州三中那边社会性死亡的丝丝确幸。 　　甚至是这样她唯一的好友，也能够失而复得，梓言也在期盼着这样的事情。 　　种种情绪交织叠加在一起，搅得梓言心乱如麻。 　　“妈妈......我可以不做手术吗？” 　　梓言一瞬间觉得有些累了。 　　不再去思考从前，也不再去考虑未来，如果时间能够停止在当前这一刻，该多好呢？ 　　一切的荒谬和悲欢离合在这刹那间消失。 　　自己的身体也停止下来。心脏渐渐停止跳动，意识开始渐渐消散，最后像雪花一样地消融，该多好呢？ 　　当然，梓言并没有想要去寻死的意味。只是单纯觉得疲惫，不想再继续走下去了。 　　“......傻孩子。” 　　琳娜见不得女儿这般落魄样子，从后背将梓言又温柔抱住了。 　　“其实宝贝现在已经很危险了。”琳娜怜惜地轻抚女儿的脸颊：“宝贝已经有生理期，那些经血长时间淤积在子宫里，会出事的。” 　　“宝贝忍心扔下妈妈孤孤单单一个人吗？” 　　“......” 第76章 精灵保护法 　　下午一点整的时候，海州三中初三六班里挂在黑板正上方的电子钟，忠实地敲响了。 　　距离下午上课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按理说，此时此刻的教室不该有什么人才对，可现在却奇怪聚集着好些……黑衣人？ 　　教室里是黑的。 　　窗帘紧闭，门虚掩。随着走廊中的风吹过，吱呀吱呀地微微摇摆着。 　　从门缝瞧瞧看进去。 　　教室左边一角摆有火盆，里面木碳被烧得劈里啪啦。有身着黑袍的孩子跪于火盆前，双手合十念着意义不明的经文。 　　叮！ 　　那边的黑衣人用铁锤将粗壮的铁钉，狠狠凿进贴着“林华”字样的稻草小人的心脏。 　　“嘻嘻哈哈。” 　　随着的，还有时有时无的嘻哈笑声。 　　咔嚓。 　　摩擦镰刀的声音。 　　哗啦。 　　长卷纸张被展开的声音。 　　目光回到教室的正中央，那里眉清目秀的林华正被捆住手脚束缚在十字架上。 　　“审判——” 　　林华的死党，此时也身着黑袍。黑袍下隐去他半边脸庞，只有猩红的双眼露着光。 　　“败给欲望而接近郑梓言大人，并递情书给郑梓言大人的林华君，已经不再是我们的同志了，是异端！” 　　“鉴于其使得郑梓言大人晕厥，并哭着跑出学校，本官有理由怀疑林华君使用了十分恶劣的手段。” 　　“其已严重违反我班关于对精灵保护法的十七项规定，以及对精灵自由追求法的相关二十一项规定，故本官判处其火刑，立即执行，诸君可有异议？” 　　“没有！” 　　其余诸人回答得异口同声，整齐划一。随后纷纷露出与死党同学一致的猩红眼神，“桀桀桀桀”笑着靠近了林华。 　　“等，等等！你们要做什么？！啊！” 　　…… 　　“啊！” 　　咣当。 　　稀里哗啦。 　　梦里的自己被燃烧着火焰的木棒插入身体的一刹那，林华猛地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点天灯。 　　大抵是因为睡毛楞的缘故。林华刚醒来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突然增重几百斤，脑袋晕晕沉沉什么都思考不清楚。 　　想起身，结果身体直接失衡从椅子上摔倒下去，脑袋磕了桌角。连带着桌上罗起老高的一堆教材稀里哗啦散到地上，好不狼狈。 　　“好疼好疼好疼！” 　　等林华捂着脑袋，视视线终于恢复正常的时候，目光再次聚焦，看见得是一根根伫立在地上，密林般的银灰色金属桌椅腿。 　　林华：“……呼。” 　　沉沉重重喘口气，林华觉得自己心脏都吓得疼痛了。 　　这做的都是些什么垃圾梦啊！ 　　蜷缩起身子，林华双手撑住地面站起来。还没来得及收拾自己那些掉落在地上的教科书，他就猛地发现自己身边围着坐了好些人。 　　“哇啊！” 　　林华吓了一跳。这些人里赫然就是梦里围着他的那批同学。 　　死党同学坐在林华左边，默默看漫画书。见林华站起身来，瞧他一眼，说：“林大才子，舍得醒过来了？” 　　林华捂住自己惊吓过度的小心脏不想说话。 　　半晌，林华问：“你，你们不是去网吧了吗？” 　　中午放学的时候，初三六班这些时常凑在一起开黑玩王者的孩子们相约去网吧撸啊撸来着。 　　他们有邀请林华的。只是当时的林华为情所伤，真真没兴趣玩游戏，就拒绝了。 　　“晦气，今天网吧检查。”死党讲。 　　“那，那你们为什么都围着我坐啊？” 　　林华心情不佳，草草吃口午饭就回教室里睡觉。这会儿醒来，也不过是下午一点稍稍冒头。 　　这些小伙子没找个地方手机五黑，提前回教室就已经很奇怪了。现在又纷纷围在林华跟前露出痴汉般的笑容嘿嘿笑地看着林华，就更奇怪了！ 　　林华打了哆嗦，身体没来由感觉一阵恶寒。 　　死党合上书，说：“林大才子，和你咨询个事。” 　　“啥事？” 　　林华不记得自己今天有发生什么和这些人有关的事情。 　　“我听门卫大爷讲，郑梓言是哭着跑出去学校的。” 　　死党推推眼镜，眼镜下的眼神闪过一道光。 　　“啊？” 　　林华惊了。 　　“哭，哭，哭着跑出去的？！” 　　这，这，这郑梓言妹子也太清纯了吧？他林华就是递了封情书告了个白呀？ 　　“所以——”死党饶有兴趣瞧瞧林华，问：“除了递情书和告白，你是不是对咱们班的这只精灵做什么过分事情了？” 　　“等等。” 　　林华觉得自己有些思考不过来。 　　“你们怎么知道梓言同学是哭着跑出学校的？” 　　“中午我们吃面，刚好和门卫大爷凑到一桌，大爷讲的。” 　　这倒是没错。如果郑梓言是哭着跑出去的话，负责开门的门卫大爷倒是的确能见到。 　　而且……好像会被一封情书和告白给吓得晕过去的梓言同学的话……会哭着跑回家貌似也挺正常的？ 　　“真是纯洁的人呐。”林华不由得感慨。 　　死党打断林华的感慨，讲：“所以你对这么纯洁的妹子到底做什么过分事情了？拥抱？强吻？要不人家妹子干嘛吓成这样子？” 　　...... 　　“啊......” 　　梓言又在发呆了。 　　她撑着伞与妈妈一起等待红绿灯的绿灯亮起。可是绿灯亮起之后，熙熙攘攘的人流已经走得干净，梓言还是停留在原地，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走了。” 　　“诶，哦。” 　　还是琳娜牵起她的手，梓言才亦步亦趋地将将在红灯出现的前一刹那走到对面街道上。 　　嗒，嗒。 　　雨水敲打在伞布上的声音很清脆。 　　说起来，午后的海州气温稍有回升。之前那些似雨非雨，似水非水的中间态产物，已经完完全全地化作雨水，温柔地滋润着大地。 　　“一会儿需要妈妈跟进学校里吗？”琳娜问。 　　“......”梓言停顿片刻，摇摇头。 　　她抿紧嘴唇，之后脸上表情一松，泄气般种沉沉喘口气。 　　机票妈妈已经帮梓言买好，明天就要启程前往巴黎了。 　　妈妈说想先带梓言去花之都散心，等梓言心里准备好了，再去霓虹做手术。 　　而现在，趁中午班级里不会有什么人，梓言被妈妈安慰得勉强鼓起些勇气，准备去班级一趟，把自己留在教室里的东西拿回来。 　　还有，把生日礼物送给魏莱...... 　　“还在害怕吗？” 　　梓言点头没说话。 　　街上三三两两有着行人。许是因为错开上下班高峰期的缘故，刚才十字路口熙熙攘攘的人群分散开，现在这边街上的行人并不多。 　　就连车都是稀稀疏疏那么偶尔几辆过去，没有鸣笛，除轮胎压过路面的沙沙声，也就再没什么声响了。 　　很幽静的感觉。 　　梓言紧紧把用纸袋装好的裙子抱在胸口。胳臂压着心脏那里，能明显感觉到心脏在扑通扑通跳着。 　　“如果能把魏莱约出来好好聊聊就好了。”琳娜还是很困扰。 　　可是无论琳娜怎么劝，梓言好不容易鼓起的那一丝丝勇气，就是没办法支撑梓言去给手机开机，然后打电话给魏莱。 　　“写好信了，已经。”梓言说。 　　梓言出门之前，有写好一封信夹进裙子里面。这样等魏莱拿到裙子，回家展开来看的时候，就能发现了。 　　至于信的内容...... 　　“如果有好奇的孩子翻看生日礼物，宝贝的信不就暴露了？”琳娜道。 　　梓言:“......” 　　“不会的。”梓言摇头得很坚定，“我会放到魏莱的书桌堂里。而且如果是生日礼物的话，同学不会去翻的。”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聊着，琳娜母女二人走进海州三中左边的街道。 　　这里距离学校不远。街道两旁开门着不少店铺，有卖各种东西的杂货铺，有专门卖点心零食的零食铺子，还有几乎每个学校附近都会必不可少的文具店。 　　文具店的门口露天摆放着展示柜，柜子上有售卖各种可爱图案的圆珠笔。只是被用来防雨的塑料布遮上了，所以显得不是很真切。 　　“哇，梓言瞧瞧这个，萌萌的就像兔子一样诶，你要不要也买一只？” 　　如果魏莱在旁边的话，应该会这样拉着梓言去文具店里大逛特逛一圈才肯罢休吧？ 　　“呜。” 　　有微微细雨被风吹着飘过来，漂浮到了梓言的眼睛里。 　　有几滴眼泪流下来，梓言不禁眯着眼睛，手抚来自己眼前揉揉。 　　也不知道魏莱读过信之后，能不能原谅我呢？ 　　或者说，会不会相信所谓的假两性畸形呢？ 　　梓言什么都不知道...... 　　甚至梓言对于自己即将迎来的那份转变，都还很是不知所措。 　　会变成女孩子什么的...... 　　梓言也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作为一个女孩子生活下去。 　　女孩子的姿势，女孩子的说话方式，还是女孩子的......像生理期什么的，这些究竟该怎么办啊。 　　“唉。” 　　梓言只得哀叹一声来缓解自己的心情了。 　　琳娜：“又哭了？” 　　“没有，被雨触了眼睛。” 　　梓言没有说谎，她的确是被雨触了眼睛。可眼泪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这就没有人能够知道了。 　　平时，尤其是在中午上学的路上，梓言若是碰到魏莱，难免会被这孩子拽着东逛逛西逛逛。 　　梓言觉得很烦，又不想让魏莱难堪，就只能跟着了。 　　可现在...... 　　不管妈妈的话，梓言现在算是独自一人。魏莱不在，没有人会拽着梓言一定要去文具店里买些可爱文具。 　　这清清静静的感觉很好。 　　可为什么......梓言总觉得好像缺了些什么呢？ 　　搞不懂自己到底怎么了。梓言苦恼着，走着走着，就到了海州三中的校门口。 　　“妈妈在学校对面的奶茶店等你。” 　　“嗯。” 　　......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对梓言同学做过分事情？！” 　　梓言刚来到班级门口就听见林华高分贝的叫喊声。 　　“哟哟哟，梓言~同学，瞧瞧你叫的，真亲密。” 　　还有其他男生调侃的声音。 　　梓言：“......” 　　梓言几秒没作声，也没有动作。过一会儿，推开门走进去。 　　“......” 　　随着梓言推门，发出木门特有的那种吱呀声，教室里吵吵闹闹的声音瞬间归于沉寂，鸦雀无声。 　　梓言没料到这时候班级里会有人，班级里那些同学也没料到郑梓言这个时候会回来教室。 　　平常午休之后，梓言要么是一直在班级里，要么就是临上课还有十分钟的时候准时过来。现在梓言出现在这里，可是着实给这些小伙子吓得不轻。 　　背着女孩子讨论人家的恋爱，还被人家听个正着，这要是告到老师那里，他们可真就全都吃不了兜着走了。 　　“梓，梓言同学？” 　　林华这位当事人前一秒还是神情激昂。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他才后知后觉地转过头向班级门口看。 　　见是梓言，这家伙目瞪口呆，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午安。” 　　梓言看见到林华的脸，想起上午林华递给她的情书，还有林华讲给她听的那些肉麻情话，脸颊不禁变得红红。 　　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虽然知道了自己其实是女孩子，但至少现在梓言她还算是男生。被男生给告白了，这种事情...... 　　让人真的很难为情啊！ 第77章 急转直下 　　梓言留在教室里的东西不多，几本教材，三四页卷子，再有一只魏莱送给她的乳白色保温杯，就再没其他。 　　背来的空书包装下这些绰绰有余。梓言收拾好，把准备送给魏莱的裙子，连那封信一起，塞到了魏莱的书桌堂里。 　　也不知道魏莱看过信之后，会不会原谅她。 　　梓言叹口气，背上书包，头也不回往教室外面走。 　　“梓言同学？” 　　身后传来林华急匆匆的声音。 　　“......有什么事吗？” 　　梓言与林华交集不深。魏莱在梓言心中算得上好友，这林华......应该算不上朋友，只比点头之交强上那么一丝。 　　但又是这个人对梓言告白，递来了情书。 　　我的魅力就这么大么？ 　　梓言心情复杂。 　　“梓言同学......你这是请假回家了？” 　　梓言座位那里的所有东西都清空了，看上去空空如也，仿佛这里从未有过人一样。 　　林华觉得不对劲，渐渐感觉不安。 　　梓言下午会请假回家，这林华知道，英语老师和郑梓言爸爸通电话的时候，全班同学都听得见。 　　星期五，连上双休日，这就是两天半的小小长假。虽然平时双休日，梓言也有清空座位全搬回家的习惯，可林华的直觉告诉他自己，这次，不寻常。 　　就好像郑梓言会从他视线里永远消失一样。 　　“......嗯。” 　　长久的沉默后，梓言嗯一声，点点头。 　　妈妈说会以做肿瘤手术为由给梓言向海州三中请假。 　　等一切都结束，再回来，也许就是该和海州三中这些同学说拜拜的时候了。 　　郑梓言走了，回手轻轻将门关上。 　　“......” 　　不会是因为我的一纸情书和告白，郑梓言的父母安排她转校了吧？ 　　这是青春校园的言情小说里，棒打鸳鸯的常用伎俩呢...... 　　林华的心情难以平复，失魂落魄之情溢于言表。 　　死党同学瞧林华半天，压低声音说：“我觉得你和郑梓言之间绝对有问题，今天你俩这状态都不对。” 　　闭嘴。 　　林华没说话，狠狠瞪死党同学一眼，算是眼神警告？ 　　...... 　　“砰！” 　　三分钟之后，海州三中初三六班的班级门是被踹开的。 　　开心与失望之情在瞬间转换。 　　林华最开始以为是郑梓言又回来教室。可这种粗暴的开门方式，怎么想也不像梓言这样软萌妹子能做出来的。 　　出现在门口的是跑得嘘嘘带喘的魏莱。 　　魏莱的视线没管其他人，仿佛那些彼此四目相对，两顾无言，面面相觑尴尬得不行不行的男生们是空气一样。 　　锁定在梓言座位那里几秒，魏莱顿住了。 　　空了，什么都没有了。椅子规整摆放进桌子下面，就像初三六班从来没有过郑梓言这位学生一样。 　　“梓言呢？” 　　魏莱终于注意到那些男生了。 　　林华松口气：“刚走。” 　　从郑梓言离开教室开始，这里就开始存在的诡异安静，终于是被打破了。 　　为什么......要不辞而别...... 　　我只想和你好好把事情聊清楚啊！ 　　魏莱垂下头，看不出表情。她的眉头几乎要紧锁出年轻女孩不该出现的皱纹。 　　嗯？ 　　忽然瞥见自己座位书桌堂那里有异样突起，魏莱走过去，一把抓出来看。 　　是纸质袋子，袋子里面装着深蓝色披肩和乳白罗文裙，有纸条被透明胶贴在袋子外侧，上面写着—— 　　“魏莱，生日快乐。” 　　这字迹是梓言的，魏莱认得。 　　那...... 　　这裙子就是梓言亲手做给她的生日礼物了？ 　　郑梓言这个傻瓜！ 　　抚摸裙子，手感细腻。魏莱将这份生日礼物抱在怀里，沉默久久不语。 　　“哒，哒！” 　　刚才门被魏莱踹开，就没有合上过，魏莱放下裙子，转身直接窜着就跑出去了。 　　教学楼最左边的走廊，那里是出教学楼的最快通道，梓言一定会走这里吧？ 　　从教室出来，向左是笔直冗长的走廊。没有郑梓言的身影。 　　速度提高到接近极致，魏莱腾腾跑过。 　　三楼的楼口转角没有。 　　二楼的楼口转角也没有。 　　忽然。 　　二楼下到一楼有两层楼梯，魏莱在二楼缓台向下看，瞥见了白色的身影。 　　许是身后腾腾的脚步声很重，也引起了白色身影的好奇，对方回头向楼上看过来—— 　　酒红色的双眸，渐渐从迷茫转变成惊恐。 　　魏莱喊：“梓言！” 　　在魏莱喊出名字的前一秒，名为郑梓言的白色精灵就先一步，慌张地跑向下面楼梯了。 　　只是梓言体弱，魏莱运动神经优秀，魏莱三节台阶，三节台阶地跳着跑，须弥间便追上梓言的步伐。 　　魏莱注意到了梓言的头发。 　　即使是从身后看过去，梓言编织好发辫，又被两边耳后系成蝴蝶节样式的发带装饰，这样的发型也是十分精致美丽。 　　“梓言！等等我！” 　　魏莱伸手想要牵住梓言。 　　“魏莱？” 　　梓言在一瞬间走了神，向下跑的脚步一下子踩空。 　　“诶？” 　　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梓言娇小的身躯就打斜着摔了下去。 　　“梓言？！” 　　指尖与梓言的洁白秀发差之毫厘，魏莱没能抓住脚跟脱离地面，接近半空中状态的梓言。 　　“唔！” 　　这下，不会再像中午那时候，有谁来替梓言抵挡伤害了。 　　后脑磕到旁边楼梯钢管，立刻便有巨大痛感从后脑那里传来。疼着，甚至梓言的意识都开始有些模糊了。 　　一脚踩空，梓言的另一只脚踩到地面却打了滑，就是之前害得魏莱摔倒的有可乐的那里。 　　梓言滚下楼梯，一楼转角那里有建筑施工时候遗留下来的十厘米金属柱突起，凑巧重重扎中了梓言腹部。 　　“啊！” 　　一声惨叫，腹部传来的剧烈疼痛让梓言几乎要昏死过去。 　　书包甩飞出去，里面的书散落满地。 　　“咣当......” 　　乳白色的保温杯滚落好远，直到碰到进出教学楼的门边才勉强停下来。 　　“梓言！” 　　魏莱飞奔下来到梓言身前。 　　“魏......莱......？” 　　梓言的眼前开始犯花，就连魏莱近在咫尺的脸都看不清楚了。 　　魏莱吓得脸色煞白。 　　她抱起梓言，有殷红的不停从梓言的后脑流出来，漫漫浸红了魏莱左边的校服衣裳。 　　“梓言，你别吓我，梓言！”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谁，有谁在吗，救命！” 　　这边走廊偏僻，没有人回应她。 　　魏莱一时慌了神。想打电话叫120，摸摸自己口袋又发现手机不在，应该是刚才落在家里了。 　　“梓言，坚持住啊！” 　　魏莱哭喊着，抱住梓言就往教学楼外面跑。点点血顺着魏莱的手滴落到地上，留下一串印记。 　　刚跑出门，魏莱就在教学楼门口撞见下午来上班的魏校长。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魏校长被脸颊上都带血的自己女儿吓了一跳。 　　“爸爸，梓言他，梓言他！” 　　“先去门卫室，我去叫救护车！” 　　...... 　　时间过得有些久，琳娜坐在学校对面的奶茶厅里，望向窗外。 　　窗外形形色色的人匆匆忙忙走过。 　　奶茶厅的店里开着暖气。琳娜觉得实在热得过分，于是点来杯冰咖啡来喝。 　　只是...... 　　冰冰凉凉，还有苦涩的口感在体内梭巡，琳娜等这么久不见女儿从学校出来，心头不由得有些担心。 　　会不会是班级里有同学在，她的宝贝被欺负了呢？ 　　琳娜坐立不安，担心着，店外忽然有高分贝的救护车声音透过落地窗的钢化玻璃传进琳娜的耳前。 　　这是高音一秒，低音一秒，间隔一秒，如此循环往复，仿佛喊着“哎呦，哎呦”的会让人觉得心烦的声音。 　　琳娜拿出手机，准备给女儿打电话。 　　几乎是同时，琳娜在手机上刚刚按下拨号键1，郑权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刚接通，琳娜就听见郑权慌神的声音：“琳娜你在哪儿？” 　　琳娜说：“我在学校对面的奶茶店等女儿出来呀？” 　　“女儿出事了——”郑权那边有细细簌簌穿衣服的声音，“魏校长打电话说女儿在学校从楼梯上摔下去了，已经叫救护车了！” 　　郑权的语速极快，甚至有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 　　“什么？！”琳娜一愣，大声问，引得奶茶厅里的目光纷纷看向了她。 　　琳娜不同于种花家这边大家的日德混血容貌，在海州本就稀少不常见。这时琳娜再情绪激动，却是更吸引别人注意了。 　　“总之先去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吧，我这就过去了！” 　　...... 　　琳娜拦下辆出租车，一路紧追着救护车到的医院。 　　下车时侯，琳娜从包里甩一张红色毛爷爷给司机，没等对方找钱就急急忙忙下了车，跑进医院里。 　　她女儿洁白的发因为血而染得殷红，被医护推进了海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急救室。 　　“爸爸，我做错事了，我做错事了......” 　　魏莱与魏校长跟着救护车也来了医院，这会儿魏莱正扑在魏校长怀里失声痛哭。 　　魏莱怎么都没想到梓言竟然会失足摔下去。 　　她只是想和梓言好好把事情聊清楚的...... 　　“呜呜呜，呜哇!” 　　“没事的，郑梓言不会有事的。” 　　魏校长虽然是在安慰着轻拍自己女儿的后背，可自己脸上那抹担忧的神情却是怎么都藏不住。 　　他可是打着保票能照顾好郑梓言，才让郑权书记放心把孩子交给他的海州三中的啊...... 　　魏莱和魏校长不认识琳娜，可琳娜一猜就知道这两位跟着救护车下来的人是谁。 　　小女孩应该就是梓言最近总是叨念的魏莱，旁边须发皆白被魏莱叫做爸爸的，自然就是海州三中的校长了。 　　琳娜对这两人没什么好脸色。但还没等琳娜出声问些什么，急诊室这边又有急促脚步声愈来愈近。 　　听脚步声，应该有四人。 　　琳娜扭头看去，是郑权的大步流星走过来，跟在郑权身后是本该正在参加海州国际服装节的大藏千夏。 　　错了，是两个人。应该是走得急促，脚步凌乱，琳娜才听错的。 　　海州国际服装节的开幕式，琳娜与郑权都中途退场，这让参会的大藏千夏很奇怪。等她打电话给郑权问清楚情况，千夏当机立断推掉会场上所有的活动，也跟着来附属医院了。 　　还好会场那里郑权交由李市长主持，而且即使大藏千夏这样的知名设计师缺席，会上也仍有不少久负盛名的设计师与服饰公司参加，可也没算出什么乱子。 　　至于与千夏一起的大藏衣远......大藏财团欧洲分区出了些小问题，早在国际服装节开幕的两天前，他就返回曼彻斯特处理去了。 　　“呼吸道有无阻塞？” 　　“有，淤血淤积。” 　　“通开呼吸道，上呼吸机！” 　　“心跳呢？” 　　连接着梓言的机器，曲线在微薄地跳动着。 　　“准备做心脏复苏！” 　　有海州医科大学的校长把关，急救室里在进行几乎教科书一般的紧急抢救。 　　今天是校长兼院长带临床的博士生实习，而且碰巧又遇到了郑梓言这个小姑娘。 　　还好，梓言没受到什么重伤。只是后脑被楼梯扶手磕碰出不大伤口，没伤到动脉，也没造成颅内出血点，失血不算多。 　　缝合伤口就好了。 　　之所以会昏迷，很大程度应该是因为惊吓吧？ 　　只是腹部......那里虽然没有伤口，但这个位置和淤血的话...... 　　院长长出一口气，又叹口气，推门走出急救室。 　　刚出门就看见一群人站在走廊里，神色不一。 　　“郑书记。” 　　院长搭眼就看见了郑权，出声道。 　　郑权面色沉重，问：“院长，我女儿没事吧？” 　　院长说：“暂时脱离危险了，但是——” 　　“还是需要等检查结果出来，希望不要是我猜想的那样啊......” 　　郑权：“......” 第78章 樱花下，仰望胧月的少女（双更） 　　B超检测的结果出来很快。 　　院长拿到郑梓言的检测报告，沉吟良久，还是将郑梓言的家属们带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郑权和琳娜夫妇二人与院长面对面坐下，等待院长的答复。大藏千夏坐在一边沙发旁听。 　　甚至就连魏莱与魏校长父女，也被郑权在征得院长同意后邀请进来。 　　他们二人，一位是梓言的校长，一位是梓言的好友。现在看梓言的情况，隐瞒已经不现实，那就不如一并告诉给他们真相好了。 　　郑权来的路上隐晦与院长提过自己的忧虑，院长点点头，看向其余三人，慎重地说：“有件事情，我需要说明一下——” 　　“患者，这位名叫郑梓言的小姑娘，是极为罕见的女性假性畸形。虽然目前外生殖器官呈现男性，但这些实际上是没有任何作用的畸胎发育。在患者体内有整套的完整女性生殖系统，换言之，郑梓言从生理学角度上来说，就是女性。” 　　“而我们医生需要做的，就是通过手术来实施性别矫正，帮助患者恢复到真实性别来。” 　　院长这番话，听得无论千夏也好，还是一旁的魏校长魏莱父女也好，都是大脑当机，脑袋里一片空白。 　　院长能理解他们。 　　假两性畸形的发病概率，不过几百万分之一，现实中根本难得一见。院长行医四十余年，也只不过是在书中偶尔见到过而已。 　　这也是院长不敢在海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给郑梓言动手术的原因之一。 　　罕见，经验不足，院长的医德没办法昧良心把郑梓言给当作小白鼠一样的实验品。 　　可现在...... 　　院长不理会呆愣的众人，向早就知道事情的郑权夫妇讲：“书记，夫人，有一件事情需要您们做好心理准备。” 　　又是这样的话。 　　郑权强稳住心神，说：“院长，您就说吧。” 　　“患者腹部受到撞击，虽然没有伤口，但还是伤到了子宫。”院长指指B超检测单上的图片，说：“子宫这里，**前端闭塞，宫腔内血块淤积严重，我们甚至怀疑已经引起宫颈病变，建议是......立即进行手术。” 　　宫颈病变这样的疾病，需要进行**镜检测才行。可郑梓言...... 　　只能尽快手术，尽可能将风险控制在最低了。 　　假两性畸形，完整的女性生殖器官，子宫，前端闭塞，还有血块淤积？ 　　魏莱听到这里才缓过神来，思考能力渐渐恢复。 　　这么说，郑梓言其实就是女孩子了？ 　　“我这边还有位重要患者的会诊需要参加，关于患者的决策......” 　　院长是建议郑梓言去医疗质量更好的地方，例如到京城去接受手术。但以郑梓言的身体状况，恐怕是没办法拖得太久了。 　　院长离开了，将办公室留给郑权他们思考。 　　魏莱掏出手机，默默查院长刚刚提过的女性假两性畸形。 　　先不提度娘上那些比院长讲的都要生涩难懂的专业术语，魏莱至少明白了一件事情。 　　梓言她，一定很痛苦吧？ 　　这种疾病，一般在患者还没有性别认知的很小时候就会被检测出来，并予以纠正。但梓言，被当作男生养育十三年，世界观和人生观的形成不提，至少梓言对于自己的性别认知是已经完全定型的，骤然得知自己其实是女生，一定会很痛苦吧？ 　　换位思考，魏莱觉得如果有医生告诉她，其实她是男生，魏莱觉得自己就算精神失常疯掉了都不奇怪。 　　一直没说话的大藏千夏突然出声，问：“姑姑，姑父，您们的计划是什么？” 　　事关姑姑琳娜的女儿，即使海州近些年发展迅速，千夏也不放心将梓言放在海州这边做手术。 　　琳娜还处于对自己女儿的悲痛中缓不过劲来。 　　郑权鼻子里沉沉出了口气，说：“本来是准备拜托日勤老爷子，去霓虹手术。学校这边......” 　　说着，郑权歉意看魏校长一眼：“原本是准备用上寒假，这样用需要做个小手术类似的理由请假一个月就可以了。” 　　魏校长听了，一怔，看向郑权说：“还真是从一开始就误会了呐，学校里一直都是将您孩子当作女生对待的......”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郑权起身到魏校长跟前：“我知道这种事情对于你还有学校来说，很难为情。” 　　“但我还是希望校长你能替我，替孩子守住这个秘密，等孩子回来之后，还能继续以女孩子的身份去上学。” 　　魏校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种事情守口如瓶即可。 　　至于魏校长的女儿...... 　　郑权知道魏莱是自己女儿在海州三中唯一的好友，他在家里已经不知听梓言提过几多遍了。 　　可小孩子之间的事情，处理起来没大人之间那么通情达理。 　　也不知道会不会造成什么不稳定因素。 　　这个时候，听郑权姑父讲完又思索片刻的大藏千夏，她舒展开自己听得思绪乱乱，紧锁的愁眉，说：“姑姑，姑父，表妹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大藏千夏的思绪已经恢复正常。 　　琳娜问：“交给你？” 　　琳娜倒不是信不过大藏千夏。只是梓言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再拖下去，还要旅途劳顿的前往霓虹？ 　　千夏说：“我会联系霓虹那边人尽快与种花家海关交涉，这样用不了几日大藏财团的私人飞机应该就能降落在海州了。” 　　“医院那边我也能够提供协力。” 　　“......”琳娜沉默片刻，问：“什么时候大藏山壹这么好说话了？” 　　大藏山壹是日勤老爷子的末子，卡塔琳娜-茨威格特血缘上的亲弟弟，分管亚洲分区。这是位才华横溢到有些目空一切的人。 　　孤傲，不接受别人的帮助，也从不帮助别人。想必就算琳娜放下身架，求通日勤老爷子的可能性都要比去求大藏山壹高的多。 　　“姑姑，今年年中的任命，大藏财团亚洲分区由我掌管。”千夏说着，情绪低沉下去了：“山壹叔父他......已经去世十年了......” 　　“什么？” 　　“山壹死了？怎么死的？” 　　“......” 　　千夏没办法启齿，山壹叔父的死，已经牵扯到大藏财团里内部派系争斗最黑暗的东西了。 　　还是不说为好吧？ 　　琳娜见千夏不说，也不问了。 　　和大藏家这样扭曲家族的核心牵扯上关系，就少有几个人能善终的。 　　亲兄弟明算账。有些时候对金钱和权力的欲望，利欲薰陶之下的人心，会超越所谓亲情的枷锁呐。 　　...... 　　魏莱再见到梓言，是在这天晚上，海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高干病房里。 　　自急诊室出来，梓言被转移到高干病房。早在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梓言就已经醒过来了。 　　高干病房位于附属医院的地下一层，环绕着地下的恒温花室庭院而建。温度适宜，气候温润，很适宜休养。 　　魏莱找到病房来的时候，梓言正准备出门。 　　梓言她穿着医院里的蓝白竖条病服，长发上的污血早已被洗净，露出洁白的本色来。 　　手上吊着消炎用的输液瓶，一根杆插在轮椅背后上。 　　梓言的身体还很虚弱，不方便自己走动。琳娜这是租来医院的轮椅，推着梓言来庭院转转。 　　庭院里草木丰茂，空气清新，使人清醒，应该能让女儿的心情好受些吧？ 　　从晚饭时候，琳娜告诉给女儿，说必须尽快进行手术之后，梓言就一直闷闷不乐到现在了。 　　千夏发来消息，说明天早上四点钟，大藏财团的私人飞机就会抵达海州国际机场。 　　转变，迫在眉睫。 　　梓言乍看见魏莱，身体后靠直躲。可她现在身坐轮椅，双腿乏力，想躲也躲不掉。 　　或者说，如果不是因为想躲的话，梓言也就不至于今天出现意外，到现在这种不得不尽快做手术的地步了。 　　梓言将头扭向一边，不敢看魏莱。 　　魏莱说：“阿姨，可以让我单独和梓言呆一会儿吗？” 　　魏莱想推梓言去庭院里走走，聊聊心里话。 　　琳娜停下脚步，摸摸女儿的头，轻声问：“可以吗？” 　　梓言闭上眼，睫毛颤颤，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是可以还是不可以。 　　琳娜走开了，将轮椅的操纵权交给魏莱，躲在一旁悄悄看。 　　魏莱推着梓言走进庭院里散步。 　　该说，不愧是高干病房吗。 　　这边的地下庭院，举间足有三层楼高。花草树木繁多，有小桥流水，水里还养着鱼。 　　梓言闭着眼睛假装自己已经睡着。 　　梓言：“......” 　　不知道自己是被魏莱推到了庭院的哪里，梓言感觉移动停了下来。 　　魏莱的指尖轻柔拂过梓言的发。 　　“害得你摔下去了，对不起。” 　　“是我自作自受，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梓言仍然没有睁开眼睛。 　　毫无征兆与预感，魏莱走到梓言面前，拥抱住了梓言。 　　“......诶？” 　　甚至梓言都来不及惊讶，就被魏莱这样紧紧抱在怀里。梓言的下巴也自然地贴在魏莱柔软的肩膀上，鼻尖能嗅到少女身上特有的甘甜幽香。 　　“美好回忆。” 　　魏莱在说着意味不明的词语。 　　“秘密。” 　　“自责。” 　　“心疼。” 　　魏莱说：“这些元素整合在一起，是不是很像恋爱游戏里的男女主角才会有的呢？” 　　“......” 　　梓言没说话，咬紧了嘴唇。 　　“郑梓言，我喜欢你哦。” 　　“诶？！” 　　温热的吐息暖暖抚摸在梓言耳边，害梓言耳根都情不自禁痒痒得绯红起来。 　　一直以来，魏莱都将梓言当作白桦的替代品。 　　可现在，魏莱明白了。 　　与梓言相处的那些日子，骤然听闻“真相”时候的错愕，害得梓言摔下楼梯的自责，还有知道梓言的秘密，以及对梓言忍受这些痛苦的心疼。 　　这些情绪交织融合，让魏莱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谁的替代品呢。 　　“从和你相遇的那天起，我就很喜欢你了。”说着，魏莱不由得笑了出来：“其实在听到你是男生之后，我甚至幻想过如果是男生的你话，我会不会喜欢呢？” 　　“答案是肯定的。像你这样柔柔软软的王子殿下，没有我这样的女骑士来守护可是不行的啊。” 　　“魏莱，我——” 　　梓言话还没说完整，魏莱就伸出食指轻轻点在梓言的唇上。 　　“听我说完——”魏莱说：“但现在我又知道你是女生，所以好不容易升起的爱意，也只能继续当作闺蜜之间的友情了。” 　　“这大概就是网上常说的光速失恋？哎呦，感觉自己好惨呀，噗哈哈哈。” 　　魏莱的爽朗笑声，让梓言想哭。 　　梓言问：“魏莱你不觉得我恶心吗？不男不女的......” 　　“不会哦。” 　　少女与少女的脸颊，温存一般紧紧贴在一起了。 　　魏莱说：“你的信我看到了，不用担心社会性死亡，我和爸爸都会守口如瓶的，没有人会知道你曾经是男生的。” 　　“可曾经是男生，以后女生，不还是很恶心吗？” 　　“这不过是老天和咱们的可爱小梓言开的玩笑罢了。” 　　魏莱怜惜地摸摸梓言后脑包裹着纱布的那里，摸得梓言觉得微微痛。 　　“......疼。” 　　“抱歉抱歉。”魏莱放开手，说：“千万不要再说什么恶心一类厌恶自己的话了，自信一点，你的容貌也好还是性格也好，都是绝佳。想想咱班同学，想想咱们学校里的同学，不是有很多人都喜欢着你呢嘛，包括我在内。” 　　“而且实事求是，将梓言你当作女生也完全不会觉得别扭。该说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完完全全的女生。所以对今后的生活实际上没必要抱有什么太大忧虑啦。” 　　梓言的唇角被自己咬破了：“可是......” 　　“在梓言的心里，是怎么看待我的呢？” 　　“好朋友。”梓言实话实说。 　　魏莱说：“可我现在对梓言你，可是有着近乎友情之上的感觉哦。” 　　“诶？” 　　梓言吓到了。 　　“但很残念我不是蕾丝边，和女孩子谈恋爱总归是有种负罪感，所以还是算啦。好闺蜜也挺不错的，哈哈哈。” 　　可是...... 　　“可是......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被魏莱拥抱着的梓言，害怕得发抖。 　　“梓言，你的身体，不接受手术，会死的，对吧？” 　　梓言的身体剧烈抖了一下。 　　魏莱又一次想起了白桦。初一那年，白桦的死，并没有在班级里造成超过一周的骚动。 　　悲痛欲绝的，也仅仅是魏莱一个人而已。 　　而现在...... 　　“梓言你不在了的话，爸爸妈妈怎么办，咱班那些喜欢着你的同学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呢？” 　　“只顾着自己就抛弃别人离开的梓言，可是太自私了。” 　　“我......” 　　梓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魏莱说：“虽然我的名字叫魏莱，但其实我们的每一个人都不知道未来到底会发生什么呢。” 　　“就像我之前在思考如果你是男生，我未来该怎么做一样。既然手术已经不可避免，那么也就只好坦然面对了，不是嘛。” 　　“无论什么样的困境，只有面对才会有破局之道。总是缅怀过去，是踏不出前往未来的脚步的。” 　　“可是，我......对不起，还是接受不了。” 　　“我接受不了......” 　　梓言紧紧握住魏莱的手，施加在魏莱手上的力道很小，但却捏疼在了魏莱心里。 　　魏莱也被梓言感染得有些想哭了。 　　“真是......在哭什么啊，你再这样，我魏莱可不会在未来等你了。” 　　魏莱突然甩开梓言的手，肌肤相贴传递给梓言的温暖一瞬间消失了。 　　“诶......” 　　好冷，不要走。 　　“而且每年你的忌日，我都一定要狠狠咒骂你这位不敢面对未来的胆小鬼才行！” 　　“谁，谁是胆小鬼啊！” 　　一瞬间，梓言睁开了眼。 　　出现在梓言眼前的，是在温馨的淡黄路灯映照下，淡雅却又仿佛虚幻般随时会消失一样的美丽樱花在傲然盛开着。 　　是人类智慧的伟力，这样温暖的庭院，才让这些本该在四月才能绽放的樱花，盛开于仍是寒冬的此时吧？ 　　那自己...... 　　梓言伸手摩挲樱花树的躯干。树干上的纹路却又是那般的真实。 　　真实的梓言甚至有了热泪盈眶的冲动。 　　忽然。 　　天边笼罩海州整日的乌云，在刹那间消弭于虚无。高悬于天空之上的胧月露出真容，洒下缕缕银光，透过庭院这边巨大的落地钢化玻璃照耀在了梓言的身上。 　　这光柔和，却又令人炫目，但注视着不会像阳光那样刺痛。 　　梓言仰望胧月，仰望着，有泪珠不受控制地渐渐从眼眶漫溢出来。流过脸颊，湿了衣裳。 　　沐浴着月光，在樱花树下仰望着胧月的少女......她那银白的秀发被照耀得熠熠生辉，就仿佛是月之女神一样。 　　如果女神的酒红色双眸没有在哭泣就更好了。 　　不过...... 　　好像女神哭泣的样子也蛮可爱的？ 　　魏莱悄悄躲到一边，静静地看着梓言，意识却不禁飘向了天空。 　　现在是个好天气呢。 　　明天也一定会是好天气的，对吧？ 　　“那么，未来见咯！” 第79章 于是梓言同学吓坏了 　　书房里的光线渐渐明亮起来。 　　老头抻抻腰，活动自己因为长时间伏案变得有些僵硬的身体。 　　书房的桌子上，铺满了昨晚大藏千夏传真给他的各种关于郑梓言身体的检查报告单。 　　“这雨可总算停了啊。” 　　老头走到窗前，开窗透透气。看到冬日里难得的一大早就是太阳高悬的好天气，不由得感慨道。 　　雨从昨天夜里就开始下了，冷冷清清，淅淅沥沥持续一整晚都没停。现在见外面放晴，老头怎能不心情大好。 　　“人不服老不行呐，哈哈。年轻时候不眠不休泡在实验室里三天三夜都没事，现在熬夜一个晚上就觉得骨头架都要散了。” 　　“倒是女性假两性畸形......吗？还真是罕见的疾病呐。” 　　老头名叫木下，今年八十四岁，是大藏财团私人医院的院长兼整形外科主任。 　　他从医六十年来，曾救治过无数慕名来大藏医院的各路权贵。 　　无论什么样的疾病，在他手里都无一例失手。像前年，霓虹名门樱小路家的长子，即使因为火灾事故烧毁大半边脸，都在木下精湛的医术下，换脸一般地痊愈如初。 　　所以在霓虹的权贵圈子里，木下堪称医学界的鲜活传说，与一般的医生可不是一个层次的。 　　他潜心钻研整形外科六十年，又经历了大量外科整形手术的实战经历，可以说积累的经验是海量的。 　　讲是无论什么难度的整形手术，都难不住木下才对。 　　不过...... 　　到青春期开始发育才施行的女性假两性畸形纠正手术，即使对木下这样的整形大师来说，也是第一次。 　　“真的很难想象日勤总裁的外孙女，竟然会在出生时候出现这样的纰漏啊。” 　　木下指的是梓言为什么没在刚出生时就被检查出来。 　　“有思路了吗？” 　　妻子推开门，贤惠地端着杯热牛奶进来书房。 　　“嗯，大体上的思路确定了。不过还需要再来一遍身体检查进行确认才行。” 　　木下接过牛奶喝一口。牛奶是被妻子用奶锅加热的，温度控制在了六十度上下，刚好喝着暖暖又不烫。 　　“唉。”妻子叹气，怜惜说：“真是可怜的小姑娘，也不知道她今后会不会因为这个出现心理问题。” 　　木下的妻子与木下同岁，也是医生。不过妻子只是公立医院的一位普通妇科大夫，退休之后便专心照顾家里了。 　　妻子问：“手术的难度大吗？” 　　“大。”木下没有否认：“只是单纯的变性手术还好说......但患者的女性生殖腺是完整的，如果没办法保全生育能力的话，日勤总裁也许会把我生吞活剥吧，哈哈哈。” 　　木下说着恐怖的话，却哈哈笑没有什么害怕感觉。 　　“我木下是谁，天——” 　　妻子白木下一眼，接话：“天下第一，能有难得住我的事？读大学的时候就天天听你这么说，就不能谦虚一点？” 　　...... 　　天蒙蒙亮时，梓言从海州国际机场搭乘大藏家的私人飞机前往东京。 　　落机是东京这边的上午八点。算一个小时的时差，梓言在路上实际花费的时间，只有三个小时而已。 　　比种花家自己国内的极南到极北还要近。 　　该说种花家的国土纵深可真是大呢。 　　梓言的双腿仍然乏力，不方便走动，是坐着轮椅被妈妈推下飞机的。 　　该说大藏家的私人飞机真是宽敞，轮椅这样体积的交通工具轻轻松松就能在飞机过道行走。 　　梓言的小脑袋止不住在胡思乱想各种事情。 　　刚出机舱门，梓言便感觉有那种刚刚下过雨特有的温润感扑面而来。 　　该说这种雨过天晴的感觉还蛮好的...... 　　可还没等梓言继续体味，她就被早已等待在机场里的大藏医院救护车接到车上，直奔医院去了。 　　“妈妈，我可以在手术前先逛逛这里吗？” 　　“等宝贝手术之后，身体恢复了，妈妈再带你在霓虹旅游，好不好？” 　　于是梓言的好心情没了。 　　大藏医院位于东京青山，修建得从外表看过去，像是哪家贵族的豪华庭院。 　　木下早早就领着一票医生在门口等候了。 　　这些医生有整形科的，有内科的，甚至还有心理科的，全都是大藏医院的老资历。 　　梓言：“......” 　　毫不隐瞒地讲，梓言不喜欢医院。 　　救护车稳稳停进医院里。梓言被妈妈推下救护车，瞥见门口站着的一溜白大褂老爷爷，梓言立刻就低下了头不再看他们，心中的不快几乎抵达极点， 　　医学是伟大的。 　　它能救死扶伤，能给予别人恩赐与救赎，能赐予人即使重病缠身也能够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的能力。 　　但梓言还是不喜欢能够实施这项能力的场所，医院。 　　非常不喜欢。 　　梓言去过的那些医院，医院里有的全都是一盏盏的白色白炽灯，灯光冷得令人生寒。 　　至于地面，也是出于方便打理的考虑，选择了铺设冰冷生硬的洁白瓷砖。 　　再算上医院里的空气，总是弥漫着散不去的各种药水消毒水味道。还有即使是星期一到星期五这样的工作日，也络绎不绝黑压压一片的人群。 　　这些人群满满登登挤在各个诊室门口，病房门口，还有挂号收费的窗口前，几乎每人的脸上挂着的都不是微笑，而是溢于言表的哀伤和忧虑。 　　这一切，梓言都不喜欢。 　　如此压抑的地方，心情都会变得不愉悦，怎可能能安心养病啊。 　　“我是大藏医院的院长，兼整形外科主任，您叫我木下就可以。” 　　木下见琳娜推着梓言从救护车下来，步伐健硕，不紧不慢走到琳娜跟前鞠躬行礼。 　　“您孩子的状况，我已经听千夏社长详细说过。” 　　说着，木下开始介绍自己身后的众人：“这位是我院内科主任田村，这位是我院心理学专家山内......” 　　都是老爷爷。 　　梓言在心里默默吐槽。 　　不过...... 　　木下说话之前，梓言一直是盯着自己的鞋尖看。直到木下讲话之后，梓言才下意识抬头向这位老爷爷的方向看了看。 　　因为木下讲的是德语。 　　木下的德语很正宗，没有什么霓虹语调的残留影响，反倒像极了柏林那边的本地人，让梓言听了就倍感亲切。 　　毕竟梓言的妈妈是德国人，梓言又在安特卫普生活十年（德语是比利时三种官方语言之一），整日的耳濡目染下，对梓言来说，果然还是德语来得更熟悉些。 　　谁让现在的梓言，无论是种花家的语言也好，还是霓虹这边的语言也好，梓言听或者说的时候，总要先进行一步德语转换才能行得通呢。 　　梓言抬头看，看得仔细了，才看清这位木下院长的样貌来。 　　听千夏姐说，这位院长已经有八十四岁的高龄。可梓言看过去，这位背脊挺拔，身材高大，虽然头发眉毛胡子全白，但银色金属方框眼镜下的目光却是刚毅得炯炯有神，怎么看都不应该是八十几岁，反而像是六十岁冒冒头的样子。 　　精神抖擞，让人看着就心生好感，想必年轻时候也该是帅哥一枚。 　　木下说：“关于您孩子......虽然海州医科大学那边的资料有被千夏社长传真给我，但我还是建议在我们医院里再进行一遍身体检查，不知道可以吗？” 　　好吧，梓言对这位老年帅哥刚刚升起的好感，没了。 　　谁让这位老头又想让梓言去经历那些冰冷到毫无感情的仪器呢。 　　（话说，仪器怎么可能有感情......） 　　梓言被迎接进大藏医院的内部。 　　大藏医院这里是不对外界的大多数公众开放的。仅仅是接待大藏财团自己的人，或者那些因为信任大藏医院的医疗水平，慕名而来的各界权贵。 　　因此被推进医院的梓言，并没有见到平日医院里司空见惯的熙熙攘攘人群。 　　除开医护人员之间的交流，也再没有什么任何冗余的嘈杂声音。 　　安安静静。 　　梓言四下望去。 　　大藏医院这里，就连陈设都与普通医院的不同。 　　地面也好，柜台也好，都铺设着暖色系的浅木色地板。（柜台那里称呼为木板也许更合适？）有淡粉色和米黄色，只是看过去就能感觉到皮质很高端的沙发，三三两两摆放在这里医院一层的候诊大厅。 　　是能让人感觉到温馨的环境。 　　但梓言还是没办法开心起来。顶多能谈得上算是不厌恶吧。 　　也就仅此而已了。 　　梓言：“......” 　　可惜十分钟不到，梓言就成功厌恶了这里。 　　原因无他，只因为梓言被推进的是妇科这边的B超室。 　　虽说梓言更熟悉德语。但梓言用日语交流也不存在什么障碍，大藏衣远找给她的家庭教师里有日语老师，梓言学的还挺好的。 　　再说，即便梓言不懂日文，种花家的文字，梓言也还是懂的吧。 　　“妇人科”这种东西一看不就知道是什么了么...... 　　一衣带水，汉字果然博大精深...... 　　B超医生是位年轻貌美的小姐姐。她讲的是日语，问梓言有没有便意。 　　梓言懵懵：“没有。”。 　　结果梓言立即被医生小姐姐给温柔“喂”下一大杯水。之后硬撑十几分钟到梓言有了便意，医生小姐姐才与护士将梓言抱到检测床上。 　　刚躺下，梓言就被人家面无表情地脱掉了裤子，脱得屁屁露出一半的那种。 　　“诶，诶诶诶？！” 　　梓言脸颊瞬间害羞得涨红，吓坏了。 　　“等，等等！你要做什么呀！” 第80章 族纹乃是商标 　　梓言正式入住大藏医院的时间，是十二月十一日的晚上。 　　“关于患者的身体，我们需要进一步研讨来确定最终的手术以及治疗方案。可能需要花费些时间，希望您能理解。” 　　木下陪琳娜母女到病房区跟前，才施礼准备离开。 　　呼。 　　听木下爷爷这样讲，梓言不由得松口气。 　　虽说对女性假两性畸形的纠正手术是梓言不得不面对的事情。但梓言现在，其实无论身心的哪边都还没做好准备。 　　迷茫还是恐惧？也许两者都有。 　　不过看木下爷爷的样子，至少这位名为郑梓言的少女，她应该是不用在今天晚上就迎接自己生命里的另一全新起点了。 　　唔。 　　腹部又一阵微微疼痛，有抹愁苦悄悄窜上梓言微蹙的眉梢。 　　梓言揉揉自己小腹。 　　但貌似她接受手术的时间，也没办法拖得太久呢。 　　医学的检测结果不会有假。可自己体内有子宫什么的，梓言时至今日仍然有些接受不能。 　　子宫，孩子的宫殿......自己的这里未来也会怀上小宝宝？ 　　仅仅是想象一下那番场景，梓言便心乱如麻。浑身只觉得恶寒，双臂都刺激起一层的鸡皮疙瘩。 　　坐在轮椅上的梓言沉默不语，手紧紧地攥着轮椅把手。 　　振动是可以传播的，梓言颤抖的手带动起轮椅的一丝涟漪。 　　琳娜感受到了，瞧见女儿蹙眉的样，问：“还是不舒服吗？” 　　梓言摇摇头，说：“没有。” 　　这孩子明显是在说谎，可琳娜也不准备戳穿自己的女儿。 　　再坚强的人，遇到梓言这样的事情，如何坚固的内心都一定会动摇的吧？ 　　琳娜怜惜轻轻揉揉女儿的头，继续推轮椅向前走。 　　这里是大藏医院的三楼。大藏医院安排给梓言的病房，在三楼的走廊左边尽头，拐角处便是。 　　梓言被妈妈推着轮椅过来，一路所见的也是与普通医院不同的光景。 　　走廊宽敞明亮，每隔一段天花板上都都吊有雍容仿佛花朵般的灯，静静散发着淡黄色的宁静光芒。 　　地面铺设的砖，橙色或绿色或红色的十字方格，相互留有空隙，协调地延伸直到走廊尽头。墙壁贴着壁纸，大藏家的族纹与束缚于菱形中的樱花交替展现，浮在淡淡桃红色的壁纸上。 　　每间病房的门都是欧洲宫廷般的感觉。甚至每扇门旁，都摆放着与人几乎等身高的赏观花卉，淡粉还是鲜红的花被嫩绿的叶映衬，煞是漂亮。 　　这哪里是什么医院，分明该是哪家优雅贵族的宅院内部才对。 　　等被妈妈推进房间里之后，梓言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梓言喃喃：“真是豪华呢......” 　　窗明几净，房间里的一切都是崭新。家具家电一应俱全，两室一卫一厅的格局，实际上住进四五个人都不会显得拥挤。 　　房间里的浴室是与卫生间分开，独立出来的。整间浴室的几乎每一个角落都是圆滑的曲线过度，看不见什么棱角，应该是为尽可能避免入住的病人出现碰伤才特别做的处理。 　　尤其是摆放在正中央的恒温涡流式浴缸看得梓言直星星眼。 　　可惜梓言现在有伤在身，不久之后又要接受那样的手术，倒是一时半会没办法享受这些优质陈设了。 　　琳娜说：“先好好休息一下吧，忙一天了。” 　　扶女儿躺到床上，琳娜打开窗户透透气。 　　夜已黑，琳娜也没有开灯，房间里却被洒进来的皎洁月光映得明亮。窗外月明星稀，风微凉，是绝佳的好天气。 　　床离窗不远，梓言仰望向窗外的天空。 　　夜空宁静，梓言躁动的心也跟着渐渐平和下来。 　　但毕竟是十二月的风，即便仅仅是微凉，开窗久了还是会让人觉得冷。琳娜关上窗，坐到女儿身边。 　　“感觉怎么样？” 　　“还好。” 　　就是上午做检测的时候，润滑液被涂抹在小腹上，冰冰凉的金属探头划过肌肤，痒痒的，害得梓言小腹刺激得痉挛好几下。 　　实在是令人难为情。 　　“想吃点什么吗？” 　　现在是晚上六点钟，也该到吃晚餐的时间了。 　　再说，琳娜清晨在海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随便对付一口，就跟着女儿来了东京。之后忙于女儿的各项检查，琳娜也没来得及吃饭，可以说是饥肠辘辘到现在。 　　“嗯......”梓言沉思，说：“的确有点饿......不过妈妈，您可以带我去街上走走吗？不要坐轮椅，然后随意找一家餐馆吃就行。” 　　在手术之前，梓言希望自己能够出门散散心。 　　如果直到手术的时候，梓言都是被锁在医院里过近似笼中鸟的生活的话......这样即使是大藏医院如此优美的环境，梓言仍然会有种十分悲惨的感觉。 　　“但是宝贝现在有力气走路吗？”琳娜问。 　　之前检测的时候，梓言连上检查床都要靠人搀扶才行呢。 　　“慢慢走，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这么好的天气，不出去走走真的好可惜啊......” 　　“......” 　　琳娜没有说话，沉默着，盯女儿的眼睛看。 　　梓言也没躲避妈妈的眼神，静静回视，眼底有抹隐藏很深的忧伤。 　　自己其实是 女孩子，这样的事实，梓言已经知道了。 　　有些事情，只有失去的时候，人们才会去怀念它珍惜它，注意到它的好。 　　可失去就是失去，再也不会回来。 　　她郑梓言还能够以男性的姿态，存在于这世上几日呢？ 　　梓言沉重的呼吸，微微颤抖的睫毛，忍不住因长时间睁眼变得酸痛的眨眼动作，甚至是眼底的那抹忧伤，女儿的一切，琳娜全都看在眼里。 　　一种名为心疼的感觉从心底缓缓升腾上来，琳娜点点头，向女儿递过自己的手—— 　　“那宝贝可要紧紧抓住妈妈才可以哦。” 　　母女二人相触于一起，梓言将手搭在妈妈手心上，用尽身体里仅余的力气抓住了。 　　一直沉默着，看不出表情波动的梓言，终于浮现出了许久不见的笑容。 　　“嗯！” 　　...... 　　双腿的肌肉用不上力气，梓言一步一挪，走得很慢。琳娜耐心搀扶着她往医院外面走。 　　走了许久，才勉强走到医院的院落门口。琳娜扶着女儿原地休息的时候，刚好有一辆通体漆黑的奔驰车驶进来。 　　奔驰车标正上方镌刻的烫金樱花，十分显眼。 　　梓言问：“妈妈，这个樱花标志是什么呀？” 　　琳娜注视着奔驰车驶进医院里后，说：“这个应该是霓虹这边一个名为樱小路的家族的族纹。” 　　“族纹？” 　　是梓言没听说过的名词。 　　“就是用来证明家族的标志，妈妈的茨威格特家也有，就像每个人的名字一样。” 　　茨威格特家的族纹是两把长枪交织于一起，只是梓言从没在妈妈这里见过。 　　“说到族纹——”琳娜科普说：“在霓虹这里，族纹的出现大概可以推算至距今八百年前。兴起于当时的公卿贵族之中，不是平民能够拥有的。” 　　“族纹的图案也是千奇百怪，像樱小路家用的是霓虹国花-樱花。其他像日月星辰，江河湖海，甚至动物植物，人造工具**有时也会出现在族纹上。” 　　“当然，不管怎么说族纹都是贵族才会有的。古时候霓虹这边的大家族出门通常乘坐牛车，这些牛车从外观看大同小异，所以贵族们为了自己的车队容易辨识，就在自己家族的车上镌刻纹路，这就是族纹最初的形态了。” 　　“那茨威格特家的族纹也是这样产生的？”梓言问。 　　“......嗯，差不多。”琳娜说。 　　梓言疑惑：“也就是说这个樱小路家是霓虹这边的贵族了？” 　　欧洲资本革命之后，即使她妈妈茨威格特家这样的旧伯爵家族都逐渐势弱。 　　像种花家那边，经过多次改革，现在明面上更是已经见不到如同历史书里写的那样名声显赫的大家族。 　　总觉得贵族还是家族什么的，很老旧，有些落后于时代，跟不上现在这种信息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的感觉？ 　　“樱小路这个家族，放在旧时候属于上流。至于现在......前年那次失火让樱小路家蒙受重大打击，就连有些重要布料的制作技艺都丢了。” 　　“......诶？!” 　　梓言突然记起一件事情。 　　“妈妈我九月拜托您买的樱小路工厂的布料，您一直没给我邮寄过来呀？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琳娜白女儿一眼，说：“人家厂子都没了，还哪里有什么布料？” 　　据传因为这场大火，樱小路工厂拖欠大笔布料订单没办法向那些国际一流的户外服饰品牌交货，现在还在打着国际官司呢。 　　“真惨。” 　　那种具有拉伸弹性，正面平滑，反面网格起绒。同时覆盖有特殊的镀膜处理，在一定程度抵挡外部水分点的同时，还允许内部水分透气到外面环境—— 　　这样优秀的布料再也买不到了，让梓言由衷觉得可惜。 　　真是太惨了。 　　“这么说，拥有族纹的家族应该不多吧？” 　　“欧洲那边的确不多——”琳娜仔细想想，说：“倒是霓虹这里，随着经济的发展，族纹都要被这边的家族玩烂了。” 　　“玩烂了？” 　　“对，就是玩烂了。”琳娜讲：“现在霓虹这边，单有法律效益登记的族纹就一万两千多个，更别提那些个人家私自创造出来的标记了。” 　　额...... 　　一万两千多个？ 　　这对于家族来说，还有那种辨认的效果了吗？ 　　“因为霓虹这边很多是家族式企业。他们出于对自己企业的宣传推销，让顾客能更好的记住自己的商品，便开始蜂拥像使用商标一样地用上族纹了......” 　　“妈妈是怎么认出来那是樱小路家的族纹的呀？” 　　梓言忽然觉得能一下子认出樱小路家族纹的妈妈好厉害。 　　那可是在足足一万两千多个族纹里准确认出来一位诶！ 　　“他家布料上的商标就是这个烫金的细轮剑樱，我怎么可能认错？” 　　额...... 第81章 黑历史 　　说起位于霓虹家东京都港区这个名叫青山的地方…… 　　古时候，德川家康的重臣青山家曾经在这里建造住宅，所以久而久之这里就被人们称呼为“青山”了。 　　说到底，还是与所谓的贵族有关呢，摊手。 　　没记错的话，百年前种花家的中山先生也在这里成立过某革命军事学校。 　　革命，革谁的命呢？ 　　当然是当时种花家那里破败陈腐的旧社会的命咯。 　　额，扯远了扯远了。 　　等到现代社会，这里既有着本就出色的风景名胜，更是汇聚了不少的世界知名时装品牌的服装店，甚至根津美术馆也在这里。 　　所以说大藏财团会选择将私人医院建设在这里，也是很奇怪的事情呀。 　　即使私人医院建设的再怎么温馨豪华，也改变不了它救死扶伤，甚至是要直面死亡的冰冷气息，与周围的氛围该说是格格不入呢。 　　但不管怎么说，从医院那里出来，不用走多久就能踏上这边青山的称得上是高雅的道路，还是让郑梓言同学挺开心的。 　　梓言的身体乏力，走得很慢，正好可以静下心来欣赏路边风景。 　　这边虽然已经天黑，可路两边的街灯也好，还是店铺明亮的LED广告牌也好，都将街上照亮得仿若白昼。 　　街上的行人不多不少，是那种恰到好处的密度。人们着衣的品味也很不错，古典和自然风格偏多。 　　身上的每一件东西，鞋子也好，包包也好，都像精心挑选过一样。 　　“这边还是老样子呢。”琳娜感慨。 　　“诶，妈妈以前来过霓虹家？” 　　琳娜瞧瞧手里刚买来的地图，说：“嗯，来过，不过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二十年前。 　　梓言默默在心里算一下。 　　梓言问：“那时候妈妈还不认识爸爸吧？” 　　“当然不认识，那时候妈妈还没去安特卫普留学呢。” 　　这个梓言听爸爸讲过。 　　当年郑权在德国（汉斯家）留学读经济学博士，琳娜在安特卫普留学读服装设计。是郑权某天心血来潮去比利时旅游第一次遇到的琳娜。 　　“可是妈妈——”梓言有些没想明白：“记得您说过，您小时候一直是在茨威格特家的，怎么会来霓虹家呀？” 　　“这个……” 　　琳娜思考片刻，无声笑了下：“那年妈妈和茨威格特家闹了些不愉快，跑来你外祖父这边借住了两年。” 　　“额，妈妈您这算是离家出走？哎呦！” 　　琳娜卷起地图没好气地敲敲女儿的头：“女儿来父亲家里住，怎么能算是离家出走呢？” 　　不过，说是离家出走可也没什么大问题。 　　毕竟琳娜还真是从茨威格特家逃出来的，差些就在机场被茨威格特家的巡逻队给截住了。 　　“可是妈妈说和茨威格特家闹了些不愉快……” 　　梓言忽然想到了些言情小说里的常见剧情。 　　“妈妈您不会是逃婚出来的吧？” 　　伯爵家的女儿，成年之后作为联姻工具嫁给同为贵族的优秀青年什么的，的确很常见。 　　“……” 　　刹那间，世界寂静下来。 　　琳娜身体僵一下，头机械般转过来看自己女儿，眸里不带任何神色冰冰凉地瞧。 　　“额，诶，妈妈？” 　　梓言被妈妈盯得瑟瑟发抖。 　　“爸爸告诉你的？” 　　妈耶！ 　　我竟然歪打正着猜对了？！ 　　“那，那个，妈妈我猜的，爸爸什么都没和我说过！” 　　“哦……？” 　　琳娜眯眯眼，微笑着说：“宝贝的小脑袋里一天都在想些什么呢？猜得不准，才没有那回事。” 　　喂，妈妈您的表情已经把您自己给暴露了啊！ 　　不过梓言也只敢在心里吐槽。 　　说出来大概会被妈妈杀掉的……吧？ 　　“说起来——”琳娜还是这种危险气息十足的微笑，讲：“难得来青山这边，很多世界知名的时装品牌在这里都有门店，宝贝要不要买些衣服呢？来得匆忙，就连妈妈都没带换洗的衣服呢。” 　　琳娜说着要不要这种询问的话，用的却是毋庸置疑的肯定语气。 　　梓言的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妈妈——”梓言怯生生。 　　“您说的衣服，指的是女装……吧？” 　　“哦？我可爱的女儿，难道你还想继续穿男装吗？” 　　梓言：“……” 　　梓言朝妈妈看一眼，见仍然是之前的眯眼微笑，不禁缩缩脖子。 　　黑化了。 　　得找点什么事情岔开话题才行。 　　梓言的目光向周边四下看过去，对面街道有个瘦长的矩形柜子被梓言看个正着。 　　自动售卖机。 　　这个东东，梓言在海州三中的图书室，那里介绍霓虹家特色的书中见到过。 　　在霓虹家，自动售卖机非常发达。书上说截至“目前”，全霓虹家的自动售卖机有接近六百万台。 　　虽然不知道这本书是什么时候编写的，但六百万台……也是一个十分巨大的数字了。 　　说是在霓虹家，包括城市街头，电影院，游乐场，公园，甚至是在偏远村镇都能见自动售卖机的身影。 　　所以青山这边的街道能见到自动售卖机就很正常了。 　　而且走到这边，梓言也累了，想坐在街边椅子上歇歇。 　　梓言指指对面街道的自动售卖机，说：“那个，妈妈，我觉得有点渴……可以拜托您去那边的自动售卖机买瓶饮料过来吗？” 　　黑化气息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听女儿说口渴，琳娜又恢复了之前的温柔模样：“那宝贝先在这里坐着休息一下，妈妈过去买。” 　　呼。 　　总算不用被逼着穿上女装了。 　　想想昨天自己竟然主动穿了做给魏莱的生日礼物，梓言就觉得一阵难为情。 　　妈妈向对面街道走过去，梓言松了口气。 　　话说，现在明明是冬天，还挺冷的，怎么会出汗成这个样子呀。 　　梓言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虚汗。 　　就在梓言半眯眼，靠着想好好休息缓解一下身体乏力感的时候，在梓言的眼角余光里忽然窜出一颗脑袋。 　　“呜哇！” 　　吓了梓言一跳。 　　吓得睁大眼睛，梓言才看清楚这颗脑袋的全貌来。 　　是位留着山羊胡，偏瘦，留有中长发戴着樵夫帽的中年大叔。 　　“抱歉抱歉，打扰一下~。” 　　中年大叔用着轻佻的优雅声线说：“我是FAT杂志的记者，最近在制作少女流行的特别专辑，不知道美丽的小姐可以让我拍一张快照吗？” 　　“少女流行，美丽的小姐？” 　　梓言嘀咕着，面色古怪。 　　梓言想起了自己之前在海州第一百货商店附近遇到的那位山羊胡。 　　同样是记者，同样是做什么专辑……大概当时那位山羊胡也是如同现在这位山羊胡一样，将梓言给当作女生了吧？ 　　“那个，我可以拒绝吗？” 　　咕噜。 　　真的是非常尴尬。 　　拒绝一词刚刚说出口的时候，梓言的小肚子饿得咕噜噜叫，叫出了声。 　　“为什么要拒绝呢？” 　　霓虹家的山羊胡蛊惑梓言说：“我们杂志是和川久家合作的，像小姐您这样美丽的女孩子，如果能给我们杂志做模特的话，还可以免费试穿，甚至是免费得到川久大师设计的衣服哦。” 　　“看小姐应该是也饿了，要不咱们去六本木新城吃个饭，咱们细细聊怎么样？” 　　山羊胡的眸里闪着光。 　　他眼前这位白发赤瞳的女孩子，身材苗条，容貌出色，而且就连坐姿都优雅得散发着贵气。 　　如果能邀请来做杂志的平面模特的话，他们的杂志一定会销量暴增的。 　　“我拒绝——” 　　就在这个时候，有碰温热的奶茶从旁边飞过来，准准砸中了山羊胡的侧脸。 　　“啊？” 　　山羊胡还没搞清楚情况的刹那—— 　　“你想带我的宝贝女儿去哪里呀？！” 　　他就被冲过来的人影一个过肩摔“啪”在地上。 　　山羊胡摔得七零八落，梓言甚至听到了骨头咔嚓声。 　　“咔嚓，咔嚓。” 　　琳娜掰着手腕，扭扭脖子 ，护在自己女儿身前。 　　梓言：“……” 　　不对，这个暴力大妈是谁呀？！ 　　“谁啊？” 　　山羊胡终于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懵圈，到现在才搞清楚情况。 　　他费力地抬起头，瞥见琳娜的脸，瞬间就惊愕了。 　　“等等？” 　　山羊胡揉揉自己眼睛，再看过去，还是琳娜居高林下站在他面前。 　　“琳娜？！” 　　“哦，原来是村田呀。”琳娜也看清楚了这位山羊胡的脸，小小惊讶一下之后，脸色便恢复正常，语气平平淡淡。 　　二十年的时间过去，除了苍老点，貌似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变化。 　　“还真是您的打招呼风格呢。”村田苦笑。 　　二十年前，村田还是小记者的时候，端着照相机扫街遇见了琳娜。 　　本来村田是想去搭讪的。 　　可还没等村田的手碰到人家肩膀，他就被琳娜一个过肩摔给甩飞出去了…… 　　“所以二十年过去了，你这是本性不改，又在搭讪？”琳娜斜眼瞧他。 　　村田站起身，拍打拍打身上蹭到灰：“哪有哪有，我这是在工作，目前就职在FAT，现在这是在拍摄少女流行的特别专辑。” 　　“是这样吗？” 　　“真的！”村田赶忙辩解：“琳娜你是知道我的，我对除你之外的任何女性都没有兴趣！” 　　诶…… 　　梓言好像听到了些什么特别有趣的事情。 　　“你不会到现在都没结婚吧？” 　　琳娜和这位村田聊天很有老朋友之间聊天的感觉。 　　村田点点头。 　　琳娜扶额：“我早说过我有未婚夫的吧？” 　　村田神情激动：“拉格朗日家的那个人根本就是人渣，他怎么可能配得上你……你不会真和他结婚了吧？” 　　琳娜摇摇头。 　　“说到底，你这样全身拢在小女孩跟前，很难让人觉得不是痴汉行为。” 　　“顺便一提，你搭讪的小女孩是我女儿，名叫郑梓言。” 第82章 才不是美食小说呢 　　夜色朦胧时，餐厅里的琴声响起。 　　这是在霓虹家难得一见的音乐主题西式餐厅，每晚都会有店家邀请来水平尚可的钢琴师进行演奏。 　　琴声悠扬，村田借着跳动的烛光，静静看琳娜的精致俏脸。 　　咕噜...... 　　“请慢用。” 　　服务员替桌旁的两人倒上三分之二杯的红酒，四十五度弯腰施礼后转身离开。 　　村田的目光下意识落到服务员身上。 　　感觉起来，就连这家餐厅服务员穿着的西服，都要比村田自己这身高级的样子...... 　　先不去管这种尴尬事情。 　　看看餐桌—— 　　烘培到七分熟的牛排，不软不硬，很有嚼劲，淋了点点黑椒汁。 　　桌上一旁摆着花卉，被乳白雕刻着华美花纹的瓶托了，散发着会萦绕在鼻尖的不浓不淡花香。 　　再加上甘甜的红葡萄酒，作为“场景”可以说是设置的十分完美了。 　　作为西餐烛光晚宴的场景。 　　或者说是作为恋爱告白的场景。 　　表达爱意的告白，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情能比得上这一瞬间的浪漫呢？ 　　“那个——” 　　村田捏着酒杯的手指紧紧，有些不知道该怎么与琳娜搭这方面的话。 　　“那个，白天的工作辛苦了。” 　　结果到底村田还是没有鼓起告白的勇气呢。 　　“这不是工作嘛，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琳娜耸耸肩。 　　“话说回来。”琳娜看看四周，眼睛弯弯像是月牙一样向村田笑了：“只是庆祝我被你们公司录用成平面模特的话，没必要请我来这么好的地方吧？” 　　看着就好贵的样子。 　　“我记得霓虹家这边好像没有什么请客习惯？” 　　“哪里话——”村田静一会儿，摇摇头。 　　“我作为早你进入公司的长辈，请后辈吃饭交流感情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但村田即使这样说了，琳娜还是在笑着打量人家。 　　这么豪华的餐厅，总给琳娜一种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感觉。 　　琳娜笑得村田不自在，过一会儿，村田才目光躲闪说：“其，其实，还是有一件事情想和琳娜小姐说的。” 　　“这就对了嘛。”琳娜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村田肩膀。 　　“犹犹豫豫的，可不像平时那个自信心爆棚的你。” 　　窗外的月光谈不上明亮。餐厅内每桌这里的烛光暗淡，刚刚好能让村田瞧见对方的模样。 　　村田动动喉结，咽了口唾沫。鼻子也沉沉吸口气，算是在偷偷摸摸以期不被别人察觉地做深呼吸。 　　“琳娜小姐，其实我今天，想把我的真心告诉给你？” 　　“真正的心？” 　　琳娜疑惑。 　　“其实，琳娜小姐，我原本只是准备默默关注着你的。就像陈年的美酒，只有珍藏起来才会越来越香甜。” 　　村田说：“可是自从琳娜小姐你来我们公司做平面模特之后，每次给你拍摄完照片，我内心的煎熬就更多一分。” 　　“我知道你是大藏家的大小姐，大藏日勤的女儿。母亲那边也是德国旧贵族茨威格特那样的伯爵世家，我的条件与你相比，完全配不上你，简直是云泥之别，但是——” 　　“但即使受伤心碎，我也想鼓起勇气向你告白。就算被你拒绝也好，我今天想鼓起这份勇气想你告白。” 　　“琳娜，我喜欢你，可以给我一次机会吗？” 　　琳娜：“......？” 　　琳娜听得一愣一愣，端起的酒杯都呆愣在了半空中。 　　半晌，琳娜放下酒杯，用空着的手敲一下村田胸口：“你小子可以嘛，勇气可嘉，这种玩笑都敢开？” 　　村田情绪激动：“琳娜，我不是开玩笑，我是真心的喜欢你！哪怕是日勤总裁来找我，我也不会退缩的！” 　　琳娜变得面无表情了。 　　半晌，琳娜动动嘴角，村田没听清琳娜说的些是什么。 　　琳娜再度端起酒杯，将里面的红葡萄酒一饮而尽，然后就起身了。 　　...... 　　村田：“......” 　　村田看琳娜女儿的酒红色眼眸，像极了十八年前被琳娜一饮而尽那杯中的颜色。 　　记得那年琳娜是这样讲的—— 　　“村田，谢谢你。” 　　“你能鼓起这样的勇气，也让我终于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我也必须要有勇气才行呢！” 　　之后琳娜就光速辞去了平面模特的工作，独自一人跑到安特卫普留学去了...... 　　琳娜无奈：“你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难缠。” 　　村田抻抻腰，神清气爽，毫无疲倦味道。 　　虽说没能抱得美人归，但时隔十八年，竟然能在街头偶遇卡塔琳娜-茨威格特，还是让村田欣喜异常的。 　　村田问：“小家伙跟在你身边，一定有学习服装设计的吧？” 　　琳娜没说话，倒是一边的梓言点点头。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村田说：“我任职在FAT，时尚杂志嘛，也算是服饰相关行业。身为长辈请小家伙这位后辈吃饭，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吗？可不关你卡塔琳娜什么事情哦。” 　　琳娜：“......” 　　琳娜的额头浮了黑线，村田这解释也未免太牵强了点。 　　不过被村田缠上，女儿的肚子又饿得咕噜咕噜叫，甚至自己也颇有些饥肠辘辘的感觉，琳娜最后也就没拒绝村田的邀请。 　　到最后AA制就好了，谁也不欠谁。 　　村田领琳娜母女来的是六本木新城这边的一家小店。 　　传统霓虹家料理。 　　村田介绍说：“这是我熟人在三本木新城开的店，是能做出有老人味道的美味红烧伊比利亚猪排的地方呢。” 　　三人走进店，挑一张空桌跪坐下来。没多久就有年轻的服务员走到他们跟前，半蹲在旁边等待客人点菜。 　　村田一边熟练地在点餐，一边与琳娜搭话：“说起来，这家店的老板......你也应该认识才对。” 　　“我认识？” 　　琳娜不记得自己在霓虹家那两年，有和什么美食店主打过交道。 　　“那个，妈妈——”梓言突然出声：“我可以，换一种坐姿吗？” 　　霓虹家这边的跪坐让梓言觉得很不舒服。 　　“这是霓虹家的习俗，宝贝还是尽可能去适应比较好呢。”琳娜温柔地摸摸女儿的头。 　　不管怎么说，在霓虹家这边的，尤其是霓虹家传统料理的店铺，如果是盘腿坐下，可真的是有些太失礼了呢。 　　倒是琳娜母女之间的对话，听得村田懵懵。 　　之前，梓言坐在长椅上休息遇到村田也好，还是琳娜与村田交流也好，彼此之间用的都是霓虹家的语言。 　　郑梓言那股东京味道十足的霓虹家语调，让村田在最开始就没想到这位小姑娘是外国人。 　　可等到琳娜母女间的对话，就又换成德语了。 　　德语这种东西，作为土生土长在霓虹家的人，村田可是听不懂呢。 　　“呜——” 　　梓言小脸愁苦，皱得像包子，好可爱。 　　村田问：“小家伙是第一次来霓虹家吗？” 　　梓言点点头。 　　“那可一定要好好尝尝霓虹家这边的传统料理才行，这家店的红烧猪排最棒，烤鱼和清酒也不错的。”村田兴致勃勃给梓言介绍这边的传统美食。 　　“未成年人不能饮酒，别教坏小孩子。” 　　琳娜与村田的聊天方式倒是蛮随意的。 　　“怎么会，酒这种东西咱们两人享受就可以啦，小家伙还得等几年呢。” 　　“不过，琳娜你为什么会这时候带小家伙来东京呢？” 　　村田没想明白。 　　国际服装节，今年被举办在种花家海州，这事情全世界的时装相关工作者都知道。 　　好像到今天这服装节才举办一天不到吧？怎么卡塔琳娜-茨威格特这位在整个时装圈里都享有盛名的服装设计师就带着孩子来霓虹家的东京了呢？ 　　再说，刚才交谈的时候，村田有听琳娜说梓言是种花家人，在种花家那边读中学呢。想想种花家那边......现在也不像是学生会放假的样子啊。 　　“这个——” 　　琳娜一时没想好怎么和村田解释。 　　总不能实话实说，讲自己是来霓虹家陪女儿做手术的吧？ 　　再说，她女儿的病......为避免对女儿的二次伤害，琳娜也实在很难在外人面前启齿。 　　即使村田这种好友也不行。 　　就在琳娜一时语塞，琢磨不出该怎么讲的时候，服务员恰到好处地端茶水过来。 　　“让三位久等了，这是我们店里的茶，请慢用。” 　　茶水上桌，给了琳娜缓冲时间。 　　琳娜思索片刻，想想便有了思路：“日勤老爷子想在年底的晚餐会见见他的可爱外孙女，所以我就带着女儿过来了。” 　　晚餐会这事倒是真的，日勤老爷子想见琳娜也是真的，之前琳娜在海州时候，大藏千夏亲口讲的。 　　这下梓言没听懂，用德语问妈妈：“妈妈，您不是不准备参加晚餐会的吗？哎呦！” 　　琳娜伸手敲了敲女儿的头。 　　“是这样啊......”村田懂了。 　　茶水送来没多久，服务员便端上来盛满各类精美食物的餐盘。 　　这餐盘里，中心安放烤鱼，其他美味井然有序地转圈摆开—— 　　米饭，寿司，刺身，泡菜，凉菜，味噌汤。 　　说说这烤鱼，在烧烤时候切开鱼身，厨师有放入点点淡黄和柠檬来进行调味。所以烤好之后，这烤鱼的味道可是香甜可口，端是别具一格呢。 　　对了，村田有提过的那个本店特色——有老人味道的美味红烧伊比利亚猪排，这是重头戏，因为制作工艺也比较繁琐，服务员解释说要客人们稍等片刻，一会儿会单独送上来的。 　　烧制好的猪排呀..... 　　带皮去骨，水煮再过油，最后蒸制。出锅之后的猪排色泽红润明亮，肉质酥烂软腻，不肥不柴—— 　　哎呀，写得我自己都流口水了。 　　作者有话说： 　　晚饭就决定吃红烧猪排了，难得疫情控制得还算可以，餐馆复工，可以点到外卖了。 　　万岁！ 第83章 新装 　　梓言没有在晚餐享用太多食物的习惯。 　　因为这样会造成胃肠的不堪重负，明早起来那种积食感觉会影响到一整日的好心情。 　　只是村田介绍他们她们来的这家店，烹制出的食品的味道着实出色。尤其是烤鱼，梓言这样被欧洲去刺鱼肉块惯坏的孩子，都小心翼翼挑开鱼刺吃了好多。 　　至于作为压轴戏的红烧猪排......无论是鲜红色泽也好，还是咸香扑鼻的味道也好，都在一下一下刺激着小梓言的舌尖和胃。 　　所以贪嘴几口，吃的小肚圆圆才走出餐馆，自然是难免的事情了。 　　“欢迎下次光临——” 　　年轻服务员的声音远远从身后传来。 　　餐馆外的这里，是六本木新城。六本木新城则是集合办公、住宿、商业、文化、酒店、豪华影院与广播中心于一体的综合建筑群。 　　相比梓言刚刚走过的青山，这里的现代气息更为浓厚。人流密度更大，年轻人的占比也比青山那边高出许多。 　　从服装打扮来看，走在这边街上的人们，流行得大多是前卫风格。 　　甚至说是极具个性貌似也不会有什么错......诺，就像那边的“男人”，盛装下就像是要去参加变装皇后的选手一样。 　　二十岁微微冒头的年纪，戴着假发，化了妆，打扮成女孩子模样。只可惜因为面部线条男孩子痕迹明显，没有那种女孩特有的脸颊柔和感。 　　“这里有个好帅的男生！” 　　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该说是一眼望过去就能察觉出这是男生呢。 　　梓言默默将自己与这位帅气男生进行对比。 　　相比之下，梓言的容貌更加柔和。站在第三者的角度去进行评价的话，似乎的确很难被一眼认作是男生...... 　　“琳娜再见！” 　　东扯西扯聊天许久（叙旧），村田终于在下一个街道的转角处与琳娜母女挥手说了拜拜。 　　梓言问：“妈妈与这位村田叔叔关系很好？” 　　“嗯，关系很好。” 　　琳娜说：“不过这孩子喋喋不休的性格还是一点都没变，真让人头疼呢。” 　　梓言觉得她妈妈应该是将这位村田叔叔给当作了弟弟一类的角色。 　　村田叔叔真可怜。 　　梓言叹口气，心疼人家三秒钟。 　　可是，如果当年田村叔叔求婚成功的话，这世界上还会有郑梓言这样一个人存在了吗？ 　　有些时候缘分这种东西，还真是造化弄人呐。 　　梓言仰望天空—— 　　不知道爸爸那边怎么样，海州现在的天空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现在霓虹家的东京这边，虽然街道被路灯和硕大的商店展示板照亮得仿若白日。但透过这些光线束缚望向天空那里的话，所见的是微微缺弦的月，深蓝色的宁静长空，几缕云彩，点点星缀在上面。 　　“真是绝好的天气呢......”梓言喃喃。 　　“要在这样的日子里，亲手掐死所有作为男性自己的过去吗......” 　　宝贝...... 　　琳娜听见女儿喃喃自语的话，完全不知道该怎么作回应的好。 　　如果她的女儿，生而为女生的话，现在的女儿又会在做些什么呢？ 　　应该是在海州那边开开心心上着学，没准还偷偷喜欢上某位可爱的小男生了呢。 　　“对不起。” 　　“对不起？”妈妈的突然出声让梓言愣了一下，但旋即就笑了：“对不起是否定意味的词，妈妈，我可不认为我之前经历的，是错的呢。” 　　从自己其实是女孩子的那时候起，梓言的心其实就蒙了灰。 　　虽说只是短短几日的时间，这灰却遮了厚厚一层。 　　但不管怎么说，梓言的童年......跟在妈妈身边学习服装设计，和妈妈的那些学生欢声笑语的日子，这些美好记忆里的梓言，都是男孩子。 　　拂去这些灰，专心回想，然后将这些回忆串连成线珍藏在心底，这大概就是对男性自己最好的祭奠了吧？ 　　“那些美好记忆不是假的，说对不起可真的很对不起它们啊。” 　　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表情呢。 　　琳娜低眸，见到女儿的脸。女儿脸上的表情丰富，展现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讲是悲伤，不对。可要是说开心，也绝谈不上。 　　梓言说：“我有一个小小请求，不知道您可以答应吗？” 　　“什么样的事情？” 　　“在手术之前，我想继续穿着男装，算是对男生自己的最后祭奠，可以吗？” 　　“......” 　　半天也没有见琳娜说话。 　　梓言在旁边偷瞄妈妈的表情。半晌，琳娜泄气般长吁，说：“真拿你没办法。” 　　“妈妈答应了？” 　　“嗯。” 　　...... 　　在六本木新城这样的地方，购物真的是非常方便。 　　在六本木新城某座标志性大厦的下层西侧空间，还有某家标志性大酒店的下层东侧空间，两者叠加构成了巨大的商业街层。 　　各类时尚精品店、餐厅、银行、能买到生活必需品的商店、甚至是医疗中心都坐落其中。这里采用举间约有四层楼高的建筑设计，但其实商业街区的占地实际上却是共有六层楼高，这样宽敞的空间，对每位来逛街散步的人都会是心旷神怡一般的享受。 　　一定要类比的话，也许只有秋高气爽一词能够合适吧。 　　至于其他，玻璃帷幕用作采光的屋顶，使得整间商场都产生有丰富的空间层次变化感觉。再加上入住这里的店铺，大多将自己的门脸塑造的或是精彩有趣，或是靓丽豪华，配上大面积的绿化观赏休息区...... 　　梓言的心情晴朗不少。 　　梓言素来不喜欢商业街这种会有巨大人流的地方。但这边的商业街，空间开阔舒适，所以即使客人不少，也不会有那种人挤人人挨人的拥挤感。 　　可是...... 　　梓言的心情没有完全晴朗的原因，大抵是这里的好多路人都将目光投在了她身上吧。 　　白发赤瞳的女孩，精致得就像是异世界穿越过来的妖精一样。 　　上了年纪的人们，投给梓言的目光大多是躲避与厌恶。反倒是年轻人们因为经受过二次元文化的洗礼，对梓言这样的容貌却是喜欢得不得了。 　　梓言无奈笑一声，不再理会他们。 　　这样的目光扫描，梓言早在海州就经历过数次。目光的分类也相差不大，上年纪的人和年轻人泾渭分明。 　　目标是华美男装，之后还要回去大藏家的私人医院，梓言可没空在这里浪费过多时间。 　　“......啊。” 　　寻觅着，梓言在一间服装店前停下了脚步。 　　服装店前用塑料模特展示的，是一套以白色为底，金色边勾勒，胸前用一颗椭圆红色宝石装饰固定的华美男士礼服。 　　这样的设计...... 　　梓言紧紧盯着它，没办法移开视线了。 　　白色，红色......像极了梓言自身的白发赤瞳呢。 　　“宝贝喜欢这件衣服吗？”琳娜问。 　　“嗯——”梓言点点头，“就像是看到了自己一样......” 　　店里的营业小姐在琳娜母女驻足在店门口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们。现在见两人对自家店的这件烫金礼服指指点点，马上笑容满面地迎过来。 　　“两位是想看这件烫金礼服吗？”营业小姐用熟练的英语问候。 　　英语...... 　　琳娜梓言这对母女的额头齐齐浮现出黑线来。 　　营业小姐见梓言是白发赤瞳，不同于霓虹家这里人们的容貌。琳娜倒有些亚洲人的影子，可西方人的立体感在琳娜脸上的感觉又是十分明显。 　　再加上两人聊天用的又是营业小姐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德语），怎么看都是外国人的样子。 　　所以......果然还是应该讲国际语言比较好呢。 　　作为国际化都市的营业人员，熟练掌握一门外语可是必备技能。 　　“我们会说霓虹家话的。”琳娜无声笑了下，说。 　　“哦哦。”营业小姐露出开心的表情来。 　　但作为土生土长的霓虹家的人，营业小姐还是更熟悉使用霓虹家的语言呢。 　　营业小姐介绍说：“两位是想给谁买这件礼服吗？我们店里的衣服都是采用立体剪裁，如果能将那位先生带来试穿一下，效果会更好的。” 　　“......那个”梓言说：“是我想买来自己穿......” 　　营业小姐闻言愣住，目光狐疑地上上下下扫视梓言好几遍。 　　“咳咳。” 　　琳娜咳嗽两声提示人家，营业小姐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有多么失礼。 　　“啊，抱歉，一时有些......哈哈。”营业小姐鞠躬道歉，尴尬笑笑。 　　最近霓虹家这边倒是的确莫名其妙地流传起一股男装女穿，或者女装男穿的歪风邪气...... 　　营业小姐指指一边挂着的裙子说:“像这条裙子就很适合这位小妹妹，为什么阿.....女士您要给小妹妹买男装呢？” 　　这件长裙是纱质束腰的晚装式洁白长裙，很典雅的味道。梓言若是能穿上，应该会效果挺不错的。 　　不过...... 　　小丫头，你刚才说到一半又咽回去的词是阿姨吧？ 　　琳娜不动声色地眯眼微笑。 　　看营业小姐，也就二十岁左右的样子，好像叫琳娜一声阿姨也没什么过分的。 　　琳娜把梓言推到身前，说：“可是我的宝贝女儿就想买件帅气男装穿下试试，我也没什么办法呢。” 　　“这......那好吧。” 　　营业小姐从旁边衣架取出一套同样的烫金礼服，最小号递给梓言。 　　“直走右手边就是试衣间。” 第84章 前夜 　　妈妈会跟自己到试衣间里，这让梓言很难为情。 　　但刚才，营业小姐见梓言身体虚弱，行动不便，自告奋勇想要帮梓言换衣服来着。 　　母女二人脑袋里的警报瞬间同时响起。琳娜当机立断拒绝营业小姐的好意，拿过烫金礼服与女儿一起进了试衣间。 　　试衣间很狭小，四四方方的空间里摆一张褐色单人沙发。梓言坐在沙发上，手扶墙，额头抵着手背，吓得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虽然梓言的生理性别是女性没错，甚至梓言的容貌也会给人女性的第一印象。 　　可梓言现在的外在仍然还是男性...... 　　“看小妹妹这个样子，没有人来帮忙的话，应该很难将这种稍显繁琐的烫金礼服穿着上身吧？” 　　如果刚刚梓言真得被营业小姐以这样的理由施以援手的话..... 　　“啊！！！这不是带把的吗？！” 　　随着营业小姐极有可能发出的尖叫声，这会儿的郑梓言同学大概已经被闻讯而来的霓虹家警察以扰乱社会治安给带走了。 　　琳娜帮忙细心系着女儿颈前的洁白领带，说：“真是吓人......也不知道木下医生那里商讨出结果了没，真想快点看到宝贝的美丽样子呢。” 　　“......” 　　梓言知道妈妈指的美丽样子是什么。 　　默不作声几秒，梓言唇角微微动动，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 　　末了，只剩无声的叹息淡淡萦绕在心间了。 　　如果我生下来就是完整的女孩子的话，应该就是营业小姐来帮忙穿戴礼服了吧？哪用像刚才那样担惊受怕...... 　　梓言望着试衣间这里的白色墙壁，看得出神。 　　“好了。” 　　琳娜调整好最后的细节，端详片刻，满意点点头。 　　“如果我来做的话，肩膀这里再收窄些会更适合宝贝，腰也宽了些。”琳娜伸手丈量，比比，突然笑了：“这是男装，做得魁梧些很正常，怎么可能完全适合宝贝呢。再说毕竟是成衣，也不能太苛刻了。” 　　“女士，您们还没换好衣服吗？” 　　门外传来营业小姐甜美的提醒。 　　“好了好了。” 　　琳娜答应声，笑盈盈地推开门。 　　“诶？” 　　试衣间昏暗，而外面商场明亮。试衣间的门被打开的刹那，光暗分明的落差感让梓言一时间刺激得紧闭上了双眼。 　　梓言感觉自己肩膀被妈妈的手轻柔按住，整个人顺着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琳娜俯身耳语：“宝贝睁开眼，看看自己的样子吧。” 　　梓言的眼睛还是有些没能适应外界骤然明亮的光线。尝试着睁眼几次，梓言才勉勉强强眯眼出月牙般的缝隙来。 　　入目的，似乎是一面幅面超宽的等身高镜子，镜子里隐隐约约能看出白色的人影。 　　这人影被映在一片金黄色的圣洁光芒里。 　　终于又过几秒，双眸被光线刺激出来的酸胀感渐渐消失，梓言终于看清了镜中人的全貌—— 　　白发飘逸，身后那里的秀发被系成蝴蝶节的黑色发带束缚着。 　　莹白，如同异世界精灵般通澈透明的肌肤，被同样洁白的礼服遮住，只有纤细的脖颈与脸颊能够显露出真容。 　　而点缀在这纯白之色中的，是一对酒红色的双眸...... 　　胸前固定领带的鲜红玛瑙石与镜中人的双眸交相辉映，绽放着令人炫目的光辉。 　　而勾勒在整间礼服边缘的，是烫金般纯粹的金色—— 　　此时再配以这间购物商场里的金碧辉煌，这位镜中人，简直就像是古希腊神话中那位俊秀帅气的太阳神莅临凡间一样。 　　梓言眼前一亮，敞开双臂，嘴角向上勾起，浅浅微笑。 　　镜中人也向梓言回以浅浅微笑，酒红色双眸隐隐变得鲜红，像是烈火燃烧一样有着明亮的光。 　　梓言轻轻摇头，束缚在背后的洁白长发也随着摇曳，被灯光撒上点点金黄的亮。 　　若是能再自信些，就是很有王子气息了呢。 　　营业小姐抿嘴笑：“小妹妹穿上这件衣服......还真是帅气呢。” 　　“妈妈觉得怎么样？”梓言问一边笑吟吟的妈妈。 　　“好看得没话说。” 　　“好看什么的，明明应该像营业小姐说的那样，是帅气才对吧？” 　　“噗——”琳娜哭笑不得。 　　别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她女儿现在身穿这件烫金礼服，女孩子的身体曲线被隐去不少，感觉起来到还真有种雌雄莫辨，英气十足的味道呢。 　　如果梓言真是男生的话，这份美丽，应该会让好些怀春少女心跳尖叫吧？ 　　可惜呢...... 　　“是是，宝贝最帅气了。” 　　这就够了。 　　梓言开心得眯眯眼。 　　她已经好久没听到别人夸奖她帅气了。 　　“妈妈，我想把这件衣服买下来，可以吗？” 　　“没问题。” 　　...... 　　晚上八点，大藏家私人医院的顶层会议室，木下院长在给参与郑梓言此次手术的医生们开会。 　　讲道理，现在是下班休息时间，这样聚集起大家来开会并不合理。 　　但郑梓言是大藏财团总裁，大藏日勤的外孙女。目前分管亚洲分区的大藏千夏社长对其表妹的治疗也是再三叮嘱，这就由不得医生们不进行特殊对待了。 　　“以上，我决定在明天下午三时进行手术。”木下院长拍板。 　　木下院长是享誉盛名的整形大家，在霓虹家这里说是这方面的医学泰斗都不会有人反对。 　　既然木下院长决定在明天下午三时进行手术，那必然是没有问题的。 　　可对于手术的具体内容...... 　　落座在木下右手边第一位的男医生，眉头紧锁，出声说：“既然木下院长决定在明日进行手术，我自然是没有什么反对意见，可这手术的具体实施......是不是太仓促些？” 　　这位男医生三十出头，与木下院长同族，血缘关系虽远，但还能称得上侄叔。生得俊秀，是留德归来的高材生，整形和基因学博士，任大藏医院整形科副主任，最近主研性别重塑工程。 　　因此这位男医生也常被戏称为小木下，或者被用很洋式的名字“木下二世”来称呼。 　　木下院长推推眼镜，讲：“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 　　“半年前，清秋家次子的变性手术是你主刀进行，按理说你这方面的经验应该是十分丰富的——” 　　木下院长的话刚刚说到一半，木下二世便急忙抢过话茬：“所以我认为患者的身体情况不应该在一次手术完成，至少应该分成几步来进行才可以。” 　　木下二世讲：“现在患者的主要问题集中在宫内积血与可能存在的宫颈病变，根据影像学，我甚至怀疑已经达到癌前病变的程度。” 　　“第一步应该先不动外生殖器官，以微创手术的方式先解决威胁患者生命的因素。” 　　“并且患者女性生殖器官发育并不良好，雌性激素分泌不足。我建议在第一步手术之后，先进行一段时间的激素治疗后，再进行外科的整形手术。” 　　“还有——” 　　木下院长伸手打断自己族侄的喋喋不休，说：“你说的都对。” 　　“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样进行手术会对患者的心理造成多么巨大的伤害？” 　　“我......” 　　木下院长说：“患者这样的疾病，如果是在年岁尚小的时候进行，我自然会赞同你的做法。” 　　“而现在，患者已经十四岁。世界观，人生观，尤其是对自身性别的认知早已成型。得知自己患有与外表性别不符的假两性畸形，这对患者的心理本就是沉重打击了。” 　　“如果再让患者以不男不女的身体外表样子生活几个月，这会对患者心理造成怎样的毁灭性打击，你有考虑过吗？” 　　“可是——！”木下二世还想说话。 　　“没有可是。”木下院长挥手表示不必多言：“患者还小，十四岁多么美好的年华。还有许许多多的幸福等待着她去体验呢，绝不能毁在我们手里。” 　　“总之，手术时间定在明天下午三时。我主刀，木下副主任你来负责一助。” 　　“暂拟定手术时间六小时，诸君还有什么异议吗？” 　　“......” 　　木下院长将话讲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可异议的。 　　“好，第一件事情咱们说完了，接着第二件事情——” 　　忽然。 　　会议室里的气氛严肃起来。 　　“事实上，因为私人医院的特性，我院接手过不少类似这样不便于被社会知晓的治疗，甚至手术。” 　　木下院长的神情也严肃了：“像给天生石女这样的性别缺陷者重塑生殖道，或者因为奇奇怪怪的族规来我院进行变性手术，相信不用我再多说，大家都应该能知道是什么事情。” 　　“为保护患者的隐私，也为保护患者家族的名誉，对此我院也一直没有拿出来对外宣传过——” 　　额...... 　　在座的医生们欲言又止。 　　虽说木下院长指的是什么，他们的确清清楚楚。 　　但院长大人，您刚刚自己已经提到霓虹这边某家名为“清秋”的家族了啊...... 　　嗯，我们什么都没听见。 　　“这次进行手术治疗的患者，是大藏家家主，大藏财团总裁大藏日勤的外孙女。以这位老人在社会上的影响力，相信诸君也不需要我再过多介绍吧？” 　　木下院长道：“总之，我希望这次诸君仍然可以守口如瓶，甚至与各自的家人亲朋也不要议论此事。” 　　“患者是女性，自始至终都是女性，她是来我院进行身体健康方面的调理，仅此而已。诸君，明白了吗？” 第85章 夜中人 　　夜半时分。 　　郑梓言盘腿坐在病房床上，呆呆望向窗外。 　　窗外有棵不知品种的树。这树的枝干纤细柔弱，恰有几根枝芽攀到这边三层楼高的窗前。 　　被风吹拂的一摇，一摇。 　　郑梓言凝神在这棵树上，已经有快半个小时了。 　　“还没睡吗？” 　　琳娜起夜去洗手间，回来时候见女儿房间还亮着灯，过来问。 　　“嗯……” 　　梓言点点头，收回目光，可又不知道该将目光放在哪里好。 　　索性梓言闭上了双眼。 　　这……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呢？ 　　心脏在疼着，脑袋也因为思考事情太多变得隐隐作痛。但无论是心里也好，还是脑海里也好，梓言却是觉得空荡荡的，安静极了。 　　安静得让人惴惴不安。 　　琳娜坐到女儿身边，瞥见枕边散乱扔在那里的手机，对女儿说：“刚刚是谁打来的电话？” 　　十一点钟附近，琳娜半睡半醒，隐隐约约听见过手机铃声。 　　梓言睁开眼睛，凝视手机片刻：“魏莱。” 　　琳娜：“魏莱呀……今天星期六，学校没有上课，她这个时候打电话给宝贝？” 　　“种花家和霓虹家有一个小时的时差，这边十一点，那边应该是十点才对，打电话应该很正常的吧？”梓言回答道。 　　琳娜闻言一愣，随后笑笑：“宝贝是糊涂了。” 　　“糊涂了？”梓言也是一愣。 　　“霓虹家比种花家快一个小时，霓虹家这边是十一点的话，那边应该是十二点才对。” 　　“……” 　　晚上的十二点。 　　除非是夜猫子，否则这种时候大多数人都该是已经坠入梦乡才对。 　　魏莱她…… 　　不对。 　　“妈妈——”梓言说：“我没有搞错呀。” 　　“嗯？” 　　“您是将这里当作种花家的时间了吧？霓虹家比种花家的时间快一个小时，所以种花家那边是十点钟的话，这边才能是十一点呀。” 　　梓言捏来手机握在手里，推度娘搜索东京时间给妈妈看。 　　霓虹家东京时间：0：05、21、星期日。 　　种花家京城时间：23：05、21、星期六。 　　“啊呀......”琳娜敲敲自己的头。 　　梓言难得能看见妈妈露出困扰的表情呢。 　　倒是......即使如此，手机躺在手里的触感也是冰凉，可梓言的心间却还是被暖得有了丝丝热意。 　　“真是——”梓言呢喃声，放下手机说：“魏莱就是打电话过来问我状况怎么样，顺便问我什么时候进行手术。” 　　“宝贝告诉人家了？” 　　“当然了。”梓言沉默数秒后，道：“明天的下午三点……吗？” 　　从六本木新城回到独属于郑梓言自己的病房里，是晚上八点钟的事情。 　　对自己帅气模样的满足感，几乎同时被赶来的木下院长给冲散掉在了脑后。 　　木下院长讲，对于郑梓言身体的女性假两性畸形纠正手术，将拟定在明日下午三点进行，希望梓言能够做好准备。 　　梓言在海州的这些日子里，每日的饮食堪称丰盛。就身体状况而言，是完全能达到外科手术的准备要求。 　　那么还需要做好什么准备呢？ 　　梓言听到木下院长发布对她的未来人生裁决的时候，眼眸低低垂下了。若是仔细观察，还能发现梓言脸颊上的肌肉，在不自然地微微颤抖。 　　木下院长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对梓言的男生过去进行嘲讽一样。 　　讲什么女性生殖系统发育完整，讲什么外阴和生殖道都在隐性存在发育，讲什么宫颈可能存在癌前病变…… 　　别开玩笑了！ 　　这就好像是说梓言以男生姿态生活的那十几年，全都是假的。 　　木下院长：“还请琳娜夫人不必担心，癌前病变并不是癌症，大多数癌前病变也不会发展成癌症。即使从影像学的显示上来看，我个人觉得也很有可能是因为没有对身体进行正确的性别纠正导致的，只要经过手术，再耐心调养一阵应该就不会有问题了。” 　　梓言：“……” 　　听木下院长的画外音，如果自己不做手术，所谓的癌前病变就很有可能演变成真正的癌症了？ 　　换言之，不抛弃男生身份，就会死，对么？ 　　于是梓言从这时候起便又开始变得郁郁寡欢，直到现在了。 　　梓言起身走到窗边。 　　琳娜想去扶女儿。可梓言却唇角向上微微扬，勉强给妈妈一个似是皮笑肉不笑微笑，摇摇头，将妈妈伸过来的手甩开了。 　　琳娜：“宝贝……” 　　梓言又将目光落在窗外那棵树上。 　　如果…… 　　我是这棵树该多好呢？ 　　就这样静静地立着，漠然看待世事变迁，漠然看待沧海桑田。 　　感觉好累…… 　　感觉真的好想去休息啊！ 　　这样想着，明明此时夜半时分，该是人们熟睡的时候，梓言却一丁点的睡意都没有。 　　琳娜说：“宝贝还是早点睡吧，明天的手术很耗费体力，不养足精神怎么行。” 　　梓言静几秒，道：“可是妈妈，我现在真的睡不着呢……” 　　“要不妈妈，您可以陪我去庭院里走走，散散心吗？” 　　梓言在晚餐时候贪嘴多吃几口。现在她胃里这种饱腹感，即使放在往日也不是十分轻松就能让梓言安然入睡的。 　　“现在是半夜三更啊......” 　　琳娜听到女儿的无理请求，先是无奈扶额，但转念就笑呵呵道：“真拿你没办法，谁让你是我的宝贝女儿呢。” 　　说着琳娜就要起身去扶站在窗前的女儿。 　　琳娜说：“出门散步还是让妈妈扶着吧，要是摔了碰了，妈妈可没办法与木下院长交代呢。” 　　梓言：“......” 　　“妈妈，我还有一个请求。”梓言忽然出声道。 　　“什么样的请求？” 　　“我可以穿着买回来的那件烫金礼服出门吗？” 　　“......散散心，为什么要穿这种会紧锢着身体的衣服？多不舒服。” 　　“可是——”梓言小声说，欲言又止：“即使不舒服也好......穿这件衣服，会有种自己还是男生的安心感觉......” 　　“......宝贝，你，真是。” 　　琳娜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大半夜散心就离谱，也不差再一个了，真是拿你没办法。” 　　琳娜帮女儿穿好那件烫金礼服，陪女儿出了门。 　　这回梓言走得很慢，被妈妈稳稳地扶住臂膀。 　　其实梓言在按下病房把手，将自己暴露给走廊的一刹那，梓言是后悔了的。 　　医院的走廊...... 　　窗外的天空并非纯黑，而是在黑暗中透出片无垠的深蓝，一直延伸到远远的天边尽头。 　　窗内，走廊里的小小灯泡在孤独地亮着，发出有限的狭窄灯光。走廊也是狭长，被这灯光分割开来，昏暗一段便漆黑一段，交替延伸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最深处。 　　这里，除了寂静，还是寂静。 　　梓言对深夜里的医院走廊，就只有这样阴森恐怖的印象。 　　可这里，等梓言推开门，门外走廊还是她白天所见的那样雕栏画栋，鲜花盛开，灯光明亮，富丽堂皇。 　　有值班护士碰巧路过，向出门的母女二人鞠躬浅浅行礼。 　　琳娜问：“医院里有什么可以散心的地方吗？” 　　散心？ 　　值班护士想想，说：“三楼这边，在走廊的极西尽头有露天阳台。说是露天，但其实有穹顶一样的钢化玻璃环绕着，可以不受限制地看到外面，又和医院里面一样暖和。” 　　“四楼正中央有图书室......应该会有适合小孩子看的童话故事。” 　　“或者去一楼地下也可以，那里是人造温室庭院。大藏千夏社长有在那里栽培整片的红玫瑰园，很漂亮的。” 　　千夏社长？ 　　梓言从值班护士的口中听到了熟悉的人名。 　　千夏姐她，还是这么喜爱玫瑰呢。 　　“宝贝想去哪里呢？”琳娜转头问。 　　“去一楼的地下庭院吧。” 　　梓言一早就说想去庭院逛逛，散散心。虽说此庭院非彼庭院，指的是大藏医院的诊治楼外面，大藏医院的围墙里面，随便的哪块绿化空地都行。 　　但现在是寒冬时节，无论哪里的绿化空地都不会有绿意盎然的景色，去逛也着实无趣。既然医院里有人造温室，温室里还有千夏姐栽培的红玫瑰园，梓言自然是选择去这里了。 　　...... 　　说是人造温室。 　　但这温室就和它所属的大藏医院一样，豪华得简直有些过分。 　　不提一楼与地下连接的楼梯设计得如何精巧，如何的飞檐斗拱。单看这人造温室庭院内部，就美轮美奂得仿若童话世界一样。 　　极目望去，在不远处有间窗沿雪白，小块红砖堆砌的童话味道十足的别致小屋。 　　通向小屋又向四周展开的，是铺有碎石片的幽静小路。路边草丛修饰，有座同样雪白色系的秋千停在那里。 　　空气温润清新，闻着有玫瑰的清香。梓言沿着小路漫步，随处可见一簇一簇的红玫瑰花丛。 　　柔和的月光照映下来。 　　说起来，这边与海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地下庭院不同。那边的地下庭院是本就镂空构造，阳光也好，月光也好，透过透明的钢化玻璃便可以传递进来。 　　而大藏医院这里的庭院，则是完完全全的地下。 　　通风是依赖着中央空调来进行统一换气。而采光，则是因为光线能够被镜子反射，设计这座庭院的设计师，在建造之初就将一块硕大的通透镜子立在了外面。 　　月光在一面面打斜呼应的镜子间流转，通过温室穹顶之上的造型仿照不知是月亮还是太阳的罗纹镜倾泻下来，最终洒向了整座庭院里。 　　“好美......” 　　梓言伸手接下缕缕月光在手上，不由得赞叹。 　　为了人们在晚上时候来庭院里驻足欣赏，大藏医院这边还是有给庭院配备照明系统的。 　　可即使如此，这些隐藏在各处的灯光交相辉映，点亮这里的同时，却没有喧宾夺主地影响到月光的温柔。 　　该说，真的是巧夺天工呢...... 　　琳娜静静跟在女儿身后慢慢走，没有说话。 　　“诶？” 　　梓言在小径上散步，随着性子走，也不知道是散步到了庭院的哪里。 　　那是隐身在一片玫瑰花从中的凉亭。 　　“......诶？” 　　那里坐着一个人。 　　纯白的人。 　　梓言惊讶得一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这人看起来应该是位比郑梓言小几岁的女孩。她安安静静地闭着双眼，瘦弱小巧的手轻轻抚在凉亭的圆柱。 　　女孩穿着大藏医院这里的纯白病服，罗马裙的样式。而被这纯白遮住的，是同样纯白的肌肤。纯白得晶莹通澈，使得女孩的手与凉亭圆柱几乎要分不出界限，融为一体似的。 　　女孩披散着的洁白长发垂在身后，很有慵懒味道。 　　须弥间，女孩睁开了双眼。 　　“......啊。” 　　与梓言的酒红色不同。那是赤红色的双眸，有着极具攻击性的感觉。 　　可女孩的目光里又是千变万化，时而温柔得像是融化的红糖，时而又凌厉得像是出鞘的剑，锋芒毕露。 　　时而......又显得很悲伤...... 　　不对。 　　这种感觉......是孤独？ 　　就像是明明竭尽全力去努力绽放了，最终却没有任何人能察觉，只能黯然落幕的惆怅...... 　　这人，是谁？ 第86章 初见 　　许是因为脚步声渐近的缘故，斜靠在凉亭圆柱坐下女孩的目光向郑梓言这边看过来。 　　梓言：“......！” 　　老实说，梓言被对方冷淡到冰冷的目光吓得心间一颤，刚刚还是放松愉悦的表情僵在脸上了。 　　“咦？” 　　女孩的眉紧紧蹙着，就差将我不开心高高挂在脸上。 　　可等瞧清梓言的样子，女孩愣住了。 　　虽说梓言的虹膜颜色相对较浅，呈现近似酒红的模样。可梓言的肌肤搭上这双美丽的眸，白发赤瞳，患有与自己同样病症的人，女孩还是在霓虹家这边第一次见。 　　相视无言，庭院里格外寂静。 　　半晌，女孩的目光仍然冷清，唇角却微微上扬，有了些许感情流露。 　　“你好——” 　　梓言回过神，给对方打招呼，露出一个真诚的笑。 　　谁想女孩听见梓言的问好，不仅没有回安，反而是有抹疑惑又悄悄攀上人家的眉梢。 　　啊。 　　梓言反应过来。 　　刚刚梓言用的是德语。这边是霓虹家的贵族，大藏家的私人医院，会被拜托来医治得大多是霓虹家这里的名门贵族。 　　梓言眼前的这个孩子又是年幼梓言几岁的感觉，想来应该是听不懂德语的吧？ 　　“你好——” 　　于是梓言清清嗓子，又用日语问了你好。 　　但即使这样，女孩眉梢上的疑惑也没能散去。 　　女孩仔仔细细打量郑梓言的样子。 　　脸漂亮端正，笑容明亮。再配上身穿的白与金相搭配的礼服，发带束着洁白长发成一缕缀在身后，被庭院里的淡淡月光辉映得亮，就像是月空中干净的星光...... 　　明明是王子一样的人，为什么声音却软软得像女孩子呢？ 　　女孩的眉先紧后舒，抿抿唇，最后摇摇头。 　　不对，或者说给别人性别模糊的感觉，也许会更加准确些吧？ 　　最后意味深长地往梓言身上看一眼，女孩没有与梓言聊天的打算，起身便向与梓言方向相反的凉亭另一边小路走去，应该是想从那边的楼梯上楼。 　　梓言被女孩生人莫近的气场弄得不知所措。 　　想再打招呼给人家，可对方明显连与梓言接触的兴趣都没有。如果强行上去打招呼的话，大概对双方无论哪边都会造成困扰...... 　　洁白的罗马裙裙摆消失在一片红玫瑰花丛里。 　　梓言的视线里没了与她同样白发赤瞳的那位女孩的身影。 　　无论是在汉斯家还是在种花家，梓言都没遇到过与她有同样困扰的人。难得见到这个女孩，梓言真的很想和她聊聊天的。 　　可惜，人家似乎根本不想搭理梓言呢。 　　女孩不在了，梓言被妈妈搀扶着坐到女孩刚刚坐过的这间凉亭里。梓言摸摸旁边的圆柱，触感圆润细腻，羊脂宝玉似的。 　　周围美丽的玫瑰花园也没能再次吸引住梓言的兴趣，她望着穹顶那盏伪装成月亮的罗纹镜发呆。 　　琳娜问：“宝贝不开心了？” 　　梓言没说话，也没点头，脸色平平淡淡，变得与刚才那位女孩子一样爱答不理。 　　琳娜瞧着好笑，说：“宝贝觉得半夜三更出来散步，正常吗？” 　　梓言以为妈妈是在问她，于是摇摇头。 　　“宝贝是因为心情烦闷才会在夜半时分来这里散心。那么会在同样时间来庭院里散心的那个孩子，应该也是有心事的。” 　　“心情烦闷，不想与别人交流不是很正常嘛。” 　　但即使琳娜这样说，梓言也开心不起来。 　　心情烦闷也好，怎么说也应该在别人问好之后，礼节性地答应一声呀。 　　什么话也没有，头也不点一下，真的是太没礼貌了！ 　　还是说我太不招人待见呢...... 　　梓言心里长吁短叹，自我怀疑中。 　　...... 　　那边女孩上来三楼，走到三楼走廊左边尽头，拐角处第二间房间的门口，推门进去。 　　推门进去就看见仆人模样的年轻女孩坐立不安在客厅沙发那里。 　　年轻女生二十几岁的样子，染淡红色的发，眼里也是戴着浅粉色的隐形眼镜。 　　她听见开门声，脑袋下意识就向门口那边转过去。 　　白发女孩在门口见年轻女孩眼眶红红，像是受气猫咪一样，不禁觉得好笑。 　　这个样子，应该是因为太久没摘隐形眼镜，眼镜酸涩得难受吧？ 　　白发女孩轻落落飘到年轻女孩对面的柔软沙发坐下。 　　“我回来了。”白发女孩道。 　　年轻女孩眉头紧锁，瞧瞧这孩子怡然自得的样，想责怪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末了，化作一声叹息，说：“大小姐，您如果在医院里出什么意外的话，可就会演变成樱小路家与大藏家之间的麻烦事情了——” 　　“而且从我个人角度，我也不希望大小姐出意外。大小姐刚才真是，太，太......” 　　太任性了。 　　年轻女孩没能说出口。 　　“太任性，对吧？” 　　白发女孩施施然，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让八千代担心了，我正在反省，对不起。”白发女孩的眼眸微微垂下。 　　“但是，先不管我出现意外，樱小路家的两亲会不会因为我就和大藏家产生八千代你说的那种麻烦事情——”白发女孩自嘲呵呵笑。 　　“第一，住进这家医院的都是权贵。所以大藏家为了避免与任何家族之间出现麻烦事情，都一定会确保来这家医院里的人的绝对安全。” 　　“第二，我的身体还没有到行动受限的地步。只是从三楼走到地下庭院散步这样简单的事情，不用八千代担心成这个样子。” 　　“可是——”名叫八千代的女孩说：“即使身体健康的人也有可能失足摔下楼梯，更何况大小姐的身体现在很虚弱的......” 　　“啊，这个我知道，八千代一直把我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珍重，我很感谢——” 　　白发女孩的话还没说完，八千代小姐就像是被刺激到的猫咪一样炸毛了：“我才二十几岁！” 　　白发女孩笑吟吟。 　　似乎二十九岁的人也可以十分理直气壮地称呼自己“我才二十几岁！”呢，嗯，没错~。 　　话题再在这方面进行下去会变得很麻烦呀...... 　　八千代小姐很苦恼。 　　八千代小姐转移话题问：“大小姐去地下庭院的时候，有遇到什么人吗？” 　　“遇到什么人，这不是当然的事情吗。”白发女孩倦意渐渐上头，困得打哈欠：“出门时候有遇到好心的值班护士，不是她指路我可找不到地下庭院，这里比樱公馆大。” 　　樱公馆是樱小路家的宅院，也落户与青山这边，离大藏家的私人医院不远。 　　“对了。” 　　白发女孩似乎是想起什么事情，一下子精神过来。 　　“我在庭院里也遇到了人。” 　　八千代看看客厅对面墙挂着的电子钟滴滴答答，惑然：“这个时间，什么样的人会去庭院呢？保洁人员？花匠？” 　　“都不是。”白发女孩摇摇头。 　　“看着比我大几岁，应该也是来这里医院治疗的病人？”白发女孩说得不确定。 　　嗯？ 　　哈？ 　　八千代小姐疑虑片刻，脑袋里的警报瞬间被嗡嗡嗡拉响。 　　“半夜三更去庭院里散步？这样的病人想想就是心理有问题的吧，太危险了！”八千代小姐一反刚才文静模样地高声说。 　　就连眼睛立刻危险地眯起来：“他有对大小姐做什么吗？不行，下次绝不允许大小姐一个人外出。” 　　“喂喂喂......”白发女孩赤红色的眸微微瞪，神情不悦讲：“半夜三更去庭院里散步？这样的病人想想就是心理有问题？八千代你是在说我吗？” 　　好像八千代小姐将自己服侍的大小姐也绕进去了呢。 　　“唔——” 　　八千代小姐的表情瞬间石化。 　　也许话题还是就此打住会比较好吧？再说下去，真的会让八千代小姐很伤脑筋诶。 　　“那......” 　　“大小姐遇到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听大小姐说是比她年长几岁，那应该十几岁模样的小孩子吧？ 　　白发女孩闭上眼睛想想，仔细端详自己刚刚见过的那个人。 　　“和我一样的白发赤瞳，虹膜的颜色稍微暗淡些，像是红酒。” 　　白发女孩说：“笑容很暖很温柔，给我的感觉像是童话里写的王子一样的人，就是——” 　　白发女孩困惑摇摇头。 　　“到底该说是王子还是公主呢？说话声音又软软的像是没谈过恋爱的小女生。” 　　八千代小姐：“......” 　　十几岁？ 　　白发赤瞳？虹膜是酒红色？ 　　笑容很暖很温柔，感觉像是王子？ 　　还有声音像是女孩子，判断不出到底该说是王子还是公主？ 　　八千代小姐的面色开始变得古怪。 　　“听大小姐这样说......如果不是确定那位少爷现在应该是在种花家，我甚至要怀疑大小姐遇到的是他了。” 　　“哦？”白发女孩来了兴趣。 　　“那位少爷，你指的是郑梓言？” 　　“嗯。” 　　八千代小姐点点头。 　　白发女孩很早就听八千代提起过这位名为郑梓言，身患疾病导致白发赤瞳，与她同病相怜的俊俏......男生。 　　“如果不是琳娜老师言辞凿凿说是男孩子，我们应该没有人会将郑梓言当男孩子看待呢。” 　　记得当时八千代小姐向白发女孩提起郑梓言的时候，是这样介绍的。 　　顺便一提，八千代的学生时代是在安特卫普那边的设计学院留学度过的，与大藏家的衣远千夏兄妹俩是同学。 　　老师自然是早些年毕业于这里的优秀学生，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咯。 第87章 留恋 　　完了。 　　这是郑梓言睡醒之后的第一个想法。 　　梓言不记得自己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自己的意识抵不住倦意陷入沉睡的前一刻，窗外天边已经像鱼肚一样微微泛白。 　　而现在，窗外的世界阳光明媚。午后的暖阳洒进病房里，映得一切都亮亮堂堂。 　　手机静悄悄地躺在枕头左边陪梓言睡觉。 　　梓言翻个身，将人家拽过来叫醒，点亮屏幕。 　　14：08 　　似是为报复被梓言打扰到了清修，手机锁屏壁纸上面无情地显示着这样的时间。 　　完了，完了，完了。 　　前一刻梓言还在犯小迷糊。瞧到时间，她立刻像是被冷水灌头地清新过来，猛地睁开眼睛。 　　映入梓言眼帘的，是纯洁无暇的天空，蓝得通透。是看着就会让人觉得身体舒畅，心里敞敞亮亮的好天气。 　　有淡淡不厚的云朵在太阳周围飘来飘去。 　　扑通。 　　梓言呆呆端详窗外片刻，还是因为眼睛被暖阳友好抚摸得有些刺痛才缓过神来。 　　回神，立刻便觉得心怵难忍，扑通扑通直跳。 　　完蛋了。 　　梓言掀开被子从病床上坐起来，脑袋里不停地浮现这三个种花家的文字来。 　　虽然对于梓言来说，也许将汉斯家的语言称之为母语会更恰当些。但此时此刻，梓言觉得“完蛋了”这三个字才更符合自己现在的心境。 　　而且心境里面还被相当于1.7亿吨量TNT当量的大伊万给直接命中的那种，直接炸裂了。 　　人不是机器，不可能不眠不休又不累。 　　而且依着人类过去几万年，根据大自然日出日落发展形成，最终刻进基因本能里的作息习惯来说—— 　　熬夜补觉睡懒床，似乎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所以梓言天蒙蒙亮才睡下的话，睡到下午两点多起床应该是十分符合大自然节律的才对。 　　可是…… 　　还有不足一个小时，她郑梓言就要被推进手术室进行那个会影响终生的纠正手术了啊！ 　　“啊……！” 　　事到如今，也由不得梓言再去做些什么其他的事情。从梓言的房间看向门外，妈妈已经和大藏医院的护士稍显吵闹地忙碌着了。 　　咕噜。 　　错过早餐的营养补给，梓言的肚子再不满地咕噜咕噜叫。 　　“妈妈——”梓言叫一声。 　　“哎，宝贝醒了？” 　　“嗯，妈妈，有什么吃的吗，我饿了。” 　　早餐梓言不指望了。 　　但如果能在手术之前吃些好吃哒，也许她的心情还能稍微好受那么一丝丝。 　　“对不起，宝贝，妈妈不能给你找东西吃。” 　　“诶？” 　　梓言懵懵。 　　琳娜说：“医生说手术前六小时要保持空腹。” 　　梓言：“……” 　　梓言失望得直撇嘴：“稍微吃一点也不可以吗？” 　　“医学的事情妈妈也不太懂。但刚刚木下院长过来特意叮嘱过，如果手术吃了东西，麻醉时候有可能出现呕吐回流，会有生命危险的。” 　　梓言：“……” 　　不做女性假两性畸形的纠正手术变成女孩子，会死。 　　手术前如果吃了东西，也会死。 　　“那还不如去死呢……” 　　梓言小声嘀咕。 　　当然，也仅仅是小声嘀咕。梓言可没什么寻死的念头。 　　事到如今，真的是事到如今。期待会有什么超现实的转变或者开展，根本不现实好么。 　　如果必须做个女孩子的话…… 　　梓言劝自己看开些。谁让她身体现在的这种状况，除去坦然面对，也不会再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但是根本没办法看开啊！” 　　梓言头疼得很，痛苦地皱起了眉。 　　本来梓言还想着自己早上起来，能穿那件烫金白色礼服，最后以男性姿态出门走走步，散散心呢。 　　可现在，眼瞧着手术时间临近，只剩下短短几十分钟的时间，哪里还有梓言出门散心的机会。 　　梓言郁闷得长吁短叹。 　　梓言在抱怨自己怎么没早点起床。这次的机会若是错过了，这世界可不会再给她这样的机会了。 　　正郁闷着，琳娜拿手术服走进卧室要给梓言换上。 　　“再见到宝贝的时候，就该是宝贝的美丽样子了呢。”琳娜一边脱女儿身上的罗马裙式病服，一边说。 　　说起来，真空穿着睡裙睡觉，是相比睡衣睡裤更加接近裸睡的方式。所以梓言对穿着这样的居家女装倒是没什么抵触感。 　　“妈妈。” 　　梓言乖巧地等妈妈脱掉裙子之后才开口说。 　　“妈妈，我不想穿手术服。” 　　梓言现在的心很乱。这种名为手术服，但松松垮垮什么都遮不住，只能叫做罩子根本称不上衣服的东西，梓言是真心不想穿。 　　琳娜闻之一愣，笑笑：“去做手术，哪有不穿手术服的。” 　　琳娜继续动手想给女儿套上手术服。谁知梓言却脸色僵硬，小脸一绷根本不配合。无奈，琳娜只好暂缓手里动作，坐到女儿身边。 　　没等琳娜问，梓言先转过头来看她，说：“妈妈，我可以再穿一次那件礼服吗？” 　　琳娜听了，一时没有说出话来。 　　“宝贝还是没办法接受吗？” 　　“当然没办法接受啊。”梓言理所当然回答 ：“妈妈，我做了十几年的男生，怎么可能几天就接受自己其实是女生啊！” 　　说到底，梓言现在连多说几句话的心情都没有。 　　实在是糟糕透顶了。 　　“……宝贝。” 　　琳娜想说的话刚刚起个开头，梓言就手掌直直伸出打住，表示不用再说。 　　“不做手术不可以，我知道。不变成女孩子会死，我也知道。时至今日，我除了坦然面对，心里默念什么‘我就是女生’之外，也没有其他任何事情能做了，这我都知道。” 　　梓言面色平静，说话的语气也是平平淡淡。 　　可梓言的睫毛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甚至是握紧的拳头都在十分诚实地偷偷告诉着别人，其实郑梓言这孩子，平静什么都是装出来的。 　　至少琳娜觉得她女儿这份平静绝对是装出来，心里一定紧张得很。 　　就像梓言的紧张，在身为母亲的琳娜眼里根本藏不住。反过来，琳娜对女儿的关切中带着担忧的眼神，也根本瞒不住梓言。 　　梓言瞧妈妈的模样，不禁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说真的，这种情况，无论是谁都会紧张得要死吧？ 　　心怵，心慌，扑通扑通跳，难受得不要不要的啊！ 　　只是想象一下手术室里的景象，还有自己接受过手术之后的样子，梓言就觉得如坠冰窟，整个人都魔怔了。 　　“叮铃铃。” 　　这时候，被梓言无情抛弃在枕边的手机默默响起。 　　梓言侧眸看过去，是爸爸打来的电话。 　　感觉心慌得很，就连呼吸进肺的空气都是冰凉凉。梓言小手颤抖抓来手机，拿不稳，差些就将手机给摔倒地上去。 　　“女儿，身体怎么样，马上就要去手术了吧？” 　　接通电话，按下免提，从手机那头传来三日不闻甚是想念的郑权声音。 　　梓言听得眉头轻蹙。 　　两点。 　　其一是郑权同志终于没了心理负担，开始叫梓言女儿，叫得理所当然，一丁点违和感都没有。其二是现在距离手术还有半个小时，郑权同志才姗姗来迟打来电话。 　　两点叠加，梓言更加开心不起来。 　　她的两亲，就这么希望他们的孩子是女孩么？ 　　不过，正好郑权同志打电话过来，梓言还有一件事情想要做，没有爸爸帮忙可是做不到呢。 　　梓言垂眸，说：“爸爸，您可以拍一张您自己的全身照片吗？” 　　“嗯？” 　　郑权没听懂，闻：“我的全身照片？” 　　“嗯。” 　　“我想传一张和妈妈的合影给你，可以拜托爸爸把它们合成全家福吗？” 　　和我的合影？ 　　这下轮到坐在一旁的琳娜没听懂自己女儿在说什么了。 　　就连郑权也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但这是女儿临近手术之前的小小要求，不是什么难办的事，他便一口答应下来。 　　梓言松口气。 　　虽然穿那件烫金礼服，最后一次以男性姿态出现在世界上，出门散散步，这样的事情已经是不可能了。 　　不过…… 　　即使是任性也好，梓言还是希望能在这世界上再留下些自己曾经是男生的痕迹。 　　就以男性姿态和爸爸妈妈拍张全家福好了。 　　郑权同志读经济学博士的时候，有辅修计算机专业，电脑玩耍得很溜。用电脑软件合成张全家福应该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吧？ 　　梓言站起身，距离手术拟定的开始时间还剩二十八分钟。 　　“妈妈——”梓言深吸一口气，说：“我想穿上那件礼服，和妈妈拍张合照，再传给爸爸做成全家福……” 　　这是梓言与妈妈说话，头一次没有那种“可以吗”一类委婉的温柔语气。 　　不是请求，而是一定要做。 　　梓言平视着妈妈琥珀色，深湖般纯粹的眼睛。 　　“……啊。” 　　琳娜扶额：“还真是拿你没办法呢。” 　　琳娜歉意向门外的护士们挥挥手。护士们知道郑梓言的实情，也理解地向琳娜笑笑，表示没关系。 　　礼服穿着繁琐，梓言这次又穿得不急不缓，不快不慢，像是想要将时间给静止下来似的。 　　半天，终于披挂完成。 　　梓言拽着妈妈，拜托门外其中一位护士小姐姐用梓言的手机给她们母女二人拍照。 　　午后暖阳从侧边的窗户射进来，映得梓言的洁白秀发金灿灿。采光充足，梓言淡淡微笑，护士小姐姐将照片里的梓言拍摄得像是王子一样。 　　“谢谢。” 　　梓言给护士小姐姐道谢，接过手机，把照片彩信传给爸爸。 　　手机信号很好。但不知道为什么，几兆大小的照片彩信从霓虹家传给郑权会这么慢，进度条慢慢走，像是蜗牛慢慢爬。 　　传送成功的时候，距离下午三时还有十五分钟。 　　快点。 　　梓言想。 　　爸爸，请您快一点，拜托了。 　　梓言捏着手机的手又在轻微颤抖。 　　“叮！” 　　几分钟后，梓言的手机终于响起，这是彩信接收进来的特有铃声。 　　明明仅仅是几分钟的时间。可这数分钟，几百秒，愣是给了梓言度秒如年的感觉。 　　煎熬。 　　梓言打开彩信来看。 　　看到的是一张全家福。郑权的手法很好，这张全家福几乎看不出人工合成，简直就像是一家三口真在一起拍摄的一样。 　　梓言和琳娜静静坐在椅子上，郑权站在她们身后爽朗笑。 　　而照片里的其他景象…… 　　胡桃木色系的老旧地板，仅仅是刮过大白的墙壁，还有那辆用作背景的蓝色黄色相间的儿童自行车…… 　　“这，这个!” 　　这不是他们一家三口在种花家京城的家吗？！ 第88章 再见......不，永别了 　　为什么...... 　　人，只有在失去某样东西之后，才会学会珍惜呢？ 　　“爸爸没在京城，这张照片的背景是我离京赴海州任职之前留念拍的。” 　　郑权害梓言白白开心一场。 　　咯噔，咯噔。 　　安静躺在救护床上，梓言耳边有轮子压过地面发出的轻轻咯噔声。妈妈没有跟来，她任由自己被护士们向手术室的方向推着。 　　梓言盯着大藏医院这边一面面雍容华丽的墙壁不快不慢向后移动，直到它们渐行渐远。 　　如果...... 　　哪有什么如果。 　　吱呀。 　　手术室的门被推开，梓言见到的是一溜白大褂老爷爷。都戴了口罩，分不清谁是谁。 　　也就木下院长精神抖擞，背脊挺拔，戴口罩也能被梓言一眼认出来。 　　梓言侧过头，闭上眼，不想再看他们。 　　心里好慌。 　　“准备好了吗？”木下院长问。 　　梓言：“......” 　　梓言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或是摇头，没人知道她是准备好了，还是没准备好。 　　但梓言紧闭着眼，纤细的睫毛在微微颤抖，却是在诚实地告诉别人她慌乱的心情。 　　“不要紧张。” 　　木下院长的声音磁性而稳重，似是有种魔力。梓言听了，心里竟然变得稍安。 　　睁开眼，梓言见到木下院长就在自己跟前。院长的眼睛弯弯，眼角纹路皱皱，应该是在很和蔼地向梓言微笑。 　　可惜院长带着淡蓝色的医用外科口罩，遮住了大半边脸庞。这样院长的和蔼微笑，梓言没能看得真切。 　　留在手术室里帮忙的护士扶梓言到手术台上。 　　手术台和梓言的后背仅仅隔着层薄薄布料，感觉冰冰凉。 　　哒。 　　清脆一声响。 　　手术台两边蜂窝样子的无影灯被打开，高强度的光线汇聚在了梓言身上。即使微微泄露出的余光也晃得梓言的双眼瞬间失去聚焦，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就要......消亡了吗？ 　　左手手背察觉到冰凉，这是用棉花球给即将静脉注射的地方消毒时候才会有的感觉，梓言很熟悉。 　　梓言隐隐能看见有位护士在她的手背上埋针。 　　埋针是梓言自己的叫法。实际上护士正在给她做的事情，学名应该是叫做静脉留置针。这种由不锈钢芯，辅以柔软套管和外部塑料针座的医疗装置，十分适合给那些在治疗期间经常需要静脉注射的病人使用。 　　而即将接受这个手术的梓言，未来一段时间之内的连续静脉注射，类似消炎药一类的挂水可是免不了呢。 　　唔。 　　静脉留置针刺进皮肤下面的时候，柔软套管的滞涩感觉，疼得梓言蹙紧眉梢。 　　一针即中。护士干脆利落抽出不锈钢针芯，将用于麻醉的药物接到外部塑料针座上，开始缓缓向里面注射。 　　梓言觉得自己的叫法没有错。 　　这不就是将针给埋进皮肤下面，埋进血管里了吗。 　　梓言：“诶？” 　　梓言忽然又觉得自己小腹那里冰冰凉，与刚才手背被消毒时候的感觉很像。 　　抬眸瞧过去，是位年轻的男医生在给梓言的小腹用酒精棉擦拭消毒。 　　我就说嘛。 　　梓言在心里自嘲。 　　手术服这种东西那里能称得上衣服，根本就是罩子嘛。掀开一角，下面的身子就什么都遮不住。 　　倒是身体被大范围地用酒精擦拭...... 　　梓言上次有这种体验，还是她年龄很小，一家三口在京城的时候。 　　应该是两三岁的时候呢。 　　梓言想。 　　那年，梓言一家在京城和爷爷住在一起，还没有被老爷子给扫地出门。 　　记得是冬季的某天后半夜，梓言突发高烧。 　　爷爷拿出自己珍藏的六十度小烧，用他那厚重满是皱纹的手掌将酒涂抹在梓言后背上，给孙子......现在应该说是孙女了，进行物理降温。 　　当时烧得迷迷糊糊的梓言，只觉得后背凉凉很舒服，没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可现在...... 　　仍然是基于酒精易于挥发，能够带走热量的原理。但现在的梓言，感觉到的不是舒服。而是冰凉，彻骨的冰凉。 　　像是带走了梓言皮肤上的所有温度。 　　而且...... 　　医生处理的这里，应该就是即将进行手术的地方吧？ 　　自己那里，到底是要被切掉吗？ 　　这些念头在梓言脑海里不断回旋，搅着梓言本就混沌的愁绪。 　　梓言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紧张得僵硬了。 　　但没过多久，有种根本没办法抵抗的倦意便顺着血液直达梓言的全身各处，让梓言觉得自己的愁绪变得更加混沌了。 　　混沌得都要即将放弃思考。 　　感觉酥酥麻麻的，眼皮也很沉，梓言快要没办法抵挡住这份倦意了。 　　“睡吧。再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梓言耳边隐隐约约听见木下院长安慰她的话。 　　木下院长的德语，真好听...... 　　好听...... 　　...... 　　子时将至。 　　这该是万家熄灭灯火，坠入梦乡的时候。 　　琳娜却在手术室的外面走走停停，焦虑不安。 　　手术室的橘黄色警告灯一直从下午三时亮到现在，她的女儿，已经躺在手术室里足足八个小时了。 　　就连护士都已经轮番上阵换了三批。 　　郑梓言这个女性假两性畸形的纠正手术，与那些异怪杂症相比，其实并不难。 　　但这个手术涉及的方方面面，这本就是极其耗费时间的事情。再者郑梓言是大藏家家主，大藏日勤的外孙女，木下院长又是医者仁心。 　　精益求精，力求做到最完美，所以拟定六小时完成的手术才进行到现在仍然没有结束。 　　梓言的体内有隐性发育的生殖道。虽然发育不良，不过等到日后进行后续的激素治疗，相信就会发育完全了。 　　改造尿路通道，割除多余的外生殖器，将埋藏体内许久的生殖道启用，开口固定。 　　再之后就是利用外生殖器的一些组件，进行整个下身外部的整形手术了。 　　如果依着木下院长的那位族侄，也就是留学汉斯家获得整形和基因学博士，现在又主研性别重塑工程的木下二世的意思来说—— 　　手术至少该分两步。第一步，进行内窥镜的微创手术。先改造尿路通道，新的开口就是以后女性生殖器官尿路道口的位置。 　　再对原外生殖器那里做尿路通道闭合，这样等待愈合之后，这里就像是女性被延长了的某个组织一样，为下一步手术做准备。 　　之后是进行一段时间的雌性激素治疗，在平稳的环境里让郑梓言体内的女**官进一步发育。 　　最后才是生殖道固定，利用第一步剩余的外生殖器官组织进行整个下身的整形手术。 　　这样做，对患者的身体来说，稳定安全。对医生来说，因为拆分开来做手术，也不会太累。 　　哪像现在，将一切放在一场手术里完成，连续八小时的高强度作业，别说年近九十的木下院长，就是年轻气盛的木下二世都有些要吃不消了。 　　唉。 　　木下二世心里叹口气。 　　他能理解自己这位族叔在顾及什么。 　　若是按照木下二世的提案，至少有三个月的时间里，梓言会是男性外生殖器官和女性外生殖器官并存的状态。 　　尿路通道融合，这样剩余男性外生殖器官便仅仅是为以后的外科整形做准备，再无任何作用。 　　而下方新开的通道，则会是梓言这三个月那什么的地方。 　　仅仅是想象一下就很恐怖，对吧。 　　顶着自己不男不女的样子三个月，对于一个十四岁孩子来说，实在是过于残忍了。 　　可是—— 　　唉。 　　木下二世没什么好说的。 　　罢了罢了，就依着自己族叔的意思来吧。 　　...... 　　又是过了许久。 　　嘀的一声，手术室的灯，灭了。 　　坐立不安的琳娜刚好走到手术室的门前。 　　刚刚，郑权从种花家海州打来第十七个电话给琳娜，反复询问他们女儿的状况。 　　可琳娜能说什么呢。 　　直到前一刻，他们的女儿还在手术室里迎接着命运中最关键的时刻。到底什么样的情况，就是琳娜这位等待在手术室跟前的母亲都不知道。 　　吱呀。 　　门被推开了。 　　麻醉的药效还没有过，躺在救护床上的梓言眉目安详，平平静静的，像是睡美人。 　　琳娜见这样子的女儿，心里稍安。 　　看样子，手术似乎没出什么问题呢。 　　木下院长跟救护床走出手术室，看见琳娜站在门外，便领着一众参加手术的医生走过来。 　　木下院长爽朗地笑了，说：“琳娜夫人，您不用担心，手术很成功。” 　　这时候，没什么能比医生的笑容更有感染力了。 　　听木下院长这样讲，琳娜悬着的心可是彻底落了下来。她想立刻打电话给郑权报喜，可木下院长的话明显还没有说完。 　　实际上木下院长已经很疲惫了。 　　无论看着如何显年轻，身体如何挺拔硬朗，都改变不了木下院长已经年近九十的事实。 　　就像木下院长自己说的那样，人不服老不行啊。 　　可医者仁心，有些注意事项，木下院长觉得还是自己亲口告诉给琳娜比较好。 　　行百里者半九十，决不能半途而废。 　　木下院长摘下口罩，问：“琳娜夫人昨晚是带着患者出门散步了吧？” 　　“嗯。”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琳娜点头。 　　“最近几日一定不要让患者走动。而且现在患者身上还安放着导尿管，在这拆除之前一定要尽可能避免剧烈运动。”木下院长神情严肃。 　　“患者的一日三餐，我院会特制按时提供。最近一段时间也请琳娜夫人一定不要给患者吃从外面买回来的食物。” 　　说到这，木下院长忽然感觉一阵气竭，挺拔的脊背弯下去了。 　　“院长？！”旁边的木下二世吓了一跳，赶忙过去扶。 　　八个多小时的手术，也是真够主刀的木下院长受的了。 　　“没事没事。”额头上有虚汗冒出，木下院长抬擦擦，笑了：“人不服老果然不行呐。” 　　“琳娜夫人，之后的事情就让我们的木下医生详细与您说吧。” 第89章 你好，新生 　　耳边有悠扬的笛声。 　　这是......哪里？ 　　梓言觉得自己眼前的全部都是雪白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但慢慢的，这些道不清本质的雪白东西开始缓缓移动，渐渐地聚拢在一起，让梓言眼前的世界变得清晰起来。 　　楼梯是外置在楼体外的。梓言每走上一层都能听到自己脚下绑带凉鞋与台阶相碰发出的哒哒脚步声。 　　很清脆。 　　梓言走到五层，这便是这栋楼的最高。趴在栏杆旁望向外面的绿树蓝天，梓言踮踮脚，感觉有风悄悄地钻进凉鞋里，拂过了足底。 　　很温柔。 　　绿树蓝天之下的，是与这边同样的低矮民宅小楼。雨后的楼宇外面呈现干净的青灰色。青灰色之间仿佛情侣一样相互依偎，顺着道路延伸直至远方。 　　这里是梓言在京城的家。 　　景色看得倦了，梓言想回家。梓言的家就在这边的五楼，从缓台向后走两步就能回去。 　　可是...... 　　梓言没办法走到任何地方。 　　无论梓言的脚步迈向那里，也无论梓言走出几步，她总会在下一刻忽然地返回原地。 　　真是太奇怪了！ 　　梓言轻声自语。 　　我究竟是怎么了？ 　　梓言正在想着，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就像是在渐渐消融一样，梓言眼前的全部又渐渐恢复成雪白一片，什么都看不真切了。 　　雪白的...... 　　梓言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好轻，好轻。轻飘飘的仿佛是要融进这周围的雪白里。 　　是啊，融进去了。 　　这些雪白就像是宽厚的手掌，有着掌心那种会让人感到温暖的温度，将梓言包裹住了。 　　温柔地，如何呵护弱小无助的雏鸟一样，这些雪白软软地围绕着梓言。 　　包裹朵朵银色玫瑰花的洁白长裙，渐渐地从梓言的肌肤上消失了。就连束缚梓言雪白头发的发带，也开始渐渐消融。 　　她那交织梳理成优雅皇冠的发，披散开了。 　　不对。 　　梓言觉得不对劲。 　　为什么自己会穿着女装呢？ 　　不对。 　　梓言感觉到自己的心在骤然跳动得发痛。 　　没一会儿，就连梓言的身体都开始随着衣服，要渐渐消融在雪白里了。 　　不要。 　　不要！ 　　我不要消亡！ 　　梓言大声喊出来。可是这里仿佛真空一般，梓言除去听见自己心里的呐喊之外，再没听到任何声响了。 　　左手还有知觉，梓言下意识的向前抓。 　　梓言抓住了。 　　抓住的是什么呢？ 　　梓言：“......啊。” 　　细腻，触感温暖，感觉好舒服...... 　　“宝贝，妈妈在这里哦。” 　　...... 　　晚上十二点。 　　送仍然处于深度睡眠的梓言回病房静养，木下二世与琳娜在病房的客厅里详谈。 　　“夫人——”木下二世说，“患者恢复期间的每日三餐，会有专人每日按时送过来，这个不用夫人费心。” 　　“不过，有一件事情我觉得有必要说一下。” 　　琳娜竖起耳朵认真听。 　　木下二世继续说：“这个需要患者判断，请务必要等到患者排气之后才能进食。” 　　全身麻醉这种东西，因为是顺着血液作用于全身，自然也会对体内的肠道造成麻痹效果。肠道的正常蠕动会被减缓甚至是抑制住。 　　如果肠道功能没能恢复正常的话，冒然进食会有危险的。 　　琳娜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导尿管大概什么时候可以拆除呢？” 　　琳娜问。她想想女儿身体里插着这样一根长长软管就觉得心疼。 　　木下二世见琳娜的担心模样，安抚人家说：“这个等患者身下的创口初步愈合之后就可以取出了。” 　　“还有——”木下二世笑笑，说：“我院这次给患者用上的都是最好的技术。手术是在最新的显微技术下进行的，对创口的缝合也是使用的人体自吸收生物线。这种生物线不用担心愈合之后留疤，也免除以后患者在创口愈合之后需要拆线的烦恼。” 　　“应该说除非用高倍数放大镜仔细观察，否则根本看不出患者新外生殖器官的手术痕迹的。” 　　木下二世在纯医学方向地介绍科普。琳娜听了，面色却是变得很古怪。 　　除非变态，或者是玩什么禁忌般的羞耻Play，否则谁会用高倍数放大镜观察那里啊！ 　　“时间的话，大概一周吧。患者应该就可以小范围的活动了。” 　　琳娜看木下二世的目光开始奇奇怪怪。木下二世倒是对此毫无察觉，继续尽职尽责地进行医疗叮嘱。 　　“但是——”木下二世说着说着，眉头渐渐皱起来了。年纪不大的人，眉心那里却挤出来道道皱纹。 　　唉，学医还真是累人呢。 　　木下二世讲：“小范围的活动也务必是轻微的，一定，一定不能剧烈活动，更不能跳舞。” 　　哈？ 　　琳娜听得疑惑。 　　不能剧烈活动，琳娜理解，毕竟刚刚做过手术。可这位木下医生特意提及不能跳舞，是有什么不一样的深意吗？ 　　“木下医生，这个跳舞，是有什么深意吗？”琳娜瞧木下二世一眼，问。 　　“......额。” 　　这个...... 　　木下二世真不知道该怎么向琳娜解释。 　　推下自己鼻梁上的金标眼镜，木下二世尴尬说：“总，总之注意就是了。” 　　他记得是半年前的某个星期六，木下二世去探望自己负责的那位清秋家的“小姑娘”。 　　既然已经动过手术，那么称呼对方为小姑娘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嗯。 　　夏天是东京的雨季。昨晚淅淅沥沥的雨刚过，这天上午放晴，气温也因为刚刚下过雨，温暖舒适，不让人躁。 　　木下二世推门进去之前，停在门口，默默叹口气。 　　清秋家这孩子，可是真不让大藏医院的医护人员省心。手术之后还没通气，就拜托仆人偷买薯片回来吃，胃肠难受得差些又上了手术台，这就不提了。 　　木下推开门的刹那，便看见穿着大藏医院病服，手上还挂着吊水的清秋家短发小姑娘，在面对着窗户光脚丫在跳奇奇怪怪的舞蹈。 　　其实清秋家小姑娘跳的舞蹈很优雅的。只是她还处于恢复期，身体状况不佳，所以舞姿才走了形。 　　“喂。” 　　木下二世满头黑线，无奈叫唤一声。 　　“诶？！” 　　结果清秋家的小姑娘吓了一跳。身体失衡，左脚拌右脚，就这么直直倒下去了。 　　很不幸，本来再过几日就可以拆线的下身创口再次崩裂，这位小姑娘的出院时间再次后延至少了一个月。 　　对，就是再次崩裂。 　　手术结束的第三天，这位清秋家的少奶奶哟，非得让仆人搀扶着她去楼下庭院逛逛。 　　结果很凄美，脚下打滑，她连着可怜仆人一起摔下去了...... 　　唉。 　　希望日勤总裁的外孙女可一定不要再像清秋家那位这么调皮了...... 　　都是权贵，他们这些医生护士可真吃不消哇！ 　　木下二世陷入回忆，琳娜意味深长地打量他。 　　半晌，琳娜问：“木下医生，还有些别的需要注意吗？” 　　“哦，啊——”木下二世听到琳娜叫他才回过神。 　　“其他就没什么了。”木下二世说：“整个恢复期应该在两到三个月。不需要再手术，只接受正常的激素注射一类的药物治疗和等待身体自己恢复就可以了。” 　　“患者的声音本就处在变声期之前，又没有明显喉结，所以我们没有动这里的手术。面部女性化手术我们也没有做，以患者现在就很清秀的容貌，再有雌性激素治疗的辅助，应该也不是问题。” 　　“至于胸部嘛。” 　　木下二世又陷入那种医学疯子的状态了。 　　“虽然十四岁讨论这个有些早。未来一两年在雌性激素的影响下，患者的胸部应该会基本发育正常，不过——” 　　木下二世有些兴奋，“有一种隆胸材料，汉斯家那边实验室最近新研究出来的好东西。注射到人体之内会被人体缓慢吸收，转换成脂肪，形成真正的**。” 　　“如果患者发育一般，或者对发育不满意的话，其实是可以尝试注射这个。以患者的体型......我觉得各注射700CC？这个就需要看之后患者的身体发育状况了。” 　　琳娜：“......” 　　这人绝对是个疯子。 　　...... 　　时间回到梓言在恍惚间抓到什么东西的那一刻。 　　“呼......” 　　女儿手术成功，琳娜的心踏实大半。 　　她舒舒服服在房间浴室里洗了澡。通过客厅那里的传呼机和大藏医院要来放蜂蜜柠檬冰块的冰水，喝着，整日的烦闷被一扫而空。 　　说起来，大藏医院的饮品厅就在三楼走廊那个露天阳台上。二十四小时服务，想要送到梓言这边的病房不会花费多少时间呢。 　　琳娜从忧心女儿的母亲状态中解脱，又恢复成了茨威格特家大小姐的优雅模样。 　　喝过柠檬水，琳娜踱步来屋里瞧瞧女儿。 　　刚好窗外有一抹月光透过洁净的窗子静静投到梓言的脸庞上，映得梓言安静祥和，像是稳稳沉睡着的女神。 　　女神...... 　　琳娜若有所思。 　　是啊，从今天起，她的女儿就是完完全全的女儿身了。 　　琳娜坐到女儿床前，默默望向窗外。窗外仍然是宁静的夜空，没有风，越发接近上弦月的月亮弯弯，似是在微笑。 　　“嗯？” 　　琳娜的手被突然抓住了。 　　她回头看，见是女儿眉梢微微蹙着，小手紧紧抓住了她。 　　“宝贝醒了？” 　　梓言没有回复妈妈。只是将手抓得更紧，嘴里呢喃：“不要，不要，我不要消......” 　　再之后的声音很轻，琳娜没听清女儿说的是什么。 　　感觉女儿似乎是做什么噩梦了呢。 　　琳娜俯身，轻轻亲吻女儿的额头，温声细语：“别怕，妈妈在这里哦。” 第90章 八十七章 日记 　　日期：星期五。 　　心情：不好不坏。 　　天气：...... 　　郑梓言望向窗外。 　　窗外的世界明亮，有几缕薄厚不一的云朵不急不缓地悠然飘过。金色的阳光透过云层间的缝隙，洒落到世间，透过病房的窗，照得屋里窗明几净，亮亮堂堂。 　　天气：日光和煦。 　　梓言的字迹娟秀。书写到本子上的，是相对于其他语言来说，梓言更加熟悉的德语。 　　梓言手里的本子，是昨晚妈妈出门买回来给梓言的。本子被柔软的乳白羊皮包裹，纹路细腻。本子里的纸呈浅黄的色调，触感柔软却又厚实坚韧，钢笔多停留几秒也不会有力透纸背的效果出现。 　　琳娜告诉女儿说，将自己的感情写在纸上，能够帮助人们整理心绪。没必要特意去苛求写些什么样的东西，带上自己的情感随心所欲地书写就好。 　　尤其是当情绪陷入失落无法自拔的时候，把困扰自己的烦心事都写出来，也许人们会惊奇地发现，当这些失落情绪化作文字落于纸上的时候，是后悔也好还是懊恼也好，这些负面情绪都会随着书写出文字而消散掉大半。 　　是不是真的会像妈妈说的那样呢？ 　　梓言不知道。 　　但现在梓言处于恢复期，不方便下床走动。 　　所以还是找医院要来小桌板，尝试着写写咯。 　　今天是手术结束后的第五天，感觉起来身体应该是恢复的不错。 　　体力还是欠佳，大概是因为连续吃三日流食，最近几天才被允许吃些固体清淡食物的缘故吧。 　　流食的很像奶昔，被类似牙膏包装着。三日九餐，九只奶昔，味道没重样。口感最好的草莓味和菠萝味，最难吃的听护士讲叫做原味。 　　也不知道是原哪里的味道呢......不过也没说恶劣到难以下咽就是了。 　　第四天才被允许吃些像样饭菜。可是大藏医院准备的饭菜虽然营养丰富，味道却平淡如水，像是没有放盐。 　　妈妈说贵族大多口味清淡，更擅长于品尝食物本身的味道...... 　　呐，妈妈，请将您饭盒里的红烧猪排让给我好嘛？您可是茨威格特家的大小姐，贵族怎么可以吃这种重口味的东西呢。 　　开玩笑啦，我知道自己最近不能吃油腻东西的。 　　我现在的心情不好不坏。其实硬要说的话，还有些忐忑不安的情绪在里面。 　　究竟该怎么办好呢...... 　　“哗啦，哗啦。” 　　忽然有风吹过，小本子里的纸张轻轻翻飞，遮住梓言正在写字的笔。 　　“啾！” 　　房间的窗户，琳娜在离开之前开了小小缝隙。有几只羽毛洁白的鸟儿扑簌到窗边延台，好奇向屋里望望。 　　梓言听见了鸟儿们的啁啾声。 　　窗外阳光明媚，鸟儿在啼鸣。景色很美，梓言放下笔却郁郁寡欢起来。 　　床离窗不远。可梓言现在的身体状态，却是连下床走到窗前欣赏美景都没办法做到呢。 　　“诶？” 　　轻质钢笔被风儿吹拂笔帽遮挡住去路的向另一边，触到小桌板边缘，在梓言呆愣的目光下孤零零地滚落下去。 　　滚落到地上，发出啪嗒一声脆响。 　　梓言一手扶住小桌板，另一边身子弯腰想要捡起钢笔这可怜孩子。 　　身子刚刚探下去，钢笔却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梓言垂眸收回身子：“妈妈。” 　　这手纤细修长，梓言不用看人就知道是谁抢了自己营救倒霉孩子的功劳。 　　琳娜拎着大包小包购物袋回来，轻轻将钢笔放回梓言床前的小桌板上。 　　都是纸质产品被触动才会产生的哗啦声音。可购物袋相互依偎在一起与纸张被风儿吹动，两者却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梓言抬头 ：“妈妈去买衣服了？” 　　琳娜将购物袋堆到一旁，笑着说：“给宝贝买的新衣服。听医生说再过几天就可以摘除导尿管，到时候宝贝就可以慢慢在医院里转转散散步了。” 　　“新衣服？” 　　梓言瞧瞧购物袋，问：“妈妈买的都是女装？” 　　“当然是女装呀。”琳娜白女儿一眼，讲：“怎么，宝贝你还想继续穿男装不成？” 　　“......没有的事。”梓言矢口否认。 　　倒是能够摘掉导尿管，可以轻微下地走走，梓言对此还是很开心的。 　　导尿管这种东西。 　　有好长好长的医用硅胶半透明细管**体内，感觉怪怪的。然后每次都是大藏医院这边尽职尽责的护士小姐过来给梓言打开导管的外置阀门。 　　再之后的事情，梓言就不想回忆了。总之是很难为情。 　　能摘掉导尿管，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呢。 　　梓言问：“......那个，妈妈。” 　　“真的可以这么快摘掉呀？” 　　梓言到现在，仍然偶尔会出现不协调的感觉。 　　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就是觉得身下怪怪的，时不时还会感觉到肿胀微微痛，实在是不怎么舒服。 　　不过，相比手术完成的前几天的剧痛，梓言现在的静养体验已经算得上不错了。 　　“嗯。”琳娜点头：“医生说宝贝你的身体恢复很快，去掉导尿管没什么问题。” 　　“就是......” 　　琳娜忽然笑了，说：“就是宝贝到时候得习惯用女孩子的上厕所方式了呢，要不要妈妈帮忙？” 　　“还有例假，宝贝的日子是每月的月底附近，这个也要做好准备。” 　　琳娜忽然觉得养个女儿也挺好的。 　　梓言羞得面红耳赤。 　　先不提梓言完全不知道女生那些解决生理问题的生活习惯是什么样子。单就例假而言，梓言真的有些接受不能。 　　每月都要流血，一周里还要像之前那样腹痛，想想就很绝望啊。 　　“安啦。”琳娜瞧女儿吓得小脸煞白的模样，安慰说：“不会像宝贝之前那么痛的，稍微忍耐一下就过去了。” 　　“嗯，嗯。”梓言仍然还是小脸煞白，机械般地点点头。 　　“那个，妈妈......”梓言抬眸又垂眸，怯生生问：“来例假这种事情......我的肚子里也会像妈妈一样怀上小宝宝？” 　　“噗。” 　　碰巧琳娜在喝水解渴。她听见女儿的问题，险些没忍住一口喷出去。 　　琳娜擦擦嘴角，调笑说：“宝贝是有生育能力的。也许以后宝贝会领回家王子一样的男生，然后生下可爱的小宝宝？” 　　“......” 　　和男生谈恋爱，生小宝宝？ 　　梓言没来由一阵恶寒。 　　...... 　　“对了，宝贝今天可以拆线了。” 　　梓言现在的肠胃恢复得还可以。虽然还是不能吃些油腻东西，但少量的水果还是不会造成什么太大负担的。 　　琳娜从病房阳台那里的白色架子上取来水果小刀，坐在女儿跟前将盒子里的一个个大颗草莓切成更小的块。 　　草莓是大藏医院一楼餐厅的专供，色泽鲜艳，看着就很好吃的样子。 　　琳娜正切着，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拆线？” 　　梓言惑然。 　　妈妈说大藏医院给梓言做手术使用的是会降解融进身体里的生物线，应该不需要拆线的呀？ 　　“嗯，宝贝后脑那里的线。” 　　哦。 　　妈妈不说，梓言甚至都要忘记有这么一回事情了。 　　一周前梓言被魏莱吓得摔下楼梯，后脑被海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那里缝合上不大不小的创口。 　　头皮位置的软组织挫裂伤，因为这里血液循环非常丰富的原因，实际上是恢复得非常快的。时间过去一周，梓言头部创口那里早已愈合得差不多，只是可怜了缝合时剃掉的一小撮头发。 　　倒是附属医院对梓言进行紧急抢救时候，用的是普通缝合线。所以梓言还是要体会一番拆线之苦呢。 　　梓言道：“什么时候去呀？” 　　“就现在。” 　　“诶？” 　　于是梓言草莓还没吃上几颗，就被妈妈叫来护士帮忙送上了轮椅。 　　梓言还是手术完成之后第一次离开病房。 　　妈妈推轮椅的速度不快，可还是让梓言觉得好难为情。 　　梓言现在穿着的，是大藏医院里给女性患者统一准备的罗马裙。这裙子无论是设计还是样式都是绝佳，甚至咋夏天作为日常衣服穿出门都不会有什么违和感。 　　可是...... 　　梓言难为情得脸颊都通红掉了。 　　她的下身创口尽管已经结痂，但还是很柔弱，并不适合穿着内裤一类的贴身衣物。 　　这样想，梓言中空穿这件宽松罗马裙其实蛮合适的。 　　为什么要提妈妈推轮椅的速度不快呢。 　　因为梓言坐在轮椅上，即使妈妈推轮椅的速度不快，依着压强差的原理，还是会有缕缕细风出现，悄悄溜进裙摆里，拂过梓言的身下。 　　感觉空荡荡的，很奇怪。 　　真是太奇怪了！ 　　直到梓言被送到诊室，木下二世搂起梓言的雪白秀发细细观察头部伤口的时候，梓言都仍然是脸颊绯红着。 　　“啧啧。”木下二世撇撇嘴：“手法还行，就是头部缝合还不用可溶解线，这医院是穷成什么样子了？” 　　“小姑娘，你可得忍着点疼哦。就像是被蚊子咬一下，忍忍就好啦。” 　　嗯？ 　　忍着点疼？ 　　冰冷泛着金属光泽的镊子紧紧夹住缝合线的线头，然后干脆利落地快速，拔！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异物在脑袋里快速摩擦过刚刚长好的嫩肉的敏感感觉。 　　连一秒都不到，梓言立刻有到钻心刻骨的疼痛感从后脑那里传出来，疼得整张头皮都麻了。 　　梓言的脸涨得通红。 　　半晌，眼角有眼泪挤出来，梓言哇得哭出了声—— 　　“呜，呜哇，好痛啊！！！” 第91章 八十八章 笼中鸟与狐仙小姐 　　日期：住院的第三周开始。 　　心情：一般般。 　　天气：...... 　　郑梓言再次望向窗外。 　　清晨，朝日将她的光芒透过云层里的缝隙，温柔洒向世间。病房里与往日别无二致的亮亮堂堂。 　　天气：还是日光和煦。 　　梓言依着缕缕光束映照，窝在床头，趴在小桌板上默默写日记。 　　虽说日光和煦，但冬季的风还是很劲。妈妈临走前将窗户开小小缝隙来通风，正好给了这些调皮冰凉的冷风机会来捉弄梓言。 　　梓言不方便下地，只得将棉被裹得更紧些。 　　我再也不信医生的鬼话了！ 　　梓言在日记里狠狠记上一笔。 　　说什么拆线就像蚊子咬一下，忍忍就好了？这蚊子怕是有一米八，咬人的嘴粗过婴儿手臂大吧？！ 　　即使时过一周，梓言现在想想仍然觉得自己后脑那里会隐隐作痛。 　　真的是太痛了！ 　　唉。 　　梓言在日记里用大写占两行位置的种花家的“唉！”表示自己的郁闷心情。 　　想再写些东西，梓言又不知道该写什么好。最近日子过得平淡无聊，梓言自己下不了床，出不去门，最多被妈妈抱上轮椅推着在大藏医院走廊里转来转去。 　　爸爸最近忙的很，梓言打电话过去，十次有九次占线。魏莱苦于应付期末考试，手机被魏校长收走，说是等考试结束放假才能还给魏莱。 　　三天前梓言接到魏莱哭唧唧打来的电话之后，两人的联系就断了。 　　这种仿佛蹲监狱一样，空洞毫无意义等待的日子，真的是什么值得记录下来的有趣事情都没有啊！ 　　唉！ 　　唉！ 　　唉！ 　　在日记里留下三个大大的“唉!”，梓言合上它，啪地扔到一边。 　　梓言将床头柜堆放的书随意拽来一本看。 　　这些书是她最近因为住院，因为不能下床走动，这样的日子实在过于平淡无聊，拜托妈妈在大藏医院四层图书馆里借来消磨时间的。 　　书里讲的是狐仙小姐的言情故事，霓虹家味道浓重。书里的字也是豆豆状的霓虹家文字，梓言读着不累，但却也谈不上熟悉，没德文书籍读着舒服。 　　“唉！” 　　随便翻看两眼，梓言觉得无聊。于是将书扔到旁边，与日记本作了伴。 　　梓言抓狂，拽掉几根头发：“到底什么时候能拆掉导尿管啊！” 　　昨晚木下院长过来病房这里探望梓言。进行过简单检查之后，木下院长讲梓言的下身创口已经初步愈合，离能摘掉导尿管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一周前，木下二世说的是再过几天就可以摘掉导尿管。 　　可梓言盼星星盼月亮，盼到星期日，盼来的却是木下院长的“不远了”。 　　不远是多远？地球到月球？ 　　梓言现在的心情哪里是一般般，分明急躁到不行了。 　　“好想出门走走啊......”梓言发自内心地说。 　　冬季的东京不仅风劲，温度也不高。梓言不拆开纱布，拆掉导尿管，就没办法穿上些保暖的厚实衣裳，更没有办法出门散散步了。 　　梓言胳膊肘抵着小桌板，手托香腮，呆呆望向窗外。 　　我想出门，耶稣都拦不住我！ 　　...... 　　下雨了。 　　窗外的景色依然日光和煦。 　　可没等片刻，忽然有雨水滴滴答答地落下了。 　　外面天很蓝，蓝得通透。晴空万里，万里无......有那么几丝薄厚不一的洁白云彩，看着也不像是会下雨的样子。 　　可是雨滴们还是倔强地一滴一滴连成线，笔直从这样晴朗的天空中砸下来。 　　这雨一开始还小，淅淅沥沥的，但转眼间就变得雨势很大。倾盆而下，迅捷猛烈地砸落到地上，汇聚成小河，听在梓言耳朵里劈里啪啦。 　　短时间梓言从窗子里看到的一切都被快速冲刷洗礼了一遍。无论是窗前的树，还是不远处的房屋，都被淋得湿漉漉。甚至是空气嗅着都带上了湿润泥土的味道。 　　梓言左手提自己的尿袋，右手扶墙，一步一挪步履蹒跚刚刚走出病房到走廊里，就被这突如其来的雨吓到了。 　　还有，走起来的时候，梓言能明显感觉到创口在被轻微牵扯的撕裂痛感。导尿管卡在两腿之间的感觉，也着实是不怎么舒服。 　　要不，还是回屋继续待着吧？ 　　梓言打退堂鼓。 　　突然！ 　　梓言抬头看去—— 　　走廊上方的广播扬声器瞬间响起来了：“紧急报告！紧急报告！A301室患者擅自出门，请听到广播的就近护士立刻前去处理！” 　　与此同时，坐在广播室里的木下二世推了推眼镜，闪过一道光。 　　哼哼，我就知道这些富家大小姐闲不住。 　　今天早上起床，木下二世就觉得揣揣不安，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从科室鬼使神差溜溜达达到广播室，木下二世刚刚进门就看见步履蹒跚出门，在哪儿东张西望的郑梓言大小姐。 　　没等木下二世说什么，尽职尽责的职员就已经开始广播汇报了。 　　对于不适宜走动，或者说没有人陪护不适宜走动的，都在汇报范围之内。 　　自从半年前清秋家大小姐那次医疗事故出现之后，木下二世紧急向大藏家申请拨款，然后在走廊里布满的摄像头和扬声器，为的就是这一刻啊！ 　　日勤总裁的外孙女如果碰了摔了，创口崩裂，他们这些医护真的会被老头子生吞活剥的啊！ 　　“诶？” 　　梓言还没反应过来的刹那。 　　就看见大藏医院这里非常长又宽敞的走廊另一边，有两位护士小姐急行军向郑梓言冲过来。 　　梓言好像从她们的背后看见了火焰燃烧着的怒目金刚...... 　　南无啊弥陀拂。 　　...... 　　顺便提一句，房间隔音很好，所以不用担心其他住院的贵族们会听到这种丢人汇报。 　　至于碰巧在走廊里的嘛...... 　　那就没办法了咯。 　　安全至上。 　　回樱小路家拿大小姐爱喝的大吉岭红茶回来的八千代小姐，听到广播里骚乱，没来由叹口气。 　　唉，似乎让人头疼的大小姐或者少爷，不仅她家这一位呢。 　　等到八千代小姐走上三层的时候，这边的骚动已经结束。她瞧瞧A301的门，关得严严实实，某位不知名的大小姐还是少爷，似乎已经被好好的送回病房里静养了。 　　咔嚓。 　　“请大小姐务必保重身体，有什么需要请通过床左边的传呼机联系，再见。” 　　郑梓言大小姐被两位护士小姐温柔架着带回病房。 　　落座，躺好，锁门，公事公办。 　　对，门被锁上了。只有等琳娜回来才能再打开，彻底阻绝梓言同学出门的可能。 　　“可恶!” 　　梓言把棉被抱在身前，一拳锤在软软的棉被上。 　　“我都说准备回屋了，为什么还要锁门啊！” 　　不想出去是不想出去，这和被锁门不能出去是两码事情，根本不能混为一谈啊喂！ 　　“唉......” 　　梓言无神望向窗外。 　　明明是晴空万里，为什么会淅淅沥沥下着雨呢？ 　　相比之前的暴雨倾盆，现在的雨势已经减小许多。从像是大火油炸鸡排的声音变得淅淅沥沥。 　　梓言拿下传呼机：“可以给我做份炸鸡排吗？” 　　午休时间到，梓言饿了。 　　“大小姐处于恢复期，不允许吃油腻食物。专餐会在二十分钟后送达，请耐心等待。” 　　梓言：“......切。” 　　梓言挂了传呼机。 　　“雨什么时候停啊......”梓言喃喃。 　　什么时候能摘掉导尿管，能身体康复，能恢复正常，能吃油腻食物，能吃薯条，喝可乐，嚼炸鸡排啊！ 　　梓言心里在哀嚎。 　　不是特别喜欢吃油腻食物，这和被控制完全不能吃油腻食物也是两码事，根本不能混为一谈啊喂！ 　　“算了算了。” 　　梓言泄气往后一躺，棉被零散搭在身上，侧头向窗外看。 　　窗外的雨还在下，晴天雨。 　　梓言无聊拽来枕头边的小说，翻翻。 　　就像小说里介绍的关于狐仙小姐的传说一样。 　　化身为人的狐仙小姐来凡间寻找爱情。 　　但狐仙小姐的容貌实在是太过美丽，抢了所有凡间女子的风头，甚至是有妇之夫都被迷得目不转睛。 　　因此呢，狐仙小姐时常会遭受到凡间女子们的嫉妒，毁谤，甚至是中伤。 　　这些里最恶毒的，是污蔑狐仙小姐不是仙，是妖。寻找的不是爱情，是男人的肝脏。诋毁狐仙小姐是来色诱男人，到手之后就会趁着男人熟睡挖开胸膛啃食里面的肝脏。 　　男人们信以为真。这样下来，狐仙小姐不仅没有寻找到真正的爱情，反而是被人们处处孤立排挤打压，当作妖怪驱逐。 　　当狐仙小姐悲伤哭泣的时候，即使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也会忽然下起骤雨。而只有等狐仙小姐心情归于平和，停止哭泣之后，骤雨才会戛然而止。 　　所以说现在这是哪位美丽的狐仙小姐在被诋毁中伤得流泪哭泣呢？ 　　还是说是哪位美丽的狐仙小姐，在寻到真爱之后，狐狸出嫁感动得流泪呢？ 　　晴天雨下个不停诶。 　　“......” 　　房间宁静，淅淅沥沥雨声伴着，小说还有几页没读完。梓言读到狐仙小姐出嫁之后，便合上小说推到旁边静静望天花板。 　　恋爱这种事情，感觉起来多少是有点难为情的话题呢。 　　自己也会像小说里的狐仙小姐那样，最终遇到心爱的人吗？ 　　不知不觉，雨停了。云彩快速流转，映得房间里忽明忽暗。梓言下意识望向窗外，似乎在窗外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那个自己的头发梳理成皇冠样子，像细碎银沙一样闪着光。洁白的长裙包裹着朵朵银色玫瑰花，实足的大小姐模样。 第92章 八十九章 姿势奇奇怪怪 　　大藏家的晚餐会临近。作为本次晚餐会负责人的大藏千夏最近忙得很，直到梓言拆除掉导尿管的第三天才勉勉强强抽出空来看望她的可爱表妹。 　　虽然都是因为工作在忙碌，但因为赶服装设计的进度熬夜，与因为策划晚餐会的进程而披星戴月，两者相比可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前者兴趣使然，即使工作依然忙碌，千夏依旧能做到有条不紊。至于策划晚餐会，类似这种管理上的事情，千夏其实在接手大藏财团亚洲分区，成为社长的那天开始就颇有疲于奔命之感。 　　通体亮黑的奔驰车在去往大藏医院的路上。 　　千夏坐在后座，将下属最终汇总上来的晚餐会策划书翻得稀里哗啦作响。 　　“啊……” 　　管理能力一般，千夏对自己有着这样的自知之明。 　　千夏随手将策划书放到一边，捏捏眉心，烦闷得抓了抓自己头发。 　　还好在过去十年里，日勤老爷子在经手管理大藏财团亚洲分区的时候，培养出不少能够独当一面的人才。 　　这就类似股肱之臣，千夏只需要做宏观把控，然后在最终方案敲定之后选择点头或是摇头就可以了。 　　但即使如此，宏观把控也是很累人的啊。 　　哪有什么事都不用想，平时以服装设计作为主业，闲暇时候就在欧洲各国游山玩水自在。 　　千夏可不觉得她能比得上日勤老爷子那颗在商场里风生水起，颇有远见的头脑。 　　“吱。” 　　等到奔驰车开到大藏医院门口时，千夏才强抵着倦意，两次三番拽起来看的读完厚厚一沓策划书。 　　门口没有人等候。或者说千夏这次来是为看望住院的妹妹，又不是视察企业，实在没什么必要搞得兴师动众。 　　“喂，是木下吗？” 　　千夏一下车就给自己的得力下属打电话。 　　当然此木下非彼木下。不是大藏医院的木下院长，而是日勤老爷子留给千夏的心腹股肱之一，做事稳妥，深得日勤老爷子和千夏信赖。 　　千夏说：“策划书我看过了，就按照这个进行。但暂时将我琳娜姑姑的安排取消，我没有十足把握邀请到她参加晚餐会。” 　　即使此刻，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就在霓虹家的东京，距离大藏的本家没有多远。 　　“好的，我知道了。” 　　那边的电话挂了。 　　千夏站在医院门口，没有马上进去，也没有说话，而是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想用这冰冰凉的气息来驱赶烦躁。 　　其实，如果不是她姑姑琳娜与日勤老爷子在十几年前闹得不愉快，偷跑去安特卫普，此时坐在大藏财团亚洲分区社长位置上的人，应该非她莫属才对。 　　千夏苦笑：“姑姑，您可是将我坑的好惨啊……” 　　“哟，我怎么坑你了？” 　　千夏正感慨着，背后忽然有人拍拍她的肩膀，出声说。 　　记得种花家有句谚语，叫做“说曹操，曹操到。”。现在用在琳娜身上却是在合适不过。 　　千夏回头看，见到琳娜拎着好几个别致购物小包。 　　看大小，该是内衣的包装袋。瞧品牌，都是些霓虹家这边主打女性内衣的高端牌子。 　　不用问就知道姑姑这是做什么去了。但出于礼节，千夏还是问了声：“姑姑这是去买衣服了？” 　　琳娜与千夏肩并肩往里走：“去给你表妹买了些内衣。前天拆的导尿管，再养养应该就可以出门在医院附近转转散散步了，总憋在屋里也不好。” 　　千夏斜眸，瞥见袋子一件奶白色的小女生Bra。 　　千夏问：“表妹的身体恢复得还不错？” 　　“嗯。”琳娜点头：“恢复得挺好的。就是你表妹现在正因为例假头疼得不行不行的呢。” 　　郑梓言从种花家海州来霓虹家东京是十二月十日。住院三周，她刚刚摘到导尿管就被好亲戚给亲切关怀了。 　　千夏听了，憋不住想笑。 　　琳娜接着说：“倒是咱们的大忙人终于闲下来了？” 　　“啊，闲下来了。”千夏耸肩：“平常每年我来参加晚餐会都是负责吃吃喝喝，没觉得多复杂。今年这一经手策划，可烦死我了。” 　　“哈哈哈。”琳娜听得哈哈笑。 　　“怎么样——”千夏邀请说：“晚餐会我特意找来做种花家菜的厨子，手艺一级棒，姑姑要不要来尝尝？” 　　“尝尝倒是可以，不过晚餐会嘛。” 　　“老爷子又不知道我在东京，你就说去种花家没能邀请到我就行。” 　　唉。 　　千夏在心里默默叹口气。 　　果然想邀请姑姑去参加晚餐会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还有山壹叔父的遗子，千夏在种花家忙碌半年也没有找到。 　　这次晚餐会她大藏千夏怕是要被日勤老爷子给骂惨了哟。 　　…… 　　大藏医院A301病房。 　　郑梓言小姑娘面无表情，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 　　她在心里斜视自己。 　　从三天前开始，她郑梓言过得就是羞耻度爆表的日子了。 　　拆除导尿管那天，梓言在外科诊室被负责帮忙的护士小姐脱得光溜溜才放到床上。 　　妈妈琳娜在一旁坐着，这没什么。可外科诊室里还有护士小姐与来亲自给梓言拆导管的木下院长。 　　护士小姐是女士，木下院长是男士。虽然梓言身下缠着纱布，缠得就像是七分裤，实际上不会露出什么隐私部位。 　　但梓言还是羞得晕晕，下意识夹紧双腿。 　　“放松——” 　　木下院长笑呵呵地说：“我来把纱布剪开，别乱动，不然剪到肉可就要疼了。” 　　“嗯，嗯。” 　　梓言的俏脸羞得几欲滴血，点点头。 　　可是等木下院长略显粗糙的大手按住她的一边大腿，梓言还是被刺激得不禁浑身肌肉紧绷。 　　“咔嚓，咔嚓。” 　　外科诊室里安静得很，只有剪刀剪断纱布的声音清晰可闻。 　　纱布被慢慢拆除。梓言感觉自己这些日子里一直密不透风的下半身像是被解放一样，觉得凉凉，又放松得好舒服。 　　现在只要拆掉导尿管，梓言就彻底自由了。 　　“真是完美。” 　　谁想木下院长在拆掉纱布之后，竟然发出一声赞美。 　　“诶？” 　　梓言还没反应过来。 　　旁边的护士小姐，甚至是自己妈妈都围过来向她的下半身看。 　　“呜！” 　　梓言瞬间明白木下院长赞叹的完美指的是什么了。 　　再想想自己现在的样子—— 　　上半身平躺，下半身双腿叉开，**的“完美”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别人面前。 　　而且垂眸看去，梓言只能看见木下院长的花白头发在她的**那里…… 　　“妈妈……！” 　　梓言羞得肩胛都红润了，声音颤抖着向妈妈求助。 　　木下院长是梓言的主刀医生，早在动手术那天就已经将梓言这里里里外外看个遍。护士小姐是女士，琳娜又是自己妈妈，按理说不该觉得那里不对劲的。 　　可是梓言还是觉得血液上涌，羞耻得脑袋都要晕掉了。 　　“噫！” 　　等等，这是什么？ 　　梓言感觉自己身下那里被什么东西给碰了下。 　　木下院长戴上医用的一次性硅胶手套，在梓言初步愈合的新生花园边上上下翻动一下，这里瞧瞧，那里看看，最后满意的点点头。 　　“创口愈合得很好，拆掉导尿管没有问题。虽然可以短暂过水，但近期仍然不建议沐浴……等到这里拆线之后吧。” 　　什么时候能沐浴呢？ 　　这是这天梓言一见到木下院长就提出的问题。 　　之前无论是在安特卫普还是种花家海州，梓言的习惯都是每晚睡前沐浴，然后美美睡一觉。 　　可十二月初来到大藏医院住院到现在，梓言已经有接近三周没有沐浴了。 　　虽然梓言出汗量不大，没被纱布包裹的地方，也有妈妈帮忙用湿毛巾擦拭，可是梓言还是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好脏。 　　不过这些，梓言现在都不想去在意了。 　　她敏锐地察觉到木下院长提到的一个超级恐怖的名词—— 　　拆线。 　　梓言惊了，问：“院长？给我用的不是生物线吗？不是不用拆线的吗？” 　　上次拆线在悲惨遭遇梓言还历历在目。现在听到拆线二字，她也顾不上害羞了，情绪当即失控。 　　木下院长一愣，笑了：“这个啊，做手术的时候的确用的生物线，也的确不需要拆线。但是为了引导生物线，还是需要用些更加坚固的普通材质线材作为线头，这个还是需要拔掉的。” 　　“不用担心，只要拔掉线头就行。这个就像是被蚊子轻轻咬一口一样，稍微忍耐一下就可以，不需要过多担心的。” 　　梓言：“……” 　　郑梓言的秘密日记，第二页，第一句话—— 　　我再也不信医生的鬼话了。 　　…… 　　于是直到成功拆除导尿管，被妈妈推着回到病房里，梓言都是郁郁寡欢的。 　　大藏医院绝对是掌握超时空技术，到史前文明抓来了好多只一米八的蚊子。对，就是这样。 　　拆线是真的疼啊。 　　梓言怕得瑟瑟发抖。 　　然而让梓言更加抑郁的事情正在悄悄逼近她。 　　“宝贝~。” 　　琳娜笑眯眯的样子让梓言没来由一阵恶寒。 　　“妈，妈妈？” 　　“哎呀，宝贝终于拆掉导尿管，该穿些内衣了呢。” 　　琳娜翻翻，从之前她给女儿买来的一堆女装里拎出几件内内来—— 　　乳白小女生，黑色蕾丝边，还有带着点点草莓的…… 　　“宝贝喜欢哪个呢？” 第93章 亲戚来访 　　千夏和琳娜进屋时，郑梓言在抱着被子，躺床上翻来覆去想睡却睡不着。 　　小腹那里隐隐闷沉作痛，腰酸疼。梓言虽然困得打瞌睡，却无论用哪个姿势都躺不舒服。 　　这怎么能让人安心入睡嘛。 　　梓言觉得自己的情绪都要烦闷到爆炸了。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接踵而至的，她甚至都没能抽出时间来好好消化理解一下。 　　而昨晚—— 　　梓言昨晚在妈妈睡着之后，偷偷脱掉内内甩在旁边裸/睡。睡得正香，忽然就被阵阵腹痛给惊醒了。 　　这腹痛是梓言的老朋友，过去一年每月的月底梓言都要和她打打招呼。 　　所以睡得黏黏糊糊的梓言根本没去在意这位好朋友的到访。直到感觉自己身下隐隐有温热的感觉传来，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梓言掀开被子看。但房间里没有亮灯，漆黑一片，梓言什么都看不清。 　　抬手将床头挂灯打开，梓言低头看向自己身下。瞧见双腿间一片血红，梓言的小脑袋里瞬间就变得空白了。 　　殷红的血还在不断流。量很大，没一会儿就在梓言身下的洁白床单上蔓延开来。 　　血，是血！ 　　“呀！” 　　梓言吓得大声惊叫，一下子蹦下床。但她还没来得及站稳，就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大地在转动，天空也跟着打转。 　　双腿酸软，脑袋晕乎乎，梓言鸭子坐地扑通摔倒在地上，疼得哎呦一声。 　　“......嗯？” 　　“宝贝你怎么了？” 　　旁边房间传来琳娜的声音。 　　说起大藏家的私人医院。提供给病人使用的病房，说是病房，其实更像是豪华宾馆一样的贵宾间。 　　生活用品一应俱全，不用病人担心。而房间，在同一间病房里，病人有宽敞的单人房间用作休养，同时陪护的家人或是佣人，也有同等规格的房间可以用来休息。 　　这些房间没有设门，声音传递畅通无阻。这样即使琳娜在旁边房间里熟睡，睡得很沉，还是被梓言的一声痛呼给惊醒了。 　　琳娜问一声，半晌没有应答。她赶忙翻身下床，拖鞋都来不及穿就三步并作两步，腾腾腾往女儿房间赶。 　　“宝贝？！” 　　刚进屋，琳娜就被梓言的模样吓了一跳。 　　她的女儿，面色煞白蹲坐在地上，痛苦得直蹙眉。目光呆滞，傻傻的，双手上满是殷红的血，茫然用力地紧紧抓住被单，抓得洁白上出现一个又一个血手印。 　　琳娜吓坏了，冲到梓言跟前。离得近了，琳娜才发现她女儿是身下在流血。 　　瞧瞧，外面那些锋线创口好好的，没有裂开，血是从里面流出来的。 　　琳娜先是惊愕。但等瞧清楚这些，再想想现在日子又是接近月底，琳娜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妈妈？”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梓言空洞的眼神渐渐恢复些颜色。 　　“妈，呜......呜哇，妈妈，我，呜哇，我是不是要死了，血，好多血！” 　　梓言也顾不得自己沾满污血的手会不会弄脏妈妈昨天才新买来的睡衣，一下抱住妈妈的腿，呜呜哇哇地哭了。 　　琳娜：“......傻孩子。” 　　琳娜怜惜地摸摸梓言的头，琥珀色的眼眸里，浓浓暖意几乎要满溢而出。 　　不过。 　　滴。 　　琳娜抬手按下了病床旁边的传呼机按钮。 　　虽然琳娜大概清楚她的宝贝女儿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但梓言毕竟刚刚接受过手术，小心谨慎些总没坏处呢。 　　...... 　　琳娜悠然坐在床边一张椅子上静静剥橘子吃。 　　“哈哈哈。” 　　来探望妹妹的千夏笑得前仰后合。 　　实在是太有趣了。 　　“姐姐！” 　　梓言娇嗔，盘腿坐在病床上，将身前怀里的被子抱了紧紧，小脸气鼓鼓得像是包子。 　　“啾~!” 　　“诶？” 　　包子呆住了。 　　千夏见自家妹妹的模样实在是太可爱，没忍住在人家的俏脸上啄了口。 　　“创口崩裂？坏血症？血癌？梓言呀，你这小脑袋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呀？不行不行，让我再笑一会儿，哈哈哈。” 　　千夏还是憋不住笑。 　　梓言讪讪：“也，也不是没有创口崩裂的可能呀......” 　　昨晚。 　　外科诊室负责值班的医生是木下二世，梓言的主治医生木下院长不在。 　　夜深，木下二世躺在值班室床上小憩，半睡没睡，困得睡眼惺忪。 　　咚咚。 　　正迷糊着，值班室的门被咚咚咚地急促敲响。木下二世抻懒腰，推门出去看，见到下身殷红的梓言被用救护车推过来，当即吓得一激灵，直接不困了。 　　这是咋了？！ 　　木下二世懵了。 　　最近几日没见郑梓言大小姐出门。只是待在病房里，也没可能会撕扯到创口啊。 　　而且这个出血量......不会是生殖道固定出问题了吧？ 　　木下二世吓得直哆嗦。 　　邪门，真是邪门。简直就像是清秋家那位大小姐又附身到日勤总裁的外孙女身上来折磨他一样。 　　扶梓言上床，木下二世准备检查。 　　可能是因为个人体质不同的缘故，梓言下身出血是一阵一阵的。像梓言被推来外科诊室时，其实身下的流血已经止住。 　　清理干净污血，木下二世见外面的创口缝合没有崩裂，心里稍安。他用冰冷的鸭嘴钳撑开郑梓言小姑娘身下的通道，结果疼得人家应是挤出来两滴眼泪，大口大口地喘气。 　　被用碘伏消毒的感觉冰冰凉。等木下二世将直径大概三厘米的检测器探进这通道里进行检测的时候，更是刺激得郑梓言小腹痉挛般抽搐好几下。 　　“呼......” 　　吓死我了！ 　　检查的时候，木下二世心脏吓得扑通扑通直跳。他仔仔细细检查十分钟，见没有任何崩裂和出血点，这才松口气。 　　虚惊一场。 　　木下二世擦擦额头冷汗，摘掉梓言身体里的所有检测仪器。 　　梓言：“医生，我是不是要死了？” 　　这边梓言胸膛一起一伏，像是被玩坏的破娃娃一样躺在床上，双目无神望着天花板问。 　　“额......”木下二世扶额，瞧瞧梓言，又看看琳娜。 　　木下二世说：“不用担心，所有手术的缝合部位都没有问题，身体也没有任何问题。所以这个出血......只是单纯的出血，对。” 　　梓言：“......” 　　单纯的出血？ 　　...... 　　木下二世只说梓言的身体没有问题，但没有解释梓言到底为什么会流血。 　　琳娜也不说，反倒是眉目含笑一路轻盈地推梓言回来转角处的病房，甚至还轻声哼起了汉斯家那里的民谣。 　　“妈妈，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梓言有气无力。 　　琳娜一路无话。旁边帮忙推梓言回来病房的值班护士小姐们倒是快要憋不住笑了。 　　有位小姐姐实在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她说：“小妹妹已经长大了呢。” 　　小妹妹已经长大了？ 　　梓言认真思考护士小姐说的话。思考着，妈妈半个月前说过的一句话不自觉地进入了她的脑海。 　　“还有例假，宝贝的日子是每个月的月底附近，这个也要做好准备。” 　　梓言记得自己当时，还因为会每月底都要腹痛流血而倍感绝望来着。 　　“啊。” 　　梓言瞬间想通了。 　　怎，怎，怎么会是这个问题啊！ 　　呜啊，羞死了，羞死了！ 　　梓言的耳根都红了。 　　大半夜竟然闹出这种乌龙事情。拽着妈妈，木下医生还有护士小姐们都跟着自己折腾，真的好让人难为情啊！ 　　太丢人了！ 　　梓言羞得不行不行，在救护床上从左边滚到右边，又从右边滚到左边，想找个什么地方躲起来，又没地方可以躲。 　　救护床上可是连能用来遮挡的被子都不会有呢。 　　“小妹妹害羞了，真可爱~。”护士小姐还在调笑。 　　梓言耳根变得更红了。 　　护士小姐们推梓言到病房里，帮着琳娜扶梓言坐到床上。床上的被褥早在梓言回来前就被更换掉了，整洁如新。 　　“夫人晚安，大小姐晚安。” 　　护士小姐们挥挥手说再见，琳娜却眯眼微笑盯着女儿。 　　“妈，妈妈？”梓言试探着问。 　　每次妈妈露出这样的表情都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发生。 　　“宝贝昨晚睡觉，又是脱掉内内裸/睡的吧？” 　　黑色蕾丝边的内裤孤孤单单可怜兮兮地挂在床边椅子上，梓言想抵赖都抵赖不掉。 　　“......”梓言垂眸默认。 　　“我应该说过很多遍了吧？睡觉要穿着内衣，穿着睡衣，是吧？” 　　梓言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看来有必要对宝贝的日常行为做彻底的特训规范才行呢......” 　　“不过那是以后的事情了，先解决这个。” 　　琳娜潇洒甩甩手，从床头桌边一堆购物袋里拿出条普普通通棉弹浅灰内内，还有一包......卫生巾？ 　　“幸亏我早有准备——”琳娜说，“这个生理期内裤，以后宝贝要记得在生理期换上这个，不要和平时穿的普通内裤混掉。” 　　“额......女孩子连内裤都要分类啊......” 　　梓言觉得好麻烦。 　　“妈妈，女生的话，不都是在内裤里垫卫生巾就好吗？为什么还要专门准备内裤呀？” 　　“嗯......生理期内裤在设计上更适合垫卫生巾，卫生巾不容易跑。还有卫生巾的背面是工业用胶，撕下来总会有些粘胶留在内裤上的，宝贝忍心让自己那里的娇嫩皮肤遭罪？” 　　“至于卫生巾，用这个苏菲敏感肌霓虹家制的就行。平时多备点，别用那些杂七杂八的破烂货，妈妈这些年用下来，就这个最柔软舒服，吸收的好，防渗透也好。” 　　梓言：“......” 第94章 九十一章 生理课 　　郑梓言不喜欢例假。 　　或者说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一位女孩喜欢例假。 　　自例假开始的大概两三天前开始，直到例假临近结束的那几天，梓言每日的心情都会变得糟糕。 　　腰感觉到酸楚。子宫积血已经清理干净，梓言的小腹不再剧痛，但小腹连着胃的隐隐闷痛感觉还是免不了。 　　严重的时候，甚至每刻都充斥着抽筋般的呕吐感。 　　身下垫着卫生巾，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更换一下。但即使如此，梓言还是能感受到下身黏黏的潮湿感觉，心情自然就是雪上加霜，变得更加糟糕了。 　　以上。 　　依着医学的说法，这种现象被称之为PMS，也叫做经前综合征。具不完全统计，全球有接近百分之七十五的女性被这样的事情困扰着。 　　若是继续依着医学的说法来解释PMS出现的原因，大概就该找雌性激素与孕激素，两位女性之友出来聊聊天了。 　　虽然时至今日，现代医学对于PMS的研究仍然不是十分透彻。但可以肯定的说，PMS的产生，应该绝对是与雌性激素与孕激素的大幅度下降脱不开关系的。 　　从排卵期出现后推一周，女孩体内的雌性激素与孕激素会大幅度下降。而这两种激素的大幅度下降会导致体内的血清素也随之下降。 　　激素的严重失衡，会导致身体乏力难过，甚至心理出现近似抑郁的感觉，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呢。 　　所以PMS从根本上讲，是女孩因为身体激素和神经递质出现水平变化，进而发生并确实存在的一种症候群。症候群有轻有重，虽说有开罪的嫌疑，但严重些的女孩，在这段时间里变得情绪暴躁，乃至变得不可理喻，真的不是在作。 　　真的不是在作！ 　　…… 　　从妈妈手里接过蜜桔剥皮吃，梓言边吃边与千夏姐愉快聊天。 　　千夏和梓言的关系很好。以往千夏在安特卫普读书的时候，若是梓言情绪低落，她往往能用几句话就将梓言逗得愉快笑起来。 　　所以现在梓言虽然因为例假的糟糕体验变得心情不佳，与千夏姐聊天的时候还是能露出小孩子一样的幸福笑容。 　　千夏姐今天能来看望，真的是太好了。 　　蜜桔甜甜。明明不是应季水果，却仍然味道出色。梓言津津有味吃掉它，然后将蜜桔皮整齐叠在一起，撒手滑落到床边的果皮箱里。 　　千夏歪头，仔仔细细端详妹妹。 　　“怎么感觉比在种花家那里见到的时候，更漂亮，更有女人味了？”千夏咯咯笑。 　　女人味？ 　　梓言楞一下，心情复杂，无奈：“姐姐你可别嘲笑我了，妈妈昨天还说我没女孩样子呢。” 　　“我指的是脸庞。”千夏说：“其实如果你小时候，不是琳娜姑姑再三强调你是男生，我们可没人会觉得你是男孩子呢。” 　　我们指的是十多年前，琳娜作为班主任的那班学生们。 　　“但是现在……感觉即使与一个月之前相比，脸庞也显得更加柔和了？”千夏想想，道。 　　梓言嘀咕：“更加柔和什么的……” 　　梓言最近没有照过镜子，还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不过，住院治疗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又会有什么样的巨大改变呢。 　　坐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琳娜笑着问：“千夏，咱班那些孩子过得都还好吗？” 　　自从这些孩子毕业之后，除千夏这种与琳娜有血缘关系的还在常联络之外，其他学生琳娜还真不太清楚怎么样了。 　　“他们呀——”千夏道：“我和衣远姑姑知道。其他人大多在‘让’的公司里帮忙呢。” 　　让-皮埃尔-史丹利，某位欧洲皇室的私生子。当年在琳娜的班级里学习服装设计的时候，成绩就不错。成长到现在，也算是服装界里相当闪亮的新星了。 　　琳娜知道他的事情，点点头，又问：“八千代呢？也在让的公司里帮忙？” 　　千夏摇头：“没有。八千代毕业时，山吹家遇到些经济上的困难。之后八千代就去樱小路家应聘女仆了。” 　　琳娜：“……哈？” 　　千夏叹口气，说：“虽然当时我没有接手大藏财团的亚洲分区，但日勤总裁给的生活费还是很充足的。可是八千代这孩子一定要自力更生，我和哥哥想救济一下都无能为力了……” 　　“......这孩子，还真是老样子啊。”琳娜苦恼。 　　嘀嘀。 　　正聊着，千夏的手机忽然响起。她拿起来看，是助手木下打来的电话。 　　“喂，有什么事情吗？” 　　“……嗯，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千夏挂断电话说：“姑姑，日勤总裁有事找我，我就先走了。” 　　琳娜笑呵呵摆摆手：“你去忙吧。” 　　千夏起身，将自己脚边方方正正的包装袋拎起来，落到梓言跟前。 　　包装袋上印着大大的SONY标。 　　梓言：“诶？” 　　千夏说：“我来看望妹妹也没带什么太好的东西来。这是我们旗下公司最新推出的游戏机，住院很无聊，就送这个给咱们的小梓言解闷吧。” 　　没等梓言说些什么，千夏已经轻飘飘，像是风儿一样的飘出病房了。 　　…… 　　“阿嚏！” 　　隔壁病房陪着大小姐的八千代小姐从刚才开始就不停打喷嚏。 　　她在给大藏医院送上来的雪梨切成小块。大小姐是因为不重不轻的肺炎来大藏医院住院治疗的，雪梨润肺，作为餐后甜点刚刚好。 　　只是大藏医院送上来的雪梨是一个一个，整只的那种，直接拿起来吃大概会汁液飞溅。所以还是切成小块会更好些呢。 　　“呜。” 　　真是邪门。 　　八千代小姐没来由感到一阵寒颤，手颤抖，水果刀险些切到手指。 　　不过这边的水果刀都是没经过开刃处理的那种，实际上就算切到手指也不会怎么样。 　　“叮叮咚咚。” 　　八千代旁边的病床上，樱小路家的白发女孩双手端着通体雪白的游戏机玩得热火朝天，游戏机里兵器互相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里想奈你去用金缚把它困住。” 　　“好。”游戏机里传来的是与白发女孩大概同龄的年轻女孩声音，挺好听的。 　　倒是白发女孩将游戏机的声音开得不小，隐隐能在病房里产生回音。 　　八千代：“……大小姐。” 　　之前还是刷地图的那种背景音乐，优雅好听，不觉得吵。可现在，八千代侧身抬眸一瞧，她家大小姐正操纵着游戏角色与其他人一起打BOSS。 　　背景乐混着兵器碰撞的声音。 　　“嗷呜！” 　　再混着怪物吃痛的哀嚎，可着实是有些吵闹了。 　　“怎么了？”白发女孩纤细的手指飞快操作，头也不抬，问。 　　八千代苦笑，说：“大小姐，这里是医院，还是注意些噪音比较好吧？” 　　“哦。” 　　白发女孩哦一声：“没事，这边大藏医院的隔音不是很好么，不会吵到别人的。” 　　可是您吵到我了。 　　八千代小姐心里碎碎念。 　　“……？” 　　八千代忽然感觉到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抚上了自己的额头。 　　白发女孩在余光里瞥见了八千代小姐身体打着寒颤，微微蹙眉的样子。她单手操作游戏机，将声音降到几乎低不可闻，另一边悄悄伸手摸摸八千代小姐的额头。 　　“你发烧了？”白发女孩问。 　　八千代小姐觉得心里暖暖，笑着说：“没有，可能是受凉了吧？” 　　她照顾过的两个孩子，无论时郑梓言还是现在服侍的樱小路家大小姐，都是这样温柔的人呢。 　　也不知道郑梓言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在种花家过得好不好呢…… 　　这种事情打电话给琳娜老师问问不就好了嘛。 　　可是……八千代总觉得打电话给琳娜老师，她大概会被琳娜老师给训斥到心理自闭。 　　怎么说，她都是抛弃了作为服装设计师的道路呢。 　　…… 　　“阿嚏。” 　　梓言蹲在病房的浴室里连续轻轻打了三个喷嚏。 　　“……嗯？” 　　琳娜换盆温水过来，觉得奇怪。浴室里现在开着四只浴霸灯，琳娜甚至觉得微微热，按理说不该受凉呀。 　　梓言倒是不在意打喷嚏，怯生生看着妈妈走过来，问：“妈妈，这，这个，我自己来不可以吗？” 　　“以后可以，现在不行。”琳娜拒绝得干脆利落。 　　“宝贝是第一次清洗这里，乱洗一通绝对不行。” 　　身下粘着经血让梓言觉得浑身不适。再加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梓言实在受不了，拜托妈妈来浴室帮忙清洗了。 　　木下院长讲梓言那里可以短暂过水，所以只是简单清洗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是，但是——！” 　　梓言羞得都要晕过去了。 　　即使是自己妈妈，用双手清洗触碰她身下的那里，也还是让梓言觉得很难为情啊！ 　　“真是，都是女孩子了，面对妈妈还这么害羞作什么？”琳娜无奈笑一声。 　　“再怎么透气的卫生巾，形成的环境都是很密闭的。这样闷着出来的汗，油脂，还有经血，不好好处理可是不行。” 　　“噫！呀！” 　　梓言浑身的肌肉都僵硬掉了。 　　妈妈的手指沾水，划过她身下的那里，而且还在轻柔搓弄着。 　　“清洗这里要用清水，例假期间一定要用温热的水，这时候女孩子最怕受凉。”琳娜一边清洗一边说。 　　“先清洗生殖道口，之后是尿道口和整个外生殖器的褶皱，都要清洗干净才行。” 　　“呜，呜！” 　　一边清洗一边解说，这究竟是什么糟糕的羞耻Play啊！ 　　“最后清洗后面，一定不要来回洗，更不要顺序反过来洗。如果将肠道那里的细菌带来生殖道造成感染，那滋味宝贝可有得受了。” 　　“同样的道理，用来擦干这里的毛巾也一定要用单独的，不能和其他混用。” 　　女孩子为什么这么麻烦啊！ 第95章 九十二章 听妈妈的话 　　毫不隐瞒地讲，郑梓言超级喜欢大藏医院给每间病房都有配备的这个独立浴室。 　　浴室与卫生间独立出来，不会被什么奇奇怪怪的味道干扰。见不到什么裸露在外的棱角，整间浴室里包括浴缸在内的几乎所有角落都做了圆润的曲线处理，不用担心磕到碰到。 　　尤其是摆放在浴室正中央的这个浴缸，很宽敞，采用恒温涡流的技术，沐浴时候会有恒定的温水渐渐漫过肌肤。若是拿来做奶浴，想来体验一定是棒极了。 　　当然，这里的奶浴指的不是用牛奶泡澡，而是使用特制的浴奶。一般超市里就有卖，椰奶香或是玫瑰花香，小小一包就能浸染到水的每一处，是能够大幅度提高泡浴体验的小东西。 　　这些，梓言都很喜爱。 　　这种喜爱很强烈，强烈得她恨不得立刻撇开浴巾飞奔到浴缸里舒舒服服享受。 　　梓言其实早在住院进来的首日，观摩过房间大概的时候，就对这个浴缸垂涎三尺了。 　　但梓言入住大藏医院的第二日就急忙忙接受手术，身上有手术的缝合创口，自然是没可能泡澡。 　　呵，那时候别说是泡澡，就是淋浴这样相对简单的沐浴都是不允许。像拆除导尿管之前的日子，梓言如果感觉自己身体脏脏黏黏，全凭妈妈琳娜拿来湿毛巾给擦拭处理。 　　就连今天进入浴室，对梓言来说都是自从住院观摩以来的首次。 　　“哗啦，哗啦。” 　　琳娜在一旁水池调试花洒到会让肌肤觉得舒适的微热温度。 　　梓言乖巧坐在凳子上。这凳子的表面被一层柔软硅胶覆盖，触感温润，类肤不冰，十分巴适。 　　不过滞涩也是硅胶材质的通病，梓言颇费一番力气才将压在身下的浴巾拽出来。 　　经血一阵一阵，梓言真不希望刚刚清洗完那里就将洁白浴巾染红弄脏。 　　好烦。 　　梓言垂眸。 　　例假是每位女孩不得不面对的好亲戚。甚至有些女孩在事后，如果没来例假还很可能担心得鸡飞狗跳。 　　拜姨妈神可不是说笑。 　　只是梓言这种半路出家的女孩，对于这位初来驾到的亲戚，可实在是没办法做到友好相处。 　　单纯被影响到没办法泡澡这点，梓言就已经将这位亲戚拉进黑名单，老死不愿相见的那种。 　　就更别提这位亲戚来访，还会给梓言带来诸如头晕头痛，腹痛腹泻之类的糟糕体验了。 　　即使卫生巾的质量再好，吸收速度再快，瞬吸能力再强，防回渗侧漏的实力再高，也不可能将例假来临时身下那种潮湿感觉彻底抹除。 　　梓言真真是要烦死了。 　　郑梓言的身体还很虚弱。刚刚清洗身下的时候，她蹲在那里，虽然有着妈妈帮忙，可清洗完毕，梓言还是累得头晕目眩，虚汗淋漓，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 　　汗如雨下，梓言体内的油脂也有些随着冒出来，没一会儿梓言的肌肤就变得粘兮兮。低头抬头，甚至明显能感觉到脖子肌肤之间的粘黏感。 　　真是脏死了! 　　琳娜无奈，纠结片刻，只得带梓言来浴室这边淋浴。 　　她调好水温，握花洒过来。将包裹梓言的浴巾褪下，零散搭到浴缸边上。 　　梓言的目光跟着浴巾飘到浴缸，问：“妈妈，我可以泡浴吗？” 　　“不可以。” 　　“为什么呀……” 　　梓言明知故问。 　　就在不久前，梓言拆除导尿管的时候，木下院长特意叮嘱过近期不要沐浴。讲道理，其实淋浴都是有些冒险的行为。 　　但谁让种花家有句古话叫做：“人心不足蛇吞象”呢。 　　既然创口已经初步愈合，能够短期过水的话……泡浴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吧？ 　　人总是抱着侥幸心理呢，唉。 　　“先不说宝贝身下只是刚刚愈合，妈妈给你淋浴要是被木下院长知道了，估计都要挨批评。” 　　琳娜笑着掐掐女儿的脸蛋，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了。 　　“人家有的女孩例假怕受凉，不敢淋浴，也不敢洗头发。宝贝倒好，有勇气泡浴？” 　　梓言懵懵。 　　“淋浴泡浴都是沐浴，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琳娜白女儿一眼，问：“宝贝用过浴盐或者浴奶吧？” 　　“嗯，用过。” 　　“薰衣草的浴盐，一小包下去，整池的水都会变成紫色。浴奶融进去，没多久整池的水都会变得奶白奶白。”琳娜说：“宝贝想想，如果将浴盐还是浴奶换成殷红殷红的血会是什么效果？” 　　“……噫！” 　　梓言在生理期，身体的流血一阵一阵。如果泡浴的时候正好赶上，浴缸里鲜红一片，梓言怕不是泡进了血池里。 　　仅仅是想象一下，梓言就觉得头皮发麻，身体一阵恶寒，双臂密密麻麻起出层鸡皮疙瘩。 　　“而且——” 　　琳娜说：“经期出血，细菌本就容易滋生感染。宝贝如果泡在水里，细菌感染逆行感染到里面，到时候这里的炎症，还有什么宫腔感染呀，输卵管炎呀，盆腔炎呀，一堆一堆的妇科疾病可有得宝贝受了。” 　　“噫！” 　　郑梓言被妈妈吓到了。 　　…… 　　樱花提取物，玫瑰果提取物，覆盆子提取物，还有坚果提取物。大藏医院给患者配备的洗发水很贴心。 　　如果是男性患者的话，大藏医院给提供的会是另一款以柠檬马鞭草和柑橘为主要成分的洗发水。 　　前者气味甘甜，有女孩子的感觉。后者气味清冽，闻着就有阳光的味道。 　　琳娜淋湿女儿的头发，挤些浅粉色微微透明的洗发水，在手里打转到起泡。洗发水里有十分真实的樱花花瓣，被打转得碎了，香甜味道轻灵淡雅地弥漫开来。 　　梓言闻着，仿佛置身花园。温热稍烫的水在梓言的忍耐极限之下，缓缓滑进头发，流过头皮，顺着脖颈缓缓流下，抚摸过肌肤，感觉还挺舒服的。 　　手指沾着起泡的洗发水，琳娜轻柔抓弄女儿的头发，用泡泡粘取发丝间的每一细小污秽。 　　琳娜说：“宝贝要记得，女孩子在生理期的时候，无论时淋浴也好，还是洗头发也好，一定要用热水。” 　　“热水？” 　　“嗯……准确说应该是比温热再高些，会感觉到微微烫，大概四十二度左右这样的水来洗。” 　　“哦。” 　　梓言记得她爸爸在种花家海州那边的宿舍，浴室的淋浴花洒是恒温的。 　　这样以后沐浴将温度调节到四十二度就好了。 　　“妈妈，为什么要用这个温度的水呢？会觉得有些烫诶。” 　　梓言最喜欢的淋浴温度是在三十八九度，比肌肤温度稍微高一丢丢就好。 　　“因为女孩子在例假期间最怕受凉。” 　　琳娜笑着应答：“刚才妈妈应该就说过吧，有些女孩子因为害怕受凉，生理期的时候可是既不敢淋浴，也不敢洗头发呢。” 　　“所以宝贝淋浴洗头发的时候一定要用热一些的水。过后也要尽快擦干身子，用吹风机吹干头发，千万别湿漉漉散披着头发等待风干。” 　　“额……” 　　梓言惑然。 　　她在安特卫普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睡前沐浴，然后春夏季节坐在楼顶仰望夜空。 　　仰望得累了，湿漉漉得头发也早已被微凉的晚风吹拂得干爽。 　　再一觉睡到天亮，怎个美哉。 　　那时候妈妈可是从来没与梓言提过要注意不要受凉的事情呢。 　　梓言问：“妈妈，从刚才开始您就一直在叮嘱不能受凉，这是为什么呀？” 　　“……唉。” 　　琳娜忽然觉得心累，叹口气。 　　她女儿这是成好奇宝宝了，像极了歌词里写的“小朋友你有很多的问号”。 　　记得歌词后面是听妈妈的话，别让她受伤。 　　这些东西都是琳娜作为老母亲的经验之谈，女儿家家乖乖听讲记笔记就好了，哪里需要这么多问题。 　　好烦啊。 　　琳娜微微蹙眉。 　　但马上就展开了。 　　算了算了，算她琳娜欠女儿的，还是仔细给人家讲讲吧。 　　琳娜说：“宝贝做手术之前，尤其是今年十月那次例假，是不是腹痛得特别厉害？” 　　“……嗯。” 　　梓言点点头。 　　梓言被爸爸骗是急性肠炎那次，哪里是腹痛得特别厉害。 　　分明是超级超级超级痛，痛到晕厥，痛到痛不欲生了。 　　“所以宝贝如果不做好保暖，在例假里让自己的身体受凉，没准还会像那次一样疼。”琳娜道。 　　“……啥？” 　　梓言呆住了。 　　“诶，不是不是。妈妈，我之前疼成那个样子，医生不是说因为经血淤积吗？现在手术已经做了，不可能再疼了啊。” 　　那种极致疼痛，梓言真真不想体验第二次，实在是太痛苦了。 　　倒是琳娜一脸认真地点点头，神情严肃得也根本不像是说谎。 　　“虽然道理妈妈也不是很懂，但经期受凉的话，经血量会减少，小腹那里也会刀绞一样地剧烈疼痛，宝贝不想体验这些吧？” 　　“……妈妈您体验过？” 　　哎呦！ 　　梓言被琳娜没好气地锤了下头。 　　其实依着现代医学解释的话，这是盆腔血管因为温度差而发生了痉挛。 　　本来女孩子在经期的时候，这里血管的运血能力就很强。血管因为温度差产生痉挛后，血管收缩就很容易使血液变得粘稠，以至于难以运出，甚至是发生血栓栓塞。 　　换种不认真的说法，这不就又是经血淤积了嘛。 　　“……呜。” 　　果然妈妈谈的都是自己的经验之谈呢。 　　“那妈妈，我是不是也不能碰些冰冰凉的食物了？” 　　梓言这孩子，平时最喜欢的就是各种冰冰凉凉的东东。草莓冰沙蓝莓冰沙，喝可乐要冰镇，点果汁要加冰的那种。 　　如果以后不能吃冰冰凉的东西，这可真是要了她的半条命诶。 　　“不能。” 　　“啊？” 　　梓言的半条命没了。 　　“平时倒是无所谓，例假期间可是一定一定一定不能碰。” 　　哦。 　　梓言的半条命回来一半，现在是原来的四分之三。 　　例假占一个月的四分之一诶！ 　　梓言忽然觉得好烦躁，超级烦燥。 　　本来梓言就因为例假浑身难受不舒服。精神烦躁想撕人，她如果连吃些冰冰凉的东西冷静冷静的机会都没有，只怕真的会心情烦闷到当场爆炸啊。 　　唉。 　　梓言默默叹口气。 　　“感觉还是做男生更方便啊……” 第96章 九十三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大藏医院送来的晚餐，依然是与往日别无二致的味道寡淡。 　　食物都保证了各自的原汁原味，梓言尝起来平淡无奇。 　　吃过饭，梓言呆呆端着空空如也的饭盒瞅。大藏医院对于每餐的饭菜搭配十分合理，梓言解决掉米饭的同时，通常也不会有菜被剩下。 　　直到妈妈拿走饭盒，梓言的视线才从这里上移开，抬头向窗外看去。 　　窗外已是黄昏。 　　夕阳西下，街道四处都被渲染上橘黄色的温暖色彩。 　　透过窗子，梓言甚至能感受到夕阳的温暖倦意，抚摸着皮肤一定会是十分惬意的事情。 　　错觉。 　　梓言知道这是错觉。不过是暖色系的柔光带给人们的温暖错觉罢了。 　　下午时候，东京这边刚刚下过雨。这次不是晴天雨，而是阴云密布，电闪雷鸣，突如其来的雨珠，大粒大粒从黑压压的乌云里往下砸。 　　没一会儿，大雨就开始倾盆而下。 　　梓言沐浴完成，擦干身子走出浴室时，大雨正好停下来。她走来窗前，打开窗子想透透气。 　　“呜哇！” 　　梓言一打开窗子，就有阵风吹过凉。风很大，冲击得梓言险些抓不住窗子把手。 　　骤雨打落冬季东京本就不高的室外温。仅仅是直面室外冷风几秒钟，梓言体内的甲状腺素就已经开始分泌，毛孔收紧，体内热量释放，以至于她不禁打了寒颤。 　　好像妈妈刚说过例假期间谨防受凉来着。 　　梓言关上窗，忽然觉得特别压抑。 　　女孩子需要注意的事情未免太多了些。梓言还是男生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沐浴之后，静静坐在楼顶天台，等待微凉的晚风温柔的抹去她雪白秀发里的最后丝丝水汽。 　　“宝贝想出门走走吗？”琳娜问。 　　“出门走走？” 　　梓言又看看窗外。 　　之前布满穹顶的乌云已经散去，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嗯。” 　　梓言点点头，又有些不确定，说：“但我出门，不是会被护士小姐们给直接扭送回病房吗？” 　　梓言对两周前遇到的二位怒目金刚记忆犹新。 　　琳娜听得想笑，讲：“宝贝身体恢复得非常好，而且从摘掉导尿管那天宝贝其实就已经解除行动限制了。” 　　“也就是说我可以出门走走了，走出医院的那种？” 　　“嗯！” 　　梓言稍微从例假期间的郁闷心情里提起了精神。 　　…… 　　寒冬已至，东京这边的最低温已经接近冰点，不穿些厚实衣服是不行的。 　　琳娜对此早有准备，在月中就早已买来的大包小包里翻出一件件依着女儿身材买来的衣服。 　　宽松却又在腰部收紧凸显曲线的长款棉外套，辅以的是特别适合小女孩的甜美粉色。 　　打底的吊带裙浅粉，上面印着点点可爱草莓图案。加绒的轻薄打底裤是比这浅粉更加清淡的粉白，就连琳娜准备女儿的发带都是粉色的，只不过是比之外套稍深些的粉红。 　　梓言觉得自己的呼吸在一时间变得极度不适。 　　这些衣服，很漂亮，她妈妈琳娜身为服装设计师的眼光没得挑。如果是哪位可爱小姐姐穿上这些，一定会是赏心悦目，梓言很乐意端坐下来给人家画一张等身画。 　　绘画可是服装设计师的基本功。 　　但如果这些衣服是要穿在自己身上，梓言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即使现在的郑梓言也可以说是可爱小姐姐。 　　唉。 　　能有什么办法呢。 　　梓言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褪下病服罗马裙，捏来吊带裙穿在身上。 　　睁开眼睛，梓言见妈妈微笑着站在她的身前，笑吟吟地瞧她说：“宝贝准备就这样出门？” 　　“诶，有什么不对吗？”梓言惑然，瞅瞅自己。 　　裙子没穿反呀。 　　琳娜憋住笑，单手伸到女儿背后，揪紧裙子。另一只手拿来小镜子放到女儿胸前。 　　“宝贝看看自己胸口？” 　　扑哧。 　　琳娜没憋住笑。 　　“胸口……？呀！” 　　梓言向镜子里面一瞧，哟，她那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胸前柔软在吊带裙里挺立着，有粉嫩的嫣红两点透过吊带裙的布料隐隐能够看得清。 　　太难为情了！ 　　梓言的体温开始升高，脸蛋微微发烫，小脑袋里都变得晕乎乎了。 　　琳娜指指外套旁边乖巧躺在那里的乳白Bra，说：“宝贝现在这个样子，出门上街怎么可以不穿内衣呢？” 　　“霓虹家这边即使是最繁华的街道也有可能有痴汉。痴汉宝贝知道吗？戴着金链子，光头，绣得满身纹身的吓人大叔那种!” 　　“想想这样的人如果一直盯着宝贝露、点的胸口这里看，再嘿嘿嘿坏笑……” 　　琳娜无良地吓唬自己的宝贝女儿。 　　“噫！” 　　梓言被妈妈吓得忐忑不安。 　　她好像真的看见一位妈妈这样形容的大叔，在嘿嘿笑着向她逐渐靠过来。 　　“是很可怕吧？” 　　琳娜将女儿刚刚穿上的吊带裙脱下，露出下面雪白娇嫩的胸前。她拿来Bra，柔柔环绕过这里，在后背的挂钩那里轻轻相扣。 　　梓言不喜欢身体被什么东西紧勒束缚着的感觉。 　　琳娜选给女儿的内衣刚刚好，梓言穿着不紧不松。但胸下那里被勒着，胸前也被布料包围着托扶，感觉奇奇怪怪，让梓言喜欢不上来。 　　重新穿上吊带裙，内衣隐在吊带裙里看不出来，梓言之前那种少儿不宜的诱惑力也被完美地隐藏下去。 　　有妈妈帮忙，梓言一件件将这些衣服穿戴到身上。她的头发被妈妈在两边稍后的位置梳理成双马尾，额前刘海软软搭着，琳娜用粉红发带以蝴蝶结的样子装饰固定。 　　再配上三厘米高的短跟小白靴，梓言纤细的小腿线条被勾勒出来，浑身透露着甜美小女生的气息。 　　“真是可爱。” 　　琳娜笑着在女儿的额头啄了口。 　　“可爱什么的……” 　　梓言对于可爱小姐姐，多少还有些欣赏的兴趣。可这可爱小姐姐如果是自己，梓言着实是有些欣赏不起来。 　　很羞耻的感觉。 　　“那个，妈妈——” 　　现在的梓言其实更担心另一件事情。 　　“别人，真的看不出我是男生吗？” 　　…… 　　梓言陷入渺无依靠般的女装出街的窘迫感中。 　　人山人海。 　　霓虹家这边庆祝的新年是公历新年，也就是每年公历的一月一日，耶稣的生日，元旦。 　　现在是十二月底，新年前夕。六本木新城这边的商场在年前有促销活动，以至于此时黄昏刚过，商场里就浩浩汤汤挤满男女老少。 　　梓言其实想在医院附近走走就好了。 　　因为人很少，梓言对于自己会被别人拆穿身份的忧虑会减轻许多。 　　尽管梓言已经接受过手术，在生理上无论谁来说都是完完全全的女孩子。可梓言还是担心自己以男性身份生活十几年养成的行为习惯，会给别人不协调感。 　　应该说近些年因为性别认知障碍去做变性手术的人日益增多。 　　梓言有听度娘讲这类人一眼就能看出男性痕迹，是不受真娘群体待见的。 　　虽然梓言是因为身体疾病，接受的是女性假两性畸形的纠正手术，这与一般变性手术有着根本上的区别。 　　但不管怎么说，外生殖器官的整形手术是共同的，两者有着百分之八十的重合度，梓言的身体其实多少还是有着后天女孩的意思。 　　果然还是好紧张啊。 　　梓言紧紧拽住妈妈的手，才能勉强稳住自己这种一叶孤舟，渺无依靠的空落感觉。 　　梓言和妈妈走在地下商场的宽敞道路上，有好多人与梓言擦肩而过。每当一道目光落在梓言身上，都会让梓言本就放松不下来的肌肉更加绷紧。 　　见女儿快要化身软体动物粘在自己身上了，琳娜面色无奈，无声笑一下，说：“宝贝呀，你这么紧张作什么啊……” 　　梓言怯生生：“可是有好多人在看我……” 　　“是不是哪里给别人的感觉‘别扭’了？”梓言的声音都在颤抖着。 　　“……” 　　琳娜扶额。 　　那些关注她宝贝女儿的目光，琳娜自然也能感受得到。 　　其实如果不是琳娜陪在身旁，梓言这边一看就是母女出街，只怕梓言早就被那边的年轻帅小伙们过来搭讪了。 　　“才不是，妈妈选择搭配出来的服装你还不放心？”琳娜弹了下女儿的额头。 　　“宝贝现在是美女，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美女。” 　　“对了。”琳娜想起件事情，提醒：“宝贝一会儿和别人用霓虹家的语言交流的时候，要用私，不要用仆。” 　　这个梓言知道，霓虹家的语言里，仆这个第一人称代词按照规矩来说是只有男性才能使用的。 　　“知道了……” 　　梓言回答得敷衍了事。 　　在霓虹家这边，如果使用霓虹家的语言，就连称呼上都要注意不要用错。说话方式需要完全向女孩子的方向靠拢…… 　　变成女孩子果然很麻烦啊。 　　梓言苦恼得无精打采。 　　早知道会这个样子就窝在病房里不出门了。千夏姐送来的游戏机，她还没有来得及拆开包装看看呢。 　　大藏家下属公司的最新款游戏机，应该会很好玩的吧？ 　　两人走到家饮品厅坐下休息片刻。琳娜觉得口渴，找服务员点来两杯橙汁。 　　“两位请慢用。” 　　穿着制服的年轻小哥端橙汁过来，落到桌上，施礼后转身离开。 　　梓言：“……” 　　她有气无力趴在桌上，盯着橙汁片刻，伸手摸了摸。 　　“热的。” 　　梓言喃喃，瞬间没了喝橙汁的兴趣。 　　没有加冰的果汁是没有灵魂的！ 　　作者有话说: 　　郑梓言大小姐这日的着装，大概可以参考一下这个~ 　　今早手机推送的壁纸，咱感觉不错就拿来用了。 　　[插画]:请使用epub查看 　　咳咳，如果是原作者的话，私信咱一下，侵删侵删。 第97章 九十四章 不想做社长的理由 　　大藏家的本家宅院，坐落于青山。 　　千夏来到这里的时候，宅院中正在为晚餐会的到来进行准备。 　　“千夏大人，这边请。” 　　有些路段暂且不通，千夏被训练有素的仆人指引着绕路前往大藏家家主，大藏日勤的卧室。 　　她一边行走在宅院里两边飞檐斗拱的走廊间，一边心想着事情。 　　大藏千夏是大藏真星的长女，大藏真星又是大藏日勤的长子，日勤与千夏有着最亲近的祖孙关系。 　　但实际上，时至今日，千夏与她的祖父日勤，也不过是几面之缘而已。 　　与祖父的关系不近不远，关于这一点，千夏是很清楚的。 　　千夏出生在大藏家的英国分家。虽然她的国籍是霓虹家，但就像千夏更习惯讲英语一样，也许对于她来说，将曾经的日不落帝国称之为祖国会更合适些。 　　其实倒不如说，千夏只有在每次年中和年底的时候，跟着爸妈去霓虹家参加晚餐会混吃混喝，她才有机会见到日勤祖父，与祖父说说话。 　　说的话不多，无外乎嘘寒问暖。 　　说起来，日勤祖父每次安排的晚餐会负责人都是大藏家不同分家的人。千夏这些年蹭吃蹭喝下来，几乎都要将全球各地的顶级美味尝遍了。 　　所以每当晚餐会临近的时候，千夏就感觉自己胃与舌尖在欢呼，兴奋得美食之魂都在微微颤抖。 　　也不知道这次准备的种花家菜系，会不会合大家胃口。 　　千夏眯着眼睛看一幅幅贴挂在墙两边的壁画，默默想。 　　唉，大藏千夏这个吃货。 　　话说回来。 　　千夏心想着的事情，可不仅仅是举办晚餐会这么一点点。 　　正如刚才所讲，与日勤祖父的关系不近不远，千夏有着这样的自知之明。 　　可年中的晚餐会，日勤祖父将一直由自己亲手经营的大藏财团亚洲分区托付给了千夏，同时又命令千夏不惜一切代价要尽快找到她叔父大藏山壹的遗子。 　　活要见人，死要见......见消息。 　　老实说，当时落座的所有大藏家成员，包括当事人大藏千夏在内，都被日勤老爷子的决定吓得呆住了。 　　千夏的哥哥衣远惊得手抖，险些连叉子都没握住。 　　再联想日勤祖父在年中的晚餐会上提出的家族之上，有了想要见见女儿卡塔琳娜-茨威格特还有自己外孙的想法...... 　　血统才是至高无上的，血缘的羁绊才是世界上最坚固的东西，家人就应该爱护家人，日勤祖父在晚餐会上说是说。 　　年近百岁的老人，忽然想要见见自己所有的血亲。 　　千夏吓得魂都颤了。 　　现在大藏家的那些人，彼此间能够相安无事，完全是因为大藏日勤还活着。身为活过二战，又在战后的霓虹家举足轻重，堪称活历史的日勤，时至今日也仍然在霓虹家的社会上充当调停人一样的立场。 　　虽然非议祖父的言论，不是侄孙辈该做的事情。 　　但对于大藏家来说，千夏丝毫没有感受觉到那种拥有坚固的羁绊，彼此间相亲相爱的家族感觉。 　　前有日勤祖父的长子与次子，联手坑死末子大藏山壹的实例在先。后有负责大藏财团欧洲分区的大藏衣远与负责大藏财团北美洲分区的另一位互相陷害下套。 　　这种恶劣的家族，什么相亲相爱，说是相恨相杀还差不多。 　　所以当听到自己被确立为大藏财团亚洲分区社长的时候—— 　　“哈？” 　　手里的炸鸡嚼到半路，千夏呆愣当场。 　　“哈？！” 　　千夏瞬间吓得魂魄离体。如果不是妈妈在旁边“怎么可以在祖父面前这样失礼！”地大声呵斥，她没准都提前去三途川报道了。 　　别，别吓我啊！ 　　千夏瑟瑟发抖，哭死的心都有了。 　　大藏家里，亲兄弟都能迫害成那样，还能放过玻璃兄妹情？ 　　本来大藏家下一代家主的竞争人选，就主要集中在千夏的哥哥，现任大藏财团欧洲分区的社长大藏衣远，还有另一位负责大藏财团北美洲分区的人身上。 　　这两人，一个是毒蛇，咬住不死不松口。另一个是毒蜘蛛，在猎物周围织网，一直等待猎物衰弱之后才缠上蛛丝来下毒，就这样吊着等待猎物死亡，性质恶劣的很。 　　与这些人同台竞争，还不如让千夏直接去三途川报道算了。 　　她只想无忧无虑的周游各国，吃好吃的，缝制两件衣服，别的什么贪欲都没有啊！ 　　不过无论千夏怎么和那两人解释，这两人都不怎么相信千夏的说辞就是了。 　　唉。 　　“祖父，我才疏学浅，拿手的是服装设计，实在不擅长经营企业。您看，要不亚洲分区还是交给别人吧？比如说我堂弟安东尼......？” 　　“胡闹！” 　　当时千夏话还没说完，就被日勤祖父厉声打断。 　　千夏提自己的安东尼堂弟根本就离谱，完全是拿来挡枪的。 　　这就像种花家古时候，宋朝，宋哲宗归天，没有子嗣。向太后隔着纱帘问众臣：大行皇帝归天，诸位爱卿你们看，谁可以继承大统啊？ 　　当时的宰辅章惇来了句：长幼有序，当立九子申王。 　　宰辅章惇这话一出啊，满朝文武包括向太后都乐了。宋朝第六代皇帝，所生十四子，大多夭折，算下来还真就是这个老九最大。 　　但是九子申王有目疾，是个盲人。这种事情别说是种花家，就是纵观全球各国历史也没见哪个领导人是盲人的，奏章都看不了，这怎么能行。 　　当然，这不是说千夏的堂弟大藏安东尼是盲人。大藏安东尼的眼睛好得很，身体素质也倍棒，就是这脑袋嘛......稍微有些缺根弦。 　　像宋朝这次继承大统，宰辅章惇提完九子申王，大家一乐就完事了。依着长幼有序的原则，再往下就该是历史上的宋徽宗，大行皇帝第十一子，端王了。 　　不好，不好，着实不好。 　　宰辅章惇心里暗道糟糕。 　　他知道这个端王，整日踢球，赏花，写字，作画，与名妓勾勾搭搭。等着向太后一问完，章惇当即大喊一句：“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 　　该说，大藏安东尼与这位端王还真挺像的。游玩，吃喝，不理正事，学业一般般，恋爱对象下到刚成年，上到六十岁，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这种人去做大藏财团某个分区的社长？ 　　别说千夏，就是安东尼那边分区的一家人都没报安东尼能在大藏财团任一官半职的念想。 　　这不，听千夏拿安东尼出来挡枪，安东尼的亲哥，那位毒蜘蛛万年寒冰的脸都不禁嘴角轻微向下咧咧。 　　虽然千夏也是游山玩水吃吃喝喝的主。但人家学业有成，又洁身自好，到现在连男朋友都没有，不知道被妈妈催了多少次。 　　比较之下，在日勤祖父的侄孙辈里，也就大藏千夏还勉强一用了。 　　所以千夏是真的怕啊。 　　如果说连千夏这种咸鱼，都要被日勤祖父拎出来顶到大藏财团的枢纽上，那是不是说日勤祖父的身体已经...... 　　“哒，哒。” 　　千夏不敢去想，她盯自己的脚尖，跟着仆人一步步向日勤祖父的卧室走去。 　　脚步在空旷寂静的走廊里清晰明了，一下一下敲打在千夏的心弦上，敲得千夏心里愈发不安。 　　而且这次日勤祖父又是突然找她。 　　千夏的意识怅然若失，思绪实在忐忑。 　　以现在大藏家的状况，如果日勤祖父撒手归西，大藏家的崩溃怕是只在旦夕。 　　唉。 　　千夏随着仆人走到日勤祖父的卧室门前。 　　“日勤总裁就在里面等候，千夏大人请便。” 　　仆人施礼后转身离开，千夏盯着深褐色的实木门，深吸口气，伸手叩门。 　　咚咚。 　　敲门声初响，卧室里没有人回应。 　　就在千夏准备第二次敲门时，门里传来日勤祖父中气十足的传唤：“进来。” 　　千夏推门进去，看见日勤祖父一个人坐在桌前。桌上立着张黑白遗像，遗像中的女孩在淡淡微笑。 　　遗像前摆三两水果贡品，还有瓶插着吸管的汉斯家黑啤。 　　三柱香渺渺生烟，日勤将自己手里那瓶汉斯家黑啤一饮而尽。 　　“......”千夏没说话，静静站在门口。 　　遗像中的女孩，与她的姑姑琳娜很像，也与她的表妹郑梓言很像。 　　虽然千夏没有见过真人，但想来应该是那位大人吧。 　　“千夏，来。” 　　日勤向千夏招招手。 　　千夏走过去，立在日勤身前：“总裁。” 　　“在家里叫我祖父，给你祖母问个好吧。”日勤头发早已掉光，眉毛胡子雪白一片。 　　日勤的嘴角轻微动着，胡子也跟着微微颤抖。 　　“伊莎......如果那时候，我能陪在你身边的话......咱们的女儿就不会这样恨我了吧？” 　　千夏：“......” 　　千夏问过好，祖孙二人沉默着直到三柱香烧完。 　　“千夏，你说咱们大藏家，现在真的相亲相爱了吗？还能够相亲相爱了吗？” 　　千夏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日勤祖父。 　　“一定会的。” 　　她完全能够察觉到日勤祖父的心情，所以说了违心的话。 　　“嗯......” 　　也不知道日勤有没有信。 　　他站起身，拿来旁边挂着的黑色破旧外套披在身上。 　　“陪老夫出门走走吧。” 　　日勤说。 　　日勤的身体看着健硕硬朗。可是他穿外套的时候，外套卡在背后，日勤左边胳膊不便，没能利索穿下来。 　　千夏瞅着心疼，想搭手帮帮祖父。 　　“老夫还没老到动不了。” 　　谁想日勤来了火，啪地将千夏伸过来的手甩开了。 　　作者有话说： 　　2020年4月25日，因为某些不可抗力的原因，我修改重新写了九十二章。 　　修改之后的标题是：听妈妈的话。大家如果看到修改完成之后的这章，还请麻烦重新读一下啦。 　　我就不单独用新章节写说明了。 第98章 九十五章 多喝热水 　　“真是奇怪。” 　　郑梓言轻声自语。 　　她身旁落地窗外的景色已开始微微泛红。黄昏将尽，令人觉得温暖的橘黄色彩不再有，刚刚天边还是金灿灿的云朵被渐渐染上绯红，像是锈迹斑驳的铁桥样子。 　　好冷。 　　黑夜将近的此时让梓言觉得好冷。 　　真的好冷。 　　梓言的双脚贴附在洁白的天然动物皮毛的柔软短绒里。妈妈给她买来的这双长筒小白靴是皮毛一体，按理说应该是十分适合御寒才对。 　　再者六本木新城这里的商场，分明开启着中央空调，室温被人为控制在十分适宜舒适的24摄氏度附近。按理说应该是不会觉得寒冷才对。 　　刚刚和妈妈行走在商场里，许是因为运动着的缘故，梓言没感觉到寒冷。可现在，梓言坐在饮品厅里片刻，即使双脚踩在云朵般的柔软里，还是觉得冷得受不了。 　　就像是双脚与周围的柔软融为一体，在直接感受外界温度一样。 　　不仅仅是双脚。 　　梓言现在，她的双手十指，就连十指的指尖都像是被什么神秘力量带走了全部温度一般，冰冷得令人颤。 　　还好热橙汁暖暖。她双手捧着盛放热橙汁的玻璃杯，勉强能够觉得好受些。 　　但双脚的不悦感觉却是没什么好的办法能够缓解了。 　　“太奇怪了。” 　　梓言喃喃。 　　梓言依稀记得她小时候是不怕冷的。 　　懵懂时候待过的种花家京城，度过整个童年的安特卫普，还有回来种花家后前往爸爸出京任职的海州，最后现在治病的霓虹东京。 　　梓言过去十四年里，驻足停留过的地方，也就这四个城市了。 　　冬季时节，京城那里最冷，最低温接近零下二十度。安特卫普与东京的温度类似，少有跌破到冰点以下的时候。 　　最多冒冒头到冰点就很厉害了，说是暖冬都可以。 　　至于海州，那里夹在上述两者之间，冬季的气温说高不好，说低不低，遇见雨夹雪是十分常见的事情。 　　梓言记得她还在京城的时候，冬天被爷爷带出门坐雪橇，她穿着棉袄在冰天雪地里玩耍很久都不会有寒冷的感觉。 　　会觉得手脚冰凉，梓言在安特卫普的那些年也没有体会过。 　　“......啊。” 　　落地窗外的夜色渐浓。饮品厅内的光线变得昏暗，工作人员悄悄点亮柔和的灯。 　　“想不明白。” 　　梓言这才回神，没能醒悟自己的身体究竟是怎么了。 　　自从她回到种花家海州的爸爸身边，冬季就偶有手脚冰凉的感觉出现了。 　　运用排除法，好像没办法将原因归给不同城市间的气温上...... 　　总不能怪罪到爸爸身上吧？ 　　...... 　　郑梓言坐在沙发里，视线掠过仍然在微微冒热气的鲜榨橙汁，看着她对面举止优雅的美人已经足足...... 　　谁知道多久呢，从妈妈琳娜开始品尝橙汁，梓言就开始仔细端详了。 　　窗外的夜色朦胧，月光轻柔。皎洁的月光透过干干净净的落地窗子倾洒进来，洒在琳娜身上，像是轻轻给她披上滑顺的柔丝。 　　实在是太完美了。 　　郑梓言心想。 　　琳娜端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背部挺直，腋窝夹紧，上臂微微抬，手指也是并拢着的，将盛放鲜榨橙汁的玻璃杯用指腹轻轻拿住。 　　另一边的手臂也是紧贴在身边，手轻轻搭在桌沿。 　　无论梓言从哪个角度来看，她妈妈都是举止优雅，神态从容的。甚至是每一瞬间的表情都充满精雕细琢之感。 　　“妈妈好美。” 　　梓言由衷地说。 　　感觉她妈妈完美得就像是自中世纪穿越过来的哪位大国公主一样。 　　琳娜：“......？” 　　前一刻琳娜还在眯着眼睛，细细品尝鲜榨橙汁在被加热之后，自果肉间流露出的酸甜口感。 　　后一秒听到女儿的夸奖，她先是愣愣。睁开眼睛有点疑惑地瞧瞧女儿。 　　瞅见女儿的崇拜模样，琳娜静一会儿，唇角微微上扬，无声笑了下。 　　嗒。 　　轻轻将玻璃杯放到桌上，琳娜指指被女儿捧在手里，纹丝未动的橙汁，说：“快点趁热喝吧，一会儿凉了。” 　　真的是好美啊。 　　梓言由衷地想。 　　妈妈刚才仅仅是唇角在微微上扬，没有其他任何更加丰富表情。 　　但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微笑，却在轻柔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温柔，温柔得像是要将人给融化掉一样。 　　妈妈这样出色的美人......也不知道爸爸当年到底是怎么追求到妈妈的呢？ 　　梓言想着事情，双手将橙汁捧到嘴边，小小啜饮一口。 　　“......诶？” 　　这种味道？ 　　梓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形容。 　　她喝过的鲜榨橙汁，大多是酸甜可口的。尤其是在夏天，酷暑时节来一杯冰冰凉凉的橙汁，闷热退散，只觉得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巴适得很。 　　而现在，梓言喝的橙汁是热的。 　　人的味蕾，对食物甜度的感知，是会随温度的变化而发生改变的。以可乐为例，常温可乐会比冰镇可乐在口感上更甜。 　　至于说热可乐...... 　　总之橙汁在被加热之后，酸度释放的同时，甜度也有所增加。酸与甜的口感搭配与常温甚至冰的橙汁不同，却又酸酸甜甜得恰到好处，在酸得即将要觉得不适的临界点刚好止住。 　　感觉......热橙汁好像也蛮好喝的诶！ 　　梓言喝一口热橙汁，嘴里热橙汁的味道四溢开来，酸酸甜甜得惹人馋。随着这味道的，是一股暖意在身体里流转，漫过肺腑。 　　热气一点点渗入身体的每一角落，梓言觉得自己最近几日一直闷沉作痛的小腹，都被这股暖意感染得暖暖，十分舒服。 　　温温热热，真是暖冬佳饮。 　　只是梓言的双脚还是在冰冰凉，残念。 　　“很好喝吧？” 　　琳娜问。 　　“嗯。” 　　梓言又小小啜饮口，点点头。 　　“与冰橙汁相比呢？” 　　“感觉......各有千秋？” 　　梓言歪头笑笑。 　　她刚才因为怕热橙汁太酸，可是一直没敢喝呢。 　　...... 　　两杯热橙汁下肚，妈妈去柜台结账，梓言缩在沙发里慵懒躺。 　　她侧头看向饮品厅这边店外熙熙攘攘的人流。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尽管这样讲有些俗气，但梓言看到的的确是这些人呀。 　　抛开美丑和高矮胖瘦，用性别分类，全世界只有男人和女人。用年龄分类，就只有老人和...... 　　唉。 　　热橙汁的暖意渐渐褪去，勉强涌出的温馨感觉也变得荡然无存。 　　寒意从足底绵延上来，直达心间。梓言的心情也随着身体变得怅然若失，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平静下来。 　　有着女性假两性畸形疾病的梓言，没可能算作男人。 　　可接受纠正手术之后的她，真的可以泰然自若地自称是女人吗？ 　　梓言不知道。 　　这边是六本木新城，霓虹家屈指可数的繁华地段。仅仅是刚刚过去的几分钟的时间里，梓言就看见好几位衣着鲜亮，颜值出色的小姐姐，挽着各自恋人的手，相互依偎地走过。 　　自己这样的后天女孩，真的能被那些自出生之日起就是女儿身的女孩们认可吗？ 　　自己将来...... 　　真的能像这些女孩一样，遇到倾心的男生，相恋，白头偕老吗？ 　　与男生相恋什么的。 　　梓言的头脑骤然空白。 　　“宝贝，该走了。” 　　妈妈站在饮品厅的门口叫她。 　　“......” 　　如果我没有女性假两性畸形的疾病，一直以来都是男生该多好呢。 　　或者，如果我生下来就是女孩子，该多好呢。 　　没有女生的生活习惯，也不知道那些真正的女孩子在生活中是什么样子，梓言这种半路出家的女孩真的是很苦恼呢。 　　好烦躁啊。 　　“宝贝......” 　　妈妈的声音幽幽从梓言的耳边传来。 　　“......诶？” 　　梓言刚刚回神就看见妈妈居高临下站在自己面前，眯眼着双眸不带任何感情的微笑。 　　“妈，妈妈？”梓言小心翼翼问。 　　虽然梓言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但如果妈妈露出这样的表情，那么一定不会有什么愉快事情发生就是了，对，就是这样。 　　瞧，迫于琳娜的强大气场，旁边收拾桌子的服务员小姐姐都有些感觉不自在了呢。 　　“宝贝呀——”琳娜说：“你是不是又忘记什么事情了呀？” 　　刚才梓言双手抓捧着橙汁喝，琳娜琢磨女儿最近身体不适，所以虽然心生不悦，但还是忍住了没去纠正。 　　可现在她的女儿，双腿打开，大马金刀往哪儿一坐，就这样软体动物一样地陷在沙发里，还有没有一丁点形象了啊？！ 　　“忘记什么事情？” 　　梓言茫然不知。 　　“......”琳娜一时语塞，半晌提醒说：“宝贝你内裤露出来了。” 　　琳娜与梓言讲的是德语，不担心被旁边的霓虹家服务员小姐姐会听到。 　　“内裤？呀！” 　　梓言这才意识到自己穿着的是裙子，不是裤子。 　　穿着裙子的话，像她这样慵懒躺在沙发里，双腿敞开。如果是别人以角度适当的视线来看，梓言身下那里的神秘花园等于根本没设防。 　　梓言赶忙夹紧双腿，身子也直直地从沙发里坐起来。 　　“坐着的时候，膝盖并拢，背挺直。小腿稍微向前伸，双脚稍微前后错开。”琳娜讲。 　　“而且坐沙发的时候要往座面深处坐，不是屁股搭着座面一角往后躺，然后骨盆直立，后背依在椅背上，不是躺在椅背上！” 　　“能不能有点女孩样子？” 　　作者有话说： 　　我明天可以请假停更一天吗？ 　　今天这章三千字写得我......鬼知道我今天糟的都是什么罪啊！ 　　从下午两点开始写到现在，五个小时写出三千字，我也是厉害了。 　　这五个小时，不想站着，不想坐着，不想换姿势不想动，不想打字，不想呼吸，我甚至都不想活了...... 　　双脚冰凉像是要没了，捂着棉拖都没用。双手十指冰凉麻木，打字给咱打哭了。小腹痛的要死像是漏风，珊瑚绒睡衣加热宝，还是疼得一会儿一哆嗦。 　　不是想着不能断更，我今天都想放鸽子啊！ 　　怎么疼？就是感觉小腹里有什么东西往下坠，又被扯上来，抻皮筋似的一下一下的疼。 　　神啊，老天啊，我错了，我不该午睡起来喝冰可乐的，饶了我吧！ 第99章 九十六章 女孩的样子 　　问：心情烦闷，没有灵感该怎么办？ 　　答：我认为保持头脑空白，在思考之前让手指动起来，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就可以了。 　　...... 　　郑梓言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像汇聚有各种品牌商铺的繁华商业街，这里天然有着能够聚集来各类人群的能力。 　　越是繁华地段，进驻的品牌种类就越多。逛家居用品与地下百货商场的人大概是全年龄段，什么人都有。 　　但像数码店，去逛的大多是年轻男孩子。母婴店，去逛的也大多是年轻夫妇，偶有婴儿车里带小孩子的。 　　至于药妆美妆淑女服饰一类的......其实陪着女孩子逛街的男孩子，走进这里也是蛮辛苦的。 　　总之，六本木新城这边的地下商业街，完美符合上述讲的这些情况。 　　各类人群聚集得越多，场所变得喧嚷的可能性就越大。种花家的情况暂且不提，即使是霓虹家这种素来安静的国度，若是商业街聚集的人多了，也难免会变得吵闹。 　　就像六本木新城这里。 　　梓言皱着眉，随妈妈从饮品厅里出来，在走到商业街时，这边的人流已经比刚刚黄昏将尽的时候还要拥挤几分了。 　　谈不上人声鼎沸，几乎每一人都在有意压低自己的交流声音。但压低的交流声音多了，这就变得频率和谐统一的共鸣，低沉嗡嗡得惹人烦。 　　梓言被烦得苦不堪言，一刻都不想在商业街里待。 　　但就像种花家有位能够在闹市里读书的伟人一样，人对于吵闹的容忍度是有区别的。 　　“女孩子一定要有女孩子的样子才行。” 　　她妈妈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对这份喧扰泰然自若，像是根本没有受到巨大人流影响一样，依然元气十足，大小姐范悠然走在前面逛街的同时，还不忘说教说教女儿。 　　啊...... 　　好烦躁啊。 　　然而梓言虽然烦躁得思绪爆炸，但对于妈妈的说教，她却只能沉默以对，时不时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仔细想想，既然梓言已经接受过女性假两性畸形的纠正手术，已经在生理上是完完整整的女性的她，在以后的生活里真的是必须对各种事情都要多加小心才行。 　　对自己刚刚在饮品厅里出现的严重失误，梓言其实已经在进行深刻反省了。 　　像那样大马金刀的坐姿，如果是古装剧里那些将军元帅，这样霸气十足的坐在案前的确是没什么问题，还挺帅的。 　　但郑梓言现在是女生，而且还穿着裙子。 　　这样大敞四开的坐相，郑梓言小姑娘的裙下风光根本就是一目了然。想想如果当时饮品厅的店里恰巧有扫街拍照的痴汉大叔的话...... 　　梓言觉得将来，自己在某些小网站里搜索到自己的照片都没什么好奇怪的啊！ 　　痴汉什么的，在霓虹家不是很常见么？ 　　关于这一点，梓言已经被妈妈吓唬过不止一次了。 　　“霓虹家这边即使是最繁华的街道也有可能有痴汉。” 　　戴着金链子，光头，绣得满身纹身得大叔......只是想象一下就很吓人啊！ 　　——————霓虹家人民对以上诽谤表示强烈谴责—————— 　　梓言也开始变得悠然自得了。 　　路过家居用品区的时候，琳娜梓言母女两手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买。 　　但等琳娜拽着女儿跨过家居用品区，扎到美妆淑女服饰这边的时候—— 　　梓言觉得自己变成了妈妈手里的洋娃娃。 　　对的，洋娃娃。 　　之前女儿有伤在身，琳娜只能一个人来商业街这边想象着女儿身材买些合适的衣服。 　　现在女儿身体恢复得不错，能够“不剧烈”地出门散散步的话......嘿嘿。 　　所以梓言觉得自己将自己当作洋娃娃就好了。 　　保持头脑空白，妈妈拽她去哪边店铺就跟去哪边店铺，不需要思考，任由妈妈摆布就好了。 　　简单明了。 　　话说...... 　　这哪里是悠然自得，分明是行尸走肉好嘛！ 　　琳娜问：“宝贝累了？” 　　梓言拎拎手里的大包小包不想说话。 　　“咳咳。” 　　琳娜尴尬得咳嗽两声，说：“咱们再找个地方坐下休息会儿？” 　　也就说休息好还要继续逛了？ 　　梓言抬眸瞧瞧一望无际的美妆区，累觉不爱。 　　说起来，梓言觉得自己会变得这么累，是有多方面原因的。 　　例假期间对情绪的影响，暂且不谈。梓言拆掉导尿管是三天前，在此之前，郑梓言同学大多是在卧床，少有下床走动的机会，身体多少还是有些虚弱的。 　　所以梓言觉得自己现在能跟着妈妈逛街这么久，已经很厉害了。 　　再就是鞋子。 　　梓言由衷佩服她妈妈琳娜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路还能哒哒哒地像是如履平地。 　　她穿着的鞋子，是琳娜在霓虹家这边新买给她的小白靴。三厘米的跟不高，但梓言穿在脚上还是有些不习惯。 　　怎么说好呢...... 　　脚后跟垫高会带来轻微的不稳定感。 　　重心偏移，身体变得前倾。为了平衡身体的不平稳，梓言只能在站立与行走的时候，将小腿肌肉上提绷紧，后背挺直，然后挺胸抬头才可以。 　　结果这样一来，走路相比平底鞋更累不说，梓言明显感觉自己的臀变得更翘，小胸脯也更挺。好像是......有那么一丝女人味的感觉。 　　被妈妈塞进更衣室试衣服的时候，梓言总觉得看着等身镜里这个样子的自己有些难为情。 　　不过。 　　梓言仔仔细细打量自己。 　　“这种糟糕的样子......”梓言喃喃。 　　褪下的衣服挂到墙边。镜子里的她身体雪白，被奶白Bra遮住的柔软小巧挺翘，细腰，小腹平坦没有赘肉。 　　柔顺的内裤盖住梓言半截滚圆的屁股，双腿纤细笔直踩在高跟鞋上，藕段似的。 　　唉。 　　梓言叹口气。 　　“感觉即使与一个月之前相比，脸庞也显得更加柔和了？” 　　今天早些时候，千夏姐来探望梓言的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梓言呆呆看对面等身镜里的自己。 　　千夏姐的感觉没错。梓言本就清秀女孩子气的脸庞，相比之前的确是更加糅合了些，变得女孩子韵味十足。 　　其实来霓虹家之前的梓言，之所以能够有着“我是男生”的自觉，很大程度是因为自己的身体还有着能够明显察觉出来的男生才会有的直板线条。 　　这种直板线条与平胸的太平公主可是完完全全两样感觉，一眼就能分辨男女的那种！ 　　可现在...... 　　梓言虽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竟然会在短短一个月里发生变化。 　　但她现在模样，即使不依赖衣装衬托，也很难再说是男生了。 　　“倒是......似乎真的是有点可爱呀。” 　　郑梓言瞧瞧自己，抬抬手臂，有点自我陶醉了。 　　“还没穿好吗？” 　　直到妈妈在外面催，梓言才回过神。 　　“好，好了。” 　　赶忙穿好衣服，她脸红红地推门出去，都不敢再看等身镜子里自己一眼。 　　呜哇，变态变态变态，我刚才都在想些什么啊！ 　　——————终于写到两千三百字的分割线，我尽力了—————— 　　郑梓言早就该料到自己贪杯喝掉两杯热橙汁不会有好下场。 　　就在妈妈准备带女儿出门回去大藏医院的刹那，梓言觉得有股波涛汹涌的感觉在她娇小的身体里翻滚。 　　今天，郑梓言小姑娘站在了命运的转捩点。 　　她将夺回早在十几年前就该属于她的体验，夺回对于女性的自觉！ 　　她想去洗手间...... 　　咳咳。 　　其实摘除导尿管之后，梓言已经有过如厕体验了。不过，大藏医院那边是独立卫浴，所以嘛—— 　　梓言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进入过女洗手间，从来没有。 　　仅仅是想象自己走进女洗手间，然后在那些女孩子们的众目睽睽之下走进某个单间里解决生理问题，梓言就吓得感觉灵魂都在颤抖。 　　真的是太可怕了！ 　　“妈妈......”梓言声音颤抖。 　　“嗯？” 　　“妈妈，那个，那个，那个......” 　　琳娜见女儿欲言又止，问：“那个什么？” 　　“妈妈，可以带我去一下洗，洗手间吗？” 　　哦。 　　再看看女儿小脸憋得通红的样子（实际上是羞的），琳娜点点头。 　　不过。 　　琳娜准备锻炼一下女儿。 　　她指指不远处的洗手间，说：“洗手间就在那里，宝贝自己去吧，别进错了。” 　　诶。 　　妈妈不准备带她去，让梓言一愣。 　　再听到妈妈说别进错，梓言额头不禁浮现出齐齐条条黑线。 　　别进错？到底是进女洗手间算是进错呢，还是进男洗手间算是进错呢？ 　　她现在这一副女生打扮，进男卫生间大概会引起骚动，然后直接被轰出来。可是进女卫生间...... 　　真的不会被那些真娘察觉出什么异样吗？ 　　“妈妈——” 　　梓言楚楚可怜哀求，酒红色的双眸里带着雾气，泫然欲泣。 　　“不——行——” 　　谁想琳娜铁石心肠，根本不能通融。 　　“宝贝又不是小孩子，是jugendliche，怎么还能让妈妈陪着去洗手间呢？” 　　梓言：“......” 　　于是郑梓言同学只好视死如归，一步一回头地向妈妈看着走去卫生间。 　　话说...... 　　自己现在这么可爱的模样，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梓言心中碎碎念，低头走到洗手间跟前的时候，驻足门口抬头凝视片刻。 　　男洗手间...... 　　好像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走进这里面解决生理问题了呢。 　　唉。 　　梓言重重叹口气，头也不回转身走进女洗手间里。 　　还好还好，洗手间里没有人。 　　呼。 　　梓言瞧空荡荡的这里，不禁又沉沉地舒了口气。 　　该说，霓虹家这边的洗手间，好像不单单是为了“方便”才设计使用的呢。 　　梓言看自己眼前的洗手间，里面装修国色天香，典雅得像是和式茶馆。在洗手间靠近走廊这里，还安装了婴儿台方方便妈妈们在这里为各自的抱抱更换尿布。 　　再里一点，还安装有几个梳妆台，女孩子们可以在这里补妆后再离开。 　　小宝宝还有化妆...... 　　梓言面色古怪走到最里面，挑尽头角落里的单间进去。 　　咣当，咣当。 　　“嗯？” 　　棉外套挂到墙边，梓言刚刚提起裙子，就听见旁边传来两下开门关门声。 　　“哇，不愧是霓虹家的六本木新城，连卫生间都这样豪华啊。” 　　“是呀，在种花家根本见不到。” 　　似乎有两位女孩子洗洗手，正在坐到梳妆台前一边补妆，一边聊天。 　　诶......原来洗手间里有人啊！ 　　梓言吓了一跳。 　　倒是她来霓虹家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到种花家的语言，一时间有些惊讶。 　　看样子应该是来旅游的种花家女生？ 　　女生A：“说起来，刚才在那边喝奶茶的时候，你有注意到那对母女了吗？” 　　嗯？ 　　女生B：“注意到了啊，头发白白的，眼睛也是红红的，那么有特色的漂亮小女孩，阿姨又是超有气质，怎么可能不注意到嘛。” 　　嗯？？？ 　　“虽然容貌很像，但这两个人真的是母女吗？阿姨那么有气质，看着就像是贵族。倒是小孩子，唔（厌恶语气）！那坐姿算什么？也太男人了吧？当这是在家里吗（笑）？真是浪费那么漂亮的脸蛋了。” 　　哈？！ 　　作者有话说：...... 　　三千六百字，我今天没断更，从来都没断更。今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没疯，我真的没疯。 　　Shit！ 　　又开始疼了...... 第100章 九十七章 想要改变的心 　　想要回到六本木新城的地上，需要经过一段长长的楼梯。 　　虽然也可以通过观光电梯返回地面。但许是因为排队五分钟也没能登上电梯的缘故，琳娜带着女儿默默来这边走台阶。 　　具体有多少台阶呢？ 　　梓言不知道。她从下向上望过去，只觉得漫长。楼梯的中间被钢制的栏杆隔开，笔直蔓延至地面尽头。 　　楼梯间这边很安静，琳娜母女到的时候，这里没有任何行人，静悄悄的，与刚刚喧哗热闹的繁华商业街形成强烈对比。 　　商业街里人山人海，几乎人人都充斥着强烈的购物欲望。从这家店逛到另一家店，没一会儿手里就会拎满大包小包。 　　像是商品不要钱，免费的一样。 　　啊啦，商家也是要靠赚钱维持生活的，怎么可能会有免费的东西呢？或者说如果某样东西是免费的话，那么在其他地方一定会赚取到更大的利益才可以。 　　大家都是要恰饭的嘛。 　　临近新年，大家本就有辞旧迎新的想法，自然会去商场挑选些适合的东西补贴家用。这时候，如果商家再出台些折扣政策，或者发放些优惠券的话，人们的购物热情就会被彻彻底底引爆。 　　薄利多销，虽然商品的单价有所降低，但卖出去的商品多了，总营业额也就增加了。相对的，大家也能以相比平时更加实惠的价格买到商品，仔细想来这应该是互利共赢，各取所需的好事情才对。 　　但是热情高涨，购物的节奏也被加快，大家买回来的商品真的是经过深思熟虑，对自己合适的东西吗？ 　　梓言抬眸看看走在前面的妈妈。 　　琳娜走得不快不慢，像是闲庭散步。刚刚购物的时候，虽然梓言被妈妈塞进手里拿去试穿的裙子很多条，但最后实际买下来的也不过才三条而已。 　　应该说，节奏越快，生活越忙，越需要有琳娜这样的心性。能够静下心来，放缓脚步，弱水三千只取适合的一瓢，足矣。 　　不能着急，慢生活是一种可贵的人生态度。只有慢下来才能让思绪归于宁静，才能理清事情的前因后果，找到尽可能好的解决方案呢。 　　梓言落后妈妈半个身位，同样不紧不慢地走在台阶上。 　　还是男生的时候，对待这样冗长的台阶，梓言向来是两台阶一步，大跨越地快速走上去。 　　体力充沛的时候，她甚至会跑步冲上台阶。直到抵达地面才会停下来，然后弯腰双手撑住膝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一步一台阶地慢慢走过，梓言已经很久没这样的体验了。 　　三厘米跟高的小皮靴，像是踮着脚的高度。软硬适中的纯牛皮靴底叩在大理石台阶上，有清脆的“哒哒”声作响。 　　梓言行走着，双腿被打底裤袜紧缚，能感觉到膝盖不停地磨蹭过裙摆。 　　在远古时候，人类的先祖为抵御严寒，用树叶或者兽皮连在一起，这就形成了裙子的雏形。 　　该说在最初，无论是西方世界还是东方世界，裙装对于人们都是没有分清男女属性的。裙子的通风散热性能好，穿着方便，行动自如，男性穿着裙子也很常见。 　　直到近现代，裙子才成为女性的独属服饰。 　　其实如果探讨高跟鞋的历史，这东西最开始也是男人发明的。 　　本来高跟鞋突出根部，是为方便西方那些骑士们能够用双脚固定马镫。后来某位名为路易十四的君王将这种鞋子进行改造，就成为风靡至今的超高女装单品——高跟鞋了。 　　话说回来，路易十四发明高跟鞋的本意，仅仅是为了弥补自己只有一米五几的短小身材而已，真没有别的意思。 　　不过在此之后，欧洲有一段时间，贵族男士们倒是纷纷穿着起了高跟鞋，大概是因为这样能够显得高人一等。 　　唉，身高永远是人们不得不考虑的硬性条件呢。 　　至于女性穿着高跟鞋之后，因为重心偏移，自然而然地挺胸抬头翘臀。甚至因为稳定被打破的平衡感，不得不下意识左右摇摆腰肢，这些其实真的都是后来才发现的奇奇怪怪属性。 　　还有紧身裤袜。 　　这东西出现之初，也不是女性服饰。反而是拿破仑大帝的时尚发明，现在若是去些油画馆走走，没准还能见到拿破仑大帝的经典露腿照呢。 　　性感的紧身小短裤，搭配新潮的丝袜，再辅以被这些勾勒出的紧绷块状肌肉......眼神泰然自若，抚**前的动作自然娴熟，还有袒露“雄风”能看到身下一那什么的岔腿站姿，额...... 　　别笑别笑，这可是那个年代上流时尚男青年贵族们的标准穿搭呢！ 　　唉，这样想想，还真是有时过境迁，沧海桑田的感觉。 　　但无论怎样讲，放在现代社会的当下，高跟鞋也好，紧身裤袜也好，还是说连衣裙也好，这些都是女装。 　　梓言穿上这些，行走着。因为高跟鞋变化姿势的身体，柔嫩肌肤被Bra和紧身裤袜束缚的感觉，还有膝盖再抬腿走台阶时候不断地磨蹭裙摆。 　　“啊啊，我是女孩子啊......” 　　即使让大脑保持空白，身体感知到的触感也在不断向梓言灌输这样的“醒悟”。 　　虽然时至今日，对于这个令人抑郁的事实，梓言仍然会时不时感受到不真实。 　　但是，就像她不得不接受纠正手术一样。总有一日，梓言必须坦然接受自己已经是女孩子的现实才行，可没有地方给梓言去逃避。 　　也没有办法继续沉默以对呢。 　　...... 　　回到地面，街道上的冷风拂面，让郑梓言觉得微凉。 　　琳娜问：“怎么了？怎么感觉你从洗手间回来就一直无精打采的？” 　　梓言：“......” 　　静静看外面的世界，梓言没有说话。 　　现在的东京，一定是跌破了零度才对。 　　瞧那天边，路灯昏黄的柔光下，有点点白色缓缓降落，没有吸引到什么人的目光。 　　白色小的可怜，轻飘飘的，弱不禁风。风儿吹拂而过，雪花们就随风而起，在空中盘旋漂浮，始终不肯落地。 　　也是呢，这样的毛毛雪，若是落了地，只怕不需片刻就消融干净，彻底消散在这片天地之间吧。 　　再仰望天空。天空不是漆黑，而是深蓝，延伸至远处的天边尽头。透过月光，天边隐隐有厚重云层可以看见，若是晴天，想必是宛如冰淇淋一样的白云，袅袅飘荡着呢。 　　“妈妈，我想吃冰淇淋。” 　　（啊啊啊，忽然超级想吃冰淇淋啊，舀着大口大口吃雪糕，一定倍棒！） 　　“宝贝说什么？” 　　咳咳。 　　梓言咳嗽两声，尴尬笑笑：“不是，开玩笑的啦，我知道生理期不能碰凉的，开玩笑开玩笑，哈哈。” 　　琳娜狐疑瞅女儿好一会儿。 　　梓言摸摸后脑勺：“其实刚才在洗手间遇到了两位种花家的小姐姐。” 　　“哦？”琳娜问：“宝贝和她们聊天了？” 　　“没有。” 　　梓言摇摇头：“我进去的时候她们刚好出来，应该是在梳妆台那里补妆吧？倒是听她们赞叹了妈妈您好一会儿呢。” 　　“嗯？赞叹我？”琳娜听得懵懵。 　　“听着之前是和咱们一起在饮品厅里来着......”梓言垂眸。 　　她们夸赞琳娜的同时，可是有好好的“严厉批评”咱们的梓言酱呢。 　　“也不要太苛刻嘛，人家还是小女孩。而且你不觉得那种慵懒样子很可爱嘛，白发赤瞳，应该是白化病吧？难得见到这种疾病还那样清纯可爱的。想想那半眯半睁的酒红色迷茫小眼神，我要是男人的话，都会忍不住化身痴汉去侵犯她了！看着十三四岁？三年血赚死刑不亏啊！” 　　噫！ 　　被吓傻的梓言直到她们离开之后，洗手间里再次变得静悄悄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出门。 　　太可怕了！ 　　梓言抬头，眼神迷茫。 　　“所以妈妈，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更加优雅，更像女孩子一点呢......” 　　像她的妈妈，卡塔琳娜-茨威格特。 　　有意识摆出直线型的体态，有着克己的干练气质。举止优雅，面对周围的每一个人都能雍容高贵，从容以对。 　　还有日常里的每一个动作都尽善尽美，甚至是每一瞬间的表情都充满着女性知性的感觉。 　　无懈可击。 　　她的妈妈，旧伯爵世家，德国茨威格特家的大小姐，卡塔琳娜-茨威格特...... 　　真的是熠熠发光，耀眼得无懈可击的美女呐。 　　为什么人们会喜欢美好的事物呢。 　　美好能够给展现出美好的那个人自身带来自信，同时也能让周围的人因为这份美好而感到身心愉悦。 　　就像人们喜欢用鲜花来装点房间一样。 　　房间空荡荡的，线条直接冰冷。可如果用鲜花装饰衬托，单单是或美艳或清新的花朵就会令人心生愉悦。 　　还有游山玩水的时候，如果见到美景，人们会感到心情舒畅也是同样的道理。 　　所以周围如果有赏心悦目的美女的话，自然也是令人开心的事情呢。 　　“那坐姿算什么？也太男人了吧？” 　　郑梓言一时半会是没办法忘记这份耻辱了。 　　女孩子...... 　　如果梓言自始至终是男生，自然不会有这方面的苦恼。 　　或者梓言如果生来就是女孩子，有母亲耳濡目染的调教，也是早就该将这种优雅刻进骨子里了吧？ 　　唉，可这世界哪有什么如果。 　　不过。 　　如果从现在努力的话......真的能变得像妈妈那样吗？ 　　倒不是梓言疑神疑鬼。 　　刚刚在洗手间的时候，那两位闲聊小姐姐说的虽然是“母女”，可这之后那句“也太男人了”还是让梓言脑袋里本就紧张的神经瞬间绷得更紧了。 　　既然已经接受过女性假两性畸形的纠正手术，身体完完全全变成女孩子的她，真的是在日后的生活里必须对各种事情都要多加小心才行。 　　男性化的行为，绝对，不能有，至少在外人面前不能有。 　　甚至还应该尽善尽美，成为那种气质出众，举止优雅，谈吐迷人的美人才行！ 　　可是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 　　做女孩子真的好麻烦啊…… 第101章 九十八章 胡闹！ 　　静静看外面的世界。 　　渺无依靠的点点雪花，随着风儿飞速飘远，温暖的昏黄路灯下像是被笼罩进一片洁白的清淡雾里。 　　千夏仰望天空。 　　她陪日勤祖父离开大藏家的宅院，在青山这边散步，已经有半个小时了。 　　“......” 　　日勤祖父一言不出，就这样默默走着。 　　不知道平日车水马龙，十分喧嚣的青山这里为什么会变得销声匿迹，如此寂静，寂静得千夏甚至能够听清自己的脚步声。 　　也许是因为雪能够销声的缘故吧。 　　大自然还真是神奇。 　　明明只有温度低于冰点的时候，云层里的水汽才会化身雪花这样的小天使，轻飘飘降临世间。 　　可下雪时，实际上并不会让人感觉到太过寒冷，相反是冰雪融化的时候才会更加冰凉。 　　因为冰雪想要融化成温润的水来滋润大地，这需要周围的热量提供助力才可以呀。 　　千夏轻轻地伸出手，任由点点雪花被风儿吹送到自己的手心里。 　　这雪是如同毛毛一般的小雪，想必不需要多久就会停下来。 　　雪后凉。日勤祖父又是年逾九十，还是尽早回去宅院里休息比较好吧？ 　　千夏这样想，说：“祖父大人，时间不早了，还是回去宅院休息吧？” 　　日勤：“......” 　　日勤祖父深深呼吸。雪花能够吸附漂浮着的灰尘，外面世界的空气犹如被革新过一边，呼吸起来清新舒爽。 　　这种身处自然的感觉，可是比大藏家宅院里整套的新风系统过滤后的空气还要让人心生愉悦。 　　日勤说：“老夫还没老到动不了，区区几步路就想让我休息？” 　　日勤祖父的笑声爽朗。千夏没有办法，只得暗暗给大藏家那边的仆人发消息，让他们等待消息，过会儿开车来接日勤祖父回去。 　　大藏日勤，大藏家的现任家主。在千夏的印象里，日勤祖父一直是位极为严厉的人。 　　对待大藏财团的员工冷酷严格，对待家人也是近乎绝情的苛刻。 　　过去的日子里，千夏从大藏家的英国分区赶来霓虹家参加晚餐会，从没见大藏日勤笑过。 　　一定要千夏在脑海里寻找对大藏日勤的微笑记忆的话—— 　　二十几年前的陈旧照片，千夏刚刚出生时候拍摄的。日勤祖父抱着刚刚出生没多久咯咯笑的孙女-大藏千夏，曾露出过由心的笑容。 　　千夏对童年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以至于见到日勤祖父这样“爷爷”般的慈祥笑容，对千夏来讲还是第一次。 　　是感动吗？ 　　千夏的心境在动摇。 　　不对，这不是感动。 　　千夏走在日勤祖父的身边，竟被吓得受宠若惊起来。同时心底在悲怜自哀，有着与当下温馨气氛格格不入的恐惧感。 　　甚至千夏的身体都在不自觉地轻微颤抖。 　　千夏能够察觉到自身的异样，却没有办法制止这股从心底涌出，转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的惶恐。 　　尽管日勤祖父的脊背还是挺直的，肩膀也很宽阔，有着令人安心的厚实感。 　　但自从今年年中的晚餐会，日勤祖父力排众议将大藏财团亚洲分区托付给千夏，又命令千夏无论如何也要尽全力找到她山壹叔父的遗子—— 　　这一切的一切，不是处处透露着诡异吗？ 　　平时严厉的日勤祖父，向来只允许大藏家的人称呼其为“日勤总裁”，现在却一反常态地让千夏称呼他为更加亲切的“祖父”。 　　种花家有句古话：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还有邀请十几年没有相互联系的女儿卡塔琳娜-茨威格特来参加晚餐会，日勤祖父忽然想要见到自己的全部直系血亲，也许是年逾九十的日勤祖父已经明白自己时日不多，将不久于人世，所以才忽然想通，不想留下任何遗憾吧。 　　血统才是至高无上的，血缘的羁绊才是世界上最坚固的东西，家人就应该爱护家人。 　　否则在二战结束没多久，经历过大藏家内部纷争才坐上家主宝座，又能狠心将自己的两个儿子软禁，与自己女儿长久不相往来任其自生自灭的日勤祖父，怎么可能讲出这样的一番话语来呢。 　　压抑的心情几乎被逼迫到极限，千夏不自然地攥紧手掌。 　　怎么办？ 　　千夏知道自己目前害怕的动机，是不纯的。 　　不是因为亲情关系，在担忧日勤祖父的身体。也不是因为日勤祖父可能不久于人世，千夏在至亲即将逝世中的悲伤里难过。 　　而是纯粹恐惧日勤祖父的死会造成大藏家的分崩离析，在恐惧自己的未来。 　　思绪混乱，千夏没注意路。陪日勤祖父散步，竟然渐渐散步到大藏家的私人医院附近来。 　　日勤祖父拽着千夏在大藏家私人医院的院落外围绕圈散步。 　　只是一直思索事情的千夏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绕到第二圈，日勤祖父突然停住脚步，问千夏：“千夏啊，将最近大藏财团亚洲分区发生的事情说给我听听。” 　　“......啊。” 　　千夏回神，深吸了口气。 　　千夏说：“日勤总——” 　　“叫祖父。” 　　被日勤祖父打断的千夏清清嗓子，“祖父，最近大藏财团的亚洲分区很太平，发生的也都是些再平常不过的小事情，好像没有什么需要特别向祖父汇报的......” 　　“哦？” 　　日勤祖父睁开眯着的眼瞅瞅千夏，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再平常不过的小事情也可以，说来听听。” 　　“这样啊......” 　　千夏沉默几秒，整理语言讲：“祖父，过去一年大藏财团亚洲分区的各部门配合良好，大体上没有出现资源调配不均的情况发生。” 　　“总体的财务销售收入是95041亿日元，相比去年有25个百分点的增长。” 　　日勤祖父静静听，没有打断。 　　“最亮眼的仍然是游戏业务，PF5游戏主机的全球总销售量已经突破1.2亿台，种花家用户的占比接近百分之四十。” 　　“至于手机与电脑业务。手机业务没有再次亏损，汇集各部门资源于一体的计划开始初见成效了。电脑业务我在思考有无必要将几年前重组时期抛售的再购买回来，毕竟我们亚洲分区还占有比重不小的股份。” 　　“还有影像产品及解决方案业务，现在的种花家，走进任何一家大型电视台，我们公司的产品，例如电视转播设备，电影级摄像机，监视器之类都随处可见。消费者领域，我们公司的全画幅可换镜头相机在种花家市场已经位列第二名，全面超过我们公司竞争的同行。” 　　“半导体业务我们公司处于独孤求败的地位，种花家旁边那个半岛想要追赶上来需要不小的时间才行。” 　　“家庭娱乐和音频业务......其实在年中推出百万日元级别的产品的时候，我是觉得很忐忑的，但没想到种花家市场的购买力竟然会这样惊人。单以受众面极小的我们公司旗下最新款的音乐播放器，折合种花家货币的售价是六万以上，但谁想短短半年销量竟然超过了十万。” 　　“这些都是祖父管理有方，我这半年过得一直是忐忐忑忑，生怕将祖父您交给我的企业搞砸了。” 　　末了，千夏还不忘夸赞日勤祖父一句。 　　“......啊。” 　　谁想日勤祖父对这些数字丝毫不感兴趣，沉沉地叹息道：“千夏啊，我听说的今年的国际服装节，被郑权小鬼争取去他任职的海州举办了吧？” 　　“是的。” 　　“国际服装节你也去了吧......有邀请到你姑姑琳娜一家来参加晚餐会吗？” 　　“......没有，姑姑她不肯来东京。” 　　千夏在说谎。 　　不过这是今早琳娜与她做的约定，千夏除了帮忙打掩护又能做些什么呢。 　　“真的吗？” 　　日勤祖父没有抬头，淡淡道：“千夏啊，我想要你汇报最近发生的事情，不是汇报大藏财团的财务报表——” 　　千夏隐隐察觉到不对劲。 　　“但是最近的确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啊......”千夏说得小心翼翼。 　　“胡闹！” 　　日勤祖父瞬间变了脸色，厉声打断。 　　“千夏，你是不是以为老夫年事已高，好糊弄了，老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诶？” 　　千夏呆愣在旁。 　　“一个月前，你派遣大藏家的人沟通霓虹家种花家两边的相关人员，让大藏家的私人飞机前往种花家海州做什么？” 　　“这，这个——”千夏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这么大的事情，你真当我这个老人会不知道？” 　　日勤祖父的花白的胡子气愤得发抖：“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老老实实将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告诉我，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 　　千夏咬咬嘴唇，感到那么一丝恐慌。 　　看来她这位祖父，在将大藏财团亚洲分区托付给她之后，仍然有着这样四通八达的关系暗网，她千夏是做什么事情都瞒不住啊。 　　“祖父......” 　　雪没有像千夏想象得那样很快停掉，而是越下越深了。 　　“我受祖父您的命令，参加国际服装节的同时，邀请同样来参加服装节的琳娜姑姑，希望她能在年底的晚餐会出面。” 　　千夏小声说：“但是被姑姑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日勤祖父道：“继续。” 　　“恰巧琳娜姑姑的孩子......身体染上些棘手的疾病，我想着咱们大藏家的私人医院能够更好处理，就自作主张帮助她们来这里医治了。” 　　“嗯......记得琳娜和郑权小鬼的孩子是叫做郑梓言吧？十四年了，老夫竟然连自己的外孙女都没有见过一面......”日勤祖父幽幽说。 　　嗯？ 　　不对劲。 　　千夏又一次察觉到不对劲。 　　日勤祖父的确没有见过郑梓言的模样。但对于郑梓言是男孩子的这件事情，其实早在郑梓言出生的时候，日勤祖父就知道了。 　　或者说，对于琳娜与谁相爱，结婚生子。所生的这个孩子叫什么，是男是女，长什么模样，因为日勤与琳娜关系不佳，少有联系，所以整个大藏家里除留学去安特卫普的衣远千夏兄妹二人，还有家主大藏日勤本人以外，就再没有任何人清楚。 　　可现在日勤祖父讲的是“外孙女”。 　　莫非大藏医院里也有日勤祖父的眼线，郑梓言的事情早就被日勤祖父知道了？！ 　　日勤祖父问：“我问你，你姑姑琳娜现在在哪里？” 　　千夏垂眸：“在东京。” 　　“具体点。” 　　“在大藏医院里。” 　　“你表妹呢？应该还在医院里吧？女性假两性畸形的纠正手术，不是短时间就能恢复的，对吧？” 　　千夏心里骤然一惊。 　　果然，日勤祖父其实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日勤祖父眉头紧锁，复古圆形眼镜之下的双眸猛地睁开，厉声：“老夫早就说过的吧？血脉之间的羁绊才是最坚固的东西，老夫的外孙女来东京治疗，老夫的女儿也亲自来到东京，这种事情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汇报？为什么要瞒着老夫？!” 　　“我——” 　　千夏无话可说。 　　总不能实话实说，讲日勤祖父之前的刻薄形象实在太过深入人心吧？ 　　当时的千夏甚至担心日勤祖父的犟脾气上来，会残酷对待来治病的琳娜母女，拒绝治疗，将她们直接驱逐出东京。 　　谁知道日勤祖父在年中晚餐会所说家族应该相亲相爱，会不会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表妹，对不住了。 　　“祖父，我表妹的身体......这个疾病......十分罕见，我一开始担心祖父您没办法理解，所以就自作主张隐瞒下来了。”千夏解释说。 　　“胡闹！” 　　这是千夏今天第二次听到日勤祖父的呵斥了。 　　“女性假两性畸形，老夫听大藏医院的人说了，老夫的外孙女从出生就该是女孩，你当我是那种刻板不知变通的老头子吗？！” 　　“之前是男性怎么了？老夫只知道老夫的外孙女是女孩，是受到了上天最残酷的对待，老夫疼爱她，尽最大能力弥补都来不及，怎么可能理解不了？” 　　“就像你的母亲金子，如果她上辈子是猪，是头不知廉耻的**。你知道了难道会像对待畜生一样对待自己的母亲吗？！” 第102章 九十九章 礼仪特训 　　风雪渐渐弥漫时，郑梓言走在从六本木新城返回医院的路上，正在接受妈妈的礼仪特训。 　　“只有抬腿的时候才能弯膝盖，双腿形成三角形，其他时候要像站直时保持挺直。” 　　梓言一语不发地听从妈妈的话，不动声色将自己身体的动作进一步规范。 　　好累啊。 　　她在心里深深叹息道。 　　“行走的时候，背部挺直，挺胸抬头，面朝前方是最近基本原则。” 　　琳娜敲敲女儿的后背，讲：“背部是挺直，不是要你身体前倾，会失去平衡的。” 　　梓言愁眉：“可是妈妈，穿高跟鞋想保持平衡很难啊。” 　　刻意去控制还好。稍有放松，身体的姿势走形，重心开始靠前，这样走起来就像是在走向下斜坡一样。 　　“三厘米算什么高跟鞋。”琳娜摸摸女儿的头，笑。 　　这还是她为照顾女儿的感受，特意挑选的矮根，三厘米已经很短了。 　　“宝贝是女孩子，必须学会适应穿高跟鞋才行。” 　　虽说琳娜与她母亲的茨威格特家关系一般，与她父亲的大藏家也好些年没有往来。 　　但这些都是她卡塔琳娜-茨威格特自己的事情，与女儿无关。 　　无论是梓言父亲那边的家族，还是琳娜这边的家族，这些因为血缘牵扯上的关系千丝万缕。等梓言再长大些，想扯掉都难。 　　总归是要有参加晚宴或者什么重要场合的机会。琳娜绝对不能容忍梓言穿着平底鞋踩进去，被那些达官显贵们嘲讽。 　　如果梓言还是男生的话，对于这些礼仪上的东西倒是不必过多在意。 　　但郑梓言是她卡塔琳娜-茨威格特的女儿，身体里又留着德国旧伯爵世家茨威格特家，还有霓虹名门大藏家的血，不做到接近完美的美人是不行的。 　　不管怎么说，当今社会大体上仍然是以男性为主导地位，女人在很多时候只是附庸呐。 　　像她琳娜自己，连续两次拒绝家族安排的通婚，后果是什么？ 　　有句古话叫做：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这句古话出自匈牙利著名的爱国主义战士和诗人裴多菲-山陀尔的诗篇里。 　　其实结合当时的山陀尔的创作背景，这首诗篇里提及的“自由”，应该不是指个人的自由，而是指代国家生死存亡，民族能否得到解放的自由。 　　但这句古话用在个人身上，倒也没哪里行不通。 　　琳娜小时候读到的时候，并不是很理解。 　　生命高于一切。如果连生命都失去了，其他的任何东西也就失去意义了。自由什么的，怎么会比生命和爱情还要重要呢？ 　　可是在二十年前，琳娜被她的父亲大藏日勤逼迫着与其他家族的青年才俊通婚的时候，琳娜突然悟了。 　　那天晚上，琳娜开车在深夜寂静的东京里漫无目的地游荡了几个小时。 　　也是隆冬。 　　琳娜将车窗开到最大，任由荒芜冰凉的风刺痛自己的脸颊。 　　不要说相爱相恋，琳娜与那些青年才俊根本就是素未相识。与这样的人结婚，被锁进对方的家族里，这不是失去自由的笼中鸟又是什么？ 　　如果失去自由的话…… 　　啊，这个人是大藏家的家主与德国旧伯爵世家茨威格特家小女儿的孩子啊。 　　这样在外人眼里是金灿灿的显赫身世，又有什么用？ 　　不过是将琳娜锁的更紧的枷锁罢了。 　　要与陌生人学作夫妻样子，朝夕相处。要与对方家族里的几乎所有人虚伪与蛇，挂上虚假微笑。 　　若是要这样失去所有能够追逐的欢愉，琳娜宁可去死。 　　所以想要挣脱这些束缚，不被家族的意志摆布，必须要做到足够优秀才行呐。 　　“膝盖窝伸直——” 　　琳娜双臂环绕在身前，指导说：“穿高跟鞋，迈步的时候脚尖和鞋跟要同时着地，前后脚着地的时候，膝盖都必须是笔直的。” 　　“迈步时候如果弯曲膝盖，身体就会不受控制地前倾，会走出非常丑的小碎步。停停停，错了——！” 　　郑梓言觉得自己被妈妈忽悠得不会走路了。 　　就像前些年种花家某位喜剧之王出演的小品一样—— 　　没事儿，走两步，走两步，就瘸了。 　　比如说汉字。即使人们对这个汉字很熟悉，每天都会见到或者书写好些遍。但如果人们反复几十遍上百遍的去观赏这个字，或者去抄写这个字，只怕在这途中的某个时间点上就会一瞬间觉得这个汉字十分的陌生。 　　走路也是如此。 　　没有妈妈的指导，梓言同学凭借自己身体的感知，勉强还能驾驭住这双三厘米“高跟”的皮靴。 　　可现在梓言听从妈妈的话，将自己的身体动作进一步规范，她反而不会走路了。 　　重心变得前倾，梓言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调整。走着走着就变成小碎步似的像是在一路小跑，眼瞧着就要摔倒了。 　　琳娜赶忙过去扶，这才没让女儿摔得狗啃泥。 　　“宝贝呀……”琳娜语气幽幽。 　　“要有意识地伸直后腿的膝盖窝，这样才能保持平衡，步伐自然就会变大啊……” 　　梓言双腿酸软，喘粗气。琳娜顺着女儿的秀发轻抚后背，一下一下的，很温柔。 　　捂住自己酸痛的膝盖缓缓。 　　穿高跟鞋之后的身形的确漂亮，可是太累人了。 　　梓言心里碎碎念。 　　“妈妈不觉得穿高跟鞋很难受吗？”梓言低头瞅瞅妈妈的双足。 　　看着妈妈足底钉子一样的纤细十厘米高跟，梓言就觉得自己的心里一阵发颤。 　　这种鞋子怎么可能穿的上脚嘛，像是踩高撬似的。 　　“没有啊，这东西适应了就不觉得难受了。”琳娜道。 　　“……” 　　梓言又问：“那妈妈您穿高跟鞋的时候，会觉得舒服吗？” 　　“……傻孩子。” 　　琳娜说：“其实妈妈也和你一样，如果哪天将高跟鞋脱掉了，恐怕就再也不会穿了。” 　　“那为什么还要坚持穿高跟鞋呢，不应该是平底鞋更舒服吗？” 　　梓言不懂。 　　“宝贝，咱们女人呀，有些能够让我们维持女性魅力的衣物，即使觉得不是很舒适，也千万别轻易脱下来。” 　　维持女性魅力的衣物…… 　　可是这维持的女性魅力又是给谁看的呢？ 　　梓言心里喃喃。 　　…… 　　风雪弥漫，琳娜暂停了对女儿的礼仪特训。 　　郑梓言已经初步掌握穿着高跟鞋的要领，至少走起路来没像之前那般一晃一摇。 　　但具体细节还是需要注意。 　　“想要优雅地穿着高跟鞋走路，训练是必不可少的。” 　　梓言听妈妈这样讲，只觉得心里发苦。 　　听妈妈的话，穿高跟鞋走路要脚尖与鞋跟同时着地。换一种说法来讲，就是走路的时候需要平上平下踩着走路，而不是穿平底鞋时候的脚跟先着地。 　　真的是太累人了。 　　妈妈说穿高跟鞋如果是和穿平底鞋一样的脚跟先着地，这样走路时候的砰砰脚步声会被加大很多，这是十分没有礼貌的行为，是要极力避免的。 　　所以不穿高跟鞋不就好了吗。 　　梓言继续碎碎念。 　　女士的正装平底皮鞋又不是没有，直接穿平底鞋不就好了吗？ 　　还有妈妈提到的维持女性魅力的衣物…… 　　穿着高跟鞋的时候，女性会不自觉地挺胸抬头，胸、部看起来更挺，屁股看起来翘翘。这个样子的女性魅力，怎么想都是做出来给男人看的吧？ 　　郑梓言连自己能不能喜欢上男孩子都不知道呢。 　　唉。 　　梓言默默哀叹一声。 　　她觉得自己这是因为妈妈只买来了这双鞋子，别无选择，只能穿着了。否则梓言觉得就是打死她，也不可能主动去穿高跟鞋。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将双足束缚进高跟鞋里，没办法大跨步地飒爽走路，这不是失去自由是什么？ 　　“妈妈……”梓言眼神幽幽地盯着“地主”妈妈的背影瞧。 　　不过…… 　　穿高跟鞋会更明显的展示身体曲线，应该能更容易地让别人将她当作女孩子吧？ 　　梓言趁妈妈不注意，悄悄用上臂内侧挤挤自己的胸前。 　　微微隆起，胀胀痛痛，真是不舒服。 　　“啊啊，我是女孩子啊……” 　　连身体都有开始好好发育了呢。 　　“诶？” 　　琳娜突然停住脚步，垂头郁闷的梓言没注意，直接撞到妈妈背上。 　　“妈妈，怎么了？” 　　梓言懵懵。 　　再有一条街道，不超过十分钟步行路程的距离，琳娜母女就能够回到大藏医院休息了。 　　可是琳娜却在这边街头直直停住了脚步。 　　之前远远望见，琳娜就已经隐隐约约有不爽的感觉。 　　现在走近看清，琳娜不爽的感觉几乎要抵达极点——劳斯莱斯幻影，大藏家家主大藏日勤特殊定制的防弹座驾。 　　再看看这车的街道旁边停靠着六辆一模一样的黑色劳斯莱斯幻影用来迷惑视线，琳娜就是不动脑思考都知道是什么人来了。 　　她的父亲，大藏家现任家主，大藏日勤。 　　而且即使不动脑思考，琳娜也知道她父亲是来做什么的。 　　夜色已深，大藏日勤又出现在大藏家私人医院的附近，如果不是老爷子自己身体出什么问题，那就只能是来找她们母女的了。 　　琳娜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她父亲大藏日勤的手段如何高明，琳娜非常清楚。二十年前琳娜被父亲逼婚，她能够逃出东京去安特卫普，说是“九死一生”都不过分。 　　险些就要被锁死在大藏家里了。 　　所以即使有目前掌管大藏财团亚洲分区的大藏千夏作掩护，琳娜仍然觉得日勤知道她们母女在大藏家的私人医院里治疗是早晚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没想到会是在晚餐会之前。 　　“宝贝，今天晚上妈妈带你去住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 　　“诶？” 　　梓言还没弄明白，就已经被妈妈拽着走出几十米，弯身进旁边的小巷了。 第103章 一百章 老爷爷很温柔的~ 　　光芒流泻的午后，散尽繁华。 　　到傍晚时分，天蒙蒙，行人渐疏。路灯初亮，即使热闹像青山这里，也变得平淡安详起来。 　　有洁白柔弱的点点雪花，随风飘舞着，弥漫在空中。依偎在路灯橘黄的温柔下，渲染得天地间都是白茫茫一片。 　　能见度大概有几米呢？ 　　虽然这不是雾，做不到浓雾那样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但也没办法让行人看清太远处的景象就是了。 　　琳娜带女儿走进的小巷本就偏僻，直前直后没有多余路径。巷子里见不到其他行人，甚至是路左右两边几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店里的灯光都是暗淡的，像是没有什么客人光顾的样子。 　　梓言想去便利店里逛逛。 　　梓言不喜欢逛商场，却对街边的小小便利店超乎寻常的喜爱。 　　便利店的天花板通常有着盏盏长条白炽灯，默默散发着清冷的淡雅光芒。光亮光亮的洁白大理石地砖泛射这些光亮，照清货架上的每一商品。 　　细说起来，虽然便利店没有大型超市繁华，但却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能买到日常所需的大部分东西。 　　最主要是便利店里不会有太多的人，安安静静得让梓言每次购物离开的时候都有种恋恋不舍的感觉。 　　但是徘徊的时间太长，又不购买太多东西的话，也许会被店员小哥误会成是窃贼吧？ 　　哈哈，梓言才不想被这样误会哩。 　　“妈妈，我可以去便利店买些果汁再走吗？” 　　梓言问妈妈。 　　琳娜扭头向身后瞧瞧，说：“先找酒店住下，果汁到时候妈妈出门给你买。” 　　感觉就像是妈妈在躲避什么东西似的。 　　梓言心里疑惑，却没有说，只是默默跟着妈妈身后走。 　　不管怎么讲，妈妈都不会害她的，对吧？ 　　琳娜走得很快，母女二人踩着高跟鞋，稳健急促的脚步砸得地面砰砰作响。响在寂静的小巷里，听着十分清晰。 　　突然。 　　琳娜猛地停住脚步。 　　“哎呦。” 　　梓言对于高跟鞋的掌控还没到家，妈妈的急刹车害得她差些就超前直直摔下去了。 　　“......” 　　小巷里纷乱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再次归于寂静。 　　还是平底鞋舒服呀。 　　梓言弯弯腰，揉揉自己因为惯性顿一下的脚踝，眉头紧紧蹙了。 　　等脚踝酸酸痛痛的感觉稍微好些，梓言再起身抬眸，却发现妈妈直直站定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向前方。 　　她顺着妈妈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有位身材高大欣长的身影正站在她们前方不远处，也在直直地望着她们。 　　看起来是位年纪很大的老爷爷呢。 　　陈旧的黑灰夹克落了雪，像是上个世纪的产物，披在老爷爷的宽阔厚实的肩膀上。老爷爷的脑袋圆阔，没有一丝丝头发，被头顶的灯光映得熠熠发亮。 　　于是因为特征过于明显，梓言最先注意到的就是这些。 　　回神再看看其他，老爷爷雪白的浓眉下，戴着的是有着斯文气息的复古圆眼镜。眼镜下的眼窝很深，光影交错有着强烈的立体感。 　　而镌刻在眼窝里的，是正在怒目圆睁，黑白分明的双眸。眸里的目光似是烈火在熊熊燃烧，狂野，与复古圆眼镜的气息截然不同。 　　真的是位年纪很大很大的老爷爷呢。 　　老爷爷唇下的胡子也是花白，长度可以媲美某位美髯公。老爷爷的皮肤呈现古铜色，根根青筋在肌肤下若隐若现，五官端正，线条硬朗分明，加之老爷爷的身材高大，看着足有一米九零，体格健硕，肩膀宽阔，背脊挺直，脖颈细长。 　　真是帅啊。 　　郑梓言瞧得眼神都直了。 　　想想她遇见过的老爷爷，感觉起来这位老爷爷要比之前见过的大藏医院的木下院长更有精神，有着那种只有久居高位才能够培养出来的鲜明存在感。 　　也许只有她的爷爷郑龙，才能和这位老爷爷一较高下吧。 　　不过，如果是爸爸的话...... 　　梓言忽然想起她爸爸郑权同志的身体来。同样的体格健硕，身材精壮，六块腹肌分明，不知道等父亲年老之后会不会也能像这位老爷爷一样帅气呢。 　　倒是说起来，梓言上次见到爷爷还是十一年前，她们一家三口被爷爷扫地出门之前的事情了。 　　也不知道爷爷他现在身体怎么样了呢...... 　　梓言眯眯眼睛，小脑袋里胡思乱想。 　　“......？” 　　在琳娜母女这边停下来，脚步声戛然而止地消退下去的同时，这位老爷爷，还有正在被老爷爷训斥得快要哭出来的少女，两人也不禁扭头向她们这边看了过来。 　　“诶？”梓言疑惑唤一声：“千夏姐？” 　　是了，被老爷爷训斥得泫然欲泣的少女，不就是早上来医院里探望过她的大藏千夏吗？ 　　梓言刚刚只顾着观摩这位老年帅哥般的老爷爷，却是没能注意到老爷爷身边站着的是自己的表姐呢。 　　哎，怎么说郑梓言小姑娘好呢。 　　“唔！” 　　坏了！ 　　千夏扭头看见走进这边小巷的琳娜母女，心里暗道不好。 　　姑姑啊，您怎么自己送上门来了？！ 　　就在刚刚日勤祖父还在表情冷峻，厉声训斥着千夏。要千夏无论如何都要在后天的晚餐会之前将她的姑姑琳娜和郑梓言表妹邀请到晚餐会上来。 　　“祖父，姑姑的话，还是您去邀请会比较好吧？”千夏当时问得小心翼翼。 　　“胡闹！” 　　千夏心里叫苦不迭。 　　这是千夏今天第几遍听祖父训斥她“胡闹”了？好像是第三遍吧？ 　　大藏家的私人医院距离大藏家的宅院又不远。琳娜姑姑陪着女儿住院在这里，如果日勤祖父想要见上一面的话，直接来医院里探望不就好了么？ 　　说什么一定要让我去邀请，说到底不还是日勤祖父您放不下身价，抹不开面子么？ 　　但这些话千夏怎么可能有胆量讲给日勤祖父听嘛！ 　　会死人的。 　　千夏面色一僵，见得她姑姑琳娜也是站定在原地，表情僵固，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哎......？” 　　倒是千夏身旁的老爷爷，也就是大藏家的现任家主，千夏的祖父，琳娜的父亲，大藏日勤也注意到了琳娜母女—— 　　大藏日勤前一刻还是愤怒得几欲喷火的眼神，在瞬间便化作虚无。他紧紧盯着琳娜的脸看了几秒钟之后，不相信地揉揉自己眼睛，再看过去，不禁颤抖着抬起自己的手指指。 　　“琳，琳娜？是你吗？” 　　二十年不见，琳娜的脸比日勤记忆中的模样更显成熟，模样变了不少。但琳娜是他的女儿，这份容貌又酷似她已逝的母亲，日勤怎么可能认错。 　　琳娜：“......” 　　琳娜没有回话。仅仅是稍微顿一下，目光上上下下快速扫过将日勤的模样看个遍。 　　记得二十年前，她父亲还是满头华发，乌黑乌黑。 　　现在却是已经年老成这个样子了...... 　　琳娜心生不忍。但犹豫片刻之后，还是拽着女儿的手转身就跑。 　　女儿的手术已经完成。实在没有别的办法的话，就是连夜跑回种花家的医院拆线，入院静养也不是不行。 　　“琳娜？！” 　　日勤见女儿要跑，赶忙呼唤。 　　日勤年老，跑不动，哪里追得上健步如飞的女儿。这边千夏又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默默瞧，呆在原地，像是在观看现场版的都市爱情电视剧，假装自己已经吓傻。 　　哎，要是有爆米花和冰可乐就更巴适了。 　　千夏无良地想。 　　可是千夏正装傻得开心没几秒钟，忽然就有了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她的祖父，大藏日勤正在用冰冷得仿佛有死亡气息的无情目光默默瞅她。 　　去，把你姑姑拦下来。 　　不用日勤祖父说话，千夏都知道日勤祖父这冰冷目光代表着什么。 　　千夏还以为变得温柔的日勤祖父，再也不会有这种露骨恫吓般的目光了呢。 　　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 　　千夏被这针扎一样的目光刺得生疼，吓得四肢冰凉，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甚至还能感觉到自己心脏的骤痛。 　　这才是大藏日勤。 　　这才是大藏家的现任家主，才是一位经历过第二次世界大战，上过战场，又在战后拎起屠刀血洗过整个大藏家才坐上家族宝座的狠人该有的本来面目啊！ 　　忤逆他，作为大藏家的一员忤逆他，真的会死！ 　　远的不说，她的父亲大藏真星，这位日勤祖父的长子，现在还锁在英国曼彻斯特的公馆里，被日勤祖父派人二十四小时地软禁监视着呢。 　　千夏想想自己父亲的模样，直直呆住在了原地。分明还是隆冬，外面又在下着雪，可千夏却是感觉自己就连脖子都紧张得出了冷汗。 　　雪下得更深了。 　　千夏抹了抹脖子上的汗，紧急拔起双腿，踩着高跟鞋就蹬蹬蹬地向她的姑姑还有表妹冲了过去。 　　其实啊。 　　日勤想要拦住自己的女儿还有外孙女，根本用不到千夏。 　　他说是只用千夏一个人陪着他出门散步。但实际上如果仔细观察，即使在这杳无人烟的小巷附近，粗略计算一下，至少有六位身材高大的黑影潜伏在四周的角落。 　　只需日勤一声令下，这些猛汉想要拦住琳娜母女简直就像是捉小鸡仔一样简单。 　　但是...... 　　如果这样做了，只怕他日勤与女儿只怕是一丝一毫的缓和余地都不会有了吧？ 　　哎。 　　日勤叹口气，沉默等在原地。 　　“他、妈、的。” 　　琳娜见千夏追过来，素来文雅的她难得爆出口一声种花家的国骂。 　　要是琳娜自己的话，她可不信千夏这小丫头片子能追上自己。想当年千夏在安特卫普留学的时候，还是琳娜见千夏的身体素质太差，每天早上拽上她出门跑步晨练的呢。 　　只是郑梓言同学早在回来路上的高跟鞋礼仪培训课程上就已经消耗掉不少体力。梓言穿高跟鞋又不觉得合脚，就更别说跑步了。 　　结果琳娜拽着踉踉跄跄的女儿跑，跑出去没几步就被千夏给追上了。 　　“姑姑——” 　　千夏挽住琳娜的手臂。 　　“叛徒！”千夏抓住得很紧，琳娜挣脱不开，只得暗骂以解心头只恨。 　　“对不起。”千夏垂眸，声音低落：“可是姑姑，我没有办法......” 　　“诶，诶诶？” 　　反倒是郑梓言直到现在都没能弄清楚现在这是到底发生了什么。 　　先是妈妈见到路边停着几台黑色轿车，就赶忙说今晚要带她去住宾馆，不会医院了。然后挑生僻小巷来走，在巷子里偶遇千夏姐和这位帅气的老爷爷，妈妈又拽着她转身就跑。 　　之前梓言就隐隐觉得妈妈是在躲避着什么......不会就是在躲避这位老爷爷吧？ 　　真是，完全想不明白啊。 　　梓言苦恼着，周围的夜色渐渐深了，小小的巷子里有一股诡异的安静。 　　琳娜不再拽着女儿跑，也知道自己跑不了，只是定定站在原地，眼神冷清地看着一步一步走上前来的大藏日勤。 　　日勤的脚步声不紧不慢，沉稳，很有节奏感。 　　琳娜讥讽地抬头看他：“怎么，您这是终于舍得亲自动手了？” 　　二十年前琳娜逃婚去安特卫普的时候，日勤老爷子派人对她的围追堵截，琳娜还历历在目。 　　而且安特卫普在欧洲，那里在当年是大藏家势力比较薄弱的地方。 　　种花家又因为她特殊的体制原因，琳娜也根本不用担心她的父亲大藏日勤会去种花家来找她的麻烦。 　　可是......现在琳娜和女儿是在霓虹家的东京，这里以大藏家的人脉和大藏家的势力的话...... 　　“......” 　　谁想日勤只是侧眸打量琳娜几眼，根本没有搭女儿的话。 　　日勤的眼睛里隐隐有泪光闪过，唇角轻微蠕动会儿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这么些年，他和女儿之间的事情，哪是一时半会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 　　还是以后找机会，父女二人坐下来好好聊聊吧。 　　日勤想着，将目光落在琳娜护在身后的孩子身上。 　　日勤年老，其实稍远些地方的事物是有些看不清楚的。因此刚刚，周围风雪弥漫，日勤其实仅仅是注意到琳娜身边的孩子有着一头洁白长发。 　　现在日勤走近了，才看清楚梓言的容貌来—— 　　这孩子裸露在外的莹白肌肤就像是异世界的精灵般清澈透明。而点缀在这莹白肌肤上的红色双眸则像是陈年红酒般纯粹，有着能令人沉醉般的温柔。 　　五官清秀，可以说是十分出色的美人。 　　而且这份容貌里又有日勤的女儿琳娜九分的影子，想来这孩子应该就是他大藏日勤的外孙女了。 　　只是...... 　　怎么看都不像是亚洲人啊。 　　日勤心里默默嘀咕。 　　还有这副模样，似乎是白化病？那不是在近亲结婚里大概率会出现的病症么？ 　　日勤面色古怪起来。 　　别是他的女儿，相恋的其实是茨威格特家里的某位男子，最后让郑权小鬼喜当爹了吧？ 　　呵呵。 　　管他呢，只要这孩子身体里流着的是他大藏日勤的血，这就够了。 　　早在两周前，日勤就偷偷派人在大藏医院拿到郑梓言的血液样本，与自己做了血缘鉴定。 　　郑梓言可是他大藏日勤的真外孙女呐。 　　“你，就是郑梓言吧？” 　　大藏日勤已经九十多岁了。 　　十几年的时间过去，日勤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外孙女。再次见到血脉的延续，让日勤早已年过古稀的老人兴奋得声音都有些变得颤抖了。 　　人过七十古来稀，他大藏日勤可是活了九十多岁哩！ 　　“我是......请问，您是哪位？” 　　梓言懵懵。 　　眼前这位老爷爷给梓言的感觉十分和蔼亲善......为什么妈妈要躲呢？ 　　梓言偷偷瞧瞧妈妈，却看到妈妈已经被这位老爷爷的模样吓得目瞪口呆。 　　夭寿了！ 　　琳娜什么时候见过大藏日勤这般和蔼就像是老爷爷的模样啊！ 　　“我是大藏日勤。” 　　得到梓言准确答复的日勤老爷爷，连自己所谓的大藏家家主，所谓的大藏财团总裁的身份都不顾了，径直将梓言从琳娜身后拽过来，抱在怀里，两眼放光。 　　“我是大藏日勤，你妈妈的父亲，你的外祖父啊。” 　　大藏日勤的声音真的颤抖了。 　　“让我看看，让我好好看看，多么美丽的样子啊！” 　　作者有话说： 　　四千七百字的一章，修改两次才算勉强满意，所以更新的时间晚了些。 　　还有—— 　　乐事薯片配冰可乐，双手握住简单的快乐，我满血复活啦！ 第104章 一百零一章 恩怨分明 　　大藏日勤在仔细端详他多年未见的外孙女。 　　他的外孙女蓄有一头笔直的长发。她的秀发颜色雪白，在路灯下即使有点点雪花飘落在上面也看不出痕迹来。 　　日勤见过的白化病人里，少有像郑梓言这样色泽纯粹，美得像是精灵一样的人。 　　梓言拘束站着，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外祖父？ 　　外祖父的手在轻轻抚摸触碰着她的头，梓言能够感觉到外祖父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不过被外祖父这样抚摸，梓言倒是没有感觉到一丝的不情愿。 　　依着种花家的叫法，这位老爷爷可是她的外公呢。是这世界除开父母之外，血缘关系最近亲近的人了。 　　虽然对于梓言来说，见到外公也是第一次。 　　“外祖父……”梓言呢喃。 　　唇角倾泻而出的白雾随风飘散。 　　外面的雪下得越来越大。雪花飘落在地的声音轻微，反而更加衬托此时小巷里的宁静。 　　千夏站在一旁，打开雨伞，将伞轻轻移到这边的祖孙头顶，遮挡住朵朵雪花。 　　琳娜没好气白千夏一眼，接过千夏递过来的雨伞，默默撑开没有多说话。 　　长期以来，对于外祖父大藏日勤的记忆，梓言只停留在妈妈琳娜的口头描述上。 　　她没有见过照片，只是听妈妈一遍又一遍地叙述外公是如何的尖酸刻薄，薄情寡义。 　　小时候的梓言对此疑惑不解，还向在安特卫普留学的大藏千夏与大藏衣远求证过。 　　记得那时无论这对兄妹二人的哪一位，对大藏日勤的评价都是与琳娜如出一辙，而且眼眸里的恐惧怎么都藏不住。 　　老实说，梓言直到见到她外公的前一刻，对大藏日勤这样一位人物都是心怀恐惧的。 　　毕竟梓言身边的人对他评价都出乎意料的低嘛。 　　只是…… 　　梓言挪动自己站得有些酸痛的脚，踩踏在旁边轻薄一层的雪地上。 　　外公拿来千夏姐手里的伞，撑伞与梓言站在路灯下。 　　日勤将自己抚摸着外孙女秀发的手拿开，轻轻抖落浮在梓言肩膀上的些许积雪。 　　梓言能够感受到外公的温柔。 　　外公抚摸着她的手也好，还是梓言轻轻踩踏着雪的糯糯触感也好，这些都是真的。梓言确确实实地在这里，又确确实实地与外公相遇了。 　　外公的感情流露，能够被梓言的心清晰地感受到。 　　就像外公仍然轻微颤抖着的双手和声音一样。见到足足十四年素未谋面的血亲，大藏日勤的激动感情是那样的强烈。 　　分明是十分和蔼可亲的老人家嘛，妈妈骗人。 　　还有千夏姐姐和衣远哥哥也骗人。 　　梓言心想。 　　周围的路，还有行道树，甚至是路灯都被雪花渲染得洁白。 　　千夏走上前，脚步声静悄悄的，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她说：“祖父，雪深了，是不是先送表妹回医院里比较好呢？” 　　“啊……嗯。” 　　日勤这才从对美妙动人的外孙女的喜爱中回过神来。 　　也是，哪有在风雪交加的地方与亲人叙旧的。 　　日勤本想带琳娜母女回大藏家的宅院，但千夏刚刚的话也深入他心。他外孙女的身体处于恢复期，甚至还没有拆线。 　　如果因为他大藏日勤的任性，害得外孙女在出现意外的时候没有得到及时救治，日勤觉得自己肯定会后悔终生。 　　尽管日勤也不知道自己这个终生，还有几年好活就是了。 　　…… 　　大藏日勤其实在琳娜母女来到东京的最初，并没有像现在这样表现得如此豁达。 　　当时，听到手下汇报他的外孙其实是外孙女，患有的是女性假两性畸形这样疾病的时候，日勤被这惊人的消息冲击得半天没能缓过神来，脑袋一天里都是晕晕乎乎的。 　　但实情就是如此。手下在梓言那里偷偷拿到的血液样本，经检测之后，确确实实与大藏日勤有着血缘关系，郑梓言是日勤的外孙女。 　　再检测血液样本的基因，染色体是XX，他大藏日勤的外孙女自出生那天起就该是女孩子才对。 　　真是荒谬！ 　　当然，日勤会有这样的想法，倒不是说不能理解自己外孙女的身体状况。 　　就像日勤自己说的，他的外孙女是受到了上天最残酷的对待，他疼爱人家还来不及呢。 　　这荒谬代指的是不满，是日勤对郑龙老鬼的不满。 　　“梓言啊，你爷爷现在身体怎么样？” 　　尽管外界的气候恶劣，大藏医院这边的单人病房里的气温却还是能够令人感受到舒适的。 　　日勤脱掉外套，搬来板凳坐在床边。梓言拘谨地坐在床头，与初次见面的外公聊聊天。 　　“爷爷啊……” 　　梓言微微蹙眉，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们一家三口被爷爷扫地出门赶出家是十一年前的事情。 　　从这之后，梓言一家与爷爷的联系就断了，仔细说来，郑龙爷爷的身体状况如何，梓言还真是完全不清楚呢。 　　也许问问爸爸能知道一二？ 　　与千夏坐在那边沙发上的琳娜面面色发青，淡淡道：“我们不和她爷爷住已经十几年了。” 　　“十几年？” 　　日勤愣住，问：“怎么，她爷爷把你们给赶出去了？” 　　“还不是因为我和女儿流着你的血。”琳娜呛声。 　　“额……” 　　日勤摸摸自己的胡子，神情尴尬。半晌，叹息道：“郑龙老鬼未免太过分了，和小孩子置气算什么？不像话。” 　　梓言：“……” 　　怎么感觉，她的爷爷和外公之间……这是认识，而且有很多故事的样子？ 　　别说，郑梓言的爷爷郑龙，还有外公大藏日勤，他们两位老家伙那是早在七十年前就相互认识的老相识哩。 　　那时候种花家还处于动荡的旧时代，郑龙是被派往汉斯家学习先进指挥知识的进修生。碰巧日勤当时也在同一学校里学习，因为同为亚洲来的学生，两人之间的关系自然是要比和别人近得多了。 　　以大洲划论，同为亚洲来的黄种人，他们两个甚至能算得上是老乡哩。 　　一起读书那些年，日勤主动教授给郑龙霓虹家的语言还有剑术。说到这个，日勤年轻的时候还是霓虹家某个剑道流派的流主来着呢。 　　相对的，郑龙也端出自种花家远渡重洋带来的美酒款待，拿来族里珍藏的兵书与日勤共同研讨，畅论古今。 　　他们二人惺惺相惜，互称兄弟。直到后来…… 　　后来那些事情，剪不断理还乱，还是不说为好。只是郑龙日勤二人在那之后割地断交，从此便老死不相往来了。 　　就连郑龙的儿子郑权，与日勤的女儿卡塔琳娜-茨威格特，他们会相遇相恋都是郑龙日勤始料未及的。 　　日勤想想，如果他的女儿琳娜有着的是大藏家的姓氏，想必郑权与琳娜的恋情一开始就会遭受到郑龙老鬼的极力反对吧。 　　唉。 　　至于为什么日勤的女儿没有大藏的姓氏，而是随了母亲的茨威格特家…… 　　咳咳，这是日勤的黑历史，完完全全的黑历史，还是不谈为好。 　　但话说回来—— 　　无论事情发展的是好是坏，日勤对郑龙也的确心怀愧疚，可这些都没办法平复日勤此时此刻对郑龙老鬼的怒火。 　　祸不及妻女，祸不及妻女啊！ 　　亏当年老夫进城后对你郑龙老鬼的家人那样百般呵护，甚至不惜动用大藏家的名头，顶撞上司派遣部队过去保护，你现在就这么对待老夫的女儿？ 　　木已成舟，琳娜是老夫的女儿不假，但也是你的儿媳吧？两人的孩子，你的孙子……孙女也流着你郑龙老鬼的血吧？ 　　你倒好，干脆连自己的儿子都一并赶出去了？！ 　　现在日勤老爷子瞧瞧自己可爱外孙女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日勤听大藏医院的木下院长讲了。一般两性畸形这个疾病，在婴儿出生的时候就应该被检测出来。 　　如果是在患者小时候就进行性别的纠正手术的话，这样对身体的影响才是最微小的。 　　尤其是心理上的创伤。人在小时候的性格还没有成型，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也都没有确定，就更别提对性别的认知了。 　　这时候进行手术，随着时间的渐渐推移，患者对自己幼年时期的记忆只会慢慢变淡，最后根本不记得自己曾经是个男生。 　　毕竟这时候的孩子连什么是男女都不知道呢！ 　　可郑梓言现在，日勤老爷子想想他的宝贝外孙女顶着男生的皮囊生活十几年，直到现在十四岁才进行女性假两性畸形的纠正手术，就心疼得肝都颤了。 　　要去否定过去的自己，要重新适应女孩子的身份，他的外孙女会怎么看待自己，会不会出现些心理疾病？ 　　他的外孙女在种花家那边有交际圈吗？有的话她的朋友们会怎么看待这个性别转换？会不会觉得他的外孙女是人妖，然后伤害到她？ 　　想到这些，日勤老爷子真是恨郑龙老鬼恨得牙根都痒了。 　　日勤可不觉得这世上所有人都像他这般和蔼可亲，善良豁达呐。 　　都不说在孙女出生的时候安排一次体检的吗？！ 　　说到这个。 　　大藏日勤默默思考起来。 　　他的外孙女，在前来东京进行治疗之前，从来没有出现在霓虹家的社会面上过。 　　同时又因为过去的二十年里，日勤琳娜父女之间长久没有联系，现在大藏家内部知道“郑梓言以前是男生”的人，最多也就大藏千夏、衣远，还有他大藏日勤本人仅仅三人而已。 　　或者说那些被家族利益熏陶迷住双眼的人，怕是连他大藏日勤的女儿卡塔琳娜-茨威格特与谁相爱，与谁结婚生子，生下的孩子是男是女，这些都不会知道。 　　毕竟在这之前琳娜不受大藏日勤的重视。 　　对于这么一位不会威胁到他们竞争家主的女人，她是生是死对于大藏家里那些人又有什么关系？ 　　日勤冷笑一声。 　　这声冷笑，日勤既是对郑龙老鬼，也是对大藏家里那些薄情寡义的冷血动物们。 　　既然你郑龙老鬼不义，那就别怪我强行将我的女儿和外孙女留在霓虹家了。 　　之后只要让大藏医院里知情的人，还有知道郑梓言过往的大藏千夏和大藏衣远闭嘴就可以了…… 　　日勤斜眸扫过乖巧坐在琳娜身旁的千夏。 　　“……！” 　　这目光冰冷，惊吓得千夏的身子不禁一僵。 第105章 一百零二章 夜谈 　　窗外雪花飘飞，美景如画。 　　日勤老爷子对他那乖巧的外孙女喜爱得不得了。但夜已深，眼看梓言分明十分困倦，却仍然硬撑着正襟危坐与他聊天，日勤却是不方便继续打搅了。 　　留下千夏陪着梓言，日勤叫上琳娜想回大藏家的宅院里，父女间好好叙叙旧。 　　二十年过去了，他们两人真的是许久没有说过话了。 　　“……好吧。” 　　这里是霓虹家的东京，日勤又确确实实站在这间大藏家私人医院的单人病房里。琳娜知道没有办法拒绝父亲，只得答应。 　　而且…… 　　感觉，似乎在这足足二十年堪称长久的岁月磨耗下，她的父亲大藏日勤相比以前有了些改变？ 　　日勤宠溺他外孙女时候的慈祥表情，琳娜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和蔼可亲的父亲呢。 　　我和这位名为大藏日勤的男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在琳娜的心中，这一直是模糊不清的问题。 　　从血缘关系上来讲，应该能够称之为父女吧。 　　琳娜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只知道母亲的名字是伊莎贝尔-茨威格特，是当时茨威格特家家主的小女儿。 　　外公说妈妈是在生下琳娜的时候，难产去世的。 　　但是自从琳娜被赋予茨威格特的姓氏那天起，直到十六岁成年礼为止，她也从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 　　只听外公说爸爸是薄情寡义的人，连妈妈的葬礼都没有抽身从霓虹家过来参加。 　　为琳娜的母亲，伊莎贝尔-茨威格特举行葬礼的那天，是阴天。 　　因为伊莎的名望，那天参加葬礼的人很多。甚至是瑞士的让梅尔家与法国的拉格朗日家都有派人前来悼念。 　　但伊莎的两位知己没有来。 　　他们三人在汉斯家相见相识。其中一人与伊莎结为夫妻，在伊莎六月怀胎时返回霓虹家处理麻烦，这之后就再没有来。 　　这人就是大藏家的日勤，当时大藏家的嫡长子。 　　另一人与日勤是同学。他因为战事返回种花家，抛头颅洒热血，有幸在那至黑至暗的时代里苟活下来，见证了种花家崭新时代的到来。 　　战争结束后，日勤与伊莎的婚礼，他来参加过，并且送给了这对新人最诚挚的祝福。 　　只是没人知道他参加过婚礼后，独自回到宾馆，买酒喝得烂醉如泥。 　　直到伊莎去世后的第二年，迟迟得不到伊莎回信的他赶来汉斯家，才得知伊莎去世的消息。 　　琳娜对妈妈伊莎的记忆，能够抓住的，大概只有自己两岁那年，佣人告知给她的那场骚动了—— 　　在茨威格特家宅院的门前，有两位英俊男子一度相互大打出手，场面血腥，不忍直视。 　　被打断左腿的正是她的父亲大藏日勤。 　　虽然另一位折断左手食指，也没落得什么好处就是了。 　　现在想想，这位与她父亲大藏日勤大打出手的男子，应该就是郑龙老爷子吧？ 　　怪不得在知道琳娜是日勤的女儿之后，会激动成那个样子。 　　激动得要么郑权与琳娜离婚，要么郑权他们一家三口卷铺盖滚蛋了。 　　只是，琳娜与日勤，真的没有父女之间该有的回忆。 　　十六岁成年礼那年，琳娜被外公要求与法国的拉格朗日家通婚，要她嫁给拉格朗日家的长子。 　　琳娜只在欧洲贵族的晚宴上和这位拉格朗日家的长子有过数面之缘。最多算是点头之交，琳娜怎么可能将自己的终身幸福托付在陌生人身上？ 　　如果不是听佣人讲她的父亲大藏日勤在霓虹家，当时是大藏家的家主，琳娜病急乱投医一样逃到霓虹，都不知道是要等待到哪年才能与自己的父亲相见呢。 　　初见到女儿的日勤，表情没有任何波动。日勤甚至从来没有笑过，以至于习惯揣测人心的琳娜一直没能清清楚楚地确认过对方的想法。 　　日勤对她这样一位女儿有着什么样的想法呢？ 　　琳娜不知道。 　　只有每月按时打到银行卡里的数字跳动，琳娜还能感觉到父亲是知道有她这么个女儿存在的。 　　不过这生活费，等到琳娜拒绝她父亲的通婚要求，再次逃亡到安特卫普的时候就断掉了。 　　连带着，琳娜与日勤的联系也断掉了。 　　…… 　　随日勤走进他的房间，琳娜瞥见桌上摆放的遗像，愣住了。 　　瞧遗像半晌。遗像里的淡淡微笑的女子是琳娜只在相册里见过的人—— 　　她的妈妈，伊莎贝尔-茨威格特。 　　琳娜说：“您竟然还记得我妈妈的祭日？” 　　日勤道：“这些年，从来没忘。” 　　日勤脱掉外套走到床头，在桌子旁边坐下。琳娜到日勤身边，默默向妈妈行礼哀悼后，抽出桌下的椅子坐。 　　日勤沉思片刻，问：“琳娜，还在记恨老夫吗？” 　　琳娜没承认，也没有否认。淡淡说：“逼迫孩子与其他家族通婚，当年您和妈妈的婚姻也是如此的吧？” 　　“……” 　　日勤的目光落在琳娜的脸庞上，端详。 　　与伊莎真是像啊…… 　　日勤心里感慨道。 　　“老夫和你妈妈是真心相恋的。”日勤说。 　　“呵。”琳娜哧笑一声。 　　“您有事情就直说吧，这么晚将我叫过来难道只是为了叙旧？” 　　看看桌上时钟，已经是晚上八点。 　　“二十年不见，老夫想与自己的女儿彻夜长谈说说话，难道不行？” 　　日勤反问。 　　琳娜摇摇头：“当然没问题，但不是您的作风。” 　　几小时前，她父亲疼爱她女儿的模样，也不像是琳娜记忆中那位大藏日勤该有的样子。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琳娜思考的同时，日勤也停顿下来。过一会儿，日勤问她：“等老夫的外孙女痊愈住院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琳娜抬头瞅日勤一眼，淡淡说：“带女儿回种花家，我去安特卫普。” 　　“有没有想过留在霓虹？” 　　“没有。” 　　“据老夫所知，老夫的外孙女过去十一年里一直是生活在安特卫普的吧？为什么突然回种花家了。” 　　“……嗯？” 　　琳娜敲击着桌面的手指顿住，哒哒声随之停下。 　　“您在安特卫普也有眼线，还是那两个叛徒告诉您的？” 　　琳娜说的叛徒，指碰巧在她班级里留学的大藏千夏和大藏衣远这两兄妹。 　　琳娜是日勤的小女儿。千夏和衣远的父亲真星是日勤的长子，算下来琳娜还是与他们兄妹俩有着最亲近血缘关系的姑姑呢。 　　日勤没来由笑了笑，也没有正面回答女儿的疑问。 　　他问：“郑龙老鬼回心转意了？” 　　琳娜皱了一下眉，答：“没有，是郑权的原因。” 　　“郑权小鬼？”日勤面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会独自带着老夫的外孙女去安特卫普？因为郑龙老鬼将你们赶出去，没地方住了？” 　　“……”琳娜面色隐隐发青。 　　还真不是这个原因。 　　总不能解释说是因为郑权的疏忽，那年害得他们的女儿险些病死吧？ 　　“具体原因您没必要知道。”琳娜冷冷淡淡，顾左右而言他：“想必您也应该清楚吧，种花家近些年对裸官的处理态度。” 　　以郑权的级别，如果妻女都在国外，他就是裸官。如果单单因为裸官就要被辞退下课，未免太委屈些。 　　“哦。” 　　日勤点点头，懂了。 　　“能让你独自带着老夫的外孙女在海外居住十几年，郑权小鬼一定是做过什么特别对不起你们娘俩的事情……移情别恋了？” 　　日勤闭目养神道：“如果是这样，你还在乎他作什么，离婚就是了。你带着孩子生活在国外，郑权小鬼守着他那一亩三分田的事业，两不耽误呐。” 　　“……” 　　琳娜盯着日勤看。琳娜的琥珀色的双眸直直看，瞧不出日勤的想法来。 　　哪有父亲劝女儿离婚的。 　　琳娜正盯着，日勤又道：“再说郑权那小子，哪有我物色给你的花之宫家的长子优秀？现在人家的企业位列世界百强，若是跑去种花家的海州做生意，只怕你那丈夫都得低三下四地好言陪着。” 　　“琳娜啊，你是亲手断送掉自己的幸福啊……”日勤叹息道。 　　琳娜打断：“我觉得郑权很好，就不多劳您费心了！” 　　日勤睁开双眼，直直瞧着女儿。日勤的眼睛黑漆漆的，纯粹的亚洲人模样。 　　末了，日勤叹口气，说：“琳娜，你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也应该为你的女儿，老夫的外孙女考虑吧？” 　　“老夫的外孙女，她这个两性畸形的病，你应该是清楚的。” 　　“……”琳娜默不作声。 　　“老夫听木下那小子讲，如果老夫的外孙女在很早的时候就发现这个病，然后在小时候就经过性别的纠正手术，自然是什么问题都不会有了。” 　　大藏医院的木下院长与日勤相差十岁，日勤叫他一声小子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日勤直接说正事：“现在老夫的外孙女能接受自己是女生吗？” 　　琳娜闻言，想想，摇摇头。 　　“那就更不应该回去种花家了。”日勤眉头微微皱皱：“关于老夫外孙女的事情，我是这样想的——” 　　“她在安特卫普生活十几年，那里的人对老夫外孙女的过往都太熟悉了。回去安特卫普一定不行。” 　　“听千夏讲梓言回去种花家之后，又在那边海州的学校里读过几个月的书。学校里的人应该是知道老夫的外孙女过去是男生的吧？要是再有中伤之类的事情发生，你让你的女儿怎么能接受自己是女生？” 　　日勤顿顿，似是在等待琳娜消化理解。 　　日勤：“相对的，老夫的外孙女，郑梓言，她在此之前从未踏足过我等的祖国霓虹。这里没有知道她过往的人，在这里所有人的记忆里的她，都会是完完全全的女生。” 　　“大藏医院是我们家族的私人医院，让那些人守口如瓶很简单。至于我们家族的其他人……知道梓言过往的人也不过你，我，还有你的侄子侄女，我们四人而已。” 　　“呵——”说到这里，日勤情不自禁讥讽笑：“就因为老夫之前与你二十年没有联系，我们家族的那些人，包括老夫的儿子们，怕是连你与谁相恋，与谁结婚生子，生下的孩子是谁都不会知道的吧？” 　　“不，或许连你是死是活都不会清楚。老夫的孙子孙女口风可是把守得很严实呐。” 　　日勤的嗓音很有磁性，音色也低。虽然年老，但听着也是别有番慈祥韵味。 　　他郑重其事，一字一顿讲—— 　　“舍弃掉所有的过往，赋予大藏的姓氏，让老夫的外孙女来做我们大藏家的小公主，怎么样？” 第106章 一百零三章 晚礼服 　　风吹云流，飞雪渐停。午后温和的阳光射入霓虹东京里的某间小屋。 　　“还没有好吗？” 　　屋外隔着门，千夏的兄长，同时也是大藏财团欧洲分区社长的大藏衣远等得不耐烦，向屋里喊。 　　屋里的景象被夕阳映得金黄。黑发少女犹犹豫豫向外面试探询问：“温柔的衣远哥哥大人，今天的晚餐会我可以……不去吗？” 　　“哦——？” 　　衣远的疑问语气冰冷无情：“我愚蠢的妹妹哟，你是什么时候学得像你那位姐姐一样，开始质疑我了？” 　　“唔！万分抱歉！” 　　衣远说：“如果我们兄妹三人没有在晚餐会上一齐到场，别说主办这次晚餐会的你那位姐姐会面色无光，这甚至会成为我们大藏真星一家的耻辱。” 　　“不仅仅实际代表着真星一家的我会没面子，即使是我们的母亲也不会允许的吧？” 　　“姐姐大人她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呵……”衣远淡淡笑一下，解释道：“你那位稍微有点小聪明的姐姐正因为主持晚餐会而忙碌得很，这可是比与咱们兄妹三人一齐走进餐厅更加重要的事情。” 　　“呜……知道了。” 　　以往的晚餐会，这位黑发少女向来是躲在她的姐姐大藏千夏身后偷偷溜进去的。 　　可这次千夏姐姐去忙晚餐会，丢下她独自一人与她们的兄长大藏衣远一齐去祖父的宅院里报道…… 　　就在昨天晚上，这位大藏衣远还是破门而入闯进她的卧室，径直走到她的跟前，把一叠厚厚的服装设计图狠狠甩在了她的脸上。 　　卧室里没有其他人，黑发少女不担心丢面子。 　　可被哥哥指着鼻子呵骂：“你告诉我你画得这些都叫什么东西？” 　　也着实是太令人难为情了。 　　该怎么说好呢。 　　这位黑发少女本就是因为在学校里受到校园霸凌，才近乎自闭一样从学校逃回家里的。又被负责她家庭教育的哥哥如此严厉对待，心情真的是糟糕透顶了。 　　还有，尽管事后她祖父大藏日勤的怒火让那些小孩子和小孩子身后的家族都付出了惨痛代价，可也没办法抹去校园霸凌对黑发少女所造成的伤痛就是了。 　　老实说，就是大藏日勤本人也没有想明白。 　　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大藏家是霓虹这里首屈一指的名门。这位黑发少女又是日勤的亲孙女，为什么还有小孩子能无视大藏家的势力和名望去欺负他的可爱孙女呢？ 　　“里想奈大人，后背稍微有点紧，您该不会是又胖了吧？” 　　漆黑色系的哥特式晚礼服，这还是今年年中时候的晚餐会，身为服装设计师的千夏应日勤的要求，为庆祝黑发少女升学到霓虹东京最好的国中而精心量身定做的。 　　谁想这位黑发少女仅仅上学不到三周，就哭着跑回家了。 　　半年前还是合身的晚礼服，现在黑发少女穿着却是有些紧。尤其是后背那里，服侍她穿衣服的人很费力也没能将挂钩相互扣上。 　　“怎，怎么可能！我，我大藏里想奈的身上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 　　“可是的确很难扣上啊，原来量身定做的衣服才过半年就穿不上了，总不会是衣服缩小了吧？”名为里想奈的少女，她身后的人默默吐槽。 　　“衣服没缩小那就是我成长了，妹妹我还是在成长期呢！”里想奈嗔怪反驳。 　　哪想这人不再理会里想奈，摇摇头，无声笑笑。 　　他说：“忍着点哦，我要扣上挂钩了。” 　　他双手一用力，里想奈精致的俏脸瞬时痛得涨红：“……停！好痛，好痛！夹住皮肤了，好痛哇！” 　　痛到里想奈愣是挤出两滴眼泪才罢休。 　　里想奈眼泪汪汪：“二哥欺负人。” 　　被里想奈称呼为二哥的人整理好已经被里想奈穿在身上的晚礼服，微笑说：“快去吧，哥哥大人都等得着急了。” 　　里想奈：“……切。” 　　自那天从学校里跑回家，一直宅在家的社恐里想奈已经有足足一百八十天没有穿家居服以外的衣服。 　　平时穿著宽松睡衣，自然感觉不出什么。但一穿平时的服装嘛…… 　　整日与可乐薯片作伴，其实她能够保持现在这种匀称谈不上胖的身材已经很不容易了。 　　“倒是，这里又没有大藏家的其他人，哥哥又在门外。” 　　里想奈小声吐槽：“大人什么的还是不要再说了。会带着大人二字称呼妹妹的哥哥，真的很恶心，简直就像是在玩什么羞耻Play一样啊。” 　　“血缘上是这样说没错啦……” 　　他拿起梳子，捋顺里想奈因为刚刚睡醒还有些毛草的秀发，说：“族长大人没有承认我的血脉。学习服装设计又被哥哥大人彻底抛弃的我，现在多少还算是个照顾里想奈的人，所以称呼‘大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呢。” 　　“哦。”里想奈淡淡道：“刚刚二哥没有称呼我‘里想奈大人’哦。” 　　说完，里想奈也不等身后的人再说话，径直推门离开了屋子。 　　“对了——” 　　临走到门口的时候，里想奈转身吩咐：“今天要打世界BOSS，妹妹我不知道晚餐会要到什么时候能结束呢，二哥可以用我的账号去吗？” 　　“和露娜酱约好的。我本来以为祖父大人能放过他可爱的自闭孙女来着……” 　　“没问题。” 　　里想奈的二哥挥挥手，笑了。 　　“要在晚餐会上吃得开心哦。” 　　…… 　　气候变化无常。 　　两日前飘落自云层飘下，给世间万物裹上银装的雪没能停留太久，就化作温润的水浸入土壤了。 　　这时候感觉，午后的金色夕阳温柔洒在湿润的泥土还有柏油路上。闻着有雨过天晴之后特有的芳香，很是让人心旷神怡。 　　郑梓言关上窗户，不再呼吸这份清新的空气。 　　说到底现在还是隆冬，多少有点冷啊。 　　呼吸没一会儿梓言就觉得身子有些冷得受不了。 　　梓言回神，搓搓手，拿起手机回到床前坐下。 　　这里是大藏家的位于霓虹东京的宅院。早在今天中午的时候，梓言就跟着妈妈被大藏家的佣人带到这里，说是要参加晚上举行的晚餐会。 　　梓言还是第一次来像大藏家宅院这样恢弘的地方。 　　大藏家位于霓虹东京的宅院，坐落于青山。其实有大藏家私人医院的豪华在先，梓言早就该对大藏家的雍容有所准备才对。 　　但是这里完完全全的中式宫廷装修，两边雕栏画栋，富丽堂皇的景象还是刷新了梓言小脑袋里的一切幻想。 　　甚至是大藏家宅院里的佣人都训练有素，似是有着十分良好的家世和家教。 　　“妈妈——”梓言依偎在妈妈身旁，怯生生问：“外公家里这么厉害啊……” 　　这里的一切雍容华丽的简直就像是种花家古时候的皇族。 　　对比起来，郑梓言根本就像是初入天鹅群里的丑小鸭一样。 　　“嗯。” 　　琳娜嗯一声，不再说话。 　　等佣人带领她们来到日勤安置给她们用作临时休息的房间之后，琳娜目视佣人躬身离开，轻轻关上了门。 　　琳娜伏到女儿耳边，细声叮嘱说：“宝贝——” 　　“一会儿在晚餐会上，无论你的外祖父与你讲什么，承诺给你什么条件，都不要答应他。” 　　琳娜郑重其事道：“婉拒，然后一定要将你对爸爸的思念之情最大程度表现出来，否则咱们母女都没可能离开霓虹了。” 　　“诶？爸爸？” 　　梓言愣住了。 　　谁想琳娜说完之后便不再多言，微笑起来，像是从来没和女儿讲过刚才的话。 　　琳娜说：“我还有事情需要和你外祖父聊，一会儿你千夏姐姐过来带你去举行晚餐会的餐厅，妈妈在那里等你。” 　　说完，在女儿额头上轻轻亲吻一下。 　　“不要害怕，这里所有的人都只知道宝贝是女孩子。宝贝只要按照妈妈交给你的那样去做就好了。” 　　于是梓言从中午时分开始等待，到现在夕阳西下也没见千夏姐姐过来接她。 　　似乎妈妈说的一会儿代指的是几个小时？ 　　梓言离开单人病房的时候，手机电量还有百分之八十三。百无聊赖刷着手机玩耍到现在，她的手机变得温热不说，连电量都只有百分之三十九了。 　　再有些天就是种花家农历新年的年底了呢。 　　梓言躺倒在床上，仰望同样雕刻出层次，豪华得很的天花板。 　　也不知道魏莱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记得魏莱说她的手机被魏校长没收，要到期末考试结束之后才能还给她。 　　应该是今天下午考试结束吧？为什么魏莱还没有打电话给我呢。 　　海州三中的期末考试是结束在今天下午三点的。可是梓言捏着电话等待足足两个小时，也没等来从种花家打来的电话。 　　要不还是我打电话过去吧？ 　　梓言抬手机到自己跟前，拨通魏莱的电话。 　　免提声音刚过，梓言就听到了那声熟悉的“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 　　唉。 　　梓言哀叹一声。 　　怎么总感觉好寂寞呢。 　　梓言放下手机，摸摸床边的椅子，站起来继续望窗外光芒流泻的午后暖阳。 　　还是下午的阳光温柔，紫外线强度不高。这样的阳光，即使是特殊得像梓言这样的人，短时间沐浴在暖阳下也不会对肌肤造成什么太大负担。 　　“咔嚓。” 　　忽然，梓言这里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这人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进来，梓言不悦地微微蹙眉。可是等梓言转身抬眸看去，见是她的千夏姐姐拿着衣服进来，喜色不禁攀上眉梢。 　　千夏姐姐可总算来了。 　　“呼——”千夏姐深深呼吸口气，说：“可是赶上了。” 　　“赶上什么？” 　　梓言惑然。 　　“特意吩咐亚洲分区这边的服装设计公司给咱们小梓言定制的晚礼服呗。” 　　千夏抱怨：“姑姑也是。她早几天同意来参加晚餐会，我也不用忙成这个样子啊。” 　　“不过还好赶上了，来，姐姐给你换上。” 　　千夏抖开手里拿着的衣服—— 　　这是件抹胸晚礼服长裙。整件长裙都是洁白的色调，在灯光的映衬下像是有温柔的白光在蔓延流转。 　　同时长裙周围的蕾丝设计刚刚好，甜美又不失典雅。尤其是这件长裙的裙摆镌刻包裹着朵朵银色玫瑰花，端是美轮美奂。 　　梓言瞧见长裙上的玫瑰花，问：“千夏姐，这件长裙是您设计的吧？” 　　“当然了。” 　　作者有话说： 　　郑梓言小姑凉用来参加的大藏家晚餐会的晚礼服，可以参考一下这个—— 　　[插画]:请使用epub查看 　　还是老样子。如果是这个图的作者，请私信联系我一下，侵删侵删。 第107章 一百零四章 华丽的晚餐会-前夕 　　与这件银白晚礼服相搭配的，是同样银白的六厘米中等高度的纤细高跟鞋。 　　虽然最近几日，妈妈每天都有细心教导过梓言该怎样去穿着高跟鞋。但对于梓言这样初出茅庐的新手来说，踩上高跟鞋出席大藏家晚餐会这样正式的场合，未免还是有些勉强了些。 　　千夏面带微笑领梓言上楼。 　　梓言小心翼翼依着妈妈之前教导过的注意事项小步小步地跟着。 　　大藏家在霓虹东京的宅院，用于迎接宾客的餐厅是安置在三楼的。 　　梓言随她的千夏姐姐上楼的时候，有不少衣着华丽的人经过她们的身边。 　　不仅仅是千夏姐。 　　梓言所见的每一个人都面带着微笑。 　　似乎以大藏家的晚餐会来说，郑梓言是第一次露面的生熟面孔。这些人瞧见梓言这样妖精一样兼具神秘与美丽的小女孩，赞叹之余，却是多少有些疑惑。 　　这是大藏家里谁的孩子？还是说是其他家族被大藏家邀请过来的人呢？ 　　他们不清楚。 　　但既然这个孩子是由日勤总裁的孙女，目前执掌大藏财团亚洲分区的大藏千夏社长亲自领着，想必应该也是哪位名门贵族的女儿吧。 　　他们纷纷微笑着与梓言行礼。梓言懵懵，但还是处于礼节怯生生地向他们一一回礼了。 　　这个回礼方式……是欧洲那边的旧伯爵世家茨威格特？ 　　有识货的人认出梓言的礼仪姿态，于是对待梓言的礼数变得更加拘谨了。 　　谁让日勤总裁仙逝的夫人就是茨威格特家的千金。自从那位夫人仙逝后，日勤总裁再未续婚，至今已经有四十多年了。 　　前往三楼餐厅的楼梯两侧，是飞檐斗拱，布局十分精巧的。每面墙壁都有三层纵深的精美雕刻，不知道是要耗费装修匠多少的精力和心血才能做到。 　　看这些雕刻，一幅一幅的相互连贯，像是在讲述什么故事。梓言看得入迷，一时有些眼花缭乱了。 　　等梓言提起裙子，踏进三楼的缓台，有等候在那里的服务员躬身为她们推开了前往餐厅的大门。 　　梓言：“……” 　　梓言走进屋，目光快速扫过屋里一圈。 　　屋里的空间很大，除开中间摆放着暂时没有人落座的长桌之外，两边依次摆开的数十张圆桌已经稀稀落落地坐下不少的人。 　　人们彼此交流，或是争辩或是欢声笑语，好一副热闹景象。 　　只是…… 　　“妈妈不在……” 　　梓言喃喃。 　　她没有在这些人里见到自己妈妈的身影。 　　而且这里在座的，梓言目测至少有百来人，她除开千夏姐也再没有一个人认识。 　　稍微有些害怕呢。 　　梓言悄悄捏紧自己一边的裙摆。 　　到底是因为女装出席感到害怕呢，还是因为这些陌生人在场而感到拘束害怕呢。 　　梓言不知道。 　　也许两者都有？ 　　千夏说：“姑姑她应该是正在休息室与祖父大人聊天吧。” 　　“晚餐会之前，我的父亲也说想在晚餐会前见见祖父大人，现在他们应该就在一起，大概过一会儿就回来餐厅了。” 　　梓言听千夏姐说着，有种不开心的情绪渐渐漫上眉梢。 　　好想妈妈立刻就出现在身边啊…… 　　梓言心想。 　　有太多陌生人的环境，如果被搭讪，梓言连怎么回应都不太清楚的，真的是很不适应啊。 　　…… 　　大藏家三楼餐厅的另一边走廊，随着彬彬有礼的服务员帮忙推开大门，大藏里想奈与大藏衣远这对兄妹也到场了。 　　“嗯……?”衣远的目光淡淡俯视过整个房间。 　　“怎么了，温柔的衣远哥哥大人？”跟在衣远身后的里想奈听见这声疑惑，出声问。 　　“母亲不在。” 　　这时碰巧有服务员路过，浅浅向衣远行礼。 　　“衣远大人，金子夫人刚刚还在，应该是去休息间与真星大人见面了。” 　　“……呵。” 　　服务员躬身走开，衣远却仿佛压抑一般重重出口气。 　　“母亲大人去和父亲大人见面，真是少见呢。”里想奈说。 　　衣远摇头：“父亲来之前说着‘要在晚餐会之前见见总裁阁下’于是就过去了。如果母亲是去找父亲的话，现在他们与祖父大人应该是在一起的，我们的两亲似乎总会在关键时刻给他们的孩子添乱啊……” 　　说着，衣远的表情忽然变得玩味起来：“倒是这次母亲她特别期待着能与你见面呢。听说自闭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足足半年不见外人的女儿终于走出阴影来参加晚餐会，她的情绪可是异常的激动，说不准还会给你准备些什么特别的礼物呢……比如安排去更加出色的私立国中去读书？” 　　“唔！” 　　大藏衣远还是一如既往的恶趣味。 　　“提前与学校的校长取得联系，之后以金钱优势震慑那里的教师与学生，以求让自己的女儿平平安安度过三年国中生涯，还真是大藏家的出世手段呐。” 　　“母，母亲大人真，真，真准备这样做？” 　　家里蹲里想奈的声音在颤抖着。 　　“哦？”衣远道：“我有欺骗你的必要么？” 　　“唔……” 　　“哈哈哈哈。”衣远开心得大笑：“我愚蠢的妹妹哟，你厌烦的表情都浮现在脸上了。等下晚餐会的时候，在祖父大人面前，要是接受母亲好意不表现得十分开心，我还有你那位负责这次晚餐会，稍微有点小聪明的姐姐可是会很没面子的。” 　　“……知道了，亲爱的衣远哥哥大人。” 　　里想奈突然后悔死了来参加晚餐会。 　　在家里装作自闭少女，开开心心地与二哥和露娜酱一起玩网络游戏它不香么。 　　没准因为继续这样的严重自闭，还能受到疼爱孙儿的祖父大人更多的怜爱呢。 　　里想奈撇撇嘴。 　　还有这件姐姐做给她的晚礼服……二哥还不信，她就说自己不是变胖，而是确确实实地成长了嘛。 　　感觉胸部那里变得鼓鼓紧紧，不是很舒服啊。 　　悄悄将晚礼服向上提提，里想奈突然听见声轻佻的熟悉声音出现在她的左侧耳边—— 　　“你好啊堂妹！” 　　是位穿着花哨嘻哈服装的金发碧眼男子在向里想奈打招呼。 　　里想奈的眼眸垂下了：“好久不见，堂兄大人……” 　　向里想奈打招呼的，正式上次晚餐会时候被千夏拿出来挡枪的大藏家端王-大藏安东尼。 　　他是日勤的次子大藏富士夫，与美国籍妻子所生的孩子。身高一米八四，容貌是继承自母亲的金发碧眼，生得十分俊秀，也难怪处过的女朋友下到刚成年上到六十岁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安东尼说：“哈哈哈，不用这样见外，堂妹你可以更加亲切地称呼我为东尼或者老公。” 　　哈，老公？ 　　里想奈吓住了。 　　“相比上次年中的晚餐会见面，堂妹是不是成长了许多？胸部都变大了不少嘛！” 　　噫，噫噫噫！ 　　安东尼这种毫不掩饰**的目光吓得里想奈抬手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胸口。 　　“堂兄大人又在说笑了，我可不希望被亲戚求爱——” 　　里想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安东尼打断：“但是堂妹，我最近才注意到，无论是身份、职业还是国籍，从十几岁到六十岁的女性我都有交往的经验，可是唯独没有与有着大藏家血统的女生交往过。” 　　“大藏家里适合的女性，年轻的大多有婚约在身，千夏堂姐又是常年单身根本攻略不下来……” 　　是了，上上次晚餐会，安东尼在晚餐会结束之后向千夏求婚，差些被千夏直接打死…… 　　“而现在开始等待大藏家的女孩出生，成长到合法年龄，这个忍耐时间又太漫长了。” 　　里想奈：“……” 　　这个人果然是脑袋缺根弦吧。 　　“所以堂妹，可以接受我的求婚吗，父亲大人还是祖父大人给我的生活费都可以分你一半。一想想我在男性的黄金年龄竟然没有与血缘关系的姐姐或者妹妹相恋的经验，我就觉得我的人生简直黯淡得没有任何光亮啊。” 　　“对同家族的人出手，堂兄大人您这种想法如果被祖父大人知道了，祖父大人一定会用最严厉的手段处罚你吧。”里想奈默默吐槽。 　　“哪有哪有，祖父大人不是说血缘的羁绊才是世界上最坚固的东西，家人之间就应该相亲相爱嘛。” 　　安东尼绅士地伸出手：“相信祖父大人一定不会反对我们之间结合，亲上加亲的，对吧~。” 　　里想奈：“……” 　　这个人的脑袋里不是缺根弦，而是完完全全被什么东西给踢过还是夹过了。 　　“我坚决反对近亲结婚，坚决反对。亲戚之间结婚什么的，仅仅是想想就感觉要恶心得吐了。” 　　里想奈不再掩饰自己面上的苦色：“就算我国四等亲之间的婚姻是合法的，也请堂兄大人寻找到可以认可二等亲婚姻的实例来好么？” 　　“哎呀哎呀，我可爱的堂妹，何必拘泥在霓虹呢。在欧洲不少国家，还有米国大多数的州，堂兄妹之间的结婚都是合法的哦。” 　　哦，原来在米国近亲结婚是合法的啊…… 　　里想奈若有所思。 　　“咕哈哈哈哈。” 　　里想奈身旁的大藏衣远实在忍不住笑了。 　　他向站在安东尼旁边的西装男子扬扬下巴，说：“骏我啊，我们彼此都为自己的兄弟姐妹费了不少心思啊，哈哈哈。” 　　“彼此彼此。”名为骏我的西装男子深得早些年大藏日勤的精髓，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相比大藏衣远，这位与大藏安东尼同父异母的大藏骏我，就是千夏曾经描述过的毒蜘蛛了。 　　当然，大藏骏我是大藏安东尼的哥哥。早些年他们的父亲大藏富士夫搞婚外情，生下来大藏安东尼的时候，骏我的母亲恰好病逝，于是安东尼的母亲就顺势上位成为大藏家的儿媳了。 　　但即使如此，目前实际代表富士夫一家的人，还是这位执掌美洲分区，任职大藏财团美洲分区社长的大藏骏我。 　　也是与衣远和千夏有着大藏家家主直接竞争关系的人。 　　“都到齐了？” 　　另一边门前的千夏早就注意到这边骚动，带着梓言走过来。 　　“呜哇！” 　　似乎是想起来上上次晚餐会自己被打成的凄惨模样，安东尼见到一身正装，上位者气派十足的大藏千夏，吓得险些要躲到他兄长骏我的背后去。 　　骏我仔细打量千夏：“似乎连我的这位堂妹都有好好成长了啊，大藏家……” 　　千夏无奈：“拜托，我从没有争夺大藏家家主的想法好吗？” 　　只是千夏虽然这样讲，在场的无论是她亲哥大藏衣远还是她堂兄大藏骏我都不会相信就是了。 　　大藏财团的欧洲分区是大藏财团相对薄弱的地方，目前由大藏衣远执掌。 　　大藏财团的美洲分区目前是大藏骏我的地盘，相比大藏衣远的欧洲分区还要相对弱势一些。 　　如果是之前，家主的竞争主要就集中在这两人身上。日后无论谁取得家主宝座，日勤总裁的手里亲自打理的亚洲分区都会归他所有。 　　可现在，日勤总裁将份额最大，也是势力实力最雄厚的亚洲分区交予他们的妹妹大藏千夏……这份偏心，不由得他们二人不仔细琢磨啊。 　　“嘿……” 　　骏我的目光落到站在千夏身后的梓言身上。 　　良好的教养，乖巧地亭亭玉立着。同时容貌的白发赤瞳，莹白的肌肤就像是异世界妖精般通澈透明，这样兼具神秘与美丽的女子想要不引起骏我的注意都难。 　　更何况对方还是被这位大藏千夏亲自带来的。 　　“这位是？”骏我问。 　　还没等梓言回答骏我的问题，那边衣远现出声了—— 　　“梓言啊，连你都来参加大藏家的晚餐会了吗？” 　　“嗯。”梓言点点头。 　　“……这么说，琳娜姑姑也应该到场了吧。”衣远道。 　　“怎么，衣远君与这位美丽的小姐认识？”骏我问他。 　　美丽的小姐……呵。 　　衣远心中暗笑。 　　现在看郑梓言身着银白晚礼服的模样，还真是像哪家的大小姐呢。 　　每个人都有想要埋葬，不愿被其他任何人知晓的过去呐。 　　“当然认识。”衣远理所当然的回答：“庆祝吧，传承自我们祖父大人的血脉，这次晚餐会还是第一次聚集得这样齐全。” 　　“她的母亲，正是祖父大人与欧洲伯爵世家茨威格家大小姐，伊莎贝尔-茨威格特的女儿，我们的姑姑卡塔琳娜-茨威格特!” 第108章 一百零五章 相亲相爱 　　时近六点，受邀来参加晚餐会的大藏家族人以及各界名流大多已经落座。 　　餐厅喧嚣，却是再听不见脚步声。 　　外公和妈妈都没有到。 　　郑梓言闷头站着，偷偷捏住身侧银白晚礼服的裙摆。 　　虽然因为有着中央空调在进行实时换气的缘故，餐厅这里的温度宜人感觉不到寒冷，就连空气都像是过滤过一般的十分清新，嗅着舒服。 　　但没有妈妈在身边，梓言还是不由得感觉到思绪一阵烦闷。 　　没听错的话，刚刚这位黑西装的英俊男子称呼她的是“美丽的小姐”。 　　只是...... 　　梓言知道自己现在身着女装，打扮上来讲也是女孩子的模样。可落座在这间餐厅里的数百人，仔仔细细端详的话，几乎每人的化妆与造型都是一流的，穿着打扮尽显华贵雍容。 　　像围坐在餐厅左手边圆桌旁的贵妇们，她们说说笑笑，说是位于时尚流行的最前线都不会过分。 　　我这样经过手术的后天女孩，真的不会被这里的人发现些端倪吗？ 　　更何况梓言的容貌是异于大家的白发赤瞳。仅仅是刚才的片刻就有不少人好奇地回头多撇梓言一眼，想要不吸引别人的注意都不是很轻松的事情呢。 　　她这样想着，渐渐害怕得肩膀与脸颊都变得僵硬了。 　　“琳娜姑姑的女儿？” 　　大藏骏我凑近梓言，梓言立刻就感觉自己被笼在对方高大的身影里。她的身高是一米五八，有搭配银白晚礼服的高跟鞋加成也不过是一米**的样子。 　　但这位名为大藏骏我的英俊黑西装男子，虽然没有旁边那位嘻哈黄毛高，不过感觉起来应该也有大概一米八上下的样子。 　　两人身高差造成的压抑感还是蛮重的。 　　梓言抬眸看他一眼。 　　二十多岁，应该没到三十的年纪。挺拔的身体被利索版直的黑色西装包裹着，乌黑的头发不算短，很整齐，但看长度又像是有段时间没有修剪的样子。 　　额前的头发三七分开，右眼几乎要被头发完全盖过。感觉很怪异，但隐在头发下的五官又是端正清秀。 　　眸里含笑，嘴角微微上扬勾起微笑，给人一种十分温柔而且有涵养的感觉。 　　梓言仅仅是眼神与他对视，转瞬即逝的时间就足够判断这是位举止高雅，帅气，贵族一样的男人。 　　“嗯。” 　　梓言偷偷咬咬呀，缩缩自己因为害怕变得僵硬的身体回答。 　　“初次见面，表妹。”骏我微微躬身，彬彬有礼：“我是你母亲的哥哥，大藏富士夫的儿子。” 　　骏我眼眸里的微笑有着几乎能将人融化的温柔。梓言与他的眼神对视片刻，不禁变得目光躲闪起来，垂下眼帘不再去瞧他的眼睛。 　　白色的。 　　梓言心里喃喃。 　　她看见有块洁白的手帕安安静静在骏我的西服上衣口袋里躺着。 　　真是温柔的人呢。 　　骏我说：“说起来，刚刚有听衣远君称呼表妹‘梓言’。听起来像是种花家的名字，梓言是姓氏？” 　　额。 　　似乎骏我并不是很清楚种花家那里的姓氏文化的样子。 　　梓言冲骏我低头解释说：“不是这样的，姓名姓名，梓言是我的名。我的姓氏是郑，哥哥称呼我郑梓言就可以的。” 　　“郑梓言......”骏我咀嚼这位身穿银白色晚礼服的女孩的名字片刻。 　　他问：“虽然有些冒昧，可以告诉我你的父亲是哪位吗？” 　　“啊，我的父亲是郑权。” 　　郑权？ 　　骏我在心里暗自琢磨。郑权这个名字听起来的确是种花家那边的人没错。 　　种花家近几十年来，王姓许姓赵姓的家族倒是常有听闻。郑姓的话，多少有些名不见经传的味道。 　　他的姑姑卡塔琳娜-茨威格特，一方面是大藏日勤的女儿，又是欧洲贵族茨威格特家出身，眼界自然不低。 　　这位郑权到底是何许人物，能够博得她的青睐呢。 　　骏我正琢磨着。 　　“呵......哈哈哈。” 　　旁边的大藏衣远突然哈哈大笑，使得骏我不禁目不转睛地紧紧盯住了他。 　　骏我问：“衣远君，我刚刚有什么值得你发笑的地方吗？” 　　“没什么——”衣远忍俊不禁摇摇头：“竟然将我们表妹的名字当作姓氏，哈哈哈，骏我你还真是博学多才啊。” 　　梓言隐隐察觉到这里的气氛开始变得不妙。 　　骏我的温柔微笑渐渐变得玩味：“衣远君，确认初次见面的表妹的名字，还有亲切的询问表妹的两亲，这难道不是互相扶持的族人们该做的吗？” 　　“话是这样没错。” 　　衣远将偷偷观察梓言的里想奈丢在原地，走近梓言的身边—— 　　“诶，诶？” 　　顷刻间，梓言只觉得自己被两位有着巨大气场的人给围在中间，而且氛围微妙。 　　衣远轻柔地揉揉梓言僵硬的肩膀，说：“实话告诉你吧，她的爷爷是种花家的开国将军之一，她的父亲现在又是一座七百万人口城市的实际掌权者，可是要比你那木鱼脑袋里能想到的那些人高贵多了。打听对方家世的小心思太明显了啊，骏我。这可不是相互扶持的族人们该做的啊。” 　　梓言：“那个，为人民服务，家父只是人民公仆的说。” 　　“......嗯？” 　　衣远回眸看梓言的视线中饱含着无奈的味道，像是在指责梓言拆他这位哥哥的台。 　　“刚才我的表妹回答你那可笑姓氏问题的时候，是称呼你为哥哥吧，骏我。呵......你这样的人竟然能被梓言称呼为哥哥，这简直是对像我们这些相互扶持的族人们最大的讽刺呐。”衣远不再理会梓言，道。 　　哈？ 　　郑梓言同学被她的衣远哥哥弄得懵懵了。 　　大藏骏我的父亲大藏富士夫，这是她妈妈的哥哥，好像梓言是该称呼“骏我哥哥”没错呀。 　　骏我嘴角噙起一丝冷笑：“以血缘来讲，我们是一家人，所以互相称呼得亲切一些应该没有问题的吧？衣远弟弟。” 　　“请认清自己的位置，年少者。家族中长幼有序是绝对不可以乱的。衣远弟弟你比我年幼，所以更应该服从年长者的我才对。” 　　“哼——”衣远敷衍得冷哼一声。 　　骏我道：“不要做出让我有更多动摇的举动啊，年少者。我可是想要过平稳的生活。” 　　“动摇会让心跳加速，心跳加速会让人不安，不安会产生压力，我不喜欢这种肾上腺素分泌的感觉。” 　　肾上腺素分泌，是人们面对恐惧将要进行攻击的前兆。 　　梓言清晰如镜地记得，曾经衣远哥哥找给她教授生物学的老师讲过这样的话。 　　“看起来，似乎衣远弟弟这是因为妹妹们在场的缘故，所以才逞强顶撞我的吧？安心好了，身为年长者的我这点度量还是有的，下次注意吧。” 　　骏我说完，转身就要带着安东尼向餐厅中央长桌的右手边座位走去。 　　他朝梓言伸出了手：“来，梓言表妹，坐到我身边来吧。” 　　“呵......” 　　衣远在沉沉地叹息，像是因为经历太多事情而倍感疲惫的样子。 　　他拦住骏我的手，说：“骏我啊，你是不是有些太得意忘形了。没记错的话，我们之间可是有明确的辈分差别的。” 　　“你说的没错，我们家族中年龄的长幼有序是绝对的。但我的父亲大藏真星是祖父大人的长子，我身为大藏家直系的真星一家的长子，你这种分家小子必须要向我使用敬语才对的吧？” 　　“嘿......” 　　骏我同样是很疲惫的样子。 　　几乎每次晚餐会之前都要有这样针锋相对的体验，真是糟糕透了。 　　你这个家伙为什么不早些升天？ 　　骏我与衣远几乎是同时相互憎恨着。 　　“看起来，似乎分家的小子是因为有众多小辈在场的缘故，所以才逞强顶撞长子家的我的吧？安心好了，身为直系长子的我这点度量还是有的，下次注意吧。” 　　衣远轻飘飘落下一句，牵起梓言的手就要往长桌左手边的位置走去。 　　“呵。” 　　“呵呵。” 　　突然。 　　千夏的呵呵笑声突兀地出现。 　　千夏笑了。 　　但这并不是一般的亲切笑容。而且清冷，甚至可以称得上憎恶的冷笑。 　　梓言抬眸见到的，是她从未从千夏姐身上见过的模样—— 　　就像是阴沉的冥界女王一样。 　　“你们两位，似乎根本没有给我这位晚餐会的举办人一丝一毫的薄面呢。” 　　千夏轻笑着插足到这两人中间，拽过梓言护在自己身后。 　　“哦——”骏我看向千夏，仔仔细细打量：“果然，我的堂妹有好好成长了。” 　　“怎么，千夏堂妹，要在这里上演日勤祖父一家的争斗吗？在这里出现冲突，无论是谁得理失理，最终蒙受损失的都是被祖父大人委任来举办晚餐会的你吧？” 　　“没能使来参加晚餐会的族人关系变得和睦，想必千夏堂妹在祖父大人那里的形象会降低不少，离族长之位也就更远了吧？” 　　梓言躲在千夏身后，与一旁瞪着死鱼眼的大藏里想奈同样吓得瑟瑟发抖。 　　这里互相憎恨的三个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说好的互相扶持相亲相爱呢？！ 　　等等—— 　　梓言又感觉自己被笼在一片高大的身影里面了。 　　抬头瞧瞧，是之前那位衣着花哨，嘻哈风格的金发帅哥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梓言瞧。 　　“......那个，你好？” 　　梓言怯生生问好。 　　为什么会怯生生呢。 　　因为这位金发碧眼的帅哥，正双手背后饶有兴趣地打转观赏她。 　　不对，与其说观赏，不说这种目光像极了妈妈曾经不止一次拿来恐吓过她的霓虹痴汉，眼眸兴奋得像是闪着光。 　　大藏-端王-安东尼觉得这一定是命运的安排。 　　就在刚刚，安东尼才注意到帅气多金的他，不论身份，职业，国籍，从十几岁到六十岁的女性都有交往经验，可唯独没有与有着大藏血脉的女孩相恋过。 　　安东尼又有处女情结，没办法向那些已婚的夫人们出手。符合条件的大藏千夏和大藏里想奈姐妹又根本不给安东尼机会。 　　而现在！ 　　听骏我大哥讲，这位名为郑梓言的女孩的母亲是卡塔琳娜-茨威格特，他们的姑姑。 　　这不就是说，在郑梓言小姑娘的身体里有着四分之一的大藏血统吗！ 　　命运，这绝对是上天看他大藏安东尼可怜，特意安排给他的命运啊！ 　　郑梓言是种花家开国将军之后，还是高官千金，这种身份已经就已经让安东尼感觉食指大动。 　　再者郑梓言又是他安东尼的表妹。妹妹这样的身份，简直是能够让安东尼觉醒超乎寻常的男性冲动呐。 　　而且这份娇好的身姿......胸部虽然没有里想奈堂妹发育的好，但盈盈一握手感想来也一定很好。郑梓言容貌又是白发赤瞳，大藏安东尼还是头一次遇见这么美丽的白化病人呢，真的是正好符合他的口味。 　　不知道郑梓言表妹里面穿着的是什么样的内衣呢......这样银白的晚礼服，如果里面穿着的是黑色蕾丝的话，就真真是最棒了！ 　　安东尼想着想着，连口水都馋得流出来了，吓得梓言一阵恶寒。 　　“诶？！” 　　就在这时。 　　在梓言惊愕呆滞的目光下，大藏安东尼突然单膝跪地，像是西方骑士一样捧起梓言的小手，施以吻手礼。 　　“梓言表妹！我喜欢你，可以和我结婚吗？” 　　作者有话说： 　　因为停电丢稿，实际上这章前前后后用掉四个多小时才写出来。 　　好气啊，本来应该中午更新的！ 第109章 一百零六章 谋求幸福 　　华灯初上。 　　略带橙色的温馨灯光在餐厅里缓缓流动，大藏千夏与大藏骏我还有她同父同母的哥哥大藏衣远，三人间的剑拔弩张到几乎一触即发的气氛没等继续酝酿，就被大藏家的端王安东尼突如其来的逗比举动搅得烟消云散了。 　　千夏还记得一年前的晚餐会，她就是这样在大藏家的宅院门口被安东尼给这样求婚来着。 　　她微微转过头，将冰冷的目光掷在安东尼身上。刚刚想训斥对方，却有一道身影忽然从他们身后的那扇门里走进来，穿过千夏的身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里想奈！” 　　除去母亲亲切呼唤女儿的声音，周围所有人都变得缄默不语起来，鸦雀无声了。 　　“啊，母亲大人。” 　　里想奈被自己的母亲紧紧抱在怀里。 　　“母亲。”千夏与衣远向这位衣着雍容的中年女性浅浅行礼。 　　“金子夫人。” 　　甚至是大藏骏我也在沉默片刻后，规规矩矩向这位夫人行礼了。 　　大藏金子。 　　这位夫人是大藏家家主大藏日勤的儿媳，是大藏日勤的长子大藏真星的妻子。是大藏衣远大藏千夏，还有他们的妹妹大藏里想奈的母亲。 　　大藏金子保养得很好。都是五十出头的女人了，肌肤还是那样的白皙。踩着足有十厘米亮黑高跟鞋，衬托得身材还是宛若年轻时候那样纤细苗条。 　　只是无论保养得再好，瞧瞧这又细又深的道道皱纹，岁月的痕迹还是不留情面地停留在了金子的额头上。 　　毕竟她的儿子大藏衣远都是即将奔三的人了呢。 　　“里想奈，原来你在这里啊。” 　　大藏家的晚餐会，有专门给小孩子们安排的会客厅。金子去那里找一圈，没能看见里想奈，还以为自己的宝贝女儿因为半年前的校园霸凌，这时候仍然自闭在房间里，连晚餐会都没有来呢。 　　里想奈身体一僵，说：“母亲大人，对，对不起......” 　　“没事的，没事的。”金子紧紧抱住女儿，怜惜地抚摸过她变得僵硬的脸颊：“只要里想奈离开房间了就好，妈妈一定会给里想奈安排去最好的国中读书的。” 　　呜！ 　　听母亲大人在耳边絮着浓浓母爱，里想奈却是哭死的心情都有了。 　　我不想上学啊！ 　　“虽然现在去考虑时间有些紧......但是没有关系，里想奈不用担心，妈妈我无论驱使大藏家多少的财力势力，都会将你准时安排进合适的班级里的。” 　　才不要这样！ 　　里想奈在心里已经要哭死了。 　　金子说：“度过愉快的童年时光，取得符合身份的文凭就可以了。然后嫁给与大藏家同等家世的优秀男子，即使倾尽大藏家的所有，妈妈我也一定会给予你作为女人最高的幸福的！” 　　“不......” 　　里想奈微微侧头，嘴角试探性地倾泻出不完整的音符。 　　“嗯？” 　　“里想奈，这可不是孩子该跟母亲说的话。” 　　金子毫不留情地打断。 　　“作为孩子，只要听从父母的安排就好了。上学也好，取得文凭也好，都是为了将来你在丈夫的家族不被笑话。好好上学，顺利毕业，然后嫁给与大藏家同等家世的优秀男子，这就是你的幸福，你的将来，知道吗？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的那一刻，知道吗？” 　　“嗯......” 　　里想奈似乎变得不是很舒服，回答得有气无力。 　　“这样的回答不对。” 　　金子扳过女儿的脑袋，直视她的眼睛。 　　“明白了，我会听母亲大人的话的......” 　　里想奈模板似的回答出标准的话语，她的母亲金子才满意得点点头。 　　不过说起来，金子这个模样，还真是矛盾呢。 　　大藏金子是大藏真星的妻子。尽管两人拥有着同样的姓氏，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两人的恋情是同族间同血脉的结合。 　　其实金子在嫁入大藏家之前，是有着自己的姓氏的。她的家族是霓虹这里某家还算小有名望的家族，作为长女的她是因为性格乖巧被大藏家的家主相中，提婚给自己的长子从而迎娶进大藏家的。 　　对于女人来讲，就像梓言他们一家十一年前生活在京城那时候，琳娜随着郑权参加京城那里的一些重要场合，别人通常都是称呼梓言的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为“郑夫人”。 　　在霓虹家这里，夫妻双方之间只要不是男方入赘，女方一般是要随夫姓改名。或是大家族之间，如果女方的家族势力庞大，女方倒也可以保住自己本来的姓氏。 　　但金子本家的地位相比大藏家多少有些弱小。以至于嫁入豪门的金子只好舍弃掉自己本来“清秋”的姓氏，从清秋金子更名为大藏金子了。 　　虽然大藏金子一直觉得自己曾经的名字“清秋金子”实际上更好听些...... 　　哎，该说大藏金子还真是矛盾呢。 　　就在刚刚，她离开餐厅的时候，其实不是像服务员说的那样去找自己的丈夫，而是踱步来到大藏家宅院的后院温室花园里发呆。 　　呆着呆着，金子一站就是一个小时没挪位置。 　　花园里是她的女儿大藏千夏接手大藏财团亚洲分区之后，吩咐佣人种植的大片玫瑰花从。这些玫瑰花娇嫩美丽，金子仅仅是望着，嗅嗅花香，感受这份没人打扰的宁静就能够忘却所有尘世间的烦恼，似是灵魂出窍，悠游自在一般。 　　但这些也仅仅是一瞬罢了。金子情不自禁捏住一束红玫瑰端详，抚摸着，玫瑰的荆棘刺痛她的手指，让她浑身都打一激灵。 　　灵魂回体，金子猛然意识到自己早已不是那个无忧无虑幻想着白马王子的清秋金子，而是已经生育一儿两女的大藏家儿媳了。 　　神情变得落寞，天空也变得昏黄，金子心情惆怅地离开了花园。 　　大藏家的晚餐会就要开始了......这次负责举办晚餐会的，还是她金子的女儿大藏千夏呢。 　　虽然已经是年过五十的女人，金子有时候对于爱情还是像自己年轻时候那样的执着，幻想着能有像童话里描述的白马王子那样的人，幻想着能有这样优秀的人，懂她的人来爱她，疼她。 　　显然，她的丈夫大藏真星没能符合金子对于白马王子的幻想。 　　坦白说，金子与真星的婚姻，说到底仍然是家族与家族之间的政治联姻罢了。讲得再难听些，她金子根本就是清秋家为祈求大藏家的庇护，而送给大藏家的礼物。 　　棒打鸳鸯，然后将自己这只孤苦伶仃的可怜小鸟装进笼子，送给大藏家当作礼物。 　　这样去想，金子甚至恨极了自己的本家。 　　金子和真星，两人在此之前互不相识，说是陌生人都不为过。他们虽然有着夫妻这样确凿清晰的法律界定，可彼此间的存在却是暧昧模糊，飘渺不定的。 　　大藏家实在是太过庞大了。 　　初嫁入大藏家的金子，每日的生活都是如履薄冰。族里那些妇人若有若无的碎话总能让金子的心忽然就揪起来。 　　同时真星对这位联姻产物的妻子也没有什么兴趣，仅仅是同床共枕几晚，有过夫妻之实后，金子就被打发到独自的房间居住了。 　　偶尔真星兴致来了，才会来找金子再行云雨之事。这样去想，金子甚至恨透了大藏家。 　　感觉自己就像是古时候身居宫中，等待皇帝临幸的妃子一样。哪里有什么爱情，哪里有什么白马王子，她金子过得日子连平民女孩都比不上好么？ 　　大藏家真的是太过庞大了。 　　金子怕极了自己会被一纸休书给送回本家。被大藏家拒绝的女子，她那卑躬屈膝的本家清秋敢收么？被大藏家拒绝的女子，还有哪个家族敢迎娶么？ 　　她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在一直是不敢过多介入真星的世界，只能是一点点，再一点点地小心接近，去靠近。 　　恐惧，焦虑自然不用多说。甚至是当金子知道真星其实在外面包养着情妇，还是爱尔兰贵族子爵阿诺兹家的小女儿，她就是气疯了也没敢多说一个字。 　　但是。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那一天改变了。 　　那天，因为真星联手富士夫，两人合力害死他们的弟弟山壹。正准备瓜分山壹遗留下来的大藏财团亚洲分区，顺势架空他们的父亲大藏日勤的时候—— 　　这位经历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腥风血雨的老人，大藏日勤，怒了。 　　哎，孩子们还是太天真了。 　　真星和富士夫转瞬之间就被日勤剥夺所有权力与财富，派人二十四小时监视地软禁在了各自分家的府邸里。 　　同时他们执掌的大藏财团欧洲分区以及大藏财团美洲分区的所有，则分别转移给了他们的儿子。 　　成为大藏财团欧洲分区社长的人，正是大藏金子与大藏真星的儿子，大藏衣远。 　　幸福来得实在是太突然。巨大的喜悦感充斥在心间，大藏金子压抑近二十年的抑郁情绪却是再也压制不住了。 　　别说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现在金子就是连正眼都不想给大藏真星。 　　尤其是在之前年中的晚餐会，大藏山壹的遗产，在山壹死后一直由日勤本人打理的大藏财团亚洲分区被日勤托付给金子的女儿大藏千夏之后，金子更是开心得几乎要疯掉了。 　　大藏财团的势力，主要就是这三部分——亚洲分区，欧洲分区，还有美洲分区。至于其他都是骑墙派，不成气候。 　　想想啊。 　　势力最庞大的亚洲分区，现在是她女儿大藏千夏的。相对弱势些的欧洲分区也是她儿子大藏衣远的。 　　至于富士夫家那个名叫骏我的小子，他们家的美洲分区......大藏家的三足鼎立之势，她大藏金子的儿女已得其二，可以说是大势已成。 　　之后只要耐心等待日勤老爷子归天，无论大藏家的家主宝座是被千夏得到，还是被衣远得到，最终都可以说是大藏金子得到了整个大藏家。 　　毕竟，这两人无论是谁也好，都是她大藏金子的儿女啊。 　　最后只要赌上大藏家的一切，让自己的小女儿里想奈活成自己曾经的模样，映射自己的青春，让她度过宛如一千零一夜故事里一般闪亮的人生—— 　　度过华美，无忧无虑的年华，然后遇到与大藏家地位相当家世的男子，遇到白马王子一样能够疼爱里想奈的人，两人在热恋后喜结连理。 　　金子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圆满了。 　　唉。 　　还真是一位耽于美好的白日梦中迟迟不愿意醒过来的可怜女人呢。 第110章 一百零七章 啊，大藏家 　　走进大藏家宅院之前，金子仰望着外面昏黄的天空。 　　就像这夕阳西下的午后，不会再变回几小时前的阳光明媚一样。时间是不可能倒流的，她被两亲当作政治工具利用，逼迫她嫁给大藏家长子的这种事情......至今已有三十多年，这些逝去的青春就算金子花费无论多少的财力物力，都不可能重新获得了。 　　不过。 　　金子想想她最小的女儿，大藏里想奈的模样，不禁嫣然一笑。 　　所以现在—— 　　金子抚在里想奈的耳边，亲切地呢喃：“女儿......绝对不允许你辜负妈妈的期望哦。” 　　“就算赌上大藏家的全部，我也让你的人生完美无瑕的。我会规划好的幸福的，因为......” 　　“你寄托着我全部的希望。” 　　寄托着曾经那位才貌兼备的清秋金子全部的梦呢。 　　“......” 　　里想奈没有说话，只是机械地点头，感觉脑袋有些眩晕。 　　倒是一旁的郑梓言悄悄调整下呼吸，被突如其来的求婚惊吓到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这位金发碧眼的轻佻男子......大藏安东尼，是骏我表哥的弟弟。捋顺关系，不就等价于她被血缘关系很近的亲戚给求婚了吗？ 　　吻手礼的湿润触感让梓言打了寒颤。尽管这位安东尼表哥是优雅如西方骑士一样单膝跪地，可就算这样，梓言的身形在他面前还是显得很娇小。 　　周围的氛围变得奇奇怪怪。梓言的脑袋被吓得有些眩晕，身体僵硬得连将自己的手抽回来都做不到。 　　还好不知道是刚刚金子夫人说的那句话拨动了安东尼的心弦，这位甚至将求婚对象撇到一边，径直走到金子的跟前。 　　“呼......” 　　梓言把脑袋靠在千夏姐的后背上，大口喘气。 　　这时候受邀来参加晚餐会的人们，已经基本落座在餐厅内的各个圆桌旁。唯独餐厅正中央，大藏家的核心，该是大藏日勤直系血脉落座的长桌两边还空无一人。 　　“有什么事吗？” 　　安东尼直直地挡住金子的路，使得金子不得不抬眼注意到他。 　　安东尼朝金子身旁的里想奈看。他冲里想奈笑笑，目光肆无忌惮落到女孩子的胸前，惊得里想奈直往自己妈妈的身后躲。 　　安东尼说：“等等，金子伯母，刚才您有一句话我可不能当作没有听见哦。” 　　“闭嘴。” 　　金子仅仅是慵懒瞧安东尼一眼，视线就移向旁边了。 　　“闭嘴，然后把路让开。”金子道：“虽然同样流着父亲大人的血脉，但你作为次子家的人，而且还是次子中的次子，在大藏财团也毫无建树，你竟敢顶撞身为大藏家长子的正妻的我，真是不知尊卑的东西。” 　　“哼哼——”安东尼玩味笑笑，讲：“我可是语气友好地与金子伯母交流，怎么能算得上顶撞呢。” 　　“还是说金子伯母喜欢被别人‘顶、撞’呢？” 　　安东尼满脸坏笑地说。 　　隐约中金子的面色勾起丝怒意。 　　但还没等金子发作，安东尼就摆弄着他纤细骨节分明的手指继续说了—— 　　“里想奈堂妹是很可爱，如果能和我结婚的话，祖父大人给我的生活费分她一半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刚刚金子伯母讲的话，可是会让我很困扰的。就算赌上大藏家的全部，您这样讲就好像衣远还是千夏堂妹已经坐上家主宝座，大藏家已经是您金子伯母的囊中物一样，这可不好。” 　　“......” 　　大藏金子一时没有说话，而站在她身前的安东尼似乎很享受这种让金子夫人吃瘪的尴尬气氛。 　　金子淡淡讲：“大势已成，还是说你觉得你的那位不成器的哥哥能够挑战衣远和千夏吗？” 　　“哎呀哎呀。” 　　安东尼双手放到脑后，抻抻腰：“金子伯母你这样的话可真是让人很困扰呢。大藏家的继承人是由祖父大人，咱们大藏家的家主决定的。没到最后一刻，谁知道谁最终会成为家主呢？” 　　“就像十年前，意气风发的真星伯父一样，现在又在哪个角落里呢？” 　　宽敞的餐厅在一瞬间归于寂静。 　　忽然，在短暂的诡异寂静之后，大藏金子有了动静。 　　她一直眯着含笑的眼睛猛地睁开，眼神里再没有任何能让别人感觉到温暖的东西。 　　这份冰冷，甚至是她最疼爱的小女儿里想奈都能感受到。 　　安东尼：“呜哇啊啊啊？！” 　　甚至是一直游戏态度，十分轻佻的安东尼都被吓得不轻。 　　金子即使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也比安东尼矮上不少。但现在金子伸手自下而上地拽着安东尼的衣襟，直面金子这种强大气场的安东尼甚至被他眼前这人激出一身冷汗。 　　“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知道么？”金子抬眼，语气冰冷。 　　“大藏家的继承人只会是我的儿女们，懂么？时至今日能允许你们富士夫一家呆在大藏家的末席上，已经是你尊贵的哥哥姐姐，衣远和千夏他们的恩赐了！” 　　这种事情怎么说好呢。 　　其实时至今日，这位大藏金子，在大藏家的所有夫人里，都算得上是独树一帜的存在。 　　大藏财团，她的儿女已经得到三分之二。仔细算下来，除去可能不久于人世的大藏家家主，大藏日勤之外，金子根本瞧不起大藏家里的其他任何人。 　　就像古时候那些中宫皇后一般。凭借自己是那对儿女的母亲，她随心所欲地操纵着几乎等同大藏家家主的权力与势力。 　　甚至金子情绪暴躁的时候，张口怒骂包括包括自己儿女在内的任何人，都不会有谁敢与她顶嘴。 　　似安东尼这样脑袋缺根筋的，金子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遇到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的母亲还是富士夫续弦来的呢。” 　　金子的嘴角噙起冷笑：“如果不是当时正好富士夫的正妻去世，你那不知廉耻的情妇母亲又碰巧怀上你这野种，你的母亲连上位都是没可能的吧？” 　　“作为情妇的孩子，能赐予你大藏家的姓氏，你就已经该磕头叩拜，谢天谢地了！” 　　“怎么还可以恬不知耻地谋求大藏家的家主宝座？你这情妇的儿子，浑身流着的还不是我们伟大的祖国霓虹，而是卑贱米国人的血，看看你那令人作呕的金发碧眼，真是想想就让人恶心的想吐！” 　　都是情妇的孩子，都是这样欧洲人的碧蓝色眼睛，金子恨得直咬银牙。 　　去死去死去死，全都去死啊！ 　　“在吵什么？” 　　如同火山爆发一般的大藏金子，被一声苍老的呵斥止住。 　　满腔的怒火被这声呵斥阻止住了，堵在大藏金子的胸膛里私下翻滚，无法宣泄出来。 　　大藏日勤领着自己的儿女们从休息室来到餐厅了。 　　实际上，晚餐会随着日勤的到来就已经可以算作是开始。在晚餐会上，被邀请来的不仅仅是大藏家自己的族人，还有同为霓虹贵族的其他家族，以及些社会上有着广泛影响力的名流们。 　　如果能够在这里被日勤赏识到。之后无论是自己家的女儿被大藏家某位公子看上，还是自己家族的事业能够得到大藏财团的帮助扶持，都足以让他们飞黄腾达了。 　　可是—— 　　日勤站定到骚乱的中心，语调平静，看不出情绪来。 　　只是嗓音不容错辩：“刚刚究竟发生什么事情？金子你竟然和安东尼吵成这个样子。” 　　日勤的话就像是鸣响的“嗡——”的报警器警示音，突兀在金子的心底响起，刺激着她的神经。 　　似是双手双脚都被这凝固的压抑空气禁锢住了，金子呆愣片刻才将手从安东尼的胸口前拿开。 　　金子来到日勤身前，低下头行礼，没敢去看日勤的眼睛。 　　她解释说：“......对不起，父亲大人。我只是随便与安东尼‘亲切’地聊聊天。” 　　日勤：“......” 　　“这孩子没有遵守父亲大人教诲，没能做到族人之间的相亲相爱。就在刚刚还在对身为姐姐的千夏不敬，对里想奈也有很多不礼貌的举动。” 　　日勤：“......” 　　日勤叹息道：“老夫还是更相信老夫自己听到的，还有看到的事情。千夏，你来讲讲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嗯？ 　　千夏愣住。 　　这不是她母亲与安东尼的矛盾吗，怎么忽然扯到她身上了？ 　　千夏不动声色用眼神打转一圈。 　　她哥哥大藏衣远和另一位堂哥大藏骏我闭着眼睛站在一旁，两人就差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有谢客这么几个字样写成牌子挂在身上了。 　　郑梓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她的身边，正乖巧地与随日勤一起过来的姑姑站在一起。 　　护着里想奈的金子在用“你懂的”的眼神，若有若无地警示自己的长女。 　　这下糟了。 　　千夏最害怕的就是出现这种情况，一大家子人又将她给拎出去挡子弹了。 　　咕噜。 　　千夏悄悄咽口唾沫，说：“祖父大人，您在上次晚餐会时候教导给我们的，是‘家族才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家族的羁绊比任何东西都要坚固，我们必须要珍视自己的家人’这样没错吧。” 　　“嗯。” 　　日勤鼻哼一声。 　　“是这样的，安东尼堂弟似乎对您教导给我们的教诲有所误解——” 　　千夏解释说：“他觉得与我们大藏家的族人相恋结婚，就能够更好地体现出对家族的爱。所以刚才分别向里想奈还有郑梓言表妹求婚来着，我的母亲才会这样激动。” 　　千夏在说谎吗？没有。 　　但这种顾左右而言他，避重就轻的作法，听得安东尼震惊地张大嘴巴，手指着千夏“你你你”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金子绷紧的面部肌肉一松，心里开怀的笑了。 　　到底是她的女儿呀。 　　不过......郑梓言表妹，这是谁呀？金子从来没在大藏家里听说过有这样的人物啊。 　　金子微微转过头，将视线看向自己的丈夫，这才注意到站在那里的琳娜母女。 　　“琳娜？！” 　　金子惊叫出了声。 第111章 一百零八章 爱炫耀的老爷爷 　　琳娜点头示意，“大嫂，好久不见。” 　　日勤的确是在之前年中晚餐会的时候，提到过要千夏去邀请她的姑姑琳娜来参加这次晚餐会。 　　可是金子只知道当年琳娜九死一生逃出东京之后就不知所踪。她甚至连琳娜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根本就没想过千夏真的能将琳娜找到并且邀请了过来。 　　以她知道的那个卡塔琳娜-茨威格特的脾气，就算是死也不会接受日勤的邀请的吧？ 　　为什么...... 　　金子有好多话想与琳娜讲，但现在明显不是时候呢。 　　四周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这边正中央，日勤一家人的身上了。 　　琳娜摸摸自己女儿又开始变得僵硬的后背，无奈又无声地笑一下，说：“这是我女儿郑梓言。来，去和你舅母问声好。” 　　梓言完全是缄默不语躲在琳娜身后的，与那边的里想奈几乎如出一辙。 　　她听到妈妈的话，脸色才显得有些好转。看看刚才这位发狂女人的脸，梓言有些害怕，怯生问好：“舅母好。” 　　金子：“......” 　　等等。好像......似乎自己给小孩子留下不好印象了？ 　　这边的大藏日勤饱含深意地瞧安东尼一眼，问梓言：“梓言啊，你千夏姐姐说的是真的吗？” 　　梓言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停顿都没有。 　　安东尼：“......” 　　日勤沉住一口气，不再说话，坐到中间长桌的住坐上。 　　日勤既没有批评，也没有训斥安东尼什么。但祖父阴沉得仿佛暴雨即将来临的脸，还是吓得安东尼哆哆嗦嗦。 　　人对于未知的东西是最恐惧的。 　　哪怕是被痛骂也好，安东尼都觉得比现在这个样子舒服。 　　长桌的左手边落座日勤的长子，大藏真星一家。金子白自己的丈夫大藏真星一眼，厌恶地微微挪开身子坐在他的身边。 　　右手边坐着的日勤的次子，大藏富士夫一家。富士夫与他米国籍的妻子坐下，对于刚刚安东尼造成的骚动什么意见都没有讲，沉默不语。 　　琳娜依着辈分坐到富士夫妻子的旁边。之后孩子们以此落座，梓言则被她的千夏姐笑着按到里想奈的旁边。 　　一白一黑，两位少女相遇的刹那，全都是不由自主地肌肉紧张绷紧，气氛窘迫尴尬得很。 　　为什么不能坐到妈妈身边......哪怕是千夏姐姐或者衣远哥哥的身边也好，这样与陌生人相处，我应付不过来啊。 　　梓言的内心在哀嚎。 　　强忍住心怵的颤抖，梓言彬彬有礼，学着妈妈教导的高雅模样，微笑着问好：“你好。” 　　“啊，你好——”里想奈的目光散到旁边了。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年龄相近的表姐啊，太完美的人，我应付不过来啊。 　　里想奈瞧瞧对方白发赤瞳，精致得像是妖精的容貌，内心也在哀嚎。 　　日勤出声问：“邀请的人都到齐了吧？” 　　千夏起身，向日勤鞠躬汇报说：“是的，总裁阁下。包括刚刚随您进来的父亲大人，富士夫叔父，还有琳娜姑姑，此次家里家外邀请到的所有人都到齐了。” 　　“这次晚餐会我特意在种花家找来手艺出色的厨师们。饭菜也都准备好了。”千夏道。 　　“不错。” 　　日勤满意地点点头。 　　“那么就开始晚餐会吧，在场的大家一边吃着热乎乎的可口饭菜，一边畅所欲言吧。” 　　“不过，大藏家的诸位，还有社会的各界名流们。” 　　日勤在宣布晚餐会开始的同时，突然发话。 　　“有一件事情，我想向诸位公开——” 　　日勤说着，挥挥手招呼梓言到他身边来。 　　诶诶？ 　　梓言刚刚还是心不在焉来着，是等到日勤外公第二次呼唤她，里想奈轻轻戳梓言的手背提醒，她才反应过来。 　　“外公——” 　　梓言闷头过去日勤跟前，脑袋懵懵，不知道外公突然叫她有什么事情。 　　“相信在场的诸位，对老夫的女儿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应该还有印象吧。”日勤说。 　　日勤的话没错。当年自汉斯柏林来到霓虹东京的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她高雅的气质，杰出的素养，就如一颗璀璨明星般划过当时霓虹所有家族的心。 　　其实不仅仅是那些贵族们，琳娜在当时霓虹的平民里也有很高的人气，瞧瞧之前那位悲剧村田就知道了。 　　但奇怪的是，在二十年前的某天，这位大小姐突然就从霓虹的社会上销声匿迹了。 　　日勤清清嗓子，咳嗽两声道：“当年老夫的琳娜恳求老夫能够同意她前往安特卫普深造服装设计，老夫在三考量后，最终还是同意了她。孩子有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老夫也不能拦着不是。” 　　“......” 　　琳娜听得嘴角直咧咧。 　　“但谁想老夫的女儿实在是太痴迷服装设计了，这一去安特卫普就是二十年。同时在安特卫普，老夫的女儿还与种花家的开国将军郑龙，他的儿子相识相恋，结婚生子定居在那里。老夫的女儿琳娜啊，真是有了丈夫就忘了父亲，老夫日日夜夜思念她，这孩子一次都没回东京看望过老夫啊！” 　　日勤说的动之以情，眼角隐隐有泪光闪过，弄得琳娜浑身不自在。 　　死老头子！ 　　（真是这么回事吗？） 　　金子用余光打斜，偷偷看向琳娜，口语问。 　　（别听老头子胡说！） 　　琳娜面色铁青，但还得保持着微笑，怪异得很。 　　只是除了琳娜之外，那边坐着的几位花之宫的人面色似乎也隐隐变得有些古怪。 　　“但老夫今天很开心，非常开心。”日勤开怀大笑道：“老夫的女儿琳娜，终于在这次晚餐会再次踏上霓虹的国土来看望老夫，还带上了她与开国将军之子的女儿，老夫的外孙女！” 　　于是梓言被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了。 　　梓言忽然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在某些时候，即使是成年人也会变得很孩子气。 　　现在的外公，完全就像是在炫耀心爱玩具的小孩子一样，在炫耀她。 　　梓言屏住呼吸，忽然觉得周围安静到有些压抑的空气开始有些让她难以忍受了。 　　是的，难以忍受。 　　餐厅里的大家都坐着，梓言站在日勤身旁，甚至比身材魁梧的外公都要显得高一些。这样的高度让梓言感觉头晕。 　　自己的白发赤瞳是异于常人的，梓言清晰地知道这一点。 　　外公会喜欢她，很可能是因为血亲的缘故。如果是素未蒙面的成年人，见到她这样的异样，恐怕很难会说喜欢吧。 　　更何况自己之前是男生，是一个月前才接受手术变成女孩子的。尽管有着外公介绍说“这是老夫的孙女”，梓言还是很担心自己会被别人给观察出什么端倪来。 　　真是，如果没有穿高跟鞋就好了。 　　梓言没办法怨恨外公，只好埋怨起高跟鞋来。不过即使抛开高跟鞋的六厘米根部不讲，在这种情况下，梓言站立着仍然还会是众人的焦点就是了。 　　梓言在颤抖着，心情像是跌入谷底一样的沉闷。 　　周围有一对对目光向她凝视，有一张张样貌不一的脸映入梓言的眼帘。 　　尤其是坐在餐厅最右边接近大门位置的那些人，他们胸前别有三轮剑樱的标志，梓言听妈妈讲过，那是霓虹名门，樱小路家的标志。 　　他们正毫不掩饰诧异地看着梓言，紧紧地盯着她。在这些目光深处梓言甚至读出了差异与不可思议的感觉来。 　　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越是这样素不相识的人，他们的想法就越真实，梓言明白这样的道理。 　　“哈......” 　　不知道是从餐厅的哪里传出来的笑声，又像是从餐厅里的每一处都传出来了笑声，害得梓言不禁揪紧了心，缩紧了肩膀。 　　“哈哈哈——” 　　笑声渐渐清晰。 　　梓言因为自己迥异的外貌几乎要泫然欲泣的时候—— 　　“不愧是日勤总裁的外孙女，真是漂亮！” 　　“多么优美的姿态，多么优美的容貌啊！” 　　“看这件礼服的玫瑰标志，应该是千夏大人的手笔吧？无论是衣服也好还是人也好，都很般配啊，太棒了。” 　　诶，诶诶？ 　　胆怯的梓言突然被这些突如其来的赞美之词，夸赞得愣愣，无话可说了。 　　日勤笑呵呵地将手搭在梓言的肩膀上，将梓言转向正在赞美着她的众人。 　　“让大家见笑了，这孩子因为自己的身体，容貌与常人不同，一直是很害怕与别人接触的。” 　　日勤的话音刚落。 　　“日勤总裁说笑了，像您外孙女这样美丽的女孩子，大家喜爱还来不及呢。” 　　底下的人纷纷点头。 　　说笑间，井然有序的服务员们已经将各桌的菜肴上齐。 　　但晚餐会的东道主，大藏日勤明显还有话没说完，这时候却是没有任何人动筷。 　　“啊......” 　　家里蹲里想奈与自己身前的红烧鲫鱼大眼瞪小眼，无聊的很。 　　记得上次晚餐会被祖父拿来炫耀的好像是她来着，因为没用家里的关系考上了东京最好的国中。 　　“但不管怎么说，老夫的外孙女都是被上天开了玩笑，她的身体都是被上天给残酷对待了。” 　　没有办法沐浴在阳光下，只能与阴影和黑暗作伴，这倒真的是残酷的对待呢。 　　“所以，老夫想要补偿老夫的外孙女，尽老夫的一切所能——” 　　日勤说着，突然站起身来。 　　“老夫要将老夫的外孙女迎接进大藏家。从今以后她就是我们大藏家的公主，大藏月夜！” 　　作者有话说： 　　明天我这边的电路线路改造，电业局的工作人员发通知说将会自明天早上七点断电到晚上五点。 　　所以我明天可能会停更一天，还请原谅啦。 第112章 一百零九章 外公很温柔呀 　　觥筹交错。 　　等到晚餐会结束，梓言随着妈妈回到病房里的时候，已是亥时（晚上九点钟）。 　　她的千夏姐姐为这次晚餐会着手准备的种花家美食堪称一流。尤其是摆放在梓言与里想奈跟前的，是千夏特意依着“小孩子会喜欢”的口味拜托厨师制作的甜食拔丝地瓜，还有油炸食品软炸里脊肉。 　　在大藏医院住院的那些日子，梓言早就吃腻了那里特制的清淡营养餐。以至于初见这些美食的她甚至有些双眼放光。 　　只可惜因为晚餐会在场所有人都目光都在注意着她，另外还有不熟悉的表妹坐在身旁，弄得梓言只好小口小口学着妈妈教过的样子—— 　　像是刚刚涂过指甲油一样，用五指的指腹捏住筷子，举止高雅装模作样去品尝。 　　于梓言而言，面对美食的时候这样去吃总觉得有些浪费。这不，直到晚餐会结束，梓言身前美味菜肴还剩下过半未被食用，她的肚子也没有被填满，就随着妈妈草草下桌了。 　　不过，因为日勤老爷子在晚餐会上提到过她的外孙女最近身体有恙，目前还在大藏家的私人医院里治疗调养，所以不少想要与琳娜母女搭话的权贵们都默默停住脚步没去打扰，至少这点梓言还是觉得挺不错的。 　　需要撑起笑脸来迎合那些陌生人，这种事情如果能够避免的话，当然还是尽可能避免会比较好。 　　真的很累人啊。 　　“宝贝，等一下。” 　　梓言正准备脱掉恼人的高跟鞋时，妈妈的声音突然从梓言身后传来。 　　老实说，她妈妈琳娜的这声“等一下”，放在最近几日总能让梓言的心脏像是受惊一样地猛烈跳动。 　　这些天，琳娜对梓言的礼仪规范几乎贯彻到了梓言日常行为的每一处角落。 　　每当梓言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如果身边的妈妈忽然来一句“等一下”，那一定是梓言做的哪件事情或者做的哪个动作没有符合琳娜的要求。 　　“向内靠。” 　　琳娜说：“就像我教导给你穿鞋的那样，以身体中央为轴心，所有的动作都要向内靠。” 　　“呜——” 　　梓言悲鸣。 　　果然自己又是因为粗鲁动作被妈妈说教了。 　　梓言记得自己变成女孩子之前，脱鞋子的时候向来是膝盖微微张开，脚跟相互摩擦，鞋子就被这样踢掉了。 　　即使是在安特卫普的时候，梓言这样脱鞋子也从来没有被妈妈说教过。 　　可是自从梓言变成女孩子之后，就连她这样日常里的细小细节都要被妈妈拽出来剖析，真的是感觉好麻烦。 　　“之前教给宝贝穿鞋子要领的时候，我就说过的吧——”琳娜敲敲她女儿微微向下弯的后背，道：“脱鞋子和穿鞋子一样，都不能敞开膝盖。” 　　琳娜说：“敞开膝盖意味着敞开双腿，露出双腿内侧这是在外人面前绝对不能犯的忌讳。” 　　“……” 　　“可是妈妈，现在只有您和我两个人啊……”梓言嘀咕。 　　琳娜白梓言一眼讲：“那也不行。想要变得淑女，即使是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也不能忘掉这些细节，就像种花家有句古话说的那样——是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 　　母语是德语的梓言一点都不喜欢种花家的文言文。 　　但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只好停下动作，就这么傻傻站在门口处等待妈妈的进一步指导。 　　琳娜说：“像宝贝今天穿的这种无扣高跟皮鞋，不能靠着脚尖发力来脱掉，这样很没礼貌。” 　　“要用手脱。而且脱的时候要做到一条腿伸直，另一条腿弯曲，这样展示出的动作才能显得优雅有美感。”琳娜讲。 　　梓言一语不发照妈妈说的做。 　　“停，错了。” 　　梓言学着妈妈说的那样刚刚让自己的右脚脚跟离开鞋子，都没等脚尖与鞋子分离，就又被妈妈叫住了。 　　为什么做淑女这样难啊。 　　梓言在心里悲鸣。 　　琳娜一手按在梓言的后腰上，一手捏住她的肩膀向后搬直：“上半身也不能忘了动作——” 　　“弯曲的那条腿要抬起些，让自己手能够不费力地握住鞋跟往下脱。” 　　“然后绝对不能像宝贝这个样子将后背拱起来，实在是太难看了。” 　　琳娜说：“上半身只能是弯腰，后背必须是挺直的。而且脱掉的鞋子一定不能被举起来，应该尽可能让鞋子着地，然后脚是向后方从鞋子里抽出来的。” 　　“妈妈……” 　　像妈妈这样说的脱鞋，即使左手有扶着玄关墙壁，梓言还是脱得摇摇晃晃。如果不是另一只手紧紧按住大腿来保持平衡，梓言几乎就要因为脱鞋摔倒了。 　　梓言觉得自己快要被妈妈忽悠得不会脱掉鞋子了。 　　凄凄惨惨。 　　…… 　　脱掉鞋子，走进屋里。将参加晚餐会的银白晚礼服换成罗马裙样式的病服，琳娜对女儿的礼仪特训才算告一段落。 　　对梓言来讲，半个小时的时间就这么毫无意义地过去了。 　　侧躺在床上，梓言单手扶着床左边的床头柜，另一只手捏着手机百无聊赖地刷新闻。 　　换好睡衣的琳娜过来，瞧见女儿的模样，不禁眯起眼睛两指合拢地敲敲梓言的后脖颈。 　　“呜——” 　　都不用琳娜说什么，梓言就乖乖在床上坐直身子，伸直脖子，然后将手机向上抬起微微举过胸口。 　　这是琳娜交给梓言的“看手机时候的正确姿势”。 　　妈妈说姿势随便的看手机，会导致诸如颈纹，面部松弛，脖子僵直等等一系列的问题。如果可以的话，在非必要的时候最好不要去看手机。 　　若是一定要看手机的话，手机绝对不可以平放，要保持竖立或者微微倾斜，举到不需要低头，只要微微移动目光就可以看到的位置，其实就是像刚刚梓言这样做就可以了。 　　唉。 　　梓言在心里哀叹一声。 　　有妈妈在旁边，就连看手机这样愉快的事情都变得不愉快了呢。 　　正郁闷着，梓言手里手机的屏幕忽然亮起来。手机没有震动，也没有声音，她低眸看看，是爸爸郑权打过来的电话。 　　因为刚刚是去大藏家参加有各个社会名流参与的晚餐会，出于礼貌考虑，琳娜特意吩咐过女儿要将手机放到静音，连震动都不可以有。 　　梓言照做。以致这其实是郑权打给女儿的第三遍电话了。 　　梓言抬起手指点点，电话接通。 　　“女儿，怎么一直不接爸爸电话啊？” 　　电话接通之后，没等梓言说什么，郑权就立马追问。 　　梓言抬眼看看妈妈，问：“爸爸今天打过来的电话好早，是不需要加班了吗？” 　　郑权作为海州的第一责任人，他虽然没有要求别人照做，但自己却是一直有秉持“五加二，白加黑”工作强度的。 　　像这样九点多钟打电话过来很少见。 　　“国际服装界举办完成，爸爸我的工作的确轻松许多。”郑权笑呵呵。 　　“那就好。” 　　梓言可不喜欢她爸爸因为工作过度劳累。 　　梓言说：“刚才我和妈妈去外公家参加晚餐会，手机放了静音，所以没听到爸爸您的电话。” 　　“咦？” 　　梓言话音刚落，电话那边的郑权就诧异得咦了声。 　　日勤老爷子的行事作风，郑权在他妻子那里早有耳闻。尽管这次他们的秘密计划有分管亚洲分区的大藏千夏打掩护，但想必是没办法在日勤那里隐瞒太久。 　　日勤会找到她们是早晚的事情，郑权不奇怪。 　　郑权奇怪的是一直与日勤老爷子不和的琳娜，竟然会带着他们的女儿参加晚餐会去。 　　郑权压下心中疑惑，乐呵呵问：“女儿，你觉得你外公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嗯……”梓言沉默几秒想想。 　　虽然对于外公像炫耀礼物的小孩子一样，在那些社会名流面前介绍梓言，这让梓言现在还难受得耿耿于怀。 　　但不管怎么说，外公还是对她很好的呢。 　　“外公他……感觉是很温柔，和蔼可亲的人呢。”梓言脑海里浮现出日勤亲昵抚摸她的头的样子，说。 　　“噗——” 　　郑权那边应该是在喝茶。他听见女儿对日勤老爷子的描述，直接一口没憋住，喷出去了。 　　“等等，女儿你说你外公很温柔，很和蔼可亲？”郑权难以置信得声音都变了调。 　　这边梓言做过手术到现在已经有一个月，郑权每天打来的电话又都是叫梓言“女儿”。时至今日，梓言倒是已经有些习惯爸爸这样子称呼她了。 　　“诶 ？” 　　是父亲的难以置信让梓言很疑惑。 　　她说：“是啊，外公给我的感觉的确是很和蔼可亲的。” 　　就是外公讲的当年往事，与爸爸讲给她的当年往事，完全是两个版本的故事就是了。 　　爸爸讲的，是妈妈拒绝外公安排的婚姻，逃婚到安特卫普认识的爸爸。 　　可刚刚放桌上，外公讲的却是他同意妈妈去安特卫普留学，然后妈妈在安特卫普那里遇到的爸爸，结婚生子之后一直没有回霓虹。 　　究竟哪边的故事是对的呢？ 　　梓言想不明白。 　　但无论对错，这些并不能影响到日勤外公在梓言心目中的和蔼形象。 　　是啊，很和蔼，对她这位外孙女可是超级友好的！ 　　梓言满怀着喜悦之情道：“刚刚在晚餐会上，外公还给我起了霓虹名字——大藏月夜，说要将我迎接进大藏家，做大藏家的小公主呢。” 　　“大藏月夜（ookura tsukiyo），怎么样爸爸，是不是很好听？” 　　作者有话说： 　　因为梓言的母亲是德国贵族茨威格特家出身，梓言又在很小时候被母亲接去安特卫普，所以母女间的对话从来都是用德语的。 　　在种花家，父女之间的单独对话是用汉语（这是郑权特意要求的，谁让咱们小梓言的国籍还是种花家的呢）。 　　但其实梓言还是更习惯德语的。像梓言情绪激动时还是会下意识说德语。例如六十九章，梓言哭着质问父母为什么瞒着她的时候。 　　然后与大藏家的诸位还有霓虹这里的人，对话自然是用日语咯。 　　但咱这毕竟是写中文小说，在文中语言翻译来翻译去很影响观感，所以还是直接汉语打出来好了。 　　还有，这可是咱因为停电，电脑用不了，端着手机戳戳戳一个字一个字打出来。 　　呜哇！ 　　小指拖着手机真的好痛哇，疼死了！ 第113章 一百一十章 才不是入赘 　　病房里安安静静，无论是梓言和她的妈妈，还是手机另一边远在海州的爸爸，三人谁都没有说话。 　　半晌，郑权才问：“女儿，你说你外公要给你取名大藏月夜，迎接进大藏家？” 　　“嗯，怎么了？” 　　梓言觉得她爸爸的语气似乎变得不太对劲。 　　“……” 　　而郑权在得到女儿的肯定回答之后，一时又无言了。 　　郑权觉得自己的胸口仿佛被堵住一口气，闷痛的感觉出现，转时间便传递到全身。 　　若是梓言在他身边，他一定会捏捏女儿的脸颊，然后紧紧盯着女儿的脸蛋瞧好一会儿。 　　郑梓言的声音是满怀着喜悦之情的。 　　郑权想瞧瞧他的女儿，这时候的表情会不会是那种表面上平静坦然带着丝丝喜悦，但实际上是在忍俊不禁地调戏她可敬可爱的父亲大人。 　　琳娜是大藏日勤的女儿。只是因为早些年的失误，琳娜才随的母亲茨威格特家的姓氏，日勤对此一直是耿耿于怀的。 　　现在琳娜带着她和郑权的女儿来到东京治病，暂住在大藏家的私人医院里。日勤在晚餐会这样正式的晚宴上提出要将梓言迎接进大藏家，而且还是用大藏月夜这个名字…… 　　郑权摁了摁额头，感觉就连头都随着胸闷疼痛起来。痛得脸色微变，痛得反胃，像是血压又高了，却没有让梓言见到。 　　是了，父女身处异地，在电话的两端，又怎么能看得见对方的脸呢。 　　哗啦。 　　梓言在这边电话里听到倒水的哗啦声。是郑权在床头捏来两片降压药，踱步到客厅倒杯水慢慢喝。 　　“爸爸怎么了？”梓言问。 　　“没什么，忽然感觉口渴来喝杯水。”郑权语气平缓，但疼得轻微蹙眉。 　　郑权说：“总觉得你外公这是打击报复啊……” 　　“打击报复？” 　　梓言思考很久也没能理解他爸爸的意思。 　　郑权这边仔细想想，日勤老爷子的做法可不就是打击报复嘛。 　　“女儿你听说过入赘这个词吗？”郑权问。 　　郑权说到这里，停顿了几秒钟。眉心里痛得他眉头颤得一抖一抖。 　　电话这边的梓言摇摇头。但梓言摇摇头之后马上就意识到电话那边的爸爸看不到—— 　　“没听说过。”梓言否认。 　　“入赘啊……”郑权低声感叹。 　　如果不是在海州的时候，郑权与琳娜他们早已对前往东京治疗会发生的事情做过预设。否则骤然听说自己女儿要被日勤老爷子改名迎接进大藏家，如此晴天霹雳的事情，郑权可不觉得自己能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 　　就像前文叙说的那样，无论在种花家还是霓虹家，孩子的姓氏一般是会跟随父姓的。种花家与霓虹家毕竟是一衣带水的关系，所以在有些传统观念上两家其实很相近。 　　例如子随父姓。 　　这是亘古时代的社会由母系社会走向父系社会的必然产物。在传统观念中只有男性才可以继承姓氏，延续香火，因此新生儿出生后取的名字基本都会随父亲的姓氏。 　　虽然进入现代社会以来，氏族也好宗族也好，这方面的意识正在随着历史车轮的前进而渐渐淡去。尤其是在种花家，根据通则，孩子随父姓还是随母性也好，其实都是可以的。 　　但无论在种花家还是霓虹家，姓氏文化都是源远流长，子随父姓的习俗又是自古传承至今，所以孩子的姓氏一般会跟随父姓也就是约定俗成的规定了。 　　“虽说你妈妈是姓茨威格特——”郑权说：“但你的外公毕竟是大藏日勤，你外公给你取大藏月夜这个名字，这就像是你随母亲家族的姓氏一样。” 　　“这种感觉，就像是爸爸我入赘去大藏家一样呐。”郑权尽量用平静淡定的声音叙述。 　　“那个爸爸，入赘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梓言蹙眉。 　　入赘是梓言从没听过的词。再想想爸爸这种明显在压制情绪的样子，梓言甚至觉得自己的眉心都隐隐发痛了。 　　唉。 　　郑权的内心不由得泛起一阵反感。 　　尽管他女儿的国籍仍然是种花家。但梓言年幼时候就前往了她妈妈工作的安特卫普，现在又前往东京治病，满打满算，梓言待在种花家的时间连五年都不到。 　　是啊，如此说来，不熟悉种花家的语言，总是与妈妈讲德语的她的女儿，好像说是汉斯家的人应该更准确一点。 　　没办法强求她清楚种花家这里的文化常识呢。 　　郑权在电话那边又摁摁额头，解释说：“入赘是一种婚姻状态，指的是男女结婚后，男方到女方家里成亲落户的情况。” 　　“诶……爸爸，咱们家小时候是和爷爷住在一起的，您应该不是这个入赘呀？”梓言说。 　　“呵……”郑权笑笑：“所以爸爸才说感觉像是入赘嘛。” 　　“正常婚嫁，孩子一般是随父亲姓氏的，就像爸爸我叫郑权，女儿你叫郑梓言——”郑权讲：“相对的，一般只有男方入赘，孩子才会随母亲家族的姓氏，就像你外公给你取的大藏月夜。” 　　梓言嘀咕：“可是妈妈的家族不是汉斯家的茨威格特吗……” 　　“所以我才说你外公是打击报复嘛。”郑权道。 　　尽管郑权觉得自己不是像他父亲郑龙，或者岳父日勤老爷子这样思想守旧陈腐的人。如今的社会也是男女平等，施行一夫一妻制。姓氏的话，按照种花家的通则也是可以双方商议协定，原则上现在无论男娶女嫁还是女娶男嫁，差别已经不是很大了。 　　但如果他的孩子不能够继承他的姓氏，郑权多少还是有些接受不能。 　　入赘俗称招婿，是夫妻双方的男方到女方家族入户，孩子随母姓，也可以说是随外公姓。 　　大藏月夜…… 　　因此郑权才会有种自己是入赘到大藏家的荒谬感觉。 　　古时候，一般只有女方家族需要劳动力，需要养老传宗接代。或者男子家贫没有能力娶妻子，只能以身为质地到女家完婚的时候才会考虑招婿。 　　尤其是那时候的平民家庭。身为男子，如果父母双亡，家境贫寒，没什么本领，受教育程度又低，身高长相也不出众，自然是没可能讨到妻子。想要结婚，除去入赘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呢。 　　但等到现代社会，尤其是在种花家的当下，除极个别的偏远落后地区之外，已经很少有这样的情况了。 　　至于现在大多时候的入赘婚姻嘛，男娶女嫁还是女娶男嫁，不还是两人组成小家庭搭伙过日子，孩子随母姓也好还是父姓也好，不还是自己的孩子嘛，相比古时候可是已经美满和睦许多了。 　　再说，种花家因为前些年的计划生育，好多家里都是独女。传宗接代又是这里人们的传统观念，谁不希望自己的姓氏和血脉能够得以延续呢。 　　不过像大藏家这样家大业大的家族，日勤老爷子又是儿孙满堂。如今想要将梓言改名成大藏月夜迎接进大藏家，郑权只能将这理解成是老人家对过往不满的打击报复了。 　　谁让当年日勤想给琳娜改名，琳娜誓死不从呢。 　　说不准这大藏月夜的名字，其实就是当年日勤准备给自己女儿的名字哩。 　　郑权准备在床头随手可及的降压药是短效制剂的降压药，短时间之内就可以起效。 　　这可是能救命的东西哩。 　　他从床头捏来两片就水服下，与女儿聊聊天，半小时不到就感觉自己后脑动脉那里的胀痛感开始缓解，头没那么疼了。 　　唉。 　　郑权在心里叹息一声。 　　虽说早在海州的时候，郑权与琳娜他们就料到过这种情况有可能发生。可等真的发生，需要郑权实际去面对的时候，他还是没办法做到真正的心平气和呢。 　　涨上去的血压可做不了假。 　　“琳娜，如果日勤老爷子将你们扣在东京怎么办？” 　　那是大藏财团的私人飞机即将降落海州的前天凌晨。郑权夫妇从海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院长的办公室里出来，一边走下楼梯，一边商讨着事宜。 　　虽然时至凌晨，两人早已疲倦。但事关他们女儿的终身大事，飞机再有几个小时就能来到海州接梓言离开，他们两人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既然老爷子想邀请我们一家人去参加晚餐会，就不太可能会扣着我们不回来。”琳娜说。 　　郑权默然，一时寂静的楼梯间里只有他和琳娜的脚步声。 　　默然好一会儿，郑权才缓缓摇头说：“依日勤老爷子的行事作风……还是做好打算的比较好吧？” 　　琳娜：“……” 　　琳娜也不说话了。她想起二十年前，当时那自己东躲西藏，说是九死一生逃去安特卫普都不过分的场景。 　　直到双脚触碰到安特卫普的土地，琳娜心中的恐惧才稍微散去些，生怕被日勤派出的人追上，然后像是笼中鸟一样送去花之宫家。 　　如果不是借着两家正为举办婚礼做准备，监视着琳娜的那些日勤的手下稍有松懈，琳娜连自己能不能逃出去，逃到安特卫普都不知道呢。 　　同样是默然好一会儿，琳娜也是缓缓摇头。 　　她说：“没有见到老爷子之前，做这些预设没用。” 　　“可是——”郑权眉头紧锁。 　　琳娜抿抿唇，思路清晰道：“有千夏帮忙，至少咱们孩子的手术不用担心。但如果老头子容不下我，这最好，你沟通好京城那里的医院，我带着孩子去那里的医院调养。” 　　当年琳娜的逃婚可是让日勤，让大藏家还有花之宫家丢尽了脸面呢。 　　“相反老头子要是真像千夏描述的那样，变得特别重视亲情……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扣下我们母女，要我们加入大藏家。” 　　“我是已婚已生育的妇女，老头子不太可能在我身上做文章……也许会像当年茨威格特家对我那样，将咱们孩子改名然后迎接进去？” 　　这就是郑权最担心发生的事情。 　　以日勤老爷子的手段，如果想要琳娜母女加入大藏家，无论琳娜母女同意与否，她们都没有离开霓虹的可能了。 　　这样不仅郑权又要忍受与妻女天各一方的痛苦，还随时有下课离开岗位的可能。 　　这样的事情，郑权根本没办法再容忍了。 　　琳娜瞧郑权忧心忡忡的样子，白他一眼：“再说，当年你要是留在慕尼黑或者柏林工作，我和女儿就算加入大藏家不是也没什么问题了？就这么喜欢为人民服务？” 　　郑权全当妻子是在夸奖他，面色尴尬看着琳娜，没有说话。 　　琳娜：“无论如何——” 　　琳娜说：“刚刚院长不是讲了吗，咱们孩子从手术结束到身体恢复到能够拆线自由活动，最少也要三个月。三个月之后，无论如何我都会带孩子离开大藏家，离开东京。呵呵……大藏家，那里包括我父亲，大藏家里的人净是些未达目的不择手段，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 　　“我无所谓。咱们孩子在那样的家族里根本不可能得到幸福。” 　　根本，不可能。 　　作者有话说： 　　虽然被催更很开心啦…… 　　但是咱的身体，真就是保证每日一更还好。像今天，写这章到现在都觉得左边肩膀酸痛得不得了。 　　所以还是单更好啦。 　　虽说进度慢了些，但像我这种每日更新不断更的作者还是很良心哒不是~！ 第114章 一百一十一章 是终结，也是开始 　　到底是冬季呢。 　　落雪后的世界总能让人感觉到宁静。街上的积雪被人们扫过，露出下面青灰的路面来。 　　梓言手中伞也落满雪。偶有阵阵微风袭来，吹落伞上洁白的同时，也吹散了她额前的缕缕碎发。 　　世界真是美好呢。 　　头顶羊毛帽子垂下的绒线球有些碍事，梓言抬起手指拨拨，小步地往前走。 　　因为是在大藏医院的院子里散步，不是逛街，也不是参加什么重要场合，梓言终于暂时与高跟鞋说拜拜，踩上了内里带绒的平底雪地靴。 　　但坦白说，这时候的梓言即使即使穿着平底鞋子，走路也是小步小步地走，偶尔还是会感觉到身下**那里隐隐发痛。 　　“唉。” 　　梓言叹口气，目光随着帽子垂下来的绒线球一并垂下去了。 　　世界虽然美好，可现在梓言的身体却是暂时没办法感受到美好呢。 　　食用油腻的东西，讲道理是不利于伤口愈合的。尽管梓言昨晚在外公家的晚餐会上偷吃的油腻事物不是很多，可今早起来，她还是感觉身下那里变得肿肿胀胀不是很舒服了。 　　于是梓言的心情一下变得沉重起来。 　　究竟什么时候能够彻底消肿，可以拆线自由自在地出门溜达呢？ 　　梓言不觉得自己有宅女的气质。虽然因为身体的原因，梓言在阳光明媚的时候很少愿意出门。 　　但如果恰巧阴天还没有下雨，或者晚上能够被人陪着去些僻静的地方，梓言从来是不会拒绝，甚至可以说是欣喜若狂如饥似渴地跑出屋去。 　　先前因为身体不便活动，卧床在医院的病房里两周，这短短十四天的时间就已经快要将梓言给憋疯了。 　　还好现在医院这里没有对梓言进行出行限制。梓言只要不说身体难受，想出门在医院里散散步还是可以做到的。 　　因为那里肿痛变得焦躁不安的心情，还有微微凉的微风拂面，呼吸外面世界的着清爽空气......梓言的视线散在不远处银装素裹的树木枝干上，心里颇有些百味杂陈。 　　一定要说的话，还是开心的成分更多些。就像“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这句话说的那样—— 　　人，或者说这世间万物，如果失去自由的话，其他的任何光彩再如何炫目也好，都会变得灰白的。 　　...... 　　有那么一瞬间，梓言感觉自己很幸运。 　　或者说成是不幸中的万幸，应该更准确些。这段住院的时间里，闲来无聊的时候，梓言会默默用手机在网络上搜索变性手术。 　　其实与其将这种手术称之为变性，也许说是性别纠正会更加准确些。会选择进行这种手术的人，除去因为意外失去生殖器官的，好像大多数的人都是患有着“性别认知障碍”的疾病呢。 　　明明是女孩的心，却被锁在男性的身体里挣脱不开，多么痛苦残忍的事情。 　　然而更加痛苦的是她们即使接受性别纠正的手术，以现在的医学手段也没有办法让她们拥有真正的女儿身。 　　通过干细胞培养出女性的内生殖器官，这也许是要比攻克癌症还要艰难的医学问题吧。 　　相比这些人，梓言真的是幸运的。 　　梓言的身体是女性的假两性畸形，所以经过手术她完全可以说是真真正正的女孩子。 　　一定要说不同的话，大概就是这颗无处安放的心灵吧。 　　走过小径，梓言拍拍手扫开旁边长椅上的积雪坐下，疲倦地抬起头，仰望天空。 　　空中有淡淡阴云，点点雪花还在倔强地飘下。没有阳光打搅，又有微风轻拂，梓言裸露在外的肌肤很舒服。 　　可梓言无处安放的心灵不舒服。 　　从今往后，自己都是女孩子了。 　　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呜——” 　　清淡的微风变得凌冽。忽然有阵这样的风吹过，吹入梓言的衣襟里，受凉的梓言立即缩缩脖子，将羽绒服的衣领拉到盖过下巴。 　　说起来，梓言的体内有隐性发育的生殖道。做女性假两性畸形手术的时候，只需要将生殖道摆正位置固定就好。 　　否则像梓言在网络上搜索性别纠正手术得到信息，那些小姐姐们为防止人造生殖道愈合，在术后的一段时间里需要经常用模具来固定的。 　　就行为来说，多少有些yellow，yellow。但每日三次，每次四五十分钟，要用模具撑开，不要说享受，这种撕裂甚至会出血的痛感真不会是好受的事情。 　　讲痛得死去活来都不过分。 　　相比她们，梓言只需要忍耐外生殖器整形手术的消肿拆线就可以了，确实是幸运许多。 　　可是...... 　　“真没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呢。”梓言喃喃。 　　就连医院里的病房，梓言独自住的那间病房，门前牌子写得信息都是【大藏月夜，女】了呢。 　　从今往后，都只能是女孩子了。 　　经过手术已经近一个月。梓言感受起来，只有下身空荡荡的被柔软的内裤贴住，曾经男生那里的感觉，她却是再也没办法想象回忆出来了。 　　已经连男孩子的感觉到忘记了呢...... 　　梓言觉得有些乏了，就这样坐在长椅上呆呆仰望天空，看那些灰灰的云卷云舒。 　　脑海里像是弥漫着一层薄雾，让梓言的思绪变得顿顿的。 　　又是微风拂过，雪下的微微大了，雪花们在洋洋洒洒地飘舞着。 　　梓言倾倒向左边，左臂弯曲像是枕头。胳膊抵着长椅扶手，脑袋贴靠在胳膊上，梓言侧躺着凝视眼前的景色。 　　男孩子的郑梓言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叮铃铃。” 　　梓言正打算起身会去病房，手机冷冷清清地响了，在这寂静的漫天飞雪里很是突兀。 　　她从羽绒服口袋里翻出手机来接，是魏莱打来的电话。 　　“喂——”丝丝喜悦不禁攀上眉梢，梓言接通电话放到自己耳边。 　　“梓言哇！” 　　手机里立马传来梓言多日没有听见过的声音。梓言甚至能够想象到魏莱眯起双眼咯咯笑的模样。 　　“考完试了？”梓言问。 　　“嗯！”魏莱的声音透着一股兴奋感：“考完啦，听爸爸说我这几科考得都不错，照这个势头下去没准能够考上邕城三中呢！” 　　“哦。” 　　梓言知道这个邕城三中。梓言被爸爸接回种花家，在海州三中就读的是初中最后一年。 　　在这样拼搏进取，整日“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氛围里，即使对考高中毫不在意地梓言对西江省那些重点高中也是耳熟能详了。 　　比如这个邕城三中。虽然与海州三中一样，都是当地的第三中学。但实际上这所重点高中可是远比海州三中知名许多，说是西江省最好的高级中等学校都没有问题呢。 　　每年整个的海州，也就十人左右能够考到这所学校去。这样看似乎魏莱考得真的很不错呢...... 　　该羡慕魏莱吗？ 　　梓言想。 　　与住院的生活相比，似乎在学校里早七晚五的上学，努力学习备战中考这样的日子好像也挺不错的。 　　至少梓言在学校里还有魏莱可以说说话。自从因为考试月临近，魏莱被魏校长没收走手机，梓言已经恍恍惚惚地寂寞好久了。 　　“梓言你在干嘛呢，感觉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手机还真是神奇的东西呀，能让远在天边的两人通上话。 　　梓言想。 　　梓言轻轻笑一下，说：“在......医院里散步，心情还好。” 　　好久没说汉语，梓言觉得自己讲汉语都有些变得生疏了。 　　“噫，一股外国味道的汉语。” 　　这不，魏莱那边马上嫌弃得噫噫噫。 　　“梓言你不会是要在东京定居，不回海州了吧？”魏莱笑嘻嘻问。 　　梓言马上反驳：“怎么可能，等恢复好之后就回去了。” 　　“对了。” 　　梓言说：“那个魏莱，咱们学校的同学，都是认为我是女生的吧？” 　　“安心安心。”手机那头，魏莱拍着胸脯保证：“梓言你一直是女孩子的嘛。什么男生，我听都没听说过。” 　　梓言：“......” 　　梓言不禁哑然。 　　魏莱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曾经是男生呢。 　　现在魏莱这样讲，简直就是将记忆深埋，强行忘记曾经那个男孩子郑梓言的存在。 　　只要魏莱与魏校长不说，梓言曾经是男孩子的这个事实自然而然地就会被海州那里的人们淡忘得渐渐消磨殆尽。 　　就像曾经那个男孩子的郑梓言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不用面对社会性死亡，这不是梓言一直期待着的事情么。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的心里有股难以言表，也难以压制的抑郁涌出了呢？ 　　梓言蜷缩在长椅上，纤长的睫毛颤颤。洁白的秀发散在背后，酒红双眸虽然睁着，可眼眸伸出的疲惫怎么也藏不住。 　　感觉很憔悴的样子。 　　“对了，梓言你现在已经手术完好久了吧，身体恢复得怎么样？”魏莱问一句。 　　“恢复得还不错。” 　　这是实话。 　　倒是手机那头，魏莱听见梓言的回答，忽然嘿嘿坏笑起来。 　　“小梓言呀，我听度娘讲——” 　　梓言隐约感觉到一丝丝不妙。 　　度娘坏得很，魏莱这是又听度娘讲什么了？ 　　魏莱笑着说：“我听度娘讲，做这个手术之后是要用模具捅下面的——” 　　梓言：“......” 　　魏莱接着问：“这个模具是什么样子的呀，嘿嘿嘿，不会是那种棒棒糖的样子吧？捅得时候是什么感觉呀？” 　　棒棒糖...... 　　梓言又一次回想起自己暑假在操场里被魏莱这位好奇宝宝支配的恐惧了。 　　“什么模具啊，魏莱！”梓言红着脸高声反驳：“我那里本来就有的！手术固定就可以了，又不需要做什么人工阴——” 　　结果话吐到嘴边被梓言给急刹车了。 　　这么不健康，难以启齿的词汇梓言说不出口啊！ 　　“诶......原来如此，真的不一样呀。” 　　“当然不一样了！” 　　“那......梓言你现在......应该算是处女吧？” 　　“......” 　　“什么叫应该算是啊！我本来就是处女好吗！” 　　作者有话说： 　　昨天责编有来找我，讲这本《樱花下仰望胧月的少女》符合上架资格了。 　　暂定是六月的十五日上架。 　　默默码字中。 第115章 一百一十二章 分明很美丽呀 　　八千代小姐一直觉得自己侍奉的女孩是样貌美得惊人的。 　　名为樱小路露娜的女孩，今年十三岁的年纪。垂及腰间的秀发雪白，肌肤也是莹白得甚至有些透明的感觉。 　　身材娇小，四肢纤细，透着似乎稍用力就会折断的脆弱感觉。但双眸绯红，像是有火焰在眼眸的伸出熊熊燃烧，又是与身体感觉截然不同的强大气场。 　　是能够让人升起保护欲的怜惜模样呢。 　　但怎么讲才好...... 　　八千代在安特卫普读大学时，她班主任卡塔琳娜-茨威格特的儿子也是同样的白发赤瞳。 　　郑梓言，那是雌雄莫辨，精致得像是瓷娃娃的孩子。 　　分明很美丽的样子不是吗？ 　　但梓言仅仅是去安特卫普那里的小学读书三天，就被欺负到自闭哭着跑回家里。 　　这让一直很喜欢梓言的八千代超级郁闷。 　　到最后还是八千代与她班级里那些同学费好大力气才让梓言再次展露出笑颜的。 　　但让八千代小姐更加郁闷的是，她现在侍奉的女孩，就连女孩的父母，也就是樱小路家现任族长及其夫人，都在若有若无地疏远她。 　　似乎患有白化病的孩子，不是很招人待见呢。 　　这种事实令八千代小姐诧异的同时，也让八千代小姐根本接受不能。甚至时至今日，八千代小姐还有着难以诉说的抑郁心情。 　　分明很美丽的样子不是吗！ 　　无论是十年前欺负梓言的那些小孩子，还是樱小路家里的众人，八千代很想这样去质问他们。 　　但欺负梓言的那些孩子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八千代小姐作为阿姨辈的人物，面对小孩子实在没办法去质问他们。 　　等现在八千代小姐是就职在樱小路家的女仆，身份的差距使得她更没有办法去质疑雇佣她的主人家了。 　　樱小路露娜没有去过学校，从小一直是接受父母找来的家庭教师进行单独授课。 　　这是家道中落，山吹八千代小姐去樱小路家工作，听其他佣人讲的。 　　虽然对外宣称的，是樱小路家不放心外面学校，要给予他们的女儿最出色的精英教育。 　　也许说谎是大家族里常有的事情吧。 　　没有去过学校。在本家的宅院里，活动范围也被限制在自己的房间。现实生活里没有同龄人认识樱小路露娜，即使那些家族也仅仅是知道樱小路家有位名为樱小路露娜的小女儿，却连对方的容貌都不清楚。 　　这样的雪藏，也许直到露娜成长到可以出嫁的年纪之前，都不会有外人见过她吧。 　　不。 　　八千代隐约有察觉到过。 　　这对父母似乎从来没有将女孩嫁出去的打算。 　　也许是担心女孩这与众不同的白发赤瞳，会被联姻的那边家族嫌弃吧。 　　怎么会呢！ 　　八千代小姐的心里愤愤不平。 　　“唉。” 　　八千代小姐叹口气。 　　但不管怎么说，她侍奉的女孩都是被樱小路家视为家丑，不愿意这孩子在社会上抛头露面呢。 　　如果不是女孩偶感肺炎，樱小路家的私人医生处理不了，想来都不会被送来大藏家的私人医院治疗的。 　　也许大家族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相比较，感觉平平淡淡的平民家庭也没什么不好。 　　唉......也不知道梓言现在怎么样了。 　　八千代想。 　　刚刚大学毕业回来东京那些年，八千代偶尔还会与琳娜老师他们联络。后来因为山吹家的事故，八千代舍弃服装设计师的职业来到樱小路家应聘女佣，就再没有联络过了。 　　许是因为抛弃梦想而感到了羞愧吧。 　　会因为压力而不得不做些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感觉这样的自己真的是很卑微呢。 　　八千代走进大藏医院的院落，快步向住院部的大楼走去。 　　冷风袭来，八千代将女佣样式的米白色羽绒服的衣领拉过下巴，不时有淡淡白色雾气从她嫣红的唇角呼吐出来。 　　说起来，现在樱小路家佣人们的服饰，还是八千代小姐设计的呢。 　　那时候八千代小姐还在东京的街头小店兢兢业业弄自己的服装设计工作室呢。 　　时过境迁，沧海早已化作桑田...... 　　八千代疲倦地抬起头，仰望住院部门口悬挂的大藏家族徽。 　　说起来，有听说千夏她接手了大藏家的企业，现在是大藏财团亚洲分区的社长。 　　出生在稳定的大家族里，真好呀...... 　　有些时候想想，八千代小姐真的是超级羡慕她。 　　接手大藏家企业之前，可以拿着家里给的生活费，游山玩水地在欧洲各国走来走去，画画设计图，缝制缝制衣服。 　　而且如果是她的话，即使成为大藏财团亚洲分区的社长，也一定会是甩手掌柜，将所有事情都推给手下去做吧。 　　真好呢...... 　　仔细想想，当时一起在琳娜老师的班级里学习的同学们，好像只有她山吹八千代目前最默默无闻呢。 　　让-皮埃尔-史丹利组建的工作室，他们的品牌已经全世界闻名了呀。 　　这让八千代小姐感觉到几乎无法跨越的遥远。 　　也许从今往后，我与他们的距离会越来越远吧。 　　八千代一瞬间有些嫉妒他们。没错，在嫉妒他们。 　　可是家道中落，八千代小姐又有什么办法呢。 　　不过，其实时至今日，山吹家的危机已经基本解除，实际上八千代小姐完全可以从樱小路家辞职，然后继续追逐服装设计师的道路的。 　　像她的老同学让，可是从来没有放弃邀请八千代加入他的工作室的打算哟。 　　只是...... 　　就像当年八千代费好大力气让自闭的梓言重新展露出笑容一样。 　　同样的白发赤瞳，同样的弱小惹人怜惜，八千代怎么能放心的下樱小路露娜，自己独自离开呢。 　　能照顾好露娜的人只有她。其他无论是谁来照顾露娜，八千代小姐都不会放心。 　　也不知道梓言怎么样了呢...... 　　无论是露娜，还是梓言也好，有过心灵创伤的他们，八千代都不觉得能够再次经历伤害呢。 　　有琳娜老师在身边，也许不用太担心梓言也可以的吧？ 　　八千代小姐继续独自走在前往大藏家私人医院住院部的小径上。 　　露娜的身体已经痊愈如初。虽然医生建议继续住院观察疗养一段时间比较好，可露娜还是在今天一早就被那对父母派人过来接回樱小路家了。 　　唉。 　　八千代小姐心里叹口气。 　　身处佣人的立场，让八千代小姐没办法指责露娜的父母什么。 　　但八千代仅仅是想象着仿佛笼中鸟，这样的樱小路露娜，她的心就如同被锁进狭小空间里，感觉非常的狭窄难受。 　　自由啊...... 　　大藏家的私人医院，总共有三栋住院楼。露娜的病房在最里面的第三栋，也是三栋里面最配置最好最豪华的一个哦。 　　樱小路家去年因为失火，蒙受了不少损失，就连家里企业那些特殊布料的制作工艺都在这场大火里丢掉了。 　　老实说，将露娜送到这里治疗，即使是每日的住院治疗费用都是不小的数目。目前仍然打着国际官司，属于断臂自救状态的樱小路家，似乎不应该这样铺张浪费才对。 　　“她是我的女儿，怎么可以落了樱小路家的脸面！” 　　八千代小姐记得老爷当时是这样说的。 　　所谓老爷，当然就是樱小路家的族长，也就是樱小路露娜的父亲了。 　　说到底，其实两亲还是很在意他们的女儿的呢。 　　真是矛盾呐。 　　八千代默默想着，走到三栋这里停下脚步，稍微休息几秒。 　　这时候的她，应该在后厨忙着准备她所侍奉女孩的午餐才对。只是樱小路家的奔驰车开进大藏医院，露娜被她父母派人接走的时候，她这些天绘画的设计图，有两张因为在不注意时掉落到床的间隙，被遗忘在了病房里。 　　“您好，请问是樱小路家吗？我们打扫房间的时候发现两张大小姐的......画？需要我们送过去吗？” 　　大藏医院的保洁人员倒是尽职尽责，没有擅自处理病人的物品。 　　“不用，扔掉就好。” 　　可露娜的父亲若无其事说了很残忍的话。 　　其实早在回到房间，露娜整理物品的时候就发现自己遗漏了设计图。这张设计图是露娜与里想奈一起玩游戏那天，突然来了灵感设计出来的。 　　而且还是为某位一直照顾她的人设计出来的呢。 　　唉。 　　虽然八千代并不清楚这其中的深意。但身为服装设计师的八千代小姐，对女孩这样珍视设计图的强烈想法还是能够理解的。 　　坐在床上的露娜静静听父亲与大藏医院交流，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与八千代交流，目光含着祈求地望着她。 　　所以八千代只好接着给女孩买些爱吃甜点的机会离开樱小路家，在路上拨通大藏医院的电话，然后独自一人来取设计图了。 　　设计图啊...... 　　那是一件衣服的灵魂，服装设计师最最珍视的东西呢。 　　说起来，如果是梓言的话，不知道他在服装设计上的造诣有没有更进一步呢？有琳娜老师在身边言传身教，现在应该会成长得很出色吧？ 　　好像明年春季就是那里设计学院的招生考试了，不知道梓言会不会也去那里学习呢。 　　真的是好想念啊...... 　　此时，八千代心中泛起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惆怅地继续往前走。 　　走着，八千代听见前方隐隐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 　　这声音软软糯糯，十分好听。 　　好听得八千代当即刹住脚步。 　　这声音很年轻，没有小孩子那种稚气的味道。但听在八千代小姐的耳朵里，仍然与十年前她每日都会听到的那个孩子的声音很像。 　　“八千代姐，我想吃雪糕！” 　　因为毕业离愁，八千代最后听那孩子说的话是这一句。然而八千代答应得好好的，却是含着眼泪踏上归国的飞机，根本没有给那孩子买呢。 　　也不知道梓言会不会记恨埋怨我...... 　　八千代想。 　　八千代随着声音向前看去，发现小径旁的椅子上有个女孩，在侧躺着和别人打电话聊天。 　　这女孩带着像是兔兔的可爱绒毛帽子，身着米色羽绒服。慵懒侧躺着，整个人散发着那种住院患者才会有的特有憔悴感觉。 　　及腰长发软软散在长椅的椅背上，洁白得像是与周围飞雪融为一体。睫毛长长颤颤，下面酒红双眸含羞，甚至脸颊处的莹白肌肤都染着诱人的红润。 　　八千代盯着她，愣在原地。 　　“那......梓言你现在......应该算是处女吧？” 　　因为四下寂静，八千代又是在转角处遇到这位女孩，两人相距不远。 　　所以手机里的声音，尽管微弱，八千代小姐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汉语，她听得懂呢。 　　“什么叫应该算是啊！我本来就是处女好吗！” 　　哗啦。 　　八千代拿来准备装服装设计图的布袋，不经意间从八千代的手里滑落，软软跌到地上。 　　“......梓言？” 　　八千代感觉自己脑袋里一片眩晕。 　　“梓言！” 第116章 一百一十三章 八千代小姐在暗中观察 　　大藏家的私人医院，住院处这里的小径两旁种植着粗大的樱花树。 　　樱花是霓虹的国花，实际上樱花树可以说是随处可见的。但这里的樱花树是好些年前樱小路家馈赠予大藏家的礼物，算是两家友好的见证吧。 　　积雪深了，枝头上的雪花不堪重负轻柔飘落地洒下，像是在哀愁被挤下来的为什么是它。 　　飞雪纷纷扬扬，八千代小姐眼中的白发女孩娇羞着又高声说几句，便挂断电话起身往住院部的方向走过去了。 　　“梓言——！” 　　八千代捂住自己的嘴，没有呼唤出声。 　　害怕被这女孩发现，她甚至侧身闪到楼宇转角的背后。 　　“哒，哒。” 　　周围随风散落到地面的雪，发出簌簌的微小声音。但听在八千代这里，却是那女孩雪地靴踩雪的声音更加清晰些。 　　这周围还真是静谧啊。 　　“呼，呼。” 　　八千代呼吸着，嘴边有白色的雾气腾腾。 　　十年前她去安特卫普留学的时候，就对琳娜老师的孩子感觉很好。另外因为梓言软萌软萌的性格，八千代又是喜爱小孩子，所以没过多久她就与梓言混熟了。 　　记得那时候，梓言见到八千代的第一面还是叫的她“阿姨”呢。 　　“我就比你大十几岁，要叫姐姐懂不？” 　　八千代小姐气得发笑，将当时梓言有些婴儿肥的脸蛋肆意**得像是面团。 　　“可是——”梓言奶声奶气：“阿姨你刚刚叫妈妈姐姐，我当然要叫你阿姨呀。” 　　八千代：“......” 　　还真是没有哪位女性喜欢自己叫得显老呢。 　　（话说，为什么读大学的女孩子，出门逛街遇到小学生会被叫成阿姨啊。） 　　总之，八千代小姐与小孩子交往的能力可以说是无懈可击。因此在琳娜班级的那些学生里，她可是为数不多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能稳稳逗乐梓言的几人之一了。 　　与梓言朝夕相处，与千夏一起带着梓言玩遍安特卫普的每一处角落，八千代觉得自己即使时隔十年，也还是能够一眼认出梓言来的。 　　但是...... 　　但是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出现在她面前的女孩，虽然有着白发赤瞳的模样，容貌里也有着梓言小时候的影子。 　　可八千代明明记得梓言是男孩子啊。 　　尽管梓言的面庞因为继承有着茨威格特家血统的美女母亲，从而显露出十分娇美的容姿。但那时候梓言留着的是刚刚过耳的短发，穿着的也是男装，怎么看都是清秀的小帅哥模样。 　　而现在出现在八千代眼前的这位女孩，分明就是女孩子嘛。 　　面庞的线条是柔和的，齐腰长发顺着脸颊散在身前屡屡细发。身穿的裤子也好，还是羽绒服也好，都是女装。 　　记得是他们班级里的同学，让还有拉弗雷那阵子痴迷制作童装，想让梓言穿上漂漂亮亮的小裙子做他们的模特，那次气得小梓言足足一个星期都没有好面色呢。 　　“什么叫应该算是啊！我本来就是处女好吗！” 　　还有这句话。 　　实在是太有违和感了！ 　　虽然这女孩子与八千代记忆中的梓言很像，但她无论怎么想也不觉得这孩子会是梓言啊。 　　...... 　　咔嚓。 　　有树枝被积雪压断，孤孤单单地坠落到雪里，被地上的洁白们温柔包裹住了。 　　那女孩的脚步声渐渐变得轻微，八千代才从楼宇转角这里走出来。 　　与梓言很像的女孩已经离开长椅，快要抵达住院部的门前了。八千代从这里凝望过去，只看见米色羽绒服在雪地小径里变成个小小一点，女孩的肌肤还有秀发像是已经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似的。 　　这个人究竟是不是梓言呢。 　　眼前的景象，让八千代有些没办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感觉不到真实感。 　　如果是梓言的话，该怎么解释这番女孩的样子，还有女孩的打扮？总不会是梓言因为自己中性容姿的困扰，选择来大藏家的私人医院做过那什么手术了吧？ 　　但如果不是梓言的话，又该怎么解释这么相像的容貌呢...... 　　忽有阵阵风吹拂过，八千代的周围变得雪花纷飞起来。她犹豫片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悄悄远远缀着那女孩的身影，快步地跟上了。 　　刚刚女孩那种疲惫的样子，是长时间住院不能外出才会特有的憔悴感觉。若是住院在这里的病人，想必病房的门前会悬挂个人信息吧。 　　只要看看就能确认这孩子到底是不是梓言了。 　　八千代神情凝重地盯着那孩子。 　　如果这孩子真的是梓言...... 　　八千代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阵反感。她皱起眉头紧紧跟上，眉宇间有着隐藏不住的怜惜。 　　就算真的有变成女孩子的想法......怎么可以这样去伤害自己的身体啊！ 　　琳娜老师在做什么？怎么可以同意梓言这样胡来？那种手术......该多疼啊。 　　八千代小姐双眸中的关切之情几乎要满溢而出了。 　　“哒。” 　　随着这孩子走进住院部，八千代立马停住脚步。 　　等等。 　　如果真的是梓言的话，我这副佣人的模样该怎么与梓言解释，又该怎么与琳娜老师解释呢。 　　梓言如果在这里，琳娜老师一定在才对。 　　因为种花家的特殊原因，八千代知道像梓言父亲那样身份的人，是很难被批准离开种花家的。 　　不过虽然八千代小姐有着这样的恐惧，但还是没有办法压下想要见面确认到底是不是梓言的心。 　　停顿不到三秒钟，她立马从不远处的侧门走进去，刚好看见中央楼梯那里的女孩走楼梯上去二层。 　　八千代小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这边楼梯走上二楼，刚看见女孩走上三楼，就恰好被这里的护士拦住了。 　　“呀，八千代小姐。” 　　这位是之前专门护理樱小路露娜的护士。她一见面就与八千代打招呼，使得八千代没办法视而不见，只得暂时放弃暗中调查女孩的打算。 　　“我正想去一楼的柜台给大小姐涂鸦的画送过去呢。” 　　护士扬扬手里的两页服装设计图。 　　八千代小姐听得不禁哑然。 　　在不懂服装设计的人眼里，服装设计图竟然只是涂鸦呀。 　　还好护士没有耽误八千代太多时间。将露娜落下的服装设计图交到她手里之后，就径自离开了。 　　八千代装好设计图，继续独自进行对女孩的暗中调查。 　　“......” 　　可等八千代走上三楼，这里已经见不到任何人了。 　　她合上双唇，抿紧，很不甘心。 　　如果真的是梓言的话，真的好想再见见那孩子啊......八千代还欠着人家一根雪糕没有买呢。 　　但身为樱小路家女佣，负责照顾樱小路露娜的她，也实在是没有机会前往安特卫普。 　　好多时候都是妈妈一样在露娜面前讲讲她和梓言的故事，算是怀念了。 　　三楼走廊这里面向外界的这边装有落地窗子。依着窗子还有张张长椅摆放，方便住院的患者们坐在这里望望窗外，舒缓心情。 　　就在八千代扫视一圈，失望得准备离开的时候—— 　　她发现紧挨着楼梯的窗前，那里的长椅上孤零零，安安静静地摆放着一本乳白色皮质的手记。 　　是谁忘记在这里的书吗？ 　　因为包装实在精美，八千代觉得这一定是本书籍才对。 　　八千代似是被这本手记吸引住了，脑袋里莫名其妙地涌起一阵好奇。 　　在这好奇心的吸引下，她走向长椅坐下来，拾起这本书手记轻柔地翻开第一页—— 　　“Geheimes Tgebuch（秘密日记）”。 　　八千代看到的是用纤细钢笔故意描粗的蓝黑色德语字迹。 　　而秘密日记之后的，则是用纤细钢笔直接写出来的娟秀中文—— 　　郑梓言。 　　八千代惊住了。 　　她深呼吸，让自己的心情尽可能平稳下来。只是她颤抖着的双手却是显得自己的心情根本不可能变得淡定。 　　字迹熟悉，这真的是梓言的日记！ 　　那刚才的女孩—— 　　因为手记里有枫叶做成的书签夹在某两页的中间。随着八千代翻开手记的刹那，书签停留的那里就自然而然地展开了。 　　日期：手术结束的刚好一个月。 　　心情：一般般。 　　天气：又下雪了。 　　手术已经结束一个月了。昨天去外公家参加的晚餐会，大概是因为吃多油腻食物的缘故吧，感觉身下肿肿胀胀的，真是不舒服。 　　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能完全消肿，拆线，离开医院呢—— 　　“手术......身下......拆线......” 　　八千代庆幸自己大学是去的安特卫普留学。时至今日，虽然八千代已经好久没有再讲德语，但读懂德语的文字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她喃喃着，嘴里不由自主蹦出日记里写的其中几个词语来。 　　随着目光扫过，八千代的心渐渐变得颤抖。 　　就在这时，独自坐在长椅上偷窥别人秘密的八千代小姐没办法继续看下去了。 　　“哗啦。” 　　八千代手里的手记，有只纤细莹白的小手忽然出现在她眼前，不由分说地将手记夺走了。 　　“你怎么可以偷看别人的书啊！”（日语） 　　出现在八千代头顶的，是刚刚她在住院部外面听到的那女孩熟悉的软软糯糯声音。 　　只是声音里的反感与怒意......倒是让这声音平添几分可爱感觉。 　　生气时候也很可爱嘛。 　　女孩将手记放进羽绒服前面的硕大口袋里，然后死死盯住这坐在长椅上，低头，只将柔顺淡红色秀发露给她的女人。 　　女孩明明记得有踹好手记在羽绒服的内置口袋里的......那就应该是刚才因为走得累了，在这里坐着休息的时候滑落出去的了。 　　这人究竟怎么回事，是医院里的工作人员吗？ 　　女孩正想着，八千代已经感觉脑袋一片眩晕，循着声音抬起头来。 　　怎么会这样...... 　　同时，随着八千代抬起头，女孩瞧见她羽绒服上刺绣的三轮剑樱的族徽。 　　是樱小路家的人啊。 　　但是等女孩看清这人的面庞之后，她惊得双唇微微张，一只手不禁抚上来掩住嘴唇，渐渐带着雾气的酒红双眸，似乎在诉说着此时的不知所措。 　　“是梓言吗？” 　　八千代强行让自己的脑袋保持清醒，问。 　　“八千代......？” 　　梓言茫然地呆立在原地。 　　“八千代姐！” 第117章 一百一十四章 我才二十几岁！ 　　偶然。 　　与梓言的相遇，完全是偶然。 　　八千代一直以为她与梓言的重逢，会是在不久的将来。 　　那时候，八千代在乎的女孩樱小路露娜已经长大成人，她可以安心地继续追逐服装设计的梦想。 　　同时，梓言有着琳娜老师的教导，再进入安特卫普那里的服装设计学院学习。依梓言的天资，想必会成为时装界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吧。 　　追逐的目标是相同的。 　　尽管有着时间的落差，还有着完全不同的速度，可最终同为服装设计师的两人一定会在同一个舞台相遇。 　　八千代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甚至八千代的心中，还有着几乎毫无根据的乐观期待。 　　等到孩子们长大成人啊...... 　　尽管梓言有着悲惨的童年经历，但八千代一直觉得沉浸在服装设计的海洋里，还有琳娜老师贴心照顾的梓言一定会成长为积极乐观的美男子。 　　梓言的容貌继承自有着日耳曼血统的美女母亲，八千代小姐对他可是很有信心的。 　　而八千代在樱小路家照顾的女孩...... 　　与她而言，樱小路露娜是唯二能够让八千代倾心照顾的孩子。 　　尽管露娜因为悲惨的童年经历，性格有些精灵古怪。但八千代一直觉得有自己的悉心照顾，还有服装设计吸引兴趣，露娜的最终心性一定能走出曾经悲惨经历的阴影，变得乐观起来。 　　顺便一提，在八千代的感知里，樱小路露娜对服装设计的敏感度，甚至要比本就出色的郑梓言还要更胜一筹呢。 　　偶遇。 　　等孩子们长大成人，追逐的目标相同，时间相差无几，甚至是以同样速度向同一目标前进的两人，会不会在服装设计的舞台上相遇呢。 　　樱小路露娜的容貌虽然是不同于常人的白发赤瞳，但即使将这一点算在内，八千代也觉得露娜最后会出落成无懈可击的美人。 　　同样的白发赤瞳，同样在服装设计上有着优秀造诣。两人会被其他同行拿来比较会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偶遇的两人，他们之间会不会在未来的未来萌发些不一样的情愫呢。 　　八千代畅想过这样的未来。 　　但这些本就是毫无根据的乐观期待，那些可能发生的美好事情，全都因现在梓言的模样，在八千代心中溃不成形，烟消云散了。 　　扑过来的梓言与八千代紧紧抱在一起。 　　梓言环绕到八千代后背，搭在她肩膀上的手，甚至抓得八千代感觉有些疼。 　　“八千代姐！” 　　女孩子的声音。 　　丝丝洁白秀发拂过八千代的脸颊，让她惊呆到变得僵硬的脸颊有了现实感觉。 　　八千代闻到了梓言身上的柔柔体香。 　　两人的脸颊是紧贴在一起的，八千代能够感受到梓言的温柔体温。 　　尤其胸前，因为紧紧拥抱一起的缘故，八千代能够非常明显地感觉到她怀里这女孩，在昭示着青春活力的微微隆起。 　　八千代脑袋里曾经装满的那些期待，在感受到这触感的一瞬间便全都像是被打碎的圆镜般，淅淅沥沥碎掉，再没有办法复原了。 　　梓言扑到八千代怀里的时间，仅仅是一瞬，但却给八千代极其漫长，像是度过几个世纪般的感觉。 　　啊啊，完全是软玉入怀，女孩子的感觉了...... 　　当八千代在心里嘀咕时，她怀里的可人，身体却忽然变得僵硬起来。 　　...... 　　毫不隐瞒地说，梓言超级喜欢山吹八千代。 　　梓言小时候对八千代的依赖，甚至到了想要霸占八千代不让她去上课，整日陪着她的程度。 　　以至于八千代大学毕业返回霓虹之后，梓言孤寂难耐好一阵子。 　　在安特卫普那时，八千代可是常常带着跑出去梓言这里走走，那里逛逛，吃吃喝喝悠闲地享受闲静时光。 　　比方说，偶尔千夏衣远他们还在忙着作业，奋斗在工作室里。先一步完成任务的八千代就会背着琳娜老师，拽上小梓言，跑去些有意思的地方逛逛玩玩，美哉美哉。 　　不过等课业多到焦头烂额的地步，即使是八千代也没有办法陪着梓言玩耍。梓言愤愤不平画设计图的同时，总会不切实际地去想—— 　　妈妈真坏。 　　如果是既没有作业，也没有课程需要参加，可以整日被我独占着八千代姐姐该多好呢。 　　这样的话，我一定会变得超级幸福的！ 　　梓言现在想想，总觉得幼时自己的想法幼稚得惹人发笑。但这反正只是幼年时代不切实际的幻想，所以倒也没什么大碍了。 　　这里面对八千代的浓浓心爱可是真的哦！ 　　虽说八千代大学毕业已经好几年，梓言对她的思念渐渐变淡了。 　　但在这里能够偶遇八千代姐，真的很开心啊！ 　　梓言心想。 　　只是梓言扑进八千代怀里，胸中炽热的喜悦还没有涌出片刻，感受到对方体温而产生的心满意足才刚刚出现那么一丝丝—— 　　等等。 　　我现在是女孩子啊！ 　　梓言脑袋里的警报瞬间响起，就连身体都变得僵硬掉了。 　　郑梓言陷入不安。 　　与其说是不安，也许用害怕来形容会更加准确些。 　　八千代虽说与梓言没有血缘关系，但却是梓言最亲近的人。亲近的程度早已超越友情，而是近似亲人的感觉。 　　这样讲虽然对妈妈琳娜有些冒犯。 　　但梓言对八千代的感觉，的确就像孩子对母亲般那样依恋的感觉一样。 　　在八千代离开之后的那段时间里，这人仿佛人间蒸发，梓言根本得不到她的消息。于是梓言只好将两人之间的回忆深埋，只敢缓缓伸出手指去触碰那些回忆里隐隐蕴藏着的温暖。 　　明明是上过锁，这辈子都不会再打开的宝藏呢...... 　　可是。 　　就在此时此刻，八千代的出现，她身上的温柔体香进入梓言的肺腑，让那些早已被梓言深埋的美好，又一件一件地蹦出来了。 　　越是想起这些美好往事，梓言的心就更加动摇，心中的恐惧也更添几分。 　　梓言想逃。 　　她不想被八千代当作怪物，不想那些美好回忆被蒙上阴霾。 　　但八千代的双手已经环绕到梓言背后，将梓言紧紧抱在了她的怀里。 　　刹那间，尽管八千代的怀抱还是与梓言记忆里一样的令人安心。可梓言还是紧张得惶恐起来，甚至是她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了。 　　“傻瓜。” 　　...... 　　“月夜大人，该换药了。” 　　自从梓言参加过大藏家的晚餐会之后，她在大藏医院的信息就自然而然地被更改成大藏月夜。 　　大抵是因为梓言被大藏日勤迎接进大藏家，有着身份转换的缘故吧。 　　总之自此之后，梓言很少再听到这里的医护叫她大小姐，这里所有人的称呼全部自然而然，整齐划一地换成了“月夜大人”。 　　被比自己年长好多的人称呼“大人”什么的，总让梓言觉得很奇怪呢。 　　但其实现在感觉更奇怪的应该是来给梓言换药的护士小姐。 　　梓言下午有用于消炎的药水需要静点，负责专门照顾梓言的护士小姐准时抵达。但护士小姐推着小推车来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却发现梓言正被樱小路家的女佣抱在怀里。 　　大藏家的小公主与樱小路家的女佣拥抱在一起，小公主还是吓得身体颤抖，泫然欲泣，弄得护士小姐一时间惊愕停在原地，搞不清楚这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月夜大人，该换药了。” 　　直到护士小姐第二次呼唤梓言，梓言在恍然缓过神来，伸出自己埋针的左手递给护士。 　　这里是大藏医院三层拐角处，独属于梓言的病房。 　　梓言侧身靠在床头，酒红双眸半睁着，似乎很疲惫。整个人散发出像是刚刚经历过什么悲惨事情之后才会拥有的憔悴乏力感觉。 　　说起来，被八千代吓得脚步踉踉跄跄的小梓言，还是八千代抱着进来病房的呢。 　　但这里是梓言的单人病房，有樱小路家的佣人待在这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只是梓言身为病房的主人，也没有驱赶这位浅红色头发女佣的意思，护士小姐虽然感觉奇奇怪怪，却并没有多问。 　　果然还是觉得氛围很奇怪啊。 　　浅红色头发的女佣从刚才开始就是一语不发地紧紧盯着月夜大人。而月夜大人不敢与她的目光对视，将视线飘向别处，装作视而不见若无其事的样子。 　　感觉月夜大人就像是做坏事被家长正好撞见的孩子一样。 　　真是奇怪。 　　“月夜大人——” 　　护士小姐浅浅望八千代一眼，说：“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请您随时叫我。” 　　“嗯......” 　　梓言似乎不太舒服，回答得有气无力。 　　护士小姐担忧地躬身行礼离开病房。等护士小姐离开，病房这里再次变得安安静静。 　　似是空间都被凝固住一般，八千代和梓言谁都没有动。 　　只有点滴用的移动注射台，那上面挂着的两包点滴包还在空中因为刚刚的惯性轻轻来回摇曳着。 　　八千代动了。 　　她的目光从梓言身上移开，落在点滴包外包装的标签上—— 　　【大藏月夜——女】 　　八千代抿紧双唇，鼻子里沉沉地出了口气。 　　老实讲，八千代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爆炸了。 　　在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一条接着一条的信息量极大的劲爆信息，狂轰滥炸地轰隆轰隆在她的脑袋里，八千代小姐觉得自己已经有些消化理解不过来了。 　　硬要联想猜测的话，那就只能是梓言患有性别认知障碍的疾病，明明是男孩子却觉得自己应该是女生。 　　最后到她外公家的私人医院进行性别重置手术，而且还被改名为大藏月夜加入大藏家了......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把十年前那只可爱软萌的小正太还给我啊喂！ 　　作者有话说—— 　　似乎有小伙伴比较迷茫呢......我简单说一下到目前为止出场的主要人物吧~ 　　郑梓言小姑娘的人际网—— 　　卡塔琳娜-茨威格特：梓言的母亲，安特卫普服装设计学院的老师。 　　郑权：梓言的父亲，种花家海州市的书记。 　　魏莱&林华&林若：梓言在海州三中的同学。 　　大藏衣远：梓言的表哥，大藏财团欧洲分区社长，服装设计师。 　　大藏千夏：梓言的表姐，大藏财团欧洲分区社长，服装设计师。 　　大藏里想奈：梓言的表妹，因为校园暴力自闭在家的家里蹲。 　　大藏骏我&大藏安东尼：亲兄弟，大藏千夏的堂哥堂弟，梓言的两位表哥。骏我是大藏财团美洲分区的社长，安东尼悠哉公子哥。 　　大藏日勤：大藏家家主，梓言的外公，琳娜的父亲，衣远&千夏&里想奈&骏我&安东尼的爷爷。 　　大藏真星&大藏金子：衣远&千夏&里想奈的父亲母亲。 　　大藏富士夫&米国籍妻子：大藏日勤的二儿子和儿媳，骏我和安东尼的父亲母亲（对骏我来说是继母）。 　　山吹八千代：大学时期与大藏衣远和大藏千夏是同学，学校是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班主任是卡塔琳娜-茨威格特。梓言小时候，因为没有人可以照顾，琳娜一直是带着梓言去教室上课，所以那届学生和梓言的关系都不错，算是梓言的友人团了。 　　因为家道中落，现在是樱小路家的女佣。 　　让-皮埃尔-史丹利：琳娜的学生，梓言的友人之一。 　　樱小路露娜：霓虹名门樱小路家的小女儿，山吹八千代贴身照顾的大小姐。 　　以上，就这样咯~ 第118章 一百一十五章 妈妈，她欺负我！ 　　六道五轮，俱利伽罗天象。 　　梓言没敢说话，也没敢抬头。 　　她虽然不知道八千代现在的具体想法。但可以肯定的是，在八千代看似波澜不惊的面色之下，内心一定是…… 　　梓言甚至感觉八千代的身后此时伫立着位火焰燃烧的不动明王。 　　“梓言——” 　　八千代唤梓言一声。 　　就像是机器被按下开关一样，梓言在听到八千代叫她之后，调整呼吸，莫名松口气后，动起来了。 　　“在。” 　　似是被母亲训斥的孩子，梓言在床上坐直了身体。 　　结果八千代注视着梓言，一时间又没了言语。 　　她很高兴能够再次见到梓言这孩子。 　　仔细思考一下，如果梓言出现在霓虹这里的大藏家私人医院，那么琳娜老师一定是与她的父亲大藏日勤和好了才对…… 　　一想到这里，八千代就觉得很欣慰。 　　但话说回来，八千代实在没办法想象梓言竟然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几年不见，相比她记忆中那孩子，梓言的个子变高了，头发也留长了。尤其是梓言愈发柔和的身体曲线，如果不是还有着小时候模样的影子，八千代甚至是要以为这是别人了。 　　总觉得很奇怪呢。 　　八千代小姐因为觉得奇怪，嘴角隐隐挂起苦笑。 　　大藏家这所私人医院，每间病房都是直接联通着整体的新风系统和中央空调。无论外界是严寒还是酷暑，病房里的温度都能保证人体会感觉到舒适的二十四度左右。 　　应该说这样的温度也更有利于伤口愈合，免去因为高温造成微生物繁殖，伤口愈合缓慢的烦恼。 　　但病房里这样的温度，实际上穿着些短袖短裤裙子之类的夏季衣服就可以。如果仍然穿着羽绒服，羊绒裤之类的，用不了多久就会热得汗如雨下。 　　被八千代惊吓得失去思考能力的梓言，是在护士小姐的帮助下脱下羽绒服，换上这里罗马裙样式的病服的。 　　于是梓言的身体，八千代小姐看得一清二楚。 　　梓言身下那里平平，有着柔顺蕾丝的乳白桑蚕丝内裤包裹着。而她的胸脯穿戴着的也是同样款式的胸罩，胸罩小巧，衬得梓言的那里白白小小。 　　只是这些全都在诉说一件对八千代来讲非常恐怖的事实—— 　　郑梓言已经是女孩子了。 　　世界变化得真快啊。 　　八千代感慨。 　　是啊，几年不见，时间不短不长，那时候软萌可爱的正太，现在却已经变成淑女一样的女孩子了。 　　这算哪门子变化啊！ 　　八千代看着梓言，问：“能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 　　梓言安静地垂眸，没有看八千代。 　　八千代等待半天也不见梓言回应，抿紧双唇下面的银牙不禁烦躁得咬咬。 　　“虽然当时，如果不是琳娜老师言辞凿凿说你是男孩子，我们应该是没有人会将你当作男孩子看待——”八千代语气平静地叙述。 　　“但姐姐我与你相处那么久，会连你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变成女孩子了？” 　　八千代的语气虽然平静，梓言却能明显地听出阵阵怒意来。 　　对于梓言来说，八千代到底是她最亲近的人之一，感觉上像是妈妈一样的存在。即使好几年过去了，梓言还是能够察觉到她细微的情感变化。 　　更何况察言观色本就是梓言的强项呢。 　　她扭扭身子，像是要躲避什么的东西似的向床里面缩缩，低声说：“八千代姐，我得了病，没有办法……” 　　梓言以为自己可以很淡定，很理直气壮地与八千代讲自己女性假两性畸形的事情。 　　可话到嘴边，梓言的心脏还是不争气地跳得很快。 　　不论梓言怎样的理直气壮，她之前到底是男孩子。爸爸妈妈姐姐哥哥她们是因为血亲的关系，就算难以接受也不得不接受。 　　可八千代…… 　　有抹哀伤攀上梓言的眉梢。她小声说完没办法之后，难过得重重叹口气。 　　“是，得了病，没有办法。” 　　八千代冷冷地说。 　　“诶？八千代姐知道这个病？”梓言惊讶。 　　“嗯。” 　　她的同学里就有被性别认知障碍困扰的孩子。但那孩子的国籍在瑞士，不需要性别的纠正手术，只要将自己打扮成女孩子，然后经过认定将法律性别修改成女性就可以了。 　　可梓言她…… 　　八千代问：“梓言，你现在已经做过手术了吧？” 　　她见梓言的日记里写着手术已经经过一个月，真的是没有什么挽回的余地了…… 　　“嗯。” 　　梓言红着脸从她的鼻腔里发出嗯的一声，声音轻柔低不可闻。 　　“八千代姐知道这个病的话，应该是能够理解我的吧？”梓言问得小心翼翼。 　　“呵……” 　　八千代突然变得安之若素，沉默不语。半晌又半晌，大约经过需要品尝掉一整杯尼尔吉里红茶的时间过后，她发出深深，声音很大的叹息。 　　“手术已经已经过去一个月，进展到这种程度，你也根本没有打算回头不是么？” 　　八千代说：“梓言，虽然我在情感层面是绝对反对，不可能会同意你做这个手术的。” 　　“但事到如今，我就是不理解你又能怎么样？” 　　说到这里，八千代又叹口气。这叹息疲惫不堪，听得梓言心情又开始变得低落了。 　　“即使是八千代姐也不能认同吗……” 　　梓言喃喃。 　　“认同？！” 　　谁想八千代一听到梓言的呢喃，情绪竟然忽地激动起来，用很大声音指责梓言：“既然打算改变性别生活下去，做手术，上法庭，然后改变法律性别，这是没错。” 　　“可梓言你知不知道做这手术是在伤害你自己的身体？！将自己身体好好的一部分切掉，又不是因为什么意外伤不得不——” 　　八千代忽然停顿了。 　　她注意到梓言的脑后有一小块的洁白秀发是空着的。 　　“你不会是出车祸了吧？” 　　“没有。”梓言摇摇头：“如果有什么其他办法的话，我也不想这样。但是八千代姐……这个手术我如果不做的话，真的会死啊……” 　　嗯？ 　　不变成女孩子，梓言竟然会难受得想要寻死？ 　　她八千代不在的这些年里，梓言这孩子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心理会变得这么奇奇怪怪啊！ 　　八千代气炸了，气得咬牙切齿。 　　如果是因为什么意外，失去本来的生殖器官，这样不得不接受手术转变性别开启崭新的生活，八千代还能够接受。 　　但八千代分明记得，她大学毕业离开之前，梓言的心理认知都很明确是男生。而现在梓言竟然如此强烈地想要变成女孩子—— 　　琳娜老师都做了些什么啊！ 　　“就这么想成为女孩子么？”八千代问。 　　“……”梓言咬咬嘴唇，说：“不想，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变成女孩子的打算。” 　　“那你现在这样子该怎么解释？” 　　“因为我还有喜欢着的人，所以不得不做手术……直到半年前我还是从心灵到身体都是纯粹的男生呢。” 　　咔嚓。 　　八千代觉得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竟然还有这样的内情啊…… 　　也就说，梓言是因为喜欢上某位男生，所以即使以性别转换手术这样的方式摧残自己，也要陪在那个人身边吗？ 　　郑梓言这个傻瓜！ 　　这是完全被感性覆盖过理性，整个脑袋都被恋爱填满了的傻瓜啊！ 　　但话说回来，梓言今年……再有一个月就是十五周岁。仅仅十五周岁，琳娜老师怎么可能会允许她这样子胡来啊！ 　　八千代理解不了。 　　“琳娜老师呢？她同意你这样做的？”她问得一字一顿。 　　紧接着，她见到梓言点点头，说： 　　“嗯，妈妈同意的。为了更好的手术效果，特意带我来这里做的手术。” 　　“——！” 　　八千代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梓言你——！” 　　咔嚓。 　　“……” 　　八千代的话音还没有落下，突然有声清脆的开门声清晰出现在了她的耳边。 　　有什么人推门进来了。 　　八千代循着声音扭头看过去—— 　　“琳，琳娜老师？！” 　　…… 　　…… 　　…… 　　半小时后。 　　病房里因为琳娜回来，重归风平浪静。 　　好想找个地方钻进去。 　　八千代小姐陷入窘迫中。 　　如果刚才自己的脑海里没有擅自联想，问清楚梓言就好了。 　　八千代想。 　　虽然她个人的臆断猜想与梓言的实际情况……大致相同，对，大致相同。但其中几个关键点理解错了，就会造成非常严重的乌龙。 　　比如现在—— 　　“妈妈，她欺负我！” 　　梓言呜呜哇哇扑在妈妈怀里哭。琳娜拍拍女儿的后背安抚，瞪着像是刚刚死掉的鱼般没有神情的眼神盯八千代看。 　　八千代规规矩矩坐在床边凳子上坐立不安。 　　先不管其它。就是琳娜是八千代大学时期的老师，师生之间的身份代沟摆在这里，八千代就没办法在琳娜面前硬气起来。 　　更何况八千代误会小梓言了呢。 　　“所以说梓言其实就是女孩子？”这下轮到八千代懵懵，问得小心翼翼了。 　　“嗯。”琳娜白八千代一眼，讲：“才不是像咱班那个孩子一样。我的宝贝这是女性假两性畸形，不是性别认知障碍。三个月前因为腹痛晕倒送进医院才被发现是女孩的。” 　　“哈……” 　　八千代快要无地自容了。 　　梓言是因为长久的经血淤积，不做手术变成女孩子真的会死。或者通过手术摘除所有的女性内生殖器官，继续做假男生也不是不可以。 　　但这样需要终身服用激素，寿命会大幅度缩短的。如此去想，梓言经过两性畸形的纠正手术变成女孩子，还是真是不得不去做的事情了。 　　她八千代竟然还以为是梓言处了男朋友，才有的想变成女孩子的想法！ 　　啊啊啊啊！ 第119章 一百一十六章 风水轮流转 　　世界奇妙，真就处处是轮回。 　　八千代一时无言。 　　她瞧瞧看琳娜的脸好一会儿。可琳娜面上表情平静淡然，像是什么想法都没有。 　　虽然实际上八千代也没有办法观摩出琳娜老师的具体想法。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她的老师琳娜，现在一定是不满着的。 　　感觉到俱利伽罗天象，火焰燃烧着的不动明王的人，短短半小时之内从梓言变成八千代了。 　　“八千代啊——” 　　琳娜安抚着女儿，呼唤八千代一声。 　　“在。” 　　与梓言同样的，八千代似是木头人一样老老实实坐在那里，直到琳娜老师出声才调整呼吸，松口气，身体有了动作。 　　尽管八千代已经毕业多年。但不管怎么说，琳娜老师都是曾经教导过她的老师，师生之间身份的天然鸿沟，让她即使现在也对琳娜老师充满着敬畏之情。 　　“具体情况我都听千夏说过了——”琳娜说。 　　具体情况？什么具体情况？ 　　终于，琳娜的语气带上了若有似无的怒气，问：“家道中落，这是天灾人祸，我不怪罪你。但是——” 　　“你为什么要生生折断自己的翅膀呢。” 　　“……” 　　八千代知道千夏告诉给琳娜老师的具体情况究竟是什么了。 　　想想啊…… 　　从安特卫普设计学院毕业回到霓虹那时候，山吹八千代才二十岁出头，正是人这一生中的黄金时代。 　　山吹家能够支撑着八千代远赴安特卫普留学，家里的经济实力自然是不差的。八千代回来霓虹之后，在家里的帮衬下租了东京街头的一间小店，搭起了自己的服装设计工作室。 　　包括樱小路家在内，霓虹这边有不少大家族佣人的制式服装都是八千代那时工作设计的。再想八千代此时此刻是樱小路家的女佣，穿着自己好些年前设计给樱小路家的衣服，怎么感觉都是很讽刺呢。 　　但山吹家的财务危机解除，八千代选择留在樱小路家照顾樱小路露娜又是她自愿的。所以面对琳娜老师的问题，八千代不想回答，也没办法回答。 　　服装设计是很讲究的行业。 　　年轻的服装设计师朝气蓬勃，思维敏锐，能够更好的捕捉到当下的流行元素，给整个行业注入新鲜血液。 　　但年长的服装设计师，因为经年累计的知识与阅历，又能起到整个行业奠基石的作用。 　　或者说对于各行各业，年少者与年长者都是必不可少的。只是八千代在自己黄金时代的岁月里就将自己雪藏，如今她已经是奔三的人，想要在服装设计的行业里再次复出，的确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了。 　　应该说，很难在达到她的同学，千夏衣远，还有让-皮埃尔-史丹利的那种高度了吧。 　　是啊，这也是八千代一直害怕见到琳娜老师的原因。 　　感觉就像是自己辜负了琳娜老师寄予自己的期望一样。 　　但话说回来，八千代的确是辜负了琳娜老师寄予给她的期望呢。 　　每次想到这里，想到当时毕业，琳娜老师来到机场与她挥手送别的场景，八千代都觉得十分愧疚。 　　回想结束，她说：“老师，其实我也不算是生生折断自己的翅膀，这些年里从来没有放下在服装设计上的练习和研究的。” 　　被琳娜抱在怀里的梓言终于情绪较稳定了，她问：“那为什么八千代姐还要留在樱小路家做女佣呢？整天大多数时间都用来照顾别人，打理家务，这样不就没时间了吗？” 　　虽然没有进入过正规的学校学习服装设计。但梓言的话也算是一只脚踏进时装界大门的人，对于制作服装需要耗费的精力是很清楚的。 　　绘制服装设计图，制作版样，最后剪裁缝制，这些是制作任何一件衣服都必不可少的步骤。而这些通常是分工明确的，服装设计图由服装设计师来弄，版样有版型师负责，甚至最后的剪裁缝制都可以拜托专人处理。 　　梓言可不觉得樱小路家的佣人里恰好会有与八千代同样立场的人。 　　如果上述这些步骤都由一个人完成，那将会消耗掉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才能做到。而八千代又是女佣，也不太可能有太多的时间来练习和研究这些吧。 　　听着女儿的话，琳娜微微蹙眉：“八千代，山吹家的财务危机到底多严重，到今天都没有还清，还需要小孩子到别的家族里帮衬？” 　　琳娜大概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在霓虹这里，脱离于国家的黑涩会组织是合法的，被允许存在的。像山吹家因为财务危机而家道中落，被这些黑涩会上门催债应该是很合理的事情。 　　那么山吹家将她们的女儿送往霓虹名门樱小路家做女佣，某种意义上或许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免于被黑涩会上门催债的窘迫境遇吧。 　　毕竟这些家族是霓虹这里历史悠久的名门望族。会被他们收留的佣人不说多么优秀，至少人品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 　　再说这些家族也有着不低的社会影响力，与那些黑涩会背后的靠山势力也多有往来。卖这些家族几分薄面，想来就不会被堵上门催收了。 　　“没有，早在两年前山吹家的债务就已经还清了。”八千代说。 　　而且还多亏她在樱小路家服侍的女孩，樱小路露娜了呢。 　　该怎么说才好呢…… 　　八千代一直觉得樱小路露娜是天才。而且还是天才中的天才，万中无一的那种。 　　在八千代来到樱小路家，负责照顾露娜之前。露娜一直是过着私人家教，闭塞，得不到外界讯息，笼中鸟一般的生活的。 　　直到因为前贴身女佣的离开，八千代负责照顾露娜之后，八千代才偷偷背着樱小路家的老爷，悄悄地将含有外界信信息的报纸交给露娜去读。 　　为什么樱小路家的老爷，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了解到外面的世界呢。 　　八千代想不明白。 　　但不管怎么说，自从八千代将报纸也好，或者将自己的手机借给露娜上网翻阅之后，露娜的天才之姿就渐渐显现了。 　　股票。 　　这东西即使是成年人的八千代也不是很明白其中的门路。可露娜通过财经报纸和网络查询竟然就能够精准掌握。 　　“我可以信任你一点点吗，八千代。” 　　八千代还记得那时候的场景。 　　樱小路露娜，她那双似有火焰在其中熊熊燃烧的双眸，似是确认，又似是怀疑，就这样诡异地盯着八千代的眼睛看。 　　但不知为何，八千代从这样的眼神里读出来的，却是恐惧和无助。 　　然而八千代又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安慰她。 　　露娜将父母给她的生活费零花钱尽数交给八千代，让八千代照着她指示去购买股票。 　　“买股票？”八千代愕然。 　　一开始她哭笑不得，只是当露娜是小孩子的叛逆心性使然，想要资金独立。所以本着不要赔太多的心态，八千代仅仅是将露娜的零花钱投进去，权且当作玩耍来逗逗露娜开心了。 　　可谁能想到...... 　　这之后说是雨过天晴都不过分呢！ 　　雨过天晴见到彩虹，花朵们才凌然绽放。灰暗的世界被点亮了，色彩满溢而出。 　　虽然炒股的确偶有失手的时候。 　　但依着露娜的指示购买卖出股票，她交给八千代的资金，真的是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多。 　　甚至追随着露娜的脚步，八千代建议山吹家抽出一定量的现金流跟进，到现在山吹家也已经基本还清欠下的所有债务了。 　　应该说，在炒股这方面，露娜简直是无师自通的天才，八千代小姐自愧不如。 　　这样只要等待露娜再成长些，成长到法定年龄，将这些资产从八千代的名下转移到露娜那里，至少露娜经济独立到能够离开樱小路家的资本就有了。 　　“如果八千代你一声不吭的离开，我可就又要一无所有了。” 　　露娜这样调侃过八千代。 　　“怎么会，我不会离开露娜大人的。”八千代说。 　　“上一个离开我的女仆也是这样讲的。” 　　八千代一时无言。 　　但露娜敢于将生活费零花钱尽数交给她，应该还是对她很信任的吧。 　　“啊……” 　　琳娜苦恼地按按额头，调侃：“那为什么你还要留在樱小路家？总不会是几年的女佣生涯让你这高傲的山吹八千代全心全灵陷入佣人心理出不来了吧？” 　　额…… 　　大学时期，叛逆不服输的山吹八千代可是很出名的。 　　八千代沉默好一会儿，缓缓摇头：“不是像老师想的那样……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孩子，我也许在山吹家的财务危机解除之后就离开了吧。” 　　“哦？”琳娜来了兴趣，道：“那个孩子？” 　　八千代抬眸，从旁边口袋里翻出之前在二楼走廊的转角，护士交给她的服装设计图，递给琳娜看： 　　“老师您看看这个。” 　　琳娜接过来，梓言在琳娜怀里好奇地凑过去看。 　　这张设计图上绘制的是一件裙子。绘制风格优雅别致，设计精巧，既不会过于艺术性，但也没有显得很漫画化。同时裙子上的装饰虽然很多，但却意外地不显得繁琐，反倒是很有成熟大方的味道。 　　轻快的线条和梦幻般的颜色想搭配，倒是在现实里不是很容易能够找到材料重现设计图里裙子的感觉……下身裙摆那里使用玻璃纱也许能行？ 　　琳娜抿了抿唇，道：“这张设计图是你画的？……感觉还行，是没有退步多少。” 　　身为老师，这设计图裙摆那里的设计，琳娜搭一眼就知道是八千代的风格。 　　“不——”八千代接话，摇摇头说：“这设计图不是我画的，是我负责照顾的樱小路家那孩子画的。” 　　“十三岁的年纪就能够画出这样出色的设计图，是不是很厉害？” 第120章 一百一十七章 多画一张刚刚好 　　郑梓言同学不是猫咪，没有夜间活动的习惯。 　　但因为不擅长对付阳光的体质，清晨伴着阳光起床身体会变得很虚弱，这又是梓言不得不面对的事情。 　　一定有重要事情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去做的话.....对于梓言来说，果然还是尝试着化身猫咪更好些。 　　第二天一觉睡到中午不就好了嘛！ 　　反正现在又不需要去上学。 　　夜半时分，大藏医院这边独属于梓言的私人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台灯在亮。 　　“叮——” 　　桌旁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梓言伏在桌上画服装设计图，手里捏着笔仔仔细细不快不慢地在第二十一张洁白的图纸上绘画。 　　台灯淡黄色的光映衬得洁白纸张也隐隐泛黄，但这并不能影响梓言对于色彩的判断。随着她不断地绘制，空白图纸上渐渐显现出一件裙子来。 　　手机铃声响起的刹那，梓言就伸手轻轻拂过过屏幕，将这不乖孩子安抚了下去。 　　“第二十一张的设计图也完成了......” 　　梓言喃喃。 　　房间安静，梓言拿起绘画好的服装设计图时，纸张抖动特有的清脆哗啦声非常清晰。她脸颊紧绷，面无表情，依着灯光默默瞧。 　　这裙子乍一看是梓言之前设计给魏莱作为生日礼物的那件。深蓝辅以乳白，打底的是乳白罗纹绸缎贴身长裙，外搭件深蓝色小坎肩，是适合春夏交接时候穿着的衣物。 　　只是相比梓言制作出来送给魏莱的成品，现在服装设计图中所呈现的这件增添了更多细节。虽然长裙整体的颜色仍是乳白，可衣襟那里却被梓言换上里外撞色的搭配，亮黄，深蓝，浅葱绿，玫瑰红，端是绚丽缤纷。 　　尤其是这衣襟之上，梓言巧妙地运用了数十颗细碎宝石搭配。如果做出成衣来，光线交相折射，想必会更加的夺目吧。 　　半晌，梓言的嘴角微微向上动了动。 　　琳娜觉得这是她今天陪女儿画服装设计图的这五个小时里，女儿最接近微笑的表情了。 　　“休息一下吧。” 　　琳娜端来服务员送上来的热牛奶给女儿。 　　梓言接过，送到嘴边吹吹，小小喝一口。牛奶不烫，六十度左右的样子，梓言小小喝一口之后紧接着一大口喝下去。 　　梓言忙于绘制服装设计图，大藏医院送上来的晚餐她都没有吃。这时候忙完却是才觉得肚子已经饿咕噜咕噜叫了。 　　“需不需要我再叫一份晚饭？”琳娜问。 　　“晚饭？” 　　梓言瞧瞧手机，晚上十二点刚刚过去三分钟。这样说是晚饭，不如说是夜宵靠谱。 　　她点点头，将手里杯中的牛奶一饮而尽。 　　“啊......” 　　抻抻懒腰像是慵懒的猫咪一样。梓言揉揉眼睛，透出与刚才绘制服装设计图时候那番严肃模样截然不同的疲倦之意。 　　“对，两荤两素，麻烦你尽快送上来。” 　　琳娜通过房间电话吩咐好医院食堂的工作人员，走过来捏捏女儿肩膀。 　　“在安特卫普的时候都没见宝贝这么认真过呢。”琳娜问道。 　　喝完牛奶又觉得口渴，梓言拿起手机旁边的矿泉水拧开瓶盖，以指腹捏住瓶身的姿势送到嘴边喝。 　　琳娜教授给她的些许礼仪细节，已经快要被梓言融入潜意识里了。 　　梓言讪讪：“这不是被刺激到了嘛......” 　　“刺激？”琳娜想了想，笑：“宝贝竟然会和十三岁的女孩子置气，真是少见。” 　　梓言向上翻翻白眼：“现在我也是女孩子啊。再说十三岁......虽然不是同龄人，但也是同辈的人不是么。” 　　梓言默默拿来手机，摆正位置拍摄一张服装设计图的照片，用MSN给八千代小姐发送过去了。 　　“怎么样，我画的也不错吧！” 　　附带着还有挑衅般微笑的笑脸表情。 　　“扑哧。” 　　琳娜瞧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还真是小孩子啊。 　　今天本该吃午饭的时候，八千代拿着樱小路露娜的服装设计图，眉飞色舞地向梓言讲述这个人多么天资聪慧，就像是炫耀孩子的母亲一样。 　　樱小路露娜是八千代目前贴身服侍的女主人，樱小路家族长小女儿，笼中鸟一样。 　　一开始听八千代讲述露娜的过往，又听她将露娜也是白发赤瞳，因为身体的原因不擅长对付阳光，梓言对这比她小两岁的女孩还蛮有好感的，颇有些同病相怜的味道。 　　但是...... 　　这满溢而出的母爱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已经甜到发腻了！ 　　八千代讲起露娜的时候，声音总是透着一股兴奋感。 　　越是听八千代讲述露娜多么优秀，越是听八千代讲述露娜随笔画出来的设计图如何创意非凡，梓言就越不是滋味。 　　再瞧瞧眼前露娜画出来的服装设计图，梓言的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 　　连照顾这位名叫樱小路露娜的女孩的日常里，八千代都在讨论绘制服装这样有意思的事情啊...... 　　梓言想起来好些年前，八千代陪在她身边的那些日子了。 　　真好啊。 　　梓言忽然超级羡慕起露娜这女孩。 　　为什么是樱小路露娜呢？ 　　为什么不是我呢？ 　　只要一想想露娜被八千代姐手把手言传身教地教授服装设计，还要被八千代姐称呼为“大小姐”地躬身服侍，端茶送水。而梓言却因为爸爸郑权的原因，不得不暂时中断服装设计师的梦想，回来种花家海州，抱着一摞一摞比山高的书籍拼命学习准备中考—— 　　梓言就觉得自己是在怒火中烧！ 　　嫉妒。 　　对，没错，就是嫉妒。郑梓言在嫉妒这位名为樱小路露娜的女孩。 　　同样的白发赤瞳，同样悲惨的童年经历，梓言听着感觉就像是自己在八千代姐心中的身影被露娜给覆盖了一样。 　　或许正是因为露娜这女孩白发赤瞳的模样，还有那样悲惨的过往，勾起了八千代心中最柔软的回忆，所以八千代才心甘情愿地陪伴在她身边的吧。 　　即使舍弃掉自己的前程，也要让被埋没的受伤雏鸟成长到能够展翅翱翔......八千代没有变，还是梓言记忆中那个善良得像是妈妈的姑娘呢。 　　梓言问：“等到这个......露娜？等到她成年可以经济独立之后，八千代姐准备做些什么呢？” 　　“嗯......”八千代想了又想，面色颇有些任重道远：“大小姐炒股赚的钱维持生活倒是没什么问题，但要到能够脱离樱小路家的程度，还差不少呢。” 　　“等真的能够脱离樱小路家，我也许会去让的公司帮忙？不过要是大小姐准备成立自己的工作室的话，就去大小姐那里帮忙的好了。” 　　大小姐...... 　　樱小路露娜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梓言心想。 　　人格魅力影响得她的八千代姐（八千代妈妈）即使在外人面前都要称呼露娜为大小姐吗...... 　　啊啊啊啊，不要抢走我的八千代姐啊！ 　　梓言抬眸：“八千代姐，如果我以后有自己的品牌，可以拜托你来帮忙吗？” 　　“当然可以呀。”八千代笑着说：“其实我之前还在想，你们两个人都是白发赤瞳这样美丽的样子，又是同龄人。如果介绍认识的话，最后一齐组建品牌，一定会是佳话呢。” 　　只可惜曾经八千代幻想的是夫妻档...... 　　梓言：“......” 　　病房的空气里弥漫起浓浓醋意。 　　才不要和别人共享八千代姐啊！ 　　只是...... 　　梓言奇怪地看着八千代，咬咬嘴唇，没有再吭声了。 　　她现在的样子，还有什么资本能够将八千代姐留在自己身边吗？ 　　那位名为樱小路露娜的女孩，虽然没有去过学校，但每天都是有家庭教师教导知识，有着专业服装设计师出身的八千代教授服装设计。 　　可梓言呢？ 　　梓言脱离全身心学习服装设计的日子，已经很久了。回到种花家海州之后，梓言整日坐在方方正正的学校教学楼里，与看不太明白的汉语大眼瞪小眼，勤勤恳恳在海州三中的百名榜五十名上下的位置跳来跳去。 　　也就偶尔兴致来了，还得是完成学校布置的好多好多作业之后，才能有空画画设计图。 　　这半年，梓言画出的服装设计图也就能有个百来张？ 　　亲手缝制的衣服更是只有送给魏莱的那一件，还是有妈妈帮忙监工才完成的。 　　仔细想想，梓言感觉自己每日过得都有些身不由己，过得很卑微，与服装设计师的距离使越来越远了。 　　像爸爸说的那样，中考之后读高中，高中三年之后考取大学......如果没有什么转机出现的话，从今往后，梓言距离服装设计师的距离只会变得更加遥远吧。 　　虽然八千代小姐并没有像那些爱晒娃的妈妈一样，在手机存储大量关于樱小路露娜的照片。 　　但是—— 　　“大小姐在服装设计上的天赋很高，而且是很勤快的人呢。房间里堆满了画过的服装设计图，应该已经有几千张吧。” 　　喀嚓。 　　梓言心里碎了一下。 　　顺带一提，梓言即使是在安特卫普的时候，绘制的服装设计图的数量......大概只有人家的一半呢。 　　“而且因为从小就喜爱绘画的原因，大小姐绘画基础很出色，设计和线条都很具有梦幻感呢。” 　　拜托，我也是很小时候就喜欢绘画的好不！ 　　“一天画二十张，五天就能画出一百张来。虽然以我的角度来说，那些作品对于这个年龄的孩子已经是很不错了，但可能一张能让大小姐满意的都没有呢。” 　　一天画二十张服装设计图？而且还能连续画五天不中断？！ 　　咔嚓。 　　梓言的心彻底碎了。 第121章 一百一十八章 不想哭 　　郑梓言被爸爸接去种花家海州，是在前年八月。 　　离开海州，来到霓虹家东京进行女性假两性畸形的手术，是在前年十二月。这之间四个多月的时间里，梓言如数珍宝地回想，最终确定在一百一十八张的数字上。 　　一百一十八张，四个多月的时间里，梓言她仅仅绘画了一百一十八张的服装设计图。 　　梓言一直是对自己的记忆力有着信心的。 　　一张一张的，这四个多月里绘画出来的每一张服装设计图都清晰如镜子般浮现在她心头。她仔细想着这些的时候，心里忽然再次嫉妒起来。 　　究竟是在嫉妒谁，有或者说是在嫉妒什么呢？ 　　梓言不知道。 　　但真的好羡慕啊...... 　　能够每日每日地追逐自己梦想的东西，为梦想而不但努力，这样美妙的日子...... 　　梓言：“......” 　　太晚吃晚饭的后果是胃里满满，梓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在病床的一边翻身到另一边。梓言伸开胳膊，展开手掌，悬空在床边外的半空中，任由空气溜过指尖的缝隙。 　　究竟该怎么说才好呢。 　　如果没有因为身体生病来到霓虹家的东京，自己现在应该在做什么呢？ 　　梓言心想。 　　再有半年，六个月的时间，就该是海州那边......不，是西江省那边的西江省高级中等学校统一招生考试了。 　　高中高中，高级中等学校。前往这样的学府读书，虽然到目前为止还不是种花家的义务教育。但对于种花家的孩子而言，大多数还是要经历这些的。 　　梓言也不例外。 　　她离开校园之前，所处于的班级就已经被笼罩在“努力学习考取重点高中”的凝重氛围里了。 　　尽管梓言对考取什么样的高中并不在意。但就像魏莱说的，梓言如果直到最后都能维持海州三中百名榜五十名左右的名次，去海州一中还是不成问题的。 　　海州一中，西江省重点高中之一，排名中等偏上。 　　每次课程结束，随着教师合上书本或者带来的卷子，教室里总会传来学生们稀稀落落的叹息声。 　　中考也好，还是高考也好，都仅仅是人生中短暂经历过的事情罢了。 　　但对于正处于这个年纪的孩子们来说，这些考试却几乎等同于全部。 　　很累啊。 　　自从进入海州三中读书，梓言周围的空间就在快速流转着。第一次月考结束，再到现在，现实正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铺展开，速度快得让梓言有些反应不过来。 　　呐，现实，可以等等我吗？ 　　我有点......跟不上节奏了。 　　梓言睡不着了。起身来到病房里的卫生间，她踱步到水池边上用冷水洗脸。 　　“.....唔。” 　　刚刚翻来覆去弄得自己脸颊发烫。现在冷水袭面，强烈的温度反差刺激得梓言身体轻轻颤抖两下。 　　颤抖...... 　　梓言一抬头，就看见镜子里自己的双眸在泫然欲泣。因为白化病的原因，肌肤显得莹白，没有什么能够遮挡住她的面色潮红。 　　梓言甚至觉得自己的耳根都在发烫。 　　抽抽鼻子，梓言强行憋回去眼泪。从卫生间出来，她关掉灯，房间里再次变得漆黑安静了。 　　梓言强撑着绘画出第二十一张服装设计图时，已经是夜半时分。等到吃过晚饭，时间更是已经凌晨一点有余，陪伴女儿到这时的琳娜早就累了。 　　梓言：“......” 　　驻足细细听，梓言她甚至能够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的妈妈平和的呼吸声。 　　“妈妈......” 　　梓言喃喃。 　　安特卫普设计学院，其能力在教授服装设计的学校里首屈一指的。 　　但倘若海州这里也有教授服装设计的学校，梓言一定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去那里就读。 　　只是海州这里......或者说种花家这里，教授服装设计的学校，要么是中专。要么是大专和大学。 　　前者，梓言的年纪去读中专倒是可以。可中专学校的层次偏低，梓言去读未免有些太可惜了些。 　　后者，那些大专和大学，像海州的海州纺织学院，又是需要梓言通过高考之后才可以考虑。 　　高考啊...... 　　那可是四年之后的事情呢。 　　要忍耐四年才能再次踏足自己最喜欢的领域吗？ 　　回来房间的梓言躺不下。她坐到桌前一下伏在桌上，新买来图纸的清香扑入鼻内。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爸爸的工作不受影响，还能够让我现在就继续追逐服装设计师的梦想吗？ 　　一边的胳膊伸开，躺在桌上。梓言侧头枕着自己的胳膊，眼睛睁开得大大望向漆黑一片的房间。 　　也许只有奇迹才有可能吧。 　　只是梓言抓不住奇迹。 　　她的周围只有空气。在指间悄悄溜过的也只有空气，梓言能够触及到的，只有空气。 　　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做到呢。 　　手指合拢，能够触及到空气也悄悄在指间溜走。别说奇迹，梓言甚至是空气都没有办法抓住。 　　所以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梓言的头脑一片混乱，甚至陷入了无穷无尽的空想。 　　以爸爸借着友好城市访问出国来到安特卫普为分界线，是不是在这之后，自己那个服装设计师的美梦就已经梦碎了？ 　　梓言皱眉，坐起身，摇头。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思考片刻，打开桌上的台灯，又一次默默看起自己刚刚绘画出来没多久的服装设计图。 　　深蓝色披肩，衣襟撞色乳白长裙，精致的搭配。 　　但梓言透过自己设计出来的衣服，看到的却是中午时候，八千代姐展示给她的，名为樱小路露娜那孩子的服装设计图。 　　梓言一时间有些埋怨自己为什么要有这么好的记忆力。 　　有些不愉快的东西，忘掉不就好了么？ 　　听八千代姐讲，露娜有不少的服装设计图都是灵感到来的时候，随手画出来的。 　　只是随手绘画就能达到这种程度吗...... 　　梓言一想想中午见到的那张设计图就觉得害怕。 　　像梓言最后绘制出来的这件长裙的服装设计图，还是她以之前设计给魏莱作为礼物的长裙为蓝本，经过反复改良二次创作出来的。 　　精雕细琢出来的东西，才勉强能够和人家随手绘画出来的设计图不相上下的话...... 　　如果我没有被爸爸带去种花家，没有中断服装设计的学习的话，我应该不会比这位名叫樱小路露娜的女孩子差吧？ 　　梓言沉沦在近乎无情的幻想里。 　　该说是一厢情愿呢。 　　自己似乎要等到高考，也就是普通高等院校统一招生考试之后才能继续接受正式的服装设计教育。 　　而现在，露娜正有八千代姐陪伴在身边，每日接受来自专业服装设计师的教导。 　　四年之后啊...... 　　以樱小路露娜的天赋，正式脱离樱小路家之后，前往安特卫普设计学院学习，应该是一丝一毫的问题都不会有的吧。 　　可梓言呢？ 　　应试教育的那些必须考核的学科，挤占的时间真的是太多了。 　　能用来绘制服装设计图的时间越来愈少，梓言离露娜之间的距离就会越来越长，能够再次吸引住八千代姐注意力的可能性就越来越低了。 　　梓言这样想，又有点想哭了。 　　对尚未谋面的人抱有敌意，梓言觉得自己很对不起露娜这女孩。 　　但是八千代姐...... 　　梓言没有办法抹去其他的人的功劳。但梓言在小学经受校园暴力，整日陪伴着梓言，将她带出自闭绝望的心境的，的确是八千代。 　　梓言与八千代之间相处的回忆实在太过美好，美好得梓言实在不想将八千代让给除开姐夫之外的任何人。 　　就是这样深厚的感情呢。 　　没有再次遇到八千代姐之前还好，梓言深埋那些回忆，心里不会觉得有多少痛苦。可现在，那些回忆如同出闸洪水，梓言想要八千代姐陪伴在身边，想要独占八千代姐的思念却是再也压制不住了。 　　这些思念如同锁链一样，牢牢锁住了梓言。 　　更何况樱小路露娜与她同样的白发赤瞳......感觉在八千代姐的心里，她自己就像是被露娜给替代掉一样。 　　这世界上，没有谁是谁的替代品。 　　梓言知道自己对樱小路露娜抱有这样的想法不好。 　　但是...... 　　“果然还是不想将八千代姐让出去啊......” 　　困意全无。 　　梓言在桌边袋子里抽出第二十二张的空白图纸。 　　“唉。” 　　叹息一声，梓言决定继续绘制服装设计图了。 　　设计些什么好呢...... 　　梓言略显焦躁不安地转动铅笔，脑袋里挥之不去八千代姐的身影。 　　八千代。 　　山吹八千代。梓言记忆里的山吹八千代，一直是叛逆不服输的形象。干练，做事说一不二，有着很符合女强人的气质。 　　总觉得八千代姐穿上那身樱小路家的女佣服装，好有违和感啊。 　　但穿着这样衣服的八千代姐，似乎没有感觉到不适，而且还很开心...... 　　陪伴在樱小路露娜的身边就这样让八千代姐开心吗？ 　　“樱小路......露娜。” 　　梓言呢喃着樱小路露娜的名字，心中小小说声对不起，手里转着的铅笔啪得停下来，顿崭新图纸的一点上。 　　对不起哦，但我实在没办法接受八千代姐那副佣人打扮呢。 　　依着八千代姐的风格，设计套西装好了。 　　“叮——” 　　铅笔被梓言纤细的手指捏着，刚刚画出三厘米长平滑曲线的时候，枕头边的手机突然响了。 　　这是MSN接收到信息时特有的提示音。 　　梓言放下铅笔，来到床前，拿来手机打开电源，发现收到八千代发来的信息。 　　她停住了，站在原地目光紧盯着信息发来的内容—— 　　八千代：小梓言，白天的事情是姐姐错了，抱歉抱歉，可不许再哭鼻子了。 　　设计图呀......梓言你下午绘制出来的？感觉是深得琳娜老师的真传呢，这件裙子很有琳娜老师的味道，梓言你设计得很不错，继续加油( *^_^* ) ！ 　　“八千代姐......” 　　梓言喃喃着，因为八千代的一句鼓励，她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瞬间溃不成形。 第122章 一百一十九章 世界第一服装设计师 　　其实琳娜给自己的学生山吹八千代解释梓言身体情况的时间，要比琳娜自己初听郑权讲述的时候多了不少。 　　八千代出去医院，买好露娜大小姐爱吃的樱花馅饼，回到樱小路家宅院的时候，没有离开医院时候装作的那样脸色轻松。 　　沉默到露娜卧室的门口，八千代小姐深深呼吸，才勉强让自己的心情恢复过来。 　　女性的假两性畸形...... 　　梓言的基因染色体是XX，在生理上讲是完全的女孩子。这样想，梓言小时候那番雌雄莫辨的可爱模样就完全讲得通了。 　　八千代记忆里的梓言，如果没有琳娜言辞凿凿地确定讲自己的孩子是男生，包括八千代在内的那些琳娜学生，应该是没有人会将梓言当作男孩子看待的。 　　只是...... 　　八千代觉得，自己现在虽然能够理解。但自己好些年前，就像对待亲弟弟一样疼爱的可爱正太，突然变成女孩子的这种事情—— 　　事情并不复杂，但多少还是让八千代觉得自己有些接受不能。 　　想想梓言的模样，八千代有些奇怪，有些心疼，隐隐的还有些失落。 　　不论是樱小路露娜，还是她曾经照顾过的孩子郑梓言，在八千代心目中她们两个人都是性格很好，十分善良的孩子。 　　一定要讲不同的话，就是梓言因为童年悲惨的经历，养成了怕生软软糯糯的性格。而樱小路露娜则是因为些往事，变得不愿意信任别人，对外人总是冷冷淡淡的模样。 　　如果介绍她们两人相互认识，应该能够成为好友，性格相互影响恢复到从前那种天真的样子吧。 　　八千代的想法很美好。 　　她再次见到梓言之前，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汇集高超服装设计造诣，完美帅气的容貌，以及有着阳光性格的梓言少爷。 　　照顾露娜的这些年里，八千代也不止一次将这样的优秀的郑梓言，通过与梓言相处的点点滴滴往事介绍给露娜听。 　　卡塔琳娜-茨威格特，这位是享誉欧洲的老牌服装设计师，同时又是八千代的老师。有着这样的母亲言传身教，同时还有八千代描述的良好性格和家教，露娜其实对八千代赞不绝口的“梓言少爷”还是挺好奇的。 　　但是。 　　这一切都建立在梓言是梓言少爷，而不是大藏月夜大小姐的前提下呢。 　　露娜大小姐这样善良的人，应该是能理解梓言少爷因为身体疾病变成大藏月夜大小姐这样事实的吧？ 　　推门进入露娜房间的前一刻，八千代这样疑虑着。 　　刚刚在医院的时候，八千代得知梓言的真实情况，从震惊中将将回神之后，立刻迫不及待地向琳娜询问梓言现在的具体情况。 　　梓言这孩子的真实性别暂且放到一边。她想知道为什么在大藏医院，梓言的名字会是大藏月夜。 　　“因为她外公想要将她迎接进大藏家。”琳娜回答。 　　“那琳娜老师是与日勤大人和好了？梓言是留在东京不会回去安特卫普了吗？”八千代问。 　　断联系得太久，八千代还以为梓言是留在安特卫普的琳娜老师身边，学习服装设计呢。 　　啊，对了。 　　说起来，早些年种花家这里，对于像郑权这样身份的人们实际上是没有什么特别限制的。只要有护照和签证就可以出国，他们的家人是生活在国内还是国外都可以。 　　后来，因为走政策漏洞的老鼠蛀虫太多，种花家也就限制得不允许像郑权这样身份的人随意离开种花家了。 　　同时如果妻子儿女都在国外，国内只有他们独自一人的话，那就只能下课，与为人民服务谋福祉的工作说拜拜咯。 　　当然，这些情况对于八千代这位丝毫不了解种花家实情的孩子来说，也是根本不清楚的。 　　否则，也就不会问出上面这样的问题了。 　　“......” 　　倒是琳娜既没有肯定回答，也没有否定八千代的话。只是拍拍安慰着女儿的手忽然停顿一下。 　　留在东京？ 　　不是手术恢复期结束之后，就要回到种花家了吗？ 　　梓言心里虽然有着这样的疑惑，但感受到妈妈琳娜的情绪异样，她也就没有说话。 　　如果梓言能够留在东京可就太好了。 　　八千代心想。 　　梓言的生日是二月七日，再有一个月刚刚好十五周岁，离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的招生年龄还差一年。 　　刚刚琳娜老师又要来了八千代的MSN账号。 　　“这样两个孩子完全可以介绍认识，好好相处啊。” 　　八千代不禁在心里嘟哝道。 　　而我到底需要怎么样的解释才能让露娜大小姐理解郑梓言其实是大小姐不是少爷这种事情啊。 　　八千代小姐苦恼得很。 　　“露娜大小姐？” 　　八千代进屋的时候，没有在显目的工作台位置见到露娜。 　　脱掉鞋子放在玄关，她走进里屋看看，露娜正坐在床边有电源的角落里咬着奶油面包。 　　八千代又一次老妈妈模式在线了。 　　她忍不住说：“大小姐，奶油面包这样容易长胖的食物还是少吃些比较好吧？” 　　又是一口面包下肚，樱小路露娜无所谓地耸耸肩。 　　露娜说：“大藏医院那里的人刁难八千代了？这么晚才回来。” 　　露娜拜托八千代去取服装设计图的确是最重要的事情。但想要吃樱花馅饼也是露娜的计划之一，所以在午饭时候她其实是留下能够吃下几块樱花馅饼的肚子的。 　　只怪八千代回来的太晚，露娜饿得难受，才拆开块奶油面包来吃。 　　八千代打开樱花馅饼的包装，拿着酥油纸包好的一块递给露娜。露娜接过来，默默吃。 　　八千代歉意说：“万分抱歉，大小姐。医院的人都很好，没有人刁难我。” 　　露娜：“那是发生什么了？” 　　露娜嚼着樱花馅饼，等待八千代解释。 　　所以到底该怎么解释才好呢。 　　八千代看看露娜，头疼：“大小姐还记得您住院第一天，您晚上去地下庭院遇到的那位白发赤瞳的人吗？” 　　露娜想想，说：“记得。” 　　与露娜同样的白发赤瞳。但梓言的颜色稍淡，发色显得银白，而虹膜则像是酒红。 　　露娜还记得这个人微笑着向她打招呼来着。 　　笑容很暖很温柔。搭配身上那身烫金白色的男士礼服，银白的秀发用发带束缚在一起搭在背后，给她的感觉就像是童话里描写的王子一样的人呢。 　　八千代叹口气：“大小姐——” 　　她说：“那个人真的就是郑梓言......少爷。我这次回医院取设计图遇见他，所以耽搁些时间。” 　　“哦？” 　　露娜来了兴趣，把手里嚼得还剩三分之一像是弯弯月亮的樱花馅饼放下了。 　　............ 　　...... 　　... 　　八千代之前是怎么向露娜介绍她的，梓言不知道。梓言也不知道八千代会怎么向露娜解释梓言现在这个样子。 　　简而言之，梓言不觉得自己会和这位名为樱小路露娜的女孩有相交的地方。 　　生日未到，梓言只有十四岁。与露娜相差一岁，勉强可以算作是同龄人。尽管这仅仅是梓言同学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但她是真心觉得自己相比露娜很脆弱，根本没有办法独当一面。 　　露娜的生日是3月27日。与梓言相差正好十个月多几天。 　　但梓言觉得自己与露娜的距离，却不是这十个月多几天就能够弥补的。 　　露娜有着极高的炒股天赋，用家里给的零花钱赚来足以后半生平平淡淡的生活的资本，这种事情梓言仅仅是想象一下就觉得很魔幻。 　　但即使不看资金的事情，仅仅考虑两人都有涉足的服装设计方面，这其中的距离都让梓言觉得自己是追着人家跑。 　　还是望其项背的那种。 　　“起床了。” 　　“呜......” 　　“宝贝起床了，该打针了。” 　　“......早上好，妈妈。” 　　梓言昨晚......今天凌晨在意识模糊得被黑暗吞没之前，将自己身体陷进了床里。 　　第二十二张服装设计图，也就是给八千代姐设计的西装绘画完成，梓言终于疲惫，撑不住浓浓倦意了。 　　拿来枕头旁边的手机点开电源，时间已经是上午九点钟。睡懒觉的郑梓言小姑娘错过了早餐，尽职尽责的护士小姐正在旁边调整吊水，正准备给梓言注射呢。 　　没有做梦。 　　许是因为过于劳累的缘故，梓言临睡前念叨些东西没一会儿睡着。睡着，意识沉寂着，梓言没有梦到任何事情。 　　都在念叨些什么呢—— 　　想要继续追逐服装设计师的梦想，必须做出些改变才行！ 　　第一点，要每天赶在太阳升起之前起床！ 　　第二点，要每天好好将妈妈教授过的东西在脑袋里浏览一遍！ 　　第三点，要每天画二十一张设计图！ 　　结果这时候日上三竿梓言才被妈妈叫起床，发誓要奋发图强的郑梓言同学睡懒觉了。 　　但其实梓言睡到这时候也不过是才有六小时的睡眠而已。怎么说也不该算作是睡懒觉才对。 　　郑梓言别扭起来。 　　白天没有阳光打搅，可以开开心心画服装设计图的时间就这么错过去了。 　　唉。 　　哎哎哎！ 　　梓言不觉得自己是毫无才能的平凡人。 　　但如果与八千代姐描述的樱小路露娜相比，自己在服装设计上的天赋的确比人家相差些许，梓言有着这样的自知之明。 　　天赋不足还想要追赶人家的话，就要靠努力来弥补。如果露娜画出一幅服装设计图的时候，梓言就应该画出十幅来。露娜因为缝制衣服不愿意浪费时间去睡觉的时候，梓言哪怕只是睡三四个小时也好，只要身体还能够动，就应该拼命地去去踩缝纫机，做出两件，三件衣服来。 　　想要追上天资更加优秀的人就得拼命，就得放弃些东西才行！ 　　必须......付出代价才可以。 　　如果直到四年之后的高考结束，考上大学才能全身心地接受服装设计的教育的话...... 第123章 一百二十章 我女儿才是最棒的！ 　　梓言还记得半年前，她在即将起身前往种花家的时候，妈妈琳娜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宝贝高中二年级结束的时候，妈妈与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签的合同就到期了。到时候如果宝贝不喜欢种花家的学校，妈妈回国之后你就来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留学吧。” 　　因为郑权身份的特殊原因，她们母子……现在应该说是母女了，必须有人在种花家陪着他才可以呢。 　　“虽然到时候妈妈需要回到种花家，没办法陪着宝贝留学。但是妈妈在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的同事都与妈妈关系很好，宝贝不用太担心的。” 　　“……” 　　梓言依偎在妈妈怀里没有说话。半晌，她轻轻嗯嗯两声，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琳娜摸摸她的头：“宝贝不可以哭哦，坚强点。” 　　偏差。 　　梓言没有在机场哭出来。可登等到飞机起飞，离开安特卫普前往莫斯科中转，身体明显感觉到脱离地面的一刹那，她还是止不住地悲从心来，哭了。 　　梓言本该考上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然后与妈妈一起尽情在服装设计的世界里玩耍的。 　　偏差。 　　最开始的梓言无法想象离开妈妈，离开学习制作服装之后将会面临的一切。 　　童年尝试着在安特卫普读小学所遭受的悲惨经历，让梓言的心理对转换环境充满着抵触。 　　只是因为爸爸的苦苦哀求，梓言不忍心答应了，于是便开始偏离原本设计好的人生轨迹。种花家这里海州三中的校园谈不上不好，梓言所在的教室位于三楼，会有稍高些的树木枝头带着绿意掠过窗前点缀，也是别有番生机盎然的韵味。 　　可这里不是教授服装设计的学校。 　　名为郑梓言的孩子已经不在服装设计的世界里了。 　　每日每日都是步行，或者乘坐几分钟公交车去上学。穿过校门，踩上教学楼前的大理石路面，快步走进教室，准备晨读。 　　这些也都谈不上不好。 　　只是梓言在种花家海州这里所见识到的现实世界里，没有一丝一毫服装设计的影子。 　　如果不是爸爸答应给买缝纫机，如果不是海州第一百货商店有贩卖琳琅满目布料的裁缝店，如果不是十二月有海州首届的国际服装节，梓言几乎都要开始淡忘自己曾经最喜欢的东西了。 　　自己能够成为服装设计师，梓言心中这样的梦想在逐渐拉远。 　　…… 　　梓言开始一点点地不安起来。 　　今日的东京，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是会让人觉得神清气爽的好天气，却对梓言的肌肤不是很友好。 　　索性就不出门散步了。 　　用窗帘遮挡住阳光。上午有着消炎作用的吊水静脉注射结束之后，梓言活动活动手指，趴在桌上，凝视洁白图纸片刻—— 　　还有三十分钟到午饭时间，她今天一张服装设计图都没有画呢！ 　　二十一。 　　昨天下午连着晚上，梓言借着被刺激得涌起的热血一鼓作气，才勉强绘制出这个数量的服装设计图。 　　可现在…… 　　问题在于体力。 　　郑梓言离开服装设计的世界虽然只有短短半年，但多少还是有些久了。学习服装设计也是学习，学习这种东西嘛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停留在梓言眼底的是空白没有任何痕迹的洁白图纸。她的眼前能够浮现出绚丽线条在图纸上，手指却没有办法好好地将这些想法表现出来。 　　手生了。 　　作为以服装设计师为目标的人，如果手指没办法持笔绘画出心中的线条。这就像是写小说的人思路枯竭写不出剧情来，拍摄照片的摄影师再不会拍摄照片一样。 　　浅草绿辅以整片整片棉麻黄白的连衣裙，梓言脑袋里有着这样衣服的构想。但梓言盯着空白图纸，手指动动想要拽铅笔过来，却又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样才能将脑袋里出现的裙子以服装设计图的形式展现出来。 　　唉。 　　末了，梓言不由自主叹口气。 　　移开图纸，嗅不到纸张清香。可梓言伏在桌前，桌面木头的清新气味却还是老老实实地被她嗅到了。 　　与海州三中自己那张桌子的味道还蛮像的。 　　可惜郑梓言现在没有在种花家的土地上。 　　“大藏月夜……”梓言嘟哝着自己的新名字，宛然一笑。 　　虽然外公没有明说，妈妈也没有多提及什么。但以昨天下午妈妈的状态，外公应该是不希望她回去种花家的吧？ 　　察言观色是梓言的强项，不要以为什么都不说，梓言就感觉不出来哦。 　　但是要怎么讲才好呢。 　　伏在桌前大概吃掉一盒哈根达斯冰淇淋的时间，梓言就从有些垂头丧气的心情里恢复，情绪渐渐平息下来。 　　能够让她和妈妈都留在国外继续追逐服装设计的方法，只有一个—— 　　她的妈妈琳娜与爸爸郑权，离婚。 　　这样没有婚姻关系的束缚，法院再将梓言的抚养权判给琳娜的话，她们母女就没有必要再因为爸爸的关系留在种花家了。 　　只是这样的事情，怎么样去想都不现实嘛。 　　爸爸妈妈的感情很好，没有离婚的可能。等到琳娜与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的合同到期，琳娜可以回到种花家的时候，梓言刚好去读高中的最后一年。 　　有着安特卫普设计学院教书几十年的背景做背书，琳娜回到种花家之后在那些教授服装设计的大学里谋来一份教师工作想来不难。 　　高考结束之后，选择有服装设计专业的大学，梓言也就又可以继续服装设计师的梦想了。 　　到那时啊…… 　　一家三口团圆不说，郑权能够继续自己热爱的事业，琳娜梓言母女也可以继续在服装设计的世界里畅游。 　　所以只要忍耐三年就可以了。 　　只要忍耐三年就可以了…… 　　梓言可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将这重新规划好的美好轨迹给打破呢！ 　　…… 　　今日大藏医院提供给梓言的午餐，是烧蛋玉晶搭配炒黄白牙和萝卜鸭肉的一荤两素，味道很好。 　　午餐的分量是营养师依着梓言的身体调配的。梓言只要将饭盒里的所有食物都吃干抹净就可以了。 　　倒是梓言今天也没心情挑三拣四。草草吃过午餐，梓言拎起铅笔就继续去奋斗绘画服装设计图了。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如果想要作什么事情，那就不要去拖，立刻去做就对了！ 　　梓言记得自己一小就喜欢绘画不假，但第一次在妈妈手下学习绘制服装设计图的时候，她也是被打击得哭过好几次鼻子。 　　只要回想起那时候记忆就好。 　　对，只要回想起那时候的记忆就好。 　　梓言心里念叨着，持笔的手重重搭在空白图纸上。 　　这一笔梓言画得很稳。 　　三厘米的平滑曲线自笔尖开始浮现在图纸上。随着梓言微微蹙眉，左手捏着云尺过来，线条有了束缚，自然而然地就顺下去了。 　　服装设计不像纸样，不需要顾及现实里的那些条条框框，是可以天马行空的。 　　只是有樱小路露娜那孩子的刺激，即使是天马行空的挥洒自己的幻想，梓言也想对自己的要求高一点，再高一点。 　　倒不是说反感樱小路露娜那孩子。 　　距离能够去大学里系统地服装设计，还有四年……准确说还有三年半的时间就可以了。 　　有八千代姐言传身教的樱小路露娜，那时候会是在哪里学习服装设计呢？霓虹这里，还是服装设计师的圣地，安特卫普设计学院？ 　　但无论在哪里，想要证明自己的时候，还是要参加些国际性的服装设计比赛吧！ 　　到时候一较高下就好了！ 　　最能够吸引住八千代姐目光的人，最终一定会是我哦！ 　　梓言挑衅般露出笑容，思绪陷入无穷无尽的幻想中，绘画线条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线条也画得越来越顺滑了。 　　也不知道是过去多久，梓言之前脑海里浮现出的那件浅草绿辅以整片整片棉麻黄白的连衣裙，完完整整地出现在了图纸上。 　　“嗯……” 　　上色，收笔，一气呵成。梓言捏起服装设计图来看，满意地点点头。 　　“真是漂亮啊。” 　　琳娜站在梓言身后也赞叹道。 　　郑梓言说过即使离开安特卫普，回到种花家，也要继续追逐服装设计，去做服装设计师的。甚至回国之后的梦想也是高考之后，去有服装设计专业的大学读书。 　　可结果……老实说，之前琳娜前往种花家海州，见到梓言桌前绘制的那些服装设计图，她还是挺失望。 　　包括那件作为礼物送给朋友的蓝白相间的长裙，设计水平都太过平庸了。 　　只是因为知道梓言患有女性假两性畸形的疾病，那时候琳娜满脑子都是怎么做才能让她的孩子接受自己不是男生而是女生的事实，却是没有心思也没有精力责怪梓言为什么退步这么明显了。 　　直到现在—— 　　梓言昨晚绘制的那件经过三次修改的长裙还勉强一看，琳娜的心里稍安。今天又见到女儿绘画这件长裙，行云流水般顺畅的全过程，她的眼眸里才渐渐又有了自豪的神采。 　　说来有些可笑，其实从昨天中午开始，琳娜其实有些嫉妒自己曾经的学生，山吹八千代的。 　　樱小路露娜的服装设计是八千代亲自教导的，这琳娜在八千代那里已经知道了。 　　但是郑梓言不也是她卡塔琳娜-茨威格特手把手亲自培养出来的嘛！ 　　梓言在服装设计上的造诣被露娜比下去，这让素来高傲的琳娜怎么可能甘心嘛！ 　　她的女儿才是最棒的！ 第124章 一百二十一章 烧乳鸽一定很好吃，嗯 　　最近两天郑梓言一直在绘画服装设计图。 　　梓言术后静养的那些日子过得其实很闲。像这样忙碌，硬要追溯的话，恐怕是她还在海州三中上学的时候了。 　　那时因为有中考这样的任务跟着，各科老师留给初三学生的作业变得越来越多。而身为初三学生的梓言也是每日都要在学校里折腾到天黑才能回家，回家后还要完成各种各样的作业才行。 　　老实说，这种繁忙，繁忙得梓言心烦。 　　但现在是雪花飘飞的季节。海州三中的初三孩子们在享受难得的寒假，梓言也因为身体的原因来到医院里静养，却是暂时可以与那糟心的繁忙说拜拜。 　　只是因为来自樱小路露娜那孩子的压力，还有想要再次占有八千代姐的渴望，梓言强迫自己再次忙碌起来。 　　只是这次忙碌是出于她最喜欢的服装设计图。有露娜做对比刺激，梓言虽然觉得繁忙疲惫，却很开心。 　　晚上八点钟，天已黑，不会再有阳光打搅。上次去卫生间解决生理问题的时候，梓言顺手拉开自己房间里紧闭的窗帘。 　　这时候向窗外看去。窗外世界的四周都是滚动的细细白雪，在灯光下映衬得格外雪白，弥漫在空中。 　　看着这些，梓言又想起昨天见到的那张露娜的服装设计图了。 　　明天的服装设计图画些什么样的好呢。 　　收笔，捏捏自己酸痛的手腕，梓言默默思索着。 　　倒不是说模仿。而是如果梓言挑选冬天这样的冰雪主题绘画服装设计图的话，现在真的是很难脱离樱小路露娜的影响了。 　　会下意识地与露娜的那件服装设计图进行比较。若是创意没有人家的好，梓言干脆连继续绘画的心思都没有了。 　　像今天梓言绘制的二十一张服装设计图，可是一张以雪白为主题的衣服都没有哦。 　　梓言抬头左右扭扭变得僵硬的脖子，将桌上平铺的这些画好的服装设计图抓来身前整理好，一张张地审阅。 　　慵懒靠着椅子，她一手捏来不知是什么时候被妈妈放在桌上的柠檬水，送到嘴边细细品尝。一手翻动这些设计图，安静地观摩自己过去八个小时的杰作。 　　吃过午饭到现在，梓言已经一刻都没有停歇地绘画服装设计图八个小时了。 　　老实说，因为樱小路露娜的刺激，梓言那种近似报复的兴奋劲还没有冷却。尽管说是三分钟热血多少有些低估郑梓言小姑娘的决心，但其实包括郑梓言小姑娘自己在内，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绘制服装设计图的劲头能够维持多久呢。 　　梓言微微蹙眉。 　　真不知道樱小路露娜那女孩究竟是怎么做到每天画二十张服装设计图的。 　　对于有中考备考经验，每天都是学习写作业奋斗到月色朦胧的梓言来说，这样绘画服装设计图的劳累其实没什么。 　　但如果每日每日都这样繁忙的话，即使是服装设计这样深得梓言喜爱的东西，久了也还是会感到厌烦的吧？ 　　而且现在梓言是在医院里静养，才能有大笔的时间绘制服装设计图。 　　等养好伤出院，回到学校。中考的压力再次袭来之后，梓言可是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有这么多精力绘制服装设计图呢。 　　还有高中……听说高中的课业繁重，能抽出来的时间应该会变得更少吧？ 　　病房里寂静。梓言不知道妈妈在旁边房间里做些什么，反正是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她盯着安安静静的的房间发呆。 　　对于服装设计师来说，绘制服装设计图这样的事情，如果是兴致与灵感来了，即兴而作，这将会是非常享受的事情。 　　这就像小说家。 　　小说家写小说的时候，实际上就类似躺在摇椅上给别人絮叨讲故事的老爷爷。有兴致的时候讲故事给别人听，自然是非常享受的事情。 　　可是…… 　　视线回来，梓言皱褶眉头，渐渐翻看到今天绘画服装设计图的最后几张。 　　最开始几张，在梓言将设计给未来的那件长裙进行完善之后，思路跳脱出来的她其实绘制得很顺畅清晰的。 　　但从第十一张开始，梓言绘制服装设计图的质量就开始有所下降。尤其是最后两张，以成果来看，梓言绘画得说是完全在硬撑也不过分了。 　　所以说无论体力也好，还是灵感也好，梓言的极限就是十张左右呢，一次。 　　梓言一脸无奈。 　　小说家的话，如果没有需要每日更新的全勤逼迫，可能托更着托更着，幻想就真成了幻想，不再有可能变成文字化作故事来讲给读者听。 　　同样的道理，如果梓言仅仅是图安逸地点到为止，那么应该就很难在服装设计的道路上再次精进了。 　　吃老本可没办法与那位樱小路露娜相竞争呢。 　　唉，兴趣爱好竟然会变成争强好胜，抢夺八千代姐的资本，还真是偏离初衷了呢。 　　梓言叹口气。 　　话说回来，梓言之前在海州三中上学的时候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种花家普及九年义务教育，将数学物理化学这些知识教授给学生们的最初目的，不是为了提高全民的基础知识和基础素质吗？ 　　是为了获得知识的呀。 　　可现在随着家长老师们的“去学习”，“还玩，快去学习”这类强迫、竞争味道分明的话，学习这种事情怎么就变了味道呢。 　　梓言时至今日也没能想明白。 　　…… 　　想不明白也无所谓啦。 　　反正今日份的二十一张服装设计图已经画完，梓言还是挺开心的。 　　她轻轻笑了笑。 　　窗外雪花飘飞，美景如画。梓言抻抻懒腰，走到窗前看到的是一片雪白的世界。 　　冬季啊…… 　　分明中午时候还是阳光和煦，傍晚却有雪花纷纷飘落。若是温度暖和些的时候，现在应该是下着雨的吧。 　　梓言所处的三楼不高。但周围的住宅矮小，大多是二层小楼。它们的楼顶被雪花渲染得白白，像是一对对恩爱的老夫老妻，相互依偎着延伸蔓延至远方没有灯光，梓言看不到的地方。 　　梓言用自己的额头贴着玻璃。与病房里舒适的二十四度不同，窗户玻璃的触感是冰冰凉凉的。 　　琳娜没有发出声响，默默微笑着看她的女儿。 　　说起来，琳娜还要感谢她的学生八千代，还有樱小路家的樱小路露娜这孩子呢。 　　窗户玻璃倒映出来梓言的侧颜……她女儿这样轻快放松的笑容，琳娜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见到过了。 　　在安特卫普登机前往种花家时，梓言眼眸里的悲伤根本掩饰不住，就更别提笑容了。 　　甚至是十二月，琳娜突然来到海州。梓言见到妈妈的惊喜之余，眸里还是有着散不去的忧愁和哀伤。 　　就前几日，她的女儿还因为不适应女孩子的身份，时不时唉声叹气呢。 　　人呐，不能一直闲着，总是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做忙起来才行。 　　“宝贝——” 　　琳娜轻声呼唤。 　　梓言回头看见妈妈：“妈妈。” 　　“要不要出门走走，吃口饭？” 　　琳娜问梓言说。 　　梓言经过手术已经有一个月。饮食上倒是已经没有太多限制，否则之前的晚餐会她也就没办法参加了。 　　但不管怎么说，吃些大藏医院提供的专餐，这样饮食清淡些的还是好的。 　　出门走走？ 　　又是忙忙碌碌的一天。捏笔，抬笔，落笔，她绘画八个多小时的服装设计图，整个人身体还是精神都累了。 　　现在是晚上八点，梓言又没有吃晚饭。只是梓言现在有那么些饿过劲的感觉，脑袋的兴奋劲一过立时有晕晕沉沉之感，只想脱掉衣服睡觉。 　　不过出门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貌似也没什么不好？ 　　梓言心想。 　　其实所谓的呼吸新鲜空气嘛……梓言更看重的还是能够出门找家餐馆吃饭。 　　大藏医院这里的清淡饮食可是真的清淡。谈不上不好吃，体现食材原汁原味的味道尝起来还是可以的。 　　但果然还是红烧油炸更符合梓言的味蕾就是了。 　　“行。” 　　梓言答应声，拽着病服裙子脱下，拿来床上枕头边叠的整整齐齐的羊绒衫就要给自己套上。 　　“宝贝是不是又忘记什么事情了？”琳娜问。 　　梓言穿衣服的动作一顿，讪讪讲：“妈妈，穿羊绒衫这样厚实的衣服又不会透，应该可以不穿内衣吧？” 　　梓言的胸脯还在发育，现在不大。冬天这样的季节如果将自己埋在羊绒衫这样的厚实毛衣里，再穿些宽松些的衣服就根本不会透，也不会说没有安全感。 　　这就像梓言习惯裸睡一样。胸脯没有Bra束缚的自由感觉，她真的是超级喜欢。 　　那句名言怎么讲的来着——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我要自由！ 　　琳娜白女儿一眼，说：“出门到公共场所还是需要穿戴Bra的。” 　　“再说文胸这种东西，不仅仅是防止露点，美化女性曲线，还对健康有着好处。” 　　“即使仅仅从卫生和健康的角度考虑，宝贝现在也应该好好地把文胸穿上。一直不穿文胸，以后胸型外扩可就难看死了。” 　　说着，琳娜将相当轻薄的弹力真丝面料的新Bra放到了床上。 第125章 一百二十二章 桑蚕丝一级棒 　　对涉足服装设计领域的郑梓言来说，她对布料有着天然的敏感。 　　妈妈放在她床上的内衣套装相当轻薄。同时因为大比例采用22姆米的桑蚕丝，想来无论是文胸还是内裤，贴身穿着都会是相当舒适的。 　　梓言对这种大比例采用22姆米桑蚕丝的布料有印象。 　　桑蚕丝的丝线，是用8到12个蚕茧的蚕茧丝合并而来的。而每一根蚕茧丝又是由100~200根更为纤细的单丝构成。这样如果内衣选择采用百分百桑蚕丝的布料，虽然触感的确会更加柔顺丝滑，但却过于脆弱了。 　　毕竟内衣嘛，还是需要承受身体活动所带来的各种张力的。 　　因此琳娜在安特卫普的一位女同事，她指导自己工厂进行尝试，通过用92%的22姆米桑蚕丝配合4%的氨纶再辅以4%的Dyneema针线，根本性地改善了桑蚕丝较难打理的弊病，极大地提高了面料整体的强度和耐磨度。 　　这样混合纺织出的弹力真丝面料富有弹力，而且不易起皱。保留真丝亲肤透气的特性的同时，又让穿着者活动自如，没有太多的束缚感觉。 　　当然，也经得起内衣高频次洗涤的要求。 　　这一切的代价嘛…… 　　一套普普通通的内衣套装就要三百美刀起步，你敢信？ 　　不过琳娜毕竟和人家是同事，而且关系相当不错，所以买布料自然是所谓比成本价再贵一丢丢的那种咯。 　　拜托大藏家买来缝纫机搬到自己卧室里，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琳娜亲手给女儿做出来的法式珍珠白内衣搭配蕾丝边，还是很漂亮的。 　　内裤使用五英寸的蕾丝整体制作而成。侧翼宽度即为蕾丝宽度，没有侧缝，会暴露出少许的臀部底部。 　　当然，出于卫生考虑，内裤内档那里琳娜还是选择了百分百的纯棉搭配。 　　文胸半罩杯，内里弹力真丝，贴身舒适。外部华丽蕾丝，美观大方。无钢圈的设计尽可能让梓言的穿着体验变得舒适。 　　就是前开式的复古手工包扣…… 　　“……” 　　梓言捏着文胸，嘴角不禁咧咧。 　　这内衣她看看就知道是妈妈做出来的。待在妈妈身边那么久，身为服装设计师，同时版样缝制也很出色的琳娜做衣服的手法，梓言还是很清楚的。 　　梓言知道妈妈设计这样前开式的开合方式是为了方便梓言穿着。 　　毕竟穿戴文胸这样的事情……虽然对于现在的梓言来说不是初体验，但也的确没有太多经验就是了。 　　每次在背后扣上文胸的挂钩，都麻烦难受得梓言不想穿戴第二次。 　　还是前开式的好啊。 　　方便，就是感觉稍微有那么一丢丢……难为情？ 　　话说，梓言在内衣的外缘有看到缝合线……也是，真丝这样柔软脆弱的布料怎么可以使用激光贴合，也只有车缝才合适了。 　　车缝嘛，这是一种十分传统的缝制工艺。顾名思义就是用缝纫机缝制。这种工艺制作出来的内衣的特点，就是可以在内衣外缘看到缝合线。 　　不过这里是大藏家的私人医院，又不是琳娜在安特卫普那里的工作室。缝制出这样水平的内衣，至少需要平车，拷边车，人字车再搭配普通缝纫机才可以。 　　妈妈到底是买来多少新机器搬到医院里了啊！ 　　梓言扶额。 　　（琳娜：反正日勤老头子有求必应，又不要我花钱，嗯。） 　　也不知道大藏医院那些医护见到一台台机器被搬进病房里会怎么想。 　　感觉妈妈这是有点胡来呢…… 　　暂且先不理会这些。 　　梓言捏着这套内衣放在眼前细细端详。端详片刻，她的脸颊羞得红红，好半天都没有去穿它们。 　　像是珍珠一样的白色，与梓言的肌肤很搭。 　　纯正的白色很多时候被人们认为是最纯洁，最天真的颜色。只是妈妈选择的布料洁白得过于纯粹，而且还是这样半遮半掩的法式内衣样式…… 　　总觉得好性感啊。 　　尽管梓言是涉足服装设计领域的孩子，但其实她很少去绘画制作女装，就更不要说女士内衣了。 　　放在几个月之前，被魏莱拽着在海州那边的万达广场逛街，梓言见到女士内衣展柜都是眼观鼻，鼻观心，非礼勿视的模样呢。 　　哪想才过去几个月，之前连看都不敢去看的衣物竟然要每天每天地穿在自己身上了。 　　真是。 　　唉。 　　梓言叹口气。 　　如果是她自己来选择的话，一定会买些外观普普通通，只要材质亲肤舒适的内衣就好。 　　但女士内衣发展到今天，早已不仅仅是简单的遮羞和出于卫生与保护的目的了。内衣的样式变得越来越精美，越来越五花八门。 　　说是要让女人的内心也感受到美好。 　　说是那些使用时尚面料的制作而成的内衣，因为它们更加美观，性感，即使是穿着在外人看不见的内层，也能够让女性时刻感受到“女为悦己者容”的满足感。 　　……不对，应该更改下典故说成“女为悦己而容”才对。 　　总而言之，梓言一点都没有从穿着这样漂亮的内衣上感受到什么满足感觉。 　　相对的，她总觉得女生穿这些漂亮内衣……硬要说的话，取悦男性不是最终目的，但客观上讲，穿着这些漂亮内衣的时候，的确是更容易引起男性的注意和欣赏。 　　唉。 　　郑梓言小姑凉连自己能不能喜欢上男孩子都不知道呢。 　　一想想自己曾经是男生，长大之后依着生理需求要与男孩子相恋结婚生子白头偕老，梓言的心里就没来由一阵恶寒。 　　太恐怖了。 　　不要去联想那么恐怖的事情啊喂！ 　　…… 　　对着曾经男生郑梓言的身影挥手告别，梓言已经大步流星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一去不复返了。 　　甚至梓言对于曾经男孩子的记忆也变得越来越淡，直到渐渐消失。事到如今，梓言就是连曾经双腿间有着男性那里的感觉都想象不出来了。 　　虽然梓言现在的那里还处于恢复期，但妈妈给内裤内档选择的百分百纯棉也是足够亲肤柔和，梓言穿着没有什么不适感觉。 　　倒是身下那里空空，纯棉的内档贴合着自己新生的那里，屁股被柔顺的弹力真丝包裹。作为女孩子的感觉在梓言心中占比越来越大，尽管她迈开双腿的走路姿势还是与男孩子时候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但每迈出一步，梓言都能明显感觉到自己与往常的不同。 　　穿好内衣。身下因为还在恢复期，没办法穿牛仔裤。梓言穿了厚实的打底过膝袜，大腿则被更加厚实的裙摆遮住。 　　上身穿好羊绒衫，包裹着文胸的初发育胸部勾勒出微微起伏的曲线，再披挂上毛茸茸的乳白外套。 　　“啊……” 　　梓言瞧瞧房间等身镜里自己愈发柔和的脸庞，还有女孩子气十足的身体曲线，张张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梓言有听妈妈说，为了辅助梓言身体里的器官发育，大藏医院有给她每日注射质量特别好，而且是从汉斯家进口的高效雌性激素与孕激素进行辅助治疗来着…… 　　还真就完全是女孩子的样子了啊。 　　“宝贝还没好吗？” 　　琳娜早已穿好衣服在门口等候。 　　“就好了。” 　　用发带简单将自己的洁白秀发束缚在一起，梳理成低低的单马尾缀在背后。 　　自从梓言的身体稍微恢复得可以行动自如后，梳理头发这样的事情，琳娜就不再帮忙，全权交给自己女儿去处理了。 　　不过梓言小时候因为去小学上学被打击得自闭跑回家里。整整一年不见任何人，就更别说去找理发师打理头发，自然而然就留成了长发。 　　也许是出于安全感的缘故。即使梓言夏天怕热，头上顶着长发感觉像是蒸笼，但还是打死不想剪短头发。 　　感觉就像是躲在由自己纯白秀发所形成的堡垒里一样…… 　　嘛，至少因为曾经的经历，现在做过手术变成女孩子的梓言对长头发怎么梳理保养多少有着自己的心得，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走到玄关，梓言拿来自己那双三厘米根的高（低）跟鞋。刚刚垂眸就见到妈妈踩着十厘米高跟的纤细长腿在她眼前晃。 　　十厘米的高跟鞋。 　　梓言默不作声移开视线。 　　这种穿着会难受到要死的东东，梓言觉得除非有人逼迫她，否则这辈子就是直到垂暮将朽，梓言也不会穿它。 　　三厘米的根，走得久了，梓言都觉得自己的脚尖隐隐发痛呢。 　　…… 　　“宝贝现在特别饿吗？” 　　琳娜带着女儿走在街上，突然问。 　　“不是特别饿，怎么了妈妈？” 　　梓言没有吃晚饭。 　　该说人体真的是十分精妙呢。 　　当血液中的葡萄糖使用完毕，身体感受到低血糖就会发出“缺糖信号”，促使身体主人感受到饥饿，进而去进食补充血糖。 　　学过初高中生物的应该都知道，食物最终都是要被转换成葡萄糖这样的供能物质，进而被人体吸收利用的。 　　相对的，如果长时间没有得到进食，身体就会启用B计划。命令之前储备好的糖原和脂肪转化分解成葡萄糖，供给给身体。 　　血糖得到恢复，人也就不会觉得那么饿了，这也就是为什么人在错过饭点后会有饿过劲的感觉。 　　当然，千万不要傻傻地绝食期待脂肪转化地减肥，对身体损伤太大了！ 　　以上。 　　在梓言说出自己不是特别饿的一瞬间，她就后悔了。 　　喜欢逛街是女人的天性，可惜梓言没有。 　　“妈妈，我饿，我真的很饿！” 　　可惜梓言的无力反抗仿佛是一颗小小石子丢入大海，根本不可能引起妈妈琳娜那里哪怕稍微再大一丢丢的波澜。 　　当梓言苦（哭）着脸的时候，她已经被妈妈拽着往人群又多又密的六本木新城走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咱这本小说的标题是校园还有日常，但最近一段时间好像写成大家族之间的宫斗剧了，笑。 　　但这些都是小梓言的身份背景，而且还有些事关日后愉快校园日常生活的重要人物需要铺垫出现，咱不用些笔墨来写还真是不行呢。 　　可以小小在这里剧透一下，梓言回到种花家之后的高中生活会很有趣。而且小梓言在高中之后的剧情更是重头戏。 　　青春日常校园文嘛……至少让小梓言性别转换的这段时间里稍微超范围展开一下好不好~. 　　以上，敬请期待后续剧情，咱可是准备写到两百万字的！ 　　还有Q、Q群……虽然副本一还没有写完，但还是先放出来吧，毕竟马上就要上架了呢，笑~ 　　2、3、5、8、5、6、0、3、9，欢迎加入吐槽。 第126章 一百二十三章 千夏社长不务正业 　　郑梓言这是第三次来到六本木新城。 　　霓虹东京这里的六本木新城，正式营业于二十一世纪初。老实说这样一所占地面积七十八万平方米，由入江三宅设计事务所、米国捷得和KPF等多家设计公司联合设计，历经足足十七年才完成建设的建筑综合体，在整个世界里都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 　　能够在拥挤的东京都改造建设出这样集办公、住宅、商业设施、文化设施、酒店、豪华影院和广播中心为一体，兼具居住、工作、游玩、休憩、学习和创作多功能功能的城市中合体，郑梓言的父亲郑权同志其实一早就在思索着怎么模仿六本木新城来完成海州的旧城改造。 　　毕竟人家是著名的旧城改造成功项目嘛。 　　就职到西江省的第二年，省里与邻省联合组织领导干部前往霓虹学习取经。六本木新城这样成功的旧城改造实例自然是一众领导干部们的重点观摩学习对象。 　　要知道六本木新城诞生之前，这里的朝日电视台周边可是相当狭窄。狭窄到想要消防队通过都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情。 　　海州老城区也面临同样的状况。像以海州第一百货商店为核心的海州市中心，虽然繁华，但两边街道实在是太过狭窄。两边相加才四通道的马路，作为主城区着实是有些上不得台面。 　　只是郑权在海州的任职即将期满。这时候安排城市改造计划，多少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也不知道今年领导班子换届，省委会安排郑权同志去哪里任职。 　　也许是省会邕城？ 　　西江省省会城市的书记，在两年前那位同志被调走之后，已经空席两年。从那时开始到现在，这两年里一直是副书记代领书记职务在指导工作。 　　只可惜这位副书记资历不够，却是没办法提拔转正。 　　不过父亲的苦恼，对这方面不甚了解的郑梓言小姑凉倒是不可能触景生情地想到了。 　　一座可以满足都市生活各种需求的城中之城，这里自然而然地汇集各种各样的商铺，也聚集了足以令怕生的人退避三舍的巨大人流。 　　梓言丝毫没感觉在东京的文化中心地区建成这样一座六本木新城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只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头痛得眉骨下面隐隐发胀。 　　但梓言身边的琳娜却丝毫没有受到这样巨大人流的影响。神采奕奕，精神饱满地按照自己心中早已思索好的路线走着。 　　琳娜的步伐很快，十厘米的高跟鞋踩得地面哒哒作响。就像琳娜教导给梓言的那样，穿着高跟鞋走路要直上直下地踩下去，否则这时候琳娜脚底的脚步声就不是哒哒而是啪啪了。 　　梓言都有点顾不上妈妈教导的走路姿势了。她躲开人流，慌慌张张地紧跟着妈妈，生怕自己走散。 　　终于琳娜停住脚步，梓言也随着妈妈停下来。弯腰揉揉自己酸痛的小腿肌肉，梓言不由得舒口气。 　　抬头看看，有座高耸入云的明亮大厦映入梓言的眼帘。 　　“变化还真是大啊。” 　　琳娜感慨。 　　二十年前她离开东京之前，记得这里还是十分狭窄的小巷呢。 　　琳娜领着梓言从大藏家的私人医院出来，搭乘地铁直达线约十分钟，又步行十分钟便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森大厦。（Mori 　　Tower） 　　森大厦是六本木新城最高的建筑物，东京最高的建筑物之一。这里大部分空间被办公场所占据，但前几层设有餐厅和商店，最顶层还设有观景台和现代艺术博物馆，还是很值得一逛的。 　　逛逛商店，然后去森大厦顶部的观景台欣赏东京整个城市的夜景。最后再回到底下六层的饭店里就餐，行程堪称完美。 　　顺便因为观景台是露天屋顶，所以只会在天气允许的时候才会开放。也不知道现在这种微微飘着小雪的样子，那里会不会允许游客上去呢。 　　管他，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妈妈记忆中的东京是什么样子的呢？” 　　梓言回应妈妈，问。 　　“很有历史感的样子。” 　　“诶？” 　　梓言没能理解妈妈的意思。 　　因为此时此刻琳娜她们所处的六本木新城，毕竟是旧城改造项目的产物。什么东西都是崭新的，所以没有历史感。 　　琳娜的父亲是的大藏日勤。琳娜又是在十六岁那年来到的东京，说这里是琳娜的第二故乡都没什么问题呢。 　　时隔二十年不见，琳娜反倒觉得这里处处是新奇。 　　也不怪琳娜这段时间总是将梓言一个人丢在病房里，自己跑去东京的各处去逛街了。 　　现在梓言的身体恢复得不错，没有太多的外出限制，琳娜当然是要拽着女儿来看看的。 　　要知道六本木新城这里还有森艺术博物馆。这是一家专注于来自世界各地的新艺术理念的现代艺术博物馆。 　　最近梓言不是被樱小路露娜那孩子刺激得疯狂绘画服装设计图嘛。森艺术博物馆里展出的东西很注重让普通观众能够轻易地接触理解，不是那么生涩难懂。 　　带女儿来看看，找找灵感，顺便放松一下不是很好嘛！ 　　…… 　　小梓言又没有来过东京，怎么可能会有琳娜这样的历史感嘛。 　　倒是梓言一听妈妈讲这里有艺术馆，她立马变得两样放光，还是绿油油像饿狼的那种。 　　梓言啪地一拍大腿。 　　正愁着最近绘画服装设计图搜刮光了脑袋里的存货，没什么好点子画什么新的服装设计图呢。 　　去艺术馆逛逛，没准会有什么灵感呢！ 　　（emmmm，去玩玩游戏，会不会有写小说的新灵感呢？） 　　梓言照着大厦门口路标的指示，拔腿就要往艺术博物馆所在顶层那六楼走。 　　“宝贝，等一下。”琳娜笑眯眯。 　　准确说，琳娜的声音从梓言的背后传来，害得梓言当即停下脚步，连心脏都空着跳了半拍。 　　“刚刚宝贝不还说自己很饿很饿，想马上吃饭吗？” 　　琳娜调侃。 　　“啊哈哈哈……” 　　梓言摸摸后脑勺，尴尬笑。 　　“那个，艺术博物馆里的那些都是，嗯，都是精神食粮，对，都是精神食粮。” 　　就这样，梓言刚刚气势汹汹往楼上腾腾走的气势一下子就蔫了，连说话声音都渐小。 　　“先陪妈妈去逛逛商店，然后就带宝贝去艺术博物馆。” 　　“好……” 　　唉。 　　梓言轻轻叹口气，心里说不出的不愿意。 　　逛街逛商场是女人的天性，可惜梓言没有。尤其是那种人多的商场，梓言更是连去都不想去。 　　“哒哒哒。” 　　有哒哒哒的声音出现在琳娜母女的耳边。 　　这倒不是她们高跟鞋踩出来的声音。而是在某间楼梯的转角处，那里SONY专柜里，有人玩耍PF5游戏，按得游戏手柄噼里啪啦作响。 　　梓言停下脚步看过去。 　　“咔咔咔，哒哒哒。” 　　是一双纤细嫩白手像上下翻飞似地操作着游戏手柄。这操作流利顺畅富有节奏感，像是什么乐器演奏出的美妙乐章。 　　“千夏姐。” 　　梓言远远招呼声。 　　这双手的主人，不就是郑梓言的表姐，大藏财团亚洲分区的社长大藏千夏么。 　　“诶，梓言？” 　　千夏听到熟悉声音，侧头看过去。同时手里也没有忘记操作，SONY一百寸8K分辨率电视的屏幕里一片刀光剑影闪过，千夏操作的人物使出千切斩，对面的怪物就撒着大片大片的鲜血倒下去了。 　　KO！ 　　“姑姑，梓言，晚上好呀。” 　　千夏笑笑，放下手柄，走到琳娜母女跟前。 　　“千夏姐，你这是在？” 　　梓言问。 　　这里是商店区，是某家名为SONY的品牌的展柜，总觉得千夏姐出现在这里用展示机玩游戏有些……违和感？ 　　“在视察企业呀，看看零售人员的服务态度怎么样。” 　　千夏一身得体黑色西装，显得干练的同时，又展现出年轻女性姣好的身体妙曼曲线。 　　她推推鼻梁上红色板框眼镜，笑着与梓言解释道。 　　“……” 　　琳娜和梓言齐齐黑线。 　　哪有视察企业的老总跑到自己公司的柜台里玩游戏的。 　　“千夏啊……” 　　琳娜忍不住说教。 　　“都已经是做社长的人了，还是更有威严些比较好。” 　　话说，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啊。 　　琳娜记忆里的那个大藏千夏，还是十六岁跑来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留学，画不好服装服装设计图被她训斥了，还会哭鼻子的小丫头呢。 　　一转眼都二十几岁，是大藏财团亚洲分区的社长了。 　　“话虽如此，但是我们企业目前最红火的就是游戏娱乐项目，玩玩游戏看看游戏机的体验好不好，也是视察企业的一部分不是。” 　　千夏笑得洒脱，梓言却觉得她的千夏姐这是强词夺理。 　　不过见到千夏让梓言觉得很开心。千夏笑得洒脱，又像是没有紫外线的阳光照在梓言身上，温暖心窝。 　　梓言也就同样微笑下，不多说什么了。 　　视线从千夏姐的身上移开，梓言仔仔细细地打量被千夏姐视察的这间SONY展柜。 　　展柜里的空间巨大。铺设的洁白地板清清淡淡显得明亮，中间是直通南北的可供四人并行的宽敞道路。道路两边一个柜台一个柜台地摆放着这家企业的产品，看过去整齐又美观。 　　三两顾客或体验或咨询在柜台边上，安安静静地没人吵闹。 　　“梓言，我送给你的游戏机感觉怎么样？”千夏忽然问。 　　“诶，游戏机？” 第127章 一百二十四章 才不是三分钟热血 　　讨论起游戏的大藏千夏很有宅女气质。 　　梓言还小，与妈妈琳娜生活在安特卫普的时候，来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留学的千夏千里迢迢地从霓虹带来红白机，时常偷偷摸摸拽着梓言去玩。 　　其中有款游戏梓言现在还记得。是讲述在未来世界里，少年少女们驾驶着机器人，与邪恶政府军的机器人互相攻击争斗的故事。 　　记得里面玩家可以操纵的最强机器人叫刚达R来着，速度快到可以在一回合之内打大多数机器人两次。 　　嘛。反正是游戏公司开发给小孩子玩的热血冒险游戏。就算内容稍微有些科幻，有些荒诞无稽也没什么关系，毕竟只是制作出来用于娱乐消遣的，大家图个乐呵也就那样了。 　　梓言对游戏不是特别感兴趣。最近她又忙着绘制服装设计图，所以好些天前千夏去探望时送给她的游戏机，梓言一直没时间去拆开看看。 　　该说是根本想不起来还有游戏机这么个事情。 　　没拆开看过，梓言连游戏机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就更别说感觉怎么样了。 　　听到梓言说还没有把玩过游戏机，千夏遗憾的表情溢于言表。 　　“哎呀，这款游戏机可是我们公司今年……去年的得意之作呢。” 　　让千夏姐失望了还真是抱歉。 　　梓言心里轻笑。 　　不过最近忙着绘制服装设计图，玩游戏这样的事情还真不是梓言的菜呢。 　　“那梓言你一天在医院都做些什么呢呀？”千夏奇怪问。 　　虽说去年年底的晚餐会，大藏日勤有向公众宣示过作为大藏家一员的大藏月夜。但对于千夏来说还是更习惯称呼梓言为梓言。 　　还是梓言这个名字更熟悉些嘛。 　　“画服装设计图呀。” 　　梓言理所当然地回答。 　　“设计图？” 　　千夏更加奇怪地看向琳娜。 　　琳娜无奈笑一声，说：“我可没有强迫，是你表妹自己要画服装设计图的。” 　　自己想画服装设计图？ 　　“而且还是每天八个小时的画设计图，怎么劝都不听。”琳娜补充道。 　　嗯？ 　　千夏回眸仔仔细细端详已经是自己表妹的郑梓言。 　　难道说在经过女性假两性畸形的手术，性别被纠正过来之后，她表妹这是连性格都一并被纠正了？ 　　住院的生活很无聊。事出突然，梓言又没有带什么可以转意注意力的东西来东京，千夏是担心梓言住院得郁闷，才送去游戏机给她解闷的。 　　如果说住院得实在无聊，梓言偶尔兴致来了绘画几张服装设计图，千夏还能够理解。可如果说梓言最近每天都画八个小时的服装设计图……这怎么想都不是梓言的风格。 　　之前大家在安特卫普的时候，梓言与千夏是同一类人，努力程度也仅仅局限于普通生活的范畴之内。该努力学习服装设计图的时候，自然是努力的，但却从不会因为服装设计来挤占其他的生活休息时间。 　　至少吃饭的时候会想着今天学校餐厅有没有什么好吃的，沐浴的时候会想着放松心情，早晨起来的时候还想着能多在床上稍微眯眯一会儿。 　　像这样废寝忘食的绘制服装设计图…… 　　不对劲，不对劲。 　　千夏左端详，右端详梓言的模样，单手卡着腰，目光饶有兴趣。 　　梓言被千夏姐盯得浑身不自在，不自在得汗毛都要立起来了。 　　“千夏姐？” 　　梓言试探说一声。 　　“毕竟我将来在种花家那边也是考取教授服装设计的大学的，绘画服装设计图应该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吧？” 　　这的确是理由，只是梓言是在顾左右而言他。 　　总不能和千夏姐讲，她是因为被一位名为樱小路露娜的十三岁女孩给刺激到，想要继续在服装设计上吸引八千代姐的注意力，这才奋发图强重新捡起服装设计的吧？ 　　真这样讲，也太孩子气了，丢人。 　　虽然梓言也还是孩子就是了。 　　“啧啧。” 　　千夏啧啧嘴，对梓言这种扯谎一样的回答不作评论。 　　梓言尴尬不已。 　　感觉千夏姐这样的表情就像是在嘲讽她会三分钟热血一样。 　　但千夏又什么都没有说，梓言倒是连反驳都做不到呢。 　　千夏说：“你可不一定有机会去读种花家那里服装设计的大学哦，大藏月夜大小姐。” 　　诶？ 　　梓言被千夏说得懵懵。 　　千夏倒不再理会懵懵的梓言，对琳娜问：“姑姑你们这么晚来六本木新城……是准备来看看森艺术博物馆？” 　　琳娜提到梓言最近在绘画服装设计图，千夏下意识就想到了六本木新城这里的艺术博物馆。 　　几年前，大家还在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留学的时候，他们这些打扮颇有艺术气息的学生们就是美术馆，艺术博物馆之类场所的常客。 　　参观参观别人的创意总归是好的，闭门造车可没办法精进。 　　甚至空闲的时候，他们这些学生还会结伴去欧洲各国逛逛寻找灵感。像法国的卢浮宫与凡尔赛宫更是被他们看遍了每一处角落。 　　虽然当时被拽上一起的梓言一直觉得这些大哥哥大姐姐是借着寻找灵感的借口在四处旅游…… 　　“嗯。” 　　琳娜点头，说：“你表妹从中午画服装设计图画到现在，连晚饭都没有吃。最近身体也恢复得不错，我就带她来这里逛逛，顺便吃口饭。” 　　千夏：“……” 　　“梓言，奋发图强是好。但太拼了身体是坚持不下来的。”千夏劝说得语重心长。 　　“没事，坚持得住。” 　　梓言微笑着摆摆手。 　　那个樱小路露娜都坚持得住，凭什么我就会坚持不住呢？ 　　梓言可不觉得自己的身体素质会不如人家。 　　千夏不再说话了，给梓言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 　　记得是留学第二年刚刚开学。因为去年年底获得学校最优秀奖的让-皮埃尔-史丹利，而不是大藏千夏还有大藏衣远的作品。 　　本就不喜欢他们两人去学习服装设计这样匠人手艺的大藏日勤，险些就要强迫他们去日勤挑选好的学校读书了。 　　该说日勤老爷子历来喜欢强迫自己后辈们去走他规划好的完美人生呢。 　　二十年前强迫自己的女儿琳娜嫁给花之宫的长子，几年前又强迫自己的孙女孙子放弃服装设计师的梦想，去学习什么企业管理，都是一个味道。 　　不过说到底，他们也算是反抗日勤反抗成功了呢。 　　虽说代价有些惨痛…… 　　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千夏想说的是，自己当时因为被日勤老爷子逼入绝境，曾经废寝忘食不眠不休地与衣远一起奋进，期望能在下次学校的服装展里拿到最优奖。 　　千夏做到了。 　　只是千夏甚至连周围学生的欢呼声都没来得及听清楚，就体力不支地晕倒在衣远的怀里了。 　　事后住进医院，千夏调养足足三个月才缓过来。 　　这时候见梓言挑衅般的笑容，还有争强好胜的模样，千夏却是不由得在心里叹口气。 　　千夏劝说的可都是她自己身为过来人的经验之谈。 　　唉，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呐。 　　不过…… 　　千夏瞧瞧她姑姑琳娜笑而不语的模样，感觉自己好像也没必要太担心什么。 　　就是不知道姑姑是怎么想的了。 　　…… 　　与碰巧遇见的千夏搭话聊天，不知不觉就过去差不多半个小时。 　　琳娜母女出门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这耽搁片刻，一下子就挤没了琳娜准备用来愉快逛街的时间。 　　先去森艺术博物馆吧。 　　相比顶楼天台，和大厦下面六层那里的饭店，森艺术博物馆的关门时间更早。若是等到吃过饭再过去，恐怕找灵感这样的事情就要泡汤了。 　　千夏与这边的柜台经理吩咐两句，跟着琳娜她们一齐去了艺术博物馆。 　　“姑姑，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买票。” 　　“嗯。” 　　梓言跟着妈妈等待在艺术博物馆的门前。 　　她盯着千夏姐的背影默默瞅。 　　售票处那里排队等待的人不少，男男女女，大多穿着打扮很有艺术气息。当然学生气息也很浓。 　　他们应该是一齐的吧？ 　　彼此之间在用东京腔的日语小声压低声音窃窃私语着。 　　老实说，梓言喜欢霓虹家这点。 　　相比种花家的旅游景点，霓虹家这里就要安静淡雅许多了。即使有彼此聊天或者与什么人打电话的人，大家的声音也是压制得很低，尽可能不打搅到别人。 　　哪像种花家这里，人如果多起来，哪里的景区都有可能成为菜市场。 　　等待有好一会儿，终于等到千夏买票。 　　“三张票，谢谢。” 　　千夏递过去自己的银行卡。 　　“哦，千夏社长，欢迎光临。” 　　森大厦这里，下六层是商店餐厅，顶六层是艺术博物馆观光台，中间四十几层都是办公区。大藏财团亚洲分区有办公室在这里，艺术博物馆的工作人员自然是认得大藏千夏。 　　怎么说千夏也是执掌大藏财团亚洲分区半年多了呀。 　　听见工作人员称呼千夏是社长，刚刚排队买到票的那群人不禁回头看看这位西装革履的年轻女性。 　　还不到三十岁呢吧？ 　　真是年轻啊…… 　　不过一瞧千夏西服上大藏家的族徽，这些年轻人瞬间秒懂，也就不再关注千夏了。 　　拿好票，一齐往艺术博物馆里走，他们刚刚好在艺术博物馆的门口看见等到千夏姐过来的小梓言—— 　　视线一顿。 　　“……诶？” 　　梓言愣愣。 　　作者有话说： 　　我知道又要有人说我断章。 　　本来准备今天再码字出来一章的。 　　但今天我心情烦闷，身体也不怎么舒服，所以还是先更新一章好了。 　　下一章明天再说，先咸鱼去了。 第128章 一百二十五章 琳娜：我秀秀女儿怎么了？ 　　“宝贝很受欢迎哦。” 　　森艺术博物馆很大。与下面六层的商店区的人山人海不同，这里的行人三三两两，静谧非常。 　　馆室里暗红灯光荡漾。路过某位霓虹家现代艺术家的绘画展，琳娜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一边说。 　　“……” 　　梓言小脸冷落，似乎不太舒服，连回答妈妈的力气都没有。 　　倒不是她对这位霓虹家现代艺术家的画作没有兴趣。相反如果放在平时，这样风格清奇的画作，梓言细细端详应该会找到些不一样的灵感。 　　只是梓言现在真的没有心情去欣赏。 　　艺术博物馆里面静谧，驻足观赏的人们交谈的声音很小，梓言自己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他们是看在妈妈的薄面上才夸奖我的吧？” 　　梓言看起来神情倦怠，缄默不语。末了，叹口气说一句。 　　这个他们指的是刚刚艺术博物馆门前那些打扮颇具艺术气息，学生味道很浓的家伙。 　　他们拿着票往馆里走，边走边回头看梓言。瞧瞧梓言的同时还凑在一齐窃窃私语。 　　类似这样的目光，梓言经历过很多次。 　　或是惊奇，或是疑惑，偶尔还会有避之不及的厌恶，这也是梓言不喜欢出现在公众面前的原因。 　　终于他们之间有位身材娇小与梓言相差不多的女生没有忍住，转身跑到梓言跟前—— 　　“那个——” 　　女生的东京腔日语很正宗。 　　“不好意思打搅了。请问您身上的衣服，是出自比利时服装设计学院的设计师，卡塔琳娜-茨威格特之手吗？” 　　“嗯？” 　　梓言垂眸着的目光微微抬起。 　　她面前这位大姐姐看起来二十二三岁的年纪。 　　上身一件白色衬衫打底，搭配松绿色毛衣，外面披了藏蓝色碎花样的外套，打扮得靓丽时尚。 　　梓言忽然眼前一亮。 　　绘画服装设计图的灵感来了。 　　就是这种穿搭风格，还有这些衣服的制作手法……梓言搭一眼就觉得熟悉。 　　“您这些衣服的风格……很像家母的呢。” 　　梓言说。 　　“家母？”女孩疑惑。 　　梓言微微转过头向一边的洗手间点点：“家母就是您说的那位比利时服装设计学院的服装设计师，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刚刚去卫生间了。” 　　“诶？” 　　女孩先是愣住。但紧接着意外惊喜之情便溢于言表，藏都藏不住。 　　“真的？” 　　“当然是真的。”梓言道。 　　“喂——” 　　女孩兴奋地向她的同伴们招手：“真的是琳娜老师的作品，而且琳娜老师就在这里哦！” 　　“诶？” 　　这下轮到梓言愣住了。 　　这群学生听到女孩的话，转身直奔着梓言就过来了。 　　可不就是学生嘛。 　　女孩解释说：“我们是霓虹文化服装学院的学生。我们学校与比利时的设计学院有交流合作，前年交流去比利时留学，我有幸蹭听过琳娜老师的课呢。” 　　哦。 　　原来是妈妈的学生啊。 　　我说她身上的这些衣服怎么与妈妈的风格那么像，原来是临摹模仿了呀。 　　害，还以为自己这又是因为白发赤瞳被关注了呢。 　　梓言的心情稍安，脸色稍微有所好转。 　　…… 　　谈起霓虹的文化服装学院，它最初的模样是霓虹家并木伊三郎在二十世纪初在东京青山裁缝店里创立的裁缝教导班。 　　四年之后，因为并木伊三郎先生精心经营，这间辅导班获得社会认定，成为当时霓虹家政府承认的第一所专注于服装教育的高等院校。 　　至今的近百年里，大约有二十八万名毕业生在世界各地的服装产业界的各项分支中崭露头角，当中更是不缺时尚设计界的风云人物，许多霓虹知名的服装设计师都毕业于此。 　　这可是亚洲唯一一所进入世界前十的服装设计院校哦。 　　哪怕是在种花家也一样。如果有人去那些知名的服装品牌应聘，能够亮出霓虹文化服装学院的毕业证书，这简直就是金字招牌。 　　不知道有八千代姐辅导学习服装设计的那位樱小路露娜，会不会来这里进修呢？ 　　梓言想。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自己高考结束之后，来这所霓虹文化服装学院留学也不错诶。 　　“嗯……” 　　梓言在仔细思考这事情的可行性。 　　就像这位女生讲的那样。在国际交流上，霓虹文化服装学院与安特卫普设计学院有着合作交流协议。 　　如果服装设计成绩优异，得到交换生计划名额的话，梓言最终拿到的就是霓虹文化服装学院与安特卫普设计学院两所高校的毕业证，也算是圆她曾经的梦想了。 　　“唉。” 　　只是这事情的可行性几乎为零呢。 　　单纯以从种花家离开，前往霓虹家留学这一点，依着她父亲郑权的特殊身份就根本行不通。 　　除非让妈妈放弃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的工作回来种花家才行…… 　　如果爸爸像妈妈说的那样，在汉斯家读完经济学博士之后是留在欧洲那里工作该多好呢。 　　暂且先不去想这些思考不着调的事情。 　　“额……” 　　梓言看着被学生们众星捧月围在中央的妈妈，嘴角一扯。 　　她妈妈卡塔琳娜-茨威格特作为服装设计师的人气还真是高呢。 　　就是刚刚那位第一个跑来找梓言的女孩子，这时候拿来记号笔，非要琳娜签名在她的衣服上，害得琳娜似笑非笑，脸上隐隐有些尴尬味道。 　　借用种花家的文化，这种情况应该被称呼为有缘吧。 　　琳娜不是这些交换生的班主任，仅仅给他们上过几节大课，琳娜都不觉得他们还能记得她。 　　不过…… 　　琳娜也不方便扫人家的兴致啦。 　　老师嘛。琳娜还是超喜欢能被学生们尊敬爱戴着呢！ 　　“琳娜老师为什么会来东京啊？” 　　这些学生里有人问她。 　　穿碎花藏蓝外套的女生有点兴奋地接话：“不会是琳娜老师被教师交换计划地来我们学校教课了吧？” 　　“……不是。”琳娜摇摇头。 　　接话的女孩子知道自己是在不切实际地幻想。所以见到琳娜老师否认，也没有露出什么失望情绪来，嘿嘿一笑。 　　琳娜：“我是带女儿来东京治病的。” 　　梓言：“……？！”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瞄到被晒在旁边没人理的梓言身上了。 　　…… 　　具体情况，梓言不想回想。 　　总而言之，就像是森艺术博物馆展示那些艺术家的艺术工艺品一样，梓言觉得自己完全就是件物品，被妈妈给当作珍宝展示了。 　　叽叽喳喳过后，琳娜婉言谢拒这些霓虹文化服装学院的学生们与她同行参观的请求，梓言这才能享受与千夏姐和妈妈三人独行的悠闲时光。 　　只可惜梓言的心情悠闲不起来了。 　　“他们绝对是看在妈妈的薄面上才夸奖我的。” 　　梓言小心翼翼，态度谨慎，言辞凿凿地说。 　　琳娜扑哧笑出声：“宝贝现在可是天才服装设计师美少女，自信一点嘛。” 　　梓言：“……” 　　琳娜道：“十四岁就能画出这样的服装设计图，刚刚那女生因为备受打击，走的时候脚步都有些踉踉跄跄的呢。” 　　打击到那位活泼大姐姐还真是对不起呢。 　　梓言心里碎碎念。 　　不过，如果这位活泼大姐姐见到樱小路露娜的服装设计图，应该会被打击得怀疑人生吧？ 　　梓言是真没料到自己最近几天绘画好的服装设计图都被妈妈用手机拍摄进相册里了。 　　刚刚琳娜被那群学生围着，将梓言推到身前，拿来手机晒娃一样地展示她女儿绘制的服装设计图。 　　她一向端庄沉稳的妈妈这是怎么了？ 　　（琳娜：被八千代教导的樱小路露娜刺激到，我秀秀女儿还不行？） 　　梓言被她妈妈夸奖的脸颊羞红，羞得恨不得找到地缝钻进去。 　　至于这些学生们其他夸奖梓言容貌美丽的话，梓言则左耳进右耳冒，直接怎么进来就怎么出去，丝毫没过脑袋。 　　妈妈这话槽点也太多了吧！ 　　天才美少女服装设计师？ 　　咱拆开来掰扯掰扯—— 　　天才？以前梓言倒还能自信地说自己小有天赋。可自从见到樱小路露娜那孩子的服装设计图，再听听人家的事迹，梓言觉得自己根本对不起天才二字。 　　服装设计师？她郑梓言同学连正式的服装设计教育都没有接受过，也没有任何一所服装设计院校的毕业证书，这算哪门子服装设计师啊！ 　　至于美少女…… 　　“……” 　　梓言合上双唇，紧紧抿抿。 　　旁边的千夏捂嘴笑：“天才美少女服装设计师，可不是嘛，表妹你现在人也漂亮，服装设计图画得也好，比我才去安特卫普留学那会儿画得都好，就是我都有些嫉妒了。” 　　漂亮什么的…… 　　梓言可不觉得自己白发赤瞳的模样能够讨别人喜欢。 　　她无奈瞧姐姐和妈妈一眼，不再说话，视线转移默默观察周边的艺术品来。 　　因为刚刚那些疯狂追星的学生们耽搁，梓言她们这时候距离森艺术博物馆关门只有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了。 　　明天还有服装设计图要画呢！ 　　只是梓言越是想要在这些艺术品里找出灵感，就越是没有那种宁心静神的心境，想要在偶然中找到灵感就越难。 　　到头来，梓言走走看看，有些艺术品走马观花，有些驻足良久也没想出个头绪来。 　　都没有最开始那位女生的一身衣裳给梓言留下的印象来得深刻。 　　“咚——” 　　悠扬钟声，艺术博物馆关门的时间到了。 　　作者有话说： 　　今日身体不适，双手外侧各两根手指疼痛还麻木，打字不是很方便，所以更新得晚了些。 　　就酱。 第129章 一百二十六章 酱油拉面乃是东京一绝 　　可怜的郑梓言同学直到森艺术博物馆的关门钟声响起，也没能找到什么灵感。 　　垂头丧气走出森艺术博物馆，梓言开心不起来。 　　说到底，来六本木新城逛街这种事情是琳娜的一时兴起。放松为主，梓言没能找到创作服装设计图的灵感其实也没什么。 　　但从个人的角度来说，梓言多少是有些觉得遗憾。 　　来到霓虹东京接受治疗已有接近两个月。 　　梓言觉得这种每日圈守在病房里静养的日子在渐渐变得无聊。 　　见日出日落，看云卷云舒，等待下身那里消肿拆线，梓言变得越来越讨厌这样的日子。 　　真是奇怪呢。 　　相比较人多的时候，梓言更喜欢独处。 　　只是在海州三中读书的那些日子，她在令人生厌的拥挤人群里学生生活的那些时光…… 　　与魏莱和初三六班那些同学们说说笑笑度过每一日……梓言现在好像也谈不上厌恶了。 　　甚至还挺想念的。 　　也就是最近梓言因为樱小路露娜那孩子的刺激，开始拼命绘画服装设计图之后，忙起来，这种空虚寂寞的感觉才稍微有所好转。 　　究竟什么时候能够度过恢复期，拆线出院呢？ 　　梓言乘坐电梯，顺应地球重力的方向向下坠。 　　陪表妹和姑姑逛过艺术博物馆出来，千夏主动邀请她们去大厦下面六层那里的饭店吃饭。 　　“姑姑你们想吃些什么？”千夏问。 　　“看你表妹的意思咯。” 　　琳娜微微偏头点点梓言。 　　“吃面？” 　　回忆去海州三中读书往事的梓言想起了那天爸爸带她吃的正宗山西刀削面，下意识说。 　　这家面馆四元五元六元对应的小中大三碗，中碗就够梓言吃饱。苗条劲道，面味十足，尤其是用黄瓜条与干豆腐配油辣子和醋的小菜更是一绝。 　　“吃面？” 　　千夏楞一下。 　　这还真是简单的要求。 　　要说霓虹的面条，而且还是霓虹东京这里，东京酱油拉面都是不得不提的。 　　汤头混着淡淡盐味与酱油味道，尝起来虽然口味清淡，但却令人口感深刻，说是与拉面那种纤细面条最契合的搭配都没有问题。 　　（种花家：我兰州拉面不服！） 　　这汤头主原料是鸡骨，加以昆布熬煮，最终的味道清鲜又有淡淡的海鲜味道。 　　汤头包裹着面条，将味道这味道完完全全融进面条的每一处。而后在面条上铺盖传统的叉烧肉，再一颗半熟全蛋，还有小山一样的鲜嫩的豆芽，当真是好吃得让人流连忘返。 　　刚好六本木新城这边有家街角小店的酱油拉面深得千夏的喜爱，可以说是她记忆中拉面口味最好的。 　　出来森大厦，步行差不多十分钟到这家千夏赞不绝口的拉面店。店主是位须发斑白的大叔……从梓言的角度叫爷爷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千夏是这家店的常客。店主大叔认识她，挂着亲切笑容向千夏打招呼。 　　梓言默默观察。 　　店里的食客成群，刚好剩下一桌能供梓言她们用餐，和梓言去过的那家正宗山西刀削面一样，看起来生意很好的样子。 　　不同的是这里很安静，交谈的声音很少，只有人们咀嚼**面条的声音很清晰，勾人食欲。 　　梓言觉得自己饿了。 　　“三碗酱油拉面，谢谢。” 　　千夏擅自点餐。 　　虽说这家店也提供些其他品类的面条。但既然已经来到东京，不尝尝最正宗的酱油拉面可是太可惜了。 　　“嗡嗡。” 　　梓言她们坐的位置靠窗。等待拉面上桌的梓言忍着胃里的空虚感，默默看向窗外。 　　忽然手机震动，她拿来手机来瞧。 　　是魏莱发过来的企鹅消息。 　　“……” 　　身处霓虹东京的梓言实际上体会不到那种努力学习参加中考的氛围。 　　魏莱的父亲是海州三中的校长。尽管这学期已经结束，期末考试之后的魏莱拿回了手机。但魏校长拜托海州三中的老师在假期里给魏莱进行一对一补习，结果明明寒假休息的时间，魏莱从早上七点开始直到晚上九点结束的时间却完完全全是满的，比上学都累。 　　梓言已经不记得自己在手机里听魏莱抱怨过多少次了。 　　“梓言你在做什么呢？” 　　魏莱打字过来问， 　　“究竟什么时候能熬到头啊!” 　　都没等梓言回复，那边的魏莱又开始抱怨了：“最近压力太大，学习得那么辛苦，也没见成绩有什么长进，反倒是被影响得睡不好觉，也吃不下饭了。” 　　“晚饭都没吃好，好饿又不想吃。” 　　“……” 　　梓言无语，嘴角扯扯，打字发过去：“在等拉面做好。” 　　“拉面？” 　　海州这边，侧躺床上抱被子玩手机的魏莱被梓言发来的消息弄得愣愣。 　　瞅瞅手机右上角，现在这都晚上九点半了。东京就是晚上十点半，这么晚出门吃拉面？ 　　魏莱发过去一只猫咪压在另一只猫咪身上咬耳朵的表情： 　　“宵夜？梓言你故意的吧，我饿了。” 　　正好这时候小哥将煮好的拉面端上来，梓言平抬起手机给魏莱拍了张。 　　“我没吃晚饭，这是晚饭，才不是宵夜。” 　　梓言拍来的拉面照片诱人，魏莱肚子被馋得咕噜咕噜叫。 　　一碗浓汤，浸泡着浓汤里的每一根劲道面条。熏制叉烧肉搭配腌制嫩竹笋，还有一把香葱，一把豆芽缀在上面。 　　再瞧瞧碗边的溏心蛋，海苔和红红姜片，魏莱恨不得隔着屏幕给梓言的拉面吃个干净。 　　“哇啊啊啊！” 　　“梓言啊，我的减肥大计又没了！” 　　魏莱觉得万达广场那里味千拉面的外卖电话正在向她招手。 　　这时候梓言吃的拉面可是正宗的日式拉面，应该要比种花家这里的味千拉面还要好吃。 　　魏莱心想。 　　要说，种花家有刀削面、炸酱面、拉面、油泼面、臊子面、牛肉面、热干面，面食文化更是悠久流长。霓虹那里的面条历史才百来年，而且还是种花家流传过去的…… 　　不过魏莱是真心觉得日式拉面很好吃。 　　美食不分国界！ 　　“先不聊了，我吃口饭。” 　　梓言放下手机，捏起筷子。 　　其实在给魏莱拍摄照片的时候，梓言也已经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叫了。 　　中午吃过饭到现在足足十个多小时没有进食。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这谁撑得住嘛。 　　第一筷面条入口，刺溜就滑进去了。梓言轻轻咬断面条，慢慢咀嚼起来。 　　唇齿间是劲道有嚼劲，但随着咀嚼又变得似温柔红糖般糯糯柔软的质感。不知不觉间就连空虚的胃都因为浓郁的面食麦香变得放松起来。 　　“呜！” 　　好好吃啊。 　　第一筷的面条都没说下肚，梓言就迫不及待地夹起第二筷往口中送。 　　梓言可饿坏了。 　　“怎么样，很好吃吧。” 　　千夏笑。 　　琳娜白梓言一眼：“注意点形象，慢些吃，又没人和你抢。” 　　梓言满嘴面条说不出话，嘿嘿嘿笑。 　　面对美食慢吞吞地去吃可是罪过！ 　　…… 　　“果然还是好饿啊。” 　　梓言不再理她。魏莱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只要闭上眼睛，梓言拍摄过来的日式拉面就浮现在魏莱她的眼前。这样感觉着，就连海州三中附近会营业到深夜的麻辣烫，魏莱都觉得索然无味了。 　　“哗啦。” 　　掀开被子，魏莱走出卧室。 　　来到厨房，从柜子里拿出图片仅供参考的康师傅红烧牛肉面。魏莱犹豫片刻，还是将方便面又放回去了。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人饿的时候，唯一的愿望就是填饱肚子。如果填饱肚子的时候对食物挑挑拣拣，那这个人其实还没有真正饿到。 　　算啦算啦，反正爸爸出门应酬最快也要十一点能回来，我去万达广场吃口饭应该也没什么吧？ 　　面条类的外卖，就算外卖小哥动作再快，面条的口感也会不可避免地变差。 　　“呼……” 　　穿好羽绒服和稍厚实些的鞋子，魏莱关好门，独自出门。 　　毕竟是晚上九点半，门外的世界早已被漆黑夜幕笼罩，只有街灯孤独在亮。因为是寒假期间的原因，平时海州三中附近这里因为学生而热闹的街道也变得十分冷清。 　　魏莱拿出手机在企鹅好友列表里翻翻。 　　如果招呼那些同学出门吃口夜宵，应该能叫出好几个人吧？ 　　魏莱在班级里的人缘还是相当不错的。 　　只是魏莱手指点点，停下来，又收回手机，没有邀请任何人来。 　　天色已晚，气温渐凉。魏莱将羽绒服的拉链提到顶，用衣领遮着下巴，独自往海州三中前往万达广场的公交车站点走。 　　晚上十点钟之前都有前往万达广场的公交车。吃过面没有车，就打出租车回来吧…… 　　如果是和梓言一起去吃就好了。 　　魏莱抬抬头，天空中有星星缀着，围绕弯弯月牙，很亮。 　　也不知道梓言在霓虹东京那里到底怎么样呢。 　　魏莱没来由叹口气。 　　中考的压力压得即使是乐观开朗的魏莱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读书，刷题，啃着山一样的书和卷子拼命学习准备中考，就是寒假都没能休息歇息片刻。 　　无形的压力包裹周身，一点点一点点地压缩着魏莱周身的空间。越是准备中考，心里就越是没谱，越是害怕失败，越是痛苦得难受。 　　梓言这孩子…… 　　好想和她去同一所高中读书呢。 第130章 一百二十七章 孩子们的小心思 　　有件事情魏莱一直没能搞清楚。 　　之前郑梓言明明还是男孩子的时候，为什么会蓄有一头笔直的秀发呢？ 　　她的头发呈现银白的样子。如果有阳光照射到，想必会显得洁白得熠熠生辉吧。 　　只是郑梓言因为身体天生的缘故，从来不会将自己的秀发沐浴在阳光下。 　　说到郑梓言的身体。仔细些说的话，郑梓言的身体谈不上健硕，甚至因为她肌肤天生莹白的缘故，这样缺乏血气的肤色，一直让魏莱担心郑梓言的身体有健康问题。 　　以至魏莱十月初听梓言讲自己身体有疾病，可能会死掉的时候，魏莱一点怀疑都没有。 　　相反，那时候的魏莱惊慌失措之余，十分佩服郑梓言这位容貌美得惊人的女孩子。 　　如果是我自己身患绝症，我会怎样去做呢？ 　　魏莱想过这样的问题。 　　恐怕会脑袋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然后因为焦虑而大哭，将脾气发泄到爸爸妈妈身上吧。 　　就更不要说装作没事样子来学校里上学了。 　　可梓言她仍然能够露出笑颜，没有与任何人讲自己身体的事情。也从来没有借由自己身体的原因来博取便利和他人的同情。 　　魏莱还记得梓言那次主动留下来进行值日的事情呢。 　　该说，隐藏在梓言那副脆弱的银发赤瞳身体下的，一定是颗未经过现实社会侵染，坚强清纯得与她肌肤一样纯白的内心吧。 　　能与这样的人成为朋友，魏莱真的很开心。 　　只是…… 　　与梓言相处到现在，魏莱开始渐渐思考些其他的事情。 　　暂且不提梓言的身体……害，亏她当时还担心得惊慌失措，伤心落泪，以为自己会像失去白桦一样地失去梓言。 　　原来郑梓言是男生。但因为身患假两性畸形的原因，实际上以生理上讲是女孩子。 　　魏莱一直将梓言当女生对待，对梓言经过手术纠正性别这种性别，她倒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甚至魏莱还挺同情梓言的。 　　暂且不提梓言身体的事情。 　　魏莱知道郑梓言住在海州市的干部宿舍，父亲是海州市委书记郑权。 　　老实讲，魏莱不是很清楚这其中的门道。只知道梓言的父亲郑权是很有社会地位的人，经常能在海州卫视和西江卫视上见到。 　　但无论梓言父亲如何的社会地位高大，大学之前只要梓言还在西江省里读书，魏莱就觉得自己还可以与梓言腻在一起。 　　在魏莱心里，梓言可是她最要好的闺蜜呢。 　　可是直到魏莱在医院里见到梓言明显有西方人血统的母亲，再听说梓言的母亲是叫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大藏财团亚洲分区的社长大藏千夏是梓言的表姐，又是一架大藏财团的私人飞机落来海州带梓言去的霓虹东京做手术—— 　　在魏莱看来，她这位名为郑梓言的闺蜜，根本就是个出身豪门的大小姐。 　　到网络上搜索些材料之后，魏莱更坚信了自己的想法。 　　茨威格特是汉斯家那边某位旧伯爵家族的姓氏。大藏财团亚洲分区的社长大藏千夏如果是梓言表姐的话，那梓言的外公就是大藏财团实际的掌舵人大藏日勤了。 　　大藏财团究竟是怎么样的庞然大物呢。 　　这财团涉猎十分广泛。这世界上为数不少的区域，小到一只笔，大到甚至是军工，其背后都有大藏财团的影子。 　　虽然财团的核心位于霓虹家，但实际上这财团却是布局在世界各处，毫无疑问是世界上顶尖存在之一。 　　虽然因为上世纪的泡沫经济破裂，大藏财团的势力实力有所损失。但即使是今日，大藏财团在全球的影响力仍然不小，如果倾全力，还是一定程度可以影响全球经济的走向呢。 　　在网络上查询到这些信息，魏莱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虽然魏莱一直调侃梓言是比利时大小姐。但梓言平日里的行为作风，抛开良好教养不谈，魏莱完全不觉得对方的家世竟然会豪华到这样的地步。 　　完全感觉不出来啊！ 　　梓言未来真的会留在海州……不，梓言未来真的会留在种花家吗？ 　　魏莱虽然名为魏莱，却根本不知道未来怎样去发展呢。 　　魏莱的父亲是海州三中的校长，母亲也在教育系统里，是海州一中（高中）的语文老师，讲起来只是普普通通的工薪家庭罢了。 　　魏莱总觉得自己与梓言的人生轨迹会渐行渐远，最终连联系都不会剩下吧。 　　才不要这样。 　　之前的魏莱将梓言当作白桦的替代品，总是无意识地将梓言与白桦对比。 　　除性格都是怕生，柔柔软软惹人怜惜之外，两人是完全不同的人呢。 　　魏莱可不想失去这样一位可以谈心的好友。 　　味千拉面馆里，豚骨拉面的香味随着蒸汽升腾，魏莱却没有立马动筷子。 　　“梓言，可一定要回国读高中哦……” 　　“……” 　　不对，对于郑梓言来说，也许回国指的应该是汉斯家或者比利时？ 　　“可一定要回来种花家，回来海州哦……” 　　…… 　　霓虹这边，千夏没用司机，亲自驾车送表妹和姑姑回去医院。 　　梓言与琳娜并排坐在车后座，看起来梓言很开心的样子。 　　当然开心啦！ 　　瘦弱纤细的身体陷进柔软的车座里，梓言的肚子却是微微鼓鼓，吃拉面吃得相当满足。 　　可一定不要因为吃得太多又晚上睡不着了。 　　开心的同时，梓言也在担心自己的身体会老样子地出问题。 　　因为进食过多食物翻来覆去睡不着的话，第二天难免会懒床补觉。到时候不知道几点起床，梓言可就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画完计划里的二十一张服装设计图。 　　每日绘画服装设计图的数量比樱小路露娜多一张刚刚好。 　　梓言正想着，衣服口袋里的手机震动着轻轻叫起来。 　　她拿出手机看，又是魏莱通过企鹅消息发过来的照片。 　　“怎么样，我也在吃拉面哦。” 　　照片是豚骨拉面的全照。随着的还有魏莱发来的微笑笑脸。 　　“噗。” 　　梓言扑哧笑出声。 　　魏莱还真是小孩子模样呢。 　　“在万达广场？”梓言发消息说：“这么晚，回家路上注意安全，到家的时候……可以给我发消息确认一下吗？” 　　“嗨嗨，到家我给你打电话！” 　　手机另一边的魏莱突然觉得心里暖暖。 　　梓言这孩子真的很细心，很暖心呢。 　　同时梓言见到魏莱元气满满的文字，不禁嫣然一笑。 　　逛森艺术博物馆没有找到绘制服装设计图的灵感，她还是挺不甘心的。 　　不过吃到那样味道绝佳的酱油拉面，又有魏莱这样可爱的孩子发消息来，梓言郁闷心情一扫而空，真挺开心的。 　　“谁发来的消息？” 　　琳娜侧眸看看梓言展露笑容的侧脸，好奇问。 　　“魏莱。” 　　梓言细声答一句，收了手机。 　　“就是海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来看望你的那女孩？” 　　千夏专心开车，出声问。 　　“嗯！” 　　…… 　　这样说其实有些扫兴。 　　但梓言的身体的确在某个瞬间变得不太舒服了。 　　乘车回来医院的途中，许是因为在汽车行驶的途中回复魏莱消息的缘故，梓言成功晕掉了。 　　梓言有晕车的毛病。 　　其实如果不是回复魏莱的消息，梓言的注意力停留在手机屏幕上片刻，否则以梓言的身体，坚持乘车一两个小时后才会有晕车的眩晕感觉。 　　不过也不算特别严重啦。 　　十几分钟的乘车时间后，梓言被千夏送到住院部的门前。 　　梓言仅仅是感觉身体有些迟钝。 　　倒不是什么触感都没有，只是下车时候梓言觉得自己的脑袋晕晕，脚底稍微有些感受不到踩在地上的实感而已。 　　果然不能在乘车的时候玩手机啊。 　　梓言揉揉自己额头。 　　“我回去了，姑姑表妹，你们好好休息。” 　　千夏下车送琳娜母女到住院部的大门里。 　　临分别前，千夏递过来装得满满登登的深蓝色纸袋给梓言。 　　“这里面是PFP3000游戏机的游戏卡带。绘画服装设计图绘画得累了就玩玩游戏放松放松自己，别把自己弄得太累了。” 　　千夏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劝说表妹。 　　“用功过头，身体会撑不住的。” 　　“嗯……” 　　梓言对游戏不是很感兴趣，但还是伸手接过来袋子。 　　“那个……” 　　“什么事？”千夏正准备离开。 　　“卡带是什么东西啊？”梓言是真的对游戏机一窍不通，什么都不懂。 　　“额……” 　　千夏扶额：“怎么说好呢……这就像小时候我带你玩红白机，红白机上面的游戏卡。这个游戏卡**游戏机里就可以玩游戏了。” 　　“哦。”梓言懂了。 　　琳娜看看千夏，微笑着没说话。 　　当年千夏来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留学的时候，带红白机来玩，既是千夏的姑姑也是千夏的班主任老师的琳娜都没多说什么，这时候更不会阻拦千夏“教坏”孩子了。 　　玩游戏放松一下没什么不好。 　　最近她女儿的确是被樱小路露娜那女孩刺激得太拼了。 　　倒是那时候的千夏总是趁着琳娜不在的时候，悄悄从鞋盒里拿出来游戏机，插到电视上偷偷拽着梓言玩游戏，掐时间等琳娜回来之前再将游戏机拆开放回鞋盒里。 　　大家都是过来人，真以为这些小伎俩能瞒得住琳娜嘛？ 第131章 一百二十八章 资深索粉 　　晚上十一点，梓言回到病房。 　　刚刚在千夏车上的时候，梓言也不知道自己是晕车，还是疲惫，总之脑袋晕晕沉沉，止不住打哈气。 　　“啊——” 　　但无论怎么说，感受着自己肚子里满满的面条，梓言现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意全无。 　　睡不着觉。 　　可是身体又好累，累得梓言没有心情起身去绘画服装设计图。 　　就这样像是八爪鱼一样瘫在床上咸鱼，似乎也挺好的。 　　梓言张开双臂躺在床上，双眸睁开得很大望天花板。 　　好无聊啊。 　　十分钟前，魏莱那孩子打来到家的报安电话。梓言没和她寒暄几句，魏莱那孩子就困得撑不住去睡觉了。 　　“……” 　　屋里静悄悄的。梓言躺不住，盘腿坐起。 　　往往窗外，窗外的世界又开始下雪。雪势还越来越大，因为有窗户三层钢化玻璃的阻隔，梓言听不见雪花落地的声音。 　　感觉就像是无声又无息一样。 　　雪下得还真挺大呢。 　　仅仅是因为房间里的灯光，在窗前能够看清的，就有簌簌落下的好些大片雪花。 　　要不要出门散散步呢？ 　　梓言晚饭吃的很晚。又因为东京这里的酱油拉面着实好吃，梓言小肚吃得鼓鼓，满足之余，身体多少有些不舒服。 　　不过酱油拉面并不油腻，第二天起来应该不会造成太大的不适吧。 　　虽然雪势很大，其实这雪才刚刚开始落下没多久。想必外面世界的地面会是被雪花薄薄覆盖上一层。 　　何止是地面。 　　应该外界所有的事物，无论是屋顶也好还是树木也好，都会被薄薄的洁白吧。 　　薄薄得恰达好处。呼出的雾气也是白色，世界到处是纯洁的白色，就像是童话中那般梦幻的景象一样。 　　能在这样的世界里散步走走的话该多好呐。 　　不过…… 　　梓言其实挺害怕黑夜的。 　　虽然因为身体患有白化病的缘故，梓言不擅长对付阳光，相对来说是黑夜更适合梓言。 　　但老实说，太晚的黑夜，而且还是独自一人的话，梓言总觉得有些害怕。 　　妈妈已经睡了。 　　所以梓言没办法战胜心中对黑暗的恐惧，跑到外面去散步呢。 　　长期以来，梓言都是形单影只。 　　但其实有爸爸妈妈的陪伴，梓言到也算不上从来都是孤身一人。对于梓言来说，还是很害怕一个人时候的孤独的。 　　然而梓言又不喜欢吵闹，真是矛盾的孩子。 　　…… 　　盘腿坐在床上呆呆盯着安静的房间，不去看手机，梓言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发呆究竟多久。 　　还是睡不着。 　　还是没有精力去绘画服装设计图。 　　昨天睡得晚，今天起得也晚。又绘画一整天的服装设计图，陪妈妈去逛六本木新城，梓言真的没有精力再去折腾。 　　梓言喜欢裸睡。之前确认隔壁房间妈妈的呼吸声均匀传来，她又脱掉内裤堆到桌前的椅子上了。 　　计算日子，梓言距离自己的生理期到来还有几天，不用担心亲戚来访又弄得自己手忙脚乱。 　　倒是盘腿坐着久了，梓言多少还是觉得有些凉。 　　将叠放在床边的桑蚕丝睡袍披挂裹在身上，梓言也不系好束腰的带子，她逐渐发育的身体展露出柔软曲线，在睡袍下若隐若现，很是诱人。 　　床垫稍微比床板小些，梓言刚好将小巧的脚丫踩在上面，自己像是蹲在床上一样。 　　倒是房间里除梓言外再没有别人，自然是没有人会欣赏到这份乍泄的春光了。 　　“嗯？” 　　又发呆片刻，梓言觉着口渴，起身下地去客厅找水喝。双腿由弯曲伸直的时候刚好碰到床边的纸质袋子。 　　是千夏今天临分别送给她的游戏卡带。 　　到客厅喝一杯水，梓言又接一杯水回来。放杯子到床头柜上，梓言的注意力被游戏卡带吸引住了。 　　做什么事情都觉得无聊，倒是这游戏卡带还显得有趣一点点。 　　应该是八年前吧。 　　梓言想象八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她才六岁。再仔细回想，梓言其实已经没办法很清晰记得六岁时发生的事情。 　　不过每到双休日，千夏都会偷偷摸摸带着红白机来拽上梓言玩游戏，这事情梓言还清晰得记得。 　　那时候红白机连着的两只手柄一左一右，梓言与千夏躲着妈妈（姑姑）接上电视玩游戏，梓言还是挺喜欢的。 　　只是千夏毕业离开安特卫普之后，尽管千夏将红白机留给了梓言，但没有人陪伴着玩耍，无论多么有意思的游戏在梓言的眼里都变得索然无味。 　　渐渐地，梓言也就再没有玩过游戏了。 　　“游戏机啊……” 　　无聊到无事可做的梓言在床边柜子里翻出前阵子千夏姐送给她的游戏机。 　　游戏机被蓝白相间的包装盒保护着。包装盒上印有游戏机1：1的外观图片，左右两边各有十字按键带着遥感安放，中间横着6.5英寸的21：9屏幕，机身通体洁白玻璃面板设计，显得质感十足。 　　“好像是红白机的游戏手柄中间加了屏幕……”梓言喃喃。 　　包装不难拆。 　　拆开包装，褪去保护层，梓言将通体洁白的游戏机本体拿捏在手中。 　　PFP3000型掌上便携游戏机。 　　与梓言手机的聚碳酸酯材质不同，这游戏机背板用于操作的地方是玻璃覆盖着，玻璃周围是有金属漆涂层的塑料，触感冰冰凉凉。 　　厚度也要比手机宽厚许多……倒是捏在手里其实握感蛮好的。 　　单单以外观的角度来看，梓言手里的游戏机虽然与红白机的游戏手柄很像，但比之后者却要显得先进许多。 　　毕竟梓言小时候，红白机这种游戏机都已经是老旧产物。更何况相比那时，世界的科技已经毫不停歇地高速发展八年了。 　　脑袋里对于电子游戏的印象仍然停留在红白机，这样许多年后再次拿起用来玩电子游戏的设备，梓言不由得有种与时代脱节的感觉。 　　相比像素点时代的游戏设备，这款最新的PFP3000型掌上便携游戏机的确先进太多了。 　　PFP3000使用的是6.5英寸的全贴合视网膜屏幕。 　　可以好不自夸地讲，PFP3000上的这块显示屏可以说是目前市面上移动端最好的屏幕了。 　　21：9的比例，能够给玩家带来接近影院的体验，宽广视野更方便玩家探索游戏世界里的美妙之处。 　　4K的分辨率在6.5英寸大小的屏幕下提供了出色dpi，远远超过视网膜屏幕的要求，让玩家面对的游戏世界即使是眼睛贴近屏幕去看也不会发现毛边。 　　同时这块屏幕的材质是大藏财团进行改良后的OLED。能够显示纯粹的黑色不说，还有着高达700万：1的对比度，100%的DCI-P3色域，120hz的动态刷新率，以及1200nit的峰值亮度，完美符合HDR10的规格。 　　这样接近完美的屏幕所显示出来的游戏世界，一定会是栩栩如生的。 　　当然，为了能够驱动好这样优秀的屏幕，PFP3000型掌上便携游戏机搭载大藏财团旗下最新的移动处理芯片。 　　这款移动处理芯片的具体型号未知，乃是大藏财团的商业机密。只知道这芯片的CPU拥有着八核心的构架设计，核心主频高达2.3hz，能够提供运行游戏所需的澎湃动力。 　　而集成在芯片中，与CPU相辅相成的GPU更是有着与大藏财团最新台式电脑端芯片同源的256个核心。 　　如此强大的移动图形处理器，更是使得PFP3000型掌上便携游戏机在处理游戏画面的时候，有着令人叹为观止的游戏体验。 　　好了，对游戏机的介绍暂且到这里好了。 　　梓言不了解电子产品，对这些电子产品的性能参数数据更是一窍不通。尽管用户使用说明书里详尽地介绍了这款游戏机的过……过“机”之处。 　　但这些看在梓言眼里全都仿佛天书，根本不清楚这些文字都在说明些什么。 　　“6.5英寸120hz动态刷新率21：9荧幕宽屏，搭配移动版图像处理引擎X2 for mobile，通过结合BRAVIA电视出色显示技术，让画质在色彩，对比度，清晰度等方面更胜一筹。” 　　“体验由CineAlta提供技术带来的专业色彩准确度与重塑技术。” 　　“高解析度音频和DSEE 　　HX技术将每段曲目都提升至更接近原录制的音质水平。” 　　这些究竟都在说些什么啊！ 　　梓言安安静静读产品介绍及用户使用说明书，读得脑袋痛。 　　倒是说明书介绍的内容是使用各国语言分别表述。能在霓虹读到德文，梓言还是很欣慰的。 　　总结一句话，这游戏机很厉害就对了！ 　　“嗡——” 　　机身的震动稳重而急促，蜻蜓点水般的感觉。 　　千夏送给梓言的游戏机是崭新的。不过游戏机在出厂的时候，工程师们好心给游戏机的电池里留有余电，梓言指尖依着用户使用手册上写到的方法，搭到游戏机上的电源键几秒钟，屏幕瞬间就被点亮了。 　　“……啊。” 　　梓言惊叹出声。 　　她有些明白为什么千夏姐会对这款游戏机赞不绝口了。 　　这游戏机是映着冬季推出的限定版本。开机画面雪花纷飞，像是与此时此刻现实世界里的景象同步似的。 　　安安静静的东京街头，夕阳西下的晚霞悄悄攀上四周建筑的墙壁上。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点点红晕渲染，雪花纷纷扬扬飘落下来，大地变得银装素裹，整个世界都沉浸在洁白中。 　　灰清的墙壁，反射着光在流动的窗户玻璃，鲜红如血的晚霞洒下，色彩缤纷相互交融……虽然是通过屏幕见到，但却仿佛是自己真的身处东京街头亲眼所见的真实景色一样。 　　真是美丽啊。 第132章 一百二十九章 玩游戏真香 　　三小时后，天蒙蒙亮。 　　郑梓言小姑娘蹲在床上，白嫩的小腿一摇一摇，双手捧着游戏机玩得……还算开心。 　　许是因为在与队友一齐攻打BOSS的缘故，梓言操作得很激烈，激烈得脑后束缚起来的低单马尾一抖一抖。 　　哪有准备睡觉还绑着头发的。 　　梓言这是因为散披头发会遮挡到玩游戏的视线，“忙里偷闲”又梳头发绑起来的马尾辫。 　　露娜酱：“郑梓言，你的攻击有减速效果，去打深渊的后腿。” 　　梓言玩的游戏是千夏送给她的《WQS》。 　　这款既可单机又可网游的游戏支持组队玩家们实时语音。 　　而且实时语音的效果十分逼真。借助大藏财团游戏部门的云端处理器算法，能够精准根据玩家们相距的距离远近来调节实时语音的音量大小。 　　至于背景乐则是大藏财团拜托霓虹家数一数二的交响乐团演奏录制下来的，玩家可以选择打开也可以选择关闭。 　　梓言倒是更喜欢关闭它。 　　因为关闭掉背景音乐，游戏中其他的音效会变得清晰起来。不论游戏人物的脚步声，风吹过草地的沙沙声，还是刀剑砍到怪物身上那种金属铿锵声，都显得更加真实。 　　这款游戏机支持LDAC 　　2.0的蓝牙传输技术。如果搭配大藏财团自家旗下支持LDAC 2.0的7.1声道游戏耳机，想必身临其境的感觉一定会更加强烈。 　　只是这耳机并没有随机附赠，而是需要玩家再支付折合RMB大概两千八百元的样子去自行购买。 　　不过游戏机自带的四扬声器带给梓言的体验也很不错就是了。 　　梓言听到她身后放枪的露娜酱发话出的清清冷冷年轻女声，当即收回砍向深渊前爪的猩红刀刃，操纵着人物翻滚到深渊背后。 　　她遇到的这位露娜酱是老区的高端玩家，操作流畅，听她的准没错。 　　月夜：“好的。” 　　梓言操作的人物是只银发赤瞳的血族伯爵……的女儿。这是系统随机给梓言创立的游戏人物的背景身份。 　　其实再仔细些观察的话，这只名为月夜血族小女孩，面庞竟与梓言有着九成九的相似。 　　说起来。 　　梓言真的是没有关注电子游戏很久了。 　　电子游戏具体进步到那种程度，她不清楚。或者说忙着精修服装设计的梓言也没有兴趣知道。 　　像之前在海州三中见班级同学们玩耍的王者荣耀，梓言瞥见一眼，虽然觉得画质精美，但却一丁点兴趣都没有。 　　“这后羿是SB吧？会不会玩，不会玩别玩行吗？” 　　这样会惹得玩家爆粗口的游戏，梓言还真是没办法欣赏起来。 　　魏莱可是有一本正经与梓言科普过，这SB二字乃是骂人脏话来着。 　　但这都是之前的事了。 　　只能说，至少梓言手中这款不知道是使用那种引擎研发而成的游戏，已经随着科技的进步，进步到以假乱真的地步了。 　　初进入游戏的梓言，甚至以为自己是在观看真人电影。 　　单是这样真实又美轮美奂的画风就已经彻底折服审美挑剔的郑梓言大小姐了。 　　不玩游戏，就这样在游戏里逛逛游山玩水观赏风景似乎也挺不错的？ 　　梓言创建账号登录游戏的时候刚好是晚上十二点，《WQS》新区开启。 　　用什么名字好呢。 　　梓言想到自己企鹅号的昵称露娜，下意识去用这个名字注册。 　　这可惜这名字早早就已经被别人注册掉了。依着日语，梓言将露娜改成露娜酱，结果还是已经被人率先注册了。 　　梓言气馁。 　　倒是用外公起名给她的“月夜”一下就注册成功，没人抢。 　　之后是捏脸，选择出生地，职业血统种族一系列的人物设定。纷纷乱乱，梓言选的晕晕。 　　还好游戏里有打开前置摄像头直接扫描玩家本人面相自动捏脸的选项，其他那些东西可以随机，所以梓言干脆通通随机任他去了。 　　这也就是这只游戏里的血族伯爵女儿与梓言的容貌有九成九相似的原因。 　　别说，放在游戏世界里，梓言的容貌还真挺漂亮的。 　　她左看看右看看，都有些自我陶醉了。 　　因为完全选择随机，这等于放弃所有自选种族优势的缘故，游戏对于这类玩家是有补偿的。 　　一般来说，新区这里所有的建立的崭新账号，背包里都应该是空着的才对。 　　然而梓言背包里却静悄悄地躺着两件装备。 　　黑色盔甲-血月葬服，以及双手剑-背弃之刃。 　　用老区高玩露娜酱的评价就是—— 　　“月夜你这些是可成长型武器，培养到最后不见得会比圣剑差。” 　　圣剑Excalibur，这游戏里的圣剑应该是脱胎于大不列颠亚瑟王手中的必胜黄金之剑。 　　在《WQS》里这把剑有着所有武器最高的攻击力。哪位玩家若是持有这样一把圣剑，那么胜利的天平转瞬间就会向其倾斜。 　　顺便提一句，老区的总共五把圣剑Excalibur都被另一位名为兄控est的高端玩家把持。 　　没了圣剑，玩得无趣，自然好些玩家也就舍弃老区跑来新区重玩了咯。 　　…… 　　背弃之刃，等级1。 　　说是双手剑，但其实背弃之刃仅仅是两只戴在双手上的发射器。 　　和平状态，背弃之刃会休眠，戴在手腕上就像是精美的装饰品。等切换到战争模式，背弃之刃立马激活，引导月夜体内的血族力量凝聚成两只1.2米长的血刃出现在顶端。 　　老实说，梓言不是很喜欢这种操作单一角色的RPG游戏。 　　即使是红白机时代，梓言更喜欢的仍然是即时战略那样大阵仗的游戏。 　　不过这游戏的世界环境制作得精美，梓言权当自己是在逛街旅游了。 　　午夜十二点正好是游戏新区开启时间，梓言恰好赶了个大早。 　　依着游戏手册的指示，梓言应该是操纵着月夜去找新手村的NPC伯伯领新手任务的才对。 　　但许是因为在老区被高玩们欺负得太惨，这时候新区开服的人简直人山人海。这游戏又力求真实，不像其他游戏可以玩家重叠。 　　只见NPC伯伯被里三圈外三圈围得严严实实。梓言塑造的人物又是扫脸扫身体自动捏出来的，身高只有一米五八，本就比这些玩家壮汉矮不少。 　　于是梓言来到酒馆二楼的走廊，远远看到NPC老爷爷白花花的头顶稀疏头发，就决定暂时先不领新手任务了。 　　前面说过这游戏的实时语音十分逼真。梓言远远站在酒馆里都能听到村长家门口的人声鼎沸，就更别提走进会有多吵了。 　　梓言是来玩游戏放松的，不是来给自己找罪受的。 　　【血族的庇护：黑夜才是血族们的主场，您的各属性已获得25%状态加成。】 　　这游戏是开放世界，时间与现实世界同步。午夜十二点没有阳光，还真是最令血族们觉得舒适的时候。 　　话说回来，白天太阳高照，血族们的各属性会有25%的削弱……算是有舍有得吧。 　　梓言嘴角咧咧。 　　别说，这随机出来的血族小丫头还真挺像梓言自己的。 　　就连惧怕阳光的特性都如出一辙。 　　出城逛逛吧。 　　避开熙熙攘攘的人群，梓言离开新手村。刚刚走出新手村质朴的厚实木门，屏幕左上角的和平模式瞬间便变成战争模式。 　　“噌！” 　　像是火焰燃烧一般，两道跳动着的光亮血刃立刻出现在月夜双手上。 　　月夜是血族，猩红双眸在黑夜环境里显得格外明亮。整个漆黑的夜间看在这猩红双眸里，显示在游戏机的屏幕上，夜间的所有东西都清晰得仿佛白昼。 　　“嗯……” 　　要是我也有这样的天赋该多好啊。 　　梓言想。 　　这样就不需要惧怕黑夜了。 　　怕黑是恐惧症的一种典型表现。依着现代医学的说法，这种情况被称之为单纯恐惧，换言之就是只害怕一种东西。 　　但实际上怕黑的人，并不是单纯怕黑。而是黑暗所代表的位置，让人们根本不清楚黑暗中是否拥有着什么能够威胁到生命的东西。 　　视线被黑暗剥夺，看不清任何东西，这就会陷入信息严重缺乏的状态。失去这些信息，人们于是没有办法掌握自己的方向，恐惧被障碍物绊倒，甚至不清楚前方是否就是会一脚跌落的深渊。 　　总而言之，这种不确定感，没有安全感的感觉才是人们所害怕的。 　　在黑暗中是否潜伏着什么样的危险呢？ 　　越是这样想就越害怕，自然梓言就不敢独自一人走夜路了。 　　不过梓言现在在游戏里操纵游戏人物走走夜路倒是没什么。 　　毕竟游戏里嘛，又不是现实里的自己走夜路。即使游戏里有危险也不会威胁到现实里的自己嘛。 　　“咔！” 　　就说这游戏的实时语音很真实吧。 　　月夜举起一边血刃照亮前面的路，忽然背后就被不知道哪里蹦出来的1级野怪兔子给咬了口。 　　掉血倒是不多。只是梓言被突入起来的攻击还是吓得一跳。 　　“哇！” 　　“啪嗒。” 　　吓得没握住游戏机，啪嗒一声掉到地上了。 　　还好游戏机在工程师设计之初就考虑到跌落问题，游戏机的四角是柔软的缓冲硅胶材质填充，大藏医院病房这里又是木制地板，掉到地上的游戏机完好无损。 　　只是这样，梓言失神的瞬间，月夜又被红着眼的野怪兔子咬咬好几口。每次掉血都不多，但眼看着就要没掉半管红了。 　　就在这个时候，捡起游戏机，依着曾经红白机游戏手柄的记忆，梓言赶忙去按X键准备反杀可爱兔子的刹那—— 　　“嘭！” 　　一颗子弹袭来，直接送兔兔上了天。 第133章 一百三十章 姐妹情深 　　子弹带着青色的风，袭来得快准狠，替梓言解了围。 　　可爱兔子的獠牙张着，双腿一蹬，化作经验数据流没入来人的身体里。 　　梓言操作着月夜傻傻站在那里，保持挥剑的姿势。 　　在游戏的世界里应该是惬意的微风拂过月夜的脸颊吧。梓言从游戏机的扬声器里听到徐徐风声。 　　游戏做得过于逼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情。 　　梓言心想。 　　虽然被来人解围，但实际上因为被兔子咬伤好几口到来的急迫感觉仍然萦绕在梓言的心境，久久不能散去。 　　很紧张。 　　突如其来的战斗让梓言很紧张。 　　来人收枪到背后直立，与月夜擦肩而过，没有搭理月夜，似是自己刚才做了微不足道一件小事。 　　只是—— 　　【姐妹情深：同为伯爵女儿的你们相处一齐将会获得庇护，您已获得20%防御加成。】 　　顺便提一句，梓言随机到的这只血族女孩，职业是战士。 　　显然来人应该也是得到了这样的系统提醒。 　　来人停住脚步，转身看向月夜。 　　她的身影出现在梓言这边游戏机的屏幕上—— 　　这是与不论现实里的梓言，还是游戏里的月夜同样的银发赤瞳。也是，既然系统会给予这样的BUFF加成，那么游戏里同为血族的她自然也应该是这样的容貌了。 　　“啊……” 　　梓言惊讶出了声。 　　这游戏血族女孩的样子，梓言见过。 　　一个月前，在大藏家私人医院的地下庭院里见过，相似度足有九成九。 　　再瞧见对面头上“露娜酱”的昵称，梓言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 　　世界上哪里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 　　与此同时，樱小路家守着新区开服玩游戏的樱小路露娜也惊讶得睁大了双眼。 　　“大小姐差不多该睡了吧？” 　　平日里喧嚣热闹的樱小路家宅院早已因为夜色降临变得静谧。 　　不会有人来打搅，露娜悄悄玩游戏。 　　“现在是新区开服，把握好时机才能抢得先机赚到钱。” 　　陪着大小姐玩游戏的八千代小姐话音刚落，那边的露娜丝毫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双手纤细的手指仍然在灵活动着。 　　说起来，如果不是因为之前在老区，露娜这孩子通过《WQS》赚取过不少的炒股启动资金，只怕八千代小姐早就要强迫她服侍的这位大小姐睡觉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是人类在大自然的影响下，无数个日日夜夜以来养成的习惯，早就深深刻进基因里。 　　扰乱生物节律去熬夜，不会有好结果的。 　　倒是—— 　　“八千代，记得你是说那个叫郑梓言的男……女孩，是改名大藏月夜被被大藏家家主迎进大藏家的吧？” 　　露娜停下点按游戏机的手指，问。 　　“嗯。” 　　八千代小姐困得直打哈气，迷迷糊糊着眼睛点点头。 　　“嗯……” 　　露娜若有所思。 　　世界上哪里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刚刚好游戏里遇到的这个人，面相与她在大藏医院的地下庭院里遇到的那位郑梓言一模一样，又刚刚好昵称是“月夜”。 　　这月夜背后的玩家，应该就是那位郑梓言。然后与自己一样选择的扫脸登录的吧？ 　　露娜思索片刻，打开麦克风：“你是郑梓言？” 　　露娜用的日语。再说这游戏的语言本就是日语，会来玩这游戏的人，露娜不担心对方会听不懂日语。 　　那边沉默片刻，也打开麦克风用同样十分正宗的东京腔日语问露娜：“你……是樱小路露娜？” 　　嗯，还真是那郑梓言的声音。 　　于是两人控制的游戏角色都站在原地没有动，杵在新手村的村庄周围，像是傻了一样。 　　世界上还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啊。 　　两人都不禁在心中这么感慨一声。 　　而且全随机的角色，在游戏里竟然会是亲姐妹，有着统一位血族伯爵父亲……还真是巧呐。 　　“梓言？” 　　在游戏机里听到梓言声音的八千代小姐瞬间惊醒过来。 　　她刚才困得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个状态，大概应该算是半睡半醒吧。因为听到梓言声音而突然惊醒过来的她，嘴角还挂着晶莹的一滴口水呢。 　　脑袋凑过去看露娜手里的游戏机，八千代小姐刚好看见像是与梓言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月夜血族小姑娘。 　　“……” 　　说真的，蹲坐在床上玩游戏的梓言在游戏机里听到八千代姐声音的瞬间，惊吓得身体都僵硬掉了。 　　怎么说好呢。 　　八千代姐在梓言心目中是有着近似妈妈的感觉。被妈妈撞见大半夜不睡觉玩游戏这样的事情，孩子难免会觉得大事不妙，惶恐得身体微微颤抖吧。 　　啊啊啊，被发现了！还真的是樱小路露娜啊！ 　　突如其来的压力压迫得梓言哀叹自己心情几乎要抵达顶点。害得梓言面对八千代的问话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而且。 　　又有知道自己过去的人出现了。 　　梓言最害怕这种事情。 　　八千代姐去樱小路家做女仆，服侍樱小路露娜的时间不短，是与她讲过郑梓言“少爷”的事情的。 　　那现在…… 　　樱小路露娜应该是已经知道我是女生了吧？ 　　梓言心想。 　　她能理解，能接受我这样因为两性畸形，跨性别变成女生的人吗？ 　　虽然露娜与梓言都是因为白化病，显得白发，或者说是银发赤瞳更加准确些的容貌。但实际上，两人彼此与彼此之间还是存在着很大差异的。 　　梓言还记得她那天在大藏医院地下庭院里见到的那双仿佛有火焰燃烧着的赤红双眸。 　　拥有这样凌厉得像是出鞘的剑的目光的人，会是好相处的人吗？ 　　梓言深深怀疑这个事情。 　　于是她怕极了。 　　悲伤，悲哀得惶恐起来，伸手就想给游戏机来个强行关机。 　　“露娜你怎么还没过来？” 　　似乎是露娜早就与别人约好。这别人见露娜好久没来，于是回到新手村附近来找。 　　“哟，这里有一级不会玩的小萌新呀，新手任务都没做就跑出来了？” 　　嗯？ 　　来人是身高一米七的御姐模样的人。昵称兄控est，秀发黑而长，胸前高耸。 　　就是梓言听着，总觉得这人的声音听着有那么一丢丢耳熟…… 　　“哦，里想奈。” 　　露娜招呼说，这兄控est的真实身份瞬间破案。 　　啊…… 　　梓言不自然地用力捏紧游戏机的四角。 　　该说不说，这世界有些时候显得真小，好巧好巧。 　　我说这声音怎么会这样熟悉，这不是就是前些天去外公家参加晚餐会，遇到的那位大藏里想奈表妹的声音嘛。 　　梓言与她简单交谈过几句，自然会觉得熟悉了。 　　“啊，月夜表姐？” 　　…… 　　梓言有个疑问。 　　她的表姐大藏千夏还有外公大藏日勤，是知道她曾经是男生的。 　　那这位大藏里想奈表妹会不会知道呢？ 　　知道的话，梓言没什么可说。如果不知道的话……里想奈与露娜又是互相知道姓名……看起来应该是好友。 　　露娜会不会将梓言的事情告诉给里想奈呢。 　　梓言好怕自己会被别人当作怪物啊！ 　　不过梓言这方面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 　　不论露娜也好，还是里想奈也好，完全没有讨论这方面的事情。 　　反倒是十分热心肠地带梓言玩起游戏来。 　　只可惜梓言自己吓得自己都要没有力气玩游戏了。 　　露娜酱：“我们两个人的账号在一起有BUFF加成，下副本的把握更大些。” 　　就是露娜酱与月夜相遇一齐会触发的【姐妹情深】BUFF。有这个BUFF加成，月夜获得20%防御加成的同时，露娜酱也会获得20%的攻击加成。 　　月夜是战士，露娜酱是枪械师，一守护一攻击刚刚好。 　　同时月夜的伴生武器-背弃之刃，又天然有着两个令几乎所有玩家都会眼红的武器技能—— 　　技能1，基础攻击会直接击晕普通敌人，对BOSS造成30%减速效果。 　　技能2，每次基础攻击都会窃取造成伤害的10%补充自身血量。 　　如果不是因为这武器是月夜的伴生武器，早就与月夜牢牢绑定在一起，没办法交易或者转让，同为战士的里想奈都想买过来给她的兄控est用了。 　　这样优秀的成长型武器，就是花费五万美刀去买都不亏。 　　不过买不来也没什么。如果能拽上这样的人一起下副本，简直是控BOSS，抗伤害的不二人选啊！ 　　只可惜月夜现在只有一级，根本没办法下副本就是了。 　　三人回到新手村。 　　兄控est：接完新手任务刚好五级，表姐陪我们打过副本再说好不好。 　　梓言没心情玩游戏，借故睡觉想要关机离开。里想奈打起感情牌。 　　“……但是人好多啊。” 　　梓言面露苦色，控制着月夜抬头看看，新手村村长那里还是黑漆漆围着一群人，根本挤不进去领任务的样子。 　　“嘿嘿，这事情交给我就好了。” 　　里想奈嘿嘿一笑，拿来小喇叭全世界发一句—— 　　“星星公会办事，闲杂人等让路。” 　　说起来，这游戏要到人物三十级之后才能够创建公会。但里想奈毕竟是老区的高端玩家，同时也是两大公会之一的星星公会的会长，在新区打出星星公会的名头还是很有用的。 　　谁让老区有不少星星公会对里想奈惟命是从的会员来了新区呢。 　　刹那间。 　　玩家们呆愣几秒钟，瞧瞧红得发亮的兄控est昵称，NPC村长爷爷身前立刻就被让出了足以让四五人并排同行的道路来。 第134章 一百三十一章 通宵 　　人山人海。 　　但却是两边的人山人海。 　　游戏《WQS》在霓虹有着国民游戏之称。新区开启这天会有好些人上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尽管游戏方用大量的工作站来进行游戏数据的实时吞吐，并不会出现玩家因为线路繁忙而没办法上线的情况。 　　但因为《WQS》这游戏力求完美真实，自然是不允许玩家出现重叠或者穿墙的情形发生。 　　应该说，目前这款名为《WQS》的游戏，应该可以说是科幻小说里描述的那种头戴式虚拟世界出现之前，最为逼真的游戏了。 　　其实仔细想想，例如现实里那些人气超高的国际明星的签名会，找明星签名的话，应该也是会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上好多人吧。 　　得亏游戏里的NPC村长爷爷仅仅是NPC，木的情感。否则大概会被这浩浩汤汤的阵仗吓到也说不定。 　　但这些都不是梓言该考虑的事情了。 　　加入新区的老区玩家，依旧处于老区高玩兄控est的**下。 　　前一刻还将村长爷爷围得水泄不通的玩家们，下一刻就立马让出一条出口来，供梓言控制的血族少女月夜通过。 　　“额……” 　　梓言懵懵控制着月夜前进到村长身边。 　　兄控est：“怎么样，我很厉害吧。” 　　月夜：“是挺厉害的。” 　　周围众人：“……” 　　谁不知道这兄控est大小姐的厉害嘛。 　　在《WQS》的老区，本区第五把，同时也是最后一把圣剑的争夺战上。里想奈与星星公会的副会长“星星”合力，硬生生在赛场上杀穿了所有人。 　　具体战况惨不忍睹。 　　总之，经此一事，兄控est的大名算是彻底在老区里闻名。现在新区里兄控est这么喊话，可没有人敢不听。 　　毕竟没有人喜欢被虐嘛。 　　梓言扭动摇杆，对话框出现在村长爷爷的头顶上。 　　说起来，这位老爷爷与那些游戏里常见的新手村的老爷爷不同。 　　这位老爷爷身材壮硕，面庞刚毅。脸上一道竖疤，左边眼睛被黑色的眼罩遮住。 　　有种久战沙场存活下来的老军人的感觉。 　　老爷爷：“你来了啊，远道而来，辛苦了。” 　　别说，给老爷爷配音的声优还是挺不错，声音磁性听在梓言耳朵里很享受。 　　新手村是玩家们直到二十级之前都要待着的地方。而新手村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要玩家去拜访新手村里的铁匠。 　　铁匠嘛。直到二十级之前，玩家不论是升级手中已有的装备，还是打怪积攒下材料制作装备，都是要拜托人家的。 　　该说新手村，以及新手村初期颁布出来的任务，很大程度上都是为玩家能够尽快熟悉游戏操作，适应游戏世界而设计的。 　　里想奈和露娜，以及其他老区的玩家对这些熟悉得不能再熟，遇到对话自然是一路start快进直接过去。 　　但梓言毕竟是第一次玩《WQS》，有这样近似教学性质的新手任务还是挺好的。 　　就连短矮像是电影里那种矮人的红胡子铁匠大叔都有精致的声优配音。梓言接任务，与NPC人物沟通，听听NPC的声音，感受感受剧情。 　　而且新手村里又是有着灰清石壁，篝火映出鲜红如血，这样朴素仿佛室外桃园的小镇，如果能住进这种地方放松体验生活，该说多么美妙的一件事情呀。 　　梓言慢悠悠过新手任务，玩得不亦乐乎。 　　…… 　　露娜与里想奈控制着游戏角色无聊刷怪，梓言终于接新手任务升级到5级。 　　这时候现实世界里的天边已经有微微泛白的意思了。 　　梓言玩得兴奋，却是不困。 　　露娜酱:“正好赶上。” 　　露娜的声音刚刚出现在梓言耳边，游戏世界里就有什么东西从天空中掉落。 　　这东西自己抱成团，呈现出银色，流星般砸向新手村外面的东南角。 　　“轰隆！” 　　随着一声巨响，梓言这边游戏机的屏幕都跟着晃动了。 　　“诶？” 　　梓言懵懵。 　　刚刚还是度假山庄一样的故事剧情，怎么突然就世界末日的景象了？ 　　【公告：进攻这世界的第一批怪物已经出现，请勇者们速去征伐。】 　　露娜酱找村长领了征讨深渊的任务，走到梓言跟前。 　　【叮，您收到露娜酱赠予的升级石。】 　　梓言收到这样的系统提示。 　　露娜酱：“送你的，找铁匠给你的背弃之刃升到5级，去打BOSS了。” 　　深渊，《WQS》玩家们遇到的第一位BOSS。名字是深渊，但实际上本体是只足有二层小楼高的巨大黑蜘蛛。 　　之所以下降的时候会展现出银色，大概是因为它背部那一小部分的外壳是银色的缘故吧。 　　那里也是深渊最坚固的地方，撒花式的射箭虽然可以造成大范围打击，但却不会造成实质性伤害。 　　新区开启的两小时后，深渊就会出现。攻打深渊的时候最多可以允许四人一起组队，若是哪支队伍完成对新世界首只BOSS的首杀，系统可是会有特殊奖励的。 　　不过露娜与里想奈倒是不在乎这所谓的特殊奖励。 　　她们在乎的是首杀名誉。 　　兄控est：“你们等下，我去叫星星起来。” 　　星星？ 　　梓言一愣。 　　她还没来得及找露娜道谢，那边就听见里想奈的声音。 　　…… 　　“唔！” 　　隔壁房间漆黑，有人睡得正香，忽然被里想奈从床上跨做到他身上。 　　“……里想奈大人？” 　　迷迷糊糊。 　　“……啊。” 　　里想奈扶额。 　　“要我说过几遍才可以，没有大藏家那些人在的时候，二哥就不要再称呼妹妹为里想奈大人。这个大人感觉就像是兄妹之间在玩什么羞耻Play 一样。” 　　话说回来，今天里想奈也是忙碌一天，直到深夜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来。 　　这时候大藏家这边的光亮只有街灯了。 　　被校园暴力伤到心灵的女儿终于走出自闭，走出自己的房间，大藏金子欣喜若狂。 　　短短几日她就找好心仪的国中，打通好关系，准备安排里想奈去那里读书了。 　　乘坐大藏家的汽车与母亲一齐来到酒店门口，里面早早就有佣人面带微笑等候着迎接大藏夫人和大藏家小公主两人上楼。 　　这是东京某个角落里的私人高档酒店。饭菜虽然谈不上全东京最好，但酒店的环境一定是全东京最棒的。 　　好多达官显贵们都来这里交流友谊过。 　　不过这里的装潢虽然布局精巧，美轮美奂，却仍然比不上大藏家用作晚餐会的餐厅。 　　大藏家身为在全世界都数一数二的名门真不是说笑的。 　　里想奈面无表情随着妈妈走到酒店最里面的包间。 　　佣人帮忙推开门，讲一声请进，就鞠躬到九十度后转身离开。 　　“大藏夫人！” 　　母女二人刚刚走进屋，满屋的人就齐齐站起来，向大藏金子行礼。 　　这里有大藏金子挑好的学校的学园长，有这学校的大大小小领导，还有里想奈该去就读的国中一年级的年级主任和里想奈将会去的那个班级的班主任。 　　我只想普普通通地读书啊。 　　里想奈闷头跟着妈妈进去，面色强撑着没有变。 　　里想奈一直觉得，正是因为妈妈总是强调大藏家的身份，这才使得学校里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们欺负她。 　　而且仔细看。 　　常年生活在大藏家那样的环境里，里想奈早就练就了善于观察别人眼眸深处的慧眼。 　　仔仔细细去看。 　　这些人虽然面带微笑，眼睛也是满含笑意。但其实他们的眼眸深处，那种嫌麻烦的疲倦感觉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过里想奈的眼睛的。 　　唉。 　　就这样，里想奈挂着微笑乖巧坐在旁边，不能用手机，不可以玩游戏，就这样傻傻看妈妈与一众大人觥筹交错到晚上十一点钟—— 　　她真心觉得自己脸上的肌肉都要不会动地僵硬掉了。 　　于是直到晚上十一点半里想奈才再次乘坐疾驰的那台黑色轿车回到家里。 　　“……” 　　回到家里的里想奈紧锁眉头。 　　白天与二哥说好要晚上一齐赶着新区开启玩游戏的。结果现在家里漆黑一片，她的二哥分明是忘记约定早早睡着了。 　　好气啊。 　　现在想想还是好气啊。 　　虽然这次打深渊BOSS有突然出现的月夜表姐可以作为控场。 　　但如果没有她二哥这位治疗辅助，无论是她里想奈也好，还是露娜也好，谁都没有十全把握拿下深渊的。 　　“呜！” 　　似乎是稍微清醒些了，被里想奈跨坐在身下的二哥想要起身。结果里想奈忽然向前坐坐，又将他推倒在床上了。 　　“妹妹我可以断言，今天我经历的这些绝对是不下于晚餐会的悲惨经历。” 　　“……辛苦了。” 　　其实里想奈二哥还是很担心里想奈的。 　　但他虽然拥有着大藏的姓氏，却因为是大藏真星与情人所生，以至于他的身份并没有被大藏日勤老爷子认可。 　　被近似圈养着，没有手机，自然也没有与外界联络的手段。 　　倒是就算他拥有手机，里想奈在那种情况下也没办法拿出手机来看，无论怎么说都是没办法联络上的就是了。 　　“先不说这些——” 　　里想奈推过来一台游戏机。 　　“二哥先帮忙打BOSS。” 　　“诶？” 　　这时候里想奈的可爱二哥才记起来白天有答应里想奈，晚上陪人家玩游戏的。 　　里想奈似乎早就知道对方的疑虑，摆摆手讲：“新手任务我已经替二哥刷完了。” 　　“所以打BOSS还是需要二哥来的，一个人玩两只游戏机，妹妹我做不到啊。” 第135章 一百三十二章 才三点，睡什么 　　晚上……或者说是凌晨更准确些。 　　酱油拉面造成的饱腹感渐渐消退。郑梓言因为沉浸于美轮美奂的游戏世界中，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 　　今天的体验还是挺愉快的。 　　虽然没能在森艺术博物馆找到绘制服装设计图的灵感，但晚餐好吃，游戏好玩，尤其是还在游戏里遇到樱小路露娜这孩子…… 　　很奇怪呀。 　　才几个小时不到的时间之内，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多有趣的事情呢。 　　感觉就像是平淡的湖水被投进石子，泛起波澜。 　　风儿拂过湖面，推波助澜，翻出朵朵浪花一样。 　　倒是胃里的积食感消退，郑梓言觉得身体轻灵，意识却隐隐有些困倦了。 　　郑梓言即使是年幼，在安特卫普与千夏姐玩红白机的时候，也很少有熬夜玩游戏的体验。 　　趁着铁匠大叔用升级石给背弃之刃升级的时候，她将视线移开游戏机，抬头向窗户那里看了看。 　　已经是凌晨了呀。 　　确实，上次抬头见，分明还是漆黑一片的天空，这时候已经变得微微有着光亮了。 　　拿起放在枕头边的手机瞧瞧，已经快要凌晨三点了。 　　接新手任务，熟悉游戏世界里的一切。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梓言感觉自己的手指酸酸，就连眼睛都开始变得酸涩了。 　　啊啊，感觉困意上来了呢……当梓言这样在心里嘀咕的时候，去村长爷爷那里领好深渊讨伐任务的露娜酱和兄控est刚好走来月夜身边。 　　“好晚了，可以明天再来玩吗？” 　　梓言问她们。 　　“好晚了？” 　　里想奈疑惑：“才凌晨三点钟，还早呀。” 　　好吧，梓言知道里想奈是夜猫子了。 　　“打完深渊就睡。”露娜皱眉说。 　　露娜的身体与梓言一样，不擅长应付阳光，过夜猫子生活其实会更舒服些。但熬夜到这时候，即使是习惯夜生活的露娜也有些疲惫了。 　　“好吧。” 　　梓言无奈拿来靠枕放在床头，身体懒散靠在靠枕上，眼皮半耷，酒红色双眸半眯着。 　　玩游戏的确很开心啦。 　　尤其是真实感这样强烈的游戏。即使是玩家们初次见到的新手村都光影流转，真实得仿佛现实中真的存在一样。 　　除去年的十一国庆被爸爸带去湖城游玩，已经兴致来到的时候绘制服装设计图，梓言过去一年已经好久没像这样开心过了。 　　只是…… 　　怎么说好呢。 　　这样若无其事地将自己的身心完全沉浸在游戏世界里，真的好吗？ 　　明天……不对不对，今天还有服装设计图没有画呢。 　　梓言多少有些感受到负罪感。 　　但转念想，每天奋斗绘画二十张服装设计图的樱小路露娜都在这个时间玩游戏，梓言心中的负罪感稍微能够减轻些。 　　应该说是自欺欺人吧。 　　分明自己不久前还在说要奋斗，要在樱小路露娜休息的时候绘制服装设计图来着。现在自己和人家一齐玩游戏这算什么？ 　　“打完深渊就睡觉吧。” 　　梓言呢喃。 　　…… 　　五分钟后，梓言心中愈发沉重的负罪感被突如其来的恐惧感给击穿了。 　　她喜欢这游戏的真实感。 　　例如新手村。光影流转，美轮美奂，这样人们安居乐业，小桥流水人家般的村庄，梓言很喜欢，喜欢得恨不得住进这样的地方里度假休息。 　　但游戏厂商在制作这款游戏的时候，真实感是贯彻到底，不论游戏人物，新手村，怪物，战斗场景都是一视同仁。 　　电子游戏的战斗场景。 　　梓言很小时候玩过红白机，对电子游戏的战斗场景并不陌生。 　　这款PFP3000型掌上游戏机，按键布局又与红白机的游戏手柄类似，她简单熟悉之后就基本掌握了控制人物战斗的要领。 　　只是—— 　　装备上锻造好的背弃之刃，梓言控制月夜跟上露娜酱她们踏进新手村东南角的红色区域，两道燃烧着的血刃立刻就被点亮了。 　　血色光芒映衬着月夜这血族少女神情坚强的侧脸，双手捏着游戏机的梓言却隐隐后悔起来。 　　恐惧。 　　“吱——！” 　　像是现实中成年野猪那么大的黑色蜘蛛，它们舞动着八只壮硕的腿爪，张开血盆大口直直奔着月夜快速地靠近。 　　现实里的梓言，本就超级害怕蟑螂，蜘蛛这类黑漆漆的小虫子。 　　之前听露娜说本次讨伐的BOSS深渊，在游戏中是只有差不多二层小楼那么高的硕大蜘蛛之时，她还没觉得什么。 　　游戏嘛，有什么可怕的。 　　可现在，梓言很害怕。害怕得浑身上下所有的肌肉都在紧绷，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了。 　　为什么游戏里的怪物都要制作的这么真实啊！ 　　似是转瞬入冬，梓言只觉得自己已经坠入冰窟。阵阵寒意从心底涌现出来，蔓延到全身各处，冰得她头皮发麻，冰得她几乎要握持不住游戏机了。 　　“啊！” 　　眼看着蜘蛛就要爬到月夜身边，月夜保持着进攻姿态，却根本没有进攻。 　　梓言手指颤抖，颤颤巍巍想去按X键，却手指无力疲软得根本按不下去。 　　她早该料到的。 　　这游戏的包装盒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这是款冒险动作游戏。游戏中玩家需要扮演勇者，竭尽全力去保护这美好世界，与那些自异时空讲临，准备歪曲毁灭世界的怪物们战斗。 　　瞧瞧新手村那美好的村庄，正是有着勇者们前仆后继地讨伐怪物才得以保存的世外桃源呐。 　　可是…… 　　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梓言已经吓得不行不行的了。 　　怎么办？ 　　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 　　黑色蜘蛛的恐怖模样已经出现在梓言这边的游戏机屏幕上。梓言吓得失神，一时间都有些后悔来玩这游戏了。 　　这不是放松。 　　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惊吓，会做噩梦的！ 　　“砰！” 　　就在这时—— 　　与露娜新手村外第一次与梓言相遇那时一样。 　　夹着青色风的子弹应声袭来，精准打在离月夜最近的蜘蛛额头上。 　　这里是蜘蛛唯一没有坚硬甲壳守护的地方。用枪械师的专业术语，这里就是枪械师们注灵子弹的灵脉注射点，能够造成成倍的伤害。 　　露娜酱也有着全随机的初始武器奖励：伴生武器，暮色晨星。 　　露娜酱的身高只有一米四九，这把通体漆黑的狙击枪几乎与她等高。 　　从暮色晨星喷射而出的又是破甲弹。这黑色蜘蛛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声，就被破甲弹击碎脑袋，顺着劲风翻到在地，八爪朝天的死透了。 　　“咔嚓！” 　　与月夜并肩走在一起的兄控est褪下右手小臂上的盾牌，握在有手中。 　　盾牌变形，外侧尖端弹出利刃，成流线型的模样。与本就持与左手的骑士剑相应，旋风一样地向前方斩去。 　　里想奈控制兄控est在前厮杀，战线不断地向BOSS深渊所在地方推进。没多久居于后方辅助点杀的露娜酱就来到了仍然呆愣在原地月夜身边。 　　“郑梓言你在发什么呆？” 　　露娜问她。 　　“……” 　　梓言没有力气回复露娜。 　　不是吧…… 　　她在心里喃喃自语。 　　也不知道这游戏开发商究竟是如何做到的。游戏世界做得如此逼真暂且不说，就连怪物的外观甚至是怪物的死亡都逼真得让人心生寒意。 　　“啊……哈啊……” 　　梓言吓得大口大口喘起粗气。她的肺部因为剧烈喘息变得有点发痒，心脏都有些疼了。 　　想推动摇杆控制月夜前进，梓言却双手颤抖，根本使不出力气来。 　　梓言很想责怪自己不中用，拖累队友。 　　但这样真实的战斗场景，梓言真的没办法适应啊。 　　“怎么了？”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情绪化，过于生硬，露娜声音放缓小声地询问梓言。 　　“没，没事。” 　　梓言的声音在颤抖着，被刚刚惨死的恐怖蜘蛛吓得几乎快要哭出声了。 　　啊…… 　　露娜知道郑梓言身上究竟发生些什么了。 　　不论露娜还是里想奈，她们都是在《WQS》1.0初测试服刚刚开始的时候就去玩的老玩家。 　　那时候的《WQS》还是动漫风格，远没有现在这样真实。老实说在游戏更新到2.0版本，开始走现实风格之时，就连露娜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呢。 　　更何况现在是更加真实的3.0版本，郑梓言又是初次玩这个游戏，被刺激成这个模样似乎还挺正常的…… 　　不是说男孩子通常更有胆量，会喜欢这类的游戏嘛。 　　其实观察下这游戏男女比例，女玩家本就占比不高。似里想奈和露娜这样技艺高超的女玩家就更加稀少了。 　　还真就是软软萌萌像小女孩一样的家伙啊。 　　露娜很苦恼。 　　这游戏的实时语音十分逼真清晰。梓言害怕喘息得很剧烈，这呼吸声露娜在自己这边的游戏机都听得一清二楚。 　　呼吸声气促，紊乱，还带着哭腔。 　　不过前方砍怪砍得正High的里想奈倒是听不到。 　　郑梓言这样子，别说大家携手共进去拿BOSS的首杀，就是让她坚持到这次游戏结束恐怕都没可能了。 　　“虽然这游戏看起来很真实——”露娜安慰说：“但游戏毕竟是游戏，想想新手村那些美好的东西，不要被这种程度的东西吓住了。” 　　“我和里想奈都没有问题，曾经是男孩子的你应该更不是问题吧？” 第136章 一百三十三章 最讨厌蜘蛛了 　　写在最前面的话：昨天上传小说的时候，我晕晕沉沉，将一百三十一章给重复上传，先在这里说声对不起了。 　　一百三十二章的正确章节名是：才三点，睡什么。 　　这边已经递交章节修改的审核，但审核通过需要时间。今天是星期五，审核还处于审核中的状态。明后天又是双休日，所以有可能要等到下周一，正确的一百三十二章才能被大家看到了。 　　真的是，万分抱歉。 　　所以今天更新的一百三十三章：最讨厌蜘蛛了，大家读起来可能会有些割裂感...... 　　对不起！ 　　——2020年6月5日 　　...... 　　有豆大的汗珠顺着梓言的脸颊流下。 　　她握持游戏机的双手，已经完全没有考虑妈妈教授的所谓优雅的姿势，只是抓住，死命地不停按动按键。 　　游戏机里月夜每挥出一剑都会发出铿锵声响。 　　露娜说的不错。月夜的伴生武器，这对背弃之刃的被动技能，简直就是控怪的神器。 　　月夜一剑砍出，被砍到的普通小怪就会在世界规则下被背弃之刃眩晕住。露娜酱补枪，即使仅仅使用不是破甲的普通子弹，都能轻轻松松一击送小怪上西天。 　　两人一控一攻，在很短时间内就赶上了拼杀在前面的兄控est。 　　这附近的黑色蜘蛛基本清空，梓言与露娜控制着各自的游戏角色冲到兄控est跟前。 　　“呼——” 　　总算可以稍微放松，梓言抬手擦擦脸颊的汗。 　　自己身体的出汗量远比梓言想象的要多。从强打起精神压下恐惧玩游戏到现在，不过是在很短的时间之内，梓言就仿佛是被雨水淋过一般，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 　　梓言撩起贴在自己身上的桑蚕丝睡袍，感觉很难受。 　　她试图脱掉睡袍。谁想因为汗液相比雨水更粘稠，这睡袍根本就是黏在身上，单手很难拽下去。 　　梓言说：“等我一下，我换下衣服。” 　　感觉睡袍比较薄的地方都已经被汗液给浸透了。这样穿在身上，别说会因为中央空调的微风而受凉感冒，就说玩游戏都非常影响心情和状态发挥。 　　“嗯，等你。” 　　露娜理解梓言的情况，笑着应答。 　　“换衣服？”里想奈一时间没能理解，但马上恍然大悟，扑哧笑出声：“表姐不会是被吓得出汗了吧？” 　　梓言被调侃得一口气呛在嗓子里。 　　记得在晚餐会遇见，这位大藏里想奈表妹是位挺怕生唯唯诺诺的女孩子，怎么在游戏里变了样了？ 　　（哟，郑梓言大小姐您还好意思这样说别人？） 　　将睡袍脱下来放到旁边，梓言变得果体，身上什么布料都没有。 　　吊灯关着，台灯的灯光米白色，默默亮着。照在下地去衣柜拿新睡袍的梓言身上，透出莹白又有红润的肌肤，很漂亮。 　　出出汗，血液流速加快，肤色倒的确是会显得更好呢，白白润润像是轻轻掐掐就能出水一样。 　　拿出件新的睡袍披在身上，梓言回到床前，轻轻盘腿而坐，又把游戏机拿到手里。 　　她视线刚刚移到屏幕上，就见到有位她没见过的玩家在挥动法杖给露娜酱和兄控est加祝福。 　　梓言：“我回来了，这位是？” 　　这人打字：“你好，我是星星。” 　　我是星星？ 　　噗。 　　这世界上还会有人这样称呼自己？ 　　梓言想说的话都没来得及蹦出嘴角，就被这句我是星星憋回去，憋到嗓子眼。憋得梓言甚是辛苦。 　　“医生终于到了。”露娜说。 　　似乎不论是露娜还是里想奈，都和这位昵称叫做星星的人是熟人？ 　　对了，之前去铁匠大叔那里给背弃之刃升级的时候，记得里想奈说要去找星星来着。 　　奇怪。 　　真的是很奇怪。 　　既然是熟人的话，为什么这个人自我介绍的时候说的是昵称呢？梓言心想。 　　“合作打BOSS的话，打开麦克风说话应该更方便些吧？”她提议。 　　里想奈嘿嘿笑：“安心安心，即使他不开麦，圣言术和治疗术给得也很及时，是靠得住的伙伴呢。” 　　“还有这孩子比较害羞，在老区和我们一起玩的时候就从来没有发过语音，所以原谅他吧。” 　　“嗯，这家伙确实很能干。” 　　梓言又听见露娜的声音。 　　怎么有种自己是突然**别人社交圈子的感觉呢。 　　梓言嘴角扯扯。 　　“嗯。” 　　她鼻音一个嗯表示理解。 　　想想如果是梓言自己的话，不是露娜率先发语音问她，梓言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勇气发语音与别人对话呢。 　　梓言从来不否认自己是怕生的人。 　　...... 　　与现实世界同步，游戏世界里的天边已经微微破晓。 　　游戏里的月夜沐浴在清淡的光辉中。 　　阳光还没有彻底地莅临世界，这时候的世界仍然是血族的主场，月夜与露娜酱身上的黑夜属性BUFF还在，没有消退。 　　天边借着微弱光辉，能看见铺展开的薄薄云层。 　　月夜脚下的是开阔草原。这里青草茵茵，远处有树林，树林里的树木繁茂。青草中的花儿开得娇艳，能听得见清风拂过草地的沙沙声。 　　清空“小”蜘蛛之后，别说，这里的美景还是挺值得驻足欣赏的。 　　与月夜并肩走的露娜酱说：“等我们讨伐深渊后，这里就会向我们开放。怎么样，为了美景也应该去讨伐掉深渊吧。” 　　“嗯。” 　　突然！ 　　天空中的薄薄云层刹那间变得浓厚。刚刚还能够有微弱的光线头透过云层的话，这时候则是接近漆黑，视线受阻了。 　　不过视线受阻的仅仅是里想奈的兄控est，还有那位昵称叫做星星的玩家而已。月夜与露娜酱是血族姐妹，倒是完全不受光线丢失的影响。 　　她们本就是黑夜的宠儿。 　　“轰隆！” 　　天边传来巨响，云层里出现细小裂缝。没多久这裂缝就变得越来越大，有浓郁黑烟自裂缝中倾泻而出。 　　兄控est：“深渊来了。” 　　星星举起法杖发动圣光术，月夜与露娜酱微微感到不适的同时，这里的整个空间瞬间就被照亮了。 　　放眼望去—— 　　“咔嚓。” 　　有两只泛着金属光泽的硕大锐爪率先爬出裂隙。 　　紧接着，似是在反射圣光术造成的光芒，裂隙里银白色的光变得愈发强烈，抱成团，像是燃着火焰的流星砸向了地面！ 　　露娜嘴角向上微微勾起，露出微笑，控制露娜酱仰头高抬等身高的狙击步枪，蓄能三层狠狠射击过去一发穿刺弹。 　　深渊这种体型巨大的怪物，穿刺弹造成的伤害可要比破甲弹来的大很多。 　　“这应该就是深渊吧？” 　　梓言喃喃。 　　“嗯，这就是深渊。” 　　露娜回复道。 　　因为实时语音开通，梓言喃喃的话也被露娜听得清清楚楚。 　　兄控est褪下盾牌，弹出刀刃，化作双手剑：“月夜表姐，要上了！” 　　“嗯！” 　　梓言握紧游戏机，指尖搭在攻击键上蓄势待发，手心里出了满满的汗。 　　覆着蓝色光芒的子弹与深渊在半空中相遇。 　　瞬间—— 　　“轰！” 　　巨大的声响自半空中出现，冲击波强烈得月夜向后倒退三步才将将稳住。 　　深渊作为玩家进入游戏世界需要面对的第一位BOSS，自然不可能被露娜酱一记三层蓄能的穿刺弹直接轰个对穿。 　　但打破深渊的下降趋势，让它从天空中八爪朝天掉下来还是没问题的。 　　露娜与里想奈合作，在老区不知道讨伐过多少次深渊，打法可是熟悉的很。 　　“轰隆!” 　　深渊后背着地的砸在地上，大地剧烈的震荡，模拟效果，就连梓言这边的屏幕画面都跟着颤抖了。 　　兄控est不假思索冲上去。梓言见状赶忙控制着月夜跟上。 　　“噫！” 　　月夜刚刚凑上前，就见到小山般大小的银背黑蜘蛛。蜘蛛多牙的口有脸盆大，黄色的复眼只只都像是铜铃。 　　太吓人了！ 　　梓言觉得自己被着恐怖蜘蛛吓得几乎要血液倒流，倒吸口冷气，呼吸都要变的不顺畅了。 　　吓死了吓死了吓死了！ 　　这是多么让人毛骨悚然的怪物啊！ 　　就在梓言又一次被游戏里的怪物吓得愣神的刹那，这是深渊已经动了。 　　它原地蹦起，两只像是刀刃般的巨大钩爪随着旋转一圈。 　　之前星星挥舞法杖加持在月夜身上的保护罩当即破碎，发出咔嚓一声。 　　“危险！” 　　刃盾退后手臂化作盾牌，兄控est想要移到月夜身前进行格挡，但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梓言材料匮乏，给背弃之刃升级的升级石还是露娜给的。 　　同为伴生装备的血月葬服仍然是1级装备，月夜就是这样被一镰刀送去复活点都不奇怪。 　　“啊！” 　　梓言又被吓得惊叫，这次干脆游戏机都失手掉了下去。 　　还好因为有着姐妹情深的BUFF，有20%防御力的加持，月夜仅仅是被深渊一爪扫走60%的血条，捡回条命。 　　“治疗术！” 　　星星一个治疗术准时加到月夜身上。 　　星星的职业是法师。治疗方面其实圣光术要比治疗术的效果更好。 　　但月夜是血族，这如果星星用的是圣光术，只怕真的是直接将月夜给送去复活点了。 　　“簌簌。” 　　别看深渊这大蜘蛛的体型庞大，显得笨重。但其实深渊的动作相当灵巧，走起路来不仔细听都不带声。 　　趁你病要你命，游戏系统AI赋予深渊的智慧让它顺着月夜就过去了。 　　“咔！” 　　有道黑影突然出现在深渊头顶。这是高高跳起的兄控est盾剑合一自上而下地劈砍。 　　深渊的急行军被打断了。 　　“哒哒哒！” 　　露娜酱拽着星星急速后退，后退转身再开枪一气呵成，砰砰砰连续三颗破甲弹精准向深渊腿部关节的薄弱处打击过去。 　　灵脉注射打击！ 　　梓言再捡起游戏机的时候，战况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 　　不能拖别人后腿。 　　梓言心想。 　　“啊啊啊，给我去死啊！！！” 第137章 一百三十四章 通宵后 　　翌日。 　　早晨八点钟，医院的后勤工作人员准时送来早餐。 　　早餐丰盛，琳琅满目。琳娜分门别类摆放到餐桌上，花费了些时间。 　　“宝贝出来吃饭了。” 　　“......” 　　“宝贝？” 　　琳娜招呼女儿几声，房间里的梓言都没有反应。 　　“宝贝——” 　　无奈，琳娜只好擦擦手，来到房间里准备叫女儿起床。 　　“八点了，快点起来吃饭，你不是还有服装设计图要画吗？” 　　然而琳娜前脚刚踏进房间，就看见女儿八爪鱼一般，像是软体动物似的趴在床上，睡得实实成成。 　　裸睡。 　　梓言又在裸睡。 　　别说琳娜精心制作给她的睡衣没有穿，就是内衣都不见了踪影。 　　梓言将脑袋侧着埋在枕头里，仅仅露出侧脸。小巧的鼻子发出可爱鼾声。洁白秀发披散开，遮不住身体肌肤的嫩白。 　　轻薄不厚的蚕丝被，被梓言双腿夹着，看起来睡得还挺舒服的。 　　琳娜：“......” 　　梓言睡得舒服，可琳娜心里不舒服。 　　她明明向女儿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过“不能裸睡”的要求。 　　结果裸睡，还是裸睡！ 　　琳娜看自己宝贝女儿的可爱睡颜，是气极了，又无奈。 　　倒是大藏家私人医院的医疗水平果然高超，给她女儿手术主刀的木下院长也不负盛名。 　　至少以琳娜的角度来看，她宝贝女儿的身体恢复得不错，浑身上下不论哪里都完全是女孩的模样，看不出什么人工雕刻的痕迹来。 　　再等等，等到手术拆线，这身体就彻底完美了。 　　这样想，琳娜又觉得十分欣慰。 　　只是无论如何欣慰，都丝毫影响不了她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 　　梓言的身上流淌着的，是汉斯旧伯爵世家茨威格特，还有传承自霓虹家大藏家族的血。如今梓言经过她外公日勤在晚餐会上的炫耀，已经可以说是在社会上抛头露面了。 　　裸睡。 　　用这样有失礼节，毫无素养，马马虎虎到完全说不过去的睡觉方式什么的...... 　　这要是今天早晨她琳娜有事不在，医院的医护人员晚些时候过来给梓言静脉注射，见到了如此丢人的形象会怎么想？ 　　看她女儿的模样，可不像是短时间之内就能自然清醒过来的样子。 　　“唉——” 　　琳娜叹口气。 　　她知道裸睡很舒服。 　　裸睡这种睡眠方式，其实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提高睡眠质量。 　　因为肌肤是身体最重要的散热器官，有调节体温的作用。睡觉的时候，依着生理习惯，身体在自身生物节律的调节下，体温会比平时自然而然地稍微下降。 　　这样如果穿着睡衣入睡，就会影响到肌肤对外界环境的感知。（毕竟隔着一层或者多层布料嘛）。 　　想象一下计算机，或者几乎人手一台甚至几台的智能手机。若是散热受到影响，这样不论是中央处理器还是图形处理器的性能都会因为散热受到影响而下降。 　　人体同理。 　　再说，不论怎样轻薄贴身的睡衣，多少都会有些出于装饰目的的突起线条，想想就不会觉得舒服。 　　而且裸睡这种睡眠方式也有助于肌肤的护理。 　　肌肤作为身体最大的散热器管，上面分布着数量众多的毛囊，汗腺，皮脂腺。 　　让肌肤暴露直接暴露在外界环境中，可以保持它们正常的代谢分泌。同时因为对温度的感知更加灵敏，肌肤下的血液流速也会加快，出出汗，排排毒，肌肤显得白白嫩嫩红红润润，当然更好看了。 　　这些早在琳娜还是少女的时候，茨威格特家族里负责她皮肤护理的医生就都讲过。 　　但同时，负责贴身教授她礼仪的老师也吩咐过她一定要穿着睡衣睡觉。 　　裸睡啊—— 　　放任自己的身体在柔软细腻的床单被子里肆意翻滚，这样的体验究竟有多舒服，琳娜也知道。 　　梓言要还是男孩子，琳娜最多叮嘱两句。要是不听，也就随他去了。 　　可她的宝贝是女孩子。 　　女生的腹部，因为独特的生理结构，是相当敏感和脆弱的。 　　即使是夏季也有可能着凉，更别说现在大多都是有空调的环境里了。 　　女生受寒，可能年轻的时候或者短时间里看不到什么不妥。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因为受寒而埋下的病根就会一点点体现出来，而且以西方医学的治疗手段根本没办法治疗，甚至不将这当作疾病。 　　（别杠，后半夜两三点钟忽然腹痛得疼醒，谁经历过谁知道。） 　　所以哪怕是穿件小睡裙把肚子遮起来也是好的啊。 　　要是医护人员过来见到梓言还好。如果这时候不是她琳娜来叫女儿吃饭，而是有谁，比如女儿的外公大藏日勤趁着晨练来拜访，梓言这样来不及穿睡衣的模样，不论是对她自己，还是对客人来说，都会变成十分难为情的事情，最后难以收场。 　　都已经是女孩子了，要学会保护自己啊！ 　　琳娜静了静，到底是没能忍住对自己女儿施以体罚的想法。 　　稍用力地用手掌拍拍女儿的脸蛋？ 　　琳娜摇摇头。 　　太暴力了。 　　别说是自己女儿，就算是外人，坚持非暴力主义的琳娜都不忍心打别人耳光。 　　（来霓虹第二天，被琳娜过肩摔扔出去的村田有话说......） 　　目光下移。 　　就这里好了。 　　“啪啪。” 　　琳娜伸手拍了拍。 　　“宝贝该起床了，过会儿早餐都凉了。” 　　“唔唔。” 　　起初梓言没有反应。还是妈妈拍打她第三下，这位熬夜通宵玩游戏的小姑娘才忽悠忽悠像是要醒过来，口中呢喃出无意义的声音。 　　嘛。 　　哪里无意义。这声音里面可是满满显露着“我好困”，“不要理我，让我再睡一会儿嘛”这样的味道。 　　倒是似乎感觉到了轻微疼痛，她下意识伸手过去揉揉自己的屁股。 　　“......” 　　琳娜无奈。 　　昨天晚上她的宝贝女儿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她女儿明显就是熬夜通宵之后才会有的样子。 　　琳娜将手放到女儿的脸蛋上捏捏，然后视线朝周围扫过去。 　　枕头旁安安静静地躺着手机和PFP3000游戏机。游戏机的电源灯不甘寂寞地闪烁着即将电量耗尽的红色光芒。 　　琳娜轻轻坐在床边，开始打量这游戏机的模样。 　　她还以为自己的宝贝女儿这是突然来了灵感，大半夜起来绘制服装设计图。谁想竟然是因为千夏那丫头送的游戏机玩了通宵。 　　破案后，琳娜是觉得又气又好笑。 　　玩玩游戏放松一下，这没什么。最近梓言绘制服装设计图很拼，玩玩电子游戏换换心情还挺好的。 　　但如果电子游戏的魅力太大，吸引着梓言通宵去玩。这样对身体造成负担，可就本末倒置了。 　　玩游戏是娱乐，娱乐的前提就是不能对正常的工作生活造成影响呢。 　　“宝贝起床啦，再晚饭菜可真的要凉了。” 　　先起来吃口饭，吃过再睡嘛。 　　琳娜这样想，她把女儿抱起来。可等到梓言柔柔软软地靠在妈妈怀里，梓言仍然紧闭着双眼，连视线都没有与琳娜相接。 　　不过，被琳娜这样一番折腾，梓言倒是终于清醒点了。 　　“早上好，妈妈……” 　　梓言嘟哝着德语，眼睛还是没有睁开。 　　软玉在怀，琳娜抚摸女儿的后背，轻声责怪：“昨晚宝贝玩游戏熬夜了吧？” 　　可惜梓言仅仅是清醒一点点，还算是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状态。 　　她呢喃：“困，好困，困死了……好想睡觉。” 　　梓言没有回答妈妈的责怪，只是软软地依偎在妈妈怀里，脑袋像是在找柔软枕头一样向妈妈怀里靠靠拱拱。 　　躺上去，蹭蹭，梓言觉得心满意足。 　　…… 　　直到这个时候，梓言还在回味昨晚与露娜她们在游戏里并肩作战的精彩战斗。 　　应该说面对深渊这样真实的巨大蜘蛛，即使是透过6.5英寸的游戏机屏幕与其对峙，梓言还是很害怕。 　　梓言伸出舌尖，舔舐自己轻微泛干的嘴唇，咬咬牙。 　　就像樱小路露娜说的，她郑梓言曾经可是男孩子，是主动礼让保护女士的绅士。即使现在因为身体疾病变成女生，那份优雅高傲以及坚强也不应该丢。 　　至少不能拖队友的后腿。 　　“啊啊啊，给我去死啊！” 　　梓言低声喊，控制月夜再燃起背弃之刃在手，没有任何犹豫地又一次冲到深渊跟前。 　　露娜邀请梓言来合作讨伐深渊，可不单单是因为【姐妹情深】的BUFF加成。 　　在做新手任务的时候，梓言控制月夜在新手村的村庄附近欺负那群可爱的小牛犊大小野兔。 　　最开始梓言还有些生疏，控制月夜被野兔啃咬好几下。但没多久梓言的手法就熟练起来，两把血刃挥舞成风，走位灵巧，漫步遍山野兔群里不掉片点红。 　　老游戏机时代，梓言童年的时候就是拳皇一类动作格斗类游戏精通玩家，能与成年人的千夏姐对打个不相上下。 　　随着可爱兔兔一个个倒下，梓言那种电子游戏老手的感觉一点点被她自己找回来了。 　　不过梓言更熟悉的仍然是大战阵的即时战略类游戏，动作格斗不是她的强项。 　　虽然露娜不知道这些，但这并不妨碍她将梓言邀请到自己队伍里来。 　　不说两人的角色之间有BUFF加成，凑在一齐还有可能触发隐藏剧情，拿到些意想不到的奖励。 　　就说拿全区BOSS首杀，找个相对熟悉的人来组队，总比随便抓个陌生人来野排合适吧。 　　谁想这郑梓言竟然会被蜘蛛吓到，频频出差错呢…… 　　露娜不知道此时此刻郑梓言的感想。 　　刚听到梓言喊着“啊啊啊，给我去死啊！”，就看见月夜双臂抬起，架着手臂上背弃之刃尖端喷薄而出血刃冲到深渊身边了。 　　血族战士第一技能：致命冲锋。 　　以极快的速度冲锋至距离7以内的目标附近，造成200点伤害。 　　月夜致命冲锋到深渊跟前，刚好击中深渊左边垂下的锐爪。 　　星星打字：“变红了。” 　　法师职业的通灵眼能观察到大型怪物身体被打击得脆弱的部位，可以更好地提醒队友进行精准打击。 　　“知道了！” 　　梓言说一声，八年前玩拳皇游戏的感觉涌上指尖，致命冲锋结束的瞬间，她立刻连续四次普通攻击加一次蓄力打击形成连招，紧跟着就是血族战士的的二项技能打出去—— 　　混乱打击，对敌人造成175点伤害，并使普通敌人眩晕1.5s，BOSS减速50%。 　　“嗷！！！” 　　大声惨叫。 　　对，深渊被打击得发出大声惨叫，一声接着一声。 　　因为被月夜连续击中同一部位的关系，深渊的左边锐爪在颤抖，有大量紫黑色血液从刀痕处噗噗涌出。 　　随着背弃之刃又是一剑斩下去，这仿佛镰刀般显露森然今属光泽的锐爪瞬间像是爆炸一样地炸裂飞出。 　　“好！” 　　露娜赞赏一声。没了锐爪阻拦，深渊脆弱的复眼毫无阻拦地暴露在露娜酱的瞄准之下，她控制着露娜酱砰地打出一发穿刺弹，几乎没什么防御力的复眼顷刻间就被打爆了。 　　爆了。 　　复眼，那种红色夹着黄色的不明液体喷溅而出。 　　“啊啊啊！” 　　梓言吓得惊叫，心脏像是小动物般轻快地心怵起来。 　　深渊的攻击受挫了。 　　“呜嗷！！！” 　　但马上它就狂怒难耐，右边仅存的锐爪不再抵挡旁边兄控est的攻击，刚刚扬起朝月夜的脑袋砸下来。 　　0.5s。 　　千钧一发之际—— 　　露娜清清冷冷的声音突然传来：“郑梓言，你的攻击有减速效果，去打深渊的后腿！” 　　“好的。” 　　梓言当即收回砍向深渊的猩红刀刃，一个翻滚来到深渊背后。 　　“轰隆！” 　　深渊右边锐爪打空，深深扎进地面里。 　　梓言还没来得及向露娜道谢，就听见与自己声音十分相似的声音从月夜那里出现—— 　　“哇哦，妹妹哟，这次我认可你的选择。” 　　梓言：“……” 　　“听我解释，这不是我说的！” 　　“嗯，我知道。” 第138章 一百三十五章 说到做到 　　在游戏里，梓言的月夜与露娜的露娜酱是亲姐妹，有些特殊的互动剧情貌似挺正常的。 　　但月夜突然出声说出来的话，还是让不论梓言还是露娜都尴尬不已。 　　郑梓言是独生……女，没有妹妹。 　　但即使梓言有同父同母的妹妹，她也不觉得自己这样性格的人会说出那种话。 　　感觉就像是抖S姐姐在欺负妹妹一样。 　　感觉真坏。 　　梓言不喜欢。 　　梓言也不喜欢在这样真实的游戏世界里战斗。 　　不过等到深渊倒地之后，系统提示她们小队完成世界BOSS首杀的时候，梓言还是挺开心的。 　　感觉就像是除了服装设计之外，自己又有了能够和樱小路露娜这天才平起平坐的本领一样。 　　玩游戏算什么本领嘛。 　　梓言又不是以电竞为职业的，只能算作是爱好。 　　被妈妈摇起来带到餐桌吃早餐的时间是早上八点钟。 　　梓言是今早天蒙蒙亮，马上四点钟的凌晨与露娜里想奈说声晚安睡着的。 　　到现在不过是睡四个小时而已，正是犯困的时候。 　　即使依着睡眠周期的说法，梓言也完全没理由给给自己“你已经睡够了，不该犯困”的暗示。 　　睡眠周期嘛，是指人在睡眠的时候存在生物节律，大约每九十分钟左右就是一个周期。有人某晚睡眠时间不足，但如果睡眠时间刚好是睡眠周期的整数倍，其实被叫早起相对来说也不会难受得过分。 　　所以梓言已经困到要死了。 　　而且是头一次感受到接近通宵熬夜之后的疲惫头痛。 　　强睁着有些泛黑的眼睛，分明是让人迷醉，像是陈酿源远红酒般的双眸此时一点神采都没有。 　　她昨天晚餐吃得晚，酱油拉面又十分美味，这时候盯着餐桌上的丰盛美食竟然毫无进食欲望。 　　传统霓虹早餐都有什么？ 　　味增汤，鱼肉，鸡蛋，豆腐，米饭，渍菜，还有茶。 　　这里面的渍菜就是酸菜，霓虹版本的酸菜。 　　精致的大中小瓷碗装着味噌汤和米饭，白白嫩嫩的豆腐落在小碗里。 　　盘子装着烤鱼，有烤制过的咸香。渍菜落在碟盘里，黄黄点缀。 　　至于餐桌中央的藤篮里放置着一个又一个小碗。梓言眼睛迷迷，脑袋晕晕，看半天愣是每数清楚这篮子里究竟是六个碟子还是七个碗。 　　梓言已经困得糊涂了。 　　倒是梓言已经手术过后一个多月，可以与那些清淡到不行不行的饭菜说拜拜还是挺可喜可贺的事情。 　　“好想睡觉啊……” 　　梓言深吸一口气，拿起勺子舀块嫩嫩豆腐往嘴里送。 　　“呜——！” 　　结果梓言困得手抖，白嫩豆腐直接按到了自己小巧的鼻子上，看着很滑稽。 　　琳娜扑哧一笑。 　　“游戏好玩也不能玩得这么晚呀。” 　　她拿来纸巾给女儿擦擦。 　　“嗯。” 　　这个梓言知道。 　　昨晚如果不是在游戏里碰到樱小路露娜，梓言逛逛村庄早就睡觉了。 　　“还不是樱小路露娜害的。” 　　梓言深吸了口气，喃喃。 　　“怎么连玩游戏都扯上人家了？” 　　琳娜觉得好笑。 　　梓言手托香腮，用筷子拨弄两下米饭，说：“昨天开语音玩游戏，在游戏里遇到樱小路露娜了，好巧。” 　　“嗯？” 　　玩游戏碰巧遇到？这是什么情况？ 　　梓言不再解释，端起味增汤喝口。为防止味增汤凉掉，大藏家私人医院后勤人员，用非常厚实瓷碗装盛保温，梓言喝的时候还是有些稍烫。 　　喝两口，再喝两口。小小一碗味增汤下肚，梓言觉得胃里暖暖，身子又开始微微冒汗了。 　　又是一身睡袍被汗液沾染，黏黏的。 　　梓言撩起黏黏贴在身上的睡袍，拽来拽去呼风散热，感觉很难受。 　　琳娜：“……” 　　琳娜默默注视着女儿的举动。 　　随着梓言拽起衣襟扇动，隐在睡袍下面初具规模的酥胸若隐若现。 　　该庆幸这时候陪伴在梓言身边的是妈妈琳娜，这样梓言有些缺乏安全意识的举动，琳娜只要发现就可以出声纠正。 　　想想这份春光乍泄的光景如果是被爸爸郑权看见，会发生什么呢？ 　　只怕过后无论是父女两人的谁都会觉得很难为情吧。 　　琳娜说：“宝贝要是觉得出汗黏黏得难受，一会儿就去冲下凉吧。” 　　“嗯。” 　　梓言用筷子夹来烤鱼，小心翼翼择刺。但又因为困得迷迷糊糊，怎么择刺都挑不干净，她干脆早餐不吃烤鱼了。 　　沐浴下，然后一觉睡到天亮……不，一觉睡到天黑也挺好的。 　　“宝贝以后回去爸爸身边，可不能这样扇风。”琳娜叮嘱道。 　　“嗯？” 　　梓言的脑袋混混浆浆，没理解妈妈的意思。 　　“宝贝这样子，胸脯都露出来了。男女有别，就是你爸爸也得避讳，还是应该注意些的。” 　　“嗯。” 　　梓言嗯一声，点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将妈妈的话听进去。 　　琳娜凝视她女儿困得像是要在餐桌旁坐着睡着的倦颜，末了叹口气。 　　还有两年多，她与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签的合同才能到期。也不知道她的宝贝女儿没有她陪伴到底能不能行。 　　之前梓言还是男生的时候，裸睡被爸爸见到倒是没什么问题。 　　可现在梓言已经是女孩子，再裸睡，果体被爸爸看到的话……这问题可大了去了。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咕……” 　　梓言在琳娜眉头紧锁的目光下，毫无形象地打个饱嗝。 　　梓言睁不开眼地杵在餐桌前吃过早餐，再用温水洗掉身上的黏黏汗液，回屋连睡袍都懒得脱下去就直接再次陷进柔软的床里。 　　中午饭的时候，琳娜好心没有去打搅熟睡的女儿。 　　也幸亏安特卫普设计学院那边这时候也在放寒假，之前带学生去参加海州的国际服装节，琳娜中途离场带女儿前往东京的时候，有自己的同为设计学院老师的同行闺蜜帮场，否则琳娜都不知道自己请这么长时间的假会不会出问题。 　　只要再忍耐些时间就可以了。 　　自己毕业于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的文凭，还有留校任教十年的教学经验，去种花家应该是不愁工作的吧？ 　　琳娜想到这里不禁呵呵笑起来。 　　以她这些年在时装界积攒下来的人气，就是自己搭建工作室设计服装，手工定制都不愁生意来源，只是没有教师来得收入稳定罢了。 　　说到服装设计。 　　记得她女儿三天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每天绘画二十一张服装设计图来着。 　　琳娜瞧瞧自己女儿又沉沉睡去的睡颜，不由得摇摇头。 　　看来今天梓言这孩子是没办法达成目标了呢。 　　嘛，毕竟梓言已经好久没正式画过服装设计图，循序渐进适当放松休息一天也不是不可以。 　　…… 　　“宝贝该吃晚饭了。” 　　梓言黏黏糊糊翻身准备继续沉入梦乡的时候，耳旁忽然出现妈妈的声音。 　　琳娜这句话仿佛石破天惊，突然出现在梓言的脑海里，在这浩瀚无垠的意识海洋里激起巨大波浪。 　　梓言一惊，当即不困了。 　　睁眼去看，梓言侧躺着，视线刚好对窗户外面夕阳西沉的世界。 　　啊啊，都已经是这个时候了啊…… 　　美美睡过一整天，梓言疲惫的身体得到了极大缓解。感觉像是就连骨髓深处的疲惫都被排出体外，着实是令人心生愉悦。 　　只可惜愉悦的仅仅是梓言的身体，早餐时候因为熬夜而造成头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心情还有意识在短暂的愉悦之后就陷入到无穷无尽的自责与负罪感之中，久久不能释怀。 　　相比夜晚，梓言更喜欢夕阳西沉的黄昏时刻。 　　这时候的世界会被昏黄的夕阳染上温暖的颜色。世界虽然稍显昏暗，但更多的仍然是被自然光照射得亮亮堂堂。 　　同时因为这是即将落下的夕阳，紫外线强度不高。即使以梓言的肌肤状况，在做好防护的情况下，短暂沐浴在夕阳中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 　　所以梓言喜欢黄昏。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需要去做的话，梓言倒真的很想在吃过晚饭之后，出门散散步步，溜溜达达，走走逛逛。 　　唉，这些阴天乐的孩子们想愉快地出门逛街，有些时候还真是不容易呢。 　　“服装设计图……” 　　梓言想起三天前自己的信誓旦旦，不由得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话说，昨天玩游戏到那个时候的又不是只有梓言一人。被梓言视为与她争抢山吹八千代的对手，樱小路露娜不也是讨伐深渊之后，接近凌晨四点的时候才睡的么。 　　也不知道那孩子是睡到什么时候起来的，今天有没有绘制服装设计图呢？ 　　梓言转头不再看向窗外。 　　掀开被子，起身，奶白色的桑蚕丝睡袍被梓言睡得凌乱狼狈，卷卷地堆在上身，露出酥胸的下边弧线。 　　梓言喃喃：“还不如裸睡呢。” 　　拽下睡袍，她起身往餐厅走。边走的时候边想事情。 　　吃了睡，睡了吃，感觉今天过的就像是养殖场里的小猪。 　　“妈妈，今天的晚餐是什么呀？”她问。 　　“红烧猪排。” 　　噗。 　　梓言扑哧笑出声。 　　这个时间醒过来，今天的二十一张应该是没办法绘画完成了。 　　她心想。 　　那露娜呢？ 　　她下意识去比较露娜。 　　会起来的很晚，会没有时间绘画服装设计图吗？ 　　“哎，想什么呢！” 　　梓言敲敲自己脑袋。 　　三天前刚说过即使樱小路露娜睡觉放松的时候，都要绘制服装设计图努力加油赶超人家的人是谁呀？！ 第139章 一百三十六章 手指痛 　　用过晚饭，画两张服装设计图，梓言发发呆，时间就到了晚上八点半。 　　她看一眼桌上的闹钟，颓然趴在第三张洁白无暇的用来绘制服装设计图的图纸上。 　　眉梢微蹙。 　　睁大眼睛望望这里再次归于寂静的房间，梓言有些焦急了。 　　服装设计图刚刚绘画两张。 　　这两张还是梓言取巧，将去森艺术博物馆找灵感那天遇到的活泼大姐姐的衣服，以这个为基础进行二次创作绘制出来的。 　　从昨天去六本木新城参观森艺术博物馆，品尝东京特色的酱油拉面，再回来与偶然相遇的露娜和里想奈玩游戏。 　　梓言没找到什么绘制服装设计图的灵感，倒是玩得挺开心的。 　　尤其昨晚双手握持PFP3000型掌上游戏机连续不断玩耍四个小时，她只觉得自己双手虎口生疼，尤其是用来放到背板托扶游戏机的双手小指，更是在短暂绘画服装设计图之后开始作妖，疼痛难忍。 　　PFP3000型掌上游戏机说是掌上便携式游戏机，重量却足足有428g。毕竟大藏财团旗下游戏部门给PFP3000型掌上游戏机整合的硬件强大，没有足够的空间安置是不可能行得通的。 　　但这就造成这台掌上游戏机虽然有着与家用游戏机不遑多让的游戏性能，却被玩家们戏称索一斤，沉重得很。 　　梓言在长时间握持这东西进行游戏过后，会觉得虎口小指疼痛，真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啊……” 　　尝试着握起铅笔，梓言刚刚捏来，小指的骨头就感受到钻心的疼。 　　强撑着绘制两张服装设计图，已经是梓言今天身体的极限。至于明天还能不能绘制，这就要看明天她的身体状态怎么样了。 　　放开铅笔，任由它滚落到旁边，马上要掉落下桌子的时候将将停住。 　　梓言花费几分钟的时间环顾这间她已经居住有一个多月的病房，视野渐渐变窄，甚至有些扭曲得没有办法固定了。 　　如果我想网络上那些可怜孩子一样，患有性别认知障碍的话，现在因为女性假两性畸形得疾病经过手术变成女孩，应该心里能够更加放开些吧？ 　　梓言这样想着，思绪又有些混乱了。 　　女性假两性畸形的性别纠正手术，尤其是给梓言这样生殖道有隐性发育的病患进行手术，手术的难度其实不高。 　　只是相对人体而言，这样更改泌尿系统通道，大范围动刀的手术，仍然属于对身体伤害比较大的手术。 　　相信那些经历过比较大的手术的人应该知道，手术之后其实整个身体都是很虚弱的，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来恢复。 　　尽管大藏医院不断地给她注射各类药物来调节身体，以期尽快恢复。但郑梓言小姑娘仍然是没办法免除身体经过巨大创伤后恢复的虚弱期就是了。 　　我的心情，有谁能够理解吗？ 　　梓言一直在思考这样的事情。 　　爸爸妈妈应该能够理解。但爸爸妈妈能够理解的前提是孩子不得不接受手术变成女孩子，这样冰冷的事实，他们想不理解都不行。 　　别人呢？ 　　也许魏莱可以算一位。 　　但自从魏莱因为要面对期末考试，被魏校长没收去手机，梓言许久没能与魏莱通话聊聊天。 　　后来期末考试结束，梓言与魏莱恢复联系也不过短短三天。三天后魏莱被魏校长排满家庭教师的课程，只在临睡前之时能摸到手机打电话给梓言。 　　最近几日，如果不是将全身心投入到绘制服装设计图里，每日都是绘制到疲惫，疲惫到倒头就睡，睡醒又马上如火如茶投入到绘制服装设计图的大业中，梓言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排解自己沮丧压抑的心情。 　　应该说是很寂寞吧。 　　梓言切切实实觉得自己需要一个能够理解自己的人。 　　除了魏莱还能有谁呢？ 　　给她递情书的同班同学林华？ 　　梓言想想林华的模样，呵地笑一声。 　　不是梓言多想。如果让林华知道自己爱慕的女孩子，曾经其实是男生……恐怕最没有办法接受的就该是他吧。 　　自被安特卫普那些小学同学孤立排挤过之后，梓言对于同学间的友谊一直都没有寄托什么期望。 　　白发赤瞳。 　　这样与众不同的容貌，她不认为会有人喜欢。 　　于是尽管梓言在海州三中那里的同班同学都很友好，梓言能够记得住姓名的同学，却只有魏莱与林华两人。 　　其他人嘛，看到脸，梓言能知道这是她的同班同学。至于精确到姓甚名谁，她就无能为力了。 　　真的感觉好寂寞啊…… 　　来东京这里的大藏家私人医院进行手术之前，梓言的身体虽然也谈不上健硕，但至少稍微熬夜绘制服装设计图，并不会对第二天的精神状态造成太大影响。 　　哪像手术后，梓言即使早睡早起，第二天都会没精打采好一会儿才能精神过来。就更别说昨天熬夜玩游戏，今天一觉睡到下午才勉强恢复体力。 　　是卧床静养在医院太久的缘故吗？ 　　梓言觉得自己不论是力气还是精神，都要比从前差了很多。 　　这时候因为补觉到下午才睡醒，梓言清醒得很。虎口小指止不住地疼，让梓言又没办法绘制服装设计图来分散注意力，继续玩游戏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游戏仅仅是娱乐，她还没沉迷到为游戏可以糟蹋身体，废寝忘食的程度。 　　初三六班的英语老师就住在魏莱家楼下，这时候换算到种花家时间，魏莱还在人家家里进行一对一补课。梓言至少要等到东京时间的十点半才能有机会与魏莱通电话聊聊天。 　　“咔嗒咔嗒。” 　　隔壁妈妈住的房间里，缝纫机被踩动得咔嗒咔嗒响，听听就知道琳娜是在缝制衣服。 　　琳娜用心工作的时候，不喜欢被别人打扰。换言之，梓言现在呆呆盘腿坐在床上，根本没有能够理解她心情的人来陪她。 　　要不打电话给爸爸聊聊天吧。 　　这三天忙着绘制服装设计图，梓言没空给爸爸打电话。虽说郑权每晚都有打来电话问候，无心聊天的梓言却一直是敷衍了事，害得郑权还以为女儿这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请不要挂机，您拨叫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梓言：“……” 　　她选的时间点不好。就知道这时候正是郑权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电话长时间占线，梓言的电话根本打不进去。 　　实际上早在海州与爸爸生活的那些日子，梓言就已经习惯大概率没办法打通爸爸电话的事实了。 　　谁让郑权同志日理万机，是大忙人呢。 　　那段时间，刚开始还能每晚与爸爸共进晚餐。到后来，每晚睡前能够见到爸爸回家，梓言就已经很满足了。 　　梓言开始发呆。 　　目光无神地定在安静房间墙壁的某个点上，也不知道是在望着些什么。 　　“我和里想奈都没有问题，曾经是男孩子的你应该更不是问题吧？” 　　耳旁幻听般出现樱小路露娜的声音，梓言惊了，恍然回神。 　　樱小路露娜的声音清清冷冷。有些日语用词甚至显得带刺生硬，梓言听着，却意外有能够安抚人心的感觉。 　　明明她还是十三岁的小女孩吧？ 　　为什么会有这样沉稳的心态呢。 　　梓言暗自琢磨这件事情。 　　樱小路露娜这孩子，能不能理解她的心情呢？ 　　梓言也在暗自琢磨这件事情。 　　之前参加大藏家晚餐会时，梓言在妈妈那里求证过—— 　　因为梓言外公大藏日勤的安排，大藏千夏与大藏衣远这对兄妹守口如瓶，实际上即使大藏家的核心成员没有人知道梓言曾经是男生。 　　千夏姐的亲妹妹，那位大藏里想奈表妹，应该也不知道她郑梓言曾经因为疾病的缘故，是男生吧？ 　　再想想昨晚在游戏里遇到里想奈，里想奈叫她月夜表姐叫得顺畅自然，怎么感觉都不像是知道梓言曾经身份的样子。 　　所以因为山吹八千代的耳濡目染而熟知郑梓言过往的樱小路露娜，在知道梓言真实情况的前提下，又没有与自己的熟人里想奈提及，反而是悄悄利用这一点鼓舞梓言鼓起勇气—— 　　樱小路露娜这孩子，究竟能不能理解她的心情呢…… 　　…… 　　“大小姐，我拿药膏过来了。” 　　八千代小姐在樱小路家的家庭医生那里取来药膏，默默给她贴身服侍的女孩樱小路露娜涂抹。 　　露娜的双手小巧，肌肤莹白，有着仿佛轻轻一握就会碎掉的脆弱感。 　　“……嗯。” 　　八千代小姐沾着膏体的指尖轻柔涂抹过露娜虎口的时候，露娜疼得眉梢微蹙。 　　玩游戏玩到这种地步，还真是让人困扰啊。 　　八千代叹口气，说：“即使是出于赚取资金的角度考虑，我也不建议大小姐这样熬夜……” 　　如果不是因为露娜身体的缘故，不擅长应付阳光，不得不过夜猫子一样的生活，实际上露娜每晚十二点入睡都不会被八千代允许的。 　　熬夜对身体不好。 　　“八千代，在开新区的初期抢占先机，能多赚到不少。这都是以后在樱小路家独立的资本——” 　　露娜认真打量八千代给自己涂抹药膏的手指。 　　“而且能在游戏里遇到郑梓言那家伙，心情还不错。” 　　“大小姐觉得郑梓言是什么样的人呢？”八千代问。 　　昨晚露娜她们玩得火热，八千代连插嘴说教梓言为什么熬夜玩游戏的机会都没有。 　　“之前在大藏医院那里倒还觉得是个绅士得像是王子的人。” 　　“是吧。” 　　八千代眼睛眯眯弯弯，笑。 　　露娜若有所思，说：“可是游戏里，总觉得他……总觉得她软软糯糯，爱哭，比小女生还小女生，天然呆，挺好玩的。” 　　八千代：“……” 第140章 一百三十七章 表里如一，咳咳 　　一月九日。 　　再有一天，就是梓言来到东京，住进外公家的私人医院两月整的日子了。 　　海州那里应该也是一月九日吧？ 　　梓言突发奇想，然后自顾自地扑哧笑一声。 　　霓虹家与种花家同处亚洲，时差也仅仅有一个小时，现在又是白天，海州那里当然是一月九日了。 　　昨晚强撑着绘制出第三张服装设计图之后，她的身体终于不堪重负，疼痛得向主人抗议。 　　直到第二天一早都在与梓言抗议呢。 　　扔掉铅笔，不再理它。刚好在海州的魏莱结束了当天最后一门英语的一对一补课，拖着沉重身体回到家中。 　　梓言放弃绘制服装设计图，与魏莱打来诉苦电话，几乎同时。 　　真是好巧。 　　接起电话的时候，梓言因为绘制服装设计图而紧绷的小脸不禁微微放松。 　　能够清晰地意识到，她喜欢魏莱。 　　虽然梓言曾经是男孩子，对魏莱抱有喜欢的情感，难免有些奇奇怪怪。但与魏莱聊天的时候会觉得放松，即使是听魏莱吐槽学习怎么辛苦，梓言也是微微一笑，感觉对转换心情有所助益的样子。 　　也许闺蜜，大概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吧。 　　多么纯洁的友谊。 　　“呜呜呜，梓言，我被英语老师批评了。” 　　魏莱假装哭泣的腔调惹得梓言忍俊不禁。 　　“一定是魏莱你做什么错事了，英语老师那么和蔼的人。” 　　梓言说完，面露微笑将手机放到枕头旁边，自己平躺在床上透过手机与魏莱聊天。 　　“呜哇，连梓言你都欺负我！” 　　我可没有欺负你哦。 　　与魏莱聊天很开心。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再有一个月梓言就能拆线返回海州了。 　　虽然三个月的恢复期，仅仅是能够保证梓言身下那里拆线，身体可以自由活动。实际身体想要恢复到手术之前的健康状态，恐怕需要耐心调养半年才可以呢。 　　半年呀。 　　半年之后刚好是中考。换言之，整个初三下半学期，梓言的身体都会处于虚弱的状态。 　　不过没有关系。 　　海州三中的同学和老师们都很照顾梓言，梓言又有魏莱这样的好闺蜜陪伴，怎么想都不会有问题的。 　　这样感觉有些难为情，但梓言总觉得好幸福。 　　她的心情就像是五月的天，分明前一刻还难过得阴云密布，却因为魏莱的一通电话瞬间就像是有阳光洒下，拨云见日了。 　　不用担心别人知道自己的过往，变得社会性死亡。学校里又有魏莱这样善解人意的好闺蜜陪伴，有过小学悲惨经历的梓言是第一次觉得学校生活竟然也可以美好得让她向往。 　　好想回去上学啊。 　　哈哈——梓言哪里是迫切地想上学，明明是想要被人陪着嘛。 　　心情愉悦，晚上十点钟的时候与魏莱相互道声晚安，梓言舒舒服服钻进被窝里。 　　睡得很早，第二天早晨应该能在妈妈叫起床之前醒过来吧？ 　　关上壁灯，梓言缩在被窝里想想，抬头悄悄向妈妈房间那里看一眼。 　　“咔嗒咔嗒。” 　　琳娜房间里缝纫机的咔嗒咔嗒声音不断，像是还在忙碌着。 　　“嗯嗯~” 　　心安理得褪去内裤和睡衣堆放到椅子上。 　　爽！ 　　没有布料束缚地躺在床上，整个身体陷进柔软被子里是真的爽呀！ 　　…… 　　第二日，也就是一月九日，梓言起床的时候，病房里静悄悄的。 　　看看手机，时间是早上七点十分。医院后勤食堂供给的早餐要八点钟才能送过来，梓言今天最早需要注射的吊水是九点钟的，可不会有人这时候来打搅。 　　梓言住的毕竟是单人病房嘛。 　　而且梓言今天的兴致特别高。病房里因为有中央空调调节，温度十分舒适，上午又是阴天，照射进室内的光亮刚刚好，还不会对梓言的莹白肌肤造成负担。 　　她穿好衣服起身，用自己柔弱的手指捏来铅笔。 　　梓言轻声自问：“昨天的话，即使是樱小路露娜，应该也是没有办法有体力绘制服装设计图的吧？” 　　她想了想，嫣然一笑。 　　或许吧。 　　梓言没有神话故事中千里眼和顺风耳的神通，自然是不可能见到手指疼得连晚饭都要八千代小姐喂食的樱小路露娜。 　　但以己度人，梓言对长时间玩游戏之后的手指疼痛感同身受。她会难受到那种程度，露娜也不会好受才对。 　　托扶游戏机的两手小指可是真的好痛。 　　缓解一晚上之后会不会好些呢？ 　　梓言这么想着，右手手指微微用力，俏丽身影伏在案前。可惜她刚刚在洁白图纸上画出一根线条，小指骨头那里的钻心疼痛就又出现了。 　　体力还真是糟糕啊…… 　　喜欢的事情就摆在眼前，梓言脑海里又刚好有绘制服装设计图的灵感。可惜身体没有办法支撑着梓言去挥动画笔呢。 　　对于服装设计，自己究竟抱着怎么样的感觉呢？ 　　梓言以指尖轻轻抚摸过细腻的图纸，忽然地无言笑了下。 　　服装设计是梓言喜欢的事情。 　　只是最近她绘制服装设计图的动机却是不怎么单纯。 　　因为樱小路露娜的刺激而绘制服装设计图，因为排解无人陪伴的寂寞而绘制服装设计图，这样功利地对待心爱之物可是不对哦。 　　好怀念以前在安特卫普之时，随心所欲绘画的日子呢。 　　“不过今天也是好日子呢。” 　　梓言坐在椅子上，双手背到脑后。 　　随着阴云，雨滴开始渐渐从云层里降下。只是这雨滴过于纤细柔弱，随风飘零，化作水雾弥漫在空气中。 　　行走在这样的天气里，身体会变得黏黏不舒服。 　　倒是梓言待在房间里，水汽完美被墙壁窗户隔绝在外。从窗户这里望出去，外面的世界，四周的景象都弥漫在一片烟云的朦胧中。 　　“真是漂亮呢……” 　　梓言抻抻懒腰。 　　“休息一下，等手指不疼了在画设计图吧。” 　　（休息一下，等手指不疼了再写小说吧。） 　　…… 　　相比两只白毛，大藏里想奈的体力和耐力都要出色许多。 　　与露娜和梓言组队通宵玩游戏不说，她精神得很，还意犹未尽地追剧到天亮。 　　美美地睡到第二天天黑，里想奈神清气爽。 　　“里想奈大人，今天晚餐想吃些什么呢？” 　　可惜里想奈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 　　目前安排负责照顾她生活起居的二哥，又像是管家一样准时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啊啊啊——” 　　里想奈扶额。 　　“不，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 　　这是假话，里想奈边说着，肚子边饿得咕噜咕噜叫，好不尴尬。 　　“一定要说的话，我不想吃血脉相连的哥哥做出来的东西，厨师做出来的普通饭菜就可以，请不要再说大人（Sama）这样的敬语了。” 　　里想奈真受不了佣人姿态的二哥啊。 　　明明小时候见面，她的二哥，还是温柔勇敢像王子一样的人呢。 　　“名义上是教授我服装设计，实际上是受那个哥哥的命令监视我的马场（姓氏，不是养马场）又不在，普普通通用兄妹的方式对待我就可以了，不要在我的名字后面加上大人，好恶心。” 　　“诶……” 　　里想奈的二哥很苦恼。 　　“但是我的身份毕竟……祖父大人不认可我的血统，只是赐予我大藏的姓氏。换种说话，我就是大藏家的佣人，负责照顾里想奈大——” 　　里想奈瞪他一眼。 　　“毕竟我是哥哥大人派来照顾里想奈的生活起居的佣人，不用敬语不行呢。” 　　“啊啊啊！” 　　里想奈怒了。 　　“你叫作大藏游星，是咱们真星家的二少爷。就算祖父不承认你，你也是与妹妹血脉相连的二哥，还请不要再用这些羞耻称呼了！” 　　大藏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这种乱七八糟的亲缘关系和人际关系，里想奈真的是受够了。 　　游星见情形不妙，赶忙闪出里想奈的房间。 　　“里想奈大人，我这就去联络专门的厨师送晚餐过来。” 　　里想奈：“……” 　　半小时后，晚上八点半。 　　游星端着餐盒走进里想奈的房间。 　　里想奈在接《WQS》的主线任务，但明显玩的有些心不在焉。 　　“里想奈……晚餐好了。” 　　“放在那里就好。” 　　里想奈下巴点点旁边的桌子，左手无聊将摇杆扭来扭去，右手捏着整袋乐事薯片吃得满地掉渣。 　　又要费力气打扫了呢。 　　游星默默想。 　　而且还是要赶在金子夫人来探望里想奈之前打扫干净。不论真星老爷还是金子夫人，都对里想奈温柔娴静般的大和抚子形象深信不疑的。 　　“里想奈，夫人说她会晚上九点钟过来。” 　　“嗯，怎么了？”里想奈撇撇嘴。 　　游星：“……” 　　也不知道老爷和夫人见到这样毫无礼数的里想奈会怎么想呢。 　　虽然游星是被衣远安排负责照顾里想奈生活起居的人。但游星毕竟是大藏真星（里想奈的父亲）与约翰（英国）情人的私生子，夫人来看望里想奈的时候，游星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 　　即使是作为佣人，也没能被金子夫人认同呢。 　　游星垂头丧气。 　　“不要垂头丧气的。”里想奈说：“话说妈妈为什么要这个时候过来啊。” 　　作为孩子说这样的话，并不符合身份。但里想奈的确没办法喜欢自己的母亲大人。 　　“对夫人用这样的语气好像不太好吧？” 　　游星小心翼翼提醒。 　　“小时候的里想奈明明是纯粹的像是天使一样的女孩子呢。” 　　“你那边才是吧。” 　　里想奈瞪起死鱼眼：“在我记忆中的哥哥才是，像是约翰绅士一样的天使呢。” 　　“再说大藏家你又不是不知道。在这种异常的家族里长大，不论原来妹妹多么像是天使，也没办法保持理智，多少会有些扭曲的。” 　　像里想奈的母亲，大藏金子。在大藏金子还是清秋金子的时候，温柔贤惠可是出了名的。 　　再看看现在—— 　　啧啧。 第141章 一百三十八章 差不多就回来上课吧 　　大藏里想奈没想到她妈妈的动作会这么快。 　　就像之前她说的，出生在大藏家，在这种异常的家族中长大，不论童年多么纯洁的孩子，性格多少都会有些扭曲的。 　　享受的物质生活的确很优越，但里想奈经受的折磨其实也不少。 　　里想奈本以为这次在国中经受的校园霸凌，能让她暂时免于家族的困扰。 　　事实上，过去半年里，因为里想奈装作自闭少女的模样，她的母亲大藏金子和祖父大藏日勤都很担心她，使得她倒的确是不需要去理会家族里那些人情往来的琐事。 　　连学校都不需要去。在家清清静静地享受单人生活，真的是美哉。 　　只要有网线电脑手机游戏机，里想奈就是足不出户半年都不是问题。 　　可惜。 　　里想奈早该料到的。 　　自从她被哥哥大藏衣远强迫着参加年底家族的晚餐会的那天起，这份自由自在就已经离她远去了。 　　学校拟人化成六块腹肌的猛汉，身后背着枪，手上挥舞教鞭对里想奈说—— 　　“差不多该回来上学了。” 　　一直家里蹲到永远，不过是里想奈小孩子气的一厢情愿罢了。 　　童话里那些公主，在遇到王子之前，世界恶念是不会善待她的。 　　里想奈有没有遇到她的王子呢？ 　　也许遇到了。 　　不过现在王子不是王子，而是佣人的模样。 　　里想奈在游戏里的网名是兄控est。可大家玩游戏这么久，那位星星也一直没能察觉到她的心意呢。 　　大藏金子：“明天早上八点半我来接你。” 　　里想奈真没有料到她的母亲会动作这么快。前天刚刚与某所国中的学院长她们吃过饭，两天后里想奈的插班入学计划就成了。 　　她本以为再快也要等到樱花盛开，放过春假，崭新学期开启的时候才会被学校捉回去呢。 　　一想到要提前三个月去学校上学，里想奈就一百个不愿意。 　　不动声色，甚至要装作感激地样子点头答谢母亲大人。背地里里想奈不知道将自己的母亲墨迹多少遍，脑袋里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晕晕沉沉，到最后就连这国中的名字都没有记住。 　　记不住也没有关系，母亲送过来的校服，上面明明白白地标着“舞岛学院”呢。 　　里想奈今年十三岁，生日比露娜还要小些，自然是去初中部了。 　　里想奈：“母亲大人，我……” 　　大藏家里，除了家主大藏日勤，没有人能忤逆大藏金子的决定。已经分管企业的千夏和衣远不能，里想奈更不能。 　　任何的抵抗都是徒劳的，里想奈只能接受现实给她安排的苦难。 　　不需要讨论，也不需要反驳，在明天乘坐镶嵌着大藏家族徽的黑色桥车前往学校，然后被学校死死按在学校理，捏在教室里，这样的未来，已经是不会改变的既定事实了。 　　大藏里想奈只是个没有独立能力的小孩子。 　　面对母亲大人的好意，她除了强撑着笑容接受，还能做什么呢？ 　　…… 　　于是冬假结束，一月九日开学这天，里想奈被尽职尽责的游星一早就叫起床了。 　　郑梓言开开心心咸鱼，准备歇歇继续绘制服装设计图的时候，里想奈却哭丧着脸，任由游星将校服穿到自己身上。 　　倒不是说这学校的初中部的校服有多么繁琐难穿。而是里想奈磨磨蹭蹭，根本不想穿校服。 　　校服这种东西哪里有家居服穿着舒服？ 　　里想奈穿着的家居服都是她姐姐大藏千夏旗下的服装设计公司，专人专门设计，挑选来自法国里昂的上好丝绸制作而成。 　　贴身柔软透气舒适，不知是完爆这学校的校服几条街。 　　尤其大藏金子拿给里想奈的校服是崭新的。崭新校服干净整洁的同时，质地却是更硬，没有久穿之后衣服特有的那种柔软触感。 　　“哥哥，我可以不去上学吗？” 　　里想奈问游星，似是求助。 　　游星在给里想奈穿着的内层衬衫打领结：“应该是不可以。” 　　“啊……” 　　领结束缚住衬衫的领，恰到好处地贴合里想奈白嫩的脖子。 　　违和感。 　　居家穿着宽松的蚕丝睡衣，里想奈已经许久没有体验过穿着正装出门的感觉了。 　　新年去参加晚餐会之时穿着的晚礼服不算。 　　胸脯被文胸束缚，文胸又被衬衫束缚。浑身上下都被校服，这种学生制服的僵硬质感给严严实实束缚着，里想奈呼吸变得沉重，几乎要喘不上来气。 　　不想去上学。 　　不想。 　　但家里蹲里想奈没有任何办法。 　　“里想奈大人今天很漂亮哦。” 　　服侍里想奈的生活起居久了，即使游星是男孩子，也对该怎么打理女孩子的长发熟悉起来。 　　整理好里想奈的头发，游星看着他穿着校服的妹妹，由衷赞叹道。 　　“嗯。” 　　门口摆着的是被游星早起擦得锃亮的配套校服的制式皮鞋。 　　里想奈穿上它，只觉得鞋底硬硬不是很舒服。 　　她在家里穿惯了GEL胶定制的家居鞋。上次出门参加大藏家晚餐会，里想奈穿上低跟鞋出门，回家之后小脚丫都疼痛两三天才缓过来。 　　就更别提这种橡胶底的制式皮鞋了。 　　里想奈有气无力推门准备出去。 　　不过被哥哥夸奖说漂亮什么的，里想奈还是挺开心的。 　　算是悲伤抑郁里稍微有了那么一丢丢的小确幸。 　　…… 　　里想奈这次入学的身份是转校生加插班生。 　　早在里想奈前往学校之前，听说可能会有转校生到他们班级里的学生们，早在得到小道消息之后就开始议论纷纷。 　　初中部，一年A组。 　　里想奈之前就读的可是全东京最好的国中。转校到舞岛学院，自然是要去A组的。（类似种花家这边有些地区学校的优班，哎，万恶的阶级制度。） 　　一年A组呀。 　　送女儿来学校之前，没用半天的时间，大藏金子就派人打听清楚了这班级里所有的学生。 　　大多是普通家庭。也就有个叫做青山美生的小女孩算有点背景，父亲是“青山中央产业”的社长。 　　青山家呀。 　　这家族在霓虹的名声还算响亮。但与布局全世界的大藏家以及大藏家的大藏财团比较可就相去甚远了。 　　金子一点都不担心这小女孩会闹起什么波浪来。 　　“吱——” 　　游戏机放在家里，里想奈只拿了手机过来。 　　舞岛学院的校规允许学生携带“能够与家长取得联系”的通讯设备。至于其他像游戏机,音乐播放器之类的东西，则是完全不允许携带。 　　其实这已经很好了。 　　种花家绝大多数初中高中可是连手机都不允许学生们携带的。 　　“吱。” 　　刹车停下来的干脆利落。吱的一声，大藏里想奈已经乘坐大藏家的高端轿车被送到舞岛学院的校园里来。 　　里想奈：“……” 　　车内有空调，很温暖。车外是冬季，影响得车窗很凉。里想奈用额头紧紧贴着车窗，祈求用这冰冰凉凉的触感来缓解自己没办法抑制的抑郁。 　　能不能躲在轿车里不出去呢。 　　答案是否定的。 　　司机打开车门的咔嚓声让里想奈揣揣不安。 　　“夫人，舞岛学院到了。” 　　司机先是打开大藏金子那边的车门。等到大藏金子举止优雅地走下轿车，司机又绕到车的另一边打开里想奈这里的车门。 　　唉。 　　没有办法拒绝。 　　里想奈叹口气，侧身依着礼仪教师教授的礼仪细节下车。 　　“那位就是转校生吧？” 　　教学楼二楼那里，学生们已经按耐不住好奇，围在走廊窗户那里往下看了。 　　“哇，好有气质的感觉！” 　　里想奈：“……” 　　都不用看过去，只是用余光简单掠过，里想奈就发现了楼上的异样。 　　那些应该都是即将成为她里想奈同班同学的同学吧？ 　　啊啊啊。 　　只是稍微想象一下，里想奈就觉得自己难受得连心脏都开始变得难受，速度不争气地加快了。 　　学园长与负责里想奈即将前往的班级的班主任，早已经在教学楼的门口等候。 　　里想奈擅长揣摩别人眼眸深处的真实想法。 　　污秽的想法，哪怕只有一丝丝从别人的眼眸里浮现出来，里想奈都能够感受到。 　　这也是她在大藏家那样人际关系扭曲的家族环境中能够左右逢源的关键。 　　“金子夫人。” 　　明明是校方，学园长他们却率先向大藏金子行礼了。 　　“嗯。” 　　金子微微点头，算是回礼。她将里想奈带到身前，说：“我的女儿就拜托你们了。” 　　“您好——” 　　里想奈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向他们问好。 　　尽管没有办法与学园长或者班主任的眼神对视。但里想奈还是清清楚楚感受到了藏在他们眼眸深处那种怕麻烦的神情。 　　诧异。 　　诧异的是里想奈。她竟然没有从这些人的眼眸深处解读出来诸如嫌弃，厌恶的感情。 　　虽然怕麻烦也不是什么好的情感表露就是了。 　　…… 　　大藏金子对自己的小女儿大藏里想奈的保护欲是过度的。 　　如果不是里想奈一再强调自己没有问题，金子夫人甚至想将里想奈送到班级门口。 　　“哒，哒，哒。” 　　简单寒暄之后，里想奈跟着班主任老师往二楼的班级走。 　　班主任老师是位年轻女性，很有御姐范。穿着高跟鞋足有一米七八的身高，里想奈跟在她身后就像是小娃娃。 　　嘛，才十三岁初中生的大藏里想奈本来就是小娃娃嘛。 　　里想奈还不清楚这位班主任的姓名。或者说装作大和抚子模样的她强压下心中对于陌生环境的恐惧已经实属不易，想要直接记下来班主任的姓名却是难为她了。 　　“——！” 　　倒是楼上本来熙熙攘攘的学生们，听到班主任老师标志性的脚步声，立刻稀里哗啦往教室里面走。 　　似乎这班主任还挺有威望的？ 　　里想奈暗自嘀咕。 　　滴。 　　突然这时候，里想奈校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她拿出来瞧，是好友樱小路露娜发给她的短信—— 　　露娜：“上学第一天，加油。” 　　切。 　　里想奈撇撇嘴。 　　虽然被鼓舞让她感觉心里暖暖……但两人同为家里蹲伙伴，里想奈总觉得露娜发短信鼓励她上学这种事情，感觉怪怪的。 　　班主任停下脚步，饱含深意地看里想奈一眼。 　　她想想，还是忍不住说了：“里想奈——” 　　“在。” 　　里想奈回应。 　　班主任组织语言，尽可能委婉的说：“我们学校没有对学生携带手机做限制，但上课用手机还是不允许的。” 　　“嗯。” 　　里想奈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游戏机、音乐播放器是不允许带到学校来的。” 　　“嗯。” 　　里想奈继续点头。 　　唉。 　　班主任见状，心里默默叹口气。 　　希望这大藏家的小公主能是位省心的主啊。 第142章 一百三十九章 上学第一天，还有考古 　　上学了。 　　对于哭着跑回家自闭半年没有出门的里想奈来说，这半年每天都是可乐薯片游戏机的欢乐时光，她都快忘记上学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还是留在家里，腻着哥哥，与露娜酱一齐玩游戏比较舒服。 　　上学这样的事情，究竟怎么说才好。 　　由班主任老师向班级里的孩子们介绍新转来同学的情况，似乎是例行公事般的事。 　　里想奈面露浅浅微笑，表面上是家教甚好的豪门优雅贤淑的大小姐。而实际上，里想奈站在离地十厘米高的讲台上，感受一对对惊奇的目光向她凝视，她本就不怎么开心的心情更是接近抑郁。 　　里想奈是大藏家正妻大藏金子所生的小女儿，因为继承者母亲曾经作为清秋金子时候的梦而备受宠爱。 　　说起来，大藏里想奈乖乖女像是大和抚子的模样仅限于面对包括她母亲在内的外人。 　　将母亲大人当作外人还真是对不起呢。 　　至于里想奈的真实面目嘛…… 　　在大藏家那样人际关系复杂的家族里长大，性格会有些扭曲也是在所难免的，还是原谅里想奈吧。 　　里想奈：“……” 　　里想奈没有立刻开始自我介绍，而是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先偷偷观察这些即将与她成为同学的人。 　　他们面目不一，有美有丑。美的算不上惊艳，最俏的也要比里想奈逊一筹。丑的不惹人生厌，最逊也还能称得上耐看。 　　这些目光大多是新奇兴奋，是面对转校生最有可能的态度，没什么好奇怪的。 　　唯独坐于教室正中央的女孩，对大藏里想奈表露出强烈的不屑一顾，甚至都没有用正眼瞧她。 　　啊啊。 　　里想奈不露声色默默叹气。 　　班级里会出现与转校生不对付的学生，貌似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又要每天八小时地扮演大和抚子的角色了。 　　好累啊。 　　黑板。 　　里想奈捏起讲台上的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大藏里想奈。 　　再转身的时候，刚刚那些学生们新奇兴奋的目光全都变了模样。甚至刚刚还是对里想奈不屑一顾的女孩更是惊讶得睁大双眼。 　　就知道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里想奈无奈。 　　全霓虹使用大藏这姓氏的家族，只有大藏家。所以大藏里想奈这名字的大藏二字简直就像是金子招牌，招摇得很。 　　里想奈读小学的时候，学生们很少有人会对里想奈的名字做出反应。 　　可等到国中，几乎每位听到大藏里想奈这名字的学生，都和现在这些学生的表现一样。 　　如果我的姓氏不是大藏就好了。 　　以至有些时候，里想奈甚至会这样想。 　　也许自己之前在学校会受到校园霸凌，就是因为大藏的姓氏吧？ 　　霓虹这里随着社会发展，已经抵达贫富差距会明显体现的地步。家境普通，享受不到优质生活，连一日三餐都要计算着斤斤计较的孩子会不喜欢那些豪门子女，似乎也没什么说不通的。 　　“我是大藏里想奈，请多指教。” 　　里想奈自我介绍地说，弯腰鞠躬，礼仪做足。 　　教室里变得鸦雀无声，有些冷场。 　　大藏家的名声，在霓虹这里实在是太响亮，即使是对这些还对社会一知半解的孩子们都是如雷贯耳。 　　与这样的豪门大小姐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正常相处嘛。 　　“大藏同学就做到青山同学的身后吧。” 　　班主任给里想奈指定好座位。 　　她提到的青山同学，就是直到现在仍然处于震惊得睁大双眼模样的女孩子。 　　“谢谢老师。” 　　里想奈向班主任道谢，随后步伐轻盈地走下讲台。 　　她走去指定座位的脚步不快不慢，是条直线。挺胸抬头，气质十足。 　　也许是因为里想奈身上大和抚子的气质实在太盛，她通过时候，不论是靠近的左边还是右边同学，也不论是男生还是女生，全都下意识地低下头，没有敢直视里想奈的学生。 　　“……！” 　　尤其是路过那位青山同学身边的时候，里想奈明显感觉到这孩子的身体突然紧张，裙摆下的双腿像是在微微颤抖。 　　“今后还请拜托和我友好相处。” 　　依着大和抚子的模样，里想奈露出和善的笑容。 　　青山：“……” 　　青山同学张张嘴没有说话，仅仅是嘴唇动动，像是无意义的颤抖。 　　无意义的颤抖？ 　　里想奈心里呵呵两声。 　　看口型，这孩子明显是想说“暴发户”，但话到嘴边又止住了吧？ 　　暴发户，呵。 　　里想奈装作没发觉什么，默默坐到这孩子身后，盯着人家的双马尾开始发呆。…… 　　青山的确是历史悠久的姓氏。 　　青山的姓氏，与青山这现在东京市的下辖区，两者本是同源。 　　青山区之所以能够得名青山，这还是因为当年德川家康的重臣青山再次建立宅院的缘故。 　　相对来说，从古至今一直依附皇室，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才崭露头角的大藏家，被这些历史悠久的家族送一声暴发户……大藏里想奈还真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孩子，守旧是没办法迎接未来的。 　　像青山美生的青山中央产业，其实背后也有大藏财团亚洲分区的影子。大藏千夏如果对这企业产生些什么兴趣的话，只怕用不到三个月，这企业连人带地都得改性大藏了。 　　…… 　　一千多年过去了，还会有人记得曾经的历史吗？ 　　种花家的姓氏文化源远流长，在全世界的姓氏文化中都独具魅力，影响力遍及东南亚诸国。 　　自然也包括与种花家一衣带水的霓虹家。 　　远古时期，姓氏姓氏，姓与氏其实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是直到秦汉时期才合为一体，标示家族血脉的传承。 　　那些认为大藏家依附霓虹皇室，没什么历史底蕴的家族们，真应该好好去学习学习姓氏历史。 　　那是距今一千七百多年前，发生在种花家汉朝时候的事情。 　　汉献帝刘协禅让帝位给魏主曹丕之后被封为山阳公。与蜀汉宣传的刘协被杀不同，山阳公刘协其实后半生生活得还是挺滋润的。 　　等到三国归晋，汉献帝刘协的玄孙刘阿知（刘阿知这名字是霓虹家的历史记载）见当时中原大地乱象以生，他于是率领自己这一脉的族人约两千人东渡，前往霓虹避免。 　　刘阿知在霓虹被称为阿知王，大概是因为刘阿知给当时相对落后的霓虹带去了种花家这边先进的知识。 　　阿知王抵达霓虹家后，被当时的霓虹国王礼遇，赐号东汉使主。 　　不管怎么说，阿知王的祖上都是曾经领导种花家的皇族。这样的前朝遗族移民霓虹，这在当时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即使是时过境迁的现在，霓虹这里仍然有好几本史书记载着。 　　而大藏的姓氏，正是源自这支东渡霓虹的汉朝皇族。 　　这支族人自阿知王起，就没有再继续使用刘这姓氏，而是在阿知王之后的第十三代后人那里正式完全融入霓虹家，更名为大藏。 　　所以如果一定要考究追溯大藏家的历史渊源的话，恐怕推算到汉高祖刘邦那里都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 　　...... 　　...... 　　...... 　　“啊啊啊……” 　　时间过得飞快，眼看着再有几日就是种花家的春节了。 　　大藏里想奈在学校里生活得并不自在。 　　青山美生那孩子正如大藏金子猜测的那样，没有在学校里对里想奈造成……造成太大影响。 　　尽管她被身为社长的父亲反复教导过要与大藏里想奈好好相处。 　　可是青山美生每次见到大藏里想奈温柔娴静像是大和抚子的模样，都觉得自己的胸口有口气咽不下去。 　　应该说是嫉妒？ 　　大小姐就该有大小姐的姿态，对那些庶民温柔有什么用？ 　　庶民就是庶民，不过是贵族们的工具而已。贵族施舍些小恩小惠，他们都应该感恩戴德，怎么可以不知廉耻地祈求更多？！ 　　想要奴役别人？那就努力工作赚钱，像大藏家一样争取翻身变成贵族就好了！ 　　唉，这性格，也难怪青山美生在学校里没有朋友，身边从来都是真空地带。 　　于是见到里想奈身边总是围着许多人。里想奈又一直是不厌其烦地耐心回答（装的）同学们的一个又一个问题。 　　青山美生更觉得大藏里想奈实在太耀眼了。 　　于是直到某次里想奈放学后突来感觉，在学校卫生间里小解—— 　　“这个叫大藏里想奈的女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里想奈听到青山美生与其他人的闲聊对话。 　　这学校还有别的班级几位企业家千金，与青山美生趣味相投，还算合得来。 　　“那么高的素质究竟是怎么回事，简直就像是历史书里的大和抚子走出来一样，世界上真的会有那么完美的人吗？” 　　青山美生撇撇嘴：“怎么可能，那一定是装的。” 　　里想奈的心脏不争气地扑通跳了下。 　　青山美生的话音刚落，就有女孩子接话：“大藏家真是恶心。靠着战后霓虹百废待兴疯狂掠夺才起来的家族，哪有什么历史底蕴嘛。” 　　“这种大和抚子的模样绝对是装出来的。这女孩表现得越是大和抚子，内在就应该越糟糕。” 　　“嘴上不厌其烦地回答那些庶民的问题，实际上她心里已经烦得不行了吧？还有那样纯真的笑容……嘿嘿，没准靠着大藏家那些脏钱养着小白脸，每晚都坐在人家身上吃干抹净呢。” 　　里想奈：“……” 第143章 一百四十章 上学真好 　　是否应该将兴趣当作毕生追求的职业呢。 　　郑梓言对服装设计的兴趣起源于她的母亲，服装设计师卡塔琳娜-茨威格特。 　　如果不是在梓言很小的时候，有妈妈琳娜耳濡目染领进服装设计世界的大门，梓言也许不会对服装设计这样痴迷。 　　但其实在梓言更小时，梓言他们一家三口还在京城与爷爷住在一齐那会儿，梓言就非常喜欢用画笔将见到的有趣东西绘画到纸上。 　　A4纸画了一沓又一沓。 　　“我孙子画的画就像是印刷出来的一样，将来一定会成为有名的画家。” 　　与大院里的其他老友谈起孙子，郑龙总是得意地这样自夸。 　　当然郑龙老爷子也仅仅这样一说。 　　书香门第出身的郑龙老爷子固执地认为绘画也好，音乐也好，这些都只能作为兴趣，不该是作为毕生职业追求的正道。 　　若不是那次意外—— 　　郑梓言的人生轨迹应该是固定的。在京城这里读过小学，升学到中学，最后考取大学里某个专业。 　　到那时候，恐怕即使是梓言幼年时疯狂喜爱过的绘画，都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学业的加重，变得渐渐不再去画。最后双手握持画笔的技艺生疏，梓言只能与绘画渐行渐远，乃至老死不相往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面对初恋。 　　疯狂地迷恋过对方。但随着相处的时间变长，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两人之间的鸿沟愈来愈大，最后值得忍痛分手，唯有再某个寂寞的夜里回想起来之时，心底会涌现出难以忘怀的惆怅。 　　梓言这孩子没有谈过恋爱，自然是没可能体味到这种感觉。 　　后来因为那次意外，郑梓言被接到琳娜身边。接受家庭教师授课的同时，也耳濡目染地从妈妈那里学习到与绘画一脉相传的服装设计。 　　梓言对绘画的兴趣转移到服装设计，并持续喜爱着足足十年。以爱情作类比，极少有爱情可以永远保持最初的激情。 　　可梓言对待服装设计这位情人，却是动心过，疯狂过，爱过，直到爸爸借友好城市访问的机会带她回国，她都没说舍弃对服装设计的追求。 　　这样长久的兴趣，相濡以沫已有十年的恋人，当作毕生追求的职业应该是可以的吧？ 　　“沙沙。” 　　画笔画过图纸，绘出顺滑的曲线。 　　这是梓言今天绘制的第二十一张设计图。尽管坚持绘画让她尚未完全恢复的身体多少有些负担，但心中所想被自己通过画笔浮现到图纸上的满足感，这样幸福的感觉却是骗不了人的。 　　我郑梓言，是服装设计师呢。 　　想要去种花家那里的艺术类大学学习服装设计，只有文化课的成绩是行不通的。艺考绘画作品的实力对梓言来说也是至关重要。 　　可是不能放松。 　　话说...... 　　郑梓言大小姐，你距离高考还有足足三年多，一千多天，这时候就全身心投入到服装设计图的绘制上，着实有点本末倒置呐。 　　梓言来东京治疗住院，到目前为止两个多月，梓言连一页中考涉及到的文化课知识都还没有看呢！ 　　高级中等学校的统一招生考试又不考核艺术，是只看文化课选拔学生的。 　　嘛。 　　反正服装设设计这作为职业追求的事物，梓言早晚是要用到，提前做准备无可厚非。 　　再说十月初那时事发匆忙，梓言没有带教科书来东京。东京这里又买不到种花家那里初三的教科书和练习册，所以也就只好这样暂时不管咯。 　　也就两三周的功夫，梓言就可以拆线返回种花家了。抓时间看看书做做题，应该还来得及。 　　梓言对省重点高中没什么概念。 　　能考上更好。考不上的话，只要录取她的学校不差，梓言都能接受。 　　“......沙。” 　　上午的吊水静脉注射结束，中午吃过饭，陪着梓言的琳娜被日勤老爷子叫去大藏家，病房里骤然只剩下梓言一个人。 　　房间安静，静得让人想睡觉。梓言强撑倦意绘画续着清晨起来的灵感绘画服装设计图，画到下午三点钟终于完成。 　　最近几天梓言还是挺开心的。 　　白天绘制服装设计图，晚上与露娜和里想奈组队玩《WQS》。 　　为防止手指又托游戏机托得生疼，梓言机智地用水杯做依靠，将游戏机搭桌子上靠着水杯玩。 　　里想奈玩游戏的同时，疯狂吐槽自己班级里的青山美生同学。 　　梓言这才知道家里蹲的里想奈神兽已经出笼，被大藏家的金子夫人给栓回学校去了。 　　梓言：“能去上学，真好啊。” 　　她由衷羡慕里想奈。 　　里想奈一盾牌砸开扑过来的可爱小狗，在游戏机那边瞪起死鱼眼：“上学有什么好的。” 　　嘛...... 　　这要是放在梓言遇到魏莱之前，她倒是还能与里想奈有共同语言。 　　“哈哈。” 　　梓言小声笑笑。 　　对于在安特卫普那里的小学经历过黑暗岁月，被同学们排挤孤立的梓言来说，她还是能理解里想奈为什么会对上学有这么大怨念。 　　听千夏姐说过，这位大藏里想奈堂妹也是因为校园霸凌才哭着跑回家，自闭在房间不出门整整半年的。知道里想奈有这样的经历，梓言颇有共鸣之感，更能理解人家的想法了。 　　“说不准青山美生只是性格有些顽皮，本性其实并不坏呢。”梓言安慰里想奈说。 　　里想奈吸口冷气，控制兄控est的手都顿了下。 　　“她要是本性不坏，我都可以纯洁得像是天使了。” 　　青山美生。 　　梓言没见过这孩子。只听里想奈讲是位身高一米四九，妄自尊大，缺乏常识，讲话很毒蛇的女孩子。 　　会被里想奈觉得妄自尊大，这孩子究竟是要高高在上到什么程度呀。 　　梓言想象不出来。 　　倒是缺乏常时这点，梓言听里想奈举例子，险些笑喷—— 　　舞岛学院的食堂旁边，新开一家糕点味道十分可口的糕点店。这家店是校外店开进校内的分店，早在来到舞岛学院上学之前，里想奈就很喜欢吃他家的芝士乳酪，味道超棒。 　　当作课间加餐刚刚好。 　　可惜因为味道太可口的缘故，每到课间糕点房门前都会排队好多学生。 　　尽管在某天课间，里想奈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叫，想去买块芝士乳酪充饥。可一看糕点房门前黑压压人头攒动地排着七八十人，她瞬间就没了兴趣。 　　“哒，哒。” 　　里想奈转身要走的时候，青山美生踩着她那标志性的棕色软牛皮长靴经过。 　　里想奈：“......” 　　即使是大藏里想奈，都没说因为舒适而标新立异地不穿配套校服的制式皮鞋。反倒这青山美生一直是双看起来就价值不菲地长靴包裹着脚丫小腿，班主任虽然无奈，却根本没办法拒绝。 　　于是青山美生明明是与里想奈同样身高的女孩子，这时候穿着高跟长靴，身高直逼一米六。 　　“你想买那个芝士乳酪？” 　　青山美生站到里想奈跟前问。因为身高的缘故，目光平视的话，里想奈只能见到对方平坦毫无起伏的胸前，只好抬头看她。 　　青山美生看向糕点店窗口前拥挤着的那些学生，皱皱眉，说：“我说，那边的庶民们！” 　　里想奈见状，没搞懂青山美生想要做什么。 　　倒是那些学生们听见这种有着侮辱性的称呼，一个个不禁扭头向青山美生这边看过来。 　　里想奈尴尬笑，悄悄向左边移开两步，与青山美生撇开关系。 　　青山美生走向前，学生们议论纷纷。 　　“是青山美生。” 　　有人说。 　　“是那个青山家的女生。” 　　“闪开。” 　　青山美生讲，众人没听懂。 　　“我说闪开，没听到么？庶民们。” 　　说着青山美生朝身后勾勾手指，瞬间就有位西装革履的壮汉仿佛闪现过来般，突然出现。 　　他迈着沉稳步伐走到学生们那里，双臂用力，直接从人群里推开条通往糕点店的通路来。 　　“嗒嗒。” 　　青山美生虽然穿着高跟鞋，但走起来并不是直上直下，而是脚跟先着地，发出很清脆响亮的嗒嗒声。 　　听在周围学生们那里非常不悦耳。 　　青山美生走到跟前，向卖面包的小姐姐说：“芝士乳酪，给我拿两个。” 　　“诶，诶，好的。” 　　店员小姐来舞岛学院的分店工作还没到两天，还没来得及认识舞岛学院的知名人物，青山家的千金大小姐，青山美生。 　　但即使以店员小姐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阅历，她也没见过类似的事情。 　　一声令下，所有人都让开了。虽然有人面色愤愤，却是敢怒不敢言。 　　“......” 　　里想奈尴尬得没说话，嘴角咧咧。 　　怎么感觉这青山美生的做法，与自己那天帮月夜表姐领新手任务时候那么像呢...... 　　“哗啦。” 　　店员小姐利索分开装好两份芝士乳酪，递给青山美生身边像是保镖一样的壮汉。 　　“两份芝士乳酪，两百日元。” 　　还有这保镖。 　　里想奈看着都觉得尴尬，不禁扶额。 　　给在学校里读书的女儿安排保镖跟随，这青山家的大叔是有多不信任学校啊。 　　大叔沉默不语，恪守保镖的本职。从口袋里翻出张万元大钞递给店员小姐。 　　“额......” 　　店员小姐愣愣，有些惶恐说：“那个，请问，有零钱吗？新开张的店，没准备那么多零钱用来找零的说，万分抱歉，对不起！” 　　谁让这保镖身高接近两米，肌肉在西服下根本藏不住，站在店员小姐跟前像是铁塔，连太阳光都遮住了。 　　好吓人啊。 　　“没有零钱？”青山美生蹙眉，“那就一万日元，能买下多少芝士乳酪就买多少，我全都要了。” 　　里想奈：“......” 　　直到铁塔般的保镖壮汉端着小山高的芝士乳酪，跟青山美生走到里想奈跟前的时候，里想奈都是呆愣状态。 　　这算什么，暴发户？ 　　这青山美生才是暴发户吧？ 　　“诺，给你一个。” 第144章 一百四十一章 上学作什么，游戏不香嘛 　　青山美生，青山中央产业社长的长女。 　　青山家贵族式地教育使得青山美生有着自己身为“人上人”的自觉。 　　“不要忘记作为青山家的孩子，作为社长女儿的骄傲。” 　　这是青山美生的父亲时常教导给自己女儿的。 　　所以才说有些曾经辉煌，但守旧迂腐不知变通的家族，步入现代社会后开始逐渐没落，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 　　里想奈擅长揣摩人心，对青山美生的感觉应该是很准的。 　　因为糕点店没有准备足够找零的零钱，就命令保镖用一万日元买下所有芝士乳酪，这样看似愚蠢的做法…… 　　装？作秀？炫耀？ 　　不，都不是，里想奈没在青山美生的眼神里读出这样的想法。 　　也许这些正是青山美生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也说不定。 　　出身豪门，不谙世事，没有经历过残酷社会教育的那些豪门小姐少爷们，缺乏对金钱的认知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 　　就像那些班级里被里想奈的大和抚子气质吸引，最近总是围着里想奈转的那些孩子们说的那样—— 　　“青山美生啊……每次班里缴费，她都是叫来保镖一万日元十万日元地交。说自己从小到大没碰过零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不用怀疑，这是真的。 　　大藏里想奈完完全全能够想象到这位青山美生接受的是什么样的教育。 　　继续玩游戏。 　　月夜，兄控EST负责前排清怪，露娜酱补刀放枪，星星及时释放治疗术。有月夜的半生武器背弃之刃辅助，小怪眩晕，BOSS减速，四人配合下副本轻轻松松。 　　露娜酱单手把持暮色晨星，枪口光芒不断闪烁，都没等可爱狗狗靠近到月夜和兄控EST，就直接被一颗子弹送走。 　　里想奈撇撇嘴：“全随机的奖励武器根本就是BUG，真该建议游戏公司改掉。” 　　视野范围内的十几只毛发清灰的野狼大小的狗狗，因为暮色晨星属性的缘故，伤口处都微微覆盖着冰霜。 　　这游戏制作的真是精良啊。 　　梓言由衷赞叹。 　　像月夜的背弃之刃，由于是激发体内血族力量从而凝聚而成的血刃。这血刃在黑暗环境能客串手电筒，给队友提供视野的同时，砍到怪物身上的时候，伤口对应位置也会在一瞬间明亮一下。 　　光线追踪，完美模拟真实的光影观感，真好。 　　“砰砰砰。” 　　射击声音不断，露娜淡淡说：“那里想奈你也全随机不就好了。” 　　“不行不行。”游戏机这边里想奈趴在铺满桌的作业上，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 　　“随机到战士或者刺客还好。”里想奈控制兄控EST默默往前走：“如果是随机到枪械师，那就干脆不用玩了。” 　　这游戏又没有辅助瞄准系统，需要玩家自己扭动摇杆满屏幕地准星瞄准怪物，里想奈可习惯不来。 　　还是盾剑士好。 　　进可攻，退可守，进退自如。 　　“这游戏是你们大藏财团的吧？”露娜问。 　　“嗯。” 　　在狙击镜里观察附近情况，露娜随口说：“那你直接找公司的人投诉不就行了。” 　　“……” 　　里想奈无语。 　　“那我估计会被玩家们喷死。” 　　“感觉就像是借用家族力量欺负人似的。”她喃喃。 　　突然异变骤生！ 　　月夜头顶的天空突然阴沉阴沉起来，电闪雷鸣。 　　“是大天狗！” 　　露娜出声提醒，抬臂暮色晨星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三层蓄力后一颗青色子弹爆射而出。 　　“砰！” 　　随着露娜枪声响起，天空紧接着就出现大天狗的疼痛叫声。 　　听声音，这BOSS虽然被称之为大天狗，但实际上叫声更类似于鹰唳。 　　梓言控制着月夜抬头仰望。 　　顷刻间青绿色的血液就自月夜的头顶倾泻而下，像是血雨一样淋在梓言身上。 　　【嗜血：身为血族的您受到鲜血鼓舞，将在十分钟提升25%的攻击速度。】 　　梓言面色一喜。 　　但紧接着就小脸垮下去了。 　　【中毒：大天狗的血液含毒，您将在十分钟内每秒丢失1%生命值。】 　　梓言：“……” 　　远远吊着在安全距离的星星立刻给月夜施法驱散术。 　　梓言感激地说：“谢谢啦。” 　　星星打字过来一段日文：不客气。 　　战争一触即发。 　　梓言第一次对战大天狗，按动游戏机按键的手指飞快，有些手忙脚乱。露娜里想奈尽显高玩本色，进攻防守得节奏感很强，十分顺利不说，还有空拌嘴聊天。 　　趁大天狗飞起被打落，有几秒钟倒地挣扎不起的空隙，露娜喝口水润润嗓子：“其实我觉得这个青山美生和里想奈你挺像的。” 　　“哈？！” 　　哎呀——？ 　　里想奈惊了，像是被戳中痛楚一样，心脏不争气地猛烈跳动一下。 　　“啊，不要误会。”露娜说：“我不是说觉得你是那样自认为高人一等的傻瓜，滥用家族带给自己的权势，其实是个没有长辈隐蔽就一无所有的可怜虫。” 　　里想奈：“……” 　　里想奈柔弱的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狠狠践踏蹂躏了一万次。 　　“只是觉得你的有些行为和她真挺像的。” 　　别说，几天前里想奈威风凛凛呵退那些挤挤攘攘的玩家，帮助自己的表姐大藏月夜开辟出前往村长爷爷身边的道路。 　　这行为与青山美生那孩子去买芝士乳酪的所作所为还真是如出一辙呢。 　　里想奈无话可说。 　　“呼。” 　　趁大天狗倒地不会进攻的间隙，梓言歇歇手指，喘口气。 　　“那些玩家会惧怕里想奈，应该是因为里想奈在老区那次圣剑争夺战上展现出的高强技巧吧？” 　　梓言听到露娜她们的聊天，插嘴说。 　　“就是就是。”里想奈赶忙附和。 　　“哦哦？”露娜听着来了兴趣，语气玩味起来：“咳咳，真的是因为高强技巧？” 　　“也不知道是因为谁的恶劣原因，游戏方才将最后一把圣剑的获得方式改成争夺战来着？” 　　里想奈惊了：“不许说！” 　　诶…… 　　总觉得她这位大藏里想奈表妹，似乎……好像很有故事的样子呢。 　　嘛，她郑梓言不也是有不想告诉给别人的往事嘛。 　　三位少女一起玩游戏相处到现在也有两周了。露娜一直没有与里想奈讲起梓言身体的事情，她真的是太感激了！ 　　讨伐过深渊的那天晚上，露娜通过游戏与梓言聊天。 　　“明明生得这么可爱，性格也是小女生，却因为疾病困在男生的身体里那么久，你也一定很痛苦吧？” 　　生得可爱，还有性格也是小女生，好想吐槽啊！ 　　虽然被露娜这样安慰，让梓言很难为情，一度甚至感到羞耻。 　　但露娜能够理解她（至少口头上理解），直接去了梓言一大块心病。 　　“一个人最重要的不是身体，是心灵，是内在想法。那些会因为身体对你露出厌恶表情的人都是垃圾，不用在意，直接无视就好了。” 　　额…… 　　果然温柔只是表象。樱小路露娜的语气冰冷，还真就是梓言在医院地下庭院见到的那种攻击性极强的模样。 　　“其实我感觉青山美生这女孩的本性应该不坏。”梓言继续安慰里想奈说。 　　尽管梓言只是听里想奈讲述这青山美生的模样，没有见过真人。但这女生仅仅是因为糕点店没有准备足够找零的零钱，就用一万日元买下所有芝士乳酪什么的。 　　真的是感觉好傻，傻傻得甚至有点可爱。 　　用种花家的网络用语，大概可以应该是“地主家的傻孩子”？ 　　里想奈声音低沉：“就算本心不坏，也改变不了她行为恶心的现实。” 　　梓言心平气和：“恶心……听里想奈你说的，这女生也没做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啊。” 　　里想奈：“……” 　　这倒不是假话。与那些撕书本，藏东西，丢鞋子，涂胶水的校园霸凌相比，青山美生这孩子可温柔多了。 　　她最多在里想奈面前展示“真正贵族的样子”，或者与其他班级里那些企业家千金凑在一起弄茶会的时候墨迹墨迹里想奈。 　　其他什么过分举动都没有。 　　但话说回来，包括青山美生在内的这些所谓的大小姐们……看她们的行为就不会在班级同学里有什么好人缘，顶多商业互吹，更别提掀起班级同学们里的谁来孤立甚至校园霸凌里想奈了。 　　相比里想奈之前的学校，这次转校后的校园生活已经可以称得上美好了。 　　虽然里想奈仍然很烦。 　　装作大和抚子很累。大和抚子的表人格很受同学们欢迎，这也让里想奈觉得很累。 　　家里清清静静，有薯片，有可乐，有游戏，有二哥，打电话给佣人立刻就会有上好的奶茶送到房间里。 　　学校里什么都没有。 　　要隐藏自己装作大和抚子不说，还因为自己的大和抚子伪装太受欢迎，总是被班级同学里那些好奇宝宝们团团围住问这问那每一天。 　　好烦啊。 　　不过里想奈也知道这种事情不能怪罪同班同学。大藏家的名声传播在外，有大藏里想奈这样的超级豪门大小姐做同学，本就是十分稀奇的事情。 　　更何况名为大藏里想奈的大小姐又是这样的平易近人（伪装），同学们问什么，大小姐就回答什么，从不掖着藏着，也从没有像青山美生那样人上人的高傲模样，这样的大小姐自然是很受欢迎了。 　　可是…… 　　真的好烦啊！ 　　家里蹲-社交障碍-里想奈由衷悲鸣。 第145章 一百四十二章 留学与初见 　　又是一天课程结束。 　　事实证明，大藏里想奈的大和抚子形象正如青山美生认为的那样，完全是演技。 　　不过里想奈的里形象也绝对与青山美生不是同类人就是了。 　　“——吱。” 　　夕阳西落的午后，等到大藏家司机将里想奈送到房间，行礼告别离开之后，里想奈骤然松口气，脸上挂着整天的典雅微笑瞬间没了。 　　里想奈期盼这天已经很久了。 　　农历新年。 　　明天就是春节。大藏金子早早替里想奈向舞岛学院请了假，明天不用去学校了。 　　虽然仅仅是一天的假期。但被同班同学那些超善意的好奇宝宝们烦到爆炸的里想奈，还是有了之前小学时代即将迎接寒暑假般的骚动期盼。 　　“大藏家竟然还过春节啊。”里想奈的班主任很苦恼。 　　霓虹这里自从明治维新时期废除农历，霓虹的人民至今已经有一百多年没有庆祝过农历新年了。 　　“可能是家里老人比较守旧的缘故吧？”里想奈保守地回答。 　　放学时候，班主任将里想奈留下来几分钟，提前吩咐第二天的家庭作业。里想奈小鸡啄米般点头，班主任吩咐的作业都没记住，思绪早就飞回到游戏上了。 　　但老实说，霓虹这里人们庆祝的新年是公历的一月一日，传承自种花家的农历新年早已不再庆祝。 　　可里想奈打小就每年都要参加两次聚餐，一次是邀请各界名流的晚餐会，一次则是大藏家家族核心成员在农历春节这天的家族聚餐。 　　也许只是日勤祖父想要见见家人吧？ 　　推开门，里想奈将书包往客厅沙发一扔，彻底扔掉对家庭作业的一切念想。 　　她大藏里想奈从今天晚上开始，要玩游戏，要喝可乐，要吃薯片，去他的家庭作业！ 　　家庭作业是什么，能吃么？ 　　“我自由啦！” 　　“里想奈大人回来了？” 　　里想奈不经意看向她二哥游星的房间。 　　游星在自己房间里静静看《QDR》（某知名时装杂志），听见里想奈的声音才转头看过去问。 　　“都说了不要再用大人这样的称呼了！” 　　里想奈的好心情稍微受到了些影响。 　　她讨厌与不熟悉的外人相处，隐藏在大和抚子外形像之下的交际能力几乎等于没有。 　　对里想奈来说，自己的房间，游戏，还有二哥就是世界的全部。 　　可学校，是真正的，必须作为一个个独立个体去面对的地方。即使学生们的家世之间天差地别，但如果自己不主动融入进去的话，很快就会像那位青山美生一样被整体当作异质排挤在外。 　　那种感觉可是比被学生们展露的善意烦着还要痛苦。 　　里想奈往屋里走两步，刚想走进房间给游星来个亲密接触，却忽然定在原地。 　　“事先确认一件事情，大哥过来过吗？” 　　她注意到今早走的时候还没有，客厅茶几桌上的白色记事本。 　　她的大哥，出任大藏财团欧洲分区社长的大藏衣远有将重要事情记录在记事本上的习惯，这只白色记事本里想奈很熟悉。 　　“来过。”游星走出房间，来到客厅：“但只是稍微停留休息片刻，哥哥大人他就离开了。” 　　里想奈的心情立刻雨过天晴。 　　与那位大哥相处太久，里想奈真的怕自己难得能够开开心心休息的单日假期会被毁掉。 　　“哈哈哈哈！” 　　大哥标志性地像极游戏里大反派的笑声，里想奈可欣赏不来。 　　里想奈紧缩的眉头即将舒缓的刹那，游星替里想奈整理好因为书包是被扔到沙发上，散落出来的书本，安慰说： 　　“难得不用去学校读书，不要板着个脸嘛，唔——！” 　　谁想里想奈猛地向前迈出一步，不由分说让自己身高只有一米四九的娇小身体扑向游星。（顺便一提，游星的身高是一米**） 　　“咿呀？” 　　“呜。” 　　身体之间的碰撞不算重。但因为事发突然，游星还是被里想奈一下子推倒了。 　　身后是柔软沙发，游星没觉得疼。 　　然而游星的妹妹，大藏里想奈却跨坐到他身上，紧紧抱着游星的头，两人靠得很近很近。 　　“里想奈？” 　　“真的是太糟糕了。” 　　里想奈吐槽。 　　游星反吐槽：“你是说大藏里想奈现在正坐在我身上的这件事吗？” 　　里想奈坐在的是游星的肚子上，倒不是那种会让别人想入非非的体位。 　　里想奈：“……” 　　凭借三秒钟勇气靠近二哥的里想奈，突然变得脸颊绯红，赶忙从游星的身上离开。 　　然后在游星的身旁坐下，身子凑向他，保持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距离。 　　“妹妹因为放假太开心，竟然忘记了农历春节这天，大哥他会回来东京的事实。” 　　好可怕。 　　里想奈与游星暂住的屋子是分管大藏财团亚洲分区的社长大藏衣远，他们真星一家大哥在东京的临时住所。 　　只要想想要与那位大哥共住上一个晚上，里想奈就猛然有种坠落般的失落感。 　　与二哥游星的二人世界要被打搅了…… 　　…… 　　其实大藏里想奈的担心有些多余。 　　大藏衣远有事情要忙，可是没空理会自己家里蹲的妹妹。 　　这是迟来的拜访问候。 　　去年十二月，因为大藏财团欧洲分区突发状况，大藏衣远忙于赶回去处理，只好中断海州国际服装节之行。 　　年底来参加大藏家的晚餐会，也更像是例行公事。大藏衣远在晚餐会与其他分家的小子拌拌嘴，便再没有其他“家族之间”的互动了。 　　今年霓虹这里，想必会是丰年吧。 　　大藏衣远从他在新桥的临时住所出来，往青山那里的大藏家私人医院走。 　　他刚刚出门没多久，雪花就开始飘飞。奇怪的是没有阴云，夕阳西下的暖阳照射着，照射得雪花很有温暖的味道。 　　这如果是在夏天，应该就是晴天雨了。 　　新桥这里，颇有些闹中取静的味道。这里交通发达，离银座很近，但在这周边散步却意外会有种宁静的感觉。 　　霓虹已经摒弃农历许多年。尽管新历新年的庆祝仍然热闹，农历新年这天街上倒是没有多少人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日勤老爷子一定要坚持在新年这天聚集亲人吃饭…… 　　大藏衣远走在路上，路上的热闹程度刚刚好，谈不上冷清，但也说不上喧闹。周边小巷的样貌有着十分浓郁的霓虹特色，现代社会与旧时代元素完美结合，颇有些时尚老街的韵味。 　　有些时候灵感到来的就是这样突然。 　　欧洲那边因为某国家脱离集体的任性，整个欧洲的经济都受到一定程度的冲击。大藏衣远赶回去疯狂运作足足三个月，才极限生存地勉强存活下来。 　　虽说大藏财团的财力富可敌国。但如果真的被国家机器针对，即使有大藏家这样的家族做支撑，大藏衣远也难免心生只手撑天的疲惫感。 　　还好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大藏衣远这段时间忐忑不安的心情好转，开朗起来。在看看周围温暖环境，他紧绷得弦满欲裂的心弦骤然放松，脑海中关于霓虹传统和服设计念想突然就来了。 　　梓言那孩子应该有绘制服装设计图的图纸和用具吧？ 　　大藏衣远想。 　　他此行目的是拜访姑姑，卡塔琳娜-茨威格特，还有他表妹，郑梓言……或者称之为大藏月夜更合适些。 　　许多年前的秋天。 　　年幼的大藏衣远，应友人让-皮埃尔-史丹利的邀请，离开霓虹前往安特卫普设计学院读书。 　　读服装设计的书。 　　他妹妹大藏千夏比他小一岁，是隔年才迷妹样追随着哥哥来到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的。因为天资卓绝，成绩优异跳级到大藏衣远所在的班级。 　　那时候大藏衣远还不知道他的班主任会是姑姑卡塔琳娜-茨威格特。 　　大藏家的佣人随大藏衣远走进学校后，行礼说：“衣远社长，请您在这里稍等片刻，我这就去为您办理入学手续。” 　　大藏衣远点点头，没有言语。 　　当时的大藏衣远十六岁，还是孩子，却已经挂名到大藏财团欧洲分区去做社长了。 　　家主大藏日勤的想法是让衣远在霓虹国内读过高中，之后再前往鹰酱家的大学研读经济学与管理学，管理家族企业需要这些东西。 　　然而衣远主意已决，纵然日勤无论如何规劝，他都是言辞凿凿表示自己非服装设计不学。 　　说起来，那时候衣远还不知道自己的姑姑琳娜在安特卫普，而且刚好是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的老师。 　　“祖父大人，我负责的企业是大藏财团的欧洲分区。欧洲那里的人对艺术十分看重，安特卫普设计学院又是历史悠久的院校，有不少欧洲的社会名流在那里学习，结识他们对我们财团在欧洲展开势力是有益处的。” 　　衣远的理由并非不无道理。 　　（成语解释：不无道理是“有道理”的意思。） 　　日勤无奈，与衣远约法三章—— 　　“你是大藏家的长子，出门在外就代表着我们大藏家的脸面。前往国外留学更是代表着我们祖国霓虹在外的形象。” 　　“如果你不能成为安特卫普设计学院最优秀的学生，那么就在一年之后给我回国来读书。” 　　因为代表着大藏家的脸面，所以不得不做到最优秀吗…… 　　衣远在校园里走走，不停地思索日勤老爷子与他约好的条件，末了呵呵一笑。 　　他走着，思索着，走到学院一处绿茵。 　　说是绿茵，不如讲黄茵更合适。此时正值秋天，秋风很劲，吹得昏黄树叶哗啦作响，点点飘落。 　　有片树叶飘落到树下的银白上，衣远在发现树底下蹲坐着小孩子。 　　小孩子低着头，呜呜哇哇地哭。 　　这里是学院的偏僻角落，除开偶然散步到这里衣远，没人察觉到小孩子的哭声。 　　衣远好奇走进，细细打量，小孩子看起来是个女孩。 　　女孩低着头哭泣。大概是感受到周围有人来了，下意识地抬头看。 　　（这种容貌……白化病？） 　　肌肤莹白，秀发与眉毛都是银白。唯有双眸泛着酒红色，因为哭泣而带上水润，璀璨如繁星般。 　　衣远被女孩的容貌惊讶得呆愣几秒，结果女孩哭得更厉害了。 　　女孩踉踉跄跄起来，转身就跑。 　　“呜！” 　　结果被路边台阶绊倒了。 　　女孩没有磕碰受伤，但疼痛的的确确止不住从膝盖传来。她摔倒在地，大颗大颗的泪珠止不住地流。 　　衣远：“……” 　　这让衣远想起一年前，他从自己手下那里拿到检测报告单的晚上—— 　　这小女孩的心里，应该也是被什么东西伤到了吧？ 　　哭泣得这样伤心，伤心得衣远勾起心中回忆，隐隐有些触动。 　　女孩不想见到别人，不想被别人看到，站起身准备继续逃，却因为膝盖的疼痛根本无法起身。 　　衣远在她害怕惊慌的目光下走过去了—— 　　这还是我第二次抱起妹妹之外的女性呢，虽然对方只是个小女孩。 　　衣远心想。 　　他双臂结实有力地抱起她，见对方繁星般明亮的眼眸紧闭，看不见。只见得她脸色苍白，像是没有血色。 　　“不要害怕。” 　　安特卫普是法语区，衣远用自己半生不熟的法语安慰她。 　　这是衣远与郑梓言的初见。 第146章 上架感言 　　《樱花下仰望胧月的少女》，这是我第一本上架小说。 　　就像某位读者在评论里说的，我早在四年前就开始写小说，只不过因为事情或者身体的原因耽搁，断断续续没有写到完结哪怕一本。 　　好尴尬。 　　这次，也是因为疫情闲置在家，我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所以写写小说聊以解闷。最开始本没有打算上传到网站上，想着最少也要写到而三十万字，或者干脆整本书写完之后再上传的网站上，分享给大家我构思出来的故事。 　　可是太寂寞了。 　　我的小说，有没有人喜欢，我刻画的主角有没有人喜欢，不上传的网站上的话，也就根本没可能知道，不是嘛。 　　所以我上传了。 　　感谢一直以来陪伴着我，给这本《樱花下仰望胧月的少女》间评，简评，书评，打赏，还有月票的读者们。 　　虽然目前来看，《樱花下仰望胧月的少女》成绩比较一般，但既然选择上架，这次不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会勤勤恳恳写小说，保证每日最低一更三千字的速度将脑袋里的故事写出来。 　　真的很感谢一直追书到现在的读者们。 　　想想啊……转眼这本小说我都写到四十万字了。 　　从2020年2月开始，直到现在，也就是2020年6月14日，四个月以来我从未断更（除了身体实在难受请了两天的假）。 　　所以害怕我会像以前那样托更断更的读者嘛……应该能稍微安安心吧，笑。 　　这次写小说，咱可是勤勤恳恳很靠谱的！ 　　郑梓言回国读书，又因为假两性畸形的疾病前往外公家治病。等待手术期结束之后，就该是她回国读书，继续体验校园生活的酸甜苦辣了。 　　可以稍微剧透下后面的剧情—— 　　梓言即将与“十分重要”的男性角色相遇，相遇在樱花盛开的季节里。 　　还有。 　　难得来一次霓虹，不观赏樱花就离开，是不是太可惜了呢~。 　　回国之后，初中还剩短短几月的时光。高中校园里，梓妍又会遇到些什么样的人，经历些什么样的事情呢？ 　　这次。 　　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要就将这本书写完。 　　初中的故事写到现在，四十万字。依着大纲写下去，高中，大学，还有步入社会……也许会写到两百万字？ 　　感谢一直追书到现在读者们。 　　也感谢SF小说平台，和负责过这本小说的编辑们。 　　当然，如果读者大家能够给咱的小说多些间评，简评，书评，就更好了。 　　听听大家对小说的想法，也是咱继续写小说的动力不是~。 　　好了，上架感言就说到这里了。 　　倒是上架……我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再说两句。 　　小说上架嘛，因为需要付费才能看到上架后的章节，所以流失一部分读者，我觉得是没有办法避免的。 　　咱不是圣人，小说能上架赚点零花钱，咱还是挺开心的。 　　读者们因为小说上架离开，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说来惭愧，学生时代，因为囊中羞涩，我去拜读几位大神的小说时，也是在盗版网站读完的。 　　所以说，不论怎么样也好，大家能记得有位写清水文小说的作者：最初的音灵，而且写得平淡温馨还挺有趣的，我就很知足啦。 　　…… 　　…… 　　…… 　　最后的最后—— 　　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保证最低每日一更三千字地更新小说，将自己脑袋里的故事讲给大家听。 　　但是嘛。 　　老读者应该知道，我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所以难免每月里会有实在撑不住的时候请个假，还请谅解一下啦。 　　最后的最后的最后—— 　　看在咱这么努力更新不鸽子情况下，大家如果“财有余力”的话，能订个阅，投投月票，打打赏什么的就更好啦！ 第147章 一百四十三章 衣远来访 　　大藏衣远很喜欢郑梓言。 　　郑梓言心地善良，性格柔柔软软，说话轻声细语，像是没有经历过人性险恶才会有的纯粹洁白。 　　每次与郑梓言相处，衣远都感觉像是有温柔的风拂面，能让他紧绷的心弦骤然放松。 　　虽然最开始闹乌龙，大藏衣远将郑梓言当作了女生。 　　谁让郑梓言继承汉斯美女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的容貌，显得精致可爱，乍看就会觉得该是女孩。 　　这并不影响衣远与梓言成为好友。 　　在梓言的眼里，衣远是位不苟言笑，行事干脆利落，总是苛刻要求自己的大哥哥。 　　而在衣远心中，抛开梓言体内流淌着的大藏家血脉不谈，梓言则是位十分可爱，让人不忍心伤害的弟弟。 　　他自安特卫普设计学院毕业，一晃已经过去八年。 　　与同学们一齐绘画服装设计图，制作衣服的日子。琳娜老师授课时的淳淳教诲，叮嘱衣远不要牵扯进大藏家的核心。还有毕业离别时，哭成泪人的梓言—— 　　“男子汉大丈夫，不许哭。” 　　尽管衣远这样语气生硬地对梓言说，手却是宠溺地揉揉他的头。 　　离开学院，应该很难再遇到像郑梓言这孩子一样纯洁的人了吧？ 　　衣远说：“要好好学习，尤其是服装设计，别让自己好好的天赋浪费了。” 　　提起郑梓言的天赋，衣远多少有点意外。 　　郑梓言的天赋很高。只要是感兴趣的东西，不论学习什么都学得很快，而且出众。 　　尤其是服装设计。 　　那时候的梓言分明还是小孩子，却能跟着身为成年人的衣远他们一齐在教室里听琳娜老师的服装设计课，而且学得有模有样。 　　事实上，包括衣远在内的这些学生们都被梓言这孩子打击过…… 　　“嗯！” 　　眼泪止不住地流，迷住眼睛，撑伞顶着阳光送衣远离开的梓言用力点点头。 　　也不知道梓言这孩子继续学习服装设计的话，未来究竟会成长到怎么样的高度呢。 　　衣远陶醉于对未来的畅想，心中感慨道。 　　…… 　　“啊……” 　　深深叹口气。 　　离开校园是痛苦的。衣远彻底进入大藏财团欧洲分区社长的角色之后，见惯了人情冷暖，尔虞我诈。 　　他再没遇到过清纯如郑梓言一样的人。 　　毕业之后这八年里，衣远偶尔会去猜想梓言正在做些什么。 　　借助大藏财团的财力，衣远支付给负责教导梓言的家庭教师一大笔工资，契约持续十年。这契约在衣远毕业之前他就已经移交给琳娜老师了。 　　是继续跟着家庭教师学习知识。 　　还是解开心结前往学校，结交到很多朋友，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人呢？ 　　那份似无暇美玉样的纯真，有没有被改变呢？ 　　衣远不知道，也猜想不到。 　　作为大藏财团欧洲分区的社长，衣远的工作很忙。尤其那时候大藏财团在欧洲的脚跟不稳定，直到现在，如果出现状况，衣远还是会忙碌得直接起飞。 　　刚刚毕业的时候，衣远偶尔还会去打电话给琳娜老师，顺便听听小梓言的可爱声音。 　　后来忙于工作，渐渐地衣远没有精力打电话沟通感情，联系也就断了。 　　就这样，大藏衣远生活进大藏财团欧洲分区社长的身份里。 　　也许琳娜老师说的是对的。 　　卷进大藏家的内部，就不会有自由可言。 　　但是…… 　　“都已经坚持到这里，怎么可以说放弃。大藏家……呵。” 　　用心思索事情的时候，不会感觉到时间的流逝。衣远不记得自己步行多久，只从距离上看再有一条街就能抵达大藏财团的私人医院了。 　　孜孜不倦到现在，怎么可以让大藏家逃离我的手心。 　　…… 　　走到医院门口时，医院被门卫保安拦下。 　　倒不是说门卫报安不认识衣远。例行公事，为保证院内救治的病患的生命安全，来探望的人需要使用仪器扫描登记MY NUMBER。 　　“麻烦您了，衣远社长。” 　　“哼。” 　　衣远轻哼一声，心情明显不爽。 　　报安告罪，接过衣远递来的MY 　　NUMBER立刻以最快速进行扫描登记，之后又恭恭敬敬递还给衣远。 　　等待扫描完毕的衣远驻足仰头欣赏着周围纷纷飘飞的雪花。 　　天边黑下来了，隐隐还能看见那些轻轻漂浮着的云朵。 　　自己来拜访琳娜老师，还有郑梓言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呢？ 　　衣远扪心自问。 　　上次借国际服装界举办在海州的机会，衣远乘机来到种花家海州。名义上是多年未见，来拜访郑权一家三口。 　　但实际上，衣远是想跨越大洲的限制，与海州达成某种意义上的商业合作。 　　纺织业是海州的支柱企业，同时也是衣远这些年经营大藏财团欧洲分区这里，财团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那时衣远的目的并不单纯。 　　这次呢？ 　　目的也许也不单纯。 　　日勤老爷子的时日不多，琳娜老师与梓言又被老爷子迎接进大藏家。家族核心成员的变动让衣远有种事态开始脱离自己掌控的焦躁感。 　　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这种让人生厌的大人模样了？ 　　衣远回忆起至今为止走过的路。 　　也是自从那年拿到父亲大藏真星的化验报告单开始，自己在哭泣得悲痛欲绝之后，就已经肮脏了吧？ 　　衣远的思绪翻飞。 　　接过MY NUMBER卡，衣远在报安恭敬的送别声中继续往里走。 　　…… 　　晚上六点钟。 　　“……” 　　郑梓言小姑娘窝在病房里呼呼大睡。 　　又到月底，梓言再次被亲戚拜访。只是这次她有上个月的经验，早早在开始隐隐感觉到腰痛的时候就准备好卫生巾和生理期内裤，不仅没有手忙脚乱，连床单都没说弄脏。 　　而且最近梓言身体调养得不错。宫腔积血也早在两月前手术的时候就已经清理干净，又没有作死碰凉，梓言除了感觉身体轻微不适之外，大体上讲还是挺舒服的。 　　（没像上次那样疼到脸色发青直接蹲坐到地上还真是不错呢。） 　　感觉像是时来运转，梓言最近几天真挺开心的。 　　白天绘制服装设计图的灵感不断，晚上又有露娜里想奈陪着玩游戏，睡前还有魏莱打电话过来聊天。 　　有人陪伴的感觉真好。 　　梓言是今天下午三点钟画完的服装设计图。 　　早晨七点钟绘画到现在，长时间伏案，是真的不舒服。 　　抻抻腰，蹬蹬腿，梓言穿着生理期内内，再搭件蚕丝睡袍，腰带都懒得系，穿得春光乍泄，随随便便，松松垮垮。 　　妈妈琳娜被外公叫去大藏家宅院叙旧，中午饭和晚饭都吩咐梓言等医院后勤人员送来之后自行解决，自然是没有人能阻止梓言追求自由，放飞自我了。 　　梓言先是去卫生间换一片新卫生巾，然后脱掉睡袍挂到椅背上，身子软绵绵陷进被子里。 　　裸睡好舒服啊。 　　梓言幸福得眯眯眼。 　　生理期综合症。女孩在生理期的时候，会因为身体内激素较大的波动，出现诸如烦燥，愁闷，疲惫，甚至是腹痛等症状。 　　相比上个月，梓言难受得怀疑为什么上天要给女孩生理期这种东西，痛苦到倒床不起。这月她仅仅是感觉到略有疲惫，已经是舒服很多了。 　　心情烦燥愁闷，痛痛快快绘制服装设计图的满足感，以及玩游戏的爽快，还有魏莱那孩子的贴心问候直接将刚升起丝丝的烦闷给呀过去了。 　　至于疲惫…… 　　睡上一觉不就好了嘛~。 　　于是梓言一觉睡到天黑，直到医院的后勤人员通过内线电话机打来电话，梓言才悠悠醒过来。 　　“叮铃铃，叮铃铃。” 　　内线电话机响起。 　　“……呜。” 　　梓言呢喃一声，不情愿从被窝里伸出手，手指精准按下电话机的接听键。 　　“月夜大小姐在吗？” 　　“……在。” 　　梓言睡得还有点迷迷糊糊呢。 　　“您的晚餐已经准备好了，需要我给您送上去吗？” 　　“……” 　　梓言停顿片刻，继续迷迷糊糊思考。 　　有点饿，但还想继续睡觉…… 　　“可以的话，能放到我房间对面的长椅上吗，我过会自己去取。” 　　再稍稍打盹，然后去门口长椅上拿就好了。 　　“好的。” 　　电话挂断了。 　　梓言：“……” 　　因为接电话的缘故，梓言侧躺过来身子。可侧躺过来身子，不论蚕丝被如何柔软，还是会挤压到梓言发育得初具规模的小巧胸脯。 　　郑梓言小姑娘的身体已经向着该有的方向好好发育了呢。 　　腺体发育，形成核状物出现在胸前柔软里，摸着感觉像是结节或者小硬块，压压还会有疼痛的感觉。 　　这是每个女孩都会经历的，梓言当然不能例外。 　　于是梓言那里被触碰的微微疼，翻身躺下却是没什么睡意了。 　　啊啊，你本来就是女孩子啊。 　　这样毋庸置疑的事实…… 　　掀开被子起床，梓言坐在床上发呆一会儿。 　　今天灵感充足，服装设计图早早画完。妈妈琳娜去外公那里，没人陪着梓言。再拿来游戏机看看，露娜和里想奈都没有在线，魏莱那孩子又应该是准时准点地在上课。 　　睡得缓乏，梓言神清气爽，却没来由有种空虚感觉。 　　“对了。” 　　晚饭应该已经放到门口对面的长椅了吧？ 　　医院这边的工作人员动作还是挺快的。 　　梓言翻身下床，简简单单拽来睡袍往身上一披，也不系腰带，露着大片大片莹白肌肤往外走。 　　“诶？” 　　她刚出门就在门口和人撞个正着。 　　衣远还没弄清情况就感觉像是美玉入怀，美玉的哪里都软。 　　梓言抬头一看。 　　“衣远哥？” 第148章 一百四十四章 白色乃是冷色调 　　衣远穿得很少。 　　这是衣远自学生时代就养成的习惯。过于炎热的夏天除外，其余无论春夏，还是更加寒冷的冬季，他都是打底穿着一件衬衫，外面套系扣在左肩膀向下延伸的深蓝色外套。 　　由于外套是完完全全的修身剪裁，衣远健硕有形的身材被衬托得一览无余。 　　记得是还在安特卫普的时候，衣远来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留学的第一年冬天，与他一齐出门采购些生活物资的梓言（其实梓言没什么想买的，只是单纯觉得窝在房间里有些无聊），郑重其事地问过： 　　“衣远哥哥为什么到冬天还穿这么少的衣服呢？” 　　作为学习服装设计，以服装设计师作为最终目标的人来说。衣远一年三季都几乎同样的打扮，住处衣柜里挂满同款白衬衫还有深蓝色外套，这个样子真的是太奇怪了。 　　像郑梓言小姑娘，她小时候因为客串妈妈还有包括衣远在内这些学生们的模特，一年四季的衣服可是不缺，即使每天更换，一周也不会重样。 　　当然，那时候大家设计缝制给梓言都是男装。 　　衣远的同班同学，让还有拉芙雷倒是有过一段时间痴迷童装，还是痴迷设计童装里面的女装。 　　让笑嘻嘻地找到梓言： 　　“小梓言，你这样可爱的美人脸蛋，穿裙子也会很漂亮哦，要不要试试？” 　　结果让-皮埃尔-史丹利以及他的死党拉芙雷，差些就要失去梓言这么纯洁温柔孩子的友谊了。 　　衣远在货架挑出个有些深度的塑料盆，捏捏厚度。 　　梓言像是跟屁虫跟在他身后，紧接着说：“记得昨天妈妈还说衣远哥哥‘耍帅别怕冷，怕冷别耍帅’什么的来着……” 　　衣远：“……” 　　这塑料盆用来泡脚，放水深度只能没到脚踝……算了，欧洲这里没有泡脚的习惯，能买到这样深度的已经可以了。 　　衣远拿好塑料盆，放到购物车里，转身掐掐梓言的脸蛋。 　　让说的没错，小梓言虽然是男孩子，这脸蛋却是十足的美人模样，而且因为尚且年幼的原因带着婴儿肥，捏起来手感敲好。 　　“我大藏衣远怎么可能会耍帅呢？” 　　衣远呵笑一声，说：“穿的少就能时刻感受到周围的寒冷。提高忍耐力，而且疲惫时候出门走走，很快就能精神了。” 　　“我大藏衣远怎么可能会有怕冷这么懦弱的想法？” 　　衣远的论调倒是挺符合霓虹家国情的。 　　在霓虹家有句谚语：“孩子是风之子，大人是火之子。”。大多数霓虹的人们认为，孩子在小时候接受过寒冷训练，长大以后的身体会更加健康，体质会更好。 　　说来奇怪。 　　依霓虹那边大多数人们的想法，小时候冻冻更健康（莫名其妙想到洗洗更健康的广告词，捂脸），长大之后体质会更好。 　　霓虹的孩子，从幼稚园（就是国内的幼儿园）开始，就要接受冬季耐寒训练。大人们穿着羽绒服，看孩子利用早晨到学校的时间，课余时间，浑身上下仅仅穿着短裤去操场上跑步训练耐力。 　　这么样，要是被种花家的家长看了都想打人。 　　毕竟种花家这边有种冷叫做“妈妈觉得你冷”嘛。 　　可是，那等孩子们体质变得更好成为成年人之后，为什么就又是火之子，需要注意保暖了呢…… 　　那些穿着羽绒服看孩子们穿得如此清凉在冰天雪地里跑步……好有违和感。 　　话说霓虹那边可是腿部关节炎的高发国家，感觉应该是与小时候经受的寒冷训练不无关系。 　　而且即使是霓虹的成年人，在大多数人的观念里也是只注重上身保暖，忽略双腿。认为只要大身暖和了，就可以了。 　　这理论，外科医生听了都想打人。 　　不过话说回来—— 　　大藏衣远是大藏家分家，真星一脉的长子，自小在约翰家（英国，以防和谐）长大的。好像也没机会接受霓虹传统的耐寒训练吧…… 　　“哦。” 　　梓言不明觉厉。 　　“衣远哥哥好厉害。” 　　只是那时候梓言没注意到衣远因为寒冷，时不时颤抖两下的肩膀。 　　总而言之，现在梓言再见到衣远哥哥，他身上清凉的与梓言儿时记忆里模样如出一辙。 　　之前在海州，还有刚刚过去没多久的晚餐会，衣远哥哥也是这样的打扮诶。 　　于是开门去拿晚餐的梓言，与正准备敲门的衣远撞个正着。 　　衣远被撞得满怀。因为身高差的缘故，梓言的小脑袋依在他胸膛上，许许暖暖喘息顺着衬衫纽扣的空隙撩人地拂过他的胸膛肌肤。 　　衣远愣住了。 　　他只觉得美玉入怀，美玉哪里都软。尤其是自己左边肋骨处感受到的柔软触感，更是让衣远有些口干舌燥。 　　梓言抬头：“衣远哥？” 　　“嗯。” 　　衣远已经奔三，却还没有结婚，连女朋友都没有。像梓言现在这样，他还是此生第二次被不是妹妹的女性靠得这样近。 　　扑通。 　　加速的心跳刚刚出现，衣远就赶忙强行压制，告诉自己要冷静。 　　倒是梓言没觉得自己这样靠着衣远哥哥的胸膛有什么不好。 　　之前在晚餐会上见到衣远哥哥，梓言就很想和他搭话聊聊天。只可惜金子夫人实在太出戏，梓言被吓得一愣一愣，就更别提能记起与别人聊天。 　　啊啊…… 　　刚想着没人陪有些无聊，衣远哥哥就到了，真好。 　　随着呼吸，衣远被梓言的吐息弄得有些难堪。 　　“衣远哥身上的味道还是老样子呢。” 　　衣远：“？！” 　　…… 　　这当然不是说大藏衣远不爱干净，身上有着什么奇奇怪怪的味道。 　　毕竟梓言身体里流淌着大藏家的血脉，依着家族里的关系，还得叫衣远一声表哥呢。 　　于是妈妈琳娜的学生里，梓言像憧憬妈妈一样对待的是山吹八千代，关系最亲密的则是衣远千夏这对兄妹了。 　　要知道梓言小时候，好多次都是衣远带着梓言去洗澡的。 　　相处得久了，梓言渐渐的就能辨别出衣远身上的独特味道……这种味道很清冽，嗅着干干净净，是能够让人安心的感觉。 　　但与其说成是味道，不如说是气息更合适些。 　　“你能来看我真是太好了！” 　　梓言又靠近些，双手环住背后，抱住了衣远。 　　“唔！” 　　现在虽然是隆冬时节，可衣远身上的衣服很薄。御寒用的外套早在他走进医院的时候就已经解开敞怀。 　　衣远耐冷不耐热。 　　可是一瞬间，衣远觉得更热了。 　　胸口也好，还是被梓言贴着的哪里也好，衣远都能够清清楚楚感受到怀中女孩的身体轮廓。 　　梓言儿时，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衣远带梓言去沐浴过。别说看过梓言小时候的身体，就是梓言的肌肤他都触摸给洗白白过。 　　毕竟那时的郑梓言是男孩子嘛，在衣远心里就是可爱的弟弟。 　　而现在…… 　　数年不见，衣远在海州那里去探望郑权姑父的时候，见到长发飘飘的梓言，都有种不是表弟而是表妹的错觉。 　　（郑权疯狂点头。） 　　只是那时，衣远忙着敲定财团里服装设计公司与海州的合作事项，之后财团里又有麻烦事情发生，衣远都没来得及与小梓言叙叙旧，好好说说话。 　　哪想到现在，他可爱的表弟真的出落成亭亭玉立的淑女了…… 　　这究竟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世界展开啊！ 　　想想自己与小梓言的那些互动，再瞧瞧这时候扑在自己怀里，抱着她的漂亮女孩子，衣远眼睛惊愕地睁大，感觉像是一秒入夏，又像是走进桑拿房，连脸颊都热了。 　　“呵……” 　　不过衣远的定力还是挺好的。尽管心里难看，面色却丝毫没有变，他双手抚上梓言自己的肩膀，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稍微拉大了些。 　　“诶？” 　　梓言疑惑不解。 　　衣远说：“哼，再有几天就十五岁了吧？都不是小孩子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还可以有这样激动得抱住哥哥，如此软弱的样子！” 　　“衣远哥还记得我生日？！” 　　梓言好激动。 　　“当然记得。”衣远无奈道：“要喜怒不形于色……唉，你啊，还真是一点男子汉的气概都没有啊。” 　　“男子汉什么的，我现在是女生呀。”梓言讪讪。 　　衣远白她一眼：“你还知道自己现在是女生啊。” 　　梓言的纤细小手还放在衣远的后腰上呢，这柔软的触感让他觉得不可抑制的酥酥麻麻。 　　梓言不明所以。 　　她抬头狐疑地看看衣远哥哥略显尬尴的英俊脸庞，想想，恍然大悟。 　　“这样呀。” 　　梓言放开手，站到衣远旁边，哈哈笑：“衣远哥，不就是抱抱你嘛。” 　　衣远视线移向旁边：“那也不行。即使你还是男孩子，撒娇这种软弱的东西就不该有。更别说你现在是女生，男女有别了。” 　　“哟哟哟。” 　　梓言没忘自己出门的真实目的，跨过衣远身边到长椅上拿来晚餐，又回来：“男女有别什么的——” 　　虽然经过手术，已经是完完全全的女孩子。但梓言对女孩子的身体，多少还有些男性意识残留，见到了多少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小时候经常与衣远哥一齐沐浴，衣远哥的身体无论哪里我都见过，有什么好不好意思嘛。” 　　梓言笑得灿烂：“比如说衣远哥左边大腿内侧有两颗痣，这种事情我都清楚哦。” 　　衣远：“……” 　　不要让我想起那时候的事情啊！ 　　感觉就像是小时候可爱男孩子的梓言，与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淑女，形象即将融合到一齐一样。 　　不过，总觉得这淑女有些…… 　　站开的远些，衣远这才发现梓言是真空地披着睡袍，而且腰带都没有系，酥胸的曲线隐隐浮现在他的眼前。 　　“先进屋吧。” 　　梓言直到现在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不妥，招呼衣远哥哥一声，开门自顾自地往病房里走。 　　然后—— 　　“哗啦。” 　　梓言的睡袍一角，被病房木门的把手恰好刮到了。 　　睡袍滑落。 　　梓言：“诶——？” 　　衣远觉得自己这边的整个世界都被莹白给填满了。 第149章 一百四十五章 不要看啊 　　“我小时候经常与衣远哥一齐沐浴，衣远哥的身体无论哪里我都见过，有什么好不好意思嘛。” 　　什么叫做一语成谶？ 　　大藏家这里私人医院的病房里联通着中央空调，二十四度的室内温度不冷不热刚刚好，即使不穿衣服都不会觉得凉。 　　“诶，诶——？” 　　如果不是为取放在病房门口的晚餐，妈妈又不在，梓言就是连睡袍都懒得披到身上。 　　她一瞬间有些后悔了。 　　转身开门往屋里走，睡袍被门口把手带掉从身体上滑落的刹那，梓言愣住了。 　　就这样保持着背对衣远向屋里走的样子，梓言呆愣在原地好几秒。 　　脸颊滚烫，后背变得发麻，她甚至能感觉到衣远哥哥落在她背后的视线。 　　啊啊……衣远哥正在注视着我的模样呢。 　　梓言心想。 　　血液流速越来越快，她的身体变得越来越热，就连肩胛锁骨那里都染上了诱人的红润。 　　“你还知道自己是女生啊。” 　　什么叫做一语成谶？ 　　这就是一语成谶！ 　　我当然知道自己是女孩子啊！ 　　“……” 　　“……” 　　沉默。 　　尽管无论梓言还是衣远，来个两人谁都没有半句言语，梓言也不敢回身去看衣远哥的模样。 　　回身的话，她胸前那里展现女性魅力的柔软，在衣远那里可就是一览无余了。 　　如芒在背。 　　梓言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被衣远哥见到自己现在这样女性化的身体，真，真，真的是……啊啊啊啊啊！ 　　还好梓言因为另一位好亲戚来访，身上还穿着生理期内裤，内裤里鼓鼓贴着卫生巾，这才不致于因为睡袍滑落，彻底在衣远面前果体。 　　但生理期……一想想自己是能够生育的女孩子，再想想衣远哥哥的模样，梓言后悔得感觉身体都麻了。 　　啊啊啊，好后悔啊。 　　为什么自己竟然会这么大意，没说穿好衣服就出门取晚餐了啊！ 　　梓言这样在心里嘀咕。 　　嘀咕还没完，她就已经飞快闪进病房里，直接冲向自己的房间。 　　衣远：“……” 　　梓言：“衣远哥你等我一下！” 　　梓言连滑落在地上的睡袍都不顾了，只是大腿内侧的肌肤不断摩擦，拖鞋叩着木制地板发出啪啪声，往自己的房间里跑。 　　“都已经是女孩子了，多少有点保护意识啊……” 　　衣远重重叹口气，弯腰拎起梓言丢在门口的睡袍，往病房里走。 　　“吱呀，哗啦。” 　　他能听见屋里柜门被打开，翻箱倒柜找衣服穿的声音。 　　“不要过来！” 　　听到衣远进屋脚步声的梓言赶忙说。 　　但话音未落，她就感觉到自己语气的不妥，强压下自己扑通扑通跳的小心脏，温声细语讲：“衣远哥哥，可以在客厅沙发上等我一下吗？” 　　“嗯。” 　　衣远倒是面色平静，嘴角隐隐还向上翘，挂着微笑。他把睡袍放到旁边，坐到沙发上。 　　病房里比走廊热，衣远伸手上来解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手指靠近鼻尖的时候，他甚至能闻到自己指尖从梓言睡袍那里沾染上的幽香。 　　呵，这丫头刚才还让我别不好意思呢。 　　…… 　　梓言的脸颊烫烫，脑袋晕晕。 　　刚刚经历这样的刺激，如果不是衣远哥哥还在外屋客厅等着她，她都想洗澡，继续与柔软的被子作伴，沉入梦乡了。 　　哗啦，哗啦。 　　梓言动作飞快翻找能用来穿的衣服。 　　梓言这里的隔壁房间，已经被妈妈琳娜几乎改造成临时工作室。缝纫机种类齐全不说，还拜托自己在安特卫普那里的好闺蜜同事一批一批邮寄布料过来。 　　于是她宝贝女儿的衣柜里的漂亮衣服一件挨着一件，多的很。 　　可惜因为另一位好亲戚拜访，梓言身体虚弱爱出汗，好些睡裙睡袍都因为沾染汗液，被梓言打包送给医院后勤人员拿去清洗了。 　　刚刚穿出门的睡袍是留着能穿的最后一件，被清洗晾晒好的那些，后勤人员还没给她送过来呢。 　　这可怎么办才好。 　　为方便照顾病人，这医院里病房内的房间是没有门，也没有门槛的。梓言都做不到用门遮挡住自己的身体，找衣远要来睡袍。 　　梓言急得脸颊流汗。 　　总不能穿平时外出的衣服吧？ 　　想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就在梓言犹犹豫豫的时候，她忽然瞥见堆放在衣柜最里面，上次后勤人员清洗干净，被自己叠得整整齐齐放到角落罗马裙式病服。 　　嗯，就穿这个好了。 　　自己说到底还是病人，穿病服还挺符合身份的。 　　“啊……” 　　发出无意义的声音，梓言轻轻用双手拍打自己仍然在发烫的脸颊。 　　本来因为每月都会出现的亲戚来访，她的体力就已经受到影响。现在又因为衣远哥哥的来访，梓言好不容易睡觉到晚餐时间恢复过来的体力，短短几分钟之内就筋疲力尽，几乎要被削弱到极限了。 　　凄凄惨惨。 　　连晚饭都没心情吃了。 　　顶着出汗变得黏黏的脸颊，梓言走出房间，说：“衣远哥，还请你再等一下，我去洗洗脸——！” 　　视线往坐在沙发那里的衣远一瞧，梓言就发现他正在兴致勃勃地翻看茶几桌上整沓画好的服装设计图。 　　“不要看啊！” 　　梓言扑过去，一把就要夺回自己的服装设计图。 　　她的表哥大藏衣远，早已经是闻名欧洲的服装设计师。单纯以时装界的名声来说，就是对种花家那里的相关从业者说是如雷贯耳的不过分。 　　梓言最近绘画服装设计图又不像前阵子被樱小路露娜那孩子刺激到的时候那样精益求精。 　　随性绘画，有好有坏，只要每天画出二十一张，比山吹八千代夸赞露娜每天所画的二十张刚刚多一张就好。 　　于是有些绘制出来的服装设计图嘛…… 　　完完全全就是不考虑可行性，天马行空之作。这时被大藏衣远这样久负盛名的服装设计师拿到手里仔细翻阅端详，梓言觉得自己的羞耻心都要爆棚了！ 　　“……” 　　衣远不说话，哗啦呼啦地翻看那些服装设计图。 　　“呀？” 　　穿拖鞋就不适合跑。 　　梓言所穿的鞋底软软，缓震效果极好，支撑效果却是不佳。走路很舒服，可跑起来就难受了。 　　梓言扑过来没两步，右脚脚跟那里的鞋底忽然卷了一下，害得梓言像是连滚带爬撞向沙发。 　　“嗯？” 　　衣远惊住。 　　哗啦—— 　　衣远手里的服装设计图散落一地。 　　衣远身子结实，梓言的身子轻柔。但因为梓言扑过来的得事发突然，衣远都没来得及绷紧肌肉，就被梓言一头撞到怀里。 　　服装设计图装得散落，衣远被撞得后背靠到沙发椅背上。 　　“唔！” 　　身体失衡扑过来的时候，梓言的脚踝磕碰到沙发前茶几桌的桌腿，疼得她在衣远哥哥怀里直皱眉，挤出两滴眼泪来。 　　衣远没有说话，低头看。 　　还是莹白。 　　不过衣远这次看到的不是梓言娇嫩的肌肤，而是她那头飘逸齐腰的长发。 　　刚刚残留在衣远指尖的点点幽香，这时随着少女在怀，开始淡淡萦绕在衣远鼻尖了。 　　“没事吧？”衣远定住心神，问。 　　“没事……” 　　梓言虽然嘴上说着没事，小脸却绷紧，神色萎靡，看得让人心疼。 　　彼此沉默无言片刻，梓言渐渐从疼痛中缓过神来。 　　与第一次扑在衣远怀里不同，这次梓言的姿势更加暧昧，感觉就像是年幼的妹妹依偎在哥哥怀里撒娇一样。 　　梓言脸色通红，不动声色挪挪身体从衣远哥哥身上滑下来，低头不语，不知道该怎么与他说话了。 　　“琳娜老师呢？” 　　与千夏不同，衣远更喜欢这样称呼他的姑姑。 　　梓言继续低着头：“被外公叫去了。” 　　衣远：“……” 　　虽然氛围有些不对劲。 　　但与梓言待在一起聊聊天，不用去理企业也好还是大藏家也好的任何事情，这是何等悠闲的光景啊。 　　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八年前一样。 　　梓言：“我去洗个脸。” 　　衣远：“？” 　　梓言也没等衣远说话，抚平弄出些褶皱的罗马裙样式病服起身，径直走去卫生间。 　　“哗啦。” 　　用拟声词的话，不论是翻动书页的声音，还是流水的声音，都可以称作哗啦，但实际上却完全不一样。 　　梓言走到水池旁边，双手捧起冷水扑到自己脸上。 　　脸颊烫烫，流水冰凉，她本来是祈求凉水能让自己的脸蛋降温，结果这一刺激反而感觉更烫了。 　　抬头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脸色红红的。 　　我这究竟是怎么了？ 　　“哗啦。” 　　“哗啦。” 　　第三次用冷水扑扑脸蛋，梓言才觉得自己稍微好受点了。 　　出去卫生间，梓言看见衣远哥哥还在沙发那里坐着，默默收拢捡起散落到地上的服装设计图翻看。 　　唉。 　　梓言叹口气。 　　根本没办法阻止衣远哥哥看她画的这些服装设计图的好奇心呢。 　　他见梓言出来，手里啪得合上那些服装设计图，放到茶几上。 　　“衣远哥，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梓言坐到衣远对面的沙发上，问。 　　“嗯。” 　　衣远点点头。 　　“衣远哥……那个，从你的角度来说，你觉得我这些服装设计图画的，是怎么样的呢？” 第150章 一百四十六章 班门弄斧，大概 　　郑梓言最近有很多苦恼。 　　时来运转，心情大好，这样状态与存在很多苦恼，并不矛盾。 　　解决苦恼，心情不就变得更好了嘛。 　　开始用功努力以来，梓言每次绘画服装设计图的时候，都忍不住去想。 　　绘画服装设计图这样的东西，正是需要灵感的时候，本不该分心。梓言也不想分心，但又忍不住去想—— 　　我现在绘制的服装设计图，到底怎么样呢？ 　　不是梓言多想，她总觉得妈妈最近对她的要求放低了许多。 　　自去年十月，妈妈看到她桌前随意堆放的服装设计图开始，梓言就明显能够感觉到妈妈在服装设计上面，对她不是再像从前那么严格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样子。 　　由于年幼时被妈妈带在身边，跟班在班级里听课的缘故，梓言对妈妈的严师形象留下了太过深刻的记忆。 　　相信被琳娜摧残过的衣远一定有着与梓言感同身受的感触。 　　随年龄增长，确定服装设计师目标的梓言，被琳娜要求得愈来愈多，就像琳娜最近以最优雅的淑女为目标鞭策梓言一样。 　　怎么说才好。 　　以最近妈妈对她进行礼仪培训的力度，那位严师-琳娜可是丝毫没变。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妈妈不再对我的服装设计图做更多评价了？ 　　即使拍照片传给八千代姐姐也最多只能获得“画的不错，继续努力”的评语。 　　至于千夏姐姐，这位在总部位于东京的大藏财团亚洲分区任职。身为社长，每天从早忙到晚是常有的事情，偶然才会有机会回复梓言发送给她的邮件。 　　难得远在约翰家因为大藏财团欧洲分区忙碌得焦头烂额的衣远哥哥能来看她。 　　尽管有些难为情，但衣远哥哥毕竟是已经享誉欧洲的服装设计师，梓言很想听听他的意见。 　　“衣远哥……那个，从你的角度来说，你觉得我这些服装设计图画的，是怎么样的呢？” 　　听到梓言的话，衣远沉默不语。 　　半晌，他问梓言一句： 　　“梓言，你身体恢复之后，是留在这里还是回到你父亲郑权的身边？” 　　“当然是回到家父身边。”梓言奇怪衣远哥哥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嗯。” 　　梓言的神情稍微有些萎靡：“虽然不能在安特卫普设计学院学习服装设计是很可惜的事情——” 　　“但我的梦想是服装设计师。种花家那里也有教授服装设计的艺术类大学，所以只要努力的话，还是可以成为服装设计师的。” 　　眼眸里忽然就恢复了光彩，梓言渴求地望着衣远，说：“所以衣远哥哥，你觉得我画的这些服装设计图怎么样？” 　　衣远见到的这些服装设计图，是梓言昨天绘制，被妈妈拿来观看，然后堆放在茶几桌上的。 　　梓言说的这些，衣远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评论什么。 　　他似是在确认什么，抬头与梓言诚恳的目光对视数秒，随后将视线落在这刚好二十一张的服装设计图上。 　　哗啦，哗啦，哗啦。 　　大藏月夜，还是郑梓言，大藏家真是棘手啊…… 　　衣远一心二用，仔细翻看这些服装设计图的同时，也在思考着些其他至关重要的事情。 　　呵。 　　他在心中自嘲地笑了。 　　究竟什么时候，他大藏衣远变成这样肮脏的大人了？ 　　郑梓言那孩子还是那样的纯洁善良，与小时候相比没什么变化。这时候分明是目光期冀地想要得到她心目中在服装设计方面十分出色的哥哥认可。 　　可他衣远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哗啦。” 　　随着最后一张服装设计图的细节收入眼底，衣远合上服装设计图，紧闭双眼，轻叹了口气。 　　“衣远哥哥——？” 　　衣远这声叹气，梓言本就紧张的心忽然揪起来。 　　“是服装设计图哪里绘画得不好吗？” 　　老实说，梓言对自己最近放松下心情绘制出来的服装设计图还是蛮有信心的。 　　尽管不再因为精益求精地难为自己，服装设计图的整体质量有所下降。但偶有一两张出彩，梓言绘制服装设计图时候的心情也变得愉快，有得有失，整体上来讲还是欣欣向荣的。 　　不过大藏衣远的苛刻形象，早在大学时期，也就是安特卫普留学的那段时间里就十分出名。 　　衣远很讨厌失败。 　　哪怕是一丁点的失败都不能允许。 　　以梓言的角度来看，衣远哥哥在服装设计上的天赋，实际上不不如他的妹妹大藏千夏的。 　　千夏游山玩水地悠哉游哉学习，往往达到的效果与兢兢业业的衣远相同。 　　但衣远真的很讨厌失败。 　　哪怕是输给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妹妹也不行。 　　假如在班级或者年级评比上，他输给千夏也好还是谁也好，即使仅仅是输掉一分两分，回到住处后他都会痛苦得咬牙切齿，用冰冷的水冲淋自己因为愤怒而发热的头，保持冷静后又狠狠操练自己学习服装设计直到深夜。 　　衣远不觉得自己没有才能。 　　只是衣远的才能相比像自己妹妹大藏千夏那样的天才来说，还是略有不足。 　　才能不足的人要想要做出与天才同等的东西，只能靠努力来弥补。别人画出一张服装设计图的时候，我就应该画出十张来。别人因为疲惫不再缝制衣服，我就是贪黑通宵只要身体还能动，就要拼命踩动缝纫机，将衣服缝制完成。 　　想要做出比那些天才更加优秀的东西，就得拼命！就得放弃一切与之无关的东西！放弃放松，放弃生活！ 　　这世界上不付出任何代价就可以产生优秀灵感的，只有那么少数的，全世界都屈指可数地几个天才！ 　　说是时势造英雄。 　　但霓虹这里七十岁能争霸天下的只有德川家康，种花家最后能汇聚各方力量扭转乾坤的也仅仅毛主席一人而已。 　　所以衣远将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服装设计上面。 　　大学二年级时候的最优秀奖，以及毕业多年，“大藏衣远”这名字作为服装设计师在整个的欧洲享有盛誉，这大概就是对衣远最好的奖励吧。 　　于是这样苛刻要求自己的人，看过梓言的服装设计图，竟然轻声叹了口气。 　　梓言就是对自己的服装设计图再有信心，也不由得质疑自己绘画的这些东西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衣远哥哥，是我服装设计图哪里绘制得不够好吗？” 　　梓言第二次出声问。 　　“……啊。”衣远这才回神，摇摇头说：“大体上来讲还可以。” 　　大藏衣远心不在焉。 　　如果身体恢复之后，梓言会回到她父亲身边的话……基本可以判定琳娜老师不会在大藏家久待。 　　如果是这样的话…… 　　衣远表情不变，心里绷着的弦却明显缓和许多。 　　虽说仍然是面无表情，但至少声音听着带上了些感情味道。 　　他说：“要较真的话，槽点可是不少。所以要不要较真呢……” 　　“……诶。” 　　梓言的小脸瞬间就垮下去了。 　　果然妈妈最近这是出于考虑她的心情，所以才没有如从前那般暴风骤雨似地批评她啊…… 　　考虑什么心情？ 　　当然是考虑梓言因为两性畸形的手术变成女孩，心理上犹豫挣扎不能接受郁闷抑郁之类的心情了。 　　梓言的神色又萎靡了：“衣远哥哥，你还是较真一下吧，想听听衣远哥哥对我服装设计图的真实想法。” 　　她已经做好接受狂风暴雨的准备了。 　　衣远见梓言的样子，嘴角温柔地放松，却又马上玩味地微微上勾起来。 　　要知道梓言小时候展现出的天赋，就是千夏与让这样的天才都有些嫉妒，更别说他衣远了。 　　想想啊—— 　　一群成年人在坐在底下听课，然后琳娜老师用自己六岁女儿绘画的服装设计图来做范例展示。 　　这对于他们这些琳娜的学生，究竟是何等的耻辱！ 　　而且又不得不承认，梓言那时候绘制的服装设计图天马行空，的确要比这班级里半数以上的人的创意来得出色。 　　当然，作为绘制服装设计图的绘画功底，那时候的梓言相比在座众人都稚嫩得很，根本没办法相提并论。 　　但绘制的手法是可以通过后天锻炼来不断提升的。至于灵感，服装设计图是缝制服装的灵魂，而灵感则是整个服装设计图的灵魂。 　　灵感的出现在于天赋，在于想象力，往往就在于那么一瞬间地突然浮现，可不是很容易通过后天努力来进行提升的。 　　衣远：“真要我较真吗？” 　　“嗯。”梓言郑重其事点点头，像是视死如归的勇者。 　　衣远随意在这些服装设计图里挑出一张，平铺在茶几桌上，叫梓言靠近过来。 　　“就以这件衬衫为例吧——” 　　衣远指指说：“单纯以设计的角度考虑，这张设计图虽然谈不上多惊艳，但也算中规中矩。” 　　这个衬衫…… 　　想想昨天绘制的那些服装设计图，好像应该能算得上里面中等偏上的吧？ 　　梓言的心情稍安。 　　“但服装设计图毕竟是为现实缝制衣服做准备的，必须得考虑实际情况才行——” 　　这就像理想与现实的区别。 　　衣远心里感慨。 　　梓言这张服装设计图所呈现的衬衫，是那种有着陷入爱情刹那间的火花四射，幻化成令人怦然心动的荧光色时装。 　　适合外搭西装外套，当然，只能是休闲外套。 　　衣远说：“想要达成你设计的这种效果，衬衫的大身得采用棉质混纺，这种布料不做得厚重，没办法达到设计图里柠檬绿色线条闪烁其间的效果，但做得厚重，袖口那里的收紧设计就很难出现这样漂亮的褶皱。” 　　“而且做厚，袖口缝制的时候也非常容易因为在曲线的地方压脚碰到厚处，滑一下，这是即使使用全机器制作也很难避免的事情。” 　　“那个，衣远哥哥，这些不都是版型师该考虑的事情吗？” 　　梓言终于没忍住，打断衣远问。 　　她绘制的时候只是跟着灵感走，丝毫没注意到实际能不能做到，这又不是绘画纸样。 　　衣远摇摇头，哼笑：“只顾服装设计，对版型一窍不通的服装设计师根本就是小孩子挥舞宝剑，可笑之极！” 　　“设计师不懂版型根本做不出自己想要的设计，版型师不懂设计根本理解不了设计师的意图，到最后连还原设计师的设计都做不到。” 　　“服装设计图？不去考虑实际，较真来说，这不过是画了件衣服到纸上的随手画罢了。” 第151章 一百四十七章 寻开心 　　“而且不能只画自己喜欢的东西，要画各种设计师的衣服才能有所收获。” 　　郑梓言正在经历来自享誉欧洲的服装设计师，大藏衣远的说教。 　　“毕竟琳娜老师就在身边，想要不受到影响是难免的事情。但这些服装设计图里琳娜老师的气息的实在太过明显，放到外界，应该会被认作是琳娜老师拙劣的模仿者吧？” 　　梓言：“......” 　　类似的话，记得八千代姐姐也与她说过。 　　只是八千代那时候对梓言讲的，是梓言深得琳娜老师的真传，绘画的服装设计图很有琳娜老师的味道。 　　两者想要表述的意思是一致的。但衣远这样毫不留情地指出......让梓言甚至瞬间有自己是小偷，是抄袭者的感觉。 　　“像这件长裙，胸口那里的宝石设计，应该是受到阿尔塔的影响吧？” 　　阿尔塔-阿塔真，衣远在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留学时候的同学。不过阿尔塔虽然也懂服装设计，但主业却是镂金，她的首饰设计也是优秀到令人会有种神圣的感觉。 　　梓言稍有些急了，打断衣远处刑般的评价，直接问道：“衣远哥哥，我这些服装设计图画得，真就这么.....差吗？” 　　衣远撇她一眼，忍俊不禁，心情大好。 　　能见到梓言这样天资卓绝的孩子苦恼，还真是挺开心的。 　　他强忍着笑，说：“我什么时候说你绘制的服装设计图差了？” 　　“诶？” 　　梓言听迷糊了：“衣远哥哥，你刚才还在说我画的不是服装设计图，而是画了件衣服到纸上的随手画来着。” 　　衣远对她讲：“梓言你还没有接受过正式的服装设计教育吧？” 　　正式的服装设计教育？ 　　梓言想想，点点头。 　　因为妈妈卡塔琳娜茨威格特是服装设计师的缘故，梓言耳濡目染地踏进了服装设计的大门。 　　但琳娜工作繁忙，实际上的确没有将知识成系统性地教授给女儿。 　　“那就不是问题了。”衣远手指划过平铺在桌上的服装设计图，指尖能够感受到纸张细腻的触感，“这些细节等到接受到正式的服装设计教育之后，很快就能纠正过来。” 　　衣远大概能够理解琳娜老师的想法。 　　梓言还小，接触的外界事物还少，正是想象力最为丰富的时候。 　　梓言很适合服装设计，关于这一点，相信不论是琳娜老师，还是已经是享誉欧洲的服装设计师的衣远都是清楚的。 　　懵懵懂懂的小孩子，看到画图上的黄色圆圈，可能会将它当作太阳，也可能当成黄色花朵，或者其他什么奇思妙想的东西。 　　但如果硬性地告诉他“这是太阳”，如此扼杀掉其他所有想象的可能性...... 　　总之，如果太早以面向工业与大众的服装设计师来规范梓言，梓言那份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极有可能会被扼杀，到最后很有可能就要变成伤仲永一般的悲剧了。 　　打击打击梓言，找找乐子还好，衣远可不想毁掉梓言这么一块美玉。 　　而且还是不会影响到他大藏衣远对大藏家谋划的美玉。 　　“话是这么说......”梓言情绪低落，“可是被衣远哥哥说成是模仿者，果然还是很不甘心啊。” 　　“呵，服装设计师，谁不是模仿者？”衣远道。 　　嗯？ 　　梓言懵在当场。 　　衣远：“我在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留学的时候，琳娜老师讲解衬衫设计图的绘制方法，我们不也是照着黑板上的范例依葫芦画瓢么？” 　　他接着说：“这样讲，我们那时候画的设计图，谁都有琳娜老师的痕迹，全都是拙劣的模仿者。” 　　“见到好的服装设计，却顾及什么抄袭不学过来的人，那是蠢货。拿过来别人的服装设计，只学习皮毛，不掌握其中精髓的，更是蠢货。” 　　衣远停了停，说：“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哪有闭门造车就行的服装设计师？” 　　等等，剧本不对。 　　梓言看着衣远脸上的欣然微笑，又懵了。 　　刚刚衣远哥哥评价她这些服装设计图的时候，说到模仿那里，分明是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就像是发现偷东西的孩子那样懊悔莫及。 　　怎么这时候谈起模仿这样理直气壮了？ 　　她紧紧看衣远哥哥含笑的眼睛，半晌，恍然大悟。 　　“衣远哥哥你拿我开心？” 　　衣远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看着她笑。 　　梓言瞬间气得火冒三丈，银牙咬咬，咬得都要碎了。 　　“哈哈哈。” 　　衣远见梓言气鼓鼓像是可爱松鼠的模样，哈哈大笑。 　　——————梓言气鼓鼓啃晚餐的分割线—————— 　　医院后勤人员送上来的晚餐，与往日一样的清淡。 　　菜量不多不少，刚刚好够梓言吃得八分饱。红烧茄子和煎鸡胸肉点缀在饭盒里，说是红烧和油煎，但这仅仅是烹饪手法，饭盒看不见一滴多余的油。 　　梓言就着米饭啃菜，像是在啃衣远。 　　狠狠一口咬下去。 　　她天真的以为衣远哥哥来陪能让她很开心。也天真地以为衣远哥哥会一本正经地评价她的服装设计图。 　　谁想她亲切的大藏衣远哥哥，完全是将她这位表妹给当作小动物给戏耍了。 　　但话说回来，较真来讲衣远哥哥说的这些，也算不上戏耍。 　　四年后，梓言前往种花家那里服装设计相关的艺术类大学学习的时候，这些东西就都是需要考虑的了。 　　四年的时间很长么？ 　　不长。 　　从被妈妈接到安特卫普那年开始到现在，一晃十年就过去了。 　　得早做谋划才行呢...... 　　设计师不懂版型根本做不出自己想要的设计，版型师不懂设计根本理解不了设计师的意图，到最后连还原设计师的设计都做不到。 　　想来这应该就是衣远哥哥正式踏进服装设计的世界之后，真真切切感受到的吧？ 　　都是过来人的经验之谈，可不能不听。 　　“梓言，你的云尺在哪里？” 　　梓言正幻想着炸鸡排，然后感同身受地咀嚼没什么油水的煎鸡胸肉，她的房间里忽然传来衣远的声音。 　　“在桌子右边的抽屉里。” 　　梓言最里还嚼着食物，说话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梓言气鼓鼓坐在那里，衣远也不安慰，只是自顾自让人不爽地哈哈大笑，直到梓言肚子饿得咕噜一声。 　　都快晚上七点了，梓言还没吃晚饭呢。 　　梓言瞪衣远一眼，拿来晚餐坐到餐厅吃饭。衣远说他刚刚来医院的路上有了服装设计的灵感，想用梓言的图纸和画笔绘画出来。 　　梓言心里郁闷一下。 　　连逛街都能找到绘制服装设计图的灵感啊...... 　　那天逛森艺术博物馆，梓言玩的挺开心，什么灵感都没有找到。后来梓言特地又去逛逛森艺术博物馆，还是什么灵感都没有找到。 　　灵感这东西可遇不可求。 　　对，灵感可遇不可求。 　　可是梓言还是觉得好郁闷啊。 　　“对，我这一定是因为亲戚来访才莫名其妙郁闷的。对，一定是这样。” 　　此亲戚非彼亲戚，只得是每位女孩子都要面对的好亲戚。 　　生理期心情烦闷是难免的嘛。 　　“灵感，服装设计图，服装设计......” 　　晚饭清淡，梓言将鸡胸肉幻想成炸鸡排，隐隐约约还真吃出来股FKC的感觉。 　　想象力丰富不是什么坏事呢。 　　扣好饭盒盖子，梓言将被吃得光光的饭盒送到病房门后，过后会有后勤人员过来打扫的。 　　“服装设计呀。” 　　梓言没有去打搅正在绘画服装设计图的衣远，独自坐在沙发上呢喃。 　　现在是互联网时代。 　　但近日互联网裁员风波愈演愈烈。尤其是种花家那边，各大互联网企业的裁员程度，更是一度高达60%。 　　例如某家电商企业更是直接裁掉了1.2万人。 　　虽然很多公司也站出来辟谣，讲根本没有这么一回事。但根据大数据显示，去年整个第三季度，互联网招聘职位相比前年同期减少接近50%。 　　电子商务和网络游戏行业也同样没有什么大的起色。 　　应该说就业环境开始变得严峻了。 　　老实讲，尽管梓言还有几天才到十五岁，还是小孩子。这时候思考未来究竟从事什么样的职业，有些为时尚早。 　　但梓言真不知道自己如果离开服装设计，未来她还能做些什么。 　　自己除了服装设计之外，还有什么能算得上一技之长吗？ 　　人类怎么可能拿着不趁手的武器上战场嘛...... 　　自懵懵懂懂还是孩童的时候，梓言被妈妈接到安特卫普生活，再到现在，十年已经过去了。 　　回想过去，离开种花家前往前往安特卫普那天，就像是昨日才刚刚发生的事情的一样。 　　一转眼，十年就过去了。 　　再十年，梓言二十五岁，正该是谋生找工作的时候。十年又十年，真的很遥远么？ 　　她的表哥大藏衣远今年也不过是二十几岁而已，却已经是享誉欧洲的服装设计师了。 　　自己到那个时候，真的也能做到吗？ 　　服装设计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国际化，时尚，有排面。 　　出现的地方不是高卢鸡的巴黎，就是鹰酱的时装周。最近霓虹这里的服装设计师们在国际上频频露头，也算是服装设计氛围比较浓厚的地方。 　　可是种花家...... 　　梓言不是瞧不起自己的祖国。只是种花家在服装设计这方面，在世界里能拿得出手的大学极少，近些年也没有什么优秀的服装设计师能够走向国际舞台。 第152章 一百四十八章 舍近求远 　　迷茫。 　　这是梓言回到爸爸身边之后，时常能够体味到的感觉。 　　小时候接触服装设计，完全是来自妈妈琳娜的耳濡目染。再长大些学习服装设计，则完全是将这份美妙当作了自己毕生追求的职业。 　　服装设计，顾名思义就是设计服装款式的一种行业。至于服装设计的定义，则是解决人们穿着生活的体系。 　　不论世界如何变化，只要社会发展得人们对于服饰的要求不仅仅局限于御寒遮体，那么服装设计师的生命力就会经久不衰。 　　想要人们回到那种穿衣只为御寒遮体的时代......大概应该是世界核平之后才会发生的事情吧。 　　只要人们还有追求美和时尚的心，依托服装设计而存在的更行各业就不会死。 　　学习服装设计，日后都能够从事什么样的行业呢？ 　　最直接的是服装设计师以及版型师。随之衍生的还有陈列师，造型师，插画师，买手，博主，公关，编辑，以及工作最稳定的服装专业老师...... 　　梓言的妈妈琳娜是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的服装专业老师，同时也自己经营着工作室，有着自己的品牌。 　　虽然不太清楚妈妈具体的经济情况，但梓言跟妈妈生活的这十年里，即使没有大藏家的资金支持，梓言也从来没感觉自己和妈妈的生活拮据过。 　　向来是光鲜亮丽的。 　　梓言不觉得她有能力教书育人。所以未来自己能成为服装设计师，在那些世界时尚的中心城市有自己工作室和服装品牌，梓言就很满足了。 　　只是...... 　　换种思路来讲，人们会觉得迷茫其实是非常好的事情。迷茫说明是存在选择的。 　　有个已经被用烂的梗就是：人饥饿，饿得要死的时候，他的愿望往往只有一个，那就是吃饱肚子。 　　但人吃饱肚子了，愿望就变得无限了。 　　正所谓饱思淫欲， 　　想想在安特卫普那里的时候，梓言虽然没有去学校里上课，但一直是有着家庭教师进行各学科的课业教授。 　　只要每学期末例行公事去学校考试就可以了。 　　那时啊。 　　努力跟着家庭教师学习，然后通过学校的考试，拿到“经历过九年以上”教育的证明。同时跟在妈妈身边，努力为服装设计的学习打基础，最后通过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的入学考试，十六岁那年成为那里的一年级新生。 　　这是单行线，没有丝毫其他选择的单行线。梓言不用迷茫，也不需要迷茫，只要按着步骤稳扎稳打地走下去就可以了。 　　而现在—— 　　服装设计在西方世界被认作是很有发展前景的行业。并且随着种花家大国形象的日益清晰，经济发展的突飞猛进，种花家的人民对生活质量的要求开始日益提高，可以说服装设计师在种花家的发展前景是欣欣向荣一片大好的。 　　似乎梓言未来留在种花家找工作也挺好的。 　　只是留在种花家找工作，于留在种花家读服装设计相关的大学，真的是两个概念啊。 　　在种花家随便找家实力中等以上的服装公司，到底是诸如安特卫普设计学院，霓虹文化服装学院，巴黎服装工会学院，帕森斯设计学院这些世界一流设计类院校的毕业生吃香，还是种花家国内的那些艺术类高校毕业生吃香，结果不是一目了然的嘛。 　　这倒不是说种花家那里服装设计相关的艺术类大学不好。 　　而是但就服装设计这方面而言，种花家这里于国外那些院校的教育方式真的不一样。 　　种花家的文化博大精深，传统服饰历史更是源远流长。然而以近现代的时装流行来说，种花家经过多番磨难，近几十年经济才腾飞起来，隐隐有大国崛起的姿态，说到服装设计只能算作刚刚起步罢了。 　　（唉，其实以现在的种花家，那些高精尖的东西，很多都要落后西方国家不少。以手机芯片为例，某家企业最近被鹰酱打击得实在是太凄惨了......）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提起服装设计，即使是种花家的人们下意识想到的都会是高卢**黎的时装展，或者鹰酱伦敦的时装周。 　　相对来说，安特卫普这所城市并不出名。 　　但安特卫普设计学院，自建校以来已经有接近四百年的历史。这四百年来，从学校走出去的学生，痕迹遍布整个欧洲。 　　同时这所城市所在的国家又与巴黎很近，距离汉斯家还是约翰家也不远。人们的生活悠闲，节奏很慢，艺术气息浓厚，若是有幸能在这里读书，相信整个人不论是心境也好，还是看待事物的方式也好，亦或者说是眼界也好，都会发生几乎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连种花家这边都是建议艺考生尽可能选择大城市的艺术类院校呢。 　　什么名校只是给你个名头，重要的还是自己对知识的把握，可别开玩笑了好吗？ 　　能去名校就去名校。考不上名校也要去大城市的艺术类院校，绝对不要去那些既不在大城市，也不出名的院校学习服装设计！ 　　学习服装设计是去搞艺术的，是需要灵感的。大城市好说歹说因为经济水平相对较高，人们衣着打扮的品味尚可，对学习服装设计的学生还有那么些益处。 　　可如果城市狭小，艺术氛围不浓。学校又一般，请不起什么出色的老师来教授服装设计—— 　　比如郑权任职那里的海州，那所海州纺织学院，服装设计专业作为王牌，竟然连专业课老师都不是服装设计出身，而是学绘画的...... 　　请问，你让学生们怎么学习？全凭自学？ 　　刚说过服装设计需要的是灵感，是环境，是氛围，这就暂且不提了。服装设计这东西只看书效果根本不大，一定要动手才行，而且最好是有人讲述。 　　尤其是最重要的服装制版（版型）和立体剪裁，这就是准备专职成为服装设计师的人也得掌握才行。 　　学校里教不了，怎么办？找校外机构继续深造呗。 　　学艺术本来就比较烧钱，尤其是学习服装设计更加烧钱。 　　前期学习，比如现在的郑梓言和樱小路露娜，涉及到仅仅是服装设计图绘制，买些纸笔就可以了，开支几乎等于没有。 　　等到稍微深入些，现在毕竟是互联网时代，使用计算机制图修图是在所难免的事情，高性能计算机，以及数位板还有正版制图软件，这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了。 　　之后学习打板（打版样），立裁（立体剪裁），缝纫等。在学校里学习的话，那些大型的机器比如缝纫机倒是不用自己买。可是回家想要继续练习的话，缝纫机，人台这些大型机器还是需要自己购买。 　　只是学校实验课的那些时间哪够练习的嘛。 　　除此之外还有布料，牛油纸，打板纸要买。布料便宜的几十一米，好的几百上千一米。也亏梓言小时候跟在妈妈身边，妈妈是服装专业老师的同时，也经营着自己的工作室，工作室里机器应有尽有，布料梓言拽来想用就用，也不担心浪费。 　　嗯......这样想，也许比较起上手缝纫制作衣服的能力，现在的梓言也许能比樱小路露娜强不少？ 　　谁让露娜到目前为止都只是接受山吹八千代小姐的纯理论授课呢。 　　话说回来。 　　如果学校里没有办法教授给学生足够的而专业知识，学生就只能选择课下自学。 　　服装设计本就烧钱，这时候如果还需要烧钱去深造的话，可就不知道有多少家庭能支撑得起了。 　　倒是有听说西江大学的艺术专业，教授服装设计专业课的老师是在某中型服装企业做过设计总监。工艺老师是个老头，退休前在某大型服装企业工作，年薪四十万，这是来西江大学养老的...... 　　嘛，其实在西江省，西江大学也不能算是不知名大学就是了。 　　好了，吐槽的有些多了。 　　这时候的梓言还没到十五岁，中考还没有参加，去思考大学的事情，着实是有些为时过早。 　　但梓言真心不知道她如果离开服装设计，自己还能够，还适合去做点什么。 　　从来没有人会使用自己不趁手的武器上战场不是么？ 　　瞧瞧种花家的东汉末年，汉丞相曹操发动对宛城的战争，他手下一等一的猛将典韦被敌人盗走趁手的武器双手戟，被迫拿刀对敌之时是什么样子？ 　　那可是万箭穿心而死，惨不忍睹。 　　郑梓言离开服装设计是不可能离开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放弃服装设计的。绘画功底倒是还有，但故事不会编，漫画又不会画，只有继续服装设计一条路走到黑才能维持得了生活的样子。 　　摇摇头。 　　坐在沙发上，梓言深深吸气，想要平复心情，结果却是一身沉重。 　　说不在乎是假的。 　　因为爸爸特殊身份的原因，梓言或者妈妈必须有人留在种花家才行。琳娜与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签订的工作协议还有三年到期，所以只能梓言回国陪着郑权。 　　于是梓言与自己生活十年的城市告别，与这所全世界在服装设计方面数一数二的安特卫普设计学院也挥手告别了。 　　果然还是想去更好的学校学习服装设计啊。 　　好想去安特卫普设计学院学习服装设计啊...... 　　会有什么办法吗。 　　能有什么办法吗...... 第153章 一百四十九章 彩蛋，假如生来就是女生——1 　　假如咱们的小梓言生来就是女生，郑权同志也留在欧洲工作，没有回到种花家，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呢—— 　　月夜大小姐的回忆，第一弹。 　　独处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我叫大藏月夜，今年十六岁，安特卫普设计学院一年级生。 　　那是在我还小，刚刚去读小学的时候。因为白化病所带来的银发赤瞳，我被班级同学嘲笑嘲讽孤立。没能忍受住这份苦痛的我，哭泣着跑回家。 　　这之后三个月的时间我与世隔绝。 　　切断了一切与外界的联系。 　　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每天除看书之外，再没有做任何事情。 　　父母都很担心我。只是那时尚且年幼的我悲伤欲绝，即使是挚爱的父母也不想相见。父母买下的这间房子很大，仅仅是独属于我自己的房间都是一室一卫一厅，大概四十平米的样子，不用担心因为空间狭小而变得心情烦闷。 　　每日三餐的时间，父母都会差遣佣人送饭菜和生活用品进来。只是那时尚且年幼的我没有胃口，不论多么可口的饭菜都没有办法吃下太多。 　　一个月后，我瘦了十斤，应该说我感觉自己瘦了十斤，房间里没有体重秤可以供我掌握自己的身体数据。 　　独处时侯，我感受到是无聊与孤独。 　　两个月后，无聊与孤独开始渐渐演变成焦躁不安。 　　我年幼的时候，科技并不像现在这般发达。手机没有上网功能，只能收发短信接打电话。家里唯一的电脑在书房，是身为知名经济师的家父的工作工具。 　　也许算不上真正意义的与世隔绝。但至少比因为可能感染传染病被隔离观察的二十八天要无聊许多。 　　现在的我已经不记得是将自己自闭在房间里的第几天。只记得是两个月后的某天，我焦躁不安到在房间里发狂，终于第一次打电话给了母亲。 　　其实“第一次”是打电话给父亲，可惜父亲的手机占线，没能打通。 　　时至今日，我也不记得那时候母亲说了些什么，只记得母亲的声音是欣喜若狂的。 　　啰啰嗦嗦磨磨唧唧与母亲在电话里说了许多，挂断电话的时候，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我......” 　　熟悉的房间，陌生的黑夜。 　　没有点亮房间里的灯，我呆滞地说了好几遍“我”。这个从口中滑出的“我”在空寂的房间里形成回音。 　　房间里除我自己之外再没有人了。 　　像是刚刚打电话的时候倾诉空了心中所有的事情，我这样“我我我”的足足三下，都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那时我终于明白了。 　　......我，忍受不了寂寞。 　　一边厌恶着与人相处，一边又忍受不了寂寞，就是这么不值得同情的可怜虫。 　　“咚咚。” 　　第二日一早，熬夜哭泣到天边泛亮的才勉强入睡，这时候困得昏昏沉沉我的听见了急切地敲门声。 　　昨天的电话。 　　“宝贝？” 　　“女儿？” 　　是昨天的电话给了父母希望，让他们觉得自己的女儿终于从校园欺凌的悲痛中缓解过来了。 　　“别——” 　　我的思绪不由自主地萦绕在持续不断的敲门声上。 　　其实现在想想，那时候的父母也是在满足我的任性。否则对于父母来说，直接开门，然后强行带上我直接前往医院去看心理科医生（也许还会有精神科）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六岁的小女孩能有什么力气。 　　“别来——！” 　　仅仅是被木门隔着。 　　对，仅仅是被木门隔着。 　　我和父母之间的距离，最近的时候不会超过二十厘米。可这三个月里，父母却一直因为我的任性而被像是分隔两地的痛苦折磨着。 　　他们一定后悔死送我去读小学了吧？ 　　我这样想，不禁潸然泪下。 　　想见妈妈，想见爸爸，也想见妈妈班级里的那些学生。 　　我害怕失去联络，害怕失去亲人的陪伴，害怕失去自己还被什么人记得的现实感。 　　可是我只要一靠近木门，那些诸如“吸血鬼”“恶魔”“女鬼”之类的可恶词语就不受控制地浮现在我耳边，紧接着就凝聚成一股铁索，紧紧地拴住了我的心。 　　我......做不到。 　　我不想见任何人。 　　谁都不想。 　　...... 　　时间来到与世隔绝的三个月后。 　　上次在门口听见妈妈的哭声，已经是三天前的事情了。 　　我有无数的话想要和妈妈说。结果再拿起手机，我却怎么也找不到上次给妈妈打电话的勇气，脑袋里杂七杂八，最后指尖停留在手机绿色的按键上，到底是没能按下去。 　　“......” 　　闲来无事，我坐在卧室的窗前发呆。 　　隐隐约约有什么声音沿着墙壁，稀稀疏疏以物体传声的方式出现在我耳边。 　　我竖起耳朵细细分辨。 　　因为是日光流泻的午后，又有窗户三层玻璃的阻隔，实际上四下安静，只有这稀稀疏疏的声音能勉强听见。 　　数秒钟后，不用分辨了，是山吹八千代从旁边的房间踩着窗户外檐移动过来。 　　山吹八千代，是我母亲琳娜班级里的学生，与我关系很好。 　　我脑袋里浮现出问题来—— 　　她来做什么？ 　　做这么危险的动作做什么？ 　　问题浮现出的刹那，我就想躲。伸手拉过窗帘，然后猛地扑到床上，用被子裹住自己。 　　八千代说：“月夜——” 　　我默不作声。 　　“月夜，可以帮姐姐个忙吗？我的衣服从二楼掉下去了。” 　　我卧室的窗帘是落地的。但出于方便打理考虑，窗帘下沿距离地面还有些距离，我从这里看过去，刚好看到件褐色连衣裙孤零零地挂在我卧室外面。 　　疑问解开。 　　八千代姐姐这是因为不方便拜托我帮忙，所以才危险地从隔壁房间的窗户外檐小心翼翼走过来的。 　　我一时有些难为情。 　　父母买下的这里是别墅，底层镂空，能缓解潮气。我的房间在一楼，父母的房间也在一楼，二楼那里因为亲戚原因借给别人暂住。 　　但即使是一楼，如果一脚踩空意外摔落下去......虽然不见得骨折，但受伤应该还是难免的。 　　“八千——” 　　叫不出口。 　　害怕与别人交往的枷锁仍然紧紧束缚着我。 　　我叫不出口。 　　就在这个时候—— 　　“啊！” 　　我听到窗外传来八千代姐姐的惊呼声，随着的还有什么东西摔落倒地的声音。 　　“......？！” 　　慕然地，我什么都顾不上了。 　　一把拉开窗帘，猛地解开窗户锁，推开窗，向下望过去—— 　　“八千代姐姐？！” 　　“抓到你了！” 　　诶？ 　　我没有看到想象里摔倒在地的八千代姐姐。 　　她笑吟吟地站在地上，手里拿着自己最喜欢穿的褐色裙子。 　　而我—— 　　身体被什么人给紧紧抱住了。 　　这双臂上的力度强劲有力，不容我拒绝，还没反应过来究竟被拽着抱出了三个月没有离开的房间。 　　“衣，衣远哥哥......” 　　将我抱出房间的是衣远哥哥。 　　大藏衣远，是与我血脉相连的表哥，也是妈妈琳娜的学生，与八千代姐姐是同学。 　　外面的世界阴天，偶尔还有点点雨滴坠下。这样的天气不会对我的身体造成负担，可是随着丝丝凉凉的雨滴水珠滴落到我的脸庞...... 　　“奇怪。” 　　很奇怪，这些日子里积攒的所有负面情绪都随着丝丝凉凉开始消散了。 　　啊...... 　　原来八千代姐姐这样用危险动作走窗檐过来，所谓的拿衣服，完全是为了将我诈骗出来的手段啊...... 　　但是。 　　我不讨厌。 　　没有讨厌的情绪。 　　看看旁边。 　　熟人都在啊。 　　爸爸妈妈站在远处别墅的门口，望这里默默看。衣远哥哥踩着梯子正抱着我，下面八千代姐姐，千夏姐姐，还有让和拉夫雷—— 　　大藏千夏，我血缘上的表姐，妈妈琳娜的学生。 　　让-皮埃尔-史丹利，还有拉夫雷，也是妈妈琳娜的学生。 　　忘记说了，我的妈妈卡塔琳娜-茨威格特，是世界有数的豪门，大藏家的长女，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的服装专业老师。 　　千夏：“难得的星期日假期都因为月夜你泡汤了呢，唉，要不要去玩一局游戏提提神？” 　　拉夫雷：“似乎答应好的做模特，足足拖了我们三个月呢，大藏月夜大小姐。” 　　让：“先不管这些，去找家能做出美味烤肉的烧烤店饱餐一顿吧，好些天不见，月夜你都瘦了。” 　　我：“......” 　　衣远：“我们大藏家的小公主伤心到这种地步，还真是让人伤脑筋啊。” 　　又不是童话世界，哪里有什么公主。 　　如果是公主的话，又为什么要在学校里被那些同学们欺负成那个样子。 　　衣远哥哥接着说：“这三个月欠下的服装设计图，可要加班加点画出来才行，月夜。” 　　“......” 　　那时我终于明白了。 　　我啊...... 　　名为大藏月夜的女孩，正在被爱着，被大家爱着呢。 　　小时候的我，沐浴在大家的爱意之中。 　　美丽的母亲，帅气的父亲。亲切的哥哥姐姐，还有他们友善的同学们。和蔼可亲的外公，还有那些温柔的佣人们，大家都将最诚挚的关爱给予了我。 　　我想。 　　也许小学遇到的那些悲惨遭遇，一定是像幸存者偏差般的意外吧。 　　我的容貌，因为基因表达的意外呈现出银发赤瞳。尽管因为黑色素匮乏的缘故，我没办法暴露在阳光之下，很多室外活动与我无缘。 　　但怎么说我的容貌都是很漂亮的吧？ 　　因祸得福，我的肌肤如同异世界精灵般通澈透白。点缀在纯白之上的是仿佛陈年美酒般嫣红的双眸。 　　正如外公大藏日勤对我的喜爱： 　　“多么美丽的样子啊。” 第154章 一百五十章 彩蛋，假如生来就是女生——2 　　月夜大小姐的回忆，第二弹。 　　小时候的我，沐浴在周围大家的浓浓爱意中，这是毋庸置疑的。 　　同时我也将自己从心底涌出的爱意，毫无保留地传达给了他们。 　　敬爱着父母家人，喜爱着我身边的每一位人。 　　可是。 　　这样的爱意，究竟是从什么开始变了味道呢？ 　　…… 　　我是大藏月夜，今年十六岁，是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的一年级生。 　　“……” 　　今天是放寒假的第一天。 　　由于不需要去学校上学的缘故，我很晚才从沉睡中悠悠清醒过来。 　　我想，我现在的眼神，应该与往日一样忧郁吧。 　　能够清晰如镜子地记得酣睡时体味到的梦境，这是我很小时候就拥有的能力。 　　虽然随着年岁增长，这样的能力有所退化，但将梦境回想得七七八八还是能够做到的。 　　因此昨晚没能在沉睡的时候坠入梦乡，这多少让我有些不开心。 　　为何没有在当时就果断向他吐露心意呢…… 　　我自责着起床拉开窗帘。 　　外面的世界阴天，淅淅沥沥地下着雨，下得不停。 　　“又下雨了啊……” 　　我没有力气，也没有精力面对新的一天。 　　尽管这天气阴阴沉沉遮住阳光，会让我的身体感觉十分舒适。但我的心情还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转变过来。 　　“哥哥……” 　　第八天。 　　已经见不到衣远哥哥的身影，有八天了。 　　里我住处不远的地方，那里是大藏财团欧洲分区的办公中心，从我卧室这里的窗户望去，刚刚好能够看见。 　　这是衣远哥哥为方便来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特意从曼彻斯特将大藏财团欧洲分区的办公中心迁来安特卫普的。 　　衣远哥哥是与我血脉相……是我的哥哥，也是分管大藏财团欧洲分区的社长。 　　而大藏财团，则是外公家族的家族企业。 　　大藏财团还有大藏家啊…… 　　大藏财团究竟是什么样的庞然大物，我并不清楚。只知道大藏财团很庞大，旗下企业众多，遍布全世界。甚至世界各处为数不少的其他企业都是依赖着大藏财团才得以生存的。 　　至少欧洲这边，衣远哥哥的一句话就能让股市变动。 　　所以说，实际控制着大藏财团的大藏家，虽然是霓虹家族，但却实实在在是世界上都有数的豪门。 　　只是…… 　　我看着亮灯的办公中心，心中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兴趣。 　　假如我不是大藏家的人就好了。 　　穿好家居服，特意系好紧贴着颈部的纽扣。我端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将鬓角两侧的缕缕头发捋顺，编织，拿来发带固定住，顺到脑后搭成花环似的模样。 　　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我稍微提起了精神。 　　看着还真像童话世界里的公主呢。 　　我心想。 　　女为悦己者容，这是衣远哥哥最喜欢的发型呢。 　　可惜不会再有人观赏了。 　　走下楼梯。 　　“月夜大小姐，您好。” 　　刚刚来到一楼，就有从来没有见过的生面孔佣人管家向我打招呼。 　　短短几天，衣远哥哥安排给我的那些佣人就全都被换掉了…… 　　“初次见面，我是接下来负责您生活起居的管家木下，还请您随意使唤我。” 　　面前的男子容貌不出众，但胜在身体修长，穿着西装很彬彬有礼的样子。 　　他向我鞠躬说。 　　“嗯。” 　　我哼一声，不想说话。 　　时间静静流逝三秒，这位唤作木下的管家抬头看我：“大小姐今天也很漂亮，像是公主呢。” 　　公主？ 　　什么是公主？ 　　我心中哧笑。 　　现代社会里还有这种迂腐的阶级称呼，真是陈腐。 　　不过。 　　出身世界有数的豪门大藏家的我，会被外人当作是旧时候公主一样的人物去对待，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今天也很漂亮？” 　　我疑惑。 　　他答：“去年年底的晚餐会，我跟在骏我大人身边，有幸见过月夜大小姐。” 　　我：“……” 　　他又问：“大小姐是哪里不舒服吗？有什么需要的话，请随意使唤我，我会尽力去做。” 　　随意使唤什么的…… 　　我说：“去，把哥哥给我找来。” 　　“是骏我大人吗？骏我大人很忙，早晨六点就开始起床忙碌，应该是中午时候才能赶来与大小姐共进午餐。” 　　“……” 　　大藏骏我，与我血脉相连的表哥，是外公二儿子的长子。 　　“……我想要的不是这个哥哥。” 　　我小声说，用谁都不可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 　　…… 　　银发赤瞳。 　　白化病导致的容貌虽然给我带来了诸多烦恼，但想要讲述整件事情，果然还是需要从这份容貌说起才可以。 　　我的父亲郑权，是种花家崭新时代的见证人，将军郑龙最小的儿子。我的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是霓虹家名门大藏家的大藏日勤的长女。 　　白化病常发生于亲近结婚不是吗。 　　可分明是毫无关系的两人，作为他们恋爱结晶的我，却是白化病，这副病病殃殃的银发赤瞳模样。 　　还好因为父亲英俊，母亲美丽，我的容貌姣好，可以很自豪地称呼自己一声美人。 　　我有着这样的自信。 　　不过这样的自信，却是直到我抵达东京读初中之后才有的。 　　小学时候因为与大家不同的银发赤瞳容貌，我受到残酷对待，如果不是衣远哥哥他们费尽心思开导，都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心情好转。 　　直到前往东京读初中之前，我都是居家接受父母拜托衣远哥哥找来的家庭教师进行单独授课。 　　因此直到那时为止，我对在学校里上学读书的印象都非常淡薄。 　　毕竟我体验到的校园生活，满打满算可能连一个月都不到。 　　初抵达东京的时候，我是揣揣不安的。 　　随着新一代领导人登台，种花家与霓虹家之间的关系开始变得更加缓和。我的父亲郑权是享誉业界的经济师，于是就在这样的节骨被外公叫去东京协助企业规划了。 　　正好安特卫普设计学院与东京的霓虹服装学院有学术往来，我的母亲琳娜作为代表被交换到东京工作一段时间，我也就跟随着爸爸妈妈来到东京了。 　　“不能一直不去上学。” 　　当时父亲是这样讲的。 　　就连一向迁就我的母亲都点头认同。无奈之下，我只好同意，前往初中一年级尝试着读书。 　　“我的容貌一定会像小学时候那样，被同学们厌恶吧？” 　　那时的我漠然地做着预想。 　　相比童年，我觉得那时的我已经坚强许多。 　　应该能够忍耐得住被孤立的寂寞吧？ 　　…… 　　事实证明，我大错特错了。 　　母亲教导我，能否融入班级，第一印象很重要。为此，母亲甚至特别定制了十分高端的的假发给我带上。 　　事实证明，我的母亲也大错特错了。 　　那时的我更熟悉德语，法语讲得也不错，毕竟安特卫普是法语区。可轮到日语……慢慢地讲不是问题，别人慢慢地讲给我听也不是问题。 　　可是只要速度稍稍快些，日语对于我瞬间就会变成天书。 　　对此，父亲总会一脸懊悔地顿足捶胸：“为什么你连母语都说不好啊！” 　　我总是笑嘻嘻地回答：“可是爸爸，我的国籍是霓虹家啊。” 　　看似无厘头的对话，实际上有着道理。 　　因为父亲所说的母语，指的是种花家的汉语普通话…… 　　父亲无奈：“那你的日语说得也是半生不熟啊！” 　　谁让我的母亲自小在汉斯家长大，安特卫普那里又是德语，荷兰语，法语汇集，所以说不好日语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话说回来，我能够意识到自己是美人，这样的事实，还要多亏父母赐予我的这份异于常人的美丽容貌呢。 　　尽管那时的我，日语说得慢吞吞，而且因为语法的问题时常被同学们吐槽成“老奶奶”。（还不是因为衣远哥哥找来的日语老师，全都是那种十分刻板研究日语的老师，哼。） 　　甚至连自己的名字写得都有些歪歪扭扭。 　　但正是因为自己银发赤瞳，似异世界精灵般的容貌，我在学校里受到了学生们超人气地欢迎。 　　怎么说才好。 　　学校这种地方历来如此。 　　如果不能尽快融入到集体当中去，很快就会被学生们当作异类排挤，最后孤孤单单地被孤立掉。 　　学校的环境也是纷纷嚷嚷，像是巨大的染缸。这里作为学生们人与人接触的起点，或者说每个小孩子最初懵懵懂懂离开家，学着怎么与陌生人接触，正是从学校里开始的。 　　尽管这样说教自己的同龄人不太好。但小学一年级那时，那些欺凌孤立排挤我的人，也不过是五六岁的孩童而已。 　　懵懵懂懂的，能知道些什么呢？ 　　根本就没有欣赏美的眼光，只是单纯地以相同和不同划分群体，以至于我这样银发赤瞳的容貌就被理所当然地当成异类了。 　　等孩子们再稍微长大些，成长到十二三岁，虽然仍是懵懵懂懂，但却情窦初开的时候，自然也就拥有发现美的眼光了。 　　也是直到这时候，我才忽然明白一个道理—— 　　虽然太过难为情。 　　但原来，我真的是如父母，以及衣远哥哥他们夸奖的那样，不论抛开还是算上自己银发赤瞳的容貌，都十足能吸引别人注意力的美人啊。 第155章 一百五十一章 彩蛋，假如生来就是女生——3 　　月夜大小姐的回忆，第三弹。 　　记得是樱花盛开，美景如画的季节。 　　东京这边的街头，樱花竞相开放。结束整天的课程，我撑伞走在放学后回家的林荫小路上。 　　“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吧！” 　　有风吹过我的额前，吹散几缕刘海，挡住视线。等我撩起头发，忽然发现面前站着同班的某位男生。 　　还记得这位男生，虽然那时还是中学（初中）二年级的学生，身高却有一米七。面庞却清秀，是中学二年级学生该有稚嫩模样。 　　他的背景是洁净如洗的天空，蔚蓝，挂着淡淡云彩，很是清澈空灵。天空下洋洋洒洒飞舞着樱花，樱色花瓣无声飘落，映得夕阳西下的那时很是舒心温暖。 　　现在想想，那时候还真是很有恋爱的味道呢。 　　“……” 　　但那时的我，并不想理会这位男生。 　　只因为这里是宽度仅仅能够允许单人通行的绿茵小径，这男生站在这里，我没办法闪身通过。 　　再者这男生脱口而出的话实在是太过惊人，惊得我想要装作若无其事地视而不见都做不到。 　　“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开始了。” 　　“……哈？” 　　事实上直到这男生第二次出声，并且颤抖着低头双手递上情书的时候，我都没能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呆愣地凝视着他全身上下足足数十秒钟。 　　现在想想，会因为递情书紧张的双手颤抖，那孩子还真是可爱呀。（老阿姨既视感，233） 　　总之，这是发生在我中学一年级结束，二年级的第一学期刚刚开始没多久时的事情。 　　是我人生中收到的第一声告白。 　　还有第一封情书。 　　“……啊，咳咳。” 　　缓过神来，我深深吸气。结果却被周围空气中四溢的樱花香气呛了下，剧烈咳嗽起来。 　　话说—— 　　这男生叫什么来着？ 　　当然不是说我现在记不清这孩子的名字。而是当时的我真没有记住这位同班男生的名字。 　　真是可怜。 　　自己心爱的女生，竟然连他的名字都没有记住什么的，想想可真是太可怜了。 　　可是中学时代的我，的确是没有能够将班级里所有人的名字都记住呢。 　　仅仅是凭借这点来说，应该就可以判断出我对于中学三年这段时光抱着什么样的态度了吧？ 　　当然，要说讨厌中学这段时光还算不上。 　　毕竟因为小时候在安特卫普读小学，短短数周就经受到的悲惨经历，我对于学校历来是没有什么好印象的。 　　自闭回家之后，直到来到东京读中学之前，我都是接受衣远哥哥找来的家庭教师进行单人授课。学校的唯一作用就是等到期末时候，给我提供场所进行期末考试，最后默默拿到毕业证罢了。 　　所以来到东京读中学之前，我可是实实在在的小学毕业生哟。 　　但代价就是我没有什么与别人交往的经验，不善于交际则实打实地是我的硬伤。 　　明明早在转校之出（也算是转校，我在安特卫普是挂名到某所中学里的），班主任老师为了能让我尽快熟悉班级同学，有将记载所有人姓名和照片的花名册给了我。 　　可是我直到中学毕业，都没能记住班级里的所有人。 　　当然，我不是脸盲！ 　　“啊，我记得这个人，他/她是我的同班同学！” 　　至少这点我还是能够做到的，只是没办法将所有人的姓名和脸精准地对号入座。 　　其实仔细回想中学时期发生的事情，我还是挺喜欢中学这三年间的那段时光的。 　　相比小学时候所经历的一切…… 　　康德说过：不成熟状态就是不经别人的引导，就对运用自己的理智无能为力。 　　以身体缺陷（在小孩子的心里，我这样因为白化病导致的银发赤瞳，还真就是身体缺陷呢。）侮辱别人，原本就是非常没有礼貌的事情，可为什么在那些当时五六岁的小孩子们那里就是理所当然的呢。 　　所以说五六岁的小孩子，不论怎么去看都没办法与成熟状态搭边吧。 　　总而言之，有老师在场训斥的时候，这些孩子还能收敛些。但等到老师不再，这些孩子对我的戏弄就会更加变本加厉—— 　　被侮辱成吸血鬼或者恶魔这类，我都见怪不怪了。 　　你们才是恶魔好吗！ 　　我不想提小学的那段时光。 　　只是相比小学时期经历的一切，我中学时期这三年完全可以称得上干净得透明，透明得发亮，像水晶般纯粹的时光。 　　所以提提中学时期，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 　　与小学时期那些五六岁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截然不同。我中学时期的那些同学，即使是面对我这样异于常人的银发赤瞳，也没有说露出过什么特别诧异的表情。 　　甚至那些中学男生们看待我的眼神…… 　　更多的还是会让我觉得难为情吧。 　　事实证明，我的父亲英俊，母亲英气，我继承自双亲的容貌，就算有银发赤瞳的影响也还是很美丽，很受欢迎的。 　　我还真的是美人啊…… 　　直到初来东京读中学的一段时间之内，我都对自己的容貌深深怀疑着。 　　也许我是丑小鸭？ 　　否则为什么小时候会被别人讨厌成那个样呀。 　　有着这样疑虑的我，直到初来东京读中学的一段时间之内，都是市场保持警惕，做任何事情都格外小心，尽可能不去引起任何人关注地等待时间慢慢流逝。 　　讲的更加精准些，则是在等待父亲和母亲交换来东京工作的期限结束，等待能够跟随父母回到安特卫普，继续接受来自家庭教师的单人授课。 　　最后继续精进自己在服装设计上的造诣，为能够前往母亲任教的安特卫普设计学院学习做准备。 　　只是…… 　　我错了。 　　借用童话故事来比喻，我哪里是丑小鸭，分明白天鹅才对嘛。 　　而且我的名字又是：大藏月夜。 　　这名字在安特卫普那里……唉，现在想想也是，银发赤瞳这样与众不同的容貌，还是大藏月夜这样听着就是霓虹人的名字，不被那里的小学生排斥也是奇怪了。 　　但这名字放在东京这里可就不一样了。 　　大藏月夜，大藏，大藏家。我的姓氏是外公大藏日勤赐予的，而大藏日勤则是大藏家的家主。 　　尽管大藏家在我的外公大藏日勤那代人之前，还是依附于霓虹皇族，既没什么财产，也没什么爵位的平民家族而已。 　　隔壁原田家虽然与大藏家同源。但早在那位征西将军大藏春实在霓虹九州原田筑城开始，这支大藏族人就渐渐改姓原田，与大藏家没什么关系了。 　　算下来，一直依附霓虹皇族直到第一次世界变革开始的大藏家，反而不如原田家来得名气大呢。 　　但不管怎么讲，时至今日，别说是霓虹，即使是放眼全世界，大藏家都是数一数二的豪门。 　　所以大藏这姓氏的影响力，在作为大藏家大本营的东京来说，更是巨大了。 　　因为大藏月夜这名字的缘故，我早在转校来上学之初开始，生活就注定不可能平平淡淡。同时我还有着双亲赐予的“白天鹅”容貌，想要安安静静自然而然地度过每一天，显然是不可能的了。 　　也是直到这一刻，我才意识到父母赐予我的容貌究竟是多么出色。 　　我蓄有笔直不会打卷的秀发。 　　只是与双亲的亮黑秀发不同，我头发的颜色银白，有光线照射的时候更是会显得白到发亮。 　　当然，正如我之前所说，我的头发并非后天追求个性而漂染导致的，而是因为白化病天生如此。 　　白得发亮是好事。 　　我的头发也好，还是同样因为白化病显得莹白的肌肤也好，如果显露在阳光下，想必一定会白得发亮，羡煞那些整日小心翼翼防晒，只为能够让肌肤稍微白一点，再白一点的女孩子们。 　　可是我的肌肤也好，还是毛发也好，全都是因为白化病造成的黑色素缺乏，才会显得如此洁白。 　　缺乏黑色素的身体根本没有抵御紫外线的能力，我可没勇气将自己暴露在阳光下。 　　不擅长对付阳光。 　　几乎等于不擅长对付一切的户外活动（阴天除外）。 　　秋冬时节涂抹防晒霜，或者春夏穿些长袖长裤衣裳，再撑起遮阳伞，短时间出街问题不大。可如果是户外行动，那几乎就没什么办法了。 　　只是中学这边，有不少课程都是需要学生们来到教室外面，直面炽热太阳来参加的。 　　学校就是这种地方。 　　没有人会理会你的特殊化。尤其是霓虹这里的中学，更是将集体意识看得十分重要。作为学生个体，如果没有办法尽快融入到集体中去，很快就会被其他学生当作异类排挤，最后毫不犹豫地边缘化孤立掉。 　　可即使如此，没有抵御紫外线侵袭的能力，我总不能撑着遮阳伞与同学们一齐到室外跑步吧？ 　　不现实。 　　游泳课就更加不现实了。 　　我的肌肤相比其他人要更加脆弱。这样即使是诸如阴天之类完全没有太阳的好天气，加氯进行消毒过的游泳池水也不是我的身体能够有福消遣的。 　　想想啊…… 　　这样脱离集体活动的我，被大家孤立应该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对吧？ 　　更何况即使抛开肌肤不谈，我的身体状况也很难讲的上健康。生理期少有不痛经的时候，痛经又跟着贫血，会痛得脸色发青直接蹲到地上都是常有的事情。 　　记得是转校过来的第三天，我因为低血糖，课间晕倒再教室里。害得闻讯赶来的班主任老师手忙脚乱招呼同学送我去保健室，然后赶忙给大藏家打了电话。 　　似我这样麻烦的学生，应该不会有什么人会喜欢的吧？ 第156章 一百五十二章 彩蛋，假如生来就是女生——4 　　月夜大小姐的回忆，第四弹。 　　只是很奇怪。 　　中学时代的我，意外在学校里有超高的人气。 　　因为有小学时候那些悲惨经历，当我来到东京读中学，再次踏入校园之前，我早就已经做好被好奇，甚至是被区别对待的准备了。 　　然而。 　　由于身体不善于应付阳光的缘故，我的确被班主任老师照顾般地予以区别对待。但这并不意味班级里的同学在其他方面也对我进行了区别对待。 　　没有因为银发赤瞳被当作怪物。 　　相反因为银发赤瞳，我受到了同学们超乎想象的欢迎，就像前些年霓虹人们喜爱种花家送给他们的熊猫一样。 　　“当然喜欢了。” 　　转校有一段时间后，坐在我前面，时常转身找我聊天的女生曾经理所当然地称赞过我—— 　　“月夜大小姐，您的容貌，这样华丽的银发赤瞳精致得就像是异世界的精灵。身世又是大藏家这样的豪门，性格温文尔雅像是大和抚子，同时有着颗清纯坚强的内心，这简直就是言情小说里的女主角才对嘛。” 　　“我真有你们说的这么好吗？” 　　我深感疑惑地这样说，周围的人却一直肯定地点头。 　　“月夜大小姐，您可是十足的美人，这点自知还是应该有的嘛。” 　　虽说如此，但我对于自己美丽容貌的认知，还是从那位男生的告白开始的。 　　那位告白君啊...... 　　现在想想，对于那位告白君果然还是很抱歉。 　　可我时至今日也没能记住他的名字。一定要此时此刻回想的话，也就脸庞还算得上清晰了。 　　有点......小奶狗的感觉？ 　　嘛嘛。 　　说到底，尽管被同班男生告白递上情书什么的，感觉有些难为情。但实际上那时候的我惊讶慌乱之余，心里其实还是挺开心的。 　　不过—— 　　恋爱啊。 　　我当时的心因为同班男生的告白泛起涟漪，开始慢慢思考这词汇的含义。 　　“谢谢你，虽然很开心。” 　　我说：“但是那个，可以允许我拒绝吗？我们现在都还是小孩子，这时候谈论恋爱这种事情，感觉多少有些太早呢。” 　　这是我揣摩语气，尽可能不伤害到告白君说出的话语。 　　拒绝是真。 　　可因为年龄尚早不可以谈恋爱什么的，也不见得是真的。 　　现如今回想起来，那时候的我，因为受欢迎程度太高，又不忍心残酷地拒绝那些中学男生，三年时光度过得多少有些苦恼了。 　　拒绝告白君后，我陆陆续续收到过几十封情书。有同班的男生，也有外班的男生，甚至是高年级的学长。 　　我读中学二年级时，班级里的男生还因为我与外班男生打过架。 　　打架这种事情可是犯罪行为，即使年龄尚小，被警察抓走都不足为奇，唉。 　　还好没什么人受伤。 　　“一群一群地拒绝学校里的男生，即使是高年级的学长也好，不论多么优秀的人都被她拒绝了，这位大藏家的大小姐择偶标准究竟是有多高啊？” 　　还是读中学二年级时，某天放学夕阳正好，我撑伞在步行回家的路上，听到了学校女生们的窃窃私语。 　　顺便提一句—— 　　“我都高二了，还是处女，很丢人啊！” 　　这学校是同时有着初中部和高中部。而有些高中学姐......真是无聊的价值观。 　　好了，不说题外话了，回到窃窃私语上。 　　“毕竟大藏月夜，她是出身那个大藏家。这样出身豪门的大小姐，在日常生活里能平易近人得像是大和抚子已经很难得了。会追求更加优秀的人作为恋爱对象，应该很正常的吧？” 　　“听说她来东京读书之前一直生活在欧洲......欧洲啊，也许只有一国之君，或者在世界上屈指可数的大富豪才能入得了大藏月夜的法眼吧？” 　　怎么说好呢。 　　“......” 　　当时的我沉默不语，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偷听别人聊天，原本就不是什么符合道德的事情。 　　我只感觉自己的脸很烫，烫得耳根有些失去知觉，可我又能清晰察觉到从身体里蒸腾而出的热度。 　　意识都像是沸腾的水一样，被蒸发掉了。 　　脑海中一片茫然。 　　直到说说笑笑的女生们走远，我才恍恍惚惚回神，踉踉跄跄地落荒而逃。 　　一国之君，还有世界上屈指可数的大富豪......吗？ 　　捏着遮阳伞把手的手指变得很沉重。 　　就这样，我遮档着夕阳，一边踉踉跄跄地回家。半路天空飘来乌云，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小雨随风摇曳，吹拂到我的身上，没能被伞遮住。 　　话说那天的天气还真的是超级寒冷呢。 　　咔嚓。 　　沙沙。 　　“月夜大小姐。” 　　家里安静，只有尽职的佣人在用心打扫卫生，有着会令人觉得平静的沙沙声。 　　“大小姐您淋雨了？” 　　衣远给我安排的佣人是位和蔼可亲的中年女性。她见我额头贴着湿漉漉的头发，赶忙放下手里打扫卫生的工作，拿毛毯过来给我。 　　“给您毛毯，先裹在身上吧。” 　　原本她还想取来吹风机，在客厅这里就将我湿漉漉的头发吹干。 　　可是...... 　　我没有心情。 　　感觉额头很烫，烫得周围模模糊糊，像是不论什么都与我毫无关联了。 　　谢绝她的好意，我回到自己的卧室，一头栽倒在床上。 　　学校的制服也没有脱掉，也不管同样湿漉的制服会不会弄湿弄脏床铺，就这样不想理任何事情地瘫倒在床上。 　　如果爸爸妈妈还在东京的话......看见我这个样子，他们一定会很担心地过来安慰我吧？ 　　不在， 　　爸爸郑权也好，还是妈妈卡塔琳娜-茨威格特也好，都没有在东京。 　　早在我中学一年级结束之时，爸爸妈妈就已经结束交换到东京这边的工作，回到安特卫普去了。 　　为什么...... 　　为什么一直期盼着能够回去安特卫普，期盼着能够继续接受家庭教师的单人授课，然后前往妈妈任教的安特卫普设计学院读书的我，会留在东京呢？ 　　中学啊。 　　相比孩提时期的懵懵懂懂，中学的男生女生已经情窦初开了。 　　出来东京读中学的那段时间里，每晚回来家里与父母共进晚餐的时候，聊到班级同学，妈妈总会调侃我—— 　　“宝贝有没有喜欢的男生呢？” 　　喜欢？ 　　那时的我理解不了这词汇的含义。 　　而当妈妈告诉给我些女孩子必须注意的事情时，谈到那些有点难为情的话题，最后妈妈总会说一句—— 　　“宝贝终有一天会像妈妈遇到爸爸一样，遇到自己心爱的人哦。” 　　心爱的人...... 　　心爱的人...... 　　我心爱的人...... 　　感觉额头好烫，烫得都要不属于我自己了。 　　天边夕阳落下，天空挂上点点繁星。胧月高悬，我瘫软在床上，仿佛这世界与我无关。 　　也许是淋雨受凉，所以发烧了吧？ 　　明明是躺在床上，却没有什么实感。像是自己漂浮在柔软云朵中，又像是什么都没有依靠，身体的触觉迟钝，什么都感受不到。 　　没有跟着爸爸妈妈回去安特卫普。 　　为什么没有跟着爸爸妈妈回去安特卫普呢...... 　　额头烫得我迷迷糊糊，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了。 　　是因为转校后的生活很好，同学也友善，我不舍得离开东京了。还是说因为些别的事情呢...... 　　不对呀。 　　我的志向是服装设计师。以服装设计师作为毕生追求的我来说，不论东京这边的中学环境如何温柔，都不可能阻挡我前往安特卫普设计学院学习服装设计的脚步的。 　　怎么想留在东京读书都是舍近求远。 　　所以我为什么要留在东京呢。 　　吱呀—— 　　我听见了卧室门被推开的声音。 　　“谁？” 　　我出声问。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坐到我的身旁，用他宽大的手轻轻抚摸过我的脸颊。 　　与我滚烫的脸颊相比，这手冰冰凉凉。但手掌宽厚，却意外能让我感受到很安心的热度。 　　熟悉的气味...... 　　“是衣远哥哥啊。” 　　“嗯。” 　　衣远哥哥温柔的声音掠过耳边，身体的肌肉尚未来得及绷紧就放松下去，我自然地侧身贴向他。 　　睁开眼。 　　房间里的灯没有打开，有些暗。但窗外月光泻下，让我看清了衣远哥哥的样子。 　　俊美甚至有些偏向中性的脸庞。 　　而头发则随着他抚摸过我的脸颊轻轻摇曳。衬着皎洁月光，明明是黑发，却意外显得稍微带着些淡蓝色调。 　　有些时候眼睛是会欺骗人的。 　　可心不会。 　　“衣远哥哥是王子一样的人呢。” 　　“呵，我？” 　　衣远哥哥愣一下，轻笑：“我可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 　　“可是就觉得你是个像王子一样的人，从在安特卫普那时候，你将我抱出房间就开始了。” 　　“如果哥哥不是大藏家的人，与我没有血缘关系该多好呢.......” 　　我用不会有任何人能听清的声音，小声呢喃。 　　心不会说谎。 　　我不想离开东京的理由...... 　　是因为遇到了自己心爱的人呢。 　　我的哥哥，大藏衣远。 　　大藏家的家主，大藏日勤是我的外公。衣远哥哥是他的长孙，所以我自然是与衣远哥哥血脉相连的表兄妹了。 　　作为大藏财团欧洲分区的社长，他充分发挥自己作为服装设计师，以及企业管理上的才能，让当时尚显弱小的大藏财团欧洲分区站稳了脚跟。 　　等待局势稳定后，衣远哥哥经营企业的同时，也返回我们的祖国霓虹，来到东京这里实地考察，想要建立起一所能够专门教授服装设计，培养这方面人才的学院。 　　听说连校址都选好了，就在青山区这边。 　　又因为衣远哥哥在东京住所位于新桥，距离我就读的中学很近，爸爸妈妈忙于工作，我自然就被托给衣远哥哥照顾了咯。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彩蛋还有一章就结束啦！ 第157章 一百五十三章 彩蛋，假如生来就是女生——5 　　月夜大小姐的回忆，终章。 　　关注衣远哥哥的女孩子很多。 　　在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留学时，就有隔壁镂金系的高材生向他告白过。 　　但都被衣远哥哥以“我正在追求别人”给拒绝了。 　　会被衣远哥哥这样优秀的人爱慕追求的女孩，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我不知道。 　　因为与衣远哥哥相处的时候，我不仅从未见过他身边出现过其他女性，也从未听他提及过。 　　着实是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衣远哥哥的身材很好，脸也是偏向中性，非常漂亮端正的脸。 　　就是大多时候都阴沉着神情，唇像是在思索什么事情似的顽固抿住，看起来有点可怕。 　　不过衣远哥哥与我相处的时候向来是心情平和，偶尔还有带着微笑，所以我并不会觉得他很吓人。 　　也许是被爱慕的女孩子们追求的不胜其烦，所以才捏造出这虚构的女生的吧？ 　　每当想到这种事情的时候，我的心跳都会不自觉地加速。 　　毕竟衣远哥哥已经二十几岁，任职大藏财团欧洲分区社长这么些年，身边都没有见到什么关系亲密的女性呢。 　　“还对安特卫普熟悉吗？” 　　在东京读过中学，并向安特卫普设计学院递交作品集，有着九年受教育经历的我如愿以偿来到安特卫普读书了。 　　下机时，跟在衣远哥哥身边有好几年的女秘书贴心地接过了我的行李。 　　衣远哥哥则走在前面，迷细双眼，笑着回头问我。 　　“熟悉......” 　　我点头回答，注意力却在这位女秘书身上。 　　女秘书很年轻，与衣远哥哥相仿的二十几岁。容貌靓丽，姿色出众，胸前高耸，穿黑色西装，是会让没谈过恋爱的小男生怦然心动的模样。 　　衣远哥哥应该和她没发生过什么吧？ 　　啊啊...... 　　衣远哥哥这样帅气优秀，又是大藏财团欧洲分区社长的人，即使没有结婚，但身边有着一位两位红颜知己应该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我会莫名觉得失落呢。 　　小时候，衣远哥哥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留学的那四年，还有中学三年，与寄居在衣远哥哥家，与他相处的三年时光。 　　“在怀念东京？” 　　衣远哥哥问。 　　“没有。” 　　我答。 　　小时候的记忆虽然美好，但过于纯洁。我是在怀念中学三年与他相处的时光。 　　回到安特卫普这里，应该再没有理由寄居到衣远哥哥家里了吧？ 　　爸爸妈妈都在，当然毫无理由。 　　显然当时的我已经陷入情绪十分低落的状态，没有二字回答得有气无力，被衣远哥哥给误会了。 　　“软弱。” 　　他板着脸：“人生天地之前，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以四海为家，怎么可以有怀念旧土这样软弱的想法？” 　　“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以四海为家，这不是乞丐吗？” 　　我小声嘀咕，也不知道衣远哥哥有没有听到。 　　琢磨着他描述的形象与乞丐实在太像，末了没忍住扑哧一笑，笑出了声。 　　“笑什么？” 　　“没什么。” 　　明明是很温柔的人，为什么总是要努力装作凶凶的样子呀。 　　衣远哥哥轻哼一声。 　　他若无其事地提到：“月夜，有个好消息，有没有兴趣听？” 　　“关于我的好消息，还是关于衣远哥哥的好消息？” 　　我抬头看他的脸。 　　他脸上的肌肉仍然绷紧着，不苟言笑。眼眸里的笑意却是藏不住。 　　“都有。” 　　他说。 　　“那......说来听听？” 　　“月夜，你觉得我接下来会留在安特卫普，还是回去东京？” 　　“当然是东京了。” 　　我理所当然回答。 　　那所坐落于东京青山，衣远哥哥倾注数年心血建成的服装设计学院即将竣工，这样的节骨眼，身为学院长的他回到东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其实如果不是安特卫普设计学院在时装界里的名声实在响亮，妈妈又在这里当老师，好像我留在衣远哥哥建立的学校里学习服装设计也不错。 　　虽然作为学院长，应该是不会屈身给学生们上课...... 　　“错了。” 　　直到走出机场大厅的时候，衣远哥哥才突然出声说。 　　“诶？” 　　惊讶。 　　安特卫普与东京二选一。既然我猜测回到东京错了，那就是留在安特卫普正确了？ 　　“东京那里有让那家伙帮衬，还有你姐姐大藏千夏出任副院长，学院的事情就没什么需要我担心的了。” 　　与衣远哥哥相同，我的表姐大藏千夏也是业界闻名的服装设计师，同时也是大藏财团亚洲分区的社长。 　　有千夏姐姐负责，倒的确不用担心学院的事情。 　　而且千夏姐姐负责的大藏财团亚洲分区，核心又正好位于霓虹东京，想来的确是比衣远哥哥来负责更便利些。 　　“那哥哥是留在安特卫普？欧洲分区的办公中心不是在曼彻斯特吗？” 　　幸福来得太突然，我不确定地问。 　　“嗯。” 　　“这里也是欧洲，办公中心迁过来就是——唔！” 　　没等衣远哥哥说完，我就激动地跑过去，抱住了他。 　　“太好了......！” 　　...... 　　来接机的父亲母亲照常地嘘寒问暖。 　　可我的心思全都拴在了衣远哥哥的身上，回答得敷衍，害得父母还以为我是晕机身体不舒服。 　　之后。 　　在安特卫普设计学院学习服装设计，很开心。有衣远哥哥陪在身边，这就更开心了。 　　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的学生很多，每到放学时候，走廊里都会挤满放学回家回宿舍的学生。 　　我不喜欢嘈杂环境。 　　但每当走到学校门口，见到衣远哥哥特意买来接我的低调雅黑宝马M6，我都会柔柔笑笑，一整天的坏心情烟消云散。 　　“才不是特意买来接送你上学的！我大藏衣远怎么可能会做这样无聊的事情？！哼，学生时代我的座驾就是这台车，手感熟悉。刚好去公司的时间还有回家的时间与安特卫普设计学院同步，这才顺路接送你的！” 　　额...... 　　衣远哥哥，其实你更诚实些也没什么啦。 　　老老实实承认自己是妹控有什么不好嘛......等等。 　　不好，当然不好。 　　衣远哥哥如果是妹控，我的竞争对手岂不又要平添好几人？ 　　总而言之。 　　刚刚回来读书的时候还好，我最多借着“妈妈好忙，我另找优秀服装设计师请教”的理由跑到衣远哥哥家逗留几个小时后。 　　过段时间，见父亲母亲没什么意见，我干脆用“有绘画服装设计图的灵感，今晚住在哥哥家，先不回去了。”直接留在衣远哥哥家过夜。 　　到最后干脆直接住在衣远哥哥家里了。 　　就是每次母亲过来检查我服装设计学习成果的时候，她老人家看我的眼神总是意味深长，感觉怪怪的...... 　　这样平淡温馨的日子...... 　　应该会一直持续下去的......对吧？ 　　我一直抱着这样的幻想。 　　抱着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 　　直到那天—— 　　我早该注意到的。 　　那段时间，衣远哥哥他心情很糟。即使是我穿上自己精心缝制好的华丽衣服找他评价，他也只是心不在焉，像是什么兴趣都没有。 　　那时啊...... 　　我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什么事情，惹得衣远哥哥厌烦我了。 　　这是不切实际地瞎想。 　　但期盼能够一直依赖在衣远哥哥身边，也只是我毫无根据的乐观罢了。 　　那天放学回家，衣远哥哥没有来接我。 　　等待得久了，还是没见衣远哥哥开车来。感觉不太对劲，我打电话给衣远哥哥，衣远哥哥的手机却根本打不通。 　　我又尝试着给父母打电话，然而父母的话也是一直占线，完全没办法取得联系。 　　步行回到家里。 　　衣远哥哥安特卫普的住处，是距离设计学院不是很远的公寓里。公寓宽敞，在第四层，夜晚从阳台那里望出去能够看到设计学院。 　　若是视线偏向另一边，还可以看到大藏财团欧洲分区的办公中心。 　　这样想有点不切实际。 　　但，衣远哥哥不会是因为我才将办公中心从曼彻斯特迁移过来的吧？ 　　傍晚时，天际稍暗。衣远哥哥的家里灯火通明，里面站着好些我不认识的黑西装男子们在翻箱倒柜，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老实说，打开门的刹那我吓了一跳。 　　我呆呆地站在门口，把守在门口的黑西装也下意识地看向我。 　　“......？！” 　　我轻轻抬起手指想指向他们。 　　这是什么？ 　　入室抢劫？盗窃？还是凶杀？ 　　心脏在剧烈地跳动。 　　衣远哥哥在哪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危机感战胜一切的感性和理智，我夺门欲出，却转身就撞在了另一位黑西装的怀里。 　　“呀！” 　　我突然被这黑西装紧紧抱住，紧得我顿时无法呼吸了。 　　“呀！放开我！” 　　“冷静点——” 　　我挣扎时，抱住我的黑西装出声了。 　　是我熟悉的声音。 　　我抬头看，见到的是与衣远哥哥不相上下的英俊脸庞。 　　刘海遮住一边眼睛，另一边眼睛无奈看我，目光澄澈，但总觉得有些落寞。 　　“......诶，骏，骏我哥哥？” 　　大藏骏我，我外公大藏日勤次子家的长子，是与我血脉相连的表哥。 　　为什么分管大藏财团美洲分区，出任那里社长的骏我哥哥会出现在这里啊？ 　　我与骏我哥哥不熟，最多只在晚餐会或者春节的时候才能见见面，说说亲戚之间再正常不过的话。 　　倒是刚刚因为这些冷酷黑西装男，我被吓得浑身冰凉。这时候被骏我哥哥抱住，透过两人身体间的薄薄布料，我能够轻而易举地感受到他身上的温热体温。 　　好热...... 　　“......可以放开我吗？” 　　“嗯。” 　　他点点头，没有什么犹豫就放开了我。 　　然而那些黑西装男们，仍然在毫无疲倦地翻找着房间。就连我的卧室都被翻动了，昨天缝制一半，还没来得及完工的蚕丝内裤都被翻找出来，凌乱散到客厅沙发上。 　　我气得脸颊都烫了。 　　我又轻轻抬起手，直直地指向沙发那里，指尖指着我还没来记得完工的内衣，说：“骏我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骏我：“......” 　　他默然数秒，问：“你们谁翻的月夜大小姐的卧室？” 　　“社长，是我。” 　　有黑西装停下手里工作，走过来。 　　骏我看着他，点点头。脸上没有表情，又下巴扬扬客厅沙发那里。 　　这黑西装看看骏我哥哥，又看看沙发上的内衣，再看看我，懂了。 　　他垂下头，猛地鞠躬：“大小姐，实在是万分抱歉。” 　　我：“......” 　　“但衣远有可能会将东西藏在大小姐的卧室里掩人耳目，我们没有办法。” 　　“......” 　　“一年工资。” 　　骏我哥哥忽然出声说。 　　“......是。” 　　那人闻言身体一颤，又回去尽职尽责的工作了。 　　我沉默不语，半晌，问：“这些都是骏我哥哥你的手下？” 　　“嗯。”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呼吸，再呼吸，还是觉得胸口很痛：“衣远哥哥知道这些事情吗？” 　　虽然骏我哥哥与衣远哥哥，因为企业上的事情，彼此之间关系不好。 　　可现在这种情况...... 　　“衣远哥哥？”骏我哥哥呵呵笑一声，说：“他还有资格担得起你这一声哥哥么？我们大藏家的小公主，大藏月夜大小姐？” 　　“什么？” 　　我没有懂。 　　“日勤总裁已经将他在大藏家除名。他已经不是我们大藏家的人了。” 　　骏我哥哥轻描淡写，平静地说着：“大藏财团的欧洲分区，也已经不是他的了。而你，大藏月夜——” 　　“服装设计这种匠人才去做的事情，根本不合符你的身份。今后，你的教育将会由我来负责，知道了吗？” 第158章 一百五十四章 读档ing 　　“由你负责？制作服装，设计服装才不是什么下等人才会去做的事情！” 　　“没有设计制作服装的人，你大藏骏我现在身上穿的是什么？就这身黑西装还是衣远哥哥的设计，然后委托大藏财团的公司制作给你的吧？！” 　　“这些优美的服饰，这些出色的设计，这些艺术！艺术的伟大之处，丝毫没有去了解过的你怎么可能会懂？！” 　　...... 　　...... 　　...... 　　——————读档中—————— 　　东京，大藏家私人医院。 　　“宝贝，早上九点了。” 　　“嗯......” 　　郑梓言小姑凉赖在床上不想起床。 　　“宝贝该起床了，中午还要去外公那里吃饭呢。” 　　“唔——” 　　没用妈妈拉开被子，梓言自己慢慢悠悠在被子里钻出脑袋。 　　昨晚心事重重，梓言直到后半夜两点才睡着。睡到现在，她多少还是有些困得睁不开眼睛。 　　“妈妈，我可以不去吗？” 　　梓言睁眼两三下都没能看清周围环境，迷迷糊糊呢喃。 　　琳娜：“其实妈妈也不想去。但春节合家团圆，这又是你外公的好意，妈妈也不好意思回绝。” 　　“啊......” 　　想想昨天晚上来拜访的那些人，梓言就感到累觉不爱，根本没有去聚餐的念头。 　　“这里是霓虹家，又不是种花家。外公家里为什么要庆祝春节啊。” 　　抻抻懒腰起来，梓言慵懒得像是只猫咪。 　　明治维新之后，霓虹家便不再庆祝农历春节，只庆祝公历新年。不仅如此，霓虹家这里还将所有的传统节日按照公历给重新安排，在整个亚洲文化圈里都是格格不入。 　　于是霓虹这里，新年繁忙，春节却不繁忙。估计全霓虹家还在守旧过春节的家族，也就只有大藏家一家了。 　　梓言坐到餐桌前，琳娜添碗味增汤递到她身边：“妈妈也不知道。” 　　“唉。” 　　梓言叹口气。 　　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尤其是刚刚过去没多久的晚餐会，男女老少间觥筹交错，说说笑笑，听在梓言耳朵里只觉得神烦。 　　尽管听妈妈说这次春节聚餐只是家宴，能来参加的都是大藏家直系，也就传承着家主大藏日勤血脉的十几人而已。 　　但就是这十几人，再想想昨晚她在她病房里发生的事情，梓言瞬间就打怵了。 　　还不如留在医院里画服装设计图有意思呢。 　　“服装设计......服装设计......” 　　梓言捏着汤匙在味增汤里这里碰碰，那里搅搅，口里喃喃。 　　“妈妈——”梓言问：“服装设计真的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吗？” 　　“上不得台面？” 　　琳娜夹筷子挑挑烤鱼的手一停。 　　琳娜是教授服装设计的老师，听自己女儿这样问，倒没有生气，反而笑着反问：“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梓言看看妈妈，心里转过好多念头。 　　“要是昨天晚上妈妈没去外公那里就好了。” 　　“嗯？” 　　琳娜也看看女儿。 　　“昨天晚上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她问。 　　“昨天晚上发生了好多好多的事情啊......” 　　梓言觉得头疼。 　　昨天晚上衣远哥来拜访后，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多到梓言默默无语思索到后半夜两点都没能消化完全。 　　昨晚—— 　　咚咚。 　　衣远还在梓言房间里借着灵感绘画和服设计图的时候，这间独属于梓言的病房被人敲响了。 　　思索着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能够让自己前往安特卫普设计学院学习的梓言，听见敲门声，惊一下，出声：“谁？” 　　门外敲门的人道：“是月夜表妹吗？我是你表哥大藏骏我。” 　　月夜...... 　　梓言心里嘀咕。 　　她外公给她起的这个“大藏月夜”虽然很好听，但梓言还是觉得自己本来的名字郑梓言听着更加舒服些。 　　“门没有锁，请进。” 　　走进门的，是梓言只在年前晚餐会上见过面的大藏骏我。他身高有接近一米八，身材被黑西装衬得有形，面上挂着淡淡文雅的微笑，面庞英俊，目光澄澈，称得上帅哥。 　　梓言不认为自己是颜控。 　　但长相帅气的人会让人觉得赏心悦目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嘛。 　　“呀，月夜表妹！” 　　“唔！” 　　梓言瞬间没了好心情。 　　因为跟在大藏骏我身后的是梓言的另一位表哥，大藏安东尼，就是那只登徒子地向梓言求婚的黄毛。 　　虽然这人长相也不赖—— 　　安东尼瞧瞧梓言，像是能够透视到她罗马裙病服下面的娇小身体，眼神有光：“比起晚餐会见面，感觉表妹是不是又正常了些呢？好像胸脯都有变大了嘛！” 　　顺便提一句，因为大藏日勤老爷子特意吩咐过医院这边，所以医院这里所有医护人员的口径都是“月夜大小姐是因为身体里有良性肿瘤需要切除，所以才从种花家来到东京进行手术的”。 　　良性肿瘤...... 　　怎么总觉得日勤老爷子找的这个理由怪怪的。 　　言归正传。 　　“噫。” 　　梓言被这位安东尼表哥直勾勾的眼神吓到了。又想到刚刚自己在衣远哥面前掉了睡裙，脸颊不禁烫得发红。 　　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不过出于礼节，梓言还是微微行礼问好：“安东尼表哥。” 　　“哈哈。” 　　安东尼笑笑，一甩额前刘海，在灯光下闪起片片金灿灿映在梓言的眼眸里。 　　“表妹不用这么见外啦。你亲切地称呼我为东尼，或者直接叫我老公，我都不介意的哟。” 　　“......” 　　梓言算是明白了。 　　这位大藏安东尼虽然是她郑梓言的表哥，大藏家的家主，大藏日勤的孙子。但却是完完全全地脑袋里缺根筋。 　　面对初次见面的女性就求婚不说，还是直接向她这样的三等亲求婚—— 　　近亲结婚什么的，恶心死了。 　　“不知道表妹今天穿着的是什么样的内裤呢......是纯洁的白色，还是诱惑力十足的黑色蕾丝呢？哈哈，正好这家医院里有空着的病房，表妹，让我们迎来命运的初夜吧！” 　　梓言觉得自己要爆炸了。 　　分明两个月前她还是从头到尾的男生啊。 　　被“同性”这样毫无顾忌地求婚，真的是恶心死了！ 　　恶心得梓言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不失礼节地，礼貌拒绝自己这位脑袋被驴踢过的安东尼表哥。 　　咔嚓。 　　正在梓言烦躁得即将爆炸的时候，病房的门又被别人推开了。 　　“哟，安东尼？” 　　忍无可忍地声音伴随着按捏拳头的咔哒咔哒从安东尼背后传来。 　　“——！” 　　安东尼转头，就看见他的堂姐大藏千夏领着大藏里想奈站在病房门口，面上黑气萦绕，勾着森森微笑。 　　“千，千夏堂姐。” 　　安东尼讪讪。 　　他对这位千夏堂姐可是有心里阴影。前次晚餐会安东尼向千夏求婚，差些直接被千夏打得不能自理。 　　大藏千夏可是实打实的空手道黑段。 　　虽说作为身高一米八十多的男性，被女性打趴下其实是挺郁闷的一件事情...... 　　嘛。 　　反正安东尼暂时不敢招惹这位堂姐就是了。 　　“是上次给你的教训太少，还是你又皮肉痒痒，想被松松筋骨啊，我亲爱的安东尼堂弟？” 　　千夏眯眯眼。 　　安东尼晃晃头，挠挠后脑勺：“要是千夏表姐能给我身下那里松松筋骨，我还是挺开心的，其他就算啦——哇！” 　　千夏一记直拳毫无预兆地突然挥向安东尼的侧脸。 　　预想的声音没有出现，一旁的骏我十分漂亮地接住了千夏的拳头。 　　“千夏堂妹。” 　　骏我说：“我的弟弟有些失礼了，等会我会狠狠地教训他的。” 　　骏我的语气沉稳而且缓慢，是很有教养的温柔感觉：“毕竟他是我的亲弟弟，我们富士夫一家的次子，教训这样的事情还是由我这位长子来做更合适吧？” 　　千夏瞪他： 　　“那你刚才为什么没有阻止？” 　　骏我张张嘴，正要说些什么，病房里的里屋忽然传来阵阵“咕哈哈哈”的笑声。 　　这笑声魔性，惹得千夏身边的里想奈忍不住抚额。 　　里想奈望望站在那边不知所措的梓言，悄悄问：“衣远哥哥大人也在？” 　　当然在了。 　　就是梓言自己都被这魔性笑声搞得愣愣。 　　等等，她的衣远哥这是发什么神经？ 　　“咕哈哈哈——”衣远笑着走来客厅：“除了晚餐会还有春节，大藏家的孙辈们竟然能够齐聚一堂，还真是少见啊。” 　　骏我回应：“明天就是春节聚餐，我来到东京应该没什么值得奇怪的吧？” 　　衣远笑好半天才止住：“骏我啊，你来东京自然不奇怪。可是赶在春节聚餐之前来看望我们的月夜表妹，这就有些奇怪了。” 　　“奇怪？”骏我微微笑：“听说表妹因为手术住院，不来看望才更显得奇怪吧，衣远。” 　　“就是就是。” 　　安东尼帮腔接话：“祖父大人可是说过我们一家人要相亲相爱的，当然要来看望月夜表妹了。” 　　安东尼说说话就开始跑偏。 　　“所以月夜表妹，我们既然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你就答应嫁给我吧！” 　　梓言：“......” 　　骏我：“......” 　　衣远：“......” 　　里想奈：“......” 　　骏我尴尬咳嗽声，撇安东尼一眼，说：“倒是衣远你，欧洲分区的麻烦解决了？应该还没有顺利到可以让领导擅自离开总部的程度吧？还以为你这次春节聚餐会向祖父大人请假，不来参加了。” 　　“哈哈哈！” 　　又是这魔性的笑声，像极了游戏里的BOSS反派。 　　“我可是大藏衣远，这点小事情怎么可能难得倒我？” 　　“咦？” 　　安东尼疑惑：“衣远君的企业竟然遇到麻烦了？” 　　“......” 　　衣远真不知道该怎么和这种跳线的人交流。 　　“我就说嘛，衣远君在服装设计上花费的精力太多了。”安东尼自顾自地说：“服装设计这种像是儿童画的东西，当作兴趣还好，作为职业根本就是歪门邪道。” 　　“制作服装，那是匠人该做的事情，我们大藏一族只需要负责役使他们就足够了。” 第159章 一百五十五章 打圆场 　　气氛有些凝重。 　　大藏安东尼说出口的话犯了大忌。 　　大藏日勤的孙辈们，大藏骏我是学习企业管理的，倒是没接触过服装设计。可不论是出任大藏财团欧洲分区社长的大藏衣远，还是目前负责大藏财团亚洲分区的大藏千夏，他们兄妹二人可全是成名已久的服装设计师。 　　同时，这些人来探望的郑梓言，她也是跟随在妈妈卡塔琳娜-茨威格特身边学习过服装设计，并以服装设计师作为最终目标。就连年龄最小的大藏里想奈，都是在自己哥哥姐姐的影响下，接触过服装设计。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些变得难看。 　　反倒是刚刚开过地图炮的安东尼，这人脑袋缺根筋，不仅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见周围安静，奇怪问： 　　“怎么了？” 　　“怎么了？”衣远脸色铁青，声音冰冷：“安东尼，你告诉我你现在身上穿的是什么？” 　　安东尼懵懵，理所当然答：“衣服啊？” 　　衣远讥讽：“你还知道自己身上穿着的是衣服，不是树叶兽皮啊。” 　　安东尼这时候穿的是嘻哈风格的衣服，与参加晚餐会那会儿的风格如出一辙。尽管看着有些轻佻，但怎么说也是十分繁华，感觉就很高端的样子。 　　“哈哈——” 　　安东尼笑了：“怎么了，衣远你不会生气了吧？” 　　“作为大藏家的人，你竟然愚蠢到去做服装设计师这种匠人才做的事情，真是愚昧之极。” 　　“我对衣服有兴趣，可是对制作衣服的人可一点兴趣都没有。服装设计师，这不就是裁缝嘛，在旧社会可是下九流的勾当，只要付足够多的钱，随随便便就能找来他们来做衣服。” 　　“身为贵族的我们，只需要学会役使他们就够了。” 　　“......” 　　衣远沉默片刻，沉沉出口气，问旁边的千夏：“千夏——” 　　“嗯？” 　　千夏事不关己站在那里，气定神闲。 　　“这家医院目前你应该是能调配得动吧？” 　　“嗯。” 　　千夏点点头。 　　“一会儿这间病房里发出什么声响，让医院保安不用过来。”衣远说：“还有，让医院准备好抢救室和血浆，我要好好地给咱们可爱的大藏安东尼活动活动筋骨。” 　　“诶，什么？” 　　唉，安东尼这孩子直到现在都没有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呢。 　　站在安东尼身后的骏我，一直安静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安东尼与衣远拌嘴。见事态有些失去控制，这才不急不缓走出来—— 　　“骏我，你有什么话要说？” 　　衣远道。 　　“我家的弟弟今天有些失礼，回去我会好好教训他，就不劳衣远君费心了。” 　　骏我淡定地微笑。 　　“虽然祖父大人对我们反复教诲过，我们的本分是经营企业......不过衣远君选择服装设计这条道路，我觉得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诶诶？！” 　　安东尼惊了，继续作死：“服装设计，这种像是儿童画的东西什么的，这可是祖父大人说的，怎么可能还会有一定道理啊？” 　　“......唉。” 　　骏我云淡风轻的脸上难得出现丝丝无奈。他拍拍安东尼：“闭嘴。” 　　“诶？” 　　“我让你闭嘴，知道么？”骏我的声音逐渐变得冰冷：“再说话，小心我逼死你。” 　　“哇！” 　　“连大哥你都欺负我！” 　　“哼哼......”衣远鼻音两声，忽然笑起来：“哈哈哈，骏我啊，你也因为自己的兄弟姐妹费了不少心思吧。” 　　骏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就着刚刚自己的话说：“大藏财团欧洲分区的支柱是纺织业，衣远君会选择学习服装设计，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事情。” 　　“顺应对方的价值观，并以此为基础占据优势，这与经营企业的道理是相同的。” 　　“我做事还用不到你来品头论足。” 　　衣远呛声。 　　不过衣远被安东尼弄得有些糟糕的心情，的确稍稍有些好转了。 　　“衣远君，还有千夏堂妹他们就读的安特卫普设计学院，虽然学院的服装系只是五六十年前设立的，但学院本身却是自创立到现在，已经有接近四百年的悠久历史。” 　　骏我道：“据我所知，这所学校的入学很困难，想要毕业却更难。即使是历史相对较短的服装系，在一百名入学的学生中，每年也只有十人左右能够达到标准，准许毕业。” 　　“唔诶诶？！这么难的吗？！”安东尼难以置信：“不就是裁缝嘛？还以为随随便便学学就可以了呢——” 　　“......等等，对不起大哥！我忘了我不能说话了，不要逼死我啊！” 　　“咕哈哈哈，骏我你对我的调查很详细嘛。”衣远笑着说。 　　“也不算是什么详细的调查。”骏我不以为然：“安特卫普设计学院这样知名的学校，只是知道校名，稍微去网络上搜索就能够清楚了。” 　　“以在网络上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消息来说，我觉得衣远君能够在安特卫普设计学院毕业，还是相当有实力的。对于服装设计这个领域的人来说，单纯知道谁是从这所学校毕业，应该就足以让他们感叹一番。像衣远这样以首席毕业生毕业的，那绝对是肃然起敬。” 　　“原来衣远这么厉害的啊？” 　　“......” 　　骏我一时间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带这么个拖油瓶来探望他的表妹大藏月夜。 　　“唔！” 　　安东尼见骏我冷冷清清地看他，马上意识到不对，赶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啊...... 　　为什么他这个弟弟就不能稍微成熟些？ 　　虽然对他大藏骏我竞争大藏家的家主不构成威胁，这是好事。但轻浮愚蠢到这种地步，好听些是赤子之心，难听些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太蠢了。 　　不过，无论骏我怎样去想，都没有办法改变安东尼就是这样子的事实。 　　骏我不去理安东尼，讲：“作为企业的管理者，知道下面人的想法是有必要的。顺应作为服装设计师那些人的价值观，并以此基础上占据优势，这对以纺织业为支柱的欧洲分区是好处的。” 　　说着，骏我嘴角忽然微微上扬，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虽然这与我的理念不同。如果是我的话，如果企业涉及纺织行业，我只需要控制足够懂的人，然后将对方的价值观一并控制就好了。没必要亲历亲为地去学习服装设计这样的东西。” 　　“呵......” 　　衣远呵笑一声，说：“骏我啊......你的语调虽然很有礼貌，语气也是平平淡淡，说的话好像也是各不得罪，但总是让人觉得不舒服啊。” 　　“觉得不舒服，你又能怎么样呢？”骏我反问。 　　“哈哈哈——！” 　　衣远狂笑：“欧洲分区，亚洲分区，美洲分区，晚餐会上我们向祖父大人汇报成绩的时候，好像是美洲分区的成绩最差吧？连我欧洲分区的百分之六十都没有啊，营业额。” 　　...... 　　大藏千夏觉得听衣远与骏我拌嘴实在无趣，带着里想奈还有梓言回到卧室。 　　“啊，作为决策者，我的企业里有太多像骏我君这样个性突出的人，我的想法呵决策没有办法得到彻底的执行，营业额会增长缓慢也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事情。” 　　“......” 　　千夏：“为什么病房里的卧室没有门啊。” 　　类似的对话，她在晚餐会上，已经每次每次地听衣远和骏我吵过很多遍了。 　　衣远是大藏财团欧洲分区的社长，骏我是大藏财团美洲分区的社长，在她千夏接手大藏财团亚洲分区之前，大藏家下代家主的主要竞争者就是衣远和骏我两人。 　　这两人凑在一起，就没有说不吵起来的时候。 　　梓言：“听说是防止病人出现意外时候，因为关门导致抢救不及时......” 　　其实就连病房外面的门，都只能从外面锁上，而没有办法在里面反锁。 　　“小题大做。” 　　千夏虽然嘴上这样说，心里还是能够理解医院这边的做法。面对病人可能出现的突**况，这些可都是人命关天，争分夺秒容不得一丝一毫怠慢的事情，不允许锁门不是什么没有办法理解的事情。 　　唉。 　　果然还是衣远和骏我那两个家伙太吵了。 　　啊...... 　　为什么衣远和骏我会赶在这个时候同时来探望啊！ 　　梓言问：“衣远哥......他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 　　千夏平静地说：“你衣远哥自从大学毕业之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梓言：“......” 　　她忽然觉得病房里中央空调吹出来的风有些凉飕飕。 　　社会还真是个大染缸，就连大藏衣远那样优秀的人，都变得这样一副糟糕模样了。 　　梓言和里想奈坐在床边，听着门外仍然在吵的声音，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她们姐妹应该算是朋友吧？ 　　每晚一齐合作玩游戏差不多一个月，梓言与里想奈与露娜她们三人在游戏里无话不谈，说是好朋友似乎没什么问题。 　　但这时候，梓言和里想奈并肩坐在床边，互相看着对方，结果却不知道该聊些什么好了。 　　想想，里想奈还是摸不准怎么在现实里面对自己这位表姐，于是彬彬有礼，温声细语，像是应对什么重要场合似的开口说：“表姐——” 　　“啊。” 　　梓言心里复杂地想着服装设计，裁缝，匠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乍听到里想奈叫她，有些愣愣。 　　里想奈轻声问：“表姐，我是应该叫你月夜表姐，还是叫梓言表姐比较好呢？” 第160章 一百五十六章 咳咳，这不是GalGame 　　郑梓言这个名字，是梓言尚未出生时，她的爷爷郑龙就已经想好了的。 　　而大藏月夜，这是梓言的外公，大藏日勤想要将自己的外孙女迎接进大藏家的证明。 　　所以到底要被别人称呼成什么比较好呢？ 　　郑梓言，梓言从小听别人这样称呼她到现在，只是听到就会莫名觉得亲切。 　　但好像被里想奈叫做月夜表姐也......没什么。梓言在游戏里的昵称就是月夜呀。 　　梓言想了想，看着里想奈： 　　（选项：叫我月夜表姐就好；叫我梓言表姐就好。） 　　“叫我梓言表姐就好。” 　　话说回来。 　　自从晚餐会之后，医院这里的医护人员就统一将对梓言的称呼变成了“月夜大小姐”。如果不是每晚都与魏莱通电话，还有露娜那孩子也一直称呼梓言是郑梓言，梓言对自己名字“郑梓言”的存在感都要日渐稀薄了。 　　现在的梓言，已经有别人称呼月夜，然后下意识知道是在找她的自觉了。 　　这样下去的话...... 　　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事情呢。 　　“郑梓言......” 　　里想奈默默思考着梓言表姐的名字，说：“那个，其实我觉得还是月夜更......嗯嗯，郑梓言，总觉得读着有些拗口。” 　　其实里想奈的汉语发音真的很好听。说出郑梓言这名字的时候，就音调来说，甚至要比国籍是种花家的梓言本人还要正宗。 　　但里想奈毕竟是霓虹家的人，母语是日语。会觉得中文名字读起来有些拗口，也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事情。 　　倒是因为有姐姐在旁，哥哥又站在不远处的客厅，里想奈只好摆出贤淑模式，用近乎大和抚子的模样与梓言相处。 　　总是装模做样，很累的啊。 　　里想奈心里悲鸣。 　　抬腕看看手表，已经是晚上八点钟，刚好是《WQS》里世界BOSS的刷新时间。 　　原本还以为能借着来探望，和表姐一起无所事事地玩网游呢。 　　结果明明线上的时候无话不谈，线下见面两人却又是面面相觑。 　　“你们两个不用这样见生，用平时的样子相处就可以了。” 　　千夏一边打量房间里相比自己上次来有没有什么变化，一边觉得两人小心翼翼试探对方的样子好笑，于是说。 　　“呃......” 　　话说我平时的样子是什么样的感觉啊？ 　　梓言和里想奈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点。 　　千夏说：“又不是在母亲和祖父身边，一直表现成这样淑女的模样可是会让别人很困扰的哦。” 　　里想奈讪讪：“温柔的千夏姐姐大人真会说笑，妹妹我一直是这个样子的呢。” 　　不过以梓言的角度来看，里想奈这时候露出的表情，不论怎样去观摩都好像是那种装作乖乖女才会有的微笑。 　　记得之前和里想奈一齐玩游戏的时候，梓言总能从兄控EST那里听到十分清晰的咀嚼薯片声音...... 　　嗯，还有咕噜咕噜喝可乐声。 　　“哟。”千夏斜眼：“也不知道是谁刚刚还在家里蹲无所事事玩网游，吃得薯片满地掉渣来着？” 　　“啊啊啊！” 　　里想奈被自己姐姐的无差别暴露弄得吓了一跳，后背都像是被母亲训话的孩子一样，下意识地更加挺直了。 　　“还有梓言你——” 　　千夏困惑：“为什么还要穿着医院里的病服呀？” 　　梓言：“......” 　　等等。 　　怎么千夏姐攻击的目标忽然变成我了？ 　　“话说琳娜姑姑还是一如既往的随性，这里分明是病房，可隔壁房间都快被姑姑给改造成服装工作室了。” 　　好吧，这样子大家变得都没有形象了啊。 　　梓言：“千夏姐，真的对不起。家母给医院里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千夏摆摆手：“这里是大藏家的私人医院，接待的也都是些达官显贵，难免会有些性格癖好特殊的病人。只要不影响医护人员治疗，适当做些改变是没什么的。” 　　“啊......” 　　但不管怎么说，病房里出现这些东西，对医生护士们来说都是不小的困扰吧。 　　倒是里想奈对千夏与梓言的对话没有兴趣。 　　如果不是自家姐姐晚上到她的房间来，不由分说地带上她去这里拜访，这时候的里想奈应该正咸鱼着与自己的二哥一起愉快玩网络游戏呢。 　　现在是晚上八点钟，《WQS》的世界BOSS刚好刷新。而且不仅如此，《WQS》今天还有收复被半兽人侵占的暗夜精灵国度的活动。 　　啊...... 　　这下好东西都要被露娜抢去了。 　　而且，虽然里想奈可以在游戏里做到与梓言无话不谈，例如吐槽自己班级里那位超级大小姐，青山美生。 　　可现实里，没网络世界这样相互隔绝的安全感，里想奈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样和这位没见过几次面的梓言表姐相处。 　　听说是因为良性肿瘤住院...... 　　要在身体里开刀切除，应该会很痛吧？ 　　而且梓言刚刚见衣远和骏我吵起来，露出来疲惫模样，可是被里想奈一丝不差地感受到了哦。 　　这样看来，她这位梓言表姐，应该是和她大藏里想奈一样的死宅。 　　瞧瞧，这宅在家......宅在病房里，连病服都没说换下来，应该是从早到晚一整天都没有出门的吧。 　　都怪母亲她自作主张地送里想奈去学校读书，否则里想奈就可以和梓言表姐一样，一整天地窝在家里玩网络游戏了。 　　“梓言表姐最近，不玩游戏的时候都会做些什么呢？” 　　“......也没做什么，就是画画服装设计图。”梓言有些心不在焉。 　　因为被千夏提到病服，梓言下意识想到一小时前自己的那副窘态。再想想这时候衣远哥就在屋外客厅里，她不由得有些难为情。 　　里想奈：“服装设计图？梓言表姐的志向也是服装设计师？” 　　里想奈想起了自家存在感十足的大哥，大藏衣远，只觉得胸口一紧。 　　“嗯。” 　　“嗯......” 　　“......” 　　千夏转圈看看，再回到梓言跟前，拽来椅子坐下的时候，里想奈又和梓言相聊几句，聊得有些词穷了。 　　里想奈没有与别人主动交流的欲望。 　　当然，游戏除外。 　　但这种时候，与梓言聊游戏怎么想都有些不合时宜......总不能两人现在就拿出游戏机开始玩游戏吧？ 　　她里想奈又没有带游戏机过来。 　　然而和梓言聊些其他的事情，里想奈又总是担心自己说出来的话会不会踩到别人的雷点，斟酌语句小心翼翼，这样子真的很累啊。 　　唉，还是和二哥聊天舒服。 　　以游戏来划分的话，来拜访表姐并于表姐交谈，这可以说是简单到足以划分成指导向新手任务的新手任务。 　　但大藏里想奈交谈技能的等级只有1级。没有学校加持的特殊BUFF，里想奈的防御力更是被削减到只有可怜的1点。 　　于是仅仅与梓言交谈几句，又被自家姐姐暴露地来了暴击，里想奈的精神HP已经无限接近零点了。 　　啊...... 　　如果是在自己房间里的话，受到这样的精神打击，里想奈早就不顾及形象地躺倒在床上，翻滚翻滚，休息去了。 　　这种时候，猛地扑倒在床上，会感觉疲劳一下子都被吹跑的。 　　只是这里是她表姐郑梓言的房间。 　　即使千夏说过“用平时的样子相处就可以”，里想奈也做不出扑倒到别人床上的事情。 　　而且...... 　　出生在大藏家这样扭曲的家族里，里想奈觉得自己被逼迫出什么特殊的能力，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里想奈善于观察别人。 　　里想奈能够观察出别人眼眸深处隐藏着的真实情感。 　　平时玩游戏的时候，仅仅是能够听到对方的声音，里想奈感觉不出特别明显的东西来。 　　但这时候与梓言坐在一齐...... 　　她的表姐，郑梓言，肩膀是收紧着的。 　　尽管已经很克制地让自己去放松了，但梓言有些紧张的姿态，仍然是被里想奈尽收眼底。 　　老实说，里想奈自己也有些紧张。 　　不过，怎么说好呢，里想奈的紧张与梓言的紧张，并不相同。 　　里想奈在梓言的眼眸里读出了恐惧的味道。 　　老实说，对于和别人交流，里想奈自己也是在恐惧着的...... 　　啊啊，此恐惧非彼恐惧！ 　　而是里想奈总感觉她这位郑梓言表姐，像是在隐瞒着什么事情。隐瞒着如果被外人知道了，就足以社会性死亡的事情。 　　梓言眼眸深处的恐惧，漆黑，不见底，在这仿佛陈年红酒般的眼眸里特别明显。 　　这种感觉......就像是说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而随时随地的警惕着。 　　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事情呢？ 　　需要被梓言无时无刻，一直不放下地警惕着。 　　因为不清楚这点，里想奈只好在与梓言聊天的时候，尽可能控制自己的言语在“平常”的范围之内，以免自己不小心触碰到了对方的雷区。 　　所以仔细去说，这倒有些像是指导向新手任务里的隐藏任务，难度系数多少有点高了。 　　哗啦哗啦。 　　纸张被翻动的声音不断出现在梓言还有里想奈的耳边。 　　变得默默无语的两人，下意识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就看见她们的姐姐千夏正拿着一沓服装设计图在翻看。 　　千夏：“梓言，这些都是你画的？” 　　“嗯。” 　　梓言点点头。 　　“设计得不错嘛。”千夏赞美道：“尤其是这件和服......应该说是巫女服，就是拿到成年人的大赛上，想要拿到优秀奖都是轻轻松松。” 　　诶。 　　和服，巫女服？ 　　我什么时候绘制过这种东西？ 第161章 一百五十七章 巫女服（今日第一更） 　　前言： 　　今天好累…… 　　也不知道留到晚上会没有时间（力气）写小说，所以还是趁清晨这会儿给大家讲讲故事了。 　　正文： 　　巫女服。 　　巫女服原本是巫女这一职业的制式服装。 　　在种花家的历史里，遥远的周朝，周礼曾经明确地记载着巫女这一职业。 　　这是世界上对巫女最早的记载。 　　巫女，掌管礼法、祭典的官职之一。巫女们能以舞降神，也就是祈求神灵讲临到人身的意思。 　　当然巫女们也能与神灵沟通，祭祀设计山川。通常她们负责驱邪，洁净，祈雨，还有祝祷风调雨顺。 　　所以巫女们呀，一直是有着十分圣洁感觉的女性们呢。 　　又因为古时候种花家在亚洲地区深远的影响力，好多东方国家都有着巫女职业。倒是随着时代发展，现代包括种花家在内的这些国家，已经没有了巫女，脱胎于汉服的巫女服自然也在种花家的日常生活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反倒是即使经过全面向西方学习的明治维新后，霓虹家不论神社也好，还是也好，也仍然能作为文化形象之一得以保存。 　　以至于延续到现在，最广为人知的反而是霓虹家的巫女了。 　　途径日式风格浓厚的老街，突发灵感的大藏衣远，他绘画的自然是霓虹家这边巫女才会穿着的巫女服了。 　　最早的巫女起源于种花家，巫女服脱胎于汉服。 　　种花家的魏晋时期，巫女职业传入霓虹家，源于汉服的巫女服自然也随着文化交流流传到了霓虹。 　　而随着霓虹社会的发展，霓虹这边的巫女服已经变得与汉服不同，最基本的形式是白色小袖搭配红色绯袴，这样被广为人知的服饰了。 　　其实在明治维新之前，巫女服还是近似汉服的和服风格，巫女服的绯绔本是带着衬裆。是等到明治维新时，有位教育家夏田歌子为女学生发明更适合行动的行灯袴…… 　　啊啊。 　　果然还是应该解释一下袴才行。 　　袴（ku），种花家的袴与霓虹家的袴，只的是同一类的衣物，都是用于下身穿着的腿衣。所以是没办法用现代的裤子或者裙子来强行划分的。 　　霓虹家的袴是源于种花家的。而种花家的袴，硬要追溯的话，出现的时间则应该推到魏晋南北朝时期，士兵们所穿着的宽脚裤子。 　　随着魏晋南北朝时期，种花家与霓虹家的交流变得频繁，包括巫女服，还有袴在内的服饰文化开始逐渐由种花家流入霓虹家，尤其是袴，更是发展成方便士兵骑马时穿着的马乘袴。 　　在当时，马乘袴可是男性才可以穿着的服饰哦！ 　　这之后，数百年过去了。 　　随着好黑好黑的大船敲破霓虹家的大门，霓虹家进入明治维新，开始全盘接受西方文化。再此基础上，霓虹家的女性不再守旧，开始更频繁地出现在公众场合参与各种活动。 　　霓虹家的传统和服，并不适合频繁外出。 　　于是女性们开始穿着只有男性，而且大多还是只有骑马的武士才会穿着的马乘袴出门。 　　这在旧社会简直没有办法去想象的事情。 　　可惜好景不长，明治政府先是发布政令，严禁女性穿着马乘袴，认为这是有失礼仪的行为。后来森有礼任明治政府的文部大臣，曾规定西洋服饰可以作为女学生们的学生服。但随着森有礼被刺杀，西洋服饰改革不了了之，女学生们的校服就又被改回传统和服了。 　　正是为适应这一重归和服的变化，明治维新时期的教育家夏田歌子…… 　　算了，就不介绍夏田歌子了。只需要知道这是为霓虹近代女子教育史上，较为系统清晰地阐述出自己教育理念的首位杰出女教育家就是了。 　　夏田歌子参照西方洋服里的裙子样式，将霓虹家这里的宫廷和服进行改良，改制成更加适合穿着行动的袴装。又因为这袴装的外形很像行灯，霓虹那边一种方形纸照座灯，从而得名行灯袴。 　　要说行灯袴与马乘袴最大的却别，则是马乘袴是有裆设计的宽松裤子，而行灯袴却是状筒一体的裙子。 　　不过行灯袴这裙子的束带位置很高，高过腰，方便女性解决生理问题，也不会妨碍到女性进行些大开大合的活动，同时又因为不显得那么男性化，因而受到当时全霓虹上下无论男女的一致推崇。 　　于是！ 　　就是在明治维新时期，巫女服也从传统和服样式逐渐改良成行灯袴，也就是现在常见的那种绯袴了。 　　啊…… 　　总算解释清楚巫女服了……好累好累。 　　总而言之，衣远社长绘制的巫女服，这张服装设计图，就是这样以白色小袖上衣，还有下装绯袴为基础型的服装了。 　　但他设计得又与那些纯粹的传统巫女服不同。 　　虽然仍是以白色小袖和绯袴作为基本。衣远设计的巫女服，却是在白色小袖的大底白色上添加淡淡樱粉，渐变着自肩部加深到袖口。 　　同时整件小袖上都镌刻着和风扇面落樱纹路，有着十分浓厚的霓虹传统风韵。 　　行灯袴那里被衣远采用柔美星光一般的处理。如果是制作出真正的服装的话，相来应该是采用银丝与布料混纺，应该会迷离闪耀得熠熠生辉。 　　肩带那里是精致细致，层次分明得双色花结。 　　束腰浅紫淡金交相呼应。 　　小袖下的摆袖更是将樱粉的应用发挥到极致，印花与暗纹相处交替。 　　尤其巫女服背后那里的双层蝴蝶结，更是点睛之笔。 　　“好美啊……” 　　梓言由衷地赞叹。 　　刚刚衣远哥说来的路上有了服装设计的灵感，想必这应该就是衣远哥绘制的了。 　　梓言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设计绘制过巫女服。 　　她又没有梦游的习惯。 　　千夏笑笑：“其实还可以设计得更漂亮哦。” 　　“诶？” 　　梓言目不转睛地盯着服装设计图看，听到千夏的话，不禁惊讶一下。 　　在梓言看来，她衣远哥设计的这件巫女服，已经到了那种一眼看上去，心都会为之震动的精美感。 　　至少以梓言的角度来讲，这件衣服已经接近完美，没有什么能够更改的地方了。 　　“感觉已经很完美的样子了啊。” 　　梓言说。 　　千夏眯眯眼，伸出手指摇摇：“很完美不是完美，还可以更完美——” 　　她走前一步，将呈现巫女服的服装设计图平铺到桌上，捏来画笔搭在巫女服衣襟那里。 　　画笔乃是红色。 　　沙沙。 　　随着画笔滑过图纸的沙沙声，千夏说：“衣襟这里，像这样采用长短交替的红色长条点缀，不仅能与绯绔的绯红相对应，也可以起到提神的作用。” 　　话音刚落，衣襟，背后，还有摆袖那里就被千夏用画笔点缀上鲜亮的红。 　　“还有这里——”千夏有些苦恼地指指：“这里就只能靠想象了。袖口这里我建议是与衣襟同样的处理方法。袖口这里的樱粉很深，如果能采用长短不一的白色线条点缀，也会有色彩反差感，感觉上能更好。” 　　该怎么说好呢…… 　　梓言又一次被打击到了。 　　她拿起经过千夏加工的服装设计图，细细端详，甚至能够感受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的哥哥大藏衣远，绘画出来的服装设计图，已经可以说是行业顶级的了。 　　而她的姐姐大藏千夏，对服装整体的搭配则更胜一筹。 　　他们两人，不论是谁都远远超过梓言现在的水平。 　　服装设计…… 　　自己真的能在日后达到衣远哥还有千夏姐那样的高度吗？ 　　梓言切身感受到察觉，心里开始渐渐惶恐难安起来。 　　之前在安特卫普的时候，在妈妈的精心辅导下学习服装设计的时候，梓言从没有这样惶恐过。 　　那时候啊…… 　　目标只有学习服装设计，只有努力学习，然后通过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的招生考试。 　　可现在呢？ 　　以种花家那边的现状，梓言如果是按部就班地初中，高中，大学地走下去，想要能够全身心地学习服装设计，至少要等到三年之后的大学呢。 　　在此之前。 　　不论梓言将服装设计看得如何重要，应试教育所需要的其他文化课都是不得不耗费精力的。而且想要考取种花家优秀些的艺术类大学，这些文化课不耗费大量精力，不拿到很高的分数，也是不行的。 　　读大学，十八岁。 　　大学毕业，二十多岁了。 　　衣远哥还有千夏姐，今年也不过是二十多岁吧？ 　　自己这样“蹉跎”到二十几岁的时候，真的能够达到衣远哥还有千夏姐这样优秀服装设计师的高度吗？ 　　思考着这些，梓言失望落寞的情绪藏不住，头低下去了。 　　所以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不伤害到爸爸，还能够让我留在国外，去安特卫普设计学院那里留学呢...... 　　“不用担心——” 　　倒是千夏好像误会梓言了。 　　她耸耸肩膀，说：“单纯以这件服装设计图来说，梓言你现在的实力都要比学生时代的我，还有你衣远哥哥都要厉害。没必要太强求自己，还是应该放松放松的。” 　　瞧瞧梓言的房间，这一个多月，梓言画出来的服装设计图都要将桌子这里给堆满了。 　　千夏只是看看，就能意识到最近一段时间梓言绘制服装设计图有多拼。 　　“......嗯？” 　　单纯以这件服装设计图？ 　　梓言蹙眉。 　　......不会是千夏姐将这件衣远哥绘制的服装设计图当成她的了吧？ 　　梓言说：“千夏姐，这件服装设计图是——” 　　梓言话都没说完。 　　“哼！” 　　“哼！” 　　那边的衣远还有骏我终于吵完，不欢而散。 　　衣远走进房间来，见梓言手里正拿着他的服装设计图细细端详，还蹙着眉，不禁来了兴趣。 　　哦？ 　　是小梓言觉得我这巫女服设计得哪里不好？ 　　近了梓言身边，他从梓言手里拿来设计图看。一搭眼就看见上面才刚刚添加上去，墨迹都没怎么干涸掉的寥寥几笔。 　　“嗯......” 　　衣远眼前一亮。 　　别说，这寥寥几笔添加的还真是恰到好处。假如说刚刚衣远这件巫女服设计能评九十分的话（百分制），现在则至少是九十五分往上，足足上升一个档次。 　　“梓言这是你修改的？很不错嘛！” 第162章 一百五十八章 不是巫女也可以穿巫女服呀，今日第二更 　　“梓言穿上这件巫女服一定会很漂亮的。” 　　千夏安慰梓言说。 　　衣远站在旁边尴尬不已。 　　刚刚这对兄妹闹了乌龙。妹妹误认这件巫女服的服装设计图是梓言画出来的，哥哥误认巫女服上的改动是梓言做的。 　　于是歪打歪着，全偏了。 　　千夏见梓言的面色不对，还以为是因彼此之间尬聊好久导致的。 　　谁让千夏刚刚还在夸奖人家的设计图，后脚这设计图就不是人家的……其实也没什么，除去这张之外，其他的服装设计图也很优秀，作为梓言这个年龄的孩子，能绘制出这样水平的服装设计图，也很厉害了。 　　只是千夏总觉得—— 　　“啊啊，其实这些梓言你画的服装设计图也不错哦。” 　　她总觉得这样的安慰有些掩耳盗铃的感觉，会起到反作用也说不准。 　　于是千夏干脆避而不谈，直接准备回去吩咐企业里负责服装设计制作的部门，将衣远设计的这件衣服直接制作出来，然后作为礼物送给梓言。 　　梓言强颜欢笑。 　　千夏姐又误会她了。 　　自己目前服装设计方面的水平究竟怎么样，梓言自己心里清楚，其实并不会因为千夏的误会就觉得难受。 　　像衣远哥说的，她连正式的服装设计教育都没有经历过。（琳娜：哦？） 　　现在的梓言，都没有办法称呼自己是服装设计师。在服装设计的领域不过是半吊子而已，怎么可能和早就在时装界成名已久的衣远还有千夏相比较呢。 　　梓言是在担心自己的未来。 　　“我又不是巫女，怎么可以穿着巫女服呢？”梓言说。 　　“表姐，其实不是巫女，也是可以穿着巫女服的。” 　　里想奈终于找到继续完成指导向新手任务——【与表姐交谈】的机会了。 　　里想奈接话说：“现在不是旧社会。我们霓虹的巫女职业，以及巫女服一直延续到了近代。并且延伸到二次元的次元文化领域，实际上已经是一种单纯的服饰文化，或者说一种萌属性了。” 　　“诶……” 　　梓言听懂了，又没有听懂。 　　“二次元是什么？” 　　她问。 　　“额……表姐你游戏玩得那么好，竟然会不知道二次元？” 　　淑女模式太累，有些维持不下去。里想奈怯生生看衣远一眼，说。 　　衣远：“那种玩物丧志的东西，不需要知道也行。” 　　“我说大哥——”千夏拍拍衣远的肩膀：“你那套奋斗理论就不要在这里说了，难得大家都因为祖父要办春节聚餐暂停办公了。” 　　千夏解释说：“二次元嘛。因为早期全世界动漫游戏作品，都是霓虹家最好。那时候霓虹的动漫，游戏作品又都是以二维图像构成的，所以久而久之，那些人类幻想出来的唯美世界就被称呼成二次元世界了。” 　　“哦。” 　　梓言点点头表示理解了：“幻想出来的美好世界啊……那也就是说在现实里还是不能穿着巫女服了？” 　　千夏摇摇头：“不是那种特定场合，在家里，或者漫展上穿穿巫女服这样特殊的衣服还是没什么问题的。放心，姐姐我一定会用最好的布料做出来。” 　　嗯…… 　　梓言想想，大概能理解了。 　　这就像妈妈不在家的时候，梓言向来是脱掉睡衣裸睡，两者之前其实是一个道理。 　　只不过前者是穿上，后者是脱掉。 　　瞪等—— 　　梓言问：“漫展又是什么呀？” 　　千夏：“……” 　　“好吧好吧，咱们的小梓言真是对二次元文化一点都不了解呢 。” 　　“哼。”衣远哼一声：“不知道更好。” 　　千夏无奈：“大哥，我说您啊，和别人吵架心里不痛快，也别将自己不痛快的心情强加给别人啊。” 　　衣远：“哟。我稍微有点小聪明的妹妹哟。自从你接受祖父的亚洲分区之后，似乎是越来越不尊重我这个大哥了啊？” 　　千夏扶额。 　　这个人已经没救了。 　　“我和衣远君可没有吵架，只是在进行友好的亲戚之间的交流而已。” 　　屋外与跳线安东尼约法三章之后，骏我还是那样挂着云淡风轻的微笑领安东尼走进梓言的房间。 　　该说大藏家这里的私人医院，病房的空间还真挺大的。 　　“你们那是没吵架？”千夏无语。 　　刚才他们两人的争吵声音，一开始还好，可越到后来越高，都要将医院这边的房盖给掀了。 　　“嗯……虽然谈不上争吵，但的确是因为理念的不同稍微有了些争执。” 　　骏我轻轻笑了下，道：“不过如果继续争执下去，我此行的本来目的都泡汤了。是吧，月夜表妹。” 　　“诶？“ 　　梓言懵懵。 　　“因为企业有事情需要处理，所以我在晚餐会之后就直接返回了米国，没有来探望表妹实在是失礼——“ 　　“这没什么啦。“ 　　梓言觉得无所谓。 　　自家父亲郑权就是大忙人。更何况不论是衣远，千夏，还是初次见面的骏我表哥，都是分管那么巨大企业的人。 　　会忙的起早贪黑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反倒是之前，梓言跟着妈妈去参观森艺术博物馆，在六本木新城那里在店里玩游戏玩得开心的千夏…… 　　真不务正业。 　　不过目前大藏财团欧洲分区的主业是娱乐，所以如千夏所说，她这样玩游戏某种意义上也是因为企业而忙碌着。 　　“刚刚见到不想见的脸，又因为理念不同有些小小分歧，感觉力气都要被削减到极限，所以一时忘记自己是在探望表妹的初衷，这就更加失礼了。“ 　　“哼——“衣远哼声：”不想见的脸？那你在大藏家里消失不就好了么？“ 　　骏我反驳：“那为什么不是衣远君你在大藏家里消失呢？“ 　　千夏、梓言、里想奈：“……“ 　　这就是所谓的“因为理念不同有些小小分歧“？ 　　似乎也是知道再与衣远对话下去，又会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骏我转移话题，温文尔雅地问候：“听祖父说……表妹最近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哦，恢复得还好——“ 　　梓言还没说完，那边衣远又哈哈哈魔性地笑起来了。 　　“哈哈哈——“衣远道：”骏我啊，过来探望我们的表妹，还是这样谄媚的态度，真的是，哈哈哈。“ 　　等等…… 　　我那位英俊帅气安全感十足的衣远哥哥这些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竟然会变成这种样子？ 　　梓言觉得自己都快不认识衣远了。 　　“与家人相亲相爱，友好相处，这是祖父大人的教诲，不是吗？“骏我笑笑：”更何况远在欧洲分区的你，不也来探望了吗？“ 　　“前几天听晚餐会上的报告，欧洲分区的经营应该还没有顺利到可以允许领导离开总部的程度不是吗？“ 　　“哼——“ 　　人的本质果然是复读机。 　　梓言都不知道从衣远那里听到哼声多少次了。 　　“我们的姑姑卡塔琳娜-茨威格特是在时装界里久享盛誉的服装设计师，能与姑姑就设计上展开合作的话，对欧洲分区的纺织企业有着好处。” 　　衣远说：“而且姑父郑权又是种花家开国将军之后，现在是一方父母官，这对我跨洲开展企业合作也有着意想不到的好处。“ 　　“所以来探望我们的表妹也可以算是业务的一环。“ 　　种花家有句古话怎么说的来着？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衣远明显是被骏我的话给套进去了。 　　瞧瞧梓言那失望的小脸。 　　原来衣远哥不是因为想念我才来探望的呀…… 　　听衣远说的话，梓言心里不自觉地这样去想了。 　　旁边千夏和里想奈姐妹也是听得满头黑线。也就是被骏我训斥过的安东尼站在旁边，像是透明人。 　　骏我嘴角的笑都要绷不住了。 　　“再说，我们兄妹之间的感情，是从小在一起，经过长年累月积攒起来的。可不是像骏我你这样的外人想要博得好感就能博得好感的，是不是，梓言？“ 　　“我亲爱的妹妹哟，来告诉这位分家的小子，从小就相识的我们，彼此之间的关系究竟多么亲密吧！” 　　梓言：“……“ 　　“这样的衣远哥，好讨厌。“ 　　衣远：“……？“ 　　骏我嘴角的笑终于绷不住了。 　　骏我：“我觉得未来，我和表妹的关系会十分良好的。”‘ 　　千夏：“拜托，你们不要每次碰到一齐都像是日常打招呼一样，这样自然而然地吵架好么？” 　　里想奈，还有梓言，她们看着衣远骏我他们，自己表情忧郁得都要坐不住了。 　　刚刚梓言放在枕头旁的手机震动两下，是魏莱打过来的网络电话。 　　如果是往常时候，这会儿梓言应该是在完成服装设计图的绘制之后，与魏莱聊天。 　　可惜。 　　有亲戚来访，梓言不方便与魏莱通电话。 　　“有亲戚来访，今天先不聊天了。” 　　梓言这样打字回复魏莱。 　　“emmm，梓言你还真是大小姐气派呢，只是亲戚来访就烦闷得这个样子了？” 　　魏莱回复。 　　梓言：“......” 　　魏莱这孩子是想到哪里去了。 　　“不是月经，是真的亲戚来访。我表哥，表姐，表妹都来了......” 　　“哦！” 　　那边的魏莱来了兴趣：“诶......梓言你的表哥？也就是霓虹那什么大藏家的人啦？怎么样，怎么样，有帅哥吗？” 　　梓言：“......” 第163章 一百五十九章 人生得意须尽欢 　　“听说你的母亲，我们的姑姑卡塔琳娜-茨威格特，也是服装设计师，在安特卫普设计学院教书。而且还是衣远君在服装设计行业上的启蒙老师？” 　　骏我笑了，问。 　　梓言看看骏我，点点头。 　　旁边的衣远明显还是一脸不爽，说：“看来远在美洲分区的你，对相亲相爱的亲人，做得调查可不少么。” 　　“这是关心家人，怎么能算是调查呢？” 　　骏我没去与衣远搭话，继续温柔地问：“那表妹的志向是什么呢？” 　　衣远替梓言答：“当然是服装设计师了。” 　　梓言：“......” 　　她看看自己的衣远哥，颇感无语。 　　虽然她的志向的确是服装设计师。但这样被别人答出来，总归是感觉有些......不舒服。 　　梓言抬头看衣远，与他的眼神对视片刻。 　　唉。 　　梓言心里叹口气，又点点头。 　　这些年，她的衣远哥究竟是发生了些什么事情，竟然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啊。 　　“母亲是服装设计师，会被影响得以服装设计师为志向，也是很正常的事情。”骏我笑着说：“但是，对于服装设计这样的事情，表妹你真的是打心底喜欢的吗？” 　　“诶？” 　　“哼哼！”衣远哼哼两声，面上的表情更加不爽了：“怎么，骏我，还要讨论服装设计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吗？” 　　骏我回神看他：“我可没有这么说。” 　　怎么说好呢。 　　服装设计，这个行业其实是和时装界里每个行业都可以挂钩的行业。以种花家这边，不论是本科生还是研究生，都不只是单单学习服装。 　　服装涵盖面料选择，剪裁，打版，造型，甚至还要去考虑适用范围。一位好的服装设计师，即使不是好的版型师、剪裁师、造型师，也一定是对这些方面有着出色理解才可以的。 　　这其中艰辛，学生时代的衣远和千夏可是切切实实体会过。 　　学习服装设计的基础是人体结构。 　　必须搞清楚人体构造，以及身体的各种比例，这样才能设计出穿着协调的衣服。 　　人体构造基本掌握之后，又要提高自己的绘画水平，以及对时尚的敏感度。服装设计这是日新月异的行业，如果没有灵活的嗅觉，就很难做出赶上潮流，甚至引领潮流的衣服。 　　所以多多观看时尚杂志，时尚资讯，乃至一些优秀服装设计师的网站都是必须去做的事情。 　　即使像梓言的妈妈，卡塔琳娜-茨威格特这样成名已久的服装设计师也不能免俗。 　　再之后就是花费打量的时间来学习各种面料的特性和适用面，学习剪裁，学习制作样衣。同时还要持之以恒地绘画服装设计图。 　　服装设计啊。 　　该说真的是很累，而且竞争压力很大的行业。 　　梓言疑惑：“上不得台面？” 　　之前她的那位安东尼表哥就一直在贬低服装设计。现在瞧瞧骏我，好像也没有太种使服装设计的样子。 　　透明人的安东尼没忍住，小声嘀咕：“可不就是上不得台面么。” 　　还好安东尼这声嘀咕，声音足够小，没有被任何人听到。 　　“其实服装设计也是很有前景的行业。” 　　骏我再回神，看着梓言。 　　“但是表妹，接触过服装设计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世界上，全球六十亿人，那些闪闪发亮为众人所知的服装设计师，以及服装设计师品牌能有几个呢？” 　　目光瞥向衣远还有千夏，骏我道：“即使是衣远君，或者千夏堂妹这样成名已久的服装设计师，他们为众人所知的一面，也更多是因为大藏财团社长的身份，或者说是因为他们身为大藏家的一员，才被社会上的人们更轻易记住的吧。” 　　衣远和千夏都不说话了。 　　骏我所说的，是事实。 　　大藏家作为世界有数的顶级豪门，影响力的确巨大。不论衣远或是千夏做出多么杰出的成就，外人对他们的评价往往一句“啊，原来是大藏家的人啊。”就结束了。 　　梓言倒是对大藏家的影响力没有什么切身感受。 　　听骏我这样讲，她深感疑惑，问：“大藏家......？” 　　“嗯，大藏家。” 　　骏我说：“如果表妹没有被祖父大人迎接进大藏家还好。现在表妹名为大藏月夜，而不是郑梓言。身为大藏家一员的你，如果从事服装设计行业的话，也许要达到你哥哥姐姐那样的高度，才会被社会上认可吧？” 　　坐在梓言旁边的里想奈，听到骏我的话，像是被说中心事般地肩膀忍不住抖动一下。 　　骏我将大藏家最小的两个孩子模样收在眼底，不动声色讲：“但表妹这样也是有得有失。” 　　“我虽然不是服装设计师，但我的美洲分区旗下也是有着服饰公司的，对这行业我略懂一二——” 　　骏我说：“服装设计一行，三分靠天赋，七分靠努力，九十分靠机遇。这九十分的机遇，大藏家是能够给予你的。” 　　“衣远君是已经在业界闻名的服装设计师，着我不得不承认。千夏堂妹在接手企业之前就有自己的高端服饰品牌，亲朋好友的提携，还有这样的圈子应该能够给表妹更宽广的视野。” 　　“我们大藏家的财力势力也可以给表妹的创业初期提供保障。如果表妹真心喜欢服装设计的话，我从旁人的角度是真心祝福你能够在服装设计上取得成绩。” 　　说到这里，骏我顿一下。 　　“据我所知，服装设计是很辛苦的行业。变化日新月异，总是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去学习新的东西。而且以众人对大藏家的要求，如果表妹不是足够优秀的话，想必是很难得到社会上的认可呢。” 　　“所以表妹——” 　　骏我脸色忽然一松，微笑起来了： 　　“表妹真的喜欢服装设计吗？以那位祖父大人对你的喜爱，不论你想做什么样的事情，应该都可以得到助力的，何必让自己这么疲惫呢？” 　　...... 　　衣远骏我他们见天色已晚，离开病房的时候，被日勤叫去大藏家宅院的琳娜都没有回来。 　　“……” 　　梓言望着再次归于寂静的房间，沉默不语。 　　坐着待会儿，觉得身体有些黏黏，梓言起身到卧室沐浴。简单冲凉，换新的内裤和卫生巾，又将之前的睡衣穿在身上。 　　一切收拾妥当后，梓言盘起自己湿漉漉的头发用毛巾包住，又在病房里像是闲庭散步般，又像是心事重重地转悠好几圈，最后在自己房间的桌子前停下来。 　　“服装设计图……” 　　指尖划过衣远哥绘制出来的那张巫女服，房间寂静，梓言的思绪翻飞。 　　刚刚那位骏我表哥所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制作衣服，那是匠人该做的事情，我们大藏家的人只需要负责役使他们就够了。 　　如果是被役使的话，不论是多么有才华的人，都没有办法表现出高超的技巧，做出精美的服饰吧？ 　　还有—— 　　“表妹，人生只有一次，要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不要受别人影响，不要留下什么遗憾。” 　　今晚分别的时候，骏我留给梓言这样的一句话。 　　真正想做的事情？ 　　服装设计……是我真正想做的事情吗？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平常对日后成为服装设计师深信不疑的梓言，这时候听了骏我的话，却开始隐隐怀疑起来。 　　安东尼：“对啊，表妹。人嘛，就应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嘛。” 　　临走前，安东尼还是没有改变他那副跳线的模样，嬉笑着说：“在我们祖国霓虹，虽然三等以内的血亲没有办法结婚，但表兄妹之间可是完全没有限制的。” 　　“所以我真心喜欢表妹，就向表妹求婚了。做自己真心喜欢的事情嘛！” 　　“表妹如果也真心喜欢和我在一起的话，在霓虹这里结婚可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哟！” 　　噫！ 　　噫噫噫！ 　　果然还是应该将安东尼当作空气人，自动过滤，自动过滤，忽略掉比较好。 　　不过…… 　　梓言觉得自己应该是真心喜欢服装设计的。 　　小时候，梓言的爱好是绘画，将自己及目所见的美丽画面绘制到纯洁的白纸上。后来在妈妈的影响下才逐渐对服装设计产生了兴趣。 　　学习服装设计很苦。 　　梓言虽然没有经历过在学校里的正式服装设计方面的教育。但琳娜对自己女儿的教导，可是丝毫都不逊色于那些来安特卫普设计学院学习服装设计的学生。 　　没有绘画好服装设计图，或者制作版样出现差错的时候，那时的梓言经常被妈妈训斥到哭。 　　时至今日，梓言亲手制作的成衣，也不过是十几件而已。其他大多都是妈妈帮忙搭手制作出来的。 　　怎么说梓言还是小孩子呀。 　　但不论如何去说，当亲眼见证自己作品的诞生，还有看到自己的设计变成实实在在的衣服的时候，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油然而生，梓言瞬间就觉得自己之前受过的所有苦痛都是值得的。 　　这种喜悦感。 　　应该是只有真心喜欢服装设计，才会有的吧？ 　　“可是……“ 　　梓言蹙眉。 　　果然还是好在意那句上不得台面啊…… 　　现代社会如何定义一份工作的好与坏？ 　　似乎很大程度上，如果一份工作有钱赚，有名号，这就是一份好工作了。 　　再说，即使是在旧社会，若是哪个村庄，有人会些裁缝手艺，会做裁缝活，那都是相当了不起，极受人羡慕、敬佩，尊敬的。 　　这一年四季，谁家不得需要个新衣裳呢？ 　　旧时后，卖衣裳的店很少，平常人家都是负责针线活的婆娘来做衣裳。没这裁缝手艺的，不懂设计，也不懂剪裁，一针针缝，一线线接，到最后能不能做成件衣服不说，就算做成了也难免粗糙。 　　反倒是懂手艺的，比量比量，计算计算，最后不慌不忙打开缝纫机，哒哒哒，随着脚蹬，随着手动，这新衣裳就做成了，穿在人身上纹丝合缝，怎个舒服。 　　这种事情放到现代社会也同理。 　　普通衣服不是不能穿。 　　但优秀的服装设计师，设计制作出来的衣服，通常是既美观，又舒适，又实用。 　　同样是拥有防水功能的户外衣。 　　普通衣服普通覆膜，防水不假，但闷得出汗。样式普通，剪裁一般，伸手受限，不是长了就是短了。 　　而服装设计师对人设计出来的衣服呢？ 　　剪裁合理，活动自如。面料透气又防水，绝不会闷得一身臭汗。这可要比那些普通衣服强得多了。 　　设计又紧跟时尚，拿来在都市里穿着都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上不得台面呢？ 　　“我可没有这么说。” 　　尽管……那位骏我表哥嘴上没有像安东尼那样说服装设计上不得台面。但梓言多少还是能感受到他对服装设计这一行业的轻视。 　　“如果妈妈在的话就好了……“ 　　一定是因为经期心情不愉快的缘故。 　　就这么一丁点上不得台面的小事情，梓言竟然纠结得头疼，感觉后脑那里连着前面额骨都疼起来了。 　　于是第二天。 　　“以上，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餐桌上和妈妈絮絮叨叨讲述半天，翻来覆去后半夜才睡着的梓言倒是精神了。 　　肚子咕噜咕噜叫。 　　梓言夹些豆腐，再夹些咸菜，就着有些微微凉的味增汤吃米饭。 　　别说，这米饭粒粒饱满，颗粒分明，咀嚼在口中别是一番美味。 　　琳娜刚才静静听女儿讲述昨晚亲戚来访的群像剧，也没有吃饭。等到女儿全讲完，这才再次拾起筷子，将烤鱼里的刺摘干净递到她碗里。 　　琳娜问：“宝贝觉得，为什么他们会来探望呢？” 　　烤鱼下肚，梓言抬头：“因为……单纯地来探望亲人？” 　　琳娜摇头。 　　“千夏那丫头带着……是叫里想奈吧？她带着你表妹过来，还可以说是单纯地探望。” 　　“其他所有人，包括衣远这小子在内，呵——” 第164章 一百六十章 是非之地 　　借用种花家的一句古话，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大藏衣远这是希望梓言能够离开霓虹，回去种花家，远离大藏家的核心。至于那位大藏骏我，则是不论梓言是不是待在大藏家的核心，只要潜移默化地让她变得泯然众人，不那么优秀，就足以了。 　　琳娜听女儿的叙述，都不用多想就能理解这两人的想法。 　　服装设计是上不得台面的工作？ 　　还有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真是用心险恶。 　　唉。 　　大藏家的家主，大藏日勤。 　　日勤老爷子毕竟是经历过二战，在战场上负过伤，又活跃至今，年已近百的老人。 　　去年的晚餐会，这位老人想要见见自己在世的所有亲人，就已经透露出十分明显的信号—— 　　日勤老爷子，可能时日不多了。 　　于是大藏家众人对大藏家家主宝座的竞争愈演愈烈。 　　以目前的形势来看，最有可能争得家主宝座的，主要就是大藏衣远，大藏骏我，还有大藏千夏他们三人而已。 　　大藏家不同于霓虹的其他家族。 　　在大藏家悠久的历史上，曾经出现过女家主的先例。若是这样去想，似乎大藏千夏坐上家主宝座的赢面应该是更大些…… 　　但这种事情，真的就是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日勤老爷子的能量是巨大的。 　　曾经日勤老爷子的儿子们，分管财团欧洲分区的真星，还有财团美洲分区的富士夫，他们觉得自己已经羽翼丰满，可以架空他们的父亲，彻底享有大藏家的权势的时候—— 　　几乎是转瞬间的事情，连一个上午的时间都没用完。 　　欧洲分区也好，还是美洲分区也好，都被日勤老爷子收入囊中。两个儿子被关在府邸里软禁，到现在都没有行动自由。 　　所以啊…… 　　哪怕是家里蹲的里想奈也好。 　　日勤老爷子如果指定谁是家主，再派遣类似托孤大臣的心腹部下辅佐，只怕是衣远骏我有再大的想法都只能忍着。 　　财团里那些人认的是大藏家，可不是大藏家里的某个人。 　　这种节骨眼上，日勤将自己多年未见的外孙女改名大藏月夜，迎接进大藏家……难免会让人多想。 　　梓言：“妈妈，您昨天晚上都和外公聊了些什么呀，那么晚才回来。” 　　琳娜笑笑：“和你外公倒没聊多久，是被你舅母拽住了。” 　　“舅母？” 　　…… 　　大藏金子。 　　昨天下午从日勤老爷子的卧室出来，琳娜就被佣人请到了金子的房间里。 　　琳娜与金子相识于二十年前。 　　那时候金子的儿子衣远还是不几岁的小男孩，她到丈夫真星仍然掌管着财团欧洲分区的权势。 　　就像之前说的，金子与真星是政治婚姻，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感情。 　　即使因为长子衣远的出生，金子算是坐稳大藏家大夫人的位置。可真星仍然不待见金子，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包养情人成不公开的秘密，金子都敢怒不敢言。 　　那时候，真星将财团交给手下打理，带着自己有着爱尔兰血统的美女秘书整日混迹在东京。金子气不过，以“衣远是霓虹人，还是应该接受霓虹的教育”也跟到了东京。 　　正好遇到因为与茨威格特家闹翻，逃婚到东京，躲进大藏家的卡塔琳娜-茨威格特。 　　两人，一位少女，一位少妇，实际年龄没差多少。却都是因为家族里的事情气得火冒三丈，最后聊着聊着有共同语言，也就成闺蜜了。 　　琳娜顶着饿进到金子卧室的时候，见金子正坐在桌前，桌上摆好的西式晚餐。 　　金子道：“来了？” 　　琳娜走过去，坐到金子对面：“你叫我，我怎么能不来？” 　　“要不是你帮忙，那时候我都没有办法离开东京，这么多年都没来得及给你道声谢谢。” 　　金子眼眸垂下：“我只是不希望我身上的悲剧再在别人身上上演罢了。” 　　那年。 　　琳娜被自己的父亲，也就是大藏家的家主大藏日勤，逼迫着嫁给霓虹这边花之宫家的长子。 　　什么叫做世态炎凉一瞬间。 　　琳娜就是因为被茨威格特家的外公，逼迫着嫁给拉格朗日家的长子，这才逃婚到东京的。还没等琳娜好好在东京享受几年悠闲时光，她就又被逼婚了。 　　所谓的大家族，就是这样连婚姻对象都没有办法决定呢。 　　第二次的婚礼当天。 　　如果不是金子帮忙打掩护，为琳娜营造出半小时的时间差，否则琳娜根本没有机会登上飞机逃到安特卫普去。 　　初到安特卫普那几年，琳娜不敢联系茨威格特家，更不敢联系大藏家。别说给大藏金子写信报平安，就是自己的生活问题都是靠着在好心的裁缝店老板那里打零工才勉强度日。 　　那几年的艰苦，不提也罢。 　　回到桌前这里。 　　琳娜拿起刀叉，也不与金子客气，切下块身前摆好的七分熟牛排开吃。 　　咀嚼两口，琳娜问：“纽约客牛排？” 　　金子点点头：“知道你好这口。” 　　纽约客牛排七分熟刚刚好，口感最佳。牛排的大部分熟透，只剩中间一条红色细缝，几乎没有什么血水，只有肉汁。 　　而金子这边的牛排，则是全熟，显出焦褐色。 　　倒是…… 　　在卧室里摆放餐桌，两人牛排红酒地吃西餐，总感觉有那么点怪异。 　　不过金子还有琳娜，她们两人不论是谁都没有觉得这怪异，像是好久之前常常这么做似的。 　　用餐片刻，金子问：“琳娜，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话音刚落，她看看琳娜的模样，又摇摇头说：“看来应该是过得不错，不用我问了。” 　　琳娜反问：“你呢？” 　　金子一脸平静地点点头：“还行。” 　　琳娜摇头：“我看不像。” 　　年前晚餐会时候，金子歇斯底里的模样实在是让人深刻。 　　金子：“只需要再等待，再忍耐一会儿就好了。” 　　琳娜无声笑了下，说：“等待老爷子？” 　　金子没说话，也没点头，只是静静地看着琳娜。 　　“你的婚姻应该很幸福吧？” 　　琳娜一脸平静地摇摇头：“勉勉强强。” 　　金子笑了，“我看不像。” 　　“怎么不像？” 　　“看看你，还有你女儿的模样，就知道你遇到的是真心爱你的丈夫了。”金子端起红酒，轻轻抿一口。 　　“就像这葡萄酒，闻着香气扑鼻，可尝起来却是涩的。我的婚姻就是这样啊……” 　　琳娜说：“那只是葡萄酒不合你的胃口而已。” 　　“而且即使葡萄酒不和你的胃口，你也仍然要去品尝他，不也是乐在其中吗？” 　　金子与真星的婚姻是政治婚姻不假。 　　但带给金子的，也是金子在清秋家的时候，根本没有办法想象到的雍容奢华。 　　凡事都是有舍有得，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就连桌上的水果和面包都被吃得干净。 　　金子叫来佣人将餐桌撤下。 　　“感觉这些年，你变了。” 　　房间里的佣人都离开后，琳娜说。 　　“人总是会变的。” 　　金子答。 　　“变得更憔悴了。”琳娜接话。 　　“在大藏家这样异常的家族里，不论什么样的人，都是会变得扭曲的。”金子再答。 　　答非所问，琳娜却深有同感地点头。 　　“你的女儿，是叫郑梓言，对吧？” 　　大藏金子用蹩脚的汉语讲出琳娜女儿的名字来。 　　没等琳娜出声，金子就又自顾自地说了：“郑梓言，郑权，还有郑龙……这郑龙可是种花家的开国将军，能任由老爷子这么干？” 　　任由老爷子干什么？ 　　当然是指日勤老爷子将郑梓言改名成大藏月夜，应接进大藏家了。 　　琳娜终于蹙起眉梢。 　　她说：“之前还能以为你是心情不好，所以在晚餐会那副模样。现在看来你是真的变了，和我都开始遮遮掩掩不说真话了。” 　　金子：“……” 　　金子深呼吸一下：“你会带着女儿留在东京？” 　　琳娜：“大藏家的内部争斗我知道有多恶心。等到女儿身体大致恢复，我会带女儿离开东京，这就不劳你担心了。” 　　金子：“那为什么要让老爷子给你女儿改名？” 　　琳娜白她一眼：“不还没有加入霓虹的国籍吗？或者说，在东京这片土地上，我有什么能力违背老爷子的想法么？” 　　金子追问：“那你怎么带她离开东京？” 　　琳娜声音渐冷：“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即使我和女儿被老爷子留在东京，留在大藏家，也不会妨碍你的儿女争夺大藏家的家主宝座。” 　　金子的声音也冷了：“那如果老爷子像太上皇一样，一定要推你或者你的女儿上位呢？” 　　事情聊到这种地步，已经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可能了。 　　琳娜很想顶自己闺蜜两句。可她看看金子像是要喷火的双眸，一时间没了兴趣。 　　声音柔下来，琳娜劝她：“金子……” 　　可话到嘴边，琳娜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金子：“想叫我不要太纠结大藏家的权势，是吧？” 　　金子倒好，直接将琳娜想说的话给说出来了。 　　金子闭上双眼：“有些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羡慕你有舍弃这些雍容奢华的勇气。” 　　“可我，做不到。我的儿子也做不到。如果不能坐上家主宝座，真星一家都会被次子家吞并，消化殆尽。最后一无所有的结局，我不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唉……” 　　琳娜除了叹气还能说些什么呢。 第165章 一百六十一章 五十万字留念，今日第一更 　　郑梓言小姑凉对春节的记忆，停留在她四岁以前。 　　那时候她与爷爷郑龙住在一起，还是男孩子呢。 　　爷爷郑龙在家里排行第二。但因为长兄早亡，于是郑龙老爷子就成他兄弟姐妹九人中的长兄。 　　郑梓言记忆中的新年，总是有很多很多的人。 　　而且很繁忙。 　　新年当晚，郑龙老爷子的家里都会聚集百来人。沾亲带故，相对梓言而言没有人出五服。 　　这些人，有的人梓言认识，有的人梓言不认识。知道是自己亲戚，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占大多数。 　　唉，谁让郑龙老爷子家大业大呢。 　　以至于和郑龙爷爷住在一齐的那些日子，每次春节聚餐，梓言都累得七窍生烟。 　　但其实新年真正的繁忙却是从春节结束之后才开始的。 　　农历初一到农历十五，一家人的日程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每天清早梓言睡得迷迷糊糊时候，就会被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拽着出门拜年。 　　三爷爷家，四爷爷家，五爷爷家。然后大奶奶家，二奶奶家，三奶奶家…… 　　每家每天聚会的内容都差不多，沟通沟通感情，老人们聊聊往事，炫耀炫耀孙辈。小辈们作陪，孙辈们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反正梓言到现在，除了本家的堂哥堂姐，其他人是谁都记不住。街上如果遇到，能记得这是她亲戚已经万幸。 　　但怎奈梓言的容貌实在特殊。 　　结果每年聚会，都有好些亲戚过来逗弄她。 　　“梓言还记不记得我呀，还记得我是你谁吗？” 　　真心苦不堪言。 　　与梓言同样苦不堪言的是卡塔琳娜-茨威格特。 　　在欧洲，贵族之间的感情交流很频繁，聚餐聚会是常有的事情。可像郑龙老爷子家里这样连续吃吃喝喝聊聊足足十五天—— 　　这场面琳娜真没见过。 　　到最后，即使以琳娜这样的好酒量，都难免在应酬之后喝得醉醺醺，回家倒床就睡得不省人事。 　　怎一个愁字了得。 　　“妈妈，我可以不去聚餐吗？” 　　年幼的梓言趴在床上，磨磨蹭蹭在被子里露出脑袋，看妈妈。 　　琳娜无奈：“妈妈也不想去。” 　　但梓言和琳娜不去，会让去参加聚餐的郑权面上无光。若是郑权也不去的话，只怕郑龙老爷子的面色就会变得难堪了。 　　老爷子膝下三子，郑权最小。梓言的堂哥是大伯家的，堂姐是二伯家的，梓言自然是郑龙老爷子的小孙子了。 　　咳咳，现在是小孙女。 　　唉，也不知道重男轻女思想甚是严重的郑龙老爷子能不能接受梓言这样子。 　　倒是自从郑权琳娜与老爷子闹翻，硬气地直接从大院里搬出去后，郑权她们一家已经许久没和老爷子联系过，最多也就是过年过节时，郑权打电话给自己母亲，侧面的询问老爷子的身体情况，问声好，报声平安。 　　梓言奶奶：“你爸这老头子啊，就是犟。知道自己错了，还非得让别人给个台阶下不可。” 　　怎么给个台阶？ 　　搬出去的时间久了，郑龙老爷子也挺想念自己的小儿子，儿媳，还有孙……孙女的。 　　可因为梓言小时候，郑权照顾女儿的一时失误，梓言被气不过的琳娜带去安特卫普，这些年郑权一家就是想一齐去京城给老爷子拜年都做不到。 　　再说，在郑龙老爷子那里，只要郑权和琳娜能先道声歉，做个顺水人情，老爷子也就顺着台阶下去，合家团圆了。 　　可惜可惜。 　　琳娜这么要强的人。 　　当年是你将我扫地出门，要么郑权休了我，要么我们一家卷铺盖滚蛋。现在又想让我先给你认个错？ 　　不可能！ 　　就这样。 　　郑龙老爷子气得高血压都差些就犯了。 　　——————持续腹泻中，我觉得自己要死了—————— 　　言归正传。 　　霓虹这边自明治维新后，民间便没有了庆祝农历新年，也就是春节的传统。而日勤老爷子在春节举办聚餐，也不过是想与自己最亲的人说说话，聊聊天，人自然是不可能多。 　　自己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以及他们自己的家人罢了。 　　初听聚餐的人数不多，而且还是衣远千夏这样的熟人，梓言对聚餐还是没什么抵触的。 　　可昨晚—— 　　大藏家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这种家族亲戚之间的乱斗，还没涉及财团不同分区间的企业争斗，仅仅是骏我还有衣远凑在一起就自然而然像聊天一样的吵架，就扰得梓言脑壳疼。 　　更别说还有个跳线的大藏安东尼了。 　　近亲结婚恶心死了好么？ 　　她郑梓言连自己能不能喜欢上男生，像正常女孩子那样与爱人相恋，相爱，结婚生子白头偕老都不知道呢。 　　不过就像在种花家那里，碍于情面，琳娜没办法拒绝郑龙老爷子一样。 　　以大藏家在霓虹的影响力，东京这里又是大藏家的核心，琳娜还真没办法拒绝日勤老爷子的邀请。 　　要知道她女儿现在还住在人家企业的医院里呢！ 　　不说主动拜访。 　　都已经是被老爷子邀请的，不去，可着实是说不过去了。 　　“可是妈妈，我还是不想去聚餐啊。” 　　之前的晚餐会上，聚集霓虹这里的贵族，可以说是梓言作为大藏月夜，在霓虹社会上的出道宴会。 　　因为是初次露面与霓虹社会这里的名流见面，那时梓言的衣装十分庄重。 　　这回家族内部聚餐，倒是没必要那么注意服饰了。 　　但梓言还是觉得镜子里的自己有着近乎公主一般的氛围和逼格。 　　等身镜中的女孩一身黑色晚礼服，清雅的脸蛋白白嫩嫩，细眉被母亲用眉笔勾勒上淡淡浅黑，而细眉下的酒红双眸瑰丽动人。 　　分明半小时前，她郑梓言还是睡眼惺忪的模样哩！ 　　梓言凝视自身。 　　妈妈量身制作给她的晚礼服很漂亮。 　　袖子双层叠加，外黑内灰，褶皱处理得仙气十足。身前腹部那里银灰线条勾勒相交，银灰中间圈着黑，呈一百二十度角向下，显得腰瘦。 　　胸口那里则是更细小得银灰线条勾勒相交，与下面那里相辉映。上面线条两边外部被稍深些的银线束缚，蔓延向下交于下部一百二十度角两边的中间点，凸显出身体中间的风韵来。 　　胸口完全被束缚住，其下是交错绑织的五排口，在柔软起伏那里系成蝴蝶结。其上盖过肩膀却巧妙地露出精致锁骨，显露出梓言姣好的身姿来。 　　“好美啊......” 　　等身镜旁有全方位的灯光可以打开照射，不论身体的哪里都被晒得亮亮堂堂。 　　虽然觉得镜子里光线反射的眼睛有些难受，但梓言看着镜子里可以称得上完美的自己，都有些自我陶醉了。 　　看起来，比平时的自己更加美丽。 　　镜子里的梓言，是与平时的她截然不同的模样。 　　刚刚梓言洗过脸，稍微清醒些坐到梳妆镜前，琳娜给梓言简单地画过淡妆。 　　梓言画过淡妆的脸带着一丝成熟的气息。 　　因为身体先天疾病的缘故，梓言的皮肤也好，眉毛也好，甚至是头发和其他体毛都是呈现近乎纯粹的白。 　　一白到底，白得通透。 　　但这次琳娜给女儿描绘上浅黑的眉线，还有浅黑的睫毛膏。这就像黑色晚礼服衬托得梓言的肌肤更加嫩白一样—— 　　有着反差颜色的对比，梓言瞧瞧镜子中更加美丽的自己，真的是有些陶醉了。 　　又坐回梳妆镜前。 　　“宝贝今天很漂亮哦。” 　　琳娜一边梳理女儿的头发，一边说。 　　梓言没说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笑。 　　琳娜拿来的是黑色发带，发带边缘有用银线交织勾勒出来的蕾丝，与梓言身上穿着的晚礼服很搭。 　　当然搭配了，这可是琳娜特意制作出来的。 　　“宝贝你看——” 　　琳娜梳理好女儿的头发，用发带束缚成低双马尾缀在背后。 　　“只有我们服装设计师，依据对象的身体，再施展自己才华与灵感制作出来的衣服，才能完完全全地展现出穿着者最美的样子呢。” 　　琳娜说。 　　“像你的骏我表哥，他是美洲分区的社长，的确可以通过财力收购服饰公司，来趋势那些设计师们给他量身设计衣服。对待这样的打工者，站在顶端的他当然不会正眼瞧上。” 　　说到这里，琳娜笑笑，有些自豪： 　　“但是我们不一样。” 　　“我们是自由的，我们的灵感和创意是不受资本左右的。就像学生时代你衣远哥哥说过的话一样，想要穿上我们设计的衣服，就要向我们来求教。” 　　梓言抬眸，刚好与自己背后母亲的双眸对上。 　　那是双流露着笑意和强大自信的双眸。 　　梓言回答：“嗯！” 　　可是仔细想想，梓言刚刚燃起的信心就又熄灭下去了。 　　梓言：“妈妈，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离开种花家，继续去安特卫普设计学院学习吗？” 　　琳娜先是一愣，但马上面色就又柔和下去了： 　　“妈妈不是和宝贝约好的吗？” 　　“宝贝高考之后在种花家那里读服装设计的大学，妈妈也会从安特卫普离职，去那里的大学任教，京城那里就很好呀。” 　　“可是......”梓言咬咬唇：“果然还是感觉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的实力更加强些呢......” 　　梓言害怕自己这样蹉跎后会泯然众人。 　　琳娜笑了： 　　“宝贝是不相信妈妈的实力？到时候不还是妈妈教你服装设计嘛。” 　　“没有啦。” 　　梓言说：“只是，只是——” 　　琳娜：“不要瞧不起自己的祖国哦。” 　　琳娜摸摸女儿的脑袋，怜爱：“种花家那里现在正是服装设计行业的黄金时代，有着很多很多的机遇和机会。而且——” 　　“近些年，种花家那里也是有世界知名的服装设计师踊跃出来的。更何况宝贝也要对自己有信心。” 　　“也许发光的时间会后延。但是——是金子，总有一天会发光的呢！” 第166章 一百六十二章 番茄锅天下第一！ 　　火锅。 　　在种花家的古代，这种美食也被称为“古董羹”。说是因为食材投入沸水中发出咕咚声而得名。 　　这可是种花家独创的美食哦！ 　　但如果将古董羹拆开来理解，似乎讲成古董一样的羹，好像也没什么错的...... 　　毕竟种花家三国魏晋时期，以铜鼎熬制食物，这就是火锅的前身。想当年汉献帝在杨奉和董承的护送下，逃出长安，辗转东行，时任兖州牧的曹操送给汉献帝用铜鼎熬制的鸡汤羹，可是感动得汉献帝稀里哗啦的。 　　这样算，火锅从古至今已经有接近两千年的历史，说是古董的羹当然没问题了。 　　而霓虹家的火锅，则是在十四世纪由种花家传过去的。 　　古时候的种花家何等辉煌，文化辐射到几乎整个亚洲大陆的每一处角落呢。 　　霓虹称这种美食为寿喜烧，有时也叫做锄烧。锄烧，顾名思义，就是用铁锹配上少量酱汁，然后放入牛肉用大火来烧烤好。 　　当然啦，这是古代霓虹家的做法。 　　现代的寿喜烧可没那么寒酸。而是用浅底的铁锅，配上少量酱汁烹煮食物。食物通常包括切得薄薄的牛肉片，葱，魔芋，香菇，金针菇，豆腐，等等。 　　与种花家这边的深锅煮制可是有着不少的不同。 　　“总裁大人，请问今年的春节聚餐，您想要享用些什么样的食物呢？” 　　农历春节的前天晚上，负责准备晚宴的佣人问日勤。 　　“当然是火锅了。” 　　正在练习毛笔书法的日勤，理所当然地答。 　　日勤口中的火锅，自然是霓虹这边的锄烧了。只是日勤固执地用种花家的说法来称呼而已。 　　说起来—— 　　大藏家的春节聚餐。 　　与晚餐会不同。 　　晚餐会是面向大藏家全体，以及诸多社会名流的公开性宴会，相对来说更加庄重，不提前些时日派遣家族里的人来准备是不行的。 　　而春节聚餐嘛。 　　这是大藏家核心族人的内部宴会，或者说是家宴应该更合适些。血缘关系最近的族人们，几人坐在一齐享用美食，聊聊天，放松放松，沟通沟通感情，真是何等悠闲的光景。 　　所以也不需要太正式的美食，火锅刚刚好。 　　“好的，我知道了。” 　　佣人答应一声，紧接着问：“总裁大人，我可以向您确认一件事情吗？” 　　“嗯？” 　　汉室宗亲四字正好写完，日勤回头。 　　“关于火锅佐料汁的浓度和味道，是按照东京这边的浓郁风格来准备，还是按照体现食材本身味道的风格呢？” 　　佣人的问题，实际上是霓虹这边的关东风格与关西风格的区别了。 　　关东这边的牛肉火锅味道更加浓郁些，而关西风格则显得稍有清淡，能够品尝出食材本身的风味。 　　关西与关东之间的关系微妙，京都与东京的关系同样微妙。在霓虹，约定俗成的事情是天皇居住在哪里，哪里就是首都。而天皇自明治维新时期移居东京后，东京自然而然就成为首都了。 　　（但实际上霓虹家的法律还真没有关于首都的界定= =） 　　以京都为首的关西人认为自己这边有着悠久的历史传承，京都又是早在千年前就是首都一样的存在，认为自己这边代表着霓虹家悠久的文化底蕴。 　　而以东京为首的关东人则更加能接受新鲜事物，东京的经济繁华，东京人也常常指着市中心的皇居对关西人嗤之以鼻。 　　瞧瞧，天皇陛下都居住在我们的城市里哩！ 　　解释起来的话，就是一向以丰富文化传统自豪的关西人，面对明治维新后爆发式崛起的东京，产生了强烈的不适应。 　　是不是与现在那些霓虹传统家族面对大藏家时候的感觉很像？ 　　“嗯——” 　　日勤沉吟片刻。 　　“汤汁，还有砂糖、料理酒、酱油一类都准备些，浓郁还是清淡，让孩子们自己选择就好了。” 　　日勤：“我们又不是什么古董守旧的家族。” 　　——————其实总觉得关西牛肉火锅更像是朝鲜半岛的石锅烤肉诶—————— 　　中午时候，梓言仍然没有收到魏莱发来企鹅信息。 　　平常，魏莱结束上午的家教补课后，通常会给梓言发来企鹅信息来聊聊天。突然一天没有收到魏莱这孩子的消息，梓言反而有些担心了。 　　梓言想了想，从各个角度设想魏莱没有发过来信息的原因。 　　也许是因为上午被老师打击得没有心情聊天了，或者下午要上课的老师，之前布置的作业没有写完，这时候正趁着午饭的空隙疯狂补作业？ 　　啊—— 　　梓言想起来了。 　　今天春节，正是种花家那边合家团圆，聚餐，其乐融融的日子。估计魏莱也是被父母带着出门忙碌去了。 　　真是凄惨啊。 　　不过，以魏莱那样乐天派的性格，也许会乐在其中也说不定。 　　梓言叹口气。 　　想想昨天晚上衣远哥，还有那位骏我表哥的模样，梓言就累觉不爱。 　　这样没有晚餐会外界形象束缚的家宴，应该会更加难过吧。 　　只要回想起昨晚他们吵架的场景，梓言的心里就会涌出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握紧的剧痛感。 　　“呼——” 　　嘴边随着呼吸，隐隐有白色雾气出现。 　　外面在下雪呀。 　　黑色晚礼服上裹着银灰的珊瑚绒袍子，走出住院处，梓言踩踏在轻薄无垠的雪地上。 　　倒是觉得踩着黑色皮靴的双脚有些冰冰凉...... 　　她快走两步，以求让自己的双脚能因为运动起来，血液流速加快地稍微暖暖。 　　琳娜走在女儿身边，无奈：“会感觉冷的话，坐车去外公家里不就好了吗？” 　　梓言不是第一次听妈妈这样说了。 　　她也无奈：“可是妈妈我晕车啊。” 　　晕车的感觉—— 　　它那么的清晰，而且强烈。头晕目眩，胃里在汹涌翻腾着，梓言撑不住两小时后就会彻底失去与它抵抗的能力。 　　当然，大藏家私人医院这里，距离大藏家的宅院还是挺近的，全程畅通无阻的情况下，最多五分钟就可以乘车抵达。 　　但就是五分钟，这样开车再停顿，也会让梓言切身感受到身体带给她的恶意。 　　所以，果然还是步行好了。 　　琳娜细心劝导：“妈妈小时候也晕车。汽车这种东西，乘坐得久了，身体习惯了，就不会感觉到眩晕了。” 　　梓言不听，脑袋拨浪鼓似地摇头。 　　那种摇摇晃晃地下车，要瘫软在床上小半天才能缓过来的感觉，她就是一次都不想体验。 　　身体不够强健真是硬伤呢。 　　梓言抬眼看向远方。 　　今年应该是瑞雪年。 　　至少东京这里，她手术住院这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已经下过三次积雪甚深的大雪了。 　　如果珊瑚绒袍子里面穿着的羊绒衫，应该会更加暖和些吧？ 　　梓言双臂环绕，蹭蹭自己胳膊。 　　她出门的时候，雪花还是点点飘下。可没等她走出住院处几步，大朵大朵的雪花就开始飘飞。 　　天空有细密的云层笼罩，显得清灰。 　　幸好阳光完全被这清灰云层给遮挡住了。否则地面积雪泛射的那些阳光，恐怕会刺激得梓言根本没有办法睁开双眼。 　　我的身体啊—— 　　“妈妈。” 　　梓言心里喃喃时，感觉头顶忽然被什么东西给遮住了。 　　是琳娜撑起了伞。 　　雪花不同于雨水。 　　雨水滴落在伞布上，会有清脆的滴答声。而雪花飘落，即使雪势很大，飞落在伞上也是几乎无声无息，十分宁静，宁静得就像是童话的世界。 　　琳娜说：“霓虹这里不庆祝农历春节。” 　　“嗯。” 　　梓言点点头。 　　霓虹这里不庆祝农历春节。这天，霓虹大人照常上班，孩子照常上学，只有大藏家这样......守旧？ 　　只有大藏家这样守旧的家族还在庆祝农历春节，街上自然是静悄悄的了。 　　这时候的种花家..... 　　应该是人山人海，四处都是采购年货，还有赶回家过年的人吧？ 　　这样想，感觉春节时候，霓虹家这里清清静静似乎也挺好的。 　　少有种花家那种人声鼎沸的模样。 　　思索问题时，总觉得是时间过的很快。梓言刚刚有些适应室外寒冷空气，她们母女二人就到了大藏家的宅院。 　　梓言的容貌特殊，又是大藏家家主，大藏日勤的外孙女。门口站岗的佣人问候声“月夜大小姐”后，就给梓言她们打开了门。 　　低头看看手表，梓言发现已经是下午一点钟了。 　　那种花家那里就是刚刚好中午十二点了。 　　进屋，直走上楼。梓言来到餐厅，尽职尽责守在门口的佣人刚刚推开门，她就闻到浓郁的滚汤香气。 　　随着香气，还能听见咕噜咕噜声。 　　餐厅里只留下中间长桌。长桌左右两边已经坐满人，只有梓言琳娜母女，还有在卧室里小憩没有起来的日勤老爷子没有过来了。 　　目前还没有吵架。 　　一家人坐在一齐，然后等待日勤老爷子过来共进午餐，这简直就像是关系十分要好的亲戚一样。 　　梓言坐到里想奈的身边。琳娜落座在她二哥富士夫的后面。 　　衣远招呼旁边的佣人：“佐料汁再给我些。” 　　“好的。” 　　骏我身前的铁锅空空如也，他笑着说：“衣远君的胃口一如既往的浓郁呢。” 　　“浓郁不好么？” 　　衣远接过佐料汁，继续往铁锅里加，“先在锅里放大蒜和橄榄油，混同西红柿和洋葱翻炒一下，再倒入佐料汁，味道浓郁拔群，可是比涮的食物本身还要美味。” 　　“而且最后还可以借着浓厚的西红柿汤汁，放些面条进去煮，不是很合适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 　　骏我：“但我还是更喜欢体现食材本身味道的调味方式。中餐的话，应该还是吃得清淡些比较好吧？” 　　梓言：“......” 第167章 一百六十三章 才没有吵架，嗯 　　所谓关西牛肉火锅。 　　佐料大致与关东火锅类似……或者说，随着时代的发展，关西关东之间佐料的界限越来越模糊，已经真变得很类似了。 　　但关西火锅的做法是先用铁锅将薄薄的牛肉片烤熟，然后在烤好的牛肉片撒上砂糖，料理酒，还有酱油之类的佐料来食用。 　　感觉起来，倒的确是更加相像与朝鲜半岛那里的石锅烤肉一些。 　　梓言落座在里想奈的身边。 　　仔细观察，这桌上只有她的衣远哥，还有那位总是跳线……对，现在还色色地看着她郑梓言的大藏安东尼表哥，他们跟前的铁锅里是有着汤汁，咕噜咕噜的。 　　其他大家那里都是空空如也。 　　“您好——” 　　“请问月夜大小姐是想要食用关东风格的锄烧，还是关西风格的锄烧呢？” 　　有佣人过来弯腰鞠躬询问梓言和琳娜的意见。 　　琳娜在霓虹这边生活过几年，对锄烧，也就是日式牛肉火锅很熟悉，点点头要了关西风格。 　　可梓言却犯了难。 　　“锄烧？锄烧是什么？” 　　尽管体内流淌着四分之一大藏家的血脉，霓虹家这里对梓言而言，到底是外国，她真的不熟悉。 　　没等佣人回答梓言的疑惑，隔着里想奈坐在梓言左边的千夏笑着开玩笑：“锄烧锄烧嘛，用锄头烧，就是用铁锹烤肉的意思啦！” 　　“诶？！” 　　梓言惊了。 　　佣人颇感无奈地看看这位分管财团亚洲分区的大藏千夏大小姐。 　　记得当年，刚刚从约翰那里的曼彻斯特初次赶来的她，好像就闹过这种乌龙，嚷嚷着要用铁锹烤肉来着。 　　佣人抬手向梓言展示，解释说：“月夜大小姐 ，如您所见——” 　　“您眼前的浅底铁锅就是接下来用来烹饪食物的器皿。” 　　说着，佣人嘴角上扬，无声笑了下，讲：“以历史角度讲，远古时候的霓虹人们的确是使用铁锹来烤肉来着……” 　　“所谓关东风格，就是在铁锅内先放入佐料汁，然后放进牛肉片开始煮。煮到牛肉变色就可以食用了。” 　　正常来说，汤汁烧开之前还会放入白葱，魔芋丝，豆腐，白菜之类的。不过这些，如果梓言选择品尝关东风格的牛肉火锅，会有佣人旁忙代劳的。 　　“关西风格这是肉先在铁锅中烤，烤好后撒上砂糖，料理酒，还有酱油之类的调味品使用。” 　　哦。 　　梓言懂了。 　　这不就是种花家那边的火锅和烤肉的区别嘛。 　　（估计不论是关东人还是关西人，听梓言这样讲恐怕都要生气的想打人了，233。） 　　来霓虹这么久，梓言还从来都没有吃过火锅呢。 　　之前在种花家，爸爸郑权身边的时候，因为火锅相对好准备些，梓言晚餐隔三岔五就是与爸爸一齐涮各种食物吃。 　　嘛。 　　谁让郑权同志的厨艺实在是……勉勉强强呢。 　　而火锅，郑权只需要去趟超市，买来人家已经弄好的菌菇汤火锅锅底，还有商家已经调制好的火锅蘸料。 　　之后买来超市里商家切制好的羊肉片，超市里切好洗净的净菜，总之怎么方便怎么来。 　　“那我就要关——” 　　梓言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那边衣远热情地向梓言建议：“梓——月夜表妹，来尝试下我这种西红柿锄烧吧。” 　　就像衣远刚刚说的那样。 　　东京这边有家料理店。 　　这家料理店连续好多年都获得米其林一星餐厅的称号，而西红柿日式火锅正是店里人气最高的膳食。 　　先在浅口铁锅中放入蒜和橄榄油，混同西红柿还有洋葱先翻炒一下后，倒入佐料汁。这样的制作方法能够将西红柿的甜味完全烹饪出来，同时最大限度地淡化了酸味。 　　而后洋葱本来的甜味，辅以西红柿汤汁，还有烧开之后的浓浓罗勒草香……哎呀，讲得我自己都要流口水了。 　　好啦好啦，言归正传。 　　梓言奇奇怪怪地看衣远一眼。 　　怎么衣远忽然开始称呼她为月夜表妹了？ 　　倒是西红柿火锅…… 　　梓言还真没有吃过诶。 　　那边的骏我等衣远说完，微笑着看看梓言，也建议道：“月夜表妹的身体，应该还是品尝些清淡的食物会更合适些吧？” 　　衣远：“西红柿锄烧只是味道浓郁，不是什么油腻。” 　　“要说油腻，其实关西风格的锄烧放很多的砂糖，料理酒，还有酱油才更加油腻吧？” 　　骏我对衣远笑而不语，继续看着梓言：“月夜表妹应该也有自己的喜好吧？像衣远君这样喜欢浓厚风格的，不如尝试一下在米饭上打蛋，然后淋上酱汁一类的？” 　　“哦哦？” 　　衣远突然兴趣大增：“唉，不懂得料理味道的外行人果然是让人头疼啊。” 　　“想想啊，生鸡蛋放到锅里，烤到半熟时候放到米饭上，再用鲜美的西红柿汤汁盖浇，那味道可是连我大藏衣远这样的美食家都能够征服，相当美味。” 　　骏我颇为同情衣远：“衣远君，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说，但我还是十分同情你在调味方面的爱好了。” 　　“这样制作出来的食物，不论底料是米饭也好，还是意大利面也好，或者说不论怎么样在其他方面下功夫，也只能品尝出西红柿汤汁的味道了。通常不是只有为掩盖食材不新鲜的时候才会这样去做么？” 　　梓言：“……” 　　佣人：“……” 　　佣人定在旁边，像是木头人。 　　这家里，衣远还有骏我相互吐槽的模样，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骏我问：“表妹是更喜欢浓厚些的，还是清淡些的呢？或者说更能体现食材本身的纯粹味道呢？” 　　诶—— 　　这要梓言怎么说才好。 　　梓言当然是更喜欢味道浓厚些的，前阵子医院里提供的，体现食材本身味道的每日三餐，已经快要让梓言的嘴里淡出鸟来了。 　　可是味道浓厚些的…… 　　梓言知道自己现在是在生理期。而且依据以往的经验，味道浓厚的食物吃得多了，身体难免会难受一阵子。 　　而且妈妈她要的也是关西风格的锄烧。 　　她犹豫：“可是烤肉……不，这个关西？关西风格的锄烧，怎么能清淡呀？” 　　骏我摇摇头，介绍说：“关西风格的锄烧不是烧烤。是在锅内均匀涂抹牛油后，将牛肉烤至半熟时加入砂糖和酱油，最后待牛肉烤熟之后，再放入水分充足的蔬菜焖煮。这样其实是完全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来调节浓郁程度，后来加入的蔬菜也可以匀称整体的味道。” 　　诶——？ 　　梓言理解不能。 　　先将牛肉烤好，然后将牛肉放入火锅里煮？ 　　这是什么神仙操作啊？ 　　“……呼。” 　　终于，见衣远还有骏我都结束了自己的表演，佣人松口气，问梓言：“所以月夜大小姐想要？” 　　梓言：“……” 　　——————拜托你们二位能不能不要像聊天一样地凑在一起吵架啊喂！—————— 　　梓言旁边的里想奈被她两位兄长之间的亲切交流弄得昏昏欲睡。 　　难得因为大藏家守旧，仍然要在农历春节时候聚餐，里想奈可以免去到学校里读书之苦。 　　但昨晚跟着自家的千夏姐姐去探望表姐，遇到的那些事情就已经让她累觉不爱。现在衣远和骏我又是话里藏刀，像是聊天一样平常地凑在一齐吵架—— 　　里想奈甚至觉得还不如去上学了呢。 　　本来今早，里想奈就是昏昏沉沉的时候，被那位负责照顾她生活，她那位尽职尽责地二哥给叫起来的。 　　好烦哦。 　　游星：“里想奈大人，快要中午了哦。” 　　“嗯。” 　　里想奈缩在被子里，蹭蹭，没有起来。 　　游星温柔地推推她的肩膀，说：“已经早就超过起床的时间了。还有一个小时就到去族长大人那里用餐的时间了哦。” 　　里想奈呢喃： 　　“让我再睡一会儿，再睡一会儿……五分钟……五分钟……五十五分钟……五百五十五分钟。” 　　游星笑笑：“里想奈大人，再睡五百五十五分钟，可就要到半夜了哦。” 　　“那就让自闭的家里蹲小姐直接睡到后半夜好了……” 　　昨晚从医院那里回到房间，里想奈报复性地抢《WQS》的活动任务，可是凌晨三点钟才将将睡着。 　　似乎直接睡到第二天的半夜也没什么不好的。 　　“因为睡懒觉没有参加聚餐，这样族长大人可是会很生气的哦？” 　　里想奈从被窝里冒出颗脑袋。 　　“祖父大人才不会……” 　　“但是夫人她会很生气哦？” 　　“……” 　　“……！” 　　完了完了。 　　因为听到关于那位母亲，也就是大藏金子的话题，大藏里想奈瞬间就清醒过来了。 　　于是清醒过来的里想奈，迷迷糊糊地被二哥游星换上衣服，又迷迷糊糊地坐上母亲来接她的汽车，直到现在坐在大藏家宅院的餐厅里都是迷迷糊糊的。 　　衣远还有骏我之间吵架似的聊天，简直就是催眠魔音。 　　祖父走进餐厅的时候，她随众起身向他问好，马上就又迷迷糊糊地杵在桌子旁了。 　　梓言表姐最终点的是什么锄烧？ 　　她不想知道。 　　她只想睡觉。 　　就连佣人帮忙在铁锅里烤制尚好的牛肉时，香气扑鼻，都没能提起里想奈一丝一毫的兴趣。 　　这可真的是上好的牛肉哦！ 　　霜降牛肉。 　　端上餐桌的可是神户黑毛牛的牛肉。主人一直是以酒来饲养，这样饲养出来的肉质香而细腻，油脂分配均匀，看着像霜，又像是雪花一样漂亮，所以也就是霜降牛肉了。 　　这样绝佳的牛肉，似乎被西红柿汁掩盖住食材本身的味道，挺可惜的…… 　　“咕噜噜。” 　　里想奈右边是汤汁烧开的咕噜噜。 　　但里想奈只想咕奴奴地睡觉。 　　里想奈左边是衣远开心到掩盖不住的笑声：“怎么样，月夜表妹，是不是西红柿锄烧很好吃？这可是对传统日式锄烧的一大改变和创新！” 　　但里想奈一丁点兴趣都没有。 　　说起来—— 　　什么时候能回家睡觉啊？！ 　　作者有话说： 　　回去看看，好像上一章对关东关西火锅的叙述出了些小问题呢。 　　一般来说，关东派的牛肉火锅，会准备好清爽的预调汤汁。之后将准备好的牛肉蔬菜豆腐等食材放入锅中，淋上汤汁一起焖煮。 　　实际上焖制出来的火锅口感清淡，但这个预调汤汁的味道鲜甜，会盖过食材本身的味道。 　　而关西派的火锅呢，则是没有事先调好的汤汁。是在国中均匀涂抹牛油之后，将牛肉烤制到半熟，加入砂糖还有酱油，等待牛肉烤熟之后，加入水分十足的蔬菜焖煮。 　　这样制作出来的火锅，味道是十分纯粹的。 　　理论上来说，似乎关西派火锅更加浓郁些……但以肉来说，的确是关西派火锅更能体现食材本身的味道。 　　嘛，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也就不写这小段文字来解释说明了。 　　总而言之！ 　　大家只要知道衣远童鞋喜欢重口味的食物，骏我童鞋喜欢反馈食材本身口感和味道的料理就对啦！ 　　就酱。 　　不接受反驳。 第168章 一百六十四章 大藏里想奈在碎碎念 　　果然应该找借口直接不来参加春节聚餐的。 　　里想奈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滑动铁锅里的肉片，一边让它均匀受热，一边百无聊赖地幻想。 　　佣人准备来的牛肉，是上好的神户黑毛牛的牛肉。肉质细腻，又切得很薄，放上去炙烤片刻就变得只剩约百分之十红色，可以关火食用了。 　　自从日勤神情气爽结束午睡，来餐厅里吃饭后，餐厅里得亲戚们瞬间变得其乐融融起来。 　　琳娜与金子早在二十年前就是好闺蜜。多年不见，又知道琳娜对大藏家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于是金子与琳娜再次见面，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了。 　　金星富士夫兄弟俩默默用餐不说话。衣远千夏兄妹边吃边聊财团欧洲分区和亚洲分区搞合作的相关事宜，骏我则吃得慢条斯理，温文尔雅。 　　至于安东尼...... 　　有日勤老爷子在场，安东尼就是再跳线，也不敢在这种场合里造次。 　　老爷爷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里想奈因为心情不快，又有事分神，她用筷子按着肉滑动好久，半天没吃下去几口。 　　日勤老爷子看了惊奇，问：“里想奈？” 　　“在。” 　　里想奈回神。 　　“是身体不舒服吗，吃得这么少？” 　　日勤问她。 　　“没有。” 　　里想奈垂眸。 　　真实感情，里想奈自认为掩盖得很好。至少是不会被别人给看出来。那么日勤祖父会问她，只能是因为她这样缓慢得用餐速度了。 　　深呼吸一口气，里想奈向佣人要来汤汁，准备暖锅。 　　“听你金子说，你在春假结束之后去国中上学了？” 　　日勤又问。 　　“是的，祖父大人。” 　　“能适应新的学校环境吗？” 　　日勤说完，里想奈正在组织语言时，里想奈对面的金子捂嘴笑：“父亲大人，我给里想奈特意选择了最适合她的学校，班级里也没什么不好的学生，里想奈很喜欢新学校的环境呢。” 　　里想奈：“......” 　　适应个鬼哦！ 　　不过里想奈也没办法在祖父面前说自己不喜欢母亲安排给她的学校。若是这样做了，只怕母亲的面子会挂不住，回家她里想奈可就又要难受了。 　　为此，她只好用不失礼节的微笑向祖父点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 　　日勤说：“里想奈，你是老夫引以为豪的孙女。大藏家永远是你的避风港，所以凭借自己喜欢的方式去生活吧。需要父母家族的帮助，就说出来。” 　　“我知道了，祖父大人......” 　　自己喜欢的方式？ 　　她大藏里想奈现在只想回到自己赖以生存的小屋里休息。 　　顺便，如果没有大藏家的名号，她在校园里的生活才会变得风平浪静的吧？ 　　唉。 　　可是这种话不论如何都没有办法说出口呢。 　　“月夜？” 　　“在。” 　　里想奈旁边，同样有些出神的郑梓言小姑凉被日勤叫到了。 　　“怎么今天老夫最年幼的孙辈们，都有些心不在焉啊？是身体不舒服吗？” 　　话说回来。 　　那边的里想奈是百无聊赖用筷子滑动肉片，梓言这边则是盯着西红柿锅里的泡泡翻滚来翻滚去，开饭到现在才吃两口菜肉。 　　那边的衣远问：“......是我推荐的西红柿锄烧不合月夜表妹的胃口？” 　　梓言摇摇头。 　　不是不合胃口。 　　衣远安利给她的西红柿锄烧，这可是不同于霓虹传统锄烧的创新。吃在嘴里，牛肉，洋葱，西红柿，三者的甜味，咸味，酸味交相融合，并且没有一丁点的违和感。 　　梓言初吃第一口的时候就觉得非常震惊。 　　真，真，真的是太香了。 　　只是—— 　　自从父母与爷爷郑龙闹翻，梓言就很少有参加家族里聚餐的体验。长久以来，她一直是形单影只，最多也就是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吃吃饭。 　　所以即使春节聚餐不不像之前的晚餐会那样正式。但外公在场，还有自己不熟悉的舅舅舅母在场，梓言仍然感觉很拘束，拘束得没办法放开身子用餐。 　　同样是坐在桌对面的琳娜，看看自己的女儿，无声笑了下，道：“我家女儿比较怕生。” 　　日勤再瞧瞧梓言的模样，懂了： 　　“月夜，这里都是家人，又没有外人，有什么好怕生的嘛。” 　　是是。 　　梓言默不作声点点头。 　　坐在这里的，都是与她有着最近血缘关系的亲戚。按理说的确是不应该感觉到拘束的。 　　但是...... 　　不论多么亲近的血缘关系，不熟悉就是不熟悉，会觉得陌生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就连去年初回种花家时，她郑梓言面对自己父亲都有些感觉陌生拘束呢。 　　唉。 　　果然还是好想下桌啊。 　　梓言心里默默念。 　　希望不要像小时候在爷爷家里那会儿，一顿饭从中午吃到天黑。 　　尽管起因不同，但梓言和里想奈这对姐妹的最终想法倒是出奇的一致呢。 　　夹来西红柿锅里的焖煮好的牛肉，梓言细嚼慢咽。 　　肉质细腻，有着近似入口即化的口感。牛肉本身的味道隐藏在西红柿的味道下面，尝起来酸酸甜甜带点鲜咸，当真可口。 　　这样好的牛肉，如果是用关西风格的锄烧来做，会是什么样的味道呢？ 　　感觉依着海州黄牛村那家手艺做成烧烤，味道一定也会很拔群。 　　见梓言一口牛肉刚刚咀嚼下肚，日勤又问：“月夜啊，最近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衣远千夏骏我安东尼，日勤的这些孙辈们都已成年，要么出任家族财团的社长，要么有着自己的事业，日勤并不担心他们。 　　现在老爷爷最关心的两人，就是家里最小的里想奈，还有这位外孙女大藏月夜了。 　　梓言抬眼看看她妈妈，见妈妈正嘴边噙着笑同样在看她，梓言说：“谢谢外祖父关心，我的身体恢复得很好。” 　　梓言：“听医生说，再有一个月应该就可以拆线出院了。” 　　“嗯。” 　　日勤稍微停顿片刻，讲：“月夜啊，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毕竟是切除肿瘤这样在身体里动刀的大手术，老夫觉得还是保险起见，多休息调养，拆线之后也再在医院里住院观察一段时间为好。” 　　额...... 　　切除肿瘤？ 　　梓言不动声色，心里却被外公弄得满是黑线。 　　别说，从医学角度来讲，梓言的身体是女性假两性畸形，之前那些外表显现出男性特征的器官还真就是畸胎瘤...... 　　说成切除肿瘤也没哪里不对，嗯。 　　里想奈瞥梓言一眼。 　　果然。 　　里想奈心里暗想。 　　果然她表姐的病，根本不是日勤祖父所说的什么良性肿瘤。 　　就在刚刚，她这位郑梓言表姐的瞳孔明显微微收缩。虽然只出现短短不到半秒钟的时间，但却足以说明一切了。 　　梓言这样银发赤瞳的纯粹模样，里想奈早在之前就在别人身上见到过，所以不觉得奇怪。 　　而梓言的身体...... 　　应该没办法称得上强健吧？ 　　梓言给里想奈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梓言的手臂非常纤细，有着仿佛一碰就会折断的脆弱感。肌肤洁白，洁白得甚至隐隐能够透过肌肤看到隐藏在下面的嫣红，更是加深了这样的感觉。 　　娇弱柔软得就像是需要精心爱护打理的绸缎一样。 　　所以梓言表姐到底是因为什么样的疾病，才会从种花家跑来东京这里治疗呢？ 　　自家的千夏姐姐应该是助力者。但对于梓言表姐究竟是因为什么样的疾病住院，千夏姐姐也一直是什么都没有说。 　　应该是说什么不便于和别人提及的疾病吧。 　　里想奈心想。 　　而且还是一旦被别人悉知，就可能会引起很大麻烦的那种疾病。 　　所以这位郑梓言表姐才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而随时的“警惕”着。大藏家里，日勤祖父也好，还是金子母亲也好，或者衣远哥哥也好，甚至是看起来十分单纯的大藏千夏心里都隐藏着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而时刻警惕着，这点大藏里想奈十分清楚。 　　所以...... 　　啊啊，果然是大藏家啊。 　　在这样环境里长大成人的里想奈会对这种“警惕心”敏感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诶？” 　　梓言没懂日勤外公说的话。 　　对于这次东京之行，梓言的行程其实安排得正正好好的。 　　十二月来东京接受性别纠正手术，随后需要在医院里以备各种意外的三个月恢复期。三个月后梓言拆线回国，正好是海州三中那边的初三后半学期开学。 　　如果在医院里久住的话，岂不是连中考都要错过了？ 　　梓言刚想说些什么。 　　她就瞥见自己妈妈正在不断地用眼神示意她。 　　诶...... 　　梓言更不懂了。 　　不过，妈妈的意思应该是要她不要说什么吧？ 　　于是梓言说声“谢谢外祖父关心”，就不再言语。 　　倒是梓言身边的里想奈见此，心里无可奈何地又叹了口气。 　　啊，大藏家。 　　这家族里就没有谁是完全纯洁的呢。 　　除了她二哥。 　　啊啊，好想下桌回家和二哥一齐玩游戏啊。 　　里想奈悄悄地撇主坐上的日勤祖父一眼，心里发问—— 　　我可敬可爱的日勤祖父大人哟。 　　您什么时候能吃完啊。 　　春节聚餐又不是晚餐会，不需要寒暄。只要等日勤祖父用膳完毕，这场家宴也就基本结束了。 　　可你看看。 　　日勤老爷子大口大口地吃牛肉，嚼香菇，就不像是能尽快吃完的样子哩！ 第169章 一百六十五章 大预言家 　　记得是三天前的早晨。 　　大藏里想奈因为熬夜与露娜还有梓言下副本的缘故，愣是凌晨三点钟才肯放下游戏机睡觉。 　　当然，我们的乖宝宝郑梓言小姑凉十二点就道晚安下了线。有山吹八千代小姐照顾的露娜也早早地离开游戏，是里想奈自己太贪心了。 　　于是那天早晨。 　　里想奈同学赖床，直到早晨八点钟都还在梦境中与周公打交道。 　　“里想奈大人，早上了哦。” 　　负责照顾里想奈日常生活的二哥游星，尽职尽责地过来叫里想奈起床。 　　“嗯……” 　　里想奈回应似的呢喃一声。随后翻个身，小脑袋转向另一边继续睡了。 　　“里想奈大人，已经到该上学的时间了。” 　　“呜呜——” 　　里想奈悲鸣。 　　实际上她已经醒过来了。只是因为熬夜太晚，这时候里想奈只觉自己头晕目眩，除了睡觉以外的任何事情她都懒得去理。 　　瞧瞧，就连这位与她血脉相连的哥哥称呼她为“里想奈大人”，咱们的里想奈大人都懒得吐槽了。 　　大人就大人吧，她现在只想睡觉。 　　“再有五分钟，司机师傅就要来了哦？”游星说。 　　“唔唔——” 　　里想奈从悲鸣变成了不情不愿。 　　“那就让他来嘛……”她喃喃自语：“让我睡五分钟……再睡五分钟……再让我睡五十五分钟……” 　　“……” 　　游星听了，无奈笑笑：“再睡五十五分钟，里想奈大人的第一节课都要下课了哦。” 　　“那就让他下课嘛。” 　　里想奈满不在乎，甚至眼睛都没说睁开，迷迷糊糊的。 　　“昨天青山美生那家伙不也是踩着第一节课下课铃的时候才去学校的么？” 　　最近里想奈经常与游星一齐，和露娜还有梓言表姐玩游戏。在游戏里吐槽青山美声久了，游星自然清楚里想奈口中的这位青山美生是什么样的人物。 　　游星：“可是这样的青山美生大小姐，应该不会被同学们欢迎的吧？” 　　“唔。” 　　游星的话似乎戳中了自己同父异母妹妹的痛楚。 　　房间里安静几秒，里想奈悠悠地说：“哥哥——” 　　“在。” 　　“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称呼妹妹什么里想奈大人——” 　　似乎里想奈稍微清醒些了。 　　“现在又称呼那个青山美生叫什么大小姐，妹妹已经怒不可遏了。” 　　里想奈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抱着被子直直做起来，披头散发，睡衣睡得这边一道皱，那边一道褶，看看就知道这孩子昨晚睡得有多么不老实。 　　“你是大藏家长子，我们父亲大藏真星的儿子，是我们真星家的次子，怎么可以叫那个人是大小姐？！” 　　“这个……” 　　游星已经习惯里想奈在这方面上吐槽了。 　　“毕竟我的身份和血统，祖父大人是不承认的。”游星微笑着道：“赐予我大藏家的姓氏，却不将我当作家人。作为照顾里想奈大人的佣人，称呼青山美生大小姐是完全符合礼仪的呢。” 　　里想奈：“……” 　　“和我血脉相连的二哥真是……” 　　里想奈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正常人如果被族长这样残酷地对待，不说怨恨在心，至少也会牢骚几句。可是她的二哥—— 　　用这样美人般的脸庞，用着纯洁的语气说出这样残酷的话。 　　太奇怪了。 　　作为大藏家的族人，天真纯洁到这种地步实在太奇怪了。 　　“话说回来。” 　　游星赶忙转移话题，递来舞岛学院的校服给里想奈。 　　“马上就要到上学的时间了，负责接送里想奈大人的司机也马上就到。大藏家的大小姐因为贪睡迟到，可是会给老师还有同学留下不好印象的。” 　　“……唉。” 　　无奈，里想奈叹口气，接过校服。摸摸新制校服仍然没有褪去的僵硬手感，她旋即瞪起眸来。 　　“怎么可能老实地将真实情况讲出来么。” 　　里想奈吐槽：“一会儿司机来了，我就在父亲被电车撞到了，母亲因为生气脑血管崩裂病危了，还有祖父大人被年糕卡住喉咙气管直接升天了这三个借口里选一个，一整天都不用去学校了。” 　　游星：“……” 　　唉，里想奈这孩子可真是个大孝子。 　　游星尴尬：“那个，老爷整天都待在曼彻斯特的宅院里，从来不外出。夫人最近每次来看望里想奈大人都是带着微笑的，族长大人精神得即使年近百岁都每天早晨出门打拳，这可是里想奈大人亲口和我说的哦？” 　　里想奈：“哦，我之前是骗你的。实际上祖父大人颤颤巍巍，和普通老爷爷没什么两样。” 　　（此时在宅院里打八卦拳的日勤老爷子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好吧。 　　看看游星这种像是关爱小动物一样的眼神。 　　就连她二哥这样纯洁（好骗）的人都不相信大藏里想奈大小姐的鬼话了。 　　“唔——” 　　里想奈起身，脱掉睡衣准备换内衣时，游星主动地躲到门外规避。 　　里想奈眼睛眯眯弯弯，调笑：“其实二哥不回避也可以的哦，被亲哥哥看到身体什么的，诶嘿嘿。” 　　大藏游星没说话。 　　“对了，就说是被昨天晚上化身野兽的二哥激烈疼爱到后半夜三点，所以精神很累，身体也很累得没有办法起床好了。” 　　“……”游星眼神撇向旁边：“……我是坚决不赞同近亲结婚的。而且——” 　　“要是知道里想奈大人赖床不去上学的话，生气得火冒三丈的夫人也许会激烈地惩罚里想奈大人哦？” 　　——————大预言家的分割线—————— 　　于是里想奈会想起三天前清晨场景的原因，不是别的。 　　而是—— 　　“唔唔唔！” 　　她的祖父，大藏家的家主，年龄近百身体硬朗的大藏日勤老爷子真的被年糕给噎到了！ 　　一开始大家还没察觉到什么异常。 　　是直到日勤老爷子吃锄烧里的年糕，半天都没有咽下去，憋得面色通红，鼻里发出痛苦的闷哼声，坐在桌上的其他人才发现的。 　　金子问：“父亲大人，您怎么了？” 　　日勤老爷子晃晃脖子，手指指自己的喉咙，乌拉乌拉说不出话来。 　　刚刚还是强撑着睡意，保持着微笑地笑脸，有僵直风险的苹果肌，这下吓得直接僵直掉了。 　　等，等等。 　　这什么情况啊？！ 　　大家打量日勤老爷子的模样，短短迟疑片刻后，在座的一大家子人瞬间全慌了。 　　日勤老爷子的面色刚刚还是通红，现在都隐隐开始变得紫红了。他一手指着自己脖子，一手往旁边的水杯去抓。 　　坐在日勤老爷子边上的大藏真星眼疾手快，赶忙接来水递给老爷子。可日勤老爷子喝了，喉咙那里咕噜咕噜几下，还是没能将这年糕咽下去。 　　用力吞咽地久了，日勤老爷子的眼神狠厉阴霾起来，像是在与什么较劲。 　　与什么较劲？ 　　当然是卡在喉咙里的年糕了。 　　金子懵了：“父亲大人？！” 　　有一件事情，大藏家里诸位都是心知肚明的。 　　日勤老爷子毕竟出生于上个世纪，上过二战战场，又经历过霓虹泡沫经济破碎的悲惨时期。时至今日，日勤老爷子虽然身体硬朗，每年在自家私人医院里体检报告也都很正常，但不管怎样讲，日勤老爷子都是年岁近百的老人家了。 　　百岁老人啊……这世界上又有几位呢？ 　　去年的晚餐会，日勤老爷子又说想要在下次晚餐会见见自己还在世的所有血亲。大藏千夏花费半年的时间在种花家，动用各界力量搜索叔父大藏山一的遗子。 　　刚刚过去的晚餐会，尽管日勤老爷子在晚餐会上面没说，但私下里日勤老爷子差些就要讲已经是大藏财团亚洲分区社长的大藏千夏给骂哭了。 　　怎么说。 　　年岁近百的老爷爷想要忽然想要见见所有血亲……只怕日勤老爷子仙逝的日子也就是这一日半日的事情了。 　　但是。 　　没有想到会怎么快。 　　谁都没有想到会发生得这样突然。 　　日勤老爷子他吃锄烧，竟然噎到了！ 　　人体可以说是十分精妙的机器。在人不进行吞咽动作的时候，口腔，鼻腔，气管，还有食道在结构上都是相通的。 　　正常吞咽，会厌软骨会下压盖住器管，这样食物就不会进入气管里。 　　可是这样也是有隐患的，尤其是进食年糕这样粘度较大的食物时。 　　当食物粘度好大好大，这样卡在喉咙里就有可能会阻塞气道引起窒息。 　　噎死不是说笑，窒息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日勤老爷子痛苦地眼睛都闭上了，汗水大滴大滴顺着脸颊放下流。 　　日勤老爷子的儿子们慌了神，孙辈们惊恐地抬起了头。 　　因为春节聚餐是家宴，在锄烧初步搞好之后，日勤老爷子就挥手吩咐佣人们都下去到餐厅外面等候了。 　　这时候餐厅里，除了日勤老爷子和他的家人之外，再没有其他任何人。 　　琳娜的脸色也是一变。 　　她赶忙离开位置，走到日勤老爷子的身后。伸手环绕住老爷子即使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出肌肉的腰。 　　左手握拳，拳头拇指放在大概肚脐往上些的位置。 　　右手则握紧拳头，狠狠地，快速用力向上重拳出击，打在老爷子的肚子上，一下又一下。 　　金子惊叫，过来拦：“琳娜，你要做什么？！” 　　琳娜冷冷：“别碍事，不想让老爷子死！” 第170章 一百六十六章 惊魂动魄、今日第一更 　　“外祖父噎住了！” 　　还是梓言最先反应过来，推开门向等候在外面的佣人喊。 　　这餐厅墙壁还有大门的隔音可真够好的……刚刚餐厅里面骚乱，日勤老爷子又被琳娜的急救手段打得痛呼，这些等候在门外的佣人愣是什么都没有听见。 　　言归正传。 　　门外这些等候的佣人，看着梓言踩着短靴，哒哒也顾不上什么高跟鞋礼节地跑出来，也是一愣。 　　外祖父？噎住了？ 　　梓言银发赤瞳的容貌在大藏家很有辨识度。刚刚过去没多久的晚餐会，日勤老爷子有着重地向霓虹这边的社会介绍过自己的外孙女大藏月夜。 　　所以这位月夜大小姐口中的外祖父……也就是大藏日勤老爷子了？！ 　　那样年富力强的老人家，竟然吃锄烧噎到了，而且看情况貌似还挺严重的？！ 　　佣人们先是愣住，后是呆住，最后则是完完全全地震惊了。 　　“你，你，快去叫医生过来！” 　　佣人们该进去餐厅里的，进去餐厅里帮忙。该去呼叫打电话找医生救护车的，这时候已经跑下三楼去打电话了。 　　一时间大藏家的宅院里好不热闹。 　　当然，不是正面意义上的热闹…… 　　“……唔！” 　　餐厅里的大藏日勤感觉自己似乎是在梦里。 　　年糕前面，带着些辣味的牛肉片刚刚下肚。牛肉的香气还弥漫在胸口那里没有落下去，他现在脖子这里被年糕的粘稠感觉混着香味卡着。 　　日勤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被卡住的那个地方在激烈地反应，像是在分泌什么东西，想要润滑它，帮助日勤将这口年糕吞下下去。 　　可是日勤做不到。 　　现在更是连努力呼吸，都开始渐渐变得根本吸不了气了。 　　胸闷气短……气没，日勤难受得生不如死的同时，却也是恶心得不行。 　　想当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枪林弹雨都没能要了他大藏日勤的命，一块小小的年糕怎么可能？！ 　　日勤的眼前开始逐渐发黑。 　　他仿佛看到了…… 　　“父亲大人？！” 　　“祖父？！” 　　耳边的声音渐渐变得不清晰了。 　　日勤老爷子想回应，可话到喉咙那里就被年糕给卡住，化成乌拉乌拉声音。到最后，日勤老爷子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感觉就像是从腹部开始，一直到喉咙，体内所有的感觉，所有的器脏都被偷走了似的。 　　“日勤老狗，你还我伊莎的命来！” 　　……好像。 　　上一次掐住他大藏日勤的脖子，害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的人，是郑龙老鬼吧？ 　　那时候他日勤还折断郑龙老鬼的一根手指哩！ 　　那时候啊—— 　　日勤老爷子断了腿，被郑龙压在身下。郑龙关节锁喉着日勤的喉咙，锁得日勤分毫不能动弹。 　　“你还我伊莎的命来啊！！！” 　　郑龙怒吼着，一拳接着一拳狠狠地凿在日勤的胸口上，凿在他的腹部。 　　“唔——咳咳！” 　　日勤老爷子有些分不清虚幻还是现实了。 　　他感觉自己的腹部在被什么人给十分用力，十分用力地以拳头锤着。 　　忽然有股恶心感从心底涌现。 　　日勤老爷子像是又恢复了自己身体里对五脏六腑知觉。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被吊锤过来，五脏六腑溶解似地想要往出吐。 　　是啊—— 　　如果不是茨威格特家实在看不下去，及时派人强行制止了扭打在一起的他们，只怕日勤老爷子就要被郑龙给捶死在街头了。 　　郑龙老鬼还没死呢吧？ 　　日勤用胸口仅存的氧气吊着意识，忽然意识到这一点。 　　他没死，我怎么可以死？！ 　　“咳咳——咳啊！” 　　随着琳娜又是重重一拳捶打在她父亲的腹部上，日勤老爷子突然怒目圆睁。 　　“啊！！！” 　　他大喝一声，依着再也没有办法抑制的呕吐感，将卡在喉咙里的年糕给直接吐了出去。 　　“啪。” 　　年糕被日勤老爷子吐出来，嗖地像是子弹打在天花板上，黏在上面有几秒钟才不依不舍地掉下来…… 　　惊魂动魄六十秒。 　　虽然只是短短六十秒，不过一分钟的时间。 　　年糕卡在喉咙里，日勤老爷子呼吸不了。用力向下咽却只感觉咕噜咕噜，没有其他任何反应。 　　自然是不可能有呼吸。 　　这样的溺亡感，让日勤老爷子的大脑几乎要完全停了思考，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所谓死亡的恐惧。 　　这是几十年年前，即使置身战场上，不远处有颗榴弹坠落爆炸，都没有让日勤体验得如此清晰的死亡恐惧。 　　也许是因为年纪大了，所以更加怕死了吧。 　　回过神来，就看见琳娜一手环绕着他的腰，握成拳头的左手还没从他腹部那里移开呢。 　　想想，日勤瞬间就明白了前因后果。 　　心里涌出感激，可日勤老爷子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恰好这时候佣人带着值班在大藏家宅院里的私人医生赶到，日勤见了，尴尬地咳嗽一声，故作镇静： 　　“不就是一块小小的年糕么？” 　　日勤厌恶地撇一眼掉落在地上无人问津，已经是厨余垃圾的年糕，说：“看我精神得不是直接将这年糕给吐出去了吗？当年的枪林弹雨都没说带走我，一块小小的年糕怎么可能？” 　　可是瞧瞧周围大家惊魂未定的脸庞，日勤老爷子说的话好像还真没什么说服力。 　　日勤还能解释些什么呢。 　　他想想，还是开口说了： 　　“琳娜啊，谢谢你了。” 　　——————于是卡塔琳娜大小姐被自己父亲惊吓住了—————— 　　因为日勤老爷子的情况，即使桌上的锄烧再怎么美味，这一桌子的人都毫无胃口再吃下去了。 　　一直碎碎念着什么时候能回房间里休息，好腻着二哥开开心心玩游戏的里想奈终于如愿以偿。 　　但即使是她大藏里想奈，这时候也已经完全没有继续玩游戏的兴趣了。 　　春节聚餐发生的事情，如果真的让日勤老爷子因为年糕窒息过去。 　　先不提这事情会成为整个霓虹的笑柄。单就大藏家内部而言，可以说顷刻间就会演变成十二级的地震。 　　随着日勤老爷子的日渐老去，大藏衣远和大藏骏我为争夺大藏家家主宝座而展开的摩擦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过分。 　　也就是因为日勤老爷子还活着，凭借自己强大的政治声望和对家族企业近乎绝对掌控力，才免除大藏家直接内部争斗变得四分五裂的结局。 　　想想啊…… 　　如果这时候日勤老爷子归天。 　　掌握财团欧洲分区的大藏衣远会怎么做？同样有着财团整体不少比重的美洲分区的骏我又会怎么做？ 　　霓虹国内国外的其他家族，企业，势力会不会趁机左右，侵吞，甚至想要完全占有大藏财团所拥有的一切？ 　　到时候—— 　　身为大藏家一员，还是长子家次女的大藏里想奈真的能独善其身么？ 　　这种事情……只是想想就很恐怖啊！ 　　太恐怖了！ 　　事实上，早在好久好久之前，大藏家就因为内部纠纷而分裂过数次。大藏种直是征西将军大藏春实的第九代孙，而这位大藏种直生育的五个儿子则分别自立门户，现今霓虹这里高桥、江上、秋月、原田还有波多江可都是从大藏家分流出去的。 　　如果大藏家，还有大藏财团这样四分五裂的话，会不会再次上演古时候的故事呢？ 　　唉。 　　据不完全统计。 　　全球每十万人中就会有一个人被不小心呛死。就在刚刚，他大藏日勤险些就要活生生堕落成他们之中的一员了。 　　怎么说大藏日勤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若是真落得这么个死法，上了报纸，被远在种花家颐养天年的郑龙老鬼看到……那老家伙怕不是能活生生笑死。 　　呸。 　　日勤忍不住在心中训斥自己。 　　净想些有的没有的。他大藏日勤可是还能活好久，怎么也能再活一个世纪的人哩！ 　　“总裁大人——” 　　所有人都走了，日勤独自回到卧室里休息。 　　佣人过来问：“总裁大人，您看……是不是还是去医院里检查一下比较好呢，救护车马上就要到了。” 　　“不用。” 　　日勤大手一挥：“让救护车离开。这救护车鸣笛冲进大藏家成何体统？我大藏日勤还没死呢！” 　　“……好的，我知道了。” 　　佣人不再坚持，退下了。 　　临走带上门的时候，她说：“还请总裁大人……注意休息。” 　　“……” 　　终于没有任何人了。 　　日勤看着负责贴身照顾他的佣人离开，又望望安静得有些过分的房间，身体里鼓着的劲，强打起来的精神一下子就泄了。 　　人呐。 　　到底是老了呐。 　　日勤手上的劲松了，从床边的把手上滑落。 　　还真是讽刺啊。 　　他仰望头顶镌刻有细致纹路的天花板，嘴角没来由向上勾勾，笑了。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他与郑龙老鬼在那枪林弹雨的战场上拼得你死我活，好几次都险些互相要了对方的性命。 　　等到战争结束，握手言和后的两人又因为伊莎去世的事情大打出手。 　　而现在，他大藏日勤又被郑龙老鬼的儿媳给救了。 　　而且琳娜……卡塔琳娜-茨威格特，还是他大藏日勤和伊莎贝尔的女儿。这转来转去，剪不断，理不清，乱麻麻，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呐。 第171章 一百六十七章 没得商量！ 　　种花家海州这边。 　　春节当天的海州飘着雪，地上存了薄薄一层。 　　春节这天，即使是万达这样的大型超市也关门得很早。郑权趁着下午四点超市关门前，跑到万达买了两袋湾仔码头的速冻水饺，大白菜猪肉馅的，准备守夜时候下锅煮来吃，就算是过年了。 　　回家路上，夕阳西下。天色稍黑，郑权看着街上稀稀疏疏，单只手就能够数得过来的行人，心里不禁一阵唏嘘。 　　原本啊。 　　郑权已经独自一人过春节有十年了。 　　还想着今年将儿子......将女儿接到身边，可以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过年庆祝。 　　琳娜能同意女儿跟着他郑权回到种花家，说明琳娜心中对郑权的怨恨早已减轻不少，这样只要琳娜与学校请假短短几天就可以了。 　　相信学校那边应该是能够理解的。 　　可谁想—— 　　他郑权的孩子竟然会被上天连续开了两个玩笑。先是被赐予白发赤瞳这样月亮之子的容貌，后来又...... 　　老实说，没有培养女儿的经验，郑权真不知道过段时间等梓言回到种花家之后，他这做父亲的该怎么和女儿相处。 　　正想着，郑权感觉自己口袋里的手机震着响起来了。 　　也许是他妻子或者女儿打过来的电话吧？ 　　郑权听妻子琳娜说过，大藏家不同于霓虹那边的其他的家族，是有着庆祝农历春节的习惯。 　　不过大藏家的春节聚餐从来都是下午一两点钟进行，然后接近晚上的四五点钟结束，却是与种花家这边的年夜饭不同。 　　看看天边，夕阳已经完完全全隐藏到云层下面，隐隐还能透出些许光亮，天色比之刚才也更加黑了。 　　似乎，大藏家的春节聚餐应该是结束了。 　　郑权惯用左手。将左手里用塑料袋装好的速冻水饺递到右手，他从羽绒服的上衣口袋里翻出手机来看—— 　　“咦？” 　　郑权诧异。 　　还真不是他妻子或者女儿的打来的电话，是他妈妈，也就是郑梓言的奶奶。 　　接起电话—— 　　“喂，妈。” 　　郑权在心里怪罪自己。 　　因为最近烦心事情太多，这都春节了，郑权都没说像往年那样打电话给爸妈报声平安。 　　让老人主动打电话过来，真是罪过。 　　“小权啊。” 　　手机那头传来老人家的声音。 　　“今年怎么没给家里打电话啊？” 　　跟着老人家的声音，隐隐有鞭炮声音传来。 　　年味还真是重哩！ 　　“......这不是海州国际服装节，我们海州的纺织厂与不少国际企业有了合作，敲定合作忙到现在，一时就忘了给家里打电话。” 　　郑权斟酌语言说。 　　海州不是普普通通的地级市。而是西江省的第二中心城市，他这位市委书记，不单单是海州的市委书记，同时也是西江省的省委副书记，省委常委的一员。 　　但即使如此，这次国际服装节的举办权能被海州争取来......仔细想来，他家在京城那位颐养天年的老爷子，应该也是帮忙出力了，这才勉强做到的吧。 　　前些年这国际服装节，可是连着好几年都是举办在巴黎的呢！ 　　国际服装节的圆满举行，对海州来说是一场机遇。全世界的知名时装企业齐聚一堂，这对于以纺织业为支柱企业的海州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 　　“哼。” 　　电话那头传来嗤笑声，明显不信郑权的说辞。 　　当然，这嗤笑不是郑权的老母亲发出来的。而是在自己老伴旁边默默旁听的老头子没忍住哼一声。 　　郑权暗道糟糕，尴尬笑笑。 　　老奶奶：“你说你爸，想和孩子说说话就自己打电话嘛，这么偷听着算什么？” 　　“谁偷听了？！” 　　郑龙老爷子反驳：“我这是擦擦花瓶，碰巧听到了。碰巧听到了，能叫偷听么？” 　　郑权：“......” 　　好像......他家里就电话机旁边摆着个青花瓷的花瓶吧？ 　　唉。 　　他家这老爷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郑权长出口气，说：“妈，您和我爸最近身体怎么样？” 　　“我和你爸身体好得很。” 　　老奶奶斜眼看老头子一眼，“你爸前些天路见不平，还拎起拐棍在公交车上把小偷给拍到公安局去了。” 　　郑权：“......” 　　“爸啊。” 　　“......” 　　电话那头只听得见抹布擦拭花瓶的沙沙声，老头子懒得理他。 　　“倒是小权，怎么你今年还没回京啊？” 　　老奶奶问。 　　“这......” 　　郑权气息稍顿，电话这边摇摇头。意识到自己老妈看不见，又马上低低地嗯了声。 　　去年国庆时，郑权就打电话给自家老妈，说过年可能会带着孩子回京城看望看望他们二老。 　　“去去去，谁想你们来啊？别来，愿意在哪里就在哪里！” 　　郑龙老爷子听说了，嘴上虽然这样讲，心里却特意回想回想自己小孙子小时候最爱吃的饭菜，准备亲自动手下厨作出来，顺便给小梓言包个大大的红包。 　　郑龙老爷子烧菜是把好手。 　　当年在部队里的时候，郑龙老爷子兴致来了，时常亲自下厨到炊事班做菜。饭菜可口得可是深得战士们的好评呢！ 　　可惜可惜。 　　这都春节下午了，也不见郑权一家人的身影。 　　郑权想解释，却又没办法解释。 　　他们二老小孙子......小孙女的事情，哪是在电话只言片语能够解释清楚的？ 　　再说。 　　梓言这时候正被妈妈陪着在东京那里的大藏家私人医院治病，梓言还在恢复期，身下也还没有康复到可以拆线，这就是想回国过春节都做不到。 　　更别提若是让老爷子知道自己的小孙女现在在大藏日勤老家伙哪儿......这老爷子不得二佛升天直接气到晕过去啊。 　　“小梓言不是已经回国了吗？” 　　老奶奶又问。 　　“嗯？妈您怎么知道的？” 　　郑权惊讶。 　　梓言回国这事，他没和二老提过啊。 　　老头子，接话，语气里满是嫌弃：“你当我和你妈是老了还是傻了？年前刚开过会说不能有裸官，这要么是琳娜回来，要么是我孙子回来，除非你想下课。” 　　“......” 　　这还真是。 　　别看他家的郑龙老爷子今年也快一百岁，最年长的儿子都当了爷爷，可这老人家的脑袋还是转得灵活地很呢。 　　“孩子的确回国了，可是——” 　　郑权只好解释说：“因为些棘手事情，现在孩子又在国外了......等三月份我带着孩子去看望您们，到时候再和您们好好解释。” 　　“呸，解释？解释个屁！” 　　郑龙老爷子来了脾气：“这孩子都回国了，怎么又出国了？你工作不要了？国庆七天假不来，春节又不来，一次拖一次，现在又说三月过来，还真非得我一个老头子先给你们家道歉不成？！” 　　郑权尬笑：“哪能呢。” 　　别说，他妻子琳娜还真就等着郑龙老爷子先给她道歉哩。 　　想当年啊。 　　琳娜在金子的帮助下逃到安特卫普那里。比利时安特卫普，去这地方倒没有什么特殊含义。 　　而是当时的逃婚的时间点，除开这趟航班有机票能够离开东京之外，琳娜没有其他任何选择了。 　　在安特卫普与在汉斯家进修经济学博士的郑权相遇相恋相爱。 　　那时候的琳娜被断了日勤给予她的生活费。汉斯的茨威格特家又因为她逃婚的缘故，琳娜也根本不敢与茨威格特联系。 　　还是琳娜心灵手巧，在商场里帮别人缝补衣服，别有家裁缝店的好心老板娘看上了，见她可怜，收留琳娜在自己店里帮忙，琳娜这才能够在安特卫普生活下来。 　　但也只是能够勉强度日而已。 　　如果不是偶遇郑权，琳娜在安特卫普设计学院读书那些年的学费恐怕都会是大问题呢。 　　言归正传。 　　当年，不知道卡塔琳娜-茨威格特是大藏日勤女儿的郑龙，还挺赞成郑权和琳娜的恋情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 　　一开始还是出国留学的郑权少爷攒下自己的生活费，资助自己女朋友琳娜求学。后来被郑龙老爷子知道了，就是郑家在资助琳娜了。 　　那时候的琳娜对郑龙老爷子还挺感激的。 　　但随着她的恋人郑权博士毕业，事情就渐渐变得有些出乎琳娜的意料了。 　　郑龙老爷子想安排郑权回国发展。 　　郑龙老爷子：“你是公费出国留的学。哪能学成了就不回国了，对得起国家和组织这些年对你的培养吗？！” 　　郑权回国。琳娜舍不得郑权，只得放弃在欧洲经营自己服装品牌的想法，与郑权一齐回了国。 　　琳娜是服装设计师，是裁缝，也是匠人。种花家总有些地方需要些艺术的衣服，琳娜倒是不愁自己找不到工作。 　　可是—— 　　郑龙老爷子实在是太气人了。 　　自从某个意外，郑龙知道琳娜是大藏日勤的女儿，而且还是大藏日勤和伊莎贝尔的女儿之后，便疯了般地让郑权和琳娜离婚。 　　都不顾那时候他们一家已经有了小梓言，这两岁大的孩子。 　　琳娜与郑龙几乎天天吵架，吵得天翻地覆，吵得整个大院里所有人都知道了。 　　郑龙：“要么你们离婚，要么你们一家人滚出去，从我眼皮子底下消失！！！” 　　还好当年郑权也是硬气，还真就带着自己妻子女儿卷铺盖出去了。 　　否则琳娜都不知道今天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谁对谁错？ 　　错也是日勤老头子错的，不是我卡塔琳娜-茨威格特错的。跟着郑权颠沛流离舍家弃业地来到种花家，你郑龙老头子就这么对我？？？ 　　道歉，必须道歉，没得商量！ 第172章 一百六十八章 魏莱感同身受 　　种花家，海州。 　　魏莱最近有些心不在焉。 　　她的校长父亲为魏莱的中考做考虑，愣是委托学校老师给魏莱一对一补课到了春节前一天。 　　尽管这事是魏校长拜托，而且也有捐赠性质地给予了教师们授课费用。但农历年关将近，不论谁家都是忙忙碌碌准备过年，百忙之中能够抽出时间来给魏莱上课，这已经是看在魏校长的薄面上了。 　　“你觉得累，人家老师还觉得给你补课累呢。”母亲一边走一边说教魏莱：“过年了，谁不想多在家里歇歇。要不是看你爸的面子——” 　　“行行行。” 　　魏莱听得头大，赶忙说：“妈，您说得都对，您说得都对。” 　　魏莱每天的课程是排满的。 　　早晨八点钟出门，中途徘徊于各科老师家里，最后晚上六点才能回家。吃口晚饭，还要下楼到英语老师那里取经。 　　谁让英语老师就住在魏莱家楼下呢。 　　于是整个寒假，魏莱过得非常愉快。愉快得这都春节当天还没来得及买身新衣裳穿。 　　母亲看不惯，强拽着魏莱赶早出门到商场里买新衣裳。 　　魏莱：“我过年穿梓言送给我的那件不就可以了吗？” 　　梓言送给她的那件裙子。 　　深蓝与米白相搭配。因为有资深服装设计师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帮忙搭手制作，那件裙子的完成度非常高。 　　而且裙子精美，质量优异，使得魏莱她母亲还以为是价值几大千的高端货。 　　（琳娜：嗯？我辅助设计制作的裙子就值几大千？） 　　母亲白女儿一眼：“哪有过年穿春天裙子的，你当咱们这里四季如春？” 　　魏莱嘿嘿笑，悄悄做个鬼脸。 　　海州冬天，谈不上寒冷。雪虽然不多，但每次雪后气温都是零度以下，穿裙子出门倒的确不怎么合适。 　　春节当天，商场里的人明显少了，不像前阵子人们买年货时候的人山人海，似商场里促销打折的东西跟不要钱一般。 　　母女二人目标明确，直奔三楼。三楼商场是精品女装服饰区，早晨出门时母亲答应过魏莱，讲因为魏莱期末考试成绩不错，最近又学习用工刻苦，所以买身好衣裳给她作为奖励。 　　不过。 　　虽说临……超临近年关的商场相比往日清净许多。但逛这样的商场没有人间烟火气，就连精品女装服饰区这里的衣服都是别人已经挑剩下的，要么是没有好样子，要么是好样子的衣服没有合适的尺码。 　　母亲抱怨：“要是早两天带你来买衣服好了。” 　　魏莱同样抱怨：“谁让您二老非得把课程给我安排得这么满，白天连两小时的空闲时间都没有，晚上下课商场都关门了。” 　　魏莱这孩子今年十五岁，身高却已经有一米七。身材高挑纤细，但却不怎么方便买衣服。 　　于是在精品女装服饰区转转悠悠好几圈，转悠得魏莱都有些疲惫走神，还是没能买到合适的衣服。 　　农历新年，忙碌整整一年的人们大多想趁着这样难得的假期休息休息，陪陪家人。物流行业停工，就是在某东某宝购物都送不到家里，就更别提线下店家能补充自己的小仓库，将断码的衣服补全了。 　　还好三楼接近尽头那里有家女装店，衣服样式看着还可以。 　　“觉得这件怎么样？” 　　“还好吧。” 　　魏莱有些走烦了。 　　她本来的打算是穿梓言送给她的裙子，下身打底裤厚实些，然后套件羽绒服完事，简单利索。 　　可母亲总说这样不行。讲没有冬天穿春装的道理，这要是到了饭桌上，不得被亲戚们笑话死。 　　笑话什么？ 　　当然是笑话魏莱母亲连件新衣服都不给魏莱买咯。 　　这都什么歪门斜理。 　　魏莱都懒得吐槽自己母亲了。 　　现在看看母亲递给她的裙子，再与梓言送给她的那条比较比较，魏莱瞬间没了兴趣。 　　好看归好看，但差距有点大，魏莱欣赏不来。 　　“小美女——” 　　售货员是位与魏莱母亲年龄相近的大妈，眼角鱼尾纹明显，皮肤保养得可没有魏莱母亲好。 　　魏莱母女过来之前，她还是趴在柜台那里百无聊赖地玩耍手机。 　　除夕啊，今天。 　　谁会在除夕买衣服。往年除夕哪有地方会卖衣服，大家早都关门回家过年去了。 　　售货员抱怨连连。 　　还好老板只让她上班到下午四点，四点之后就可以关门回家，算是有点人味。 　　从早上守到快中午，她都没见着谁来买衣服。谁想她正翻手机看看还有没有哪家店还开着外卖，准备中午简单对付口的时候，竟然来了魏莱母女这样的金主。 　　这时候见魏莱对店里的裙子不是很感兴趣，她赶忙迎过来：“小美女，我们家的裙子都是立体剪裁的，上身之后才能看出效果，要不要到试衣间先穿上试试？” 　　魏莱没有拒绝的理由。 　　“去试衣间试试，我觉得这条裙子很好看。” 　　“哦。” 　　魏莱接过裙子，瞥到裙子标签上明晃晃贴着的3990RMB。 　　好贵啊。 　　也许除夕这天买会打折什么的？ 　　魏莱默默想，左转进试衣间。 　　隔着试衣间的门，售货员在与魏莱母亲聊天。 　　“妹妹你眼光真好，我们店里的羊绒衣服都是选用珍贵的阿尔卑斯山羊的羊绒，经过选绒，洗绒，分梳、染色、纺织、编织后整理等一百二十多道工序才加工而成的。羊绒的质地柔软，手感细腻滑糯，可以说是服装行业里的软黄金呢。” 　　冬天衣服穿脱真是麻烦。 　　又是脱羽绒服，又是摘帽子，还要褪掉层羊绒裤羊绒衫。魏莱正脱着，试衣间的门薄，像是没什么格挡似的，售货员夸奖自家衣服的赞美之词听在魏莱耳朵里，十分清晰，就像是在耳边。 　　着售货员的语气抑扬顿挫，悉数起自家羊绒衣服的有点更头头是道，魏莱都觉得这人不去海州电视台念新闻稿子可惜了。 　　“我们的羊绒面料，绒面丰满，具有温润柔和的光泽感；而且羊绒能够天然卷曲中空，松软轻柔而含空气，所以保暖性特别好。” 　　裙子刚套下去一半，魏莱又听见售货员大妈的声音，蹦豆似的。 　　“而且很舒适，同时吸湿性透气性都特别良好，即使贴身穿着都能倍感舒适，凸显气质。” 　　“……” 　　真魔音入耳。 　　魏莱听得神烦。 　　她一时间有些理解，为什么梓言那孩子从来都不喜欢逛商场了。 　　穿好裙子出来。 　　试衣间的外面门上就是等身镜子。推门关门瞧过去—— 　　这是件米灰色的羊绒连衣裙。米灰色衬得肌肤嫩白，通体自上而下的竖直线条设计，颈部呈灯笼状收紧，显得脖子纤细，腰部搭配皮质腰带束腰，凸显出魏莱盈盈一握的小蛮腰。 　　（记得是哪本小说来着，作者只要是描述美女的时候就是盈盈一握的小蛮腰……） 　　魏莱看看自己。 　　售货员在旁边说：“是不是很好看？” 　　嗯……拿在手里其貌不扬，穿在身上好像还真挺好看的？ 　　魏莱点头。 　　唉，这世界上就没谁能逃过真香定律呢。 　　但仔细对比下来，魏莱还是觉得梓言作为生日礼物亲手制作出来，送给她的那件连衣裙更加好看。 　　魏莱母亲：“那就这件衣服好了。” 　　见魏莱母亲这样干脆利落，试过就买，毫不拖泥带水，售货员大妈更是乐开了花，眼角的鱼尾纹都不知道乐得出几个褶了。 　　她拿来票据刷刷刷写，计算器劈里啪啦算算两下，边写边算边说：“这件裙子3990RMB，给您打个七折2793元，这是票据您收好。” 　　2793…… 　　还是好贵啊。 　　魏莱听到价格，心里都颤了下。 　　她长这么大，还没穿过这么贵的衣服呢。 　　可魏莱母亲听到服务员的报价，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接过票据就往商场中央的柜台那里付款去了。 　　母亲走开，魏莱被售货员搭话。 　　售货员问：“小美女今年多大呀？” 　　魏莱答：“十五岁。”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十五岁？”售货员惊讶：“我看你长得成熟，还以为是大学生呢。” 　　“……” 　　魏莱无声笑了下。 　　十五岁初中女生，身高一米七貌似还真挺少见的。 　　售货员又问：“怎么这时候才来买衣服呀？除夕街上都没多少店铺开门了。” 　　这倒是。 　　别说街上店铺关门七七八八，就说这商场里面的店铺都没几家开门的了。即使开门那些衣服也是人家挑剩下的，残缺不全，能买到这件羊绒连衣裙已经是很幸运了。 　　而且这连衣裙的触感还真挺好的。 　　摸着面料厚实，穿着又轻盈…… 　　这样的面料，如果是交给梓言那孩子来做成连衣裙，梓言会做成什么样子呢。 　　魏莱不由得去这样想。 　　毕竟梓言是服装设计师嘛。 　　魏莱有些想念自己这位好闺蜜了。 　　魏莱刚想说自己是因为补课忙得没机会买衣服。 　　但转念一想……好像自己这样一说会暴露些不该暴露的东西，于是魏莱摇摇头：“这不是马上中考了嘛，忙着备考就忘了。” 　　具体怎么忙，谁知道呢。 　　“唉？”售货员有兴趣了：“中考？你是几中的啊？” 　　“三中。” 　　“啊，三中可是好学校，每年都七八十人能考去省重点高中呢。我就说嘛，一看你就知道是那种学习特别好的学生。” 　　好吧。 　　魏莱更能理解梓言这孩子为什么会不喜欢逛商场了。 　　好烦哟！ 第173章 一百六十九章 过年啦！ 　　其实魏莱这几天出门补课，也是落得清净。 　　她的父亲是海州三中的校长。最近有小道消息讲魏校长会去海州一中，也就是海州市的省示范中学任校长，今年过节家前夕里招待的客人就更多了。 　　万幸除夕夜都是自家人。 　　也是魏莱不得不参加的家族宴会。 　　魏莱的家族，倒不像郑梓言那孩子父母双方的家族那般豪华。魏校长是老来得子，魏莱的爷爷今年已经九十多，奶奶早些年就过世了。 　　爷爷年轻时候上山砍柴，摔断过腿。因为当年家里穷，医疗条件也有限，奶奶在山沟里背爷爷回家，只是简单用两块木板绑住断掉的腿骨，任其自己恢复了。 　　结果就是从那年开始，还没到三十岁的爷爷就落了腿疾，走路一瘸一拐。 　　不过也没说太不便。 　　魏莱她爷爷年轻时候，拄拐走得比年轻人都快。魏校长还在海州三中读初中，是个小孩子的时候，这魏爷爷是海州三中的教导主任，拎着拐棍能把魏校长从教学楼锤到学校门口。 　　所以时至今日，魏爷爷的脑袋其实还挺灵光的，精气神也很足，每天都是拄拐出门和牌友们打牌，从早玩到天黑。 　　打牌有输有赢，输一次不过几毛钱，赢一次也不过几毛钱，纯粹图个乐呵。 　　就是腿脚随着年岁的增长，却是彻底变得不方便，走不快路了。 　　平时魏爷爷一个人在自己的家里住。后来魏校长见老爷子日渐衰老，于是托家政公司请了保姆来照顾魏爷爷的衣食住行。 　　所谓照顾也不过是搭把手罢了，魏爷爷除腿脚不利索之外，其他都还好，也不担心会被保姆欺瞒欺负啥的。 　　想当年这魏爷爷可是西江省的人大代表，海州市劳动模范，可是在海州市这里名号响当当的人物哩！ 　　魏莱家的年夜饭不在家里吃。 　　魏校长预定的海宾楼的包间，点的海滨楼年夜饭套餐。魏爷爷特别喜欢这家店的排骨烧豆角，年夜饭套餐里没有，魏校长也特意给老爷子点了锅。 　　海滨楼是海州最高规格的酒店。 　　这还是魏校长提前两个多月就和海滨楼预定，这才勉勉强强预定到一间二十人落座的小包间。 　　魏爷爷膝下三子，魏校长老大。老爷子，三个儿子，三个儿媳，还有各自的孩子，这不弄个二十人包间可真不行。 　　挤挤插插这算什么过年气氛嘛。 　　倒是，如果魏校长再晚些，怕是连挤挤插插的更小包间都够呛能预定到。 　　海滨楼就是这么火爆。 　　所以嘛......之前想要绅士地请梓言去海滨楼吃饭的黄毛，出手还真是满阔气的。 　　啊，扯远了扯远了。 　　总之跟着妈妈大包小包在刚才那家店里买好些件羊绒衣服后，魏莱刚刚回到家里没歇多久，就要马不停蹄地往海滨楼赶。 　　魏莱问：“妈妈，您给我买这么贵的衣服做什么啊？” 　　花销小一万，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红红大钞的魏莱瞅得头都晕了。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母亲说：“女孩子到你这年龄基本就不长个了，买些好衣服也能多穿几年。” 　　黑色打底裤上身，踩着雪地靴。刚刚剪掉标签的米灰羊绒连衣裙，外面套着白色羽绒服，羽绒服茸茸的帽子衬得魏莱脸小。 　　母亲随手拦下辆出租车，带着魏莱往海滨楼去。 　　“劈里啪啦。” 　　除夕第一顿饭是要放爆竹的。 　　隔着车窗，魏莱听到满城的鞭炮炮竹声，甚至都能感觉到车窗在随着声音震动。 　　年味可是真的很足。 　　“我堂姐过年回来吗？” 　　魏莱问。 　　“你堂姐在霓虹留学搞艺术，听你三叔说今年过年就不回来了。” 　　母亲头也不回答：“刚刚你三叔还说呢，等你中考结束之后，让你堂姐带着你到霓虹旅游去。” 　　去霓虹旅游？ 　　魏莱如有所思。 　　“妈妈，咱们一家可以春节假期去霓虹旅游吗？” 　　春节假期去霓虹旅游？ 　　母亲听了想乐，“魏莱，你还要不要中考了？” 　　魏莱讪讪：“劳逸结合嘛。” 　　她想去霓虹看看郑梓言这孩子。 　　三个月没在现实里见面，魏莱好想她。 　　母亲说：“那也是等你中考之后再劳逸结合。先劳中考，再逸暑假。” 　　“再说霓虹春日看樱花，夏日赏烟花。现在这时候去霓虹有什么好看的。” 　　说到这，刚好遇到九十秒的超长红灯。 　　一直专心致志开车出租车女司机闲下来，听魏莱母女的对话，不禁插嘴说：“姐——” 　　这女司机的岁数要比魏莱母亲稍小些。 　　她说：“您孩子今年中考？” 　　“嗯。”魏莱母亲点点头：“这孩子期末考试成绩刚好点就飘飘然了，还想着去霓虹旅游。” 　　司机笑了：“您家孩子长的真成熟，我还以为是大学生呢。” 　　魏莱：“......” 　　我，大学生？ 　　司机：“其实，姐，我感觉中考前带着孩子短途旅游出门放松放松心情也挺不错的。” 　　“我儿子艺考生，前年去霓虹读的霓虹文化服装学院。” 　　司机谈起自己儿子，满面自豪。可魏莱母亲一听这什么霓虹文化服装“学院”，面色虽然没改，但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起来。 　　连大学都不是，有什么好自豪的嘛。 　　好像她那在霓虹留学的侄女，去的也是这个什么霓虹文化服装学院来着。 　　“去年春节之后，我去霓虹和儿子一齐旅游，感觉也挺好的。”司机继续说：“十天就可以。先在北海道玩三天，然后泡泡温泉滑雪吃海鲜。之后去东京，感受东京的魅力，我是觉得比上海都要繁华。” 　　“去迪斯尼玩两天。再去关西在京都待两天，上午去奈良看看小鹿，下午去大阪，最后在大阪买买东西，这样散散心也挺好的。” 　　司机说得头头是道。 　　似乎这司机对霓虹旅游还挺熟的？ 　　魏莱听得懵懵。魏莱母亲听着，左耳听右耳冒，全程保持微笑。 　　让孩子去霓虹旅游是不可能的，谁说都不可能。这中考之后，魏莱母亲都想好了要给魏莱报那种全日制的高中课程学习班，能不能答应她那位堂姐的邀请都不知道呢。 　　就更别提现在了。 　　中考要紧，一切都给中考让路。 　　——————这里是分割线—————— 　　晚上七点钟，魏莱跟母亲到海滨楼。 　　海滨楼这时候人声鼎沸，笑声混着饭菜香。 　　海滨楼饭菜烧的好吃，价格有些贵但也还算公道，生意自然好了。 　　甚至连酒店大厅坐台吃饭的人都不少，魏校长能够订到包间，也得亏是提前两个月预定，这才订到的。 　　但即使如此，魏校长他们家开桌吃饭的时间也比较早。说是年夜饭，但却根本没有等到那么晚开始。 　　七点钟吃饭，九点之前结束。九点钟到十二点，这包间还有下一批预定的客人要来呢。 　　可真是火爆得不得了。 　　魏莱下车的时候，没有汽车车窗的阻隔，满城鞭炮声变得清晰起来，震耳欲聋的。 　　“欢迎光临。” 　　门是自动门，魏莱跟着母亲刚走到门口，门就自己开了，门内的服务员彬彬有礼地行礼问好。 　　母女走到三楼，声音减消。 　　从三楼开始，这里就全是一间一间的小包间了。包间的隔音效果很好，听不到什么吵闹声。 　　“来了？” 　　魏莱一推开门，就看坐在主坐左手边的魏校长向他招手。 　　“来了。” 　　回答的是魏莱母亲，面上春风拂面似的。 　　“爸爸。” 　　魏莱叫了声。 　　看看包间里的人。魏爷爷已经到了，坐在主座上。圆桌两边三家依次摆开，倒是小辈们貌似只有魏莱自己到了。 　　魏莱二叔三叔家的两位姐姐，一位在鹰酱家留学，一位在霓虹家学习艺术，却是不论谁都没能赶回来过年。 　　小辈们不在，魏爷爷面色阴沉，就差将不开心写在脸上了。 　　听见开门声，魏爷爷睁眼看过去。见是魏莱来了，魏爷爷立马喜笑颜开，招呼魏莱说：“小孙女来啦！” 　　“爷爷新年快乐。” 　　魏莱问声好。 　　她正向跟着母亲坐到父亲身边，却看到爷爷招招手，让魏莱坐到他身边去。 　　“让我好好看看。” 　　魏爷爷上次见到魏莱，还是国庆节的时候。前几天的小年聚餐，魏爷爷本来想叫魏莱过去的，可魏莱补课很忙，没能抽出功夫去看望他。 　　“都瘦了。” 　　魏爷爷的手有老茧，厚实，摸在魏莱的小脸上有种接近磨砂的感觉。 　　魏莱母亲笑着说：“可不是，眼瞅着就要中考了，这孩子自己也上火了。” 　　春节聚餐嘛。 　　其实每家每户每年的聚餐内容都差不多，不外乎就是聊聊家长里短。今年正好赶上魏莱即将中考，难得有新话题，这聚餐内容的核心自然就落到魏莱身上了。 　　魏校长是魏爷爷的大儿子。可魏莱却是魏校长老来得子，就魏莱三叔家的堂姐都要比她魏莱大七岁。 　　于是—— 　　“你姐姐当年中考可是海州市的第三名，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打电话问你姐姐就行。” 　　这是她二叔。 　　二叔家的堂姐很厉害，中考海州市第三，高考西江省第二，然后本科就直接出国到鹰酱家读书去了。 　　魏莱额头满是黑线。 　　九年前的中考和现在能一样么？ 第174章 一百七十章 今日第三更，要加速了哟！ 　　人员到齐，走菜上桌。 　　饭菜香气扑鼻，窗外满城都是烟花爆竹的声音，震耳欲聋。 　　魏莱往窗外看，已经有人家开始燃放烟花。烟花缤纷，照亮刚刚陷入黑暗中的天空，甚是好看。 　　她拿出手机拍摄窗外的烟花传给身在东京的郑梓言看。却因为窗户格挡的缘故，也将镜面反射里的自己拍进去了。 　　“是以前那味儿。” 　　魏爷爷尝口排骨土豆豆角，颇有些怀念。 　　这魏爷爷小时候啊，一年到头吃不上几回肉。也就过年时候家里会将养一年的猪杀掉，吃上几天猪肉。 　　这猪肉靠出来的荤油可是好东西哩！ 　　炒菜做饭放里些荤油，这饭菜立马就有了肉的味道，香起来了。 　　倒是现代社会追求健康饮食，用些葵花油菜籽油做菜。健康归健康，却怎么也做不出旧时候的味道了。 　　这海滨楼追求老味道，焖制排骨烧豆角的时候放里些荤油，正好符合魏爷爷口味。 　　又吃几口，魏爷爷感慨起来。 　　“时代过得还真是快啊。” 　　“这年头，估计就连小偷都要开始失业了。” 　　魏爷爷说：“刚才我出门打车，就连这出租车都搞什么微信支付宝支付了。人们兜里都不带钱，就手里掐着手机，这小偷还能偷到些什么嘛。” 　　桌上的人听得连连点头。 　　为什么魏爷爷忽然要提小偷的事情？ 　　还不是小年前几天，魏老爷子出门打牌小赚十几块钱，结果从棋牌室回家的路上被小偷偷个精光，好好的中山装上衣口袋还被刀片划了口子。 　　气得老爷子好几天没吃好饭，天天骂骂咧咧的。 　　【辉月】：怎么样，烟花很漂亮吧？ 　　【月夜】：嗯嗯，很漂亮。 　　【辉月】：......诶，梓言你什么时候改网名了？ 　　【月夜】：昨天刚改的。 　　【辉月】：...... 　　【辉月】：月夜，这网名也挺好听的。不过......辉月，月夜，梓言你不会是想和我凑情侣款吧？ 　　【月夜】：？！ 　　【辉月】：不枉费我之前得倾情告白呀~ 　　【月夜】：魏莱你说什么呢？！ 　　【辉月】：哈哈哈，只是逗逗你啦。 　　【辉月】：我可不追求同性之间的恋爱哦~。 　　魏莱低头用手机和梓言聊天，聊得很开心，身体抖着，马尾辫跟着一颤一颤。 　　魏老爷子将孙女的模样收在眼底，不动声色地讲：“这手机可真是好东西哩。” 　　手机可真是好东西呢。 　　放在十年前，手机可能还仅仅是人与人之间保持联系的一种工具。而今天，手机已经成为无可替代的交流，交通，交易工具。 　　像刚刚老爷子讲的，用手机可以直接扫码付款，再也不需要担心出门在外携带纸币会丢。 　　打车也可以直接线上预约，司机到楼下后会主动打电话联系。 　　至于唱片机、磁带、复读机、MP3、MP4这些曾经辉煌的小东西，更是全都无情地被手机给取代掉了。 　　现在啊。 　　人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遥远。遥远到即使是近在隔壁的邻居可能都彼此不相熟络，连对方的姓甚名谁可能都不清楚。 　　过去啊。 　　魏爷爷记得自己小时候，过年是件特别值得开心的事情。不仅因为家里会在春节这几天杀猪，一年到头难得吃到肉。 　　也不仅仅因为过年这天，家里会拜托村子里唯一会些裁缝手艺的老姜做件衣裳给他穿。 　　过年这天，是合家团圆的。叔叔家，大伯家都来了。 　　那时候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不是用距离来衡量的。 　　魏爷爷还记得自己大伯家住在省会邕城。那时候的交通远没有现在发达，从邕城赶到海州，转来转去差不都要用掉一整天的时间才能做到。 　　从纽约飞回海州，一天的时间也差不多吧？还有去东京留学那个，坐飞机回来海州，好像也不需要花费太多的时间吧？ 　　几十年前，人们赶路一整天，只为能和家里老爷子吃顿合家团圆的年夜饭。而现在，这些小崽子们，一个个都用什么学业繁忙为借口不回来了。 　　像今年，能陪着魏爷爷过春节的，只剩下他的小孙女魏莱了。 　　可是—— 　　魏老爷子好气啊。 　　这魏莱光顾着用手机和别人聊天，也不说陪陪他老头子说说话，这怎么像话嘛！ 　　想当年，魏爷爷小时候，家里吃年夜饭可是规矩许多的。长辈永远坐在最上方，随后大家根据辈分选择座位，至于小辈更是不敢妄为。 　　别说玩手机了。（那时候也没有手机呀。） 　　就是拿筷子的大拇指翘起来，小孩子都是会挨长辈的筷子头。 　　魏爷爷倒是没这么守旧。 　　毕竟时代变了嘛。 　　他小时候，这吃饭的时候，家里女性，不论是妻子还是女儿，都还不能和大家一齐上桌吃饭哩。 　　现代社会不也全都改了嘛。 　　但魏爷爷还是有些受不了自己被小孙女给冷落。 　　魏爷爷怀念过往地讲了许多话。 　　“甭管多远，打个电话，发条短信，这新年问候也收到了。可这以前过年的时候，大家团团圆圆的才有人情味哩。” 　　魏老爷子都将话讲到这份上，魏莱还没反应过来。 　　还是魏校长实在看不下去，戳戳她：“嘿，别聊了，你爷爷看你呢。” 　　“啊？” 　　刚刚魏老爷子讲的话，魏莱一句话都没有进脑子，全是左耳听进去，右耳直通就冒出去了。 　　她回过神，见爷爷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桌上一大家子人也在看着她。 　　似乎自己这时候玩手机有些不太好？ 　　她讪讪地吐吐舌头，收回手机。 　　魏老爷子心满意足点点头。 　　——————继续吃吃喝喝的分割线—————— 　　过年呐。 　　满城都是烟花爆竹的声音。从六七点钟开始响，直到后半夜才会渐渐消弭。 　　在海滨楼吃饱喝足，魏莱跟父母回家。 　　魏校长有车，是台黑色别克君威。魏莱上车不说话，也不给梓言发消息聊天，就这样慵懒地躺靠着，用脑袋贴上冰冰凉的车窗，向外面看。 　　街上冷清，楼房里却是几乎每家每户的亮着灯，很有万家灯火的味道。 　　海滨楼的饭菜是真的香。 　　年夜饭套餐里有为小孩子们考虑的食物。似软炸里脊，烧鹌鹑，还有红烧狮子头都深得魏莱的喜爱。 　　就连最后上桌的饺子都十分美味。黄瓜鲜虾馅儿嚼在嘴里，唇齿留香。 　　魏莱一不留神就贪吃几口，这会儿小肚咕咕，可是没什么精力再拿手机出来聊天了。 　　魏老爷子倔强，非得溜达溜达消化消化食儿地走步回家。家里人无奈，只得家住老爷子家附近的魏莱三叔一家陪着老爷子回去了。 　　幸亏自家老爹没说自告奋勇过去送。 　　魏莱隔着车窗都能听得见外面满城鞭炮声的震耳欲聋。 　　刚刚出海滨楼酒店大门的时候，魏莱只觉得自己的耳朵瞬间就被分贝巨大的噪音给填满，就连父母的说话声音都听得不真切了。 　　再说魏莱也有些困了。 　　母亲问：“刚刚在和谁聊天啊？” 　　魏莱闭着眼睛：“梓言。” 　　“郑书记家的女儿啊。”母亲没觉得奇怪。 　　最近每晚魏莱睡前都和梓言通电话，她做母亲的已经习惯了。 　　魏莱读初中一年级时，因为白桦的死，魏莱情绪低落好一段时间，害得魏莱母亲差些就以为自己女儿是被抑郁症找上了。 　　现在见魏莱能交到这样无话不谈的朋友，她这位老母亲不仅没觉得不妥，反而感觉蛮欣慰的。 　　再说。 　　都是小姑娘，怕什么嘛。 　　该说魏校长还有魏莱的保密工作做得是真的到位。别说是其他人，就是魏莱母亲，他们两人都没说将梓言身体的真相告诉给她。 　　只说是小孩子之间追赶闹着玩，郑梓言崴脚不慎摔下去。正好身体里有肿瘤需要切除，郑梓言的外公又在东京经营着医院，所以就被接出国到东京治疗去了。 　　当然，这真相也是魏校长与郑权琳娜夫妇二人沟通商量好的。 　　倒是肿瘤...... 　　魏莱告诉给母亲“真相”时候，总感觉这说辞怪怪的。 　　仔细去想的话，梓言那孩子身下那里的东西，貌似还真就是肿瘤吧？ 　　这样想她魏莱似乎也不算是说谎。 　　对，才没有说谎。 　　梓言的身体本就柔弱。这样的说辞，魏校长和魏莱解释给班级同学的时候，也没谁觉得哪里不妥。 　　倒是林华同学直接寝食难安了。 　　事情发展得太快。 　　原本听说梓言被接去东京治病，林华还想找魏莱要来梓言的联系方式，好好地和人家说声对不起。 　　魏莱是梓言的同桌，应该会有梓言的联系方式吧？ 　　能不能抱得美人归，林华没有做过多考虑。可是因为自己的一封情书，竟然害得郑梓言这样清纯的女孩子晕倒，低血糖，最后还被送去东京治病。 　　尽管肿瘤什么的，与他林华没什么关系。但思前想后，林华总觉得自己就像是斐迪南大公一样，成了郑梓言没办法来学校上学的导火索。 　　心里总觉得愧疚。 　　可每次走到魏莱身边，林华张张嘴想要问。话却总是堵在嘴边说不出来。 　　末了化作叹息，林华装作无事默默走开。 　　郑梓言出事后的第二天，班主任何老师已经找过他谈话了。 　　那是阳光和煦的午后，自习课。 　　妍丽老师的办公室里没有别人，只有她自己。 　　她说：“林华啊——” 　　刚被叫到名字，林华就浑身绷住，像是在站军姿。 　　“知道叫你过来是因为些什么吧？” 　　当然知道。 　　林华点点头。 　　班级里最近出现的大事，也就郑梓言同学晕倒了。当时郑梓言晕倒，他林华又正好在场，妍丽老师不找他来问问，还能找谁。 　　“你是不是在教室里对人家小女生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了？” 　　妍丽老师叹口气，问。 　　“......” 　　怎么这妍丽老师的语气和他那同桌死党一模一样...... 　　林华直接摇头。 　　他不过是告白加递送情书而已。他林华是真心喜欢郑梓言的，怎么可能会对人家做些什么过分的事情。 　　（话说，貌似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来着......） 　　妍丽老师又叹口气。 　　“林华啊，记得我之前就和你说过吧？” 　　“......老师，您是指？” 　　妍丽老师过去两年与林华说过的话有些多，林华闹不清楚妍丽老师问的是哪句话。 　　“到什么时间就做什么事情。” 　　妍丽老师讲：“年轻的时候就该去拼去闯去学习。你们还是中学生，这时候应该以学业为重，不该去谈恋爱的。” 　　妍丽老师不觉得郑梓言会主动。那么就只能是林华这小子在起什么幺蛾子了。 　　“等到该成家立业的年纪，自然就会去成家了，到什么时间去做什么事情，急不得。” 　　“......” 　　林华目光飘向旁边：“老师，您误会我了。” 　　谁想他话音刚落，下一秒就厚厚一沓教案打到他脑袋上。 　　妍丽老师狠狠地瞪她。 　　别说，妍丽老师虽说年纪有些大了，但还算得上是美女。这时候瞪着林华，貌似还挺......可爱的？ 　　“再说人家郑梓言是咱们海州市的市委书记，咱们西江省省委常委，省委副书记郑权的女儿，你觉得你们会合适么？会有未来么？就你现在这模样会得到人家父亲的认可么？” 　　么？ 　　灵魂发问。 　　林华听妍丽老师这样讲，当即文人意气就起来了： 　　“老师，现在已经是现代社会了，早就没有什么阶级了！再说，如果是真心相恋的话，身份差距大些有什么不可以么？像古时候那些——” 　　哟。 　　林华同学你暴露了哦。 第175章 一百七十一章 不要立flag 　　还好妍丽老师顾及影响，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对林华同学进行公开处刑。 　　林华算是在班级里保住些许薄面。 　　但事发时候，教室里只有郑梓言和林华两人。事后，班级同学议论纷纷，却也将事情猜测得八九不离十，这就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 　　妍丽老师缄默，林华同学沉默，其他学生瞧在眼里也就心领神会，看破不说破了。 　　“咕噜。” 　　起开沙发前茶几桌上的一罐百事可乐，林华与家人们围坐着观看春节联欢晚会。 　　林华家里只有林华父亲，林大主编这一脉单传。相比魏莱家里的热闹，林主编一家的春节聚餐就要清净许多了。 　　窗外鞭炮燃放的劈里啪啦声不断，屋里却是安安静静，只有电视机里主持人热情的声音在响着。 　　林华的爷爷前年因脑梗出血离世。爷爷离世后，奶奶整日精神恍惚，也不下楼去和好友们散步逛街，仅仅是整日整夜地守着老伴生前的照片看。 　　最近奶奶就连脑子都稍稍有点迷糊了。 　　这样的状况，就算林华家里想带着奶奶去酒店共进年夜饭也是做不到。 　　在家里做些饭菜，陪着奶奶吃。奶奶身体不好，精力也有限，最后念叨着“粉肠给你爸留点，他最爱吃了。”就回屋休息，没多久就有鼾声传来了。 　　奶奶是真的体力不好。窗外分明鞭炮声不断，吵得很，老奶奶却能够睡着。 　　这样下去的话…… 　　大过年的，想这些不吉利的事情作什么。 　　林华不再去想奶奶的事情，强制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电视机上。今年的春节联欢晚会举办得不错，没有什么俗不可耐的网络用语，没有露骨的风向口号，也没有什么矫揉造作的台词，更没有让人不忍直视的剧情。 　　像电视机里两位高高矮矮一胖一瘦男女演员表演的小品，让人看得开开心心哈哈一笑到底同时，也让观众能真正感同身受地慨叹。 　　记得今年的语文寒假作业，有写篇八百字的春节联欢晚会观后感来着。 　　罐装可乐只有330ML，几口就没。林华伸手想要拿来第二罐时，却有只纤纤细手先林华一步捏住可乐的铝罐。 　　两只手交叠触碰在一起。 　　看起来都蛮白嫩细致的，只是林华的手更加修长些，骨节稍大，勉强还能认作是男生的手。 　　“给你了。” 　　林华收回手，说一句。 　　林若眯眼弯弯笑，拿过可乐。 　　“可乐少喝些，碳酸饮料对牙齿和骨骼不好。”一齐看春晚的母亲分心叮嘱。 　　林大主编边看春晚边改稿子，头也不抬说：“过年嘛，管这么多作什么。就今天多喝些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林大主编自己本身就是可乐爱好者。工作改稿疲惫时，常常喝罐冰可乐来提神，咖啡那种苦涩东西他可喝不惯。 　　何况可乐的提神效果还蛮好的。 　　瞧瞧，林大主编身前已经空五罐。 　　母亲白自己丈夫一眼：“就你惯着孩子。” 　　林大主编哈哈笑，讲：“我的儿子女儿，我不惯着谁惯着？” 　　可惜桌上只剩一罐可乐，林华又不想挪步到厨房冰箱拿新的过来，只好拨开果蔬盘里的花生来吃，权当零食。 　　母亲看看儿子，闲聊：“儿子，感觉今年春晚怎么样？” 　　“还行吧。” 　　林华直接答。 　　语文寒假作业有观看春节联欢晚会，写八百字观后。可林华强制自己将思绪从奶奶身上移开后，却止不住想起郑梓言来。 　　他的爷爷奶奶，彼此之间这是多么矢志不渝的爱情啊。 　　如果可以的话，林华真的希望自己也能够与郑梓言有这样轰轰烈烈，最后化为平淡自然，足以白头偕老的爱情。 　　一见钟情，很大程度是见色起意。林华承认自己的确喜欢郑梓言那仿佛是异世界妖精般的清纯容貌。 　　可郑梓言纯洁如白纸，更是清纯的内心才是让林华真正心动的原因。 　　林华敷衍地回答，眼神空洞地望着电视机，像是要跨越时间空间地界限，将视线直接投射到霓虹东京那里去。 　　母亲以为这是林华困了，叮嘱：“要是困就回屋睡觉吧，吃饺子的时候我再叫你起来。” 　　什么时候就做什么事情，这是从老一辈一直传承下来的老话。 　　像吃食，老一辈的时候，什么季节就该吃些什么季节的东西。想吃反季的蔬菜水果，这可是只有王公贵族那些大户人家才能做到的事情。 　　尽管随着社会的发展和进步，即使是数九寒冬也能吃到刚刚采摘下来没多久的鲜嫩西红柿。但相信老人们应该还是会遵守着传统，去买些应季的果蔬吧。 　　（其实……很大程度也可能是因为应季水果蔬菜相对更加便宜些……例如脐橙，平时买好贵，但等到十一月份就便宜得一天吃两三颗都不会觉得心痛了。） 　　总而言之，赶在十二点吃饺子，要守岁到十二点孩子们才能收到红包。这顿饺子里，若是谁吃到包着硬币的饺子，未来一整年都会变得好运连连。 　　这倒不是迷信。 　　而是人们对美好生活切切实实的一种期待。 　　林华倒不困。 　　不过能回屋休息休息也是极好的事情。 　　他刚起身要上楼时，旁边的林若眼睛仍然笑着眯，调侃：“我哥哪里是困，分明是思春了。” 　　思春？ 　　林若又说：“而且都思春差不多两个月了呢。” 　　林华反驳：“思春这词源自古代春闺，春情，即怀春，情窦初开，指少女爱慕异性，用在我身上不太好吧？” 　　林若笑了，笑得林华浑身发麻： 　　“我觉得用在哥哥身上没什么不好的，哥哥你说呢？” 　　那边林大主编推推眼镜，插话：“思春嘛，现代泛指少年少女，指的是对异性有渴望之情，用在男生身上也没什么不可以。” 　　林华：“……” 　　这家里该死的咬文嚼字风气。 　　那天。 　　林华被妍丽老师找去谈话。因为不慎暴露，后来林华的父亲就又又又因为“你家孩子谈恋爱”这种理由给找去学校谈话了。 　　为什么不找林华的母亲？ 　　林华母亲是海州市教育局的副局长，妍丽老师也怕林华回家之后会直接被他妈给处以极刑。 　　更何况林华撩的是郑梓言…… 　　还是先通知父亲给个缓冲好些。 　　这样想，妍丽老师还真是温柔呢。 　　于是林华爱慕郑书记家的女儿，递情书害得人家害羞晕倒，这种事情在林华家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所以，因为自己之前不成熟的举动，林华时常就会被一家人翻出囧事来调侃。对此，林华不禁心知肚明，也早就习以为常了。 　　林华无奈：“老爸，您就别拆我台了。” 　　林大主编无所谓：“谈恋爱有什么不好嘛。只要不影响学习，我不反对你去追求郑书记家的女儿——哎呦！” 　　母亲给丈夫腰间软肉来了暴击：“别教坏孩子。” 　　“要不是郑书记家孩子在东京治病，咱们家都应该去看望看望人家，尤其是你——” 　　母亲指指林华： 　　“这都过去多久了，也没说打电话给人家女孩子道声歉？” 　　林华讪讪。 　　林大编辑的嘴角微微扬起：“儿子，这你可就不像我了。” 　　“想当年我追求你妈，初中可是被你妈欺负惨了。递过情书，结果关系恶劣到连我回头看一次都会被你妈骂。” 　　林华母亲在狠狠瞪他。 　　林华父母之间的恋爱史，林华早就听说过，那可是写成言情小说都不会落入俗套的故事。林大编辑和他妻子是初中、高中、大学的同学。 　　林大编辑初中告白，被厌恶足足两年。高中两人碰巧又在同一学校的同一班级，至于大学则是林大编辑趴在他妻子家门口偷听，听到志愿后特意去报的同一所大学。 　　当真一句穷追不舍。 　　再看看林华，哟，连大大方方和人家女孩子打电话聊聊天的勇气都没有，可是没得乃父风范。 　　林华母亲：“你当年也太胆大包天了点。” 　　林大编辑嘿嘿笑：“不胆大包天怎么抱得美人归嘛。” 　　林华一直觉得自己母亲是美女。他母亲年近四十，但岁月并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过多痕迹，反而平添些半老徐娘的风韵。 　　但自己母亲的性格，林华欣赏不来。这种办事干脆利落，视线总是锐利非常，少有温柔体贴人的模样，林华真真是欣赏不来。 　　还是郑梓言好。 　　柔柔软软。 　　好吧。 　　本来想否认自己这时候正在思念郑梓言的林华，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父母还有妹妹给绕进去了。 　　林大编辑拍拍林华的肩膀：“要我是你呀，我就买机票飞到东京去看望了。” 　　“儿子你要知道，不论是喜欢也好，还是厌恶也好，一定要在对方心里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才可以。这样在某些特定的事情发生之后，所有的深刻感觉都会被转化的‘喜欢’上的，只要你真心喜欢对方。” 　　“当然，能不做令对方感到不愉快的事情就更好了。” 　　林华微微一愣。 　　话说，林华倒是想去。可他一个未成年人，没有监护人同意，怎么可能办得下来签证飞去东京嘛。 　　更何况经济上也不允许。 第176章 一百七十二章 所以才说真的不要立flag 　　年后的海州，风雪弥漫。 　　魏莱站在飘雪的路灯下，等待十字路口绿灯亮起。 　　雪下的要比前几天大，傍晚气温也低，做不到即下即化，于是在地面堆积出薄薄一层。鞋子踩过会留下清晰痕迹。 　　魏莱有些累了。 　　魏莱家里，年后要比年前要忙。魏莱的父亲魏校长是海州教育系统的老人，最近又有即将升任海州唯一省示范中学，海州一中校长的传闻，这年后来拜访魏校长的人可是要比年前多许多了。 　　也要比往年多许多。 　　即使魏莱这样善于交际的乐天派，除夕夜后每日每日地参加这样的活动聚餐，也多少觉得有些吃不消。 　　不过。 　　魏莱抬头看。 　　晴天雪。 　　分明有雪花从天空中飘扬地落下，云层间的月亮却是明亮，明亮得清晰可见，如眉似弓。 　　她马上就可见到月亮了呢。 　　“旅游回来可要好好学习了。” 　　魏莱身旁的魏校长见自己女儿的开心模样，笑着说。 　　魏莱：“当然当然。” 　　刚刚随着父亲参加酒席时，魏莱还是愁眉苦脸的。可回来路上，她手机忽然震动，是邮政快递员打来的电话。 　　“请问是魏莱女士吗？” 　　“啊，我是。” 　　魏莱一时犯迷糊，开口说话又被风雪袭了嗓子，止不住阵阵咳嗽。 　　“我这里有您的快递件，家里有人吗？” 　　“有，我妈妈在家。” 　　快递小哥挂断电话，魏莱收回手机时仍然在犯迷糊。 　　邮政快递？ 　　新年其间，只有邮政快递和隔壁某家费用昂贵的快递公司仍然在营业。可魏莱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在网上买过什么东西呀。 　　与魏莱一齐散步回家的魏校长问：“谁的电话？” 　　“邮政快递员的。” 　　“哦，这么快就办好了啊。” 　　魏莱：“办好？” 　　魏莱不懂。她左看看自己父亲，右看看自己父亲，忽然就懂了。 　　“啊，护照！” 　　面色阴转晴，魏莱忍不住高声：“这么快就办好啦？！” 　　魏校长点点头，感慨：“自从郑书记来海州之后，这里政府的办事效率都提高了不少啊。” 　　几天前。 　　魏校长父女在家里，足不出户就通过手机端的公众号预约了护照的办理。 　　大年初一预约海州公安局办理，大年初二去市公安局拿回执，然后就可以前往市政府那里办理后续手续了。 　　预约成功，手机短信没多久就收到预约编号和密码，还有需要携带的种种资料。 　　大年初二一早，魏校长一家人拿着回执，按公众号的流程指示去海州市政府二楼的出入境窗口拿表取号。 　　等叫号，按指纹，拍电子照。就连纸质材料上需要的照片，都可以直接在市政府这里设立的拍照地点直接进行拍摄。 　　最后到自助缴费机缴费。尽管新年期间工作人员在进行轮休，在岗的工作人员不是很多。但全程弄下来，也不过是耗费半个多小时就能够搞定，可以说是非常快了。 　　魏校长还记得自己年轻时候，出国办理护照时候的囧事。 　　先是带着户口簿和身份证，去市公安局出入境管理科填写出入境申请表。填好后，又需要到户口所在地的派出所请派出所所长签署出境意见。 　　这还没完。之后这张签有出境意见的申请表还要再次拿到市公安局那里的出入境管理科，让他们签署出入境意见，缴纳相关费用。 　　费用交完了吧，这时候市公安局会出具一份回执，拿上这份回执才能去市出入境管理科办理护照，并再次缴纳相关费用。 　　说是跑断腿都不过分。 　　哪像现在，网上申请，直接到公安局拿回执，当真是方便不少呢。 　　郑书记来到海州这些年，当真是让海州的容貌焕然一新了 　　。 　　“啊啊啊啊——！” 　　魏莱深呼吸，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之情。 　　她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可总算是落下了！ 　　这要是护照再晚些天邮寄到她手里，她去东京的很多计划可就都被打破了。 　　今天都进二月，农历初八了吧？ 　　可一定要赶在二月七日之前到东京才行！ 　　真的好开心啊！ 　　于是就有上述魏校长看到女儿开心的模样，笑着说的话了。 　　“当然当然。” 　　魏莱拍着胸脯保证。 　　再说，对于初三学生来讲，初三第二学期这短短数月的时间，很重要，魏莱自己也是很珍惜的，怎么会不去好好学习呢。 　　魏校长调侃：“可别答应得这么满——” 　　“要是你没能考上邕城三中，你妈妈怕不是要埋怨我一辈子。” 　　“……” 　　魏莱小脸瞬间垮了：“爸爸，这时候就不要去提妈妈的事情啦。” 　　魏校长通情达理，在魏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讲想去看望郑梓言后，同意了自己女儿的短期旅游请求。 　　可魏莱她妈…… 　　好吧，魏校长父女可是做足工作才勉勉强强让魏莱母亲同意的。 　　其中艰辛就不多说了。 　　好在最后母亲同意，而且还细致地做了去东京大阪购物的完备购物计划，看得魏莱险些惊掉下巴。 　　魏莱：“妈妈，您不是不想去霓虹旅游吗？” 　　母亲白魏莱一眼，讲：“都已经同意和你们一齐去，总不能白白浪费这次机会吧？” 　　趁春节假期空闲前往霓虹旅游的国人不在少数。通常这时候，不论是东京也好，还是大阪也好，那里商店对这些兴致勃勃来玩的游客都会推出幅度蛮大的优惠。 　　魏莱母亲可是心水神仙水已久。 　　不趁这次机会买些护肤品，她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嘛…… 　　魏莱嘴角咧咧，最终不说话了。 　　口嫌体正直。 　　不过魏莱倒是也蛮想在陪陪梓言那孩子之余，去逛逛那里的商场。 　　没谁会不希望自己衣柜里的漂亮小裙子能多几件。 　　——————心平气和的分割线—————— 　　“……” 　　林华看着自己衣柜里新出现的小裙子，嘴角难堪地咧咧。 　　他是真不希望自己的衣柜里会出现什么漂亮小裙子。 　　林若：“怎么样，妹妹的眼光还不错吧。” 　　林华：“家里给你的压岁钱你就用来做这个？” 　　林若瞥他：“这可是妹妹用自己的压岁钱给你买衣服，别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嘛。” 　　“……” 　　“我的压岁钱不也是在你那里，谁知道你是用你的压岁钱买的，还是用的我的压岁钱。”林华嘀咕。 　　“呜呼呼——” 　　林若调笑：“还不是因为今年妈妈问你要去年的压岁钱，你交不上嘛。” 　　平时他们的母亲很少过问压岁钱的事情。 　　谁知道今年，她忽然要调查两人的压岁钱动向了。林若平日开销不多，而且大多合理且有迹可循，自然没有出什么事情。 　　而林华嘛…… 　　妍丽老师办公桌抽屉里静静躺着的四台手机有话说。 　　以至于林华成功阵亡，压岁钱被林母交给妹妹代为保管了。 　　“再说，你应该相信妹妹我的人品，咱什么时候坑过你。” 　　呸。 　　你坑我的次数还少了？ 　　“给‘姐姐大人’打扮得漂漂亮亮，还是蛮有成就感的。” 　　姐姐大人…… 　　谁是你的姐姐大人啊喂！ 　　林若环顾周围，目光落到地上打开的行李箱，提议：“真的不带我给你买的衣服走吗？” 　　林华死鱼眼。 　　“这怎么带嘛！” 　　“再说哪里有冬季穿这样‘清凉’裙子的？！” 　　“漫展的会场里会开暖气的。再说漫展里穿着这样的男孩子好多，没人会觉得奇怪的。” 　　“不行，总之就是不行！”林华态度坚决。 　　“emmm……” 　　林若沉思。 　　林华爱慕郑梓言这件事情，已经是他们家里公开的秘密。用谈恋爱这样的事情来调教…..呸，来威胁哥哥貌似行不通了。 　　或者说，如果不是因为林华对郑梓言的爱慕被公开，他们的父亲林大主编还不见得会提议春节假期去东京游玩呢。 　　林主编拍拍自己儿子的肩膀：“条件已经给你创造了，要好好把握。” 　　林华：“……” 　　他连郑梓言在东京的哪里住院都不知道呢！ 　　“我说妈妈，您好歹阻止一下爸爸啊，马上中考，这时候出门去旅游真的合适吗？” 　　“哎呦？” 　　林母讲：“平时如果听说能不用学习，出门旅游，最开心的总是你吧？这怎么了，太阳西边出来了？” 　　您会同意一家人出国旅游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好嘛。 　　林母是教育局的副局长，对两兄妹的教育一直很上心。往年春节刚过就会安排他们上课去，今年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差过年这两天了。” 　　林母解释：“我考中专那年，压力太大心情不好，你姥爷也是在这时候带我出门散散心的。正好也去好好与郑梓言道歉说说话，对你以后有好处。” 　　林华：“……” 　　有什么好处？ 　　林华不懂。 　　“那哥哥的小说？” 　　林若的话音刚落，林华炸了：“要说你就说吧！” 　　“去东京旅游和爸妈住在一起，万一被他们翻到我怎么都是社会性死亡了！” 　　“……” 　　这倒是。 　　但难得去霓虹一趟，不去逛逛漫展真的可惜了。 　　让父母陪着不合适。可如果是男装哥哥，林若又一丢丢让他陪着的念头都没有。 　　“我真的是不理解啊！” 　　林华抓狂。 　　“分明咱们老爸身材魁梧倒三角，体毛旺盛，胡子也是络腮胡，为什么作为他儿子的我就一丁点男性威严都没有啊！” 　　林华的胳膊和腿，只有细细的无色绒毛，光滑得像是藕断似的。 　　下巴就更别提了，没毛。 　　正所谓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咳咳，跑偏了。 　　如果自己能像父亲那样，身材魁梧高大，帅气潇洒又有着文人气概该多好啊。 　　林华想入非非。 　　“哥哥——” 　　林若忽然问。 　　“你真的已经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吗？” 第177章 一百七十三章 倒叙倒叙 　　写在最前面的话： 　　今天又是聚餐，又是搬家，从今天上午十点忙碌到现在才勉强消停下来，于是更新得比较晚，还请大家谅解。 　　正文： 　　往年，魏莱同学的新年很忙。 　　忙到什么程度呢。 　　几乎可以说是大年初一到十五，每天的行程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魏莱早晨醒来刚迷迷糊糊睁眼，就会被父母拽上出门。 　　出门做什么呢？ 　　当然是与亲戚们聚餐沟通感情了。 　　（万幸万幸今年疫情，我不用跟着父母全省跑地探亲，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醒来出门，吃吃喝喝到天黑，连续两周是真的不舒服） 　　魏莱母亲那边的亲戚很少，只有一位舅舅。可魏莱父亲，也就是魏校长的亲戚可就多了。兄弟三人，哪家都得去逛逛，热闹热闹才行。 　　热闹些什么呢？ 　　当然是家长里短了…… 　　其实每年聚餐时聊天的内容都差不多。不外乎就是聊聊现状，然后聊聊孩子。 　　对已经是中年人……魏校长应该算是中老年人，总之对他们来说，似乎除了晒晒娃，也没什么别的能够作为谈资闲聊的了。 　　魏校长在兄弟三人里排行老大，可孩子却是三人中最小的。魏莱两位堂姐，这时候都在国外，一位在米国，一位在霓虹。 　　初一，二叔三叔都来魏莱家里做客。饭桌上，家长们聊聊天，聊着聊着就又聊到魏莱身上去了。 　　今年魏莱要参加中考。 　　中考这样的事情，怎么说才好呢。 　　似乎相对高考而言，中考在人生中没有那么重要。省示范高中也好，不是省示范高中也好，最终都有考取优秀大学的学生。 　　但省示范高中的话……更优异的学习环境，对学习来说还是有帮助的。 　　于是围绕魏莱中考会考得怎么样，能不能考上省示范高中，会去西江省里的哪个省示范高中，这些就成为今年新年后家庭聚餐的新话题了。 　　魏莱没心情听这些。 　　她一门心思都扑在怎么才能争得父母同意，春节小假期去东京旅游看看郑梓言。 　　桌上正聊着，魏莱三叔的手机响了。 　　他拿出来看，是自己远在霓虹服装文化学院学习服装设计的女儿打来的电话。 　　他接起来： 　　“闺女啊。” 　　“爸，您做什么呢？” 　　手机那边有画笔划过图纸的沙沙声音。 　　“我啊，我在你大伯家吃饭呢。” 　　“啊，那我先不打搅你了。” 　　说着，魏莱这位堂姐就要挂电话。 　　“哎，等等——”三叔招呼声，“你这孩子，都不说给你大伯二伯问声好？” 　　“……” 　　电话里短暂停住，堂姐的声音又出现了：“大伯二伯，新年快乐。” 　　三叔：“还有你大娘二娘呢？” 　　魏莱母亲笑笑：“行啦，别难为孩子了。” 　　三叔批评说：“这孩子，在国外待时间久，对这亲情关系都有些淡了。要不是缺生活费，好久都不带说给我还有她妈打个电话。” 　　电话那边的堂姐尴尬笑了。 　　“这不是最近，学校作业说让我们自己选择布料，做件成衣嘛。这布料——” 　　“说吧，要多少钱？” 　　提到钱，堂姐嘿嘿笑，也不说多少，这是想让他爹看着办。 　　三叔忽然撇到魏莱支着耳朵偷听，不禁笑着道：“一天天听你说做衣服做衣服的，也没见你做件衣服给家里邮过来。” 　　“我多给你点钱，给你堂妹做件。” 　　呃？ 　　魏莱懵懵。 　　这话题怎么忽然到她身上了。 　　堂姐：“魏莱堂妹呀。” 　　三叔笑着夸奖自己女儿：“侄女啊，你堂姐当年可是咱们海州中考的探花，有什么不懂的就问问她。” 　　堂姐客气：“爸，我都多少年没碰中学课本了，别误人子弟啊。” 　　“什么误人子弟。”三叔气笑：“要你教授教授经验，又不是让你给人家教课。” 　　三叔对着魏莱讲：“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霓虹和咱们这是时差不大，你姐姐是夜猫子，后半夜三四点睡，中午才起来。” 　　堂姐：“……” 　　怎么父母总是喜欢提自己孩子的囧事当作话题呢。 　　又聊几句，三叔挂断电话。 　　魏莱继续索然无味地陪坐吃饭。 　　魏节。 　　魏莱三叔家堂姐的名字。魏莱家里是按照三字辈二字辈向下排姓氏，到魏莱这辈就只能是二字了。 　　魏爷爷三个儿子，可三个儿子的孩子却都是女孩。老爷子虽然嘴上不讲什么，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介意。 　　要是能抱个孙子该多好啊。 　　……呃，扯远了。 　　总而言之，因为年龄相差较大，几乎没什么共同语言的缘故，导致魏莱与自己两位堂姐的关系不是很熟络。 　　三叔家堂姐大魏莱七岁，相比二叔家大十岁的堂姐，能更加熟络些。 　　三叔家堂姐读大学之前，魏莱母亲不止一次地要魏莱向她的两位堂姐学习。这两位堂姐，一位是海州中考的状元，目前公费出国在米国留学。 　　另一位刚刚说过了，是海州中考的探花，也是成绩很好很好的学霸。 　　可惜。 　　自从魏节堂姐选择去东京的霓虹服装文化学院的服装设计专业之后，魏莱母亲对人家的态度就变了。 　　母亲：“别学你堂姐，服装设计什么的根本就是歪门邪道。” 　　临近年关，母亲不知道魏节春节不会回家的时候，可是不止一次地叮嘱过魏莱。 　　魏莱嘀咕：“可是郑梓言不也是学习服装设计的吗？” 　　人家父亲是西江省省委副书记，省委常委，又是领导一方的海州市市委书记，这样人物都认可的服装设计，怎么可能是什么歪门邪道嘛。 　　母亲反驳：“作为兴趣当然没问题。但服装设计这样匠人才会去做的事情，太上不得台面了。” 　　魏莱听这话的时候，脑袋里浮现出来的是“我做我的总理，你做你的挑粪工。” 　　工作哪里分什么贵贱，不都是服务于社会，各司其职么？ 　　当然，魏莱也不敢这样反驳母亲就是了。 　　回到饭桌。 　　桌上饭菜还剩不少，却没有人动筷子了，只是聊天喝酒。 　　魏莱听得昏昏欲睡。 　　应该说家长聚餐聊天这样的场合，不论是平时多么善于交际乐天派的人，都难免会觉得难受呢。 　　三叔看看她，笑：“看看我侄女，困得都打瞌睡了。” 　　瞬间一桌人瞅她。 　　魏莱强打精神。 　　魏校长拍拍她肩膀：“要是困就下桌休息吧。” 　　魏莱如蒙大赦，感激看三叔一眼，转身就往自己房间去了。 　　走进房间，关上房间门，世界瞬间寂静。 　　她拿出手机，想打电话给郑梓言那孩子。可点开小企鹅，魏莱鬼使神差地打电话给了堂姐魏节。 　　记得魏节……是在东京的霓虹服装文化学院读书来着。 　　她应该对东京很熟吧？ 　　“小妹？” 　　电话没多久就接通了。 　　“姐姐。”魏莱想了想，说：“我不是找你问中考什么的。” 　　那边听到，笑笑：“我就知道你不是想问中考……听我爸讲你成绩不错，应该能去邕城三中？” 　　魏莱摇摇头：“不好说。” 　　屋里桌上有三叔送礼给的蓝莓汁。魏莱感觉口渴，正好打开一罐喝。 　　“姐姐你对东京熟吗？” 　　“东京？”那边疑惑：“谈不上熟吧……不过读书两年哪里都去过，应该走不丢路，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春节假期去东京旅游。” 　　“哈？” 　　“还有几个月就中考，你说你想去东京旅游？” 　　“嗯。” 　　好想去东京。 　　好想去看看郑梓言那孩子。 　　有什么样的理由能够让父母同意她这次的任性呢…… 　　重要考试之前出国旅游什么的，本就是任性，不是么。 　　可魏莱总有种错觉。 　　如果她不去东京看看郑梓言这孩子，可能这辈子都有可能再也没办法面对面地见到梓言了。 　　莫名其妙的。 　　可心里确确实实有着这样的感觉。 　　魏节不语。 　　片刻，她问：“……我似乎嗅到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你应该不是单纯的想要出国旅游散心吧？” 　　“不，就是单纯地出国散心，中考压力好大。” 　　魏莱在说违心话。 　　“哟。” 　　那边：“虽然我太久没有回国，但小妹你的变化可是一丁点都没有呢。” 　　“没有什么变化？” 　　“还是不会说谎呗。” 　　魏节说：“先不管你有什么目的。” 　　“你妈可不怎么好说话，把成绩看得太重了。”魏节回想回想魏莱母亲的模样，身子都不禁打冷颤。 　　“小时候要是我考试成绩不好，这过年过节聚餐，你妈那眼神，啧啧。” 　　说到这里，魏节建议：“小妹，等你高考之后也出国留学吧。” 　　出国留学？ 　　魏莱这位学习服装设计的堂姐，思维太过跳脱。这刚刚还是与魏莱聊着去东京旅游的真实目的，这转眼就转意到出国留学上了。 　　高考那是三年之后，还早着呢。 　　“所以和妈妈商量根本没可能成功啊。”魏莱苦恼：“感觉我爸那里也不是很好商量的样子。” 　　年前魏校长没收魏莱手机，直到期末考试结束后才还给她。年前又是给魏莱安排课程满满，怎么看都不是能够答应魏莱出门旅游的样子。 　　魏节：“NONONO，我大伯可是通情达理得很。” 　　魏莱：“但这是马上中考啊。” 　　魏节白眼：“你还知道马上中考啊。” 　　“所以只能将真实想法告诉给你爸咯。也就我大伯还能勉为其难地有可能答应你了。” 第178章 一百七十四章 今日没看黄历 　　作者有话说： 　　本该是乔迁之喜。 　　结果昨天晚上熟睡时，我被某只和蔼可亲的小动物给亲密接触，早晨起来右眼成功肿胀起来。 　　肿胀到什么程度呢。 　　我现在可是用单只眼睛在给你们讲故事啊喂！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正文： 　　去东京旅游的计划最初以失败告终。 　　这没有出乎魏莱的意料。 　　堂姐魏节早就说过，不论魏校长如何通情达理，女儿中考前这样想出国旅游的事情，多少还是有些离谱。 　　短短几日的短途旅行倒还有些可行性。 　　但这件事情，魏莱也没有办法怪罪自己老爹。 　　中考生呀。 　　中考啊。 　　坦白地说，魏莱其实还是有些害怕中考。假如一切都能够按照事先的轨迹的话，魏莱应该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努力去省城那里的第三中学读书。 　　可是…… 　　郑梓言这孩子柔柔软软天然无污染，多少年都难得一见。魏莱也难得能与这样好的人成为朋友，如果只是短短度过一年不到的初三生活可就太可惜。 　　梓言那孩子会读西江省哪里的高中呢？ 　　梓言那孩子会留在国内读高中吗？ 　　自从魏莱知道郑梓言孩子的家世之后，她就是连郑梓言会不会留在国内读书都不知道了。 　　真的…… 　　好想能继续和她一齐上学啊。 　　希望这种事情不要是一厢情愿…… 　　被魏校长拒绝的魏莱似乎不太舒服，整个人都变得有气无力起来。 　　爸爸没答应去东京什么的，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对，很正常。 　　可魏莱的确抱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着能够亲自去东京见见梓言。 　　大年初一，酒宴结束。母亲不胜酒力，已经倒床在卧室里沉沉睡去。魏莱在客厅帮忙收拾餐桌时，被魏校长拒绝后也变得想睡觉了。 　　“爸爸，我先回屋睡觉了。” 　　收拾好餐桌，魏莱抬眸通知声，就转身回自己卧室了。 　　魏莱上床，衣服也不脱就直接倒到床上。身子压着被子，脑袋压着枕头，脑袋枕头之间夹着头发。 　　好痛。 　　她正挪挪头时，魏校长走进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魏莱回头看，自己老爹正担心地看着她。 　　“没发生什么。” 　　头埋在枕头里，魏莱说出来话的声音闷闷。 　　魏校长感觉好笑：“不开心都写在脸上了，还说没发生什么？” 　　“真没发生什么。” 　　魏莱没说假话。 　　最近无事发生，只是魏莱自己想去东京探望而已。 　　可惜魏莱的回答太过敷衍，敷衍得根本不像平时的她，这让魏校长很担心。 　　“东京……” 　　魏校长稍微琢磨就大概猜到些。 　　他试探性地问：“因为郑梓言？” 　　“嗯。” 　　魏莱翻过身，刚刚好与魏校长的眼睛对视上。 　　在魏校长眼里，他女儿的眼神看着疲惫，像是心里承受着什么很大的心事。 　　魏校长叹口气： 　　“要是当时没有答应郑书记就好了。” 　　郑权书记很好，他作为海州市委书记这些年，凡是海州人没有不对他竖起大拇指的。郑梓言也很好，身体羸弱惹人怜惜，性格也柔柔软软没有什么大小姐架子，可以说是魏校长这些年里见到最好相处的权贵子弟了。 　　权贵…… 　　魏校长真没有从郑权身上看到什么权贵的样子。 　　平易近人，郑权书记给外人的感觉向来如此。 　　“嗯？” 　　“我不是说郑梓言这孩子不好。”魏校长笑着说：“只是觉得如果郑梓言从最开始就是女孩就好了。” 　　不论郑权书记是如何优秀的父母官，也不论郑梓言是如何纯洁善良的孩子。这样需要魏莱恪守秘密……心里是多累啊。 　　魏校长老来得子，对魏莱可是宝贝得很，可不希望这孩子过的不快乐。 　　“……” 　　魏莱缄默不语。 　　如果郑梓言从最开始就是女生的话……魏莱觉得自己仍然能够与梓言成为好友。但友好程度应该是做不到现在这样强烈就是了。 　　会因为想要见她就出国前往东京……总感觉都有些恋爱的味道了。 　　可魏莱从不觉得自己会喜欢上同性。 　　虽然初知道梓言是男生的时候，魏莱在心里的确做过自己与梓言成为男女朋友的假设…… 　　“你不会是喜欢上郑梓言那孩子了吧？” 　　魏莱正想到这里时，魏校长忽然问。 　　“噗？！” 　　魏莱被自己老爹问得一懵。 　　“爸爸，您一天都在想些什么事情啊。” 　　魏莱坐起身，没有好脸色。 　　“所以到底怎么了呢？”魏校长也不纠缠，接着问。 　　“知道怎么了，您会让我去东京么？” 　　“……看情况？” 　　魏校长这样说，魏莱的脸色有了明显好转。 　　相对母亲来说，她父亲还是很好说话的。 　　魏莱长长松口气。 　　“是我自己想去见见郑梓言。”魏莱说：“好久没有见过郑梓言了，怪想念她的。” 　　魏校长调侃：“还说自己没有喜欢上她？” 　　魏莱死鱼眼：“好闺蜜不行么，爸爸您今天怎么总是把话题往恋爱的方面上引导啊？” 　　魏校长笑而不语。 　　他女儿今年十五岁，已经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用恋爱之类的话题敲打敲打还是有好处的。 　　魏校长：“你不是每天都和郑梓言视频通话吗？” 　　魏莱：“视频通话哪有现实里见到舒服。” 　　“也不多走，满打满算去东京看看梓言，一周就回来，不会耽误学习的。我姐又在东京生活两年，这不就是天然向导嘛。” 　　“嗯……” 　　魏校长沉思。 　　“是郑梓言那孩子情绪出问题了？” 　　他问。 　　“梓言好好的。”魏莱自黑：“是我自己情绪出问题了好不。” 　　临近年关，每次听梓言描述大藏家里的事情。越听梓言讲大藏家，魏莱就越觉得郑梓言这是准备留在国外，不准备回国的趋势。 　　魏莱问她：“你外公给你改名叫大藏月夜了？” 　　梓言疑惑：“对呀？怎么了？我觉得月夜这名字也挺好听的啊。” 　　魏莱扶额。 　　是挺好听的。 　　可随母性……不对，梓言的母亲是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妥妥的汉斯人……算了算了，贵圈真乱。 　　总之被那样的大藏家，还有那样的家主外公冠以大藏月夜这名字，魏莱总觉得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发生。 　　莫非…… 　　梓言的外公，那位大藏日勤是想让自己的外孙女留在东京？ 　　要不改霓虹名字作什么嘛。 　　但只要魏莱这样去猜想，她的心里就止不住阵阵搐动般地眩晕。 　　心里眩晕可还行。 　　可真真就是这样的感觉哟！ 　　魏莱已经不想再失去与郑梓言之间这样真挚的友谊了。 　　人这一生啊。 　　朋友很多，可能够交心的朋友可真的是少之又少。失去白桦的魏莱，真的不想再失去梓言了。 　　言归正传。 　　魏莱调整下呼吸，然后叹了口气。 　　“我……真的好想和郑梓言一齐读高中。” 　　魏校长坐到女儿身边，静静听她诉说。 　　魏莱诉说地有些倦了，又向后躺，慵懒到床上了。 　　“我想说——” 　　魏校长讲：“女儿——” 　　“嗯？” 　　“以郑梓言这样的家世，会选择去接受更好的教育，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是吗？” 　　“嗯……” 　　魏校长轻叹一口气。 　　“早在郑梓言来学校读书的时候，我就说过的。” 　　“郑书记的女儿啊……她只是因为些原因，才不得不来我们学校读书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转学离开的……” 　　“别说了。” 　　魏莱：“爸爸，我求求您，别说了。” 　　文末： 　　右眼肿得完全睁不开，单眼写小说真的要难受死了。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今天就写到这里了，就酱，不接受反驳！ 　　今日无断更，今日无事发生。我没疯，我真的每疯。 　　顶着蚊香飞的到底是什么神仙操作啊！！！ 第179章 一百七十五章 说出来就不是惊喜了 　　母亲又不在，郑梓言独自留在病房里。 　　桌上，昨天千夏姐姐探望时送的八音盒还在滴滴答答作响。今日份的服装设计图也早已画完，郑梓言无所事事起来。 　　再有一天，明天就是郑梓言的生日了。 　　梓言生于二月，十五年前的二月七日。只是仔细说来，梓言这孩子的法定年龄此时此刻还只能算作是十四岁罢了。 　　梓言的指尖拂过八音盒。八音盒身上的木制纹路清晰而细腻，在她的思绪里勾起涟漪。 　　这是千夏姐姐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明天我有事情需要飞去种花家处理，就不给咱们的小公主过生日了。” 　　昨天千夏姐姐来拜访时，是这样说的。 　　去年这个时候我在做什么呢…… 　　梓言一边将八音盒放回到桌子上，一边想着去年这时候发生的事情。 　　那时梓言还是男孩子。在安特卫普的妈妈身边，为考取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的服装设计专业而不懈努力着。 　　没有人送来生日礼物。 　　也没有人称呼她为“小公主”。 　　梓言想到这里，不禁笑出声。 　　一年前的她还是男孩子，怎么会有人称呼她小公主呢。 　　细来想想。 　　在服装设计的领域，安特卫普设计学院可以说是最难考上的学院之一。但如果能够按照之前的态势发展下去，梓言觉得自己应该不会有些什么问题。 　　梓言对自己服装设计方面的能力有着信心。 　　至少通过安特卫普设计学院招生考试的信心还是有的。 　　可是—— 　　“想那么多做什么呢。” 　　梓言苦恼地敲敲头。 　　因为父亲郑权的缘故，她不得不离开生活十年的安特卫普，回到种花家。同时断送的还有梓言前往安特卫普设计学院学习的一切可能。 　　在种花家这里读初中，再读高中。最后通过种花家这里的普通高等院校统一招生考试，然后选择所艺术类大学读书，这就是目前梓言唯一能够选择的出路了。 　　没有其他的选择可言。 　　“只是……果然还是有些不甘心啊。” 　　梓言回到床上躺下，静静望着天花板。 　　人呢。 　　果然是不能够闲下来。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 　　今日的针剂已经注射完毕。比樱小路露娜那孩子刚刚好好多一张的二十一张设计图也绘画完成。 　　这天是星期三，大藏里想奈还在国中学校里苦苦挣扎，梓言也没有机会与她一齐玩游戏。 　　至于魏莱…… 　　郑梓言不知道魏莱最近怎么了。 　　很少与她打电话。 　　昨天更是直接没有打电话过来。 　　不仅仅是没有电话。 　　短信没有，那只蠢萌蠢萌企鹅的消息都没有。 　　梓言等待着电话，等待着消息，结果直到睡前都什么都没有等到。想想魏莱为什么没有打电话，梓言想了些好的理由，也想了些坏的理由。 　　可是。 　　直到今天这时候，魏莱也什么消息都没有。 　　这让梓言勉强充实起来的生活，一下子变得没了气势。 　　“好无聊啊……” 　　最近也没有什么大的事情发生。 　　或者说，将时间轴聚焦在最近的两三个月里，梓言经历过最大的事情，应该就只有性别纠正手术了。 　　老实讲，因为是做性别纠正手术，身体下面那里又是有着全身最丰富敏感的神经，最开始医院是给梓言注射使用大剂量的止痛药的。 　　止痛药总有停用的一天。 　　梓言还记得自己被逐渐停止止痛药注射的那天，大概是从中午开始，渐渐地感受到身下那里细小刀口处的剧烈灼伤感。 　　很痛。 　　非常痛。 　　痛不欲生地痛。 　　还好梓言这孩子是女性假两性畸形，身体里有隐性发育着的生殖道。否则像那些SRS女孩，术后还真就是要如魏莱提到过的那般，在下身还在疼着，还在流血的同时，就要用模具一天三次地做人工生殖道的固定。 　　梓言没有经历过这些。 　　但只是凭借语言表述地去想象，她就已经觉得不寒而栗了。 　　那些勇于通过手术来改变性别的人，都是勇者啊。 　　梓言很佩服她们。 　　似她这样，手术已经过去接近两个月。最开始几周身下那里虽然胀痛难忍，但是现在已经恢复得不错，只有站得久了，才会隐隐约约感觉身下那里会有牵扯着坠落感。 　　可就是这样的坠落感，还时不时就会扰得梓言心神不宁呢。 　　“如果我生来就是女生，或者生来就是男生该多好呢？” 　　梓言呢喃。 　　如果生来就是女生，或者生来就是男生的话……离开安特卫普回到种花家的命运没有办法改变，但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被锁在医院里等待身体恢复了。 　　梓言身体的恢复速度算快的。 　　可即使是梓言这样的患者，大藏医院的木下院长做的预判，还是三个月能拆线，半年能稍微剧烈些的活动，一年之后能够痊愈如…… 　　哎。 　　不论怎么样地恢复，都不可能恢复如“初”了吧？ 　　老实说，梓言还没有完全做好去作为女孩的心里准备。 　　尽管梓言这孩子，在回到种花家读初三之前，少有在社会上抛头露面的机会。至少梓言还是有好好地有着作为男生的自我认知的。 　　倒是…… 　　梓言微微张着嘴，回忆回来种花家读书这短短几个月的点点滴滴。 　　如果自己生来就是男生，似乎也会在学校里引起不小的麻烦吧？ 　　这种事情，怎么说好呢。 　　与海州三中的同学还有老师相处那么久，为什么就没有人直接地与她讲“女生”呢？ 　　梓言不是变态。 　　她没有想让别人误认她是女生的想法。 　　路人误认她是女生的时候，那时还没有经历过手术的梓言，每次都会认认真真与别人解释自己不是女生，是男生。 　　倒是现在，梓言再也不需要特意和别人去解释了…… 　　自己有着中性的容貌，梓言清楚地知道这点。 　　可是来到种花家之前，梓言身边周围的人也从来没有谁说梓言看起来是女生来着…… 　　也许真就是像父亲说的那样，是因为自己留着的一头长发的缘故？ 　　梓言捏捏自己垂下来的发梢，没来由一阵烦燥。 　　哎！ 　　要是与魏莱见面的第一天，她称呼的是“美女”而不是“美人”，梓言当即就会向人家解释清楚了。 　　或者那些天里，不论哪位同学也好……或者林华的告白能再早些天也好，梓言早就会向同学们解释清楚了。 　　对了，还有林华—— 　　这些事情真就是想得心累。 　　梓言根本连个吐露心声的机会都没有啊喂！ 　　如果自己生来就是女生，应该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吧？ 　　梓言头疼，冥思苦想许久后，就得到这么个结论。 　　——————于是右眼没有完全消肿，仍然是单只眼睛看屏幕码字的分割线—————— 　　魏莱已经两天没有动过与中考有关的任何书籍了。 　　魏校长答应魏莱去东京看梓言了。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以这是为魏莱的身心健康考虑。魏校长用魏莱初一失去白桦时候的失魂落魄模样向魏莱母亲做工作，这才勉为其难成了这次霓虹短途旅游。 　　正值晚上，魏莱正收拾行李，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魏莱拿起手机看，是郑梓言那孩子打过来的电话。 　　魏莱忽然就怔住了。 　　怎么说。 　　魏莱很少能够接到梓言主动打过来的电话。应该说每次梓言打来电话之前，魏莱都先打电话给她诉苦了，梓言自然没有必要再打电话。 　　甚至可以说魏莱从来没接到梓言打过来电话。 　　于是魏莱愣住了。 　　她觉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可拿起手机看，着手机顶部状态栏挂着“月夜”打来的未接企鹅电话，手机主页面又是梓言正打过来手机电话。 　　梓言这孩子都不顾跨国手续费，直接打手机电话过来了。 　　魏莱冷静想想。 　　似乎梓言这时候打电话过来也蛮正常的。 　　这两天做出国的准备，魏莱冷落了梓言。别说往日这时候，总是魏莱打电话给梓言诉苦，每天不落。 　　就说昨天，魏莱忙得飞起，粘床没几分钟就睡着，连电话都没有给梓言打过去。 　　梓言那孩子会担心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嘛……” 　　魏莱暗道糟糕。 　　但她心里倒是挺开心梓言能够这样关心她的。 　　“喂？” 　　魏莱接起电话调侃：“怎么啦？咱们的小梓言这是寂寞啦？” 　　一瞬，魏莱觉得现代社会真好。通过短信也好，聊天软件也好，或者干脆打电话也好，就可以直接与好友通上话。 　　“……” 　　手机那边沉默好一会儿。 　　“昨天做什么去了？” 　　梓言问。 　　“这个啊，昨天出门跟着我爸跑来跑去，晚上回家累得直接睡着了。” 　　魏莱尴尬笑。 　　“哦……那今天呢？” 　　“梓言你怎么跟查丈夫的小媳妇似的，查户口呢。” 　　手机那边的梓言一顿。 　　话说。 　　梓言忽然才发现自己与魏莱保持联系的手段，只有手机。 　　如果电话打不通，短信没人回，企鹅消息也没有的话，自己与魏莱的联系就会断掉，断得彻彻底底。 　　魏莱没理梓言，接着说：“今天也有事情要忙……不过明天应该能给你个惊喜哦。” 　　“惊喜？” 　　什么惊喜？ 　　梓言问：“什么惊喜呀？” 　　魏莱笑笑：“惊喜惊喜，说出来就不是惊喜啦。梓言你等待着就是了。” 第180章 一百七十六章 这是人生的终极论题 　　昨晚，病房里安静。 　　回来的母亲累了，没有动缝纫机，整理整理直接睡下。 　　“……” 　　梓言静静躺在床上，久久没能睡着。 　　手机聚碳酸酯后盖的触感细腻，梓言捏来枕头旁边的手机，细致地抚摸过。 　　这里。 　　是离开种花家的梓言，与魏莱保持联系的唯一途径。 　　不知为何，平日里只当手机是交流工具的梓言，忽然变得很喜欢手机。 　　也许…… 　　是因为梓言这孩子喜欢魏莱的缘故吧。 　　【睡了吗？】 　　梓言睡不着。 　　点开那只最近变得蠢萌蠢萌的小企鹅，想要给魏莱发消息。可刚刚在发送去打上文字，梓言想想，又一字不差地删掉了。 　　梓言有些怅然若失。 　　若说为什么会变成这番模样。 　　梓言自己是清楚的。 　　“梓言你怎么跟查丈夫的小媳妇似的，查户口呢？” 　　魏莱这样应该是玩笑般的话，却在梓言的心里激起轩然大波。 　　我很喜欢魏莱。 　　这种事情，梓言的心里也是清楚的。 　　回想与魏莱相处的点点滴滴，梓言觉得魏莱可以称得上是她的好友。再加魏莱知道梓言是女性假两性畸形的患者后，不仅没有歧视她，反而是处处为梓言着想。 　　有这样理解她的朋友……这么讲尽管有些丢人，但梓言真的是感动得甚至是有热泪盈眶的冲动。 　　所以…… 　　我对魏莱的喜欢，究竟是哪种程度的喜欢呢？ 　　好闺蜜……还是更进一层？ 　　梓言不知道。 　　心里呢喃着，情绪开始变得奇奇怪怪。 　　好小好小的时候，梓言沉浸在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的图书馆里，找些经典言情文学来读，曾幻想过长大成人的自己，能像绅士般与心爱的女孩的相识相恋，白头偕老，度过余生。 　　这样想，魏莱这孩子开朗活泼，性格也好，的确是很好的女孩子…… 　　但梓言现在是女孩子啊！ 　　怎么可以对同性之间抱有这样不纯洁的感情呢？ 　　梓言轻声自语。 　　对梓言来讲，能够与她共同语言聊天的同龄人，只有魏莱而已。 　　樱小路露娜，还有大藏里想奈……梓言新结识的这两位，应该也能算得上是朋友。但大藏里想奈最近很忙，没有多少时间能与梓言交流。 　　樱小路露娜那孩子还在过着笼中鸟般的生活，被樱小路家的人监视着。也就每晚八千代被允许给露娜讲故事的时候，清退下人，露娜才能够拿到手机（还是八千代的）和游戏机，与外界有短短几个小时的交流。 　　仔细算下来，梓言还是与魏莱这孩子更加熟络些。 　　再想着魏莱说明天会给她惊喜。 　　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惊喜呢？ 　　梓言不知道。 　　可就是因为这样的事情，梓言却不论怎么样都睡不着了。 　　——————这是魏莱连连打喷嚏的分割线—————— 　　魏莱已经打包好出国要用的行李。 　　“同学们，明天晚上可以稍微占用下大家的时间吗？” 　　她坐在电脑前，纤细手指打字得劈里啪啦作响，用那只蠢萌蠢萌企鹅与班级群里的同学聊天。 　　时间是晚上九点钟。 　　现在这些小孩大多是夜猫子，晚上九点钟正是他们兴奋的时候，魏莱倒是不担心有谁不在线…… 　　好吧。 　　他们班林华大才子的头像是灰着的。 　　魏莱扶额。 　　要说他们班级里，对梓言这孩子造成心理打击最大的同学，这位林华君称第二，恐怕没谁能够称第一了。 　　一纸情书配上一句告白，直接将郑梓言给吓到东京看病，真是厉害得很哟。 　　这事，尽管班主任妍丽老师和林华本人都缄默不语，知道实情的林华死党也守口如瓶。但是嘛…… 　　这世界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呢！ 　　总之林华同学彻彻底底成了海州三中的名人。 　　“有谁能够联系得上林华吗？” 　　魏莱打字问。 　　“联系不上，手机关机了。” 　　林华死党回复。 　　“……” 　　魏莱无语。 　　“行吧。”魏莱打字讲：“明天是郑梓言同学的生日。正好我们家明天去东京旅游，我想去探望一下郑梓言同学。” 　　哟？ 　　明天是郑梓言的生日，然后您这位班长大人又正好去东京旅游？ 　　当下班级里就有人嗅到丝丝不同寻常的味道来。 　　“班长，您这是特意去东京探望小情人的吧？” 　　班级群里有人起哄。 　　“就是就是，大过年就给我们撒狗粮。” 　　魏莱：“……” 　　魏莱在电脑这头被班级里的同学们气得发笑。 　　“呜呜呜，我们失宠了。” 　　就连平时总和魏莱一齐玩耍的女孩子们都跟着起哄。 　　“行啦行啦。”魏莱说：“郑梓言同学因为身体原因，去东京的外公家里治病。我这次去拜访她，是想等到她过生日的时候，将大家的祝福带给人家。” 　　“虽然郑梓言是转校生，与我们只度过短短不到几个月的时光。但即使如此，她也是我们班级的一份子，而且——” 　　“像郑梓言性格这么好，软软糯糯的女孩子，你们忍心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待在东京养病吗？” 　　魏莱的性格也很好，开朗活泼不记仇。颜值出众，虽然是学校校长的女儿，却丝毫没有什么架子。 　　作为初三六班的班长，魏莱人缘不错，处理人际交往的能力可以说是无懈可击的。 　　再说郑梓言这孩子本就在班级里有着不低的人气，魏莱在班级群里的请求自然是一呼百应了。 　　甚至班主任妍丽老师都帮忙张罗了下。 　　妍丽老师：“林华父母的电话也打不通，都关机了。” 　　呃…… 　　这一家人是怎么了？ 　　魏莱想不明白。 　　只是她不知道，这时候林华他们一家四口已经坐上飞往东京的飞机，手机自然是没有信号的了。 　　“谢谢大家啦。” 　　魏莱打字：“明天呢，大概晚上七点的时候……就是咱们这边六点的时候，我去拜访梓言，会在企鹅群里开启群视频通话。” 　　梓言住院居住的病房有多豪华，魏莱是知道的。 　　客厅那里98寸8K分辨率电视，简直就像是家庭豪华影院，用来投屏班级群里大家的模样可是再合适不过了。 　　“那个，老师——” 　　魏莱吩咐过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拜托班主任更合适些。 　　她手里又没有林华的手机号。 　　这次生日宴会，魏莱这样做。一方面是想让梓言不再孤单，另一方面也是想给梓言吃颗定心丸—— 　　大家都只知道你是女生哦。 　　不要害怕。 　　恢复期之后就直接回来上课吧~，再说学校里不还有我魏莱能够照顾你嘛。 　　魏莱是真的怕郑梓言这孩子直接留在东京就不回来了。 　　“明天早上，可以麻烦您联系一下林华同学吗？真的是给您添麻烦了。” 　　“没问题。” 　　如果林华这位告白君也能够给梓言送上生日祝福的话，想必效果会更好吧？ 　　——————吃口冰淇淋凉快凉快的分割线—————— 　　夏天到了。 　　能吃口冰淇淋是真的舒服哇。 　　……言归正传，言归正传。 　　魏莱说过要给郑梓言惊喜。所以魏莱准备的这些小动作，梓言同学自然是不可能清楚的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起来，梓言这孩子对魏莱说的“惊喜”还是一头雾水呢。 　　昨天睡得晚，今天起得早，梓言睡不着觉。可脑袋多少有些睡眠不足地晕晕沉沉，整个人懒洋洋的。 　　懒散在床上，梓言胸口起伏起伏，这才渐渐清醒过来，缓缓地睁开眼睛。 　　她盯着天花板看好一会儿。 　　房间里是暗着的，应该是起夜的妈妈过来给她拉上的窗帘。 　　有妈妈陪在身边，真好。 　　梓言轻声自语。 　　就是穿着睡衣睡觉，身体被衣服布料的边缘碍着，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睡不安生。 　　梓言这是在给自己失眠找借口。 　　睡得不老实，就连头发都是睡得乱糟糟的。 　　梓言坐起身，抓抓自己睡乱的头发，眼神又开始变得呆呆起来。 　　或许是因为昨天魏莱说的那些话的原因，梓言昨晚做了梦。 　　她醒来，已经清醒有一会儿，可梦中的事情却依旧萦绕在她的心里，清晰得像是刚刚被抛光过的镜子。 　　还是古时候的铜块，以5号砂纸打磨九十下，再以4号砂纸旋转九十度打磨九十下，随后3号2号1号，直到经过打磨机用软布打磨，亮得能够照清汗毛的那种。 　　醒来前的梦境里，梓言梦到自己正待在海州三中初三六班的教室里。 　　时值冬天，窗外操场上同学们正随着音乐的律动跑步，步调整齐划一。 　　梓言本是在看同学们跑步，却忽然被什么人叫住了。 　　“梓言同学！” 　　梓言转身，靠在教室窗户的窗沿上，回头看过去。 　　是她班级里那位叫做林华的同学。 　　可又与梓言记忆中林华的模样有所不同。 　　这里的林华，脖子要更加纤细修长些，脸也显得俊俏。身高高出梓言一头，差不多一米七二的样子。 　　应该说…… 　　感觉这个样子的林华同学，莫名其妙有些可爱？ 　　好奇怪。 　　课间操，同学们跑步的时间明明是上午九点半。可梓言梦境中的这里却是夕阳西下。 　　先是有夕阳照射进来，后又是天空变得昏暗，让林华的脸颊显得光暗分明起来。 　　“公主殿下。” 　　甚至林华身穿的衣服都不是海州三中的校服，而是西服，是梓言好久之前就在脑海里设计过，想要做出来给父亲郑权的西服。 　　衬得身材修长。 　　好帅啊…… 　　“今天我们——” 第181章 一百七十七章（上）当然是回海州呀 　　“宝贝——” 　　唔。 　　“宝贝，该起床了。” 　　妈妈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梓言捏来枕头边的手机，点亮屏幕看看时间，发现已经是早上九点钟了。 　　郑梓言睡了回笼觉。 　　早晨会感觉到身体虚弱，这是梓言不得不面对的事情。更何况昨晚在梦里，她又梦到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于是觉得疲惫，梓言起床呆呆坐会就又躺下睡了。 　　头发彻底睡得乱糟糟，梓言起身揉揉，像是疯丫头，什么气质都没有。 　　“宝贝昨晚又熬夜玩游戏了？” 　　琳娜问。 　　“没有。” 　　梓言回答得干脆利落。 　　“那怎么又这么晚才起来呀？” 　　“……或许是因为最近太无聊？” 　　梓言又答。 　　住在医院里养伤的每日都是千篇一律，最近的日子的确很无聊。 　　琳娜无声笑了下。 　　梓言看看母亲，也无声笑了下。 　　“妈妈，我还要多久能拆线出院呢？” 　　人呐，就是这样不知足。 　　手术刚刚结束的时候，梓言最大的愿望是能够拆除导尿管，出门走走。可等到能够拆除导尿管，出门走走之后，梓言这孩子又开始奢望能够拆线不受限制地出门了。 　　琳娜听着，温柔摸摸自己女儿的头：“快了。” 　　琳娜说得不是假话。 　　她女儿郑梓言的身体恢复得很不错，最多着月月底就可以拆线出院了。 　　而且医院里给梓言用的缝合线是可以吸收的。随着创口愈合，缝合线也会随之溶解在身体里成为肌肤组织的一部分，只需要拔掉线头就可以了。 　　所以…… 　　应该是不会痛的，嗯。 　　怎么说也不会太痛的，嗯。 　　梓言抬头看看母亲，呢喃：“好想回去上学啊……” 　　就像之前说的。 　　梓言最近真的很无聊。 　　之前在安特卫普那里全身心学习服装设计的时候，梓言倒不觉得有什么寂寞。 　　可回到种花家之后，遇到海州三中的那些同学，与魏莱成为朋友，又在东京这里结识了表妹大藏里想奈还有樱小路露娜…… 　　梓言觉得自己有些没办法适应孤独了。 　　然而魏莱最近总是神神秘秘忙碌，陪梓言说话的时间越来越少。大藏里想奈去国中上学，能陪着梓言玩游戏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露娜呢？ 　　别提了。 　　上周某天，因为大家一齐玩游戏得太晚，露娜被碰巧起夜路过的父亲撞见。别说露娜这孩子被没收了游戏机，就连提供游戏机陪着她玩的山吹八千代都被狠狠训斥一通，险些做不成露娜这孩子的贴身女仆了。 　　怎一个惨字了得。 　　于是梓言无事可做，彻彻底底寂寞了。 　　里想奈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呢？ 　　露娜和八千代姐还好吗？ 　　魏莱又是在忙碌些什么呢……电话又打不通了。 　　梓言正失落着，母亲忽然问她： 　　“宝贝？” 　　“嗯？” 　　梓言看母亲一本正经的模样，奇怪。 　　“宝贝是想回哪里上学呢？” 　　“回哪里？”梓言更奇怪了，理所当然：“当然是海州呀，我还能去哪里上学呢？” 　　想想同班同学对自己的态度，还有魏莱魏校长也说过会守口如瓶，想来自己回学校读书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 　　琳娜沉默不语，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任性分割线—————— 　　时间回到九个小时之前。 　　梓言沉浸在梦乡里的时候，刚好某人下机。 　　“终于到了。” 　　飞机落地。 　　林华这孩子虽然是第一次坐飞机。但他有晕车的毛病，坐飞机会感觉眩晕自然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事情了。 　　拎着大包小包出飞机与航站楼相连接的走廊，林华压压自己嘴里隐隐返上的酸水，抬头问。 　　“嗯，到了，这里就是东京了。” 　　妹妹林若倒是轻装简行，行李全都交给自家老哥背着了。 　　谁让她是妹妹呢。 　　仔细去听，机场安静，但还是能隐隐听见周围人们压低声音的交流声。工作人员也好，商店里的店员也好，大家讲得都是日语。 　　偶尔能听见一两句英语和汉语，大概是出差或者来这里游玩的游客了。 　　林华仔细去听。 　　“……怎么感觉与动漫里的日语不太一样？” 　　林华问。 　　“一边是二次元，一边是现实里。这就像话剧里的台词对比现实对话，会不一样是很正常的事情。” 　　林若答。 　　“前者应该会显得更加优雅些。” 　　说起来。 　　乘飞机来到东京，这还是林华第一次出远门。 　　倒不是说之前林华没有旅游过。而是在此之前，林华最多也就在西江省里逛逛，时间最长一次也不过是一周而已，还得算上往返在路上花费的时间。 　　所以林华还是蛮期待这次东京之行的。 　　这可是出国旅游啊！ 　　可惜。 　　碰巧飞机经过三四个对流气流，飞机飞行不稳，林华同学一路眩晕到下机，却是对东京什么样的兴趣都没有了。 　　他现在只想找宾馆住下来睡觉。 　　反而是林若兴致勃勃。 　　哎。 　　为什么分明是双胞胎兄妹，哥哥林华晕机得即将升天，妹妹林若却能元气满满，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呢？ 　　林华想不明白其中道理。 　　父母去托运行李盘那里取托运的行李，留林华和林若在这里。林华背后背着包，胸前挂着包，看自家妹妹蹦蹦哒哒这里走走，那里瞧瞧，甚至还跑去自动贩卖机敲敲，他忍不住勾起死鱼眼来。 　　“嘀——” 　　弯腰跟着走，林华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拿起来看，是同桌打来的电话。 　　“喂——” 　　林华刚接起来，没等说出句话，那边就蹦豆似的：“我的林大才子啊，您这是跑哪里去了？失踪了？被绑架了？” 　　林华：“……” 　　好像满打满算，他才与这世界断联不到三个小时吧？ 　　平日也没见这位死党给他打过电话，怎么今天这个样子了？ 　　因为举起胳膊接电话的缘故，林华身前挂着的包微微下滑。他拿开手机调整调整背包，刚好看见手机上明晃晃标着好几个未接来电。 　　其中一个还是班主任妍丽老师打过来的。 　　……? 　　哈？ 　　这是咋了？ 　　大过年的，班主任给他打电话作什么？ 　　林华想不通。 　　“……等等。” 　　再次将电话送到耳朵旁边时候，林华刚好听到他同桌在轻声咂嘴。 　　“砸砸，林大才子，您刚才这是在坐飞机？” 　　林华：“……你怎么忽然福尔摩斯了？” 　　林华跟着妹妹往前走，电话那边的同桌死党继续说：“三个小时，你的手机关机。听老师说你爸妈的手机也关机，刚刚手机里又听到隐隐约约的大厅空旷日语声音——” 　　“在飞机场？你们全家春节去霓虹旅游了？” 第182章 一百七十七章（下） 喜出望外 　　郑梓言觉得自己要爆炸了。 　　今天是二月七日，自己的生日，这梓言清楚。 　　她本以为父亲郑权不在身边，这天应该会像往常一样，妈妈到蛋糕店里买来蛋糕，然后她们母子……母女二人独自庆祝就结束了—— 　　“你外公说要过来给你庆祝生日。” 　　哈？ 　　刚刚还是迷迷糊糊的梓言，听自家母亲说完，直接整个人都不好了。 　　瞬间觉得胸闷。 　　梓言不反感她的外公。 　　相反，对于外公这样和蔼可亲帅气，身材有型的老爷爷，她其实还是蛮喜欢的。 　　只是…… 　　晚餐会，还有前几天的春节聚餐，聚餐时候的场景，梓言仅仅是想象下就觉得头大。虽然日勤老爷子没说要带别人过来给梓言庆生，但依梓言的感觉，这外公大藏日勤如果来了，其他人还会不来么？尤其大藏安东尼那种黄毛—— 　　梓言真心欣赏不来啊。 　　她这段时间受不住寂寞不假，可热闹也不是这么个热闹方法不是。 　　梓言记得自己去年过生日的时候，是早起吃顿营养早餐，然后抽出些时间简单绘画两张服装设计图，再反思反思过去一年都做过些什么，以及当下的情况应该怎么处理，最后从妈妈那里领到她亲手做给梓言作为生日礼物的新衣裳，晚餐吃蛋糕许愿，睡前祝自己生日快乐，这就结束了。 　　今年琳娜倒是也给梓言做了新衣裳作为生日礼物。 　　不过与以往不同。 　　梓言这次收到的是条浅蓝色底的漂亮小裙子…… 　　“宝贝打扮起来很漂亮呢。” 　　诺，就是梓言身上穿着的这件。 　　浅蓝灰白格相间，搭配法兰绒的洁白披肩，感觉穿着这件衣服的梓言就像是在碧蓝苍穹间飘荡的精灵一样。 　　梓言的生日是二月七日，这时冬季未过，琳娜送给自己女儿的衣服自然是冬装了。 　　可惜。 　　即使是这样漂亮的衣服穿在身上，梓言还是开心不起来。 　　这谁能开心得起来嘛！ 　　梓言可不想再被那只求婚狂魔给找上。 　　虽说霓虹这里，作为三等亲的表兄妹是可以结婚的。但就梓言而言，她由衷地没有办法赞同这样近亲之间的恋爱。 　　近亲结婚什么的，真的是恶心死了好么。 　　更何况梓言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喜欢上男孩子呢。 　　喜欢上男孩子…… 　　每次思考这样事情的时候，梓言都会忍不住回想起那位林华同学。 　　而每次回想起那位勇敢向她告白的林华同学，她都觉得自己心里怪怪的。 　　是讨厌被男孩子告白么？ 　　梓言的身体是女性假两性畸形，以基因学来讲，她从内到外都是女孩子，之前的模样不过是上天给她开的玩笑罢了。 　　但梓言从小到大毕竟是被按照男孩子的方式培养的。 　　没有办法接受男孩子的告白，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可是…… 　　梓言住院的这段时间经常回想。 　　自己与林华之间，实际上没有什么过多的交集。作为同班同学每日待在同一间教室里读书，若说更多，那就只有她去海州第一百货商店购买布料时，意外撞到林华，被人家指甲划伤脸颊的那次了。 　　话说。 　　男生留那么长的指甲做什么？ 　　至少梓言自己是没有留指甲的习惯。绘画服装设计图需要捏笔，制作纸样的时候需要按住尺子细细测量，留有指甲会很碍事的。 　　不过郑梓言也没有兴趣知道林华为什么要留手指甲。 　　如果不是林华的突然告白，梓言对这人的记忆，最多也就是“啊，我有位同学叫做林华，个子不高，长相一般般”的程度。 　　才没有兴趣去深入了解这个人呢！ 　　但毕竟是这位林华递给了梓言情书，而且用一句告白成功吓晕了梓言。或者说，如果不是因为林华告白所产生的连锁反应…… 　　梓言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接受手术变成女孩子吧。 　　住院这段时间，梓言经常回想的同时，也在认认真真思考这件事情。 　　林华他…… 　　记得有句话是这样讲的： 　　“一切的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 　　见色起意。 　　所以林华会选择向梓言告白，说到底还是被郑梓言的美色给迷住了？ 　　于是生日这天，梓言端坐在梳妆镜前，任由母亲打扮她的时候，仍然在思考着这么个问题。 　　瞧瞧镜子里的自己。 　　接受性别纠正手术和激素治疗之前，梓言的脸庞虽然有着妹子气，但还是线条更清晰些的。 　　再看现在。 　　面庞柔和，肌肤更加细腻。之前若还能勉强说声中性阴柔美，现在则完完全全是女孩子的感觉了。 　　女孩子的感觉…… 　　就连穿着的衣服都是裙子，女装。 　　啊啊，我是女孩子啊。 　　这样的感觉萦绕心间，母亲给梓言画好黑色眉线后，梓言忽然出声问： 　　“妈妈——” 　　琳娜收好眉笔。 　　因为身体的原因，梓言有着银发赤瞳的容貌。肌肤嫩白的同时，却也比常人更加脆弱。简单弄弄眉和睫毛，涂上口红，化些淡妆就已经是极限了。 　　“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闷闷不乐的。” 　　“……” 　　梓言沉默片刻，说：“妈妈，我这样的容貌，真的会被别人喜欢吗？” 　　琳娜听完，愣愣后，又笑了。 　　“宝贝不是在学校里就被男生给告白过吗？别人当然喜欢了。” 　　“……” 　　好吧。 　　梓言就是因为拿不住林华这孩子究竟是猎奇，还是真心喜欢她的样子才问的。 　　海州三中的同学里，梓言只有魏莱的联系方式，这不假。 　　可自从去年十二月来到东京治病，到现在，梓言离开学校已经足足两个月，别说是电话，对梓言来说，这林华干脆一丁点消息都没有。 　　她又没办法开口向魏莱问。 　　别问。 　　问就是会被魏莱以“哟，咱们的小梓言思春啦”来调侃。 　　唉。 　　被林华告白这件事情，梓言虽然觉得惊愕，总体来说对梓言的影响，现在看来应该是正面影响要稍微大于负面影响了。 　　这话题放到一边。 　　梓言又问： 　　“妈妈，我的生日可以不要让外公过来吗？” 　　她听母亲讲，这次给她庆生，不用梓言去青山那边，大藏家的宅院。晚些时候日勤老爷子会过来探望梓言，顺便考察考察医院的环境。 　　“嗯？” 　　琳娜听了，顿一下：“怎么，宝贝不喜欢外公？” 　　梓言摇头。 　　她想想，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停顿好一会儿，梓言也不犹豫了，直接讲：“我不是不喜欢外公，只是——” 　　“过生日什么的，我感觉还是像以前一样，和妈妈两个人一齐就好了。” 　　梓言斟酌地讲。 　　“……” 　　琳娜静静看她，末了扑哧笑出声。 　　“我说宝贝——”琳娜说：“不想让你表姐表哥过来就直说嘛。” 　　古话是知子莫如父，这里则是知女莫如母了。 　　梓言这孩子做事总是优先考虑别人的感受，就连说话有时候都是遮遮掩掩的。 　　“嘿嘿。” 　　梓言嘿嘿笑，不说话。 　　“放心吧。” 　　琳娜指尖点点她额头：“霓虹这里不兴过春节，你的哥哥姐姐们早就各自回去，不在东京了。” 　　“真的？！” 　　梓言喜出望外。 第183章 一百七十八章 加速加速加速！ 　　春节之后的假期可是种花家人们前往霓虹旅游的旺季。 　　于是郑梓言跟母亲出门上街，只见得人山人海，仔细去听总能听到汉语，险些让她觉得自己这是还在海州。 　　为迎接这样前来东京的旅游的人们，东京的各大商场也给足了优惠。优惠得像是商品不要钱，挤满前来疯狂购物的男女老少。 　　嘛。 　　怎么可能不要钱嘛。 　　疯狂的购物欲望可真是要不得。 　　“啊……” 　　梓言扶额，一边走一边抱怨：“妈妈，为什么东京这里会有这么多国人啊。” 　　梓言原本的行程，是一早被母亲打扮得美美，然后出门逛街。中午找家温馨小店吃些美食，再去看看电影，最后晚上回到病房里，等待外公大藏日勤过来给她过生日。 　　结果。 　　刚刚出门没多久的梓言就成功被大街上浩浩汤汤的人群给治愈了。 　　“大概是因为这时候从种花家过来的机票不贵？” 　　琳娜说。 　　她带着女儿刚刚从藏前浅草出来。 　　偶尔离开青山和六本木新城，来平民区走走也挺好的。 　　这里有家皮具店，所有的皮具都是由店主本人亲手制作。皮具的外表看着简单，但内部设计却非常巧妙，设计上也是有着极高的实用性和观赏性。 　　早在二十年前，琳娜寄居在父亲大藏日勤家里的时候，就对这家店的皮具情有独钟。没想到时隔多年，这家皮具店还在，琳娜自然是要购买些了。 　　“不得不说，这些年种花家人们的生活水平的确提高了不少。” 　　琳娜感慨。 　　这时间段的飞机票的确很优惠。可如果大家生活不富足，口袋里没有余钱的话，自然也是没有能力来出国旅游的。 　　梓言白眼，对母亲的解释木得兴趣。 　　“诺，这是给你买的。” 　　琳娜在购物袋里递来只米白色的小巧皮钱包给女儿。 　　“……” 　　梓言接过，低头看它。 　　钱包上有顺滑的花纹曲线勾勒，看着就是给女生设计使用的款式。 　　梓言慢慢走神。 　　琳娜问她：“宝贝中午想吃些什么？” 　　“随便吃点什么都可以。” 　　梓言回神，答。 　　她外公大藏日勤已经吩咐佣人，委托全东京最杰出的糕点师制作生日蛋糕，想来晚餐应该会很符合梓言的胃口。 　　中午吃些什么到真的无所谓了。 　　“宝贝——” 　　琳娜无奈：“宝贝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总觉得闷闷不乐的。” 　　闷闷不乐？ 　　梓言捏钱包在身前，默默想。 　　琳娜说得没错。 　　自从几天前，魏莱开始晚上没空陪梓言聊天开始，梓言就已经开始觉得闷闷不乐了。 　　想想魏莱。 　　想想自己还是男生的时候，就被同班同学给当作女生告白过。 　　再想想分明得知她是女生，魏莱还是给梓言告白来着。 　　虽然。 　　“开玩笑啦，知道你是女生，所以好不容易升起的爱意，也就只能继续当作好闺蜜之间的友情了。” 　　“我可不追求同性之间的恋爱哦~。” 　　虽然魏莱“告白”之后是这样讲的。 　　这时候再看看周围熙熙攘攘浩浩汤汤的人群，梓言只觉得心情烦燥。 　　好烦躁啊。 　　琳娜停下脚步。 　　她摸摸自己女儿的头，说：“宝贝，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就和妈妈说，不要总在心里藏着。” 　　“妈妈永远是你最坚固的后盾。” 　　“……妈妈。” 　　梓言抬头看她。 　　反复斟酌，思索好久，她问了： 　　“我是女孩子，对吧？” 　　“嗯？”琳娜疑惑，理所当然地笑着回答：“宝贝当然是女孩子了，而且还是很漂亮的女孩子，自信一点。” 　　“……” 　　梓言深呼吸，又问了： 　　“那妈妈……您说我，到底是应该喜欢女生，还是应该喜欢男生呢？” 　　…… 　　…… 　　…… 　　“老哥觉得这本日记本怎么样？” 　　藏前这里的某家专卖文具的小店。 　　透过沿街的玻璃落地窗，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的制作风景。 　　林若挑选好纸张摆给林华看。 　　这家店可以现场挑选纸和封面制作专属于自己的日记本，可以说是来藏前这里逛街一定要去溜达溜达的地方。 　　“还好吧。” 　　林华有心事，注意力根本不在小店里，回答得也是含糊其辞。 　　林若说：“老哥你这是还没缓过来？” 　　林华捏捏眉间：“大概，赶路挺累的。” 　　林大主编图省钱买的晚上机票。下机时候是凌晨，找好宾馆，这都即将中午了，林大主编你还和自己妻子在宾馆里呼呼大睡呢。 　　于是只好林华陪着精力旺盛的运动系少女林若逛街咯。 　　临出门前，林若做过详尽的旅游规划。再者林若这孩子在语言上小有天资，英语成绩不错，日语也是在课外班的培训下通过了N2考试。 　　唉。 　　相比自家妹妹，林华君还真是平平无奇呢。 　　也就善写文章能算作是优点了。 　　“哒，哒。“ 　　林若的小皮靴在文具店里的打蜡地板上留下哒哒的脚步声。 　　“纸张和封面就选择这个了，麻烦您啦。“ 　　林若讲的是日语是正宗的东京腔。如果不是林若少有和霓虹人交流的机会，这时候说话显得生疏，只怕是直接被认作是东京人都不会有谁觉得奇怪。 　　相反，林华则是对日语一知半解。玩日文游戏能猜测理解大概，但直接与霓虹人们交流却是难为他了。 　　能听懂七七八八，却没有办法与别人回话，哑巴似的。 　　林若回来，看自己老哥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深表理解地点点头。 　　林若问：“还没有找魏莱要来郑梓言的联系方式？“ 　　“没有。“ 　　林华摇摇头。 　　林华这人其实很矛盾。 　　别看他初中时代连续告白过两位女生。但实际上这都是因为林华早就对人家心有好感，最足准备，才能在告白时候不掉链子。 　　现实生活里嘛。 　　面对不熟悉的女孩子，林华真的是不善于与对方交流。 　　林华和魏莱熟吗？ 　　当然熟，都做两年半同学了。 　　可林华每次拿起手机，想要找魏莱要梓言联系方式的时候都犹犹豫豫，结果哪次都没说将想说的话讲出口。 　　今天凌晨下机时，他又从死党那里得知魏莱一家也要来霓虹旅游，并且顺便去拜访正在住院养伤的郑梓言。 　　好巧不巧。 　　今天还是郑梓言的生日呢！ 　　“也许，等魏莱给梓言同学过生日的时候，我在群里露个脸就好了？” 　　林华试探着说。 　　“老哥，你这样扭扭捏捏可真的没有一丁点男子气概。“ 　　林若用瞧不起的表情还有语气对林华说。 　　“我记忆中的姐姐大人可是干脆利落，英姿飒飒的。想去探望人家就探望人家，怎么会是你现在这副瞻前顾后的模样？“ 　　姐姐大人？ 　　林华有些不懂。 　　他的人生，在被自己妹妹发现写伪娘小说之前，一直都是十分正常的。 　　可是。 　　自从写到小说被妹妹发现，林华的人生就直接迎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原本对他爱答不理的妹妹忽然变得兴致勃勃，总是想让他这位双胞胎哥哥女装。 　　尤其是最近几日，林若又总是碎碎念什么姐姐大人。 　　这些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林华真的不懂。 　　不过这并不妨碍林华以不满的眼神投给自家妹妹： 　　“林若——“ 　　林华讲：“我是你的双胞胎哥哥，不是姐姐。我从始至终都是男生，带把的爷们，总是强迫我穿女装什么的，请你适可而止好么！“ 　　林华与林若讲的是汉语，不担心周围的店员能够听懂。 　　林若听着，不说话。 　　她玩味地打量自己哥哥。 　　怎么说。 　　林若一直觉得自己哥哥平淡无奇的形象，完全是被糟糕衣品给耽搁了。 　　瞧瞧现在，虽然只是来东京这边才买的普通优衣库，可有林若挑选，搭配在身上，白色针织衫搭配松绿色棉布长裤，再披着浅棕毛呢大衣，看着可就要养眼多了。 　　蛮有和风的感觉。 　　她问：“老哥，如果我说三岁之前，你都是穿着裙子度过的，你信吗？“ 　　林华嗤之以鼻：“当然不信。“ 　　“所以说老哥你果然已经完全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啊……“ 　　小时候的事情？ 　　林华一本正经地科普：“一般来说，人类最早的记忆应该在三岁左右，再之前的记忆谁会记得啊。“ 　　林若接话：“那老哥能回想起五六岁时候事情吗？“ 第184章 一百七十九章 这是命运的安排 　　暂且不理会什么是否还记得五六岁时侯发生的事情。 　　一般来说，人们最早的记忆应该在三岁左右，晚些的可能要到五六岁后才开始记事。所以林华对自己六岁之前的事情没有任何印象，这并不是一件值得惊讶的事情。 　　但是…… 　　好吧，都说暂且不理会了。 　　妹妹林若拿好订做的日记本，拉着自己哥哥走出文具店。 　　“先去填饱肚子吧。” 　　知道自家老哥对小时候没有什么印象，林若也不再继续纠结。 　　刚刚文具店里的地面是木制地板，林若的小皮靴踩过发出哒哒声。文具店外的路面是大理石，鞋跟与之相接触，发出咔咔的声响。 　　林华化身搬运工，拿着刚才某人在店里消费买下来的大包小包，跟在他妹妹身后走。 　　走着走着，似是想起来什么，林若问：“老哥想吃点什么？” 　　林华：“随便吃点什么都可以。” 　　林华对这方面没有太多诉求，只要能够填饱肚子就可以。 　　对林华一家人来说，这次来东京，旅游散心是主要目的，让林华去拜访郑梓言反倒是次要的。 　　想去拜访就拜访，不想去拜访也没什么，游山玩水然后回国就是了。 　　这郑梓言又不是说待在东京不回去了。 　　可对于林华嘛…… 　　说实话，林华心中一片沉重。 　　他不知道郑梓言现在对他是什么样的态度。 　　是好，还是坏？ 　　今天是郑梓言的生日，班长魏莱趁着全家出门来东京旅游的机会，要给她庆生。 　　也许，还是跟着大家一齐，在班级群开启视频通话的时候，与梓言打声招呼就好了。 　　假若梓言对他的印象很差。 　　贸然去拜访，他林华和梓言两人，除去告白和情书的纠葛之外，彼此之间可以说相互独立，毫无瓜葛。 　　讲道理，林华根本不了解梓言的过去。相对的，梓言也根本不了解林华的过往，这样坐在一起难免会尴尬到冷场吧。 　　林华不觉得梓言会对他恶语相向。 　　毕竟…… 　　虽然不知道梓言同学的过去。但梓言同学是位心地善良，处处优先为他人着想的人，至少这点林华还是很清楚的。 　　会被一纸情书和告白害羞到晕过去。 　　这究竟是多么纯洁的女孩子啊。 　　林华在心中感慨。 　　“那就吃面好了，东京的酱油拉面可是一绝。” 　　林若拿出手机，翻翻网络地图。 　　别说，对于现代社会的人们，网络地图在现实生活中可以说是随处可见。随着智能手机的普及，只要手机连接着网络，就可以随时随地通过网络获得当地实时的地图信息。 　　这样即使是初来东京的林若，她只要依着地图上标示走就不会迷路。 　　否则林父林母怎么可能放心两个孩子出门逛街呢。 　　林若看看他们现在的位置，附近刚好有家拉面馆，于是说。 　　林华点点头，没有反驳。 　　…… 　　东京的平民区。 　　当然，这里的平民区指的不是居住在这里的人们都竞技水平低下。而是由于历史原因，将军府的周围，墨田区，荒川区，台东区这些被统称为平民区。 　　从藏前出来，沿着江户大道往浅草方向走。 　　大道宽敞，笔直伸向浅草方向。行人颇多，人间烟火气很浓。 　　大道两旁从古至今从未改变面貌的小店随处可见。 　　“到了。” 　　跟着网络地图的指示走，林若在一家其貌不扬的普通小店门前停下脚步。 　　“高德是神啊。” 　　闻到小店里顺着门缝飘出来的拉面香气，林华林若兄妹二人都饿了，不禁感慨。 　　感慨过后，林华顺着香气往里面望。 　　这里有不少店铺，门面都是落地的玻璃窗。行人在外面就可以清清楚楚看到里面的构造，亮亮堂堂，毫不遮掩。 　　这就是一家普普通通，其貌不扬，像是日漫里偶尔会出现的大众拉面馆。 　　（大众：？？？） 　　不过。 　　在林华的眼里，这家拉面馆却是有些变得与众不同了。 　　因为…… 　　靠近门的位置，那里端坐着一位少女。 　　少女纤细的手指，骨节没有弯曲地捏住筷子，安安静静地在那里享用酱油拉面的美味。 　　“啊——” 　　当然，这一幕也被林若看到了。 　　她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怎么会。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凑巧的事情？ 　　林若转头看向自家老哥。只见自家老哥已经全身心静止，像是他独处的三维空间范围内被按下静止键一般。 　　林华看得，惊讶得出神了。 　　这究竟是多么美的光景啊。 　　端坐在那里吃面的少女，穿着的是浅蓝灰白相间的裙子，搭配法兰绒的洁白披肩。 　　双腿在桌下斜靠在一起，贴附肌肤的黑色打底裤勾勒出这里的纤细笔直。 　　感觉起来…… 　　感觉起来这位少女就像是在碧蓝苍穹间漂浮的精灵一样。 　　林华还是第一次见梓言同学穿裙子。 　　之前学校里的时候，穿着宽大运动风校服的郑梓言已经很美了。上次在海州第一百货商店，林华见得梓言穿一身黑风衣牛仔裤，也是美得让他隐隐心惊。 　　而现在…… 　　不知怎么。 　　明明端坐在拉面馆里的少女，还是林华记忆中那位绝美少女的模样。可细细观察，林华总觉得此时此刻，他朝思暮想的美人—— 　　没有错，这位正在享用酱油拉面的少女，就是林华朝思暮想，每日思念的郑梓言。 　　梓言的五官端正，留着的还是她那头标志性的银白秀发。可是给林华的感觉，现在的梓言同学相比以往，身上的柔软少女气息，或者说那种温文尔雅的贵族少女气息，简直要抵达顶点。 　　举止优雅。 　　就连吃面时候的动作都是举止优雅，像是刻进骨子里一般。 　　也许…… 　　是因为梓言同学穿着裙子的缘故吧。 　　林华心想。 　　可是这样优雅的姿势……林华眼前的光景美得像是幅画。 　　好想将这一幕拍下来，永远地保存下去啊。 　　林华虽然这样想着。可因为世界规则的伟力（实际上是他自己看呆了好么，斜眼），林华周围的三维空间已经被禁锢，顺带着他自己都全身心陷入静止状态动弹不了，就别提什么拿手机拍照了。 　　咔嚓。 　　旁边的林若当机立断拿出手机拍了张。 　　然后林若拍拍自己老哥的肩膀。 　　“老哥，你不觉得这是命运的安排吗？” 　　林若调侃。 　　“啊，啊……” 　　林华回神。 　　“那个，林若，要不我们换家店吧。” 　　林华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去面对梓言。 　　尽管知道梓言同学不会对他恶语相向。 　　可是，如果梓言同学对他印象不好的话，仅仅是这样美貌的少女以冰冷目光看他，林华都有些受罪不了。 　　他不想自己被女神厌恶。 　　林若：“……” 　　“老哥啊。”林若无奈极了：“你这样瞻前顾后犹犹豫豫的家伙，究竟是怎么写出那样小说的啊！” 　　林华讪讪：“小说里和现实里能一样嘛。” 　　林若冷冷地打量他：“小说第三章，我记得老哥写得是主角苏遥被男主给逼迫着服侍沐浴，还被男主给威胁强吻了吧？” 　　“……” 　　林华知道林若说的是什么东西。 　　顺便提一句。 　　这位主角苏遥，是伪娘…… 　　好吧，言归正传。 　　写小说的时候可以放飞自我，怎么写都无所谓，毕竟是虚构的小说人物。可现实里，你要让林华像男主那样强势霸道撩妹子—— 　　呵呵。 　　“老哥，你到底喜不喜欢这位郑梓言啊。” 　　林若问。 　　“当然。” 　　他点头。 　　“那就上啊！” 　　林若高声。 　　“你也不想想，这位郑梓言大小姐，可是真真正正的大小姐，父亲郑权是咱们西江省的省委副书记，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茨威格特这个姓氏只要在网上查查，就能知道这家族在汉斯家，或者说在欧洲的巨大影响力。” 　　“原本人家就是在海外留学读书，这是因为近些年国内的新规，才不得不回国来咱们学校读书的。” 　　“家世好，性格也好，成绩又优秀，那罕见的容貌也是让她时时刻刻受到众人瞩目。” 　　林若一条条地列出关于郑梓言的资料情报来。 　　讲道理。 　　自从知道林华给梓言告白，还害得人家被刺激到晕厥之后，林华一家人早就把郑梓言这孩子的身份给摸透了。 　　郑梓言的父亲是西江省省委副书记，兼任海州市委书记的郑权，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郑权有位汉斯国籍的妻子，在安特卫普设计学院教书，这对于海州的公务人员来说也不是什么秘密。 　　林华的母亲是海州市教育局的副局长，对这些自然是清楚的。 　　不过。 　　还好林华一家不知道郑梓言和世界有数的豪门—大藏家的关系，否则怕不是要被直接吓到。 　　“如果不是你们班的魏莱挡着，这郑梓言都不知道收到多少封情书告白了。” 　　林若斜眼看她老哥：“你真以为你那一封情书就能行？” 　　“人家可是咱们学校第一的美少女，名气大得全海州的初中高中都知道。而你呢？” 　　“不是我嘲讽你，你那西江省二等奖的作文，也就圈子里少数几个人能记得住你的名字。认清现实好不，你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平凡无奇的扔在人群堆里都发现不了的普通学生好么。” 　　“……” 　　这算什么，精神暴力，万箭穿心？ 　　“所以老哥你才需要主动啊！” 　　林若道。 第185章 一百八十章 见家长 　　林华如坐针毡。 　　就像妹妹林若说的那样。被他林华爱慕着的郑梓言大小姐，可是真真正正的大小姐。 　　家世方面暂且不谈。仅仅是梓言同学优雅到无可挑剔的举止，就已经让林华感觉美得耀眼了。 　　耀眼到林华几乎没有办法直视的地步。 　　用余光偷看。 　　面馆里坐着饥肠辘辘的食客们，这很普通，就是正常面馆里该有的光景。 　　可是在林华的眼里，这间普普通通的面馆，却因为一个人变得与众不同。 　　郑梓言。 　　她吃面的动作温文尔雅，听在林华的耳朵里，就是人家小口咀嚼面条的声音都显得是那样的悦耳动听。 　　美景如画。 　　林华以余光偷看到，不禁觉得整个心神都被吸引住，看得出神了。 　　梓言似乎察觉到对桌这人看她的视线，停下筷子，抬头去看。瞧见这人痴迷的样子，不禁觉得有些难堪，脸颊变得微红。 　　真是的。 　　梓言在心中抱怨。 　　为什么妈妈要邀请他来一齐吃饭啊。 　　时间回到十分钟前。 　　林华驻足在面馆前，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换家饭店填饱肚子。 　　林华不想见梓言吗？ 　　想，当然想，做梦都想。 　　可是…… 　　“再说人家郑梓言是咱们海州市的市委书记，咱们西江省省委常委，省委副书记郑权的女儿，你觉得你们会合适么？会有未来么？就像你现在这模样会得到人家父亲的认可么？” 　　年前，班主任妍丽老师找他谈话时候的灵魂发问，时不时就会出现在林华心中。 　　林华虽然嘴上说着身份差距不是问题，可心里却总是打鼓。 　　是啊。 　　这样优秀的人，他林华真的能够争得人家父母的认可吗？ 　　林华的家庭算得上小康。父亲是海州日报的主编，工资不低。母亲是海州市教育局的副局长，也算是谙熟规则的女强人。 　　但要与郑梓言的父亲母亲相比，他的家庭状况就实在是不值一提了。 　　再说。 　　他林华自己，也没说优秀到能够忽视掉彼此家庭间的差距。 　　除去写文章是把好手，他还有什么优点能拿得出手么？ 　　似乎……没有。 　　林若：“老哥自信点，把似乎去掉。” 　　林华：“……” 　　林华恼火：“所以还是换家店吧！” 　　如果店里坐着的只有梓言同学，林华倒还能勉强鼓起勇气，走进店里点面和梓言同学说说话。 　　然而。 　　仔细看看。 　　梓言同学身边坐着位中年女士。 　　这位中年女士是美女。 　　而且贵族气质十足，仅仅是看着就能感觉扑面而来的雍容。如果刚刚梓言同学的优雅举止是让林华觉得耀眼的话，此时此刻见到这位女士，林华只觉得自己像是在直视太阳，眼睛都要融入一片光芒，什么都看不清了。 　　太耀眼了！！！ 　　更何况这位女士的容貌与梓言同学有着九分神似。 　　林华就是用自己手指头那里的微小神经去思考，都能明白这位应该就是梓言同学的母亲，那位茨威格特家的贵妇人，卡塔琳娜-茨威格特了。 　　不好。 　　不好不好，这着实不好。 　　林华暗道糟糕。 　　面对梓言同学，林华的压力已经很大。如果还要面对梓言同学的母亲，林华觉得自己一定会因为压力太大而丑态频出的。 　　算了算了。 　　还是等到晚上，班长魏莱去给梓言同学庆生的时候，自己在班级群里露个脸，给梓言同学庆祝一下好了。 　　想到这，林华转身就要走。 　　可谁想。 　　林华愣住了。 　　“哗啦。” 　　有阵风吹过。 　　林若嘴角微微扬起，伸手把自家老哥往面馆里推了下。 　　林华是真没有料到。他妹妹林若虽然运动神经发达，但身体纤细，平日看着不像是能有什么力气的样子。 　　林若这一推毫无预警，林华是真的没有意料到。而且林若推他的力气又大，林华一个趔趄，直接就被推着破门而入了。 　　身体刮过门口的风铃，发出哗啦哗啦的悦耳声响。 　　“欢迎光临！” 　　面馆小哥的招呼应声而来。 　　这什么情况啊！ 　　林华愤怒地回头，只看见妹妹站在门外嘻嘻笑，眼神澄澈而认真。 　　而且还给林华竖起了大拇指。 　　“老哥加油！” 　　看口型就知道林若这时候说的话是什么。 　　林华：“……” 　　不过林华也没空理会自家妹妹。 　　因为面馆的店员小哥已经堆笑迎接过来了。 　　“客官，您需要些什么？” 　　林华尴尬了。 　　霓虹人。 　　坐在这里的几乎所有人都是霓虹人。 　　之前，林母给林华林若兄妹二人报过小语种班。林若早就过了日语的N2级考试，而林华因为学艺不精，日语只是二把刀，勉强能够听个大概。 　　啊…… 　　这倒不是说林华听不懂面馆小哥的话。 　　而是林华听得懂，却说不出来想说的话。 　　“我，我，我——” 　　连续蹦出日语中的三个我，林华紧张得脸都红了，愣是没能想起拉面这词的日文怎么叫。 　　话说。 　　林华这孩子真的是太紧张了。 　　日语里的拉面，是从种花家这里的舶来词，读法就是汉语的拉面来着…… 　　林华的窘迫没有在面馆里引起骚乱。 　　不过这人支支吾吾的样子，多少还是吸引了些在座食客的兴趣。 　　比如碰巧在这里吃面的梓言琳娜母女。 　　梓言吃东京这里的特色酱油拉面正吃得开心，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她不禁把头抬起看过去—— 　　哈？ 　　老实说，梓言只看清了那人的身形大概。 　　都没说看清楚对方的脸，梓言的心脏就猛地一沉，剧烈跳动起来。 　　就在刚才，她还和母亲两人小声用德语交流关于“恋爱”这一终极人生论题来着。 　　琳娜问：“宝贝觉得自己会喜欢女生，还是男生呢？” 　　梓言茫然，摇头。 　　“我不知道。” 　　她说：“知道自己有这个病之前，我觉得自己应该喜欢上女生。可是现在……我喜欢上女生，似乎有些不合适吧？” 　　梓言是女性的假两性畸形。换言之，之前的男性性别是假的，女性性别才是在生理上的真。她郑梓言可是真真正正能够生育，从里到外的小姑娘。 　　但是…… 　　她的情况毕竟特殊。 　　以至于现在，她对于魏莱的感情究竟是好闺蜜，还是更高些的那种关系……梓言分辨不清，苦恼得很。 　　若是再想想自己被男生，对，就是那位林华同学给告白过，梓言只觉得自己脑袋都要苦恼得过载了。 　　琳娜：“……” 　　对自己女儿的情况，琳娜也觉得很苦恼。 　　唉。 　　要是她的女儿生来就是女生，也就没这么多的烦恼了。 　　可现在。 　　说真的，琳娜也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样去回答自己女儿。 　　一定要说的话，琳娜还是希望她的女儿能够与足够优秀，而且能够疼爱梓言的男生相恋，喜结连理，最后白头偕老度过余生吧。 　　想想日勤老爷子的模样。 　　似乎抱外孙子外孙女的感觉也挺好的？ 　　话题僵在这里了。 　　梓言见母亲久久不语，也不在这上面继续纠缠，默默吃面。 　　正吃着，就听见熟悉声音。然后看过去，她的心脏就开始疯狂跳动了。 　　等等。 　　梓言没反应过来。 　　她揉揉眼睛，再看过去。 　　没错。 　　她没有认错。 　　虽然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人，头发微微长，脖颈纤细，穿着普普通通的白衫，搭配厚重的松绿棉布长裤，上身披着棕色毛呢大衣，整个人显得很和风，乍看上去很有霓虹人的感觉。 　　可是要比梓言记忆中的那个人帅气多了。 　　但是…… 　　但是！ 　　这张脸，她郑梓言怎么可能认错。 　　梓言紧紧地盯着他，面都不吃了。 　　琳娜看得奇怪，调笑：“怎么啦？见到帅气小哥眼神都不动了？” 　　刚好可以缓解刚才谈论人生终极论题的沉重氛围。 　　而且，在琳娜眼里，这个小男孩支支吾吾说不明白话的样子还蛮可爱的。 　　应该不是霓虹这里的人吧？感觉日语不是很熟练的样子。 　　梓言：“……” 　　我能说点什么？ 　　梓言真不知道自己能说点什么。 　　梓言：“那个人……我应该在海州见过。” 　　对，何止是见过。 　　她梓言还被人家用一纸情书，外加一句告白给吓到晕厥过。 　　真吉尔丢人。 　　只是想想就觉得好丢人啊！ 　　回想那时候的场景，梓言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见不得人。 　　太见不得人了！ 　　好半天。 　　林华终于想起来了。 　　这拉面不就是拉面吗？ 　　他点点菜单：“这个拉面，一面，谢谢。” 　　好吧。 　　梓言听完整了。 　　刚刚见他的模样，梓言还能用万分之一的概率，用所谓的幽灵理论来猜想东京这里有与林华长相一模一样的人。 　　（所谓幽灵理论，就是世界上总有有一位和你长相相似的接近完全一致的人存在。） 　　可听清楚这人的声音之后—— 　　我就说我怎么可能认错！ 　　郑梓言连吃面的心情都没有了。 　　这个人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位用一纸情书外加一句告白，把她郑梓言给吓到晕厥的林华吗！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时候不是种花家的春节假期么？旅游？ 　　今年七月初不就是初三学生的中考了么？魏莱天天因为备考忙得飞起，最近都不怎么理她了，这林华一家是怎么就悠闲到来东京旅游了？ 　　琳娜见自己女儿小脸紧绷的模样，更奇怪了： 　　“宝贝怎么了？你在海州见过他，这人是谁啊？” 　　“还能是谁。” 　　郑梓言咬牙切齿：“林华，对，就是那个林华！” 第186章 一百八十一章 当然是见家长啦 　　讲道理，林华的心理压力很大。 　　自被妹妹林若推进拉面馆开始，林华就强迫自己目不斜视。别说正眼去看梓言同学和她妈妈那里，他连余光都不敢飘过去。 　　怎么办。 　　林华的脑袋在飞快运转，认真思考这件事情。 　　思考什么事情？ 　　当然是怎么做才能不引起梓言同学她们的注意了！ 　　林华难道不想吸引梓言同学的注意么？ 　　不，他想，他做梦都想。 　　可是每当林华想转身与梓言同学打招呼的时候，梓言她妈妈那种雍容高贵的模样总是不自觉地浮现在他林华的眼前—— 　　太耀眼了。 　　林华只觉得自己心理压力大得惊人。 　　老实说，林华不知道梓言同学的父母，对他这么一位告白者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记得前不久，林华在网络上看到过这样一段视频。 　　某位毛妹（不是说体毛旺盛，而是指的西伯利亚战斗民族）回家与自己父亲讲：爸爸，我男朋友在门外，可以让他进来吗？ 　　老爹没听清，问：什么，你再说一遍？ 　　毛妹回答：爸爸，我说我男朋友在门外。 　　老爹：你什么？ 　　毛妹：我男朋友。 　　结果浑身腱子肉，还绣着纹身的彪悍大叔直接掏出枪来，子弹上膛，咔嚓一声。 　　老爹：谁在门外？ 　　毛妹：……爸爸，没人在门外。 　　老爹：那就好，现在外面坏人太多了。 　　当然，这是摆拍，里面有艺术手法般的戏剧成分。但至少里面那种父母对女儿殷切的爱是没有问题的。 　　林华会想起这么个短视频也不是因为别的—— 　　他是真的怕自己会被梓言同学的父母厌恶啊！ 　　仔细想想，林华与梓言同学的父亲，也就是那位海州市的父母官郑权同志，实际上有过一面之缘。 　　就是初三开学当天，在后门恐吓他的那位不怒自威的大叔。 　　想想那气势，还有那张脸啊…… 　　林华就觉得自己被吓得肝颤。 　　至于梓言同学的母亲…… 　　唉。 　　还好林华这孩子不知道卡塔琳娜-茨威格特与霓虹这里大藏家的关系，否则大概会心里紧张到崩溃，然后直接夺门而出吧。 　　真是可怜。 　　于是林华思前想后，默默做了决定。 　　还是不去理梓言同学好了，随便找张桌子，吃完就走，对，吃完就走。 　　然而…… 　　“是林华吗？” 　　瞬间，林华真的被吓得肝颤了。 　　这里是东京，是霓虹的首都东京。 　　会坐在这里用餐的绝大多数是东京人，讲的自然应该是日语才对。 　　可是。 　　林华听到的是汉语。 　　地地道道的汉语，而且还精准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真的，林华连思考都不需要去思考了。 　　这声呼唤，语气平平淡淡，像是在陈述某件事情，而不是询问。 　　再者这声音是中年女声，怎么想也不会是梓言同学说出口的。 　　那么—— 　　“妈妈——！” 　　梓言见自己妈妈开口招呼他，急了，小声说。 　　琳娜笑笑，没有理会梓言的小心思，伸手招招林华。 　　林华：“……” 　　他能怎么办？ 　　他还能怎么办？ 　　刹那间，林华在心里将自家妹妹给问候了个遍。 　　这算什么，提前见家长吗？！ 　　这要是被这位琳娜夫人给厌恶了，嘲讽了，打击得无地自容了，他林华可怎么办啊！ 　　林华从不觉得自己是善于交际的人。 　　与男**流还能相处得来。 　　可一旦面对女性…… 　　可惜可惜。 　　林华同学无路可逃。 　　此时此刻如果直接夺门而出，那估计他在琳娜还有梓言心目中的形象差不多就全毁了。 　　没有别的办法。 　　林华只好强迫自己镇静，然后苹果肌绷紧，嘴角被牵着勉强微笑地转过头去。 　　他看到了郑梓言。 　　郑梓言正叹着气，像伤透脑筋似地撩撩额前刘海，目光冷清地看着他。 　　完了完了。 　　林华心中绝望。 　　被梓言同学给厌恶了。 　　相比刚才隔着玻璃，这时候出现在林华面前的郑梓言，显得更加漂亮了。只是被这样漂亮的人给目光锐利地盯着，林华只觉得自己有些要喘不过来气，吓得心脏砰砰直跳。 　　没得眼泪。 　　但林华真的很想哭。 　　他强撑着说：“梓，梓言同学，真，真，真，真巧啊。” 　　梓言斜眼，不想理他。 　　“来我们这边坐吧。” 　　琳娜招呼他。 　　于是就有刚才，林华如坐针毡地坐在梓言对桌，默默看人家吃面的场景出现了。 　　嗡嗡。 　　手机震动响。 　　林华拿出手机瞧，是妹妹林若发来的短信。 　　短信里说：“我买些糕点回去给爸妈做午餐了，拉面馆旁边有家卖炸米果子的店，口感酥酥脆脆的，老哥回来的时候记得再买点。” 　　林华：“……” 　　他狠狠地用力捏手机。 　　我都要被你给害死了。 　　就算是言情小说里也没有这样神展开的啊！ 　　还好。 　　看琳娜夫人嘴角微微扬起的模样，似乎也不像是对他有太多成见的样子。 　　林华抬头偷瞄。 　　梓言与他视线对上，觉得有些难堪，脸颊变得微红。 　　林华再看看琳娜夫人的模样，心里稍安。 　　唉。 　　“林华——” 　　突然。 　　林华听见琳娜夫人在叫他。 　　该怎么说才好。 　　相比梓言同学，她母亲琳娜夫人身上的气质更盛。硬要说的话，这位琳娜夫人给林华的感觉，简直雍容高贵得像是故事里描述的女王一般。 　　林华觉得自己应付不过来。 　　“在！” 　　他吓得猛地回声，像是自己上课玩手机被班主任妍丽老师当场抓获的模样。 　　原本林华与女生交流的时候，就难免会觉得紧张。更何况此时此刻林华面对的是气质如此出众的年长女士，而且还是梓言同学的母亲。 　　这谁能应付得过来嘛！ 　　倒是琳娜见这小男孩被吓得背脊都挺直了的模样，不由得感觉有些可爱好笑。 　　琳娜微笑着问：“你和我家宝贝是同班同学？” 　　“是的。” 　　林华答。 　　“听我家宝贝说，那天是你送她去的医务室，真是麻烦你了。” 　　琳娜又说。 　　呃…… 　　林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梓言不满地看自己母亲一眼，小脸气鼓鼓的，可爱极了。 　　看得林华不禁呆住。 　　话说。 　　梓言的确和母亲提过这件事情。 　　可是。 　　魏莱调侃：“小梓言，你知道是谁把你公主抱出教室的嘛？” 　　这是梓言住院的某天晚上与魏莱电话闲聊的内容。 　　梓言疑惑：“……送我去医务室的不是你吗？” 　　她记得那天自己恢复意识的时候，就已经在魏莱的怀里了。 　　“NONONO。”电话那边的魏莱摇摇手指：“是那个给你递情书的家伙抱你出的教室，还蛮帅的。” 　　梓言：“……” 　　言归正传。 　　林华看着梓言同学的可爱模样，在想想那天软玉在怀的触感，感觉心都有点醉了。 　　“咳咳——！” 　　还是梓言实在看不下去，咳嗽两声，这位林华才如耳边炸雷般回过神来。 　　“啊啊，阿姨，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 　　林华咽了几口唾沫，道。 　　可是听到林华这样的回答，琳娜夫人嘴角扬起的弧度变得更大了。 　　至少这孩子的本性不坏，不是么。 　　看情况，这孩子是真的不知道她女儿的真实情况。 　　也不知道，如果让这孩子知道自己告白的时候，他爱慕的女孩还是男孩子，这孩子会变得怎么样呢？ 　　琳娜夫人想到这里，禁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能够白头偕老共度余生的伴侣，一定是能够完全接纳彼此的全部才行。 　　当然当然，做母亲的，她琳娜怎么可能会去揭自己孩子的黑历史呢。 　　林华被琳娜夫人的笑给弄得摸不着头脑。 　　不过…… 　　似乎这位琳娜夫人，对他印象还不算太差？ 　　“妈妈，我去下洗手间。” 　　梓言待不住了，放下筷子起身就走，小皮靴踩在木制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该说霓虹这里，像那种传统的料理店，居酒屋，或者家庭式经营的传统餐饮店，大多喜欢采用榻榻米，通常是要客人将自己的鞋子脱下来放到店家的玄关的。 　　万幸这家面馆不是。 　　否则林华被自家妹妹推着破门而入的时候，就会被店家以没有礼貌给严厉训斥了。 　　林华：“……” 　　他默默注视梓言同学的身影消失在门的那边。 　　琳娜微微一笑：“我家宝贝面皮有些薄呢。” 　　林华尴尬笑：“是，是呢。” 　　会被一声告白还有情书吓得晕倒的女生，可真是难得的清纯。 　　“那天的事情，我的宝贝女儿，已经全都告诉过我了。” 　　琳娜说。 　　“……阿，阿姨。” 　　虽然早就料到梓言同学会与自己的父母讲。可听到琳娜夫人的确定回答，林华还是不由得吓到口齿不清，说不利索话了。 　　这倒不是害羞。 　　而是林华窘迫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了。 　　琳娜停顿几秒，见林华张张嘴半天没有说出句话，于是继续说了下去：“我家宝贝的身体，你应该是清楚的吧？” 　　林华点点头。 　　银发赤瞳，又是畏惧阳光，梓言同学的身体状况，他当然是清楚的。 　　琳娜的眼睛眯起来了。 　　她说：“你是真心喜欢我的女儿，还是仅仅是因为这样异于常人的容貌呢？” 　　讲道理。 　　恋爱这样的话题，不论是对于梓言也好，还是对于林华也好，对孩子们来说未免太早了些。 　　都还没有成年呢！ 　　不过。 　　琳娜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林华。 　　她的宝贝正因为“恋爱”这样的事情苦恼着。如果能有一位真心喜欢梓言男生的话…… 　　“我是女生，而且还是被别人爱慕着的女生。” 　　这样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也说不定呢！ 　　至于能不能真的相恋嘛。 　　那就要看林华这孩子自己的造化咯。 第187章 一百八十二章 这就是青春呐 　　洗手间这边寂静。 　　打过蜡的地板在反射天花板上昏黄的灯光。 　　梓言只听得见自己踩过地面留下的哒哒脚步声，以及八音盒若有若无的悠扬嘀嗒。 　　心烦意乱。 　　梓言知道自己的心境乱了。 　　刚刚小解，身下还没有拆线的那里隐隐约约的下坠感，更是让她烦不胜烦。 　　女孩子的话。 　　被同班级的男生递情书告白，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对吧？ 　　那些歌颂青春的故事里常常会有这样的桥段。 　　可是...... 　　那时候的我是男生啊！！！ 　　梓言杵在洗手池旁边，洗洗手，口中银牙咬得紧紧。 　　得知自己是女性的假两性畸形之前，她自始至终都被按照男生模样养育对的。这让她怎么可能会对来自男生的告白无动于衷啊！ 　　烦死了！ 　　梓言一抬头，就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脸颊绯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她抬手摸摸自己脸蛋。 　　也许是因为刚刚用冷水洗过手的缘故，梓言的指尖只感受到了滚烫。 　　她想用冷水洗脸冷静一下。 　　可转念一想，她脸上还挂着早晨妈妈给她画好的妆。这要是用冷水洗脸，妆岂不是要全花了？ 　　唉。 　　唇彩，眉笔，睫毛膏，梓言身上可一样都没带，就是想补妆都补不了。 　　再说梓言也不会化妆...... 　　两个月前她还是男生，怎么可能会化妆啊！ 　　算了，就这样子回去吧。 　　梓言按住额头，深深叹口气。 　　她是真没有料到会在东京遇到林华这家伙。 　　仔细将之前在海州时，自己与林华之间发生发生过的事情思考一遍。 　　刚刚林华见到她女装的目光，没有什么诧异。 　　再想想他的告白。 　　所以，在林华的心中，我应该自始至终都是女生吧？ 　　梓言在心中轻声呢喃。 　　末了，梓言又叹口气，苦恼地将自己因为垂头滑下来的刘海撩起。 　　果然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啊。 　　梓言苦恼。 　　要不还是直接拒绝他好了。 　　她默默地想。 　　刚好这里又没有其他海州三中的同学，也不用担心林华会在同学面前没了面子。 　　这种事情，究竟怎么说才好呢...... 　　林华。 　　海州三中，初三六班的男学生，林华。 　　如果不是因为父亲工作的原因，梓言不得不回到父亲任职的海州读书，也就根本不可能与他相遇。 　　然而，对于林华。 　　梓言对他知之甚少。 　　林华的五官端正，却谈不上英俊。身高在初中男生里算作平均数，不高不低，扔在人群里属于很难一眼就能辨认出来的那种。 　　（当然是作者初中时代的平均数。也不知道现在这些孩子们都是怎么样长身体的，到初中附近逛逛，身高一米七，一米八的学生比比皆是，吓人。） 　　以至于即使是被人家告白过，梓言也仅仅是清楚林华的姓名以及长相，其他东西一概不知。 　　倒是听魏莱说过，林华的母亲是海州市教育局的副局长，父亲是海州日报的主编，他们家在整个海州也算是中等偏上的水平了。 　　梓言问：“那我家呢？” 　　魏莱闻言一愣，说：“你家？你家在整个海州......不，在整个西江省都能排得上号好不。我的郑梓言大小姐。” 　　梓言：“......” 　　她从没有觉得自己父亲有这么厉害。 　　补充一点，梓言这孩子，尽管有着身居高位的父亲，却根本不了解这其中的门路呢。 　　“郑梓言大小姐，您还真的就是不谙世事的深闺大小姐啊。” 　　魏莱不止一次地这样调侃过她。 　　言归正传。 　　总而言之，梓言不熟悉这位林华同学。 　　细来想想，梓言对于林华，真就像刚刚说的那般，她仅仅是清楚对方的姓名和长相，便再不清楚其他东西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梓言在海外居住十年。还是因为父亲工作的原因，这才回国读书的。 　　她不熟悉汉语，性格又有些怕生，在海州三中里本就很少与别人说话。能精准地记住林华的名字，实际上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情了。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语文老师上课时，经常像对待珍宝一样地夸耀林华“省希望杯二等奖”，梓言也许也不会记得住林华。 　　毕竟，即使时至今日，经过一个学期的相处后，她还是没能将全班所有同学的姓名都准确记住。 　　原因如上，也是难为梓言了。 　　离开洗手池，梓言往洗手间外面走。 　　边走边想。 　　前些天的睡前闲聊，魏莱在电话里与梓言聊过林华。 　　那时候，魏莱是想借林华告白的事情来安慰梓言。 　　“你看，你的魅力都大到有男生直接跑过来告白，根本没必要担心别人会觉得你之前是男生的。” 　　魏莱这样安慰梓言。 　　“而且林华这个人嘛......谈不上优缺点，但至少算不得坏人。” 　　说实话，梓言对林华提不起兴致。 　　可一想这是她收到的第一封情书和第一声告白，她紧绷的心弦上就忍不住泛起涟漪。 　　这样想，梓言又对林华充满了兴趣。 　　尽管不见得是什么好方面的兴趣。 　　——————这是稍事休息的分割线，今日左手无名指打字剧痛—————— 　　“啊......” 　　郑梓言停在餐厅不远处。 　　她觉得气氛有点怪。 　　拉面馆还是之前的拉面馆，络绎不绝的食客进进出出，就坐率看不出增加还是减少。 　　可是。 　　气氛的的确确有点怪。 　　左边靠门那桌，她的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正有说有笑地与林华聊天。 　　林华坐在那里，肩膀拘束得僵硬，时不时点点头，尴尬笑着回应对方，这梓言看在眼里觉得还蛮正常的。 　　但她妈妈这样子不正常啊！ 　　“客官，您的面好了。” 　　梓言正疑惑着，店员小哥端着做好的酱油拉面从她身边侧身而过。 　　无奈，梓言只好跟在店员小哥身后回到餐桌前了。 　　林华接过酱油拉面，没敢抬头去看梓言。 　　一旁的琳娜似乎察觉到自己女儿的不愉快，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去洗手间这么久。” 　　“没发生什么事情。” 　　梓言直接否决。 　　林华听得一头雾水。 　　这琳娜梓言母女对话，讲得是德语，林华完全听不懂。 　　听不懂，他也不敢问，拎起筷子默默吃面。 　　吃两口面条，林华还是按耐不住好奇心，以余光瞧瞧往桌对面的母女那里看。 　　因为视线由下而上的缘故，林华最先看到的琳娜夫人身前的曲线起伏。 　　高耸，很有女性的魅力。 　　相对的，梓言同学那里虽然也有起伏。但与她母亲相比，可就没什么看头了。 　　校服真的是神器啊。 　　林华莫名感慨。 　　这东西虽然质量一般，却宽松的很。甭管身材好坏，胖瘦与否，一身校服全给他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出什么来。 　　不过小巧些，貌似也蛮可爱的？ 　　梓言：“......” 　　林华觉得自己的视线很隐蔽。 　　可回到餐桌前的梓言也完全没有继续吃面的心思。她全身心的注意力都放在林华身上，这人偷偷摸摸看过来的视线，自然是被梓言十分清楚地感受到了。 　　这视线是看向哪里的？！ 　　“林华！” 　　梓言忽然出声，惊得林华一哆嗦。 　　也不说是因为什么叫他，梓言只是用外套向身前靠拢紧紧，然后目光冷清地瞪向他。 　　坏了。 　　坏了坏了坏了。 　　刹那间，林华连咀嚼嘴里面条的动作都没了，整个人僵在那里。 　　果然还是直接了当地拒绝他好了。 　　梓言心想。 　　刚刚林华看着她身前那里的视线......让梓言觉得很难受。 　　非常难受。 　　之前这里平平的时候，别说是被注视着，就是被触碰到了，梓言都不会多想什么。 　　可现在。 　　感受着胸前微微坠着的感觉，还有被桑蚕丝恰到好处覆盖的柔软触感，再被林华这样评价欣赏般的目光注视...... 　　去他的至少不算坏人！ 　　梓言咬咬牙，刚想鼓起勇气直截了当地拒绝林华。 　　谁想她身旁的母亲已经禁不住捂嘴笑起来了。 　　这是什么？ 　　满满的都是青春啊。 　　年轻真好。 　　琳娜还记得，那是十多年前的某天。 　　午后，微风吹动窗帘，摩挲着教室里的桌椅，发出沙沙声响。 　　她刚刚结束一天的课程，正准备回宿舍里稍稍休息。 　　“哇，好帅啊！” 　　“这个亚洲帅哥是谁啊？” 　　教室门口隐隐传来骚动的声音。 　　琳娜卷好设计图，将铅笔别到耳根，一走出门就看见穿着帅气西装的某人手捧鲜花站在那里。 　　怎么说好呢。 　　夕阳斜斜地照射进走廊，映衬得这位亚洲帅哥的脸庞棱角分明，有着成熟男人的刚毅韵味。 　　西装笔挺，身材高大，背脊挺拔。身上因为夕阳的缘故而光暗交错着，看得琳娜一时间有些呆了。 　　“琳娜——” 　　那人看到琳娜，径直地走过来了。 　　“郑权......” 　　琳娜喃喃。 　　“琳娜。” 　　郑权呼唤着她的名字，走到跟前，两人靠得很近很近。 　　忽然。 　　郑权单膝跪地，眸里饱含深情，绅士般将嫣红的鲜嫩玫瑰花束递到琳娜跟前。 　　“......啊。” 　　这些，满满的都是回忆啊。 　　现在看看自己女儿，还有那边叫做林华这孩子的小动作，琳娜只觉得像是自己学生时代下过雨的盛夏午后，哪里都是满满的青春味道。 第188章 一百八十三章 梓言惊呆了 　　怎么说。 　　郑梓言被林华同学给惊呆了。 　　林华给梓言的感觉，一直是位默默无闻，平淡无奇的同学，仅此而已。 　　记得上次他们在海州第一百货商店偶遇，林华林若兄妹（姐妹）邀请她去品尝糕点的时候，这位林华君还是腼腆的很，自己下单点好的糕点都没能吃完。 　　再看现在。 　　梓言惊得微微张嘴，打量着这位坐在她面前埋头吃面的家伙。 　　她本想借着林华的失礼举动，直截了当地拒绝他。哪知自家母亲明显是清楚林华的小动作，却在那里饶有兴趣地捂嘴笑。 　　梓言也就没办法发火了。 　　这边的林华则也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过于唐突。于是不再说话，完完全全将视线沉浸在面碗里，开始专心吃面。 　　嘶溜。 　　嘶溜嘶溜。 　　因为刚刚的插曲耽搁片刻，林华的酱油拉面已经消去些温度，不再烫嘴。 　　他握住筷子，夹起面条，手起筷落，一刻不停地往自己嘴里送。 　　面条进嘴，咀嚼两口刚下肚，第二口面条就送进嘴里了。筷子仿佛是在面碗上飞，面条与筷子一粘即走，有残影似的，看得梓言一愣一愣。 　　呆愣片刻，半晌，梓言的嘴角没能忍住地向下抽抽。 　　这形象。 　　这吃相，未免也太粗犷了些吧。 　　别说是与这边温文尔雅吃面的琳娜母女形成鲜明对比。就是在整个面馆所有的食客中都是独树一帜。 　　怕不是饿死鬼托生，三天三夜没吃饭了。 　　梓言无奈，无可奈何地将视线从林华身前移开，看向自己母亲。 　　“妈妈？！” 　　梓言惊了。 　　梓言惊讶的原因不是别的。而是她的母亲，这位眼界颇高的贵妇人，竟然嘴角微微上扬，看着林华，眼眸里的笑意都快藏不住了。 　　这是琳娜夫人认可林华了吗？ 　　当然不是。 　　琳娜只是觉得林华这孩子本心不坏，不反感他追求梓言罢了。 　　琳娜觉得，这时候的林华和二十年前的郑权很像。 　　琳娜还记得，那是郑权与她的第一次约会。 　　郑权苦苦追求她许久，才好不容易将她约出来吃饭。结果与琳娜坐在对桌，过于紧张的郑权简直丑态频出。 　　全程脸红没和琳娜说几句话，木讷得像是木头人就不提了。 　　等琳娜无奈点好烤肉，烤肉上桌之后，这人吨吨吨了一箱十瓶啤酒，还风卷残楼般大口大口，狼吞虎咽地下消灭了桌上一大半考好的牛肉，看得被约出来的琳娜目瞪口呆。 　　现在看看林华的模样，琳娜就仿佛是看到二十年前的郑权，当真满满都是回忆啊。 　　琳娜感慨。 　　要知道，郑权追求琳娜时，显露在外的历来是态度谨慎的模样，很少说自信满满的话。但每次做事，郑权都能有条不紊地把控好全局的每一步骤，称得上是胸有成竹。 　　这样一位成熟稳重的人，竟然会在心爱的女孩面前变成那副模样…… 　　“爱情真的是很神奇的东西啊。” 　　琳娜继续感慨。 　　“……哈？！” 　　于是听到母亲脱口而出的德语之后，郑梓言彻底懵了。 　　等等。 　　等等，等等等等！ 　　她母亲这是怎么回事？刚才她去洗手间小解的时候，这林华究竟是给她母亲灌输了什么**啊！ 　　——————心情别扭的分割线—————— 　　你问林华为什么这样一副生猛的吃面模样？ 　　他也不想啊！ 　　以生理学的角度来说，女性身体的魅力曲线，天生就对男性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所以林华真的很想给自己辩解，他只是想偷偷看梓言同学的表情，碰巧撇到那里被吸引住了而已。 　　再说。 　　梓言同学那里的微微起伏，虽然显得小巧可爱。但与她母亲琳娜夫人的高耸相比，还真就是没什么可比性了。 　　如果这个场景是言情小说的话，我会怎么写呢？ 　　林华脑回路清奇地想。 　　如果是他的话，他一定会这样去写—— 　　女主明知道自己胸前曲线吸引住了男主，明知道男主在看她，明知道这时候自己抬头看向男主会与男主目光相接，若是再出声娇喝的话…… 　　怎么感觉都像是**裸地诱惑和暗示嘛！ 　　如果是他林华林大才子来写，一定会让男主控制着自己脸色一红，然后不自然地笑笑，立刻将脸别到旁边不再看女主，嘴角开始隐隐挂起坏笑来。 　　可惜。 　　当真可惜。 　　这里不是言情小说。林华也不认为自己能像自己笔下的调情高手那般游刃有余。 　　以郑梓言为核心，林华连自己能不能成为男主角都不知道呢！ 　　让时间回到梓言去卫生间小解，还没有回来的时候。 　　由于紧张。 　　之前不论是面对父母还是面对班主任妍丽老师，林华都能理直气壮讲出来的话，竟然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琳娜夫人对林华进行灵魂发问的时候，眼神非常的认真。 　　在这样认真的眼神下，林华败下阵来。 　　这是真真正正的见家长啊。 　　林华又是咽好几口唾沫，颤抖着声音说：“阿姨，我，我我是真心喜欢郑梓言的。那用美丽的容貌，我竭尽全力去呵护都来不及，怎，怎，怎么可能仅仅是因为猎奇呢？” 　　“哦，是吗？” 　　琳娜夫人面无表情地反问，直接让林华的心情几乎要跌落到谷底。 　　而且琳娜夫人说话的语气在渐渐变得低沉，这更让林华打心底地颤抖起来。 　　果然啊。 　　林华颤抖着苦笑。， 　　他这样普通家庭的孩子，怎么可能有机会追求郑梓言这样的大小姐呢。 　　琳娜夫人问他：“你了解我家宝贝的身体问题吗？” 　　林华闻言，深吸口气，点点头。 　　他说：“梓言同学的身体，是由于络氨酸酶缺乏而引起的一种皮肤，甚至是附属器官黑色素缺乏或合成障碍所导致的遗传病。” 　　梓言的身体情况，林华在决定向她告白之时，就有彻底地在网络上进行过查阅。 　　因为身体里缺乏黑色素，这些孩子是天生不善于面对阳光的，因此也被称之为月之子。 　　但是…… 　　怎么说好呢。 　　对于月之子来说，他们全身都是呈现出乳白或者粉红色，毛发多为淡白或是淡黄。 　　而梓言—— 　　银发赤瞳。这是只有最纯粹最真正的月之子才会有的容貌。相对的，有些不彻底的月之子的眼眸也好，毛发也好，呈现出偏离白色的其他颜色，则是由于这其中仍然残留着少量黑色素的缘故。 　　这样的事情，对于梓言来说，也不知道该讲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琳娜夫人听到林华的回答，若有所思点点头： 　　“看来你对我家宝贝还是有兴趣的。” 　　林华：“……” 　　什么叫做还是有兴趣的啊！ 　　林华很想吐槽，又木得办法吐槽。 　　这时候。 　　琳娜夫人的神情变了。 　　眼眸垂下，像是一时间年老几岁，有着仿佛中年大叔般的沉寂感觉。她一本正经地看着林华： 　　“我家宝贝，一直是被我还有她父亲，呵护着长大的。” 　　呃…… 　　有谁家的孩子不是被父母呵护着长大的吗？ 　　（怎么说好呢……原生家庭幸福的孩子，真的是没有办法理解那些几乎完全扭曲的家庭呢，怪不得林华。） 　　不过，在林华的心中，这位郑梓言大小姐应该是受到了比常人更多，多出许多倍的呵护才对。 　　每当林华回想梓言同学的时候，他都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点—— 　　这位梓言同学，简直纯洁得就像从未被社会浸染过的不谙世事的大小姐。 　　这样过度的呵护，也许……不是什么好事情吧？ 　　林华默默想。 　　那边琳娜夫人将林华面色上小心思微微动的神情尽收眼底，不禁轻轻叹口气。 　　轻轻的叹息声。 　　从女王般高贵的琳娜夫人口中倾斜而出，似一汪清凉泉水浇过林华的心头。 　　琳娜夫人的双眸眯成缝，手指捏住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面碗里的汤汁：“最开始，不论是我，还是梓言她父亲都不想这样去做。” 　　可是琳娜又有别的什么办法呢？ 　　如果梓言是那种眸里显得浅蓝，而秀发淡黄的月之子，在国外去学校里读书，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太大问题了。 　　不就是西方人的模样么。 　　可梓言她是纯粹到几乎没有其他一丝一毫杂色的银发赤瞳。 　　这样与众不同的容貌，给小时候的梓言，不论是国内还是国外的校园生活都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也许现在的梓言都不会记得太小时候的事情了吧？ 　　出生那天，梓言就因为容貌的缘故，没能得到爷爷奶奶的喜爱。是日久生情，连带着血浓于水的亲情，郑龙老爷子才勉强放下成见接纳了自己有这样的孙……孙女。 　　其他人，尤其是小孩子们，可就不会有这样的好心肠了。 　　梓言读幼儿园的时候，没有人和梓言玩，大多像躲鬼一样躲着梓言。其实，如果所有人都是这样孤立梓言倒还好—— 　　但总有那么几位孩子王会性格恶劣的欺负梓言。 　　因为这个原因，琳娜郑权夫妇给他们的孩子换过十几个幼儿园，每次最多坚持三四天，梓言就会哭着跑回家里，琳娜郑权无奈，只得将她交给爷爷郑龙照顾了。 　　后来啊…… 　　后来的事情，前面都已经说过，就不在这里赘述了。 　　与众不同的银发赤瞳，没有办法应对阳光的身体，这些一直是梓言的心病。现在又填上女性假两性畸形，不得不从男生变成女孩，梓言这孩子心中的压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作为母亲的琳娜，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第189章 一百八十四章 为人坦率 　　月之子啊。 　　被上天开过玩笑的他们，只有在月亮升起的时候，才会安心。 　　因为体内缺乏黑色素的缘故，他们没有办法抵御紫外线。 　　相对其他孩子，郑梓言是幸运的，她的眼睛到目前为止还有出现过问题。但同时郑梓言又是不幸的，她的肌肤透白到纯粹，几乎没有黑色素的肌肤，是一丁点抵抗紫外线的能力都没有。 　　被阳光照射到，肌肤会刺痛，照射得稍微久些就会晒伤。 　　从小到大，梓言一直是将自己隐藏在阴影中的。 　　在这社会上，月之子们并不能受到公平公正的对待。不论是在学校还是工作里，甚至是在日常生活里，月之子们洁白的容貌都太过突出了。 　　只要他们出现在哪里，哪里的人们就会或是惊奇或是疑惑地移不开眼睛。 　　琳娜还记得，那是她送女儿去过的最后一家幼儿园。 　　放学时候，她接女儿回家，碰巧听见有位同样接孩子回家的老奶奶叮嘱自己的小孩： 　　“离那个头发眼睛都好白好白的孩子远点，不要和他一起玩，容易招些不干净东西。” 　　琳娜当时气炸了。 　　她强忍着冲上去理论的冲动，一语不发地带着哭哭啼啼的梓言回了家。 　　在这之后，琳娜就再没有送自己的女儿去过幼儿园了。 　　…… 　　只不过是短短几分钟的时间。 　　林华沉默不语起来。 　　虽然早在决定追求梓言同学时，他就在网络上仔仔细细地了解过关于梓言身体问题的一切。 　　他清楚，似梓言同学这样的人，他们大多数是不为人所接受的。严重些，甚至有些人连能够交流的朋友都没有。 　　还好梓言银发赤瞳得纯粹，近些年的小孩子又深受二次元文化的洗礼，这才没有谁对梓言抱有过多的敌意。 　　可是…… 　　林华扪心自问。 　　如果，梓言同学的容貌不是这般出色，然后还有着这样疾病的话……也许人气会比现在低很多也说不定。 　　琳娜短短几句叙述过自己女儿的过往，不再说话，将时间留给林华静静思考。 　　呵。 　　林华在心中自嘲地笑了笑。 　　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如果。 　　他所遇到的，所爱慕着的，就是美丽到银发赤瞳也丝毫不能减弱光芒的女孩。听琳娜夫人讲梓言过往的遭遇，还有生活上的不便，他不仅没有退缩，反而是更加心疼起梓言来。 　　目光渐渐变得坚定。 　　林华说：“阿姨，我知道我们还小。但即使如此，我认为我仍然是真心喜欢着梓言同学的。” 　　琳娜不语，轻轻摇摇头。 　　“阿姨，我也知道，我只是普通家庭的孩子。而梓言同学，叔叔是西江省的省委副书记，阿姨您又是欧洲贵族，茨威格特家的……从级别上来说，我的家世是没有办法配上梓言同学这样优秀的女孩的。可是——” 　　“先不要过早的下结论。” 　　哪知琳娜夫人唇角微开，轻轻一句话打断了林华。 　　“我的宝贝，自然是被我奉为瑰宝，是世界上谁都没有办法与之相睥睨的瑰宝。” 　　琳娜夫人的汉语带着外国人腔调，但却意外地字正腔圆。 　　“但实际上，我女儿的容貌毕竟是与众不同的。” 　　琳娜夫人注视着林华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讲：“发色，眼睛，甚至是没有办法在阳光下外出，这些都是与众不同的。只要和我女儿走在一起，你就一定会在很多人的注视下，甚至是闲言碎语下生活。” 　　“未来，你的家长，你家里的亲戚，你工作上的同事，生活中的朋友，这所有人的意见，你都能做到无视吗？” 　　“阿姨，我——” 　　林华被琳娜夫人问得有些急了。 　　他就是在争得父母同意的前提下，才远道来东京准备拜访梓言同学的啊。 　　可琳娜夫人根本没有给林华说下去的机会。 　　“所以我问了。”琳娜夫人道：“你是真心喜欢我的女孩，还是仅仅是因为银发赤瞳的猎奇才追求的她。” 　　“如果是后者的话……” 　　说着，琳娜夫人夹起面碗里的一片竹笋，如有所思地看着。 　　“我不反对你追求我的女儿。” 　　“可如果你半途而废，或者是在周围的压力下，被迫离开的话，就从现在开始离我的女儿远些吧，否则。” 　　琳娜夫人的手指纤细而白嫩，看不出是年近四十的模样。 　　这手指捏住筷子，夹着竹笋放到她微微张开的双唇间，轻轻一咬，竹笋就被从中间那里咔嚓一声地断开了。 　　林华：“……” 　　老实说，林华觉得琳娜夫人的样子很美。 　　可林华也清楚。 　　如果他真的做出什么伤害梓言同学的事情……以梓言同学家世，恐怕他林华就会像琳娜夫人口中的竹笋般，被当机立断地碾碎吧。 　　这是威胁。 　　而且是几乎没有暗示，**裸地威胁。 　　所以说，你问林华为什么这么一副生猛的吃面模样？ 　　他也不想啊！ 　　本来林华就没觉得自己有被琳娜夫人认可。这时候偷偷看梓言同学，又被人家给当作色狼娇嗔一声。 　　林华的心里当时就慌了。 　　借着吃面转移注意力。眼瞅着碗面里的面条飞速减少，这面都快吃完了，林华心里还是慌得不行。 　　为什么慌？ 　　吃面时候，林华用余光偷偷瞄梓言一眼。结果发现人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吓得林华真是连看都不敢看，低头专心吃面了。 　　太糟糕了。 　　林华心里叫苦。 　　为什么梓言同学会对他意见这么大啊！ 　　只是林华不明白，梓言之所以目不转睛地盯他，完全是他这样生龙活虎地吃面导致的。 　　别说郑梓言了。 　　就是拉面馆里的其他食客都在好奇地看他。 　　末了，面吃完了。 　　林华端起面碗咕噜咕噜喝，愣是连一丁点的汤汁都没说剩下。 　　小心翼翼放下面碗。 　　他发现琳娜夫人正笑吟吟，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 　　这目光…… 　　林华判断不好，只得像是做错事的孩子端坐原处，尴尬笑着看琳娜母女。 　　梓言好不容易才从惊愕中缓过神来。哼一声，别过头去，不想看他。 　　琳娜夫人突然道：“你们一家来东京旅游，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 　　这事得问他妹妹林若，或者问父母。林华来东京旅游是全身心扑在拜访梓言同学上面的，要问他来东京旅游有什么打算，林华还真不知道。 　　他犹豫片刻，组织组织语言，讲：“计划……我不是很清楚，我父母决定的。只知道是准备在霓虹这里玩一周就回去。” 　　“哦。” 　　琳娜夫人：“你们是第一次来霓虹吧？” 　　林华点点头。 　　“第一次来霓虹旅游的话，大阪其实比东京更合适些。”琳娜说：“大阪旁边就是古都——京都，在大阪体会过现代霓虹之后，直接去这里就能体会到传统风味的霓虹特色。” 　　“在大阪旁边就是西洋城市神户，神户牛在种花家作为日料，我记得蛮出名的。而且这里又有很多西洋风格的古建筑，中华街小吃，夜景都不错。” 　　“还有大阪附近就是奈良山，这样的自然景观，乘公交车观光一下也挺好的。” 　　琳娜夫人笑吟吟：“再说冬季来霓虹旅游，最合适的地方应该是北海道才对，那里雪景很漂亮。” 　　呃。 　　林华蒙了。 　　琳娜夫人和他说这些难道有什么深意吗？ 　　当然有了。 　　琳娜夫人看着林华懵懵不知所措的模样，自己脸上的笑都快憋不住了。 　　这孩子。 　　聊几句，琳娜夫人就知道林华这孩子是为了见她女儿，特地来的东京。可谁想刚刚两人聊天的时候，不论琳娜夫人怎么暗示，这人都闭口否认，只谈是全家来东京旅游，这是碰巧在东京街头遇见的梓言他们。 　　对，在浅草藏前的街头碰见她们母女，这的确是偶然。 　　但这孩子出现在东京不是偶然呀。 　　“那个……” 　　该说点啥好。 　　林华摸摸后脑勺，嘿嘿笑：“所以说都是我父母决定的，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选择东京旅游啊。” 　　哟，睁眼说瞎话。 　　气氛有些冷场。 　　没什么话题能够继续聊下去，梓言还在目光不善地看他。餐桌上的拉面也都吃完，林华起身自告奋勇去结账。 　　琳娜夫人拦下了他。 　　“我请你的。”琳娜夫人讲：“难得遇见，怎么还能让小孩子请客结账？” 　　“那……谢谢阿姨了。” 　　林华只得坐下来，继续与梓言同学大眼瞪小眼。 　　“别忘了我和你说过的事情哦。” 　　琳娜夫人路过林华身边的时候，轻飘飘留下一句话。 　　林华点点头，却惊了梓言。 　　等等。 　　从刚才开始，梓言就觉得自己母亲情况不对。现在听见母亲给林华的耳语，梓言更是觉得几分钟前她去小解的时候，她母亲和林华之前，一定是谈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面馆里开着暖风，空气很是温热。 　　吃过面，喝些汤，热意涌上来。落地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劲来，洒在肌肤上，很有温暖的感觉。 　　即使是冬季，中午的太阳还是很盛呢。 　　有衣服遮挡，梓言倒不担心会被紫外线晒伤，就是觉得有些热，热得她微微冒汗了。 　　撩起刘海擦擦汗。 　　梓言看看林华，想想，问：“你们是来东京旅游的？” 　　林华：“……” 　　刚刚阿姨不是问过了吗？ 　　林华没说话，点点头，场面又陷入沉静了。 　　林华不知道该怎么和梓言搭话。 　　真就是不知道该说点啥好。 　　“……” 　　到底该说点啥。 　　啊，对了。 　　林华忽然想起来了： 　　“那个……梓言同学，生日快乐。” 第190章 一百八十五章 魏莱到了东京 　　东京某处。 　　屋外身材娇小的女孩敲门半天，屋里没人应。 　　她无奈：“魏莱，该起床了。” 　　“……” 　　屋里静悄悄的，还是没有人应。 　　女孩的衣服都已经穿妥当。上身一件白色衬衫打底，搭配松绿毛衣，最外面披着藏蓝碎花外套，很是靓丽时尚。 　　只是这样适合外出的冬装，若是在室内穿着的话，未免有些太热了。 　　瞧，女孩的额头已经隐隐开始冒汗了。 　　她抬手擦擦眉梢上的细汗，推门进屋。却发现刚刚答应好好说要起床的魏莱还依偎在床上，怀里抱着被子，脑袋埋在被子里，睡得正香。 　　“都下午三点了，你还要不要去给那个郑梓言过生日了啊？” 　　女孩没好气的说，一边拽被子。 　　“唔……” 　　被子拽走，没了依靠，魏莱一下子软软地趴在床上。 　　困得有些睁不开眼睛。 　　“看来你的小情人，对你也没什么吸引力嘛。” 　　女孩调侃她。 　　“……什么小情人……大家都是女生来着……” 　　魏莱困得累得不行，说话都像是被水侵蚀过的生铁般，锈住了。 　　“那你就是蕾丝边了，唔，好恶心好恶心，我得离你远点。” 　　女孩嘻嘻笑地假装害怕，双手环绕住自己胸前。 　　“……” 　　魏莱瞪起死鱼眼。 　　这位叫她起床的人，就是她三叔家的女儿，她那位在霓虹服装文化学院留学的堂姐魏节了。 　　几小时前，分坐两趟航班，魏莱他们一家与林华一家脚前脚后到了东京。 　　但魏莱他们可没有林华一家幸运。 　　飞机跨越大洋时，魏莱从飞机窗口向外看去，只觉得云层阴沉漆黑得可怕，像是噬人野兽。 　　彼时大洋上正下着倾盆暴雨，电闪雷鸣。飞机穿越云层，受此起彼伏不断的对流影响，断断续续颠簸十几次，就连从未晕过车的魏莱都成功晕在飞机里，吐得昏天黑地。 　　也不怪魏莱刚被堂姐魏节接到家里，倒头便睡。 　　这次的乘机体验当真糟心。 　　搓搓脸，魏莱勉强精神过来。 　　诺，隔壁房间的魏母和魏校长还在呼呼大睡，鼾声清晰可闻，与林父林母还真挺像的。 　　魏节拎一袋衣服，直接推到魏莱跟前。 　　魏节：“给你准备的衣服。” 　　魏莱打哈欠，禁不住地伸伸懒腰：“姐，我自己有带衣服过来啊。” 　　魏节白魏莱一眼：“你带过来的衣服能穿？” 　　“怎么就不能穿啦……” 　　魏莱知道她姐姐这句不能穿指的是什么，但还是忍不住反驳一句。 　　她这位堂姐，中考高考成绩优异暂且不提。就是在这霓虹服装文化学院里，魏节的名头都是响当当的，称她一句“服装设计师”都不是问题。 　　有这样的大家在旁，魏莱那身穿着打扮会被嫌弃也就很正常了。 　　“还好过年那会儿，我听我爸的给你做了几件衣裳。”魏节抱怨：“否则今天去拜访你那位梓言同学，你怕不是要丢人丢到山沟里去。” 　　“怎么可能嘛。”魏莱尴尬笑笑：“梓言可是很随和的人，才不会在意这么多事情。” 　　“可大藏家会在意啊！” 　　魏节反驳。 　　说真的，最开始听说魏莱来东京，是想探望自己在东京住院治病的同学，魏节还没觉得什么。 　　今天知道魏莱的这位同学，父亲是西江省的省委副书记，母亲是大藏家的大小姐，魏节整个都变得不好了。 　　“你，你，你说什么？大藏家？！” 　　接机时，魏节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啊……” 　　那时的魏莱被飞机颠簸折腾得不清，脑袋里的念头只有睡觉：“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了！ 　　而且还是很大的问题好么？！ 　　大藏家的影响力，在霓虹究竟有多高，魏节不想过多赘述。 　　借用霓虹民间的一句土话，就是现代的霓虹啊，每一位出生在这里的人都摆脱不了三件事情：死亡，税收，大藏家。 　　就足以说明所有问题了。 　　这可是真真正正在全世界范围内都屈指可数的豪门啊。 　　这样去对比，好像就连梓言父亲，那位郑权同志的身份都有些变得不值一提了。 　　当然，对于魏莱他们家里来说，即使时那位郑权同志，某种意义上也是遥不可及的大人物呢…… 　　言归正传。 　　魏莱在袋子里翻出衣服，一件一件披挂在自己身上的时候，魏节不厌其烦地叮嘱她： 　　“妹妹，一会儿我带你去医院探望的时候，一定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行。” 　　“哦。” 　　怎么说好呢。 　　魏节给她准备的衣服，的确很不错。 　　松绿色的方格纹路长裙，搭配紧致的起绒打底裤。上身是纹路渐进处理的米灰毛衣，颈部的罗纹设计显得魏莱本就纤细的脖子更加细长。 　　魏莱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再看看姐姐，夸奖：“穿着一看就知道咱们是姐妹呢。” 　　魏节：“……” 　　魏节是姐姐不假，身高却只有一米六。反倒是魏莱这位还在读初中的妹妹，身高足有一米七，两人站在一起，谁看起来更像是姐姐可真说不好。 　　“哎呦。” 　　魏节踮脚打了下魏莱的头，不满：“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魏莱讪讪：“其实，姐姐，咱们真没必要在意这么多。梓言她是很随和的人，不会去在意这么多事情的。” 　　“都说了，你同学不会在意，大藏家一定会在意的。” 　　魏节语重心长：“你同学是大藏家家主的外孙女，咱们过去探望要是没碰到大藏家的人还好，万一碰到大藏家的人，比如大藏家的家主大藏日勤，或者大藏财团亚洲分区的社长大藏千夏，咱们的衣着举止若是失礼了，会有很大麻烦的。” 　　麻烦，会有什么样的麻烦？ 　　魏莱明显没能理解自家姐姐的深意。 　　魏节看她迷茫的小眼神，禁不住叹口气，讲：“你姐姐我还在东京读书，未来也准备在东京发展，这要是在大藏家那里留下不好印象……” 　　仅仅是想象一下，魏节就害怕得起了鸡皮疙瘩。 　　“可不能因为你魏莱毁了我的未来，知道不？” 　　魏节伸出手指点点魏莱的额头。 　　这种事情，怎么说好呢。 　　魏莱的父亲魏校长，他们兄弟三人是亲兄弟，即使彼此之间年龄相差得有些大，关系也是亲近的很。 　　等到他们魏莱这辈，大家都是独生子，魏莱与魏节这对堂姐妹已经是家里兄妹间血缘关系最近的了。 　　唉，当姐姐的，果然有些麻烦啊。 　　魏节心里碎碎念。 　　这边魏莱听堂姐用她的名字一语双关，不禁悄悄做个鬼脸: 　　“要是真的被大藏家针对了，也没什么嘛。” 　　魏莱开玩笑说：“反正我三叔天天都在念叨想让你回国发展呢。“ 　　魏节：“……“ 　　魏节的手指搭上魏莱的脸蛋：“小丫头，什么时候学会开姐姐玩笑了？“ 　　小时候，魏节还在国内读高中那会儿，就属魏莱和魏节的关系最好了。她们堂姐妹三人，大姐太大，代沟太大，没什么共同语言，也就小妹魏莱和二姐魏节还勉强能玩耍到一齐去。 　　魏节还记得那会儿，魏莱这丫头对她这位堂姐，素来是尊敬的很，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皮了？ 　　魏莱坏笑地推开堂姐的手指，说：“姐姐，你是不知道，春节聚餐的时候，我三叔借着酒劲，可是嚷嚷好几句什么：啊，她要是找个霓虹男朋友，我飞过去打断她的腿来着。“ 　　“……“ 　　哈？ 　　魏节闻言一愣，连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 　　“……咦？“ 　　魏莱见状，惊讶一下，笑意立刻更浓：“有问题，有问题……姐姐你不会真的在这里处了男朋友吧？“ 　　魏节咳嗽两声：“怎么可能。“ 　　谁想魏莱根本不信，啧啧嘴，啧啧得魏节面皮都有些要挂不住了。 　　“你这丫头——“ 　　魏节恼了：“再这样开玩笑，我就不带你过去了，自己找地图去青山吧。“ 　　呃。 　　魏莱摸摸鼻子：“我的好姐姐，我就是开玩笑啦。“ 　　“哪有你这么开玩笑的。“ 　　冬日里的衣服繁琐厚重，换衣服很麻烦，这魏莱魏节姐妹俩拌嘴这么久，魏莱的衣服都还没有完全穿好呢。 　　魏莱正抓着毛衣往下捋顺的时候，魏节问她： 　　“你要去探望的梓言同学，真的是女生吗？” 　　嗯？ 　　毛衣卡在腰间没捋顺下去，魏莱脸色微微变，但马上不动声色地将异样压下去，反问：“当然是女孩子啊，为什么姐姐你会这么问？“ 　　“怎么说好呢。“魏节若有所思：”如果是我的话，即使是再怎么要好的闺蜜，也不会特意远道到国外来探望。“ 　　魏莱变得有些心不在焉：“那是姐姐你。“ 　　魏节耸耸肩，继续说:“仔细想想，你这位梓言同学的父亲，是咱们西江省省委副书记，母亲又是霓虹这里大藏家家主的千金，怎么看都是家庭背景十分显赫的吧？” 　　魏莱隐约感觉到不妙。 　　因为魏节说着说着，嘴角开始微微上扬，坏笑起来，就像刚才魏莱用男朋友调侃她那时候的模样似的。 　　魏节说：“如果是男孩子就说得通了。钓金龟婿嘛，不主动点怎么行？当然是要亲自跑到东京来探望咯。” 　　“可如果是女孩子——”魏莱啧啧嘴，摇头。 　　“想不通想不通……话说，魏莱你不会真的是蕾丝边吧？” 　　破案了，这姐妹俩就没个正经的。 第191章 一百八十六章 礼轻情意重 　　郑权书记是位实干家。 　　自京城空降到西江省的海州以来，这六年里，他主政的海州已经有了可以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城市面貌焕然一新。并且经他的强行推进，老城改造，资源整合，时至今日的海州已经是直逼省会邕城，在众多三线城市中拔得头筹的经济强市了。 　　精明能干，政绩赫赫，成绩全省都是有目共睹。也不怪郑权能够在海州市委书记的位子上入常，任西江省的省委副书记，正式成为部级的封疆大吏之一。 　　但说到底。 　　海州虽然是西江省的第二中心城市，可还是个三线城市罢了。 　　再怎么发展，能比上霓虹东京么？ 　　魏莱记得自己离开海州之前，海州还是风雪弥漫着的。 　　春节假期遇到这样的天气，算不上好。魏莱他们赶车去海州国际机场时，时值清晨，太阳已经升起，可天地间却白茫茫一片，能见度不足十米，送魏莱他们家去机场的出租车司机将车开得慢慢悠悠小心翼翼，生怕出问题。 　　若不是前年郑权书记强推的城市高速桥竣工，海州三中这里左转两公里就可以上高速桥直达海州国际机场，魏莱这次东京之行说不得就要被迫取消了。 　　真是万幸。 　　“郑书记可真是个好官哩！” 　　行驶在高速桥上，出租车司机对郑权同志赞不绝口。 　　魏莱想想自己此行是要去探望人家郑权书记的女儿，再听司机夸奖，怎么听怎么觉得奇奇怪怪。 　　“瞧瞧这路，扩建之后多宽敞啊。” 　　司机赞叹道：“这以前去海州机场，路只有双行路，碰到堵车，人都能给你急死。” 　　顺便提一句。 　　这海州机场，在郑权同志主政之前还只是普通的国内机场。是后来在郑权同志的争取下，才升格为海州国际机场，与国外接通国际航班的。 　　此外，即使海州经过郑权这样大刀阔斧的改革，主城区相比旧时候扩建不少，可仍然是坐车能够一天内逛完的小城罢了。 　　与一线城市没有可比性，就更别说霓虹东京了。 　　魏莱与她堂姐魏节走在东京的大街上。 　　要前往为梓言提供治疗的医院，六本木新城是必经之路。其实，这里本可以通过东京发达的城市交通系统，乘坐地铁直接通过。 　　但难得来到东京，不看看六本木新城的气象却是可惜了。 　　魏莱：“……” 　　海州最繁华的地段，当属海州第一百货大楼所在那条繁华街。 　　只是那里的繁华，与六本木新城这里根本没有可比性。 　　这一带可是全东京……不，全霓虹都数一数二的时尚中心区。商业云集，时尚元素融汇交错，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人们身上的每一件东西，不论是衣服也好，鞋子也好，甚至是背包，全都像是一件一件经过精挑细选过的。 　　诺，就连这里的街道都要比郑权主政扩建后的海州宽敞。 　　可想海州之前是有多小了…… 　　嘛，言归正传。 　　总而言之，六本木新城自设计之初，就是要革新东京旧城市的面貌，建立城中之城，建设成一座能够催生创意，能够培养思维开明人士的城市。 　　“真的是好漂亮啊……” 　　魏莱被周围景象迷得眼花缭乱，由衷赞叹说。 　　魏节闻言，解释说：“东京是全霓虹的中心，六本木新城又是全东京最时尚的地方，当然漂亮了。” 　　“所以能明白我为什么不想回国发展了吧？” 　　魏节望望街道两旁的商铺，颇有野心地讲：“未来，我要是能够在这里，在六本木新城有自己品牌的店铺，我就此生无憾了。” 　　魏莱点点头，深表理解。 　　能在这样繁华的地段，有自己服饰品牌的店铺的话，对于服装设计师来说，的确是能够自豪一生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魏莱心里不由得有些沉重。 　　初见大城市的惊喜感褪去，魏莱走在六本木新城这样高雅的大道上，莫名觉得有些累了。 　　没错，就是累了。 　　如果不是因为梓言的生日就在今天，被飞机颠簸折腾出半条命的魏莱，真想窝在堂姐魏节的家里，好好睡上一天一夜再说。 　　身体本就疲惫，而现在心里却觉得更累，身心俱疲了。 　　梓言她……等身体痊愈，拆线出院之后，真的会回去海州吗？ 　　魏莱拖着疲惫的身体，跟在堂姐身后，慢慢往青山的方向移。随着呼吸，有缕缕白雾出现在她的唇角，刚刚出现就马上消失了。 　　午后的东京，沐浴在日光下。 　　晌午虽过，日头也已西斜，可还没有到夕阳西下的时候。冬季的空气是冷的，被阳光照射到的肌肤确实热的。 　　暖洋洋，暖得魏莱心情有些躁。 　　天空中一片蔚蓝，略带橙色的云朵飘过，缓缓流动。魏莱将羽绒服外套的衣领拉到下巴，却又觉得热，抖落抖落羽绒服的连帽，露出自己那头乌黑秀发来。 　　她抬起头，眺望远方。 　　别说郑梓言。就是她魏莱见过东京的繁华后，都有萌生不想再回海州的念想。 　　更何况梓言的家庭……她的外公是大藏家的家主大藏日勤，如果梓言想要留在东京生活的话，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吧。 　　怪就怪魏莱年轻，不清楚这其中的门道。除非郑权与他妻子琳娜离婚，否则梓言治愈出院后，回国上学就是既定事实，根本没有任何改变的可能。 　　当真是乱担心。 　　不过…… 　　这世界瞬息万变，今后会发生些什么样的事情，又有谁能够说得清呢。 　　诺，就像现在的天气。 　　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现在略带橙色的云朵却已经变成积雨云。这时候的东京乃是冬季，下雨自然是没什么可能。 　　呼。 　　有凌冽的寒风吹入脖子，冷得魏莱禁不住缩缩。 　　如果梓言会留在东京的话…… 　　魏莱望着天空的变化，默默想。 　　那今后，我和梓言之间的关系……我们之间的距离，应该会变得越来越遥远吧。 　　天空稍微变得不那么明亮。 　　下雪了。 　　自这天空中倾泻而下的雪花，细小，渺小，弱不禁风。风儿轻轻吹它，它便盘旋着久久不能落地，打起转转来。 　　梓言来东京住院治疗以来，魏莱几乎每天都和她通电话聊天。 　　这本是增进联络的手段。 　　可越是听梓言描述东京的事情，越是听梓言叙述大藏家族里发生的种种，魏莱就觉得自己与梓言之间变得愈来愈陌生。 　　再看看东京，看看六本木新城这里的繁华景象。 　　魏莱只觉得自己与梓言像是要分隔两地，再也不能相见一般。 　　她不想这样。 　　又将帽子搭到头上，漫天飞舞的细小雪花被无情遮挡在帽檐之外。 　　“……” 　　有点点雪花落在魏莱的手背上，可转眼间就被身体的热量给融化，消散在天地间了。 　　只留下一片冰凉。 　　魏莱不想失去梓言。 　　好友白桦的离去，让魏莱惶惶不可终日许久。如果梓言这样能够交心的好友也要离她远去的话，她真不知道自己今后该怎么办了。 　　没有朋友可以交心的寂寞感……魏莱忍耐了两年，如今却是不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继续忍受了。 　　魏莱的模样被她堂姐魏节看在眼里。 　　魏节停下脚步，回头，笑了，“魏莱——” 　　“怎么了？” 　　魏莱低下头，看她。 　　魏节拍拍自家堂妹的肩膀，笑着说：“你对这位梓言同学，应该是有着超过友谊的特殊感情吧？” 　　“……” 　　魏莱思绪翻飞。 　　“我不是百合。” 　　她说。 　　仔细想想，她对白桦的感情，与现在和梓言之间的感情，是同根同源的。超越友谊不假，但却绝对不是恋爱方面。 　　应该说是挚友吧。 　　“有些时候吧。”魏节一副过来人的口吻：“特别要好的闺蜜和百合之间，界限其实挺模糊的。” 　　“姐姐你说什么？” 　　“没什么。” 　　魏节将眼神撇向旁边，没有正面回答魏莱。 　　“想好给你那位梓言同学送什么生日礼物了吗？” 　　她转意话题问。 　　“礼物……？” 　　魏莱闻言愣一下，不由得用力捏捏一直拎在自己手里的米色袋子。 　　这袋子，是年前梓言亲手制作好那件长裙，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她魏莱，用来包装长裙的袋子。 　　现在这袋子里面装的，当然不是之前的那件长裙。而是毫无纺织经验的魏莱，笨笨卡卡扎手好几次才编织好的羊毛帽子。 　　用的可是海州第一百货大楼那家裁缝店里，售价最高的羊毛线呢！ 　　“这帽子你是从哪里买的呀？“ 　　抵达东京，到堂姐家里，魏莱开箱整理行李的时候，翻出这顶帽子，被堂姐魏节看了，人家直接笑出了声。 　　“这帽子做得也太丑了吧？“ 　　感觉就像是西瓜皮似的。 　　魏莱闹个脸红：“这是我自己做的。“ 　　于是大伯大娘在场，魏节的笑容尴尬在脸上，说辞当即变成“啊哈哈哈，魏莱你真是心灵手巧啊。“ 　　魏莱瞪起死鱼眼瞧她。 　　魏莱知道自己手艺不好，做的帽子也不好。尤其还是在郑梓言这样涉猎服装设计多年，而且亲手制作过衣服的人面前，她这帽子可真就说班门弄斧。 　　丢人丢到山沟里去了。 　　可魏莱真不知道还能送些别的什么给梓言。 　　唉，都不知道人家除了服装之外真正喜欢些什么，就这还想当人家闺蜜？ 　　魏莱心里自嘲。 　　礼轻情意重，这生日礼物，梓言应该会喜欢的……吧？ 第192章 一百八十七章 来庆生的人增加了 　　这边，大藏里想奈挪回家中。 　　开门，关门，扔书包。扑到床上拿起游戏机，动作一气呵成。 　　隔壁房间的二哥大藏游星听见声音，过来看，问：“里想奈大人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呢？” 　　里想奈头也不回：“社团活动取消了。” 　　因为舞岛学院的活动场所正在进行改建工程，全学校的社团活动都被迫叫停。对于这件事情，里想奈自然是一百二十个开心，下午三点钟刚到就早早回到家中。 　　她打开游戏，见不论是月夜还是露娜酱的头像都是灰色，不禁想起自己那位表姐郑梓言来。 　　“在霓虹读书似乎还挺好的？” 　　里想奈嘀咕一句。 　　大家玩游戏的时候，时常闲聊些游戏外的其他事情。至少在里想奈看来，她表姐所就读那所海州三中，要上课到晚上六点钟才给放学，简直就是恶魔操作好么。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不是嘛。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两位都不在，也不想邀请别人组队，里想奈一边自顾自外游戏，一边想。 　　“她？” 　　游星将散落出书包的书一一放好，送进里想奈的房间里来。 　　“里想奈大人指的是月夜大人？” 　　游星问。 　　“当然是她了。”里想奈道：“大藏家里，就她在种花家那种地狱里读过书。” 　　霓虹家的国中，设有物理（说起来，在清朝时侯，我国的物理不叫作物理，而是叫做格致，是取大学里格物致知的意思。物理，这最开始是霓虹的称呼方法，取义万物之原理，物理。）、化学、语文（当然是日语了）、英语、历史、音乐、体育什么的，与种花家的初中大体一致。 　　但相比种花家，尽管课程上类似，霓虹那里的课业却远不如种花家的初中紧张，社团活动也要丰富许多。 　　一般下午三点钟左右就放学了。 　　以至于初听梓言表姐讲海州三中的课程安排，惊得里想奈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哗啦。 　　书包被游星放到写字台旁，发出声响。 　　里想奈抬头仰望，因为房间里自窗户照射进来的光线被她二哥挡住些许，屋内变得不那么明亮了。 　　夕阳西下，里想奈像是趴在游星的影子里。 　　里想奈邀请说：“二哥来陪我玩吧。” 　　放在平时，每天等到里想奈放学之后，陪着她玩游戏是游星的任务，游星自然不会拒绝。 　　可今日，游星没有接受邀请，摇头，中性俊丽的脸庞露出笑容。 　　他说：“马场先生刚刚打过电话，日勤总裁过会儿会到这边来，带上里想奈大人一齐去给月夜大人庆生。” 　　“……” 　　里想奈手里玩游戏的动作停了。 　　她沉默两秒钟，单手撑着床，侧身盯着自己的二哥看。 　　游星面庞上仍然是刚才那种温柔微笑，高雅，而且暖透人心。 　　游星说：“衣服已经给里想奈大人准备好了，还是尽快换上会比较好吧？日勤总裁四点钟就要过来了。” 　　“不去。” 　　里想奈疯狂摇头，闹别扭。 　　游星也知道这位与他血脉相连的妹妹是在闹别扭，于是静静地看她，顺便将衣服整理好放到床边。 　　见二哥不理自己，里想奈又问：“可以不去吗？” 　　“应该是不行。” 　　游星的声线很高，很好听，听在里想奈耳朵里甚至是一种享受。 　　唉。 　　里想奈无奈叹口气。 　　她说：“二哥……你这样子，简直就像是完美的女仆一样，太让人不爽了。” 　　游星闻言一愣，苦恼：“里想奈大人，我是男孩子哦？” 　　里想奈更苦恼：“其实妹妹也很纳闷。二哥你的声调很高，身材也纤细得让人觉得恶心，肩是溜肩，后背近似女孩子的漏斗形状，甚至是屁股都是奇奇怪怪地翘起来，这样的身形哪有什么男孩子模样啊。” 　　“那个……里想奈大人这样评价，很伤人哦？” 　　游星小心翼翼提醒。 　　里想奈瞪他。 　　“二哥，你究竟要我强调多少次，你是真星一家的次子，是我的哥哥，现在大藏家里的那些佣人又不在，请务必不要再称呼妹妹我为大人了，太让人难受了！” 　　好吧，里想奈怒了。 　　不过，里想奈倒也不讨厌自己的二哥。相反，甚至还有点……看里想奈在游戏里的网名就知道了。 　　“而且二哥还是有着张酷似妹妹的清秀美人脸蛋，感觉就算穿上女装都不会有什么违和感。” 　　“唔……” 　　游星顿一秒，更苦恼地测过头来：“不是酷似里想奈，而是酷似我们的父亲，还有我的母亲啦。” 　　游星的母亲是爱尔兰的贵族，阿诺兹家的小女儿。因为有着美人母亲的基因，游星的容貌可以说是相当俊秀的。 　　里想奈：“你还知道你是大藏真星的儿子啊？” 　　游星目光移向旁边，说：“可是日勤总裁……不认可我的血统呢。” 　　大藏真星的正妻是大藏金子。游星的母亲只是真星包养的情人，还记得好多年前的晚餐会，初听闻游星身份的大藏日勤，可是就游星身上不纯的血统而大发雷霆来着。 　　“停——！” 　　里想奈伸出手掌，“打住打住，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游星极淡地笑了笑，闭口不谈。 　　其实对于游星而言，他倒不在乎自己的身份能否被祖父大藏日勤认可。 　　只要有间能供他停留的小屋，他能够竭尽所能地服侍好值得被他服侍的人，这就足够了。 　　里想奈将游戏机推到旁边，也不去穿衣服。 　　就这样从床上坐起来，抱着膝盖，脑袋枕着自己的胳膊，歪头无聊好一会儿。 　　突然。 　　“叮咚。” 　　游戏机传来清脆提示音。 　　里想奈拿过来看。 　　是露娜酱给兄控EST发过来的聊天框： 　　“来一齐打BOSS？” 　　里想奈不想打字，直接按住语音键。谁想语音通话刚刚过去，就被露娜给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拒绝得干脆利落，半秒钟都没有。 　　里想奈一愣。 　　随后无奈打字：“我今天晚上有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消息发过去，半天没人理。 　　“晚上有什么事？” 　　忽然聊天框震动下。 　　“我家老爷子要带我去给表姐庆生。” 　　里想奈回复。 　　“表姐？” 　　露娜留下两个字，又是半天没有动静。 　　里想奈追答：“就是我表姐大藏月夜，就是郑梓言啦。” 　　“哦。” 　　露娜：“替我给她祝声生日快乐。” 　　里想奈：“行。” 　　…… 　　——————如你所见，这是条平平淡淡的分割线—————— 　　友谊这种东西，有些时候很复杂。 　　尤其是女人之间的友谊，某种意义上讲就更加复杂了。 　　仔细想想大家还是孩子的时候，男生之间的友谊大抵就如同他们体育课时在操场上疯玩，踢了谁，碰了谁，哭闹一时，最后还是勾肩搭背。 　　可若是女生嘛…… 　　借用一句话，处的好那是欢乐颂，处的不好那就是甄嬛传了。而且就算是欢乐颂，这友谊里面也夹杂了太多太多的东西，品味着品味着，它忽然就在某个时间点变了味道，变得双方都说不清道不明了。 　　“叮咚。” 　　语音对话申请的一刹那，就被露娜眼疾手快地直接挂断了。 　　里想奈这家伙！ 　　露娜心里低声啐了句。 　　之前因为熬夜玩游戏，被樱小路家的家主，也就是樱小路露娜自己父亲发现的缘故，露娜被没收了游戏机。 　　现在露娜手里的游戏机，还是她拜托八千代趁外出采购时，偷偷摸摸重新给她买回来的。 　　这要是再被樱小路家的下人们发现，告发给那位父亲的话，露娜的麻烦可就大了。 　　瞧。 　　这负责贴身照顾樱小路露娜的女仆，我们尽职尽责的山吹八千代小姐（妈妈），此时此刻正面色冷酷，面部肌肉紧绷，一边打扫着家务，一边警惕着周围的风吹草动，像是隐藏在草丛里准备给猎物致命一击的凶狼。 　　好凶好凶。 　　嘛…… 　　八千代小姐当然不是要捕猎谁，而是在给露娜保驾护航。 　　就像刚刚说的。 　　这位父亲给家里的佣人下过命令，只要看到樱小路露娜在做与“贵族女儿”不相干的事情，统统都要第一时间汇报给他。 　　若是这游戏机再被发现，即使不是被父亲本人发现，而是被佣人看到告发给他的话，不论是露娜还是八千代，可真的就都麻烦大了。 　　要知道。 　　上次游戏机被发现，如果不是露娜将所有的过错都强加在自己身上，只怕八千代连露娜的贴身女仆都做不成了。 　　“说说这游戏机是怎么来的吧？” 　　半夜三更，所有人却毫无睡意，父亲面色愠怒地质问露娜。 　　八千代赶忙解释：“是我买——” 　　谁想这位樱小路家的家主，眼神一凌，直接打断了八千代小姐。 　　“让露娜自己讲。” 　　他说。 　　“……” 　　露娜的目光骤然扫过自己的父亲。 　　她如烈火般燃烧的眸凌厉。可这凌厉却又在转瞬间消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露娜盯着自己的父亲看，半晌，咬咬唇角。 　　父亲悠悠地说：“我给予露娜的生活费，应该买不下这游戏机吧？” 　　露娜的每日开销，都有八千代如实地向樱小路家汇报，粗略核算下来，即使是每月每月积攒，也不应该有能够购买游戏机的财力才对。 　　实际上，这游戏机，是露娜以自己炒股赚来钱的一小小部分购买的。 　　但如果承认这点的话，她脱离樱小路家的计划就会提前夭折，只怕寄存在八千代那里的钱…… 　　不，不会。 　　即使暴露了，那些钱在法律效益上也是属于八千代的，绝不可能会被樱小路家吞并。 　　只是可惜了露娜，再没有了离开樱小路家的机会。 　　于是露娜说了。 　　她的声音很低：“是我让八千代给我买的。” 　　父亲又问：“哪里来的钱？” 　　“是我威胁八千代，让她用自己的工资给我买的，还有其他问题吗？” 　　之前贴身照顾露娜的女仆，就是因为玩忽职守，欺上瞒下，贪污克扣露娜的生活费，最终事情暴露才被樱小路家解雇，扫地出门流落街头的。 　　所以自此以后，对于这位樱小路家最小的大小姐，生活起居，尤其是资金用度上，一直是樱小路家里的敏感事。 　　若是露娜因为之前女仆的背叛而性情大变，反过来以此威胁之后的贴身女仆，拿人家的工资过来挥霍，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理解的事情。 　　总之。 　　甭管露娜这番颠倒黑白后，让樱小路家的父亲对她的看法又差劲多少。至少在露娜一通恳求和保证之后，那位父亲出于家丑不可外扬的前提下考虑再三，最终同意八千代继续做露娜的贴身女仆，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于是，按下拒绝键的瞬间，露娜的心脏不争气地剧烈跳动了一下。 　　面色隐有愤愤色。 　　露娜素来要强，根本没有将自己游戏机被没收的事情告诉给里想奈梓言她们。现在被里想奈打来语音聊天，响了游戏机，她也没什么好埋怨的，只怪自己没有将游戏机里的所有声音调零。 　　还好没人发现。 　　房间很安静。 　　房间外的走廊也很安静 ，听不见什么声音。 　　露娜低头，看看游戏机。 　　“今天是那个郑梓言的生日……吗？” 　　她喃喃一句，问八千代： 　　“八千代，今天是郑梓言的生日吗？” 　　机警四周的八千代听见露娜问她，回头。 　　郑梓言的生日？ 　　八千代想想，再想想，恍然大悟。 　　今天是二月七日，可不就是郑梓言的生日嘛！ 　　她苦恼敲敲自己的头：“大小姐，今天是郑梓言的生日。” 　　她最近忙于照顾露娜这孩子，连今天是几月几日都险些记不清，只知道是二月份了。 　　露娜的嘴角稍微上扬，勾起笑来。 　　看来…… 　　似乎在现在的山吹八千代心中，她樱小路露娜的分量会更重一点？ 第193章 一百八十八章 必修课：演技 　　“郑梓言的生日啊……” 　　露娜关停游戏，依靠在椅子上，低声一句。 　　半边身体牵连着椅子，另半边身体搭上书桌，指尖稍显沉重地划过铺满桌面厚厚一层的服装设计图。 　　刚刚，她已经在游戏里拜托过里想奈给郑梓言送去祝福。 　　但与梓言一齐玩游戏这么久，两人之间相处的还算熟络，露娜觉得自己应该再送点什么给梓言。 　　怎么说……虽然没有办法做到切身体会，可只要稍微思索两性畸形这样的病症，露娜就觉得郑梓言，这位八千代口中的王子殿下，一定是在痛苦着的。 　　难得知道她的生日，还是再送些什么给她吧。 　　稍微翻翻桌上重叠的厚厚一层，露娜从里面抽出张服装设计图来。 　　这服装设计图所呈现的，是一袭蓬松长裙。长裙采用暗黄与乳白的色系相互搭配，乳白羊绒上衣拼接暗黄长裙，分明没有采用鲜艳色彩，却衬托得长裙明亮而不艳丽。 　　胸口细致排口与毛衣高领处的罗纹处理相呼应，凸显出一种学院气质。 　　这是今天早晨，露娜依着游戏《WQS》里月夜的身材，配着银发赤瞳设计出来的服装设计图。 　　《WQS》里，月夜的容貌，是梓言通过捏脸系统直接扫描录入的。游戏里设定的身材也与现实里相差无几，想来这件服装设计图应该也能适合梓言制作成成衣，穿在身上吧。 　　“八千代——” 　　露娜心想着，招呼八千代。 　　“大小姐，有什么事吗？” 　　那边的女仆八千代小姐，正准备通过手机，用MSN发消息给梓言庆祝生日。她听见露娜叫她，当即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过去。 　　露娜问：“八千代，你要去给郑梓言庆祝生日吗？” 　　诶？ 　　庆祝生日？ 　　八千代脑海里一片茫然。 　　如果是之前露娜还在大藏家私人医院里住院的时候还好，她可以很轻松地去梓言的病房里给人家庆生。 　　可现在…… 　　八千代摇头：“今天外出采购的机会已经用过了。” 　　“……” 　　露娜没有说话，还是保持着以半边身体挂着椅子的姿势，另一边的手捏住服装设计图，垂下来摇摇。 　　“嘀——” 　　就在这个时候。 　　樱小路家的宅院里响起清脆的琴声。 　　这是八音盒的声音，通过遍布在樱小路家宅院各处的组合音响发出，即使是露娜这里的偏僻房间也能够听得见。 　　八音盒的轻音乐出现，就说明已经到樱小路家的佣人们开始准备晚餐的时间了，正是晚上四点整。 　　露娜抬起头，眨眨眼睛： 　　“八千代，我想吃樱花酥。” 　　她说。 　　“诶？” 　　八千代：“樱花酥是吗，我这就吩咐厨师去做。” 　　所谓樱花酥，并不一定要以樱花作为原料。广义上的樱花酥，是使用面粉，猪油，配合紫薯馅料，相互交揉混合出近似樱花的粉红色，最后烤制而成的美食。 　　谁知露娜将额头贴在椅子靠背上，说：“不是，我要吃用盐渍樱花做出来的樱花酥。” 　　“哈？” 　　八千代小姐犯迷糊了。 　　现在是二月，距离樱花盛开的时节还有接近两个月的时间。这时候八千代能去哪里能弄来盐渍樱花呀。 　　“大小姐，现在这个季节……厨师那里应该是没有盐渍樱花的。” 　　八千代说完，都没等她再说些什么，一张折叠过的服装设计图就直直打到她的胸前。 　　露娜的声音随着服装设计图刺过来： 　　“我不管，我就要用盐渍樱花做出来的樱花酥。” 　　八千代小姐更迷糊了…… 　　不，她是被吓到了。 　　上次露娜大小姐这样粗暴对待她，已经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怎么突然就…… 　　八千代觉得奇怪，留了个心，捡起那张被露娜折叠好几下打过来的服装设计图看—— 　　【郑梓言亲启】。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抬头再看露娜，八千代发现露娜这孩子也在看她，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去看看郑梓言吧，她需要你。 　　露娜做这样的口型，无声无息地说了。 　　——————雨……雪过天晴的分割线—————— 　　雪停了。 　　若是盛夏时节，此时街道上一定弥漫着骤雨过后，柏油路所特有的清新味道。 　　可冬季，那里会有雨呢。 　　雪是小雪，刚刚自天空飘落下来的雪花渺小，落在地上短短一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温柔地抚摸过大地，知道安好后便不做停留，悄然离开了。 　　有微风吹过，橘色云朵随之流动，有夕阳温和地斜着透过云层，照射下来。 　　露娜居住的小屋，很偏僻，位于樱小路家宅院的后身，十分不起眼的小角落。这四周甚至还有未被打理过的泥土小路，只有一条通向主宅的道路是被铺设上石阶的。 　　许是因为细雪消融的缘故吧。 　　分明是冬季，这里仿佛盛夏，泥土沾染些温润，又有淡金暖阳洒落下来，却是在这现代化且冰冷的冬季东京里留了些许自然气息。 　　八千代小姐推开门，泥土的味道让人心旷神怡。 　　屋内的露娜看八千代离开，也走到门前，下巴往大藏家私人医院的方向抬抬，说：“一定要买回来。” 　　八千代回头。 　　她看见露娜依在门口，正向她淡淡微笑着。 　　八千代懂了。 　　“外面冷，大小姐还是尽快回屋比较好。”八千代提醒着，故作苦恼，配合露娜道：“但是……大小姐，距离樱花绽放的季节还有不短的时间，不知道能不能买到那样的樱花酥……” 　　“我不管。” 　　露娜声音冰冷：“我不管盐渍樱花有多难买到。我想吃了，你作为我的贴身女仆就该买来，就算跑遍全东京，在我入睡之前，你都必须给我买回来！” 　　露娜的声音不仅仅是冰冷，而且响度也是不同以往露娜形象的大。 　　这样……家里其他佣人应该能够听得到了吧？ 　　露娜默默想。 　　八千代按按自己女仆装内的暗兜，有纸张特有的哗啦声。 　　她低声说：“我知道了，露娜大小姐……” 　　八千代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完，那边露娜就砰地关上了门，像是对八千代有很大的不满。 　　“冷死了！真是浪费时间！” 　　“……” 　　八千代紧紧地，仔仔细细地看着木门，像是能够透过木门看到里面露娜那孩子的模样。 　　应该…… 　　是在憋不住笑的吧？ 　　也许会笑到捶床也说不定。 　　这样想着，八千代嘴角轻轻上扬，禁不住笑了。 　　可笑容刚出现没几秒，八千代忽然变得笑不出来，最后黯然叹口气。 　　如果……如果露娜这孩子，不是出生在樱小路家这样的大家族里就好了。 　　她的心中，忽然出现这样的想法。 　　仔细回想。 　　仔细回想她自学生时代开始遇到的那些人，八千代就愈发肯定自己心中出现的这种想法。 　　卡塔琳娜-茨威格特，郑梓言的母亲，她八千代大学时期的老师，现今时装界里泰斗级别的服装设计师。 　　即使是这样杰出而且成功的人物，都曾因为茨威格特家，还有大藏家的缘故而苦苦挣扎过。 　　至于八千代大学时期的同学，大藏千夏和大藏衣远，这对兄妹更不用多说，时至今日都没有办法摆脱大藏家对他们的影响。 　　人们提起他们的时候，下意识想起得不会是他们在服装设计领域如何优秀，而是他们，是那在全世界上屈指可数，大藏家的族人。 　　再看看现在，被她山吹八千代照顾过的两个孩子，樱小路露娜，还有郑梓言…… 　　也许，现在应该称呼郑梓言为大藏月夜，会更加合适些吧？ 　　唉。 　　八千代禁不住叹口气。 　　只要与大藏家扯上关系就不会有好结果，这简直成了定律。 　　“山吹小姐。” 　　“啊，松岛小姐。” 　　有位佣人碰巧路过这边，与八千代打声招呼。 　　八千代挥挥手，回礼。 　　“山吹小姐是要准备出门吗？” 　　她问。 　　“嗯……不过准备先回宿舍添件衣服，外面好冷。” 　　八千代回答说。 　　现在虽然是雪过天晴。可毕竟夕阳西下，天地间变得暗淡，气温也开始走低了。 　　不添件羽绒服出门，会好冷的。 　　其实嘛……八千代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不得不回宿舍一趟呢。 　　“也是。” 　　松岛小姐取暖般搓搓手。 　　“刚刚听见你……真的，老爷让你去照顾露娜大小姐，真的是让你受累了。” 　　呃…… 　　“自从丸目被老爷辞退之后，大小姐就变成这副模样了……都怪丸目那混蛋，大小姐以前明明是那么温柔善良的孩子啊。” 　　松岛小姐愤愤不平。 　　呃…… 　　其实露娜大小姐现在也很温柔呀。 　　八千代心里嘀咕，面色却不见变动，也没有说话。 　　两人一位要回宿舍，一位要去打理樱花园，刚好顺路，于是就并肩一齐走了。 　　走到分岔口，松岛小姐挥手告别。 　　她好心提醒八千代：“山吹小姐，现在是种花家来东京旅游的旺季。樱花是特色，盐渍樱花做的樱花酥的话……也许可以去六本木新城，或者浅草那条街去找找？” 　　“谢谢你，松岛小姐。” 　　八千代点点头，道声谢，头也不回地往宿舍里自己的房间走过去。 　　开门。 　　关门。 　　从女仆装暗兜里拿出露娜那孩子的游戏机，放到自己桌的抽屉里锁好。 　　做好这些，拿起衣架上的羽绒服穿好，再出门，直到走出樱小路家宅院的刹那，八千代都是在神游状态的。 　　心不在焉。 　　连游戏机这样的事情都要东躲西藏啊。 　　八千代感慨。 　　别说游戏机，就说八千代自己，要给郑梓言庆祝生日，都不得不借外出购物的借口才能离开樱小路家……大家族的条条框框果然很麻烦啊。 　　作为佣人的八千代小姐，每天只有一次外出采购的机会。或者使用正当理由向樱小路家的女仆长请假才可以，但是……去给大藏家的小公主，大藏月夜庆祝生日，这种事情怎么想都不是什么正当理由吧。 　　至于委托山吹家打电话过来请假……这就更不像话了。 　　无奈，带着露娜给予梓言的那份祝愿，同时自己也很想去看看梓言的八千代小姐，只好假借大小姐想要在冬季吃樱花酥，不得不外出采购的借口了。 　　还是平民家庭比较好啊。 　　八千代心想。 　　唉。 　　想这些有什么用呢。 　　露娜通过炒股赚来的资金，目前都暂存在她山吹八千代的名下。这份资金已经足以支撑普通家庭的日常开销，但却远远不足以能够与樱小路家分庭抗礼。 　　不做到分庭抗礼的话，樱小路家通过些手段，早晚能够将女儿给逼迫回去，那样樱小路露娜的独立计划可就半途而废了。 　　在时机到来之前，一定要忍耐住啊，露娜大小姐…… 　　八千代一边想着，一边往大藏家私人医院的方向走去。 第194章 一百八十九章 疏远 　　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第二天，画好服装设计图的郑梓言去找八千代，却只看见空空如也的学生宿舍，内心没来由涌起悲伤。 　　都……不在了。 　　不论是山吹八千代，还是大藏千夏。甚至梓言跑去隔壁的男生宿舍，平日一早起来就嗒嗒嗒地勤奋踩动缝纫机的大藏衣远也没有出现，缝纫机前没有任何人，所有人都不见了。 　　悲伤化作哀伤。 　　“骗子……” 　　梓言呢喃着，感觉双眸酸酸，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潸然泪下。 　　明明，就在昨天，自夸过霓虹的北海道牛乳雪糕如何如何美味的八千代，还信誓旦旦地保证说今天即使跑遍全安特卫普的每一处角落，也要买来给梓言尝尝呢。 　　梓言没想到…… 　　大家，都已经毕业，各奔东西了。 　　没有人会再理他，陪他了。 　　…… 　　…… 　　…… 　　天色渐渐暗了。 　　雪过天晴，云朵变得稀疏，仰望天空，只有特别闪亮的星星在一闪一闪，能够被人们清晰地观察到。 　　毕竟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去呢！ 　　山吹八千代独自走在东京的街头上。 　　她很机敏，没有出樱小路家宅院后就直接往大藏加的私人医院赶。 　　“呼呼……” 　　有微凉的晚风吹拂而过，八千代紧紧脖子，将羽绒服的厚实毛领向上又拽了拽。 　　白天繁华热闹的青山，已经变得稍显冷清了。 　　八千代往六本木新城的方向，绕过三条街区，这才绕回来往大藏家医院的方向走。 　　她出门的理由，是给任性的樱小路露娜大小姐买盐渍樱花制作的樱花酥。若是直截了当地往大藏家私人医院的方向走，未免太刻意了些。 　　绕回正路，遇到十字路口，等待斑马线另侧红绿灯亮起的时候，短短几十秒钟的时间，八千代不经意地抬头望向天空。 　　相比刚刚绕路过去的六本木新城，这里房屋相对矮小，抬头望去能够看到大片天空。 　　有星星在闪烁。 　　八千代看到了，眯着眼睛。 　　不知怎么，她忽然想起大学毕业，离开安特卫普时候的场景。郑梓言那孩子期待的眼神忽然在瞬间充斥满了她的内心。 　　恍恍惚惚，就连红绿灯已经化作绿灯，八千代仍然呆里在斑马线这边没有动。 　　她这是要给郑梓言那孩子庆祝生日去呢。 　　八千代心想。 　　羽绒服暗兜里，经过数次折叠成小小长方形的服装设计图，硬挺，触感分明，能够被八千代清清楚楚地感受到。 　　这是樱小路露娜送给梓言的生日礼物。 　　如果露娜有着自由的话，负责照顾露娜的山吹八千代能够触碰到缝纫机的话，也许将这张服装设计图里的宽松长裙制作成成衣，然后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梓言，应该会更加合适些。 　　可是…… 　　对于樱小路露娜来说，仍然被樱小路家限制着，没有办法自由行动的她，能够送给梓言自己绘制的服装设计图作为礼物，已经是所能做到事情里的最好了。 　　倒是她山吹八千代，就这样两手空空，什么礼物都没有准备，直接丝毫犹豫都没有地出现在大藏家私人医院里，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呢…… 　　梓言那孩子啊…… 　　八千代回想自己与梓言相处的点点滴滴。回想着，却又总是禁不住地想起前些天，看到的梓言那孩子的女生模样。 　　像梓言这样随和善良的孩子，即使八千代没有准备什么生日礼物，她应该也不会去怪罪呢。 　　八千代甚至能够想象得出，等下梓言见到她时，脸上那副喜出望外的神情…… 　　“果然还是应该买些东西作为生日礼物比较好……” 　　八千代心里有了计较，也不再等待第二次红绿灯的绿灯亮起，转身又往六本木新城的方向走过去了。 　　怎么说好呢。 　　当下的季节，盐渍樱花并不常见。这样买樱花酥花费不少时间，直到晚上十点钟才回去樱小路家宅院，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对吧？ 　　八千代小姐瞬间变得心安理得起来。 　　——————作者稍事休息的分割线，最近码字，手指好痛—————— 　　八千代小姐去买生日礼物的同时，正有买好生日礼物的两人往大藏家私人医院的方向赶路。 　　“轰隆……轰隆……” 　　嘛。 　　这声音当然不是爆炸，青春日常小说里怎么可能会有那么恐怖的东西。 　　“给你。” 　　魏节买两张通往青山的地铁票，将其中一张递给魏莱。 　　所以这声音就是地铁压过轨道，发出的若有若无轰鸣声咯。 　　“……” 　　魏莱有些呆呆地接过地铁票。 　　原本，魏莱打算在六本木新城这里步行去青山。但刚刚她堂姐魏节跑到商场里精挑细选好一阵，一定也要买来什么东西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梓言，耽搁不少时间，魏莱也就只能通过交通工具来赶路了。 　　刚被拽进商场时，魏莱问：“姐姐，我不是已经准备好生日礼物了吗？” 　　魏节心想着该买点什么好，头也不回：“那是你用来送给郑梓言的生日礼物，我带你过去拜访，总不能两手空空吧？” 　　诶。 　　老实说，没有经历过礼尚往来的魏莱，不是很清楚人情世故里面的这些门路。 　　说来也是，再怎么成熟，魏莱也不过是十四岁的孩子罢了，哪里能想的那么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呢。 　　她又不是成年人，也不是什么重生者。 　　魏节教导魏莱，说：“小妹，你也不小了，人情世故也该认认真真去学习了。” 　　“像你说的那事，人家明明是因为肠炎去的医院。肠炎患者，胃肠本来就不好，你第二天还请人家去甜品店里吃点心？这不是伤口上撒盐吗？” 　　呃…… 　　除夕夜，魏莱与她堂姐通电话聊天，聊过关于郑梓言的事情。 　　现在听魏节将她做过的窘事拿出来说，魏莱也不好反驳什么，只是吐吐舌头企图卖萌蒙混过关。 　　Emmm，似乎直接用萌混过关也挺好的？ 　　总之，那次魏莱只是单纯因为新开的那家甜品店很美味，这才带梓言过去吃的，根本没想太多。 　　更何况梓言那孩子也根本不是什么肠炎嘛。 　　魏节继续教导：“去拜访别人不能空手，尤其是没被邀请地给人家庆祝生日，就更不应该空手了。” 　　“然后这生日礼物呢……像你同学这样的贵族大小姐，你就不要再去送什么口红包包了。你送了，人家也不见得用得到。” 　　“相对的，送些好萌好萌的布偶玩具呀，再搭配些巧克力什么的，鲜花也可以，这样富有浪漫气息的东西会更合适。” 　　魏莱：“……” 　　好吧，以上这些，魏莱她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只觉得是魔音入耳。全都左耳听右耳冒，一溜烟跑掉了。 　　倒是。 　　浪漫气息？ 　　魏莱见自家姐姐在好多可爱抱熊里面挑挑选选，嘴角不禁轻轻咧咧。 　　她自己是很喜欢这种可爱玩偶啦。 　　但从小到大十几年，都是被当作男生来养育长大的梓言……真的会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可爱玩偶吗？ 　　魏莱不知道。 　　但甭管知不知道，人家魏节都付款买下来抱在胸前了，魏莱也不方便在多说些什么。 　　等待地铁到来时，魏莱有些累，稍微感受到有种……疏远，甚至与世隔绝的感觉。 　　疏远感。 　　没错，就是疏远感。 　　这里是霓虹东京，所有人使用的都是日语。魏莱不会日语，刚刚在商场里，所有的交流都是她堂姐魏节用熟练的东京腔应付下来。 　　这样的感觉…… 　　听不懂，也说不出来，在这样的异国他乡会感受到疏远感，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身为种花家人的魏莱，对于东京而言，不过是外国人，是异乡访客罢了。 　　倒是……梓言她会日语吗？ 　　魏莱忽然在心中这样想。 　　但念头刚刚冒出心底，魏莱就禁不住呵呵一声嘲讽自己。 　　梓言的外公是大藏日勤，大藏家又是霓虹这里数一数二的豪门，她的梓言同学怎么可能会不熟悉日语呢。 　　真厉害啊。 　　想到这里，魏莱由衷感慨。 　　汉语，日语，还有几乎是梓言那孩子母语的德语。英语和法语梓言也有涉及，单凭能够在十四……十五岁的年纪会五门语言，魏莱不知道除了天才二字，还有什么可以形容。 　　和梓言比，她魏莱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常人罢了。 　　无论家世，还是才能。 　　“……” 　　魏莱下意识地咬咬唇角。 　　这样普普通通的她……真的能与梓言成为朋友，追上人家的步伐吗？ 　　这样去想，魏莱心中的那股疏远感变得愈发强烈了。 　　“叮咚——” 　　地铁到了。 　　魏节招呼魏莱上车。被招呼的第三声，魏莱才察觉过来，慌慌张张追随着堂姐魏节的身影，赶在车门关闭的前一秒踏进车厢里。 　　魏节埋怨：“发什么呆呢？” 　　“没发什么呆。” 　　魏莱心不在焉。 　　该说，魏莱冒冒失失的模样还是挺引人注目的。 　　车厢里好多人都将视线短暂地停留在了魏莱和魏节她们身上。 　　想想也是，魏节魏莱姐妹俩身上穿着的衣服靓丽时尚，看着就价格不菲。魏莱拎着米色购物袋，魏节将巨大的毛茸茸抱着满怀，这样奇特组合想不引起别人注意都难。 　　“这是去参加生日派对吧？” 　　有人窃窃私语。 第195章 一百九十章 青春不是败笔 　　魏莱在西江省的海州出生，长大。 　　海州，说是西江省的第二中心城市，早些年也有过想要争取成为省会城市的传闻。 　　但说到底，这些都不过是坊间传闻罢了。 　　在魏莱眼里，她的故乡海州，只是一座什么都没有的小镇，用一天的时间就可以粗略逛遍城市里的每一处角落。 　　还是郑权书记任职海州后，逐渐对主城区进行扩建，再将周边各镇化作街道纳入城区范围之内，海州国际化大都市的框架才基本构建起来。 　　但即使如此，海州的整体规格也谈不上大，自然是没有铺设地铁的必要了。 　　“……” 　　听不见什么声音。 　　相比之前在地铁站驻足等待的时候，车厢里就要安静许多了。 　　许是因为还没有到下班高峰期的缘故，车厢里的人不是很多，有空座位，倒是不用担心传说中的电车之狼。 　　魏莱跟堂姐到空座落座。堂姐抱着准备送给梓言作为生日礼物的抱熊，她本就小巧的脸埋在抱熊背后，更是藏得看不见了。 　　稍微有些累呢。 　　魏莱轻轻叹口气。 　　短短一日之内，她经历了好多第一次。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出国，第一次乘飞机，现在又是第一次乘坐地铁了。 　　感觉……貌似与乘坐普通的柴油绿皮车，没有什么太大差别。 　　海州经过近些年的高速发展，已经有国际化大都市的雏形。可海州与其下辖县市相连接的方式，仍然是以老旧的火车线路为主，这倒是没有什么改变。 　　逢年过节，跟父亲去乡下探亲，跑在这上面的旧式火车，魏莱坐过很多次。这些老旧火车，通体被绿色铁皮覆盖，车内的座位也是硬硬，像是被太多人坐没了里面的棉花，每次坐的时间一长，屁股就会觉得累累，很煎熬。 　　以这个角度去想…… 　　魏莱忽然自顾自笑了：“怎么觉得自己像是那位踩面包的小姑娘似的。” 　　不过，也算是有舍有得吧。 　　在海州乘坐柴油火车往乡下走，沿途的自然风光很令人怀念。而现在乘坐地铁，魏莱沿途通过窗子看不见任何风景，只有漆黑一片，怪无聊的。 　　但无聊之余，呆坐在车厢里，她又觉得有些心安。 　　真的是……很安静呢。 　　魏莱没坐过地铁，不知道国内其他地方的地铁是怎么样的。东京这边的地铁，真的是即使行驶起来，在车厢里也听不见什么过大的噪音，到站广播的声音很温润，出发时又有恰到好处的音乐伴随，乘坐感觉真的是不知道要比柴油火车强上多少了。 　　唉。 　　以前在海州乘坐柴油火车下乡，魏莱难免会遇到哭闹不停的孩子。若是运气再差些，还会遇到聊天声音比较大的乘客，甚至是听音乐看视频刷抖音，外放声音还哈哈哈傻笑的恶心家伙。 　　真的是神烦好么！ 　　当然，这倒不是说国内国民素质低下。而是单纯类似几条臭鱼腥掉一锅汤罢了。 　　魏莱乖巧坐在座位，双手隔着裙摆搭在膝盖上。她的指尖下意识地**装着帽子的米色帆布袋一角，想想过会儿怎么与梓言见面，该说些什么好，一时间竟觉得车厢里有种温柔的气息。 　　没什么人说话。 　　大家都在自顾自地用耳机听音乐，看书，观看手机。偶有打电话的，也是压低声音小声与别人沟通着。 　　坐魏莱她们对面的座位上，倒是有一对初中生模样的女孩子在愉快地聊着天。 　　不过女孩们虽然是在欢声笑语，声音却不大。听在魏莱耳朵里，甚至有种如沐春风的温柔感觉。 　　她们身穿红色系为主的学校制服，看着就知道是初中学生。至于她们欢声笑语的内容—— 　　魏莱听不懂。 　　但看她们脸上洋溢着的笑容，想来应该是什么愉快的话题吧？ 　　魏莱正想着，她身边的堂姐魏节忽然扑哧笑出了声。 　　“青春真好啊。” 　　抱熊感慨着。 　　魏莱侧过头看看抱熊，入乡随俗地压低声音问：“姐姐，她们在聊些什么呀？” 　　“聊什么？” 　　魏节动动身子，懒散地往椅背靠靠，从抱熊的背后钻出脑袋来。 　　她目光慈祥，像是老阿姨的模样关怀看着对面的女孩子们： 　　“嘛，不过是些小孩子之间的谈笑，没有什么营养价值的东西罢了。” 　　还真是老阿姨的语气呢。 　　那边两位女孩子，她们轻声聊天不去打扰他人，毫不设防地沉醉在独属于她们两人之间的时光里。 　　魏节多看她们几眼，笑着评价。 　　魏莱：“……” 　　魏节又感慨：“但这就是青春呐，即使是毫无营养价值的话语也能乐在其中。” 　　魏莱嘴角咧咧：“姐姐，您今年才二十三岁吧？” 　　“哈哈哈。” 　　魏节闻言，爽朗地笑了。她伸出手指点点自己堂妹的额头：“你姐姐我可不是老阿姨。不过嘛……这种毫无保留享受青春的时代却也是再不可能有了。” 　　“你们还小，一定要珍惜当下这段宝贵的时光呀。” 　　——————还是稍事休息的分割线—————— 　　与此同时，另一边，步行回暂住宾馆的林华，他的心正在微微晃动。 　　动摇了。 　　准确说，林华有些后悔了。 　　在拉面馆祝梓言同学生日快乐，这根本就是败笔。 　　“……” 　　“……” 　　林华的话音刚落，林华与梓言两人就陷入久久的沉默。 　　梓言抬眸，目光复杂地看他。 　　粉红信笺包裹着情书，还有那天的告白仍然历历在目，梓言很清楚，这位同班同学对她究竟抱有着怎样的情感。 　　这人……不会是为探望她，特意借着假期旅游来的东京吧？ 　　半晌。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生日？” 　　梓言问道。 　　“因为……” 　　林华沉思，一时没有办法作答。老实说，直到动身前往东京前，他还尚且不知道梓言同学的生日就在这两天。 　　是他的同桌打电话过来，讲班长魏莱去东京旅游，准备顺路拜访疗伤的梓言同学，给人家庆祝生日，林华这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当真是巧合。 　　可瞧瞧梓言同学复杂，满是戒备的眼神，林华就不由得在心里叹气。 　　看来，不论自己怎么样去解释，对方大概都不会信了。 　　林华摊开手掌，耸耸肩。 　　他说：“是咱们班长魏莱告诉我的。” 　　“魏莱？” 　　梓言狐疑。 　　班级里知道梓言生日的，只有魏莱一个人。如果是她告诉给的林华，倒还勉强能够说通。 　　可是…… 　　梓言想不明白。 　　为什么魏莱要将这种事情告诉给林华呢？ 　　“是啊。” 　　林华认真地点点头。 　　他刚想说魏莱也到了东京，准备给梓言同学庆祝生日，梓言同学的母亲就结完账，回来了。 　　“林华——” 　　琳娜夫人招呼他：“晚上你有什么事吗？” 　　“晚上？” 　　“是这样，今天是我女儿的生日。”琳娜夫人微笑着说：“今天晚上我们准备举办生日宴会。如果晚上你没有其他安排的话，我可以邀请你来参加吗？” 　　“……妈妈？！” 　　梓言当即就惊了。 　　生日宴会？ 　　对，就是生日宴会。 　　林华现在后悔的就是这件事情。 　　“生日宴会啊……嗯，那个……” 　　林华当时就语无伦次了：“阿姨，我，我们家里，我还，我还是不去了，谢谢您的好意。” 　　那边梓言同学的双眸仿佛有火焰在燃烧，就差将他林华给生吞活剥了。 　　林华敢答应么？ 　　说实话，当时的林华，心里其实已经完全被各种而样的恐惧给支配了。 　　尽管林华目前遇到的，只有梓言同学，还有梓言同学的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两人而已。 　　但就像上学期，魏莱告诉给班级同学的那样，梓言同学是来东京外公家的医院疗养的。 　　虽然林华不是很清楚，琳娜夫人，分明是欧洲贵族茨威格特家的人，人家父亲是怎么在东京有医院的…..也许是茨威格特家在东京开的分院？相比欧洲来说，东京这里距离海州更近，所以就在这里疗养了？ 　　总之。 　　暂且不管这些，林华觉得此次梓言同学的生日宴会，既然称之为宴会，那么到场的就不可能只有她们母女二人。 　　梓言同学的外公，应该会来参加吧？梓言同学外公家里的亲戚，会不会也来参加生日宴会呢？ 　　还有梓言同学的父亲郑权，那位不怒自威，看着就像长期以来大权在握的森严大叔，林华是真的害怕啊！ 　　唉，还是阿姨好，柔情似水。 　　总而言之，林华仅仅是稍微想象下去参加生日宴会可能会面对的恐怖景象，他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几乎要当机了。 　　这让他怎么可能应付得过来嘛！ 　　“那，阿，阿姨，还有梓，梓言同学，我就先回去了。” 　　林华连话都说不利索，结结巴巴挥手道别，出门时候还被门口桌角碰到，身体失衡一趔趄，险些摔倒在店门口。 　　梓言：“……” 　　这出门往宾馆走，林华被冰冰凉凉的晚风吹拂脑门十多分钟，他才勉勉强强冷静下来。 　　得。 　　刚冷静下来，林华这孩子瞬间就后悔了。 　　为什么要拒绝啊！ 　　刚才那里，究竟是多么完美的场景啊！ 　　这要是放在言情小说里，若是让林华林大才子亲自执笔来写的话，他一定会安排男主去参加女主角的生日宴会的。 　　以下，乃是恋爱真理—— 　　一、就恋爱而言，某种程度上，好印象与坏印象是可以相互转化的。 　　二、亲密度，与彼此之间见面的次数成正比。只有不断地制造机会出现在女主角面前，男主才有在对方心里留下印象的可能。 　　三、即使是吵架，或者被厌恶了，也不用过多担心。只要在恰当的契机下，这些反而会成为加分项。 　　这些，他林华写小说时候用得溜到飞起，怎么一到现实里就全都忘了？！ 　　这样完美的场景，这样完美的机会，怎么就被他林华给白白错过了啊！ 　　大方地承认是因为想念女主角，这才特地跑来东京探望，有什么不好的嘛！ 　　让女主角知道，男主是因为想念她，放心不下她，这才远道而来，特意来到东京探望。去参加女主角的生日宴会，与女主角的父亲也好，母亲也好，还是其他亲戚也好，沟通交流，更多地在女主角的心中制造印象，这样做才对嘛！ 　　可惜…… 　　真的是太可惜了。 　　林华临阵脱逃了。 　　败笔，这是彻彻底底的败笔！ 　　“……啊啊啊，现实毕竟不是小说啊！！！” 　　回暂住宾馆的路上，在十字路口等待红绿灯亮起的林华，突然高声咆哮一句，惹得周围路人纷纷将不解的目光投给他。 　　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哟。 第196章 一百九十一章 意见（印象）很大 　　说实话。 　　郑梓言对自己其实是女生，这样的事情，真的不是特别能够接受。 　　她只是迫于现实，不得不接受罢了。 　　于是默认自己原本就是女孩。之前秉持十几年的男性生活，不过是上天与她开的玩笑，梓言一遍又一遍地催眠着自己。 　　但是…… 　　女孩子的模样，女孩子的衣服，还有女孩子的生活。这些，还有每次感觉到身下愈合伤口那里若有若无的坠落感，梓言都觉得有点难熬。 　　制作靓丽女装，是梓言喜欢的事情，她的志向本就是服装设计师。然而穿上这些靓丽女装，可就不见得是梓言真心喜欢的事情了。 　　唉。 　　事实上，梓言一直觉得自己前段时间的打扮，牛仔裤搭配羊绒衫，再披上防风防雨的灰色软壳外套就挺好的。 　　利索，有型，帅气。 　　但谁让现在是她的妈妈，知名服装设计师——卡塔琳娜-茨威格特陪在身边呢。 　　“宝贝既然是女孩子，就应该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穿男装？宝贝是想被别人认作是男孩子吗？” 　　好吧，梓言最怕的就是被别人当作怪物，也就随妈妈去了。 　　不得不说，梓言的身体骨架本就娇小。住院这段时间的激素治疗，又让她的身体脂肪重新分布，穿上由琳娜亲手量身制作的女装，当真是好看得不得了。 　　“宝贝真漂亮。” 　　回医院路上，琳娜轻笑着说：“刚才林华那孩子，看宝贝的眼神都要直了。” 　　梓言：“……” 　　林华在欣赏什么？ 　　当然是漂亮小姐姐了。 　　漂亮小姐姐，梓言也很欣赏。拿起画笔描绘时，那样优美的线条总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可是—— 　　这漂亮小姐姐如果是自己，梓言就有些欣赏不来了。 　　尤其还因为这份美丽被男**慕了什么的。 　　梓言是女孩子不假，能够生育也不假。以生理来讲，男性与女性相恋也是应该……可现在的她是真心没有办法接受自己被男孩子给喜欢着啊！ 　　梓言叹口气，跟在妈妈身后走，累的浑身无力。 　　心累。 　　虽然林华没有答应她母亲的邀请，来参加这次生日宴会，让梓言还是挺开心的。但仔细想想，她却不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对林华这样和颜悦色。 　　琳娜：“宝贝身体不舒服？” 　　她见自己女儿无精打采，出声问。 　　梓言摇头：“没有，只是心情不好。” 　　讲道理，性别纠正手术毕竟是在身体上动刀，伤身体是难免的，梓言现在的体力耐力可是远远不如手术之前。 　　不过只是走短短一段路，倒不至于让她觉得疲惫，也就只能是心情不好了。 　　“扑哧。” 　　琳娜听了，扑哧一笑。 　　“宝贝对这位林华同学意见很大？” 　　她问。 　　梓言：“……” 　　“当然大了，而且意见大得很。” 　　梓言没有好脸色。 　　这事其实没有办法怪罪林华。但林华的情书，还有那句告白，这就像多米诺骨牌的开端一样，怎么想都是她郑梓言不得不提早接受两性畸形纠正手术的导火索。 　　似妈妈琳娜后来跟她讲的—— 　　她父母的原计划，是等到初三上学期结束，趁着寒假的功夫，由妈妈带她去巴黎散心，然后再前往东京，或者柏林的茨威格特家接受手术的。 　　汉斯虎即使被驯化成了汉斯猫，人家的医疗水平也仍然是世界领先，这毋庸置疑。 　　只是没想到林华的一声告白，直接给梓言按下快进键，所有的规划都被打乱了。 　　梓言怎么可能对他意见不大嘛！ 　　某种意义上讲，这位林华同学给梓言留下的印象还蛮深刻的。 　　起码海州三中初三六班的几十人里，梓言记住了林华的名字，这就要比其他人强很多了。 　　“我是觉得，林华这孩子还挺可爱的。” 　　琳娜略微笑笑，说：“有种善良小孩子的纯洁劲。” 　　梓言抬头，看自己母亲一眼，又看一眼，像是在仔仔细细重新认识：“妈妈，刚刚我去洗手间的时候，您和林华究竟都聊了些什么啊？” 　　这林华究竟是给了什么好处，她妈妈净是替他说好话？ 　　琳娜气定神闲，伸出手指摇摇： 　　“这是秘密，不可说。” 　　梓言：“……” 　　她怎么有种自己已经被老妈给卖了的感觉。 　　真奇怪。 　　…… 　　有些时候，网络地图并不是万能的。 　　青山。 　　一小时以来，魏莱与魏节姐妹俩已经在这里逛十几条街，愣是没能按图索骥地找到大藏家的私人医院。 　　大藏家的私人医院，行医手续是齐备的，却没有在明面上挂出牌匾。会来到这里救治的病人，大多是这边社会上的达官显贵，倒也不希望被外人过多打扰。 　　于是在外表上看，与其说是医院，大藏家私人医院这里倒不如说是那家贵族的豪华宅院，也许会更合适些。 　　还好梓言给魏莱拍摄过医院附近的照片，两人这才在逛过十几条街之后，找到了这家医院。 　　负责上前打招呼的自然是魏节。 　　只是…… 　　刚刚提到过，这家医院接待的病人，大多是这边社会上的达官显贵，是不希望别外人过多打扰的。 　　魏莱魏节她们不是大藏家的族人，也不是其他家族的人，又没有大藏家给予的入院信函，更没有收到住院患者某位的邀请。出于病人人身安全的考虑，她们两人自然是被保安理所当然地拦截在外面，不许进入了。 　　魏节反复强调她妹妹是住院的月夜大小姐的同学，是来探望人家的。 　　可保安就是站在原地，摇头拒绝，不给开门。魏节无奈，只好返回来了。 　　医院外面，魏莱端着大抱熊，边玩手机边等她。 　　“别玩了。” 　　魏节过来，没好气地拍拍堂妹肩膀：“到底是大藏家，进不去啊。” 　　“进不去？” 　　魏莱没懂。 　　魏节将保安讲给她话，又一字不动地讲述给魏莱听，听得魏莱微楞。 　　啊，这。 　　这可如何是好。 　　魏莱揉揉额头。 　　魏节接过抱熊在怀里，见她踱步地踱来踱去，提议说：“要不你还是给郑梓言打个电话吧。” 　　魏莱没同意。 　　魏节讲：“那咱们也不能就这样傻站着啊。” 　　“你能来到东京给她庆祝生日，这已经是惊喜了。” 　　魏莱点点头，又摇摇头。 　　是惊喜没错。 　　但相比直接出现在梓言面前，惊喜可就要弱上不少了。 　　难得车马劳顿来东京一次，自然是应该做得越圆满越好。 　　有没有其他什么办法呢？ 　　魏莱想半天也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唉。” 　　魏节轻轻叹口气，说：“这样，我打电话给我的同学，看看他能不能帮忙带咱们进去吧。” 　　她这位同学，自然是霓虹服装文化学院的同学了。 　　“同学？” 　　魏莱问：“男同学？” 　　话音刚落，就被魏节往她腰间怼一拳：“你这脑袋里一天总是想些不健康的东西。” 　　不过嘛…… 　　魏莱猜得也不见得全不准。 　　魏节这位男同学，是樱小路家出身。去年因为家里工厂失火，他抢救资料，一张英俊的脸被大火毁去七七八八。 　　还好大藏家私人医院的医疗技术拔群，一年之后这人再回学校，面容已经完好如初了。 　　唯一遗憾的事情，就是他因此留级一年，成了魏节的学弟。 　　至于魏节和人家的关系嘛…… 　　稍微有那么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 　　倒是当年，这人被烧伤脸庞之后，就仿佛人间蒸发一般，魏节纵然心急火燎也找不到人家。 　　去樱小路家找，人不在家里。问去哪里，则是直接无可奉告了。 　　否则魏节怎么可能会这样知道大藏家私人医院，却又不知道这家医院在哪里呢。 　　街上寂静冷清。 　　魏节翻出手机，正要给那位打电话，魏莱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魏莱拿来看，是梓言打过来的电话。 　　梓言？ 　　话说。 　　自从林华提到，是魏莱告诉给他的今天是梓言的生日，梓言对此就一直耿耿于怀。 　　稍微走得疲惫，外公又是要晚上六点才到，梓言与妈妈走进家咖啡厅歇歇脚。 　　琳娜要的意式特浓。 　　梓言受不了咖啡的苦，默默点一味煎茶。 　　茶人穿着白袍，像是研究所的研究人员。他手法轻柔有力，在茶釜舀水，泡茶，出茶，并且选用黑糖果子和栗子作为wagashi（原谅我不知道怎么用中文来翻译……），看起来就很有味道。 　　和妈妈刚刚生过气，梓言不想与妈妈说话。 　　琳娜拿起咖啡喝，瞟见自己女儿闹别扭的模样，感觉可爱得令她想笑。 　　在安特卫普设计学院读书其间，琳娜也是校花，告白情书收过不少。其中不乏比郑权优秀的男生，可最终却只有郑权有幸一亲芳泽。 　　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呢？ 　　大概是缘分？ 　　琳娜喝口咖啡，放下杯子。 　　她倒不是觉得林华很适合自己的女儿。孩子们都还小，还没有到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现在讨论这些未免太早。 　　但被别人爱慕着，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呀。 　　琳娜想了想，不说话。 　　梓言沉默着，也不说话。 　　茶水喝下三杯，梓言觉得无聊，拿起电话打给魏莱。 　　她计算过，魏莱每天的补课日常，现在这时候，魏莱正应该结束下午的补课，要么是在外面餐馆随便对付一口，要么就是在回家的路上。 　　打电话聊天正合适。 　　这都快到晚上了，魏莱说过的生日惊喜，梓言到现在都没有收到呢。 第197章 一百九十二章 心情大好 　　“你在东京？！” 　　因为听到的事情过于震惊，梓言下意识用的德语。 　　声音稍微大了些，与咖啡厅的安静氛围格格不入，店里有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说起来。 　　霓虹这里的人们，还真是奇怪呢。 　　相比较而言，欧美人的容貌会比亚洲黄皮肤在这里更受欢迎。举例说明，例如在电车里，不论是霓虹自己的人，还是隔壁邻居种花家的人，聊天声音稍微大些都会招来周围人群厌恶的目光。 　　而……洋人？对，洋人不会。 　　即使是在电车里说话声音稍微大些，周围其他人也不过是点头笑笑便不再理会了。 　　于是梓言这里，坐在这里的母女二人，女儿是一副银发赤瞳的模样，讲着的德语。母亲的容貌亚欧混血，但举止优雅，怎么看都不像是霓虹这里的人。 　　她们应该是汉斯家的人吧？ 　　店里的其他食客，目光短暂停留在她们身上后就移开，笑笑，不再理会了。 　　因为众所周知的历史原因，霓虹家这里想要再次培养起民族自豪感，似乎有些任重而道远呢。 　　“诶，诶，梓言你说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魏莱疑惑不解的声音。 　　梓言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话声音很大，有些失礼了。她压低声音，换回汉语问：“魏莱，你在东京？” 　　“嘛……我可没说我在东京哦？” 　　魏莱俏皮地说。 　　“那你为什么让我去医院门口啊？” 　　梓言歇脚的这家咖啡厅，距离医院不近不远。以梓言现在的体力，步行过去大概要十五分钟的样子。 　　“所以说是惊喜嘛。” 　　魏莱说完就挂了电话。 　　梓言懵懵。 　　从自己耳旁拿开手机，手机屏幕早已经熄屏黑掉。正好服务人员端着糕点走过来，温柔地将蛋奶酥放到小圆桌的正中央。 　　他微笑着用英语讲：“小姐，这里是咖啡厅，可以麻烦您在接打电话的时候稍微控制一下自己的声音吗？” 　　梓言：“……好的。” 　　她讨厌英语。 　　服务人员走开后，琳娜轻轻捏起一只蛋奶酥品尝。 　　蛋奶酥的外皮酥脆，很有嚼劲。内里却十分柔软，有着入口即化的口感，很是美味。 　　琳娜递一只到女儿身前的盘子里，问：“刚刚宝贝是在和谁通电话？” 　　问着，她又建议说：“尝尝这个，味道挺好的。” 　　以琳娜的出身，能被她夸作美味的糕点可不多。 　　只是梓言没有品尝糕点的心情。 　　电话里魏莱说的话，梓言怎么思考都觉得这是魏莱已经到了东京。 　　真是奇怪！ 　　先是林华，后是魏莱。她在海州三中熟悉的人，怎么一个个都趁着假期旅游来东京了？ 　　“是魏莱。” 　　梓言回答。 　　琳娜微微一愣，随即笑了：“又是她啊。” 　　住院这段时间，梓言每晚睡前都会和魏莱通电话聊聊天。一来二去，琳娜对这孩子倒也算得上熟络了。 　　“感觉这两天她好像很忙的样子？都没怎么听到宝贝晚上和她通电话了。” 　　梓言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如果魏莱此时此刻就在东京的话，那么前几天魏莱那种忙碌状态就完全能够说得通了。 　　老实讲，梓言忽然觉得有些累。 　　往年她的生日，向来都是与妈妈两个人一齐庆祝。简单吃块小小的巧克力蛋糕，就算是过了生日。 　　但是…… 　　好奇怪。 　　梓言又忽然觉得心情大好。 　　心情怎么可能不好。 　　想想魏莱有可能因为要给她郑梓言庆祝生日，竟然亲自跑来东京什么的，梓言就感动得有点点心颤。 　　这是多么要好的朋友才能够做到的事情啊！ 　　梓言激动不已。 　　考虑到对方可能已经在东京的可能性，甚至是已经在医院门口等待着的可能性，她就恨不得直接飞奔过去。 　　这几天，大藏里想奈读书上学忙的很。樱小路露娜又好些天没有上线……不对，是每次梓言画过设计图开始玩游戏时，都能看到露娜酱已离开游戏两小时。 　　春季聚餐后，大藏家的诸位开始各忙各。梓言熟络的大藏衣远回到欧洲分区的曼彻斯特，就连颇有些甩手掌柜风范的大藏千夏都跑去种花家忙碌工作去了。 　　没有能够谈心的朋友，这种事情谁能忍受得了嘛。 　　至少梓言忍受不了。 　　煎茶还剩些没有喝，蛋奶酥也有四只没来得及品尝。但梓言顾不上这些，起身就要往门外走。 　　“宝贝要去哪里？” 　　“当然是回医院了。” 　　…… 　　魏莱这边稍微遇到了点麻烦。 　　既然魏莱已经在电话里跟梓言说话，魏节自然是没有打电话给樱小路家那位学弟的必要。 　　可是—— 　　魏节还是在医院门口碰到了樱小路家的人。 　　这事得从半小时前说起。 　　虽然作为樱小路家女佣的山吹八千代小姐与梓言是老熟人，彼此之间关系要好到肆意开玩笑都不会生气的地步。 　　但八千代毕竟与梓言好久不见。去给人家庆祝生日却两手空空，八千代总觉得这样很失礼数。 　　哪怕梓言不会去在意也不行。 　　所以她改变主意来到商业街，打算买些生日礼物再去探望梓言那孩子。 　　买些什么作为生日礼物好呢？ 　　樱小路家作为霓虹的旧贵族，尽管稍显没落，支出给佣人们的工资却是不低。再者八千代跟着樱小路露娜下注股票，也赚了不少。这样即使是些相对昂贵的生日礼物，八千代也是能够消费得起。 　　梓言这孩子都喜欢什么呢？ 　　八千代扪心自问。 　　梓言现在是女孩子。给小女生过生日，也许买些毛茸茸的玩偶会不错。 　　但梓言在三个月前还是男孩子。这些毛茸茸玩偶梓言会不会喜欢，八千代还真不是很清楚。 　　买些电子产品？ 　　八千代又摇摇头。 　　梓言的表姐，大藏千夏，人家可是大藏财团亚洲分区的社长，旗下公司电子产品丰富，想来梓言应该也是不缺电子产品的。 　　至于衣服什么的……琳娜老师在梓言身边，而且将病房里的一间屋子改造成了工作室，她八千代还是不要买这些成衣在人家服装设计大家面前献丑了。 　　原本在再次遇到梓言之前，八千代一直是全身心照顾露娜那孩子的。 　　但自从再次遇到梓言之后，被八千代自己压制住的思念之情又开始不断涌出。只是碍于樱小路家的规定，八千代没有办法随意来探望梓言罢了。 　　也许买些吃的作为礼物送给梓言，貌似不错的样子？ 　　八千代在商业街里逛逛。 　　现在的时间，不早不晚，商业街这里附近的人很少。以至于八千代这样佣人打扮的靓丽女性独自逛街，显得稍微有些怪异。 　　当然，会觉得怪异的大多是行人。这边的店员对这样的情况可就见怪不怪了。 　　为满足那些大家族里任性少爷小姐，就是好晚好晚时候出门买蛋糕的佣人都是有的。不过是赶在饭时出来采购嘛，不奇怪不奇怪。 　　“啊，山吹小姐。” 　　八千代走到家专门卖零食的店前，停住脚步。正在打理凌乱零食将它们摆好的售货小姐见了她，挥手打招呼。 　　这家店的香脆核桃饼干味道很好。之前八千代买给露娜尝过，露娜尝过后对此赞不绝口，八千代又特地在这里买过很多次，与售货小姐算得上是熟人。 　　“又来给大小姐买饼干了？” 　　售货员小姐笑着将装有饼干的篮子推给八千代。 　　“嗯。” 　　八千代微笑以对，拿购物袋过来装。 　　尽管她心里觉得有些奇奇怪怪。 　　好像……售货员小姐说的也没有错。现在梓言那孩子的确是大小姐，而且还是大藏家的大小姐，最近被霓虹各家族时不时拿来议论的大藏月夜大小姐呢。 　　饼干装满袋子的三分之二，八千代似是想起什么事情，忽然问： 　　“店里可以包装一下，给这些做成生日礼物的样子吗？” 　　说着，八千代抬手扬扬。 　　“生日礼物？” 　　售货员小姐先是疑惑，马上恍然大悟：“今天是樱小路家那位大小姐的生日呀？没问题没问题，我们当然可以包装。” 　　怎么说好呢。 　　八千代从未与外人说过自己服侍的是樱小路家的大小姐，樱小路家族长的小女儿，樱小路露娜。 　　但八千代穿着的佣人制服，上面镌刻着樱小路家的族徽。八千代本身举止优雅，买的又总是些小孩子喜欢吃的东西，想来这位八千代小姐应该是照顾得那位樱小路家里，从未在社会上露面的大小姐了。 　　“我——” 　　八千代小姐想解释一下。 　　这不是樱小路露娜过生日，而是樱小路露娜的友人，郑梓言，说是大藏家的大藏月夜也可以，人家的生日。 　　露娜的生日是3月27日，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才能到呢。 　　但是…… 　　八千代小姐也不方便解释什么。 　　解释的话，也许会造成什么麻烦也说不定，还是不说为好。 　　没用多久，售货员小姐就从店里拿着打包好成一盒的饼干走出来。原木色的礼盒，被精致的小锁头锁住，锁的钥匙系在绑带上，编织成漂亮的蝴蝶结点缀在礼盒上。 　　“替我祝大小姐生日快乐~山吹小姐~” 　　售货员小姐洋溢着幸福微笑，将这生日礼物递给八千代。 　　“我特意加了些腰果味道和松果味道的饼干进去。大小姐平常总是吃核桃味的，生日礼物嘛，还是有点惊喜比较好呢。” 　　呃…… 　　八千代除了不失礼节地笑笑，还能说些什么呢。 第198章 一百九十三章 少夫人 　　较真来讲，稍微遇到些麻烦的是魏节，而不是魏莱才对。 　　那是半年前发生的事情。 　　“……” 　　分明熙熙攘攘地走动着学生，魏节却觉得世界上只剩下她独自一人了。 　　想要站直身体。 　　魏节的身体却不听使唤，提不起劲儿来。 　　她靠着学校走廊里的墙壁，背部紧紧提着它缓缓滑落。 　　被男朋友的家长找到学校。装有数额不明支票的信封被他们直直甩在脸上，强迫主动分手什么的…… 　　魏节一直觉得这是三流都市爱情剧里才会有的情节，却没有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魏节和他……没有确定男女朋友，只是关系稍微有些暧昧不明罢了。 　　“跟着我儿子，不就是贪图钱财，还有我们樱小路家的名声么？这支票归你，足够你留学这段时间所花了。大学毕业就滚回你的国家去，离我儿子远点！” 　　所以那位樱小路家的父亲，也只不过是这样说的而已。 　　叮……咚…… 　　上课的钟声已然悠扬敲响。 　　魏节却置之不理。她自顾自地蹲下来，双手环绕住膝盖。 　　为什么…… 　　她瑟缩着身子。 　　心里是委屈还是痛苦呢？也许两者都有。这样令人难受的心境包围着靠墙蹲在地上的魏节。 　　她想哭。 　　樱小路家那位父亲找来学校，在学校里闹得动静很大，大得不过是短短二十分钟的中间休息时间，魏节的名字都要在全学校里人尽皆知。 　　可魏节不论眼睛如何酸涩，却是怎么都哭不出来。 　　这算什么？公开处刑，当众羞辱？ 　　那时魏节的心中不停地浮现出这样的问题。 　　她和她的那位同学，两人之间的感情……硬要说的话，应该算是友情之上，爱情未满。相对于恋人，魏节更觉得对方是好哥儿们。 　　没想到他的父亲会做出这样不留情面的事情来。 　　魏节皱起眉头，眯紧了眼睛。 　　她丢掉信封。 　　刚丢掉就又捡回来，将信封撕得粉碎向蔚蓝的天空里一扬。碎片零零落落飘到地上，像是在这盛夏里下了雪花。 　　她的心怒火中烧。如果不这样做，她担心自己下一刻就会忍不住哭出声来。 　　“魏节！” 　　用力踏地的脚步声自走廊尽头传来。当脚步声愈来愈近，到身边消失的时候，魏节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这一点都不真实。 　　她睁开眼睛，双眸无神地望着自己身前的人，一动不动，直到自己脖子酸痛到再也支撑不住才垂下来。 　　瞬间。 　　魏节被来人扶起来，紧紧抱住了。 　　仅仅是一瞬间，魏节的眼神忽地恢复了神采，心脏也不争气地跳动起来了。 　　“放开我。” 　　她说。 　　那人不说话，只是将魏节抱得更紧了些。 　　夏季天热，大家的衣服穿得都很薄。隔着薄薄一层匹马棉，魏节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渐渐的。 　　魏节的心跳竟然渐渐地与对方的心跳开始同步了。 　　明明只是转瞬间发生的事情，却让魏节心中的什么东西仿佛被骤然打破一般，撼动了她的心灵。 　　“……” 　　魏节忍耐不住了，眼泪止不住地溢出眼眶。 　　“放开我！我不想再和身边的人有这样暧昧不清的关系了！” 　　反正形象已经被樱小路家的父亲毁掉了，她也不再顾及，喊出声来。 　　“那只要关系清晰不就可以了吗？” 　　将魏节抱在怀里的人终于出声。 　　他看自己怀里哭花了妆的可人，笑了笑，嘴角微微上扬，低头吻了下去。 　　“呜！” 　　…… 　　对往事的回忆暂且到这里为止。 　　事后，魏节与樱小路家那位公子之间的来往方式，相比之前没有任何改变。 　　只是偶尔在校园里碰头，魏节会脸颊绯红地避开视线，若无其事的从旁边走开。 　　尽管她说过不想再和身边的人有暧昧不清的关系。但彻彻底底拒绝这位学弟，魏节做不到。接受人家的求婚，成为樱小路家的少夫人，魏节又觉得很难为情，于是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只好继续暧昧不清着了。 　　所以等待在大藏家私人医院的门口，魏节见到八千代，再看到八千代身上衣服的樱小路族徽，她当即觉得自己的身体很沉，心情都受到影响了。 　　魏节一点都不希望见到樱小路家的任何人。 　　不过这样的想法，也只是魏节的一厢情愿罢了。 　　八千代买好饼干，又在旁边食品店里买来整箱北海道牛乳冰淇淋作为生日礼物，乘坐地铁抵达医院附近时，刚好看到驻足等待在门口的魏节她们。 　　魏节身材娇小，抱着的抱熊有她半身高，想不引起别人注意都难。 　　八千代看见魏节，魏节也看见了她。魏节面色难堪，八千代却面带惊讶。 　　八千代问好：“少夫人？” 　　谁是你们樱小路家的少夫人啊！ 　　魏节是一点都不想与樱小路家的人扯上关系。说的严重些，那些因为樱小路家而发生的事情，大多让她苦不堪言，着实是没办法让她喜欢。 　　话说回来，八千代这边的模样也蛮滑稽的。身前抱着一大一小两个箱子，刚刚好露出她那张俏丽的脸庞来。 　　还好八千代问候时用的日语，魏节不用担心自己的堂妹会听明白。 　　否则，有魏莱这么古灵精怪的人在身边，她这做姐姐的，怕不是要被调侃得再次在心里造成创伤。 　　那次，魏节的那位学弟把事情闹得也很大。 　　当天晚上，赶着樱小路家在召开宴席，魏节被他强硬地带去了樱小路家的宅院。 　　“滚开！” 　　去年他因为大火毁去容貌，消失整整一年。消失的这一年里，魏节担心他，经常往樱小路家跑，门卫对人家还是很熟悉的。 　　门卫见被自家少爷带来的是魏节，而这时庭院里樱小路家招待的，正是家里准备给少爷联姻的花之宫分家。 　　不好，着实不好。 　　他感觉不妙，当即过来阻拦。 　　但这位少爷本就被自己父亲上午伤害魏节的行为弄得恼火。现在见门卫阻拦，更是火冒三丈。 　　他一把推开门卫，抬脚往自家大门上狠狠一踹。 　　“……啊。” 　　魏节惊得嘴巴微张。 　　之后事情，魏节就不想继续回忆了。 　　因为每次回忆，都会让她觉得身体沉重，心情更是沉重。 　　总之，最后的结果是花之宫分家没了面子，樱小路家的父亲母亲气的险些被佣人呼叫救护车，樱小路家的这位少爷强硬搬出去独自居住。 　　而她魏节，作为樱小路家少夫人，算是在樱小路家里人尽皆知了。 　　谁让这位大少当时是这样说的呢： 　　“我今生，非她不娶！” 　　“呵，呵呵……” 　　所以现在被八千代这样称呼，魏节一点都不奇怪，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嘴角禁不住地咧咧，魏节没有什么好脸色。尽管有些火大，但与她有矛盾的是樱小路家，也没有必要难为人家里的佣人不是？ 　　想到这里，魏节咳嗽两声，勉强让自己的脸色恢复正常。 　　“是樱小路家有什么人在这里治疗吗？” 　　魏节问。 　　然而刚问完，魏节就有些后悔。 　　这不是废话么！ 　　这位女佣打扮的人，会现在这种时候出现在大藏家的私人医院门口，而且还抱着冰淇淋和……礼盒？ 　　稍微想想就应该能猜测到是樱小路家里的哪位大小姐住院了。 　　再想想那位大少给她讲过的事情。 　　东京这边的樱小路本家，住着的只有他们这一脉直系。他是大哥，下面有两个妹妹。其中一位目前在米国读书，那出现在这里的就只能是最小的妹妹，樱小路……记得是叫露娜？ 　　至于会不会是大少本人住院来了？ 　　怎么可能。这家伙中午时候还活蹦乱跳地给魏节打电话，想约她晚上出门吃饭呢。 　　但想这些有什么用呢？ 　　她魏节与樱小路露娜不熟，又与这位樱小路家的女仆不熟，根本没办法拜托她们将她和魏莱带进医院里吧？ 　　只能等待郑梓言自己回来了。 　　“诶……” 　　谁想魏节的话直接问住了八千代。 　　八千代听了，露出不知道是犹豫，还是说困惑的表情。 　　对啊。 　　医院里没有樱小路家的人在住院治疗，樱小路家也没有与医院事先沟通，好像她八千代也没办法就这样直接走进去诶！ 　　“你怎么了？” 　　魏节见八千代面色不对，觉得有些古怪，又问。 　　“没事没事，谢谢少夫人关心。” 　　忙着给梓言那孩子准备生日礼物，八千代都忘记打电话给人家告知一下了。 　　八千代笑着回话，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魏节瞪眼看她。 　　都说了不是你们樱小路家的少夫人了！ 　　魏莱在旁边看自家姐姐与别人用日语聊天，直听得晕晕，完全听不懂两个人在聊些什么。 　　真是。 　　魏莱叹口气。 　　听不懂别人说话真是难受，还是国内好啊。 　　她心里默默嘀咕。 　　倒是梓言这家伙，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回来啊…… 　　这时候梓言在做什么呢？ 　　当然是急行军地往医院赶啦。 　　越是往医院的方向走，梓言的心情就越发激动。快走觉得慢，梓言干脆小跑起来。 　　短跟皮靴踏在地上哒哒作响。 　　“宝贝慢点！” 　　琳娜跟在后面，苦恼地揉揉额头。 　　听女儿的意思，似乎是魏莱那孩子到了东京，而且现在就在医院门口等着。讲道理，琳娜对自己女儿能有魏莱这样的朋友还是挺开心的…… 　　就是…… 　　琳娜面色有些古怪。 　　看她女儿的模样……这孩子别是对魏莱这小姑娘有什么特殊情感了吧？ 　　作过手术，还处在恢复期的梓言，体力大不如前。小跑没几步就累得气喘吁吁，就连身下愈合伤口那里都开始隐隐坠着作痛了。 　　梓言老远看见医院门口那边的路灯，被路灯照亮着有只大抱熊。 　　魏莱果然到东京了！ 　　“魏莱！” 　　梓言挥手，远远地喊了声。 　　这边听见梓言声音的魏莱和八千代都齐齐一楞。 　　就在这时，八千代又刚好将电话打给梓言，于是梓言肩背斜挎包里的手机开始奏响，清脆的旋律出现在空荡安静的街道上。 　　想赶快见到魏莱的梓言，根本没有理会手机铃声，任它去响。 　　旋律隐隐约约，很小很小，一开始还只有梓言自己能够听到。但随着梓言逐渐走近，渐渐八千代和魏节魏莱她们就都能听到了。 　　扑通。 　　也不知道为什么。 　　魏莱呆呆地看着走过来的白色精灵，心里扑通一跳。 　　现在明明是冬季，太阳落下，外面空气微凉。魏莱穿得也不厚，却忽然觉得有股热气从背后蔓延上来。 　　好美啊…… 　　魏莱在心底由衷赞叹。 　　堂姐魏节还抱着抱熊。樱小路家的八千代小姐“藏”在抱熊后面，没有被梓言看到。 　　梓言目光先是疑惑地落在抱熊上面，看两眼，视线移到旁边。见到魏莱呆呆在旁边站着，霎时双眸一亮。 　　“唔！” 　　梓言这孩子扑过来，直接将魏莱抱住了。 　　魏莱自己的文胸被她压得有些紧。而梓言身前的柔软曲线也被魏莱隔着衣服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 　　这触感让魏莱微微一愣。 　　余光看到的，是梓言比她记忆里还要柔和，女孩子气十足的脸庞。 　　“你真的来东京了呀！” 第199章 一百九十四章 贵圈真乱 　　冬季东京的傍晚，海风吹拂，还是稍有凉意的。 　　激动不过几秒钟，梓言忽然觉得有股热气腾地从背后升起，转瞬间就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 　　手术后，恢复身体的这段时间里，趁妈妈出门不在时，梓言有仔仔细细地观察过自己身体的每一处。 　　其实她也有亲自用双手感受过。 　　肌肤相比以往更加细腻，胸前微微起伏也有了女性独具的凹凸有致。每次感受过之后，梓言都会变得面红耳赤。 　　说实话，梓言有些不愿意面对自己身体的变化。 　　而此时此刻，她与魏莱相拥在一齐。感受到对方柔软的同时，她自己的文胸也因为相互拥抱被压得有些紧。 　　这让梓言的心中经不住有些奇奇怪怪的异样感觉。 　　余光所见，是魏莱纤细白嫩的后脖。嗅到对方身上那种淡淡味道，梓言心中的异样感觉变得愈发强烈，强烈得她甚至有些晕晕。 　　梓言这孩子，面对女生的时候，暂时还没有办法做到坦然相对呢。 　　她想离开魏莱。可谁想魏莱这边双臂环绕到梓言背后，紧紧抱住了她，这让梓言根本没有办法退后了。 　　“感动不，我可是为陪陪你，特意到东京的哦？” 　　感动，当然感动。 　　可是梓言不敢动。 　　她感觉自己身体僵硬，像是在蒸桑拿。肌肤酥麻，耳根都是热的，热到快不能呼吸了。 　　谁来救救我啊！ 　　“梓言？” 　　解铃还须系铃人。 　　今天是什么日子？是郑梓言大小姐的生日，能够解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魏莱已经松开手。 　　可梓言晕晕站在原地，脸颊通红，像是刚刚经受过什么摧残似的。旁边的八千代担心地一连叫她好几声，梓言才回过神来。 　　“八，八，八千代姐？” 　　她抬眸看见来人，先是惊喜，但紧接着就连忙转头错开视线，像是做坏事被家长给发现了的心虚孩子。 　　八千代：“……” 　　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瞧梓言这模样……这孩子不会仍然喜欢着女孩子吧？ 　　话说，这女生是谁？ 　　八千代狐疑地观察审视魏莱。 　　倒是梓言这边……与八千代错开的视线落在人家身旁。她本想装作若无其事地望望远方，缓解尴尬氛围，却意外发现那里还站着个人。 　　魏莱介绍说：“这是我堂姐魏节——” 　　话没说完，就发现梓言惊讶地看着她堂姐。堂姐魏节也是满面惊讶地望着“初次谋面”的郑梓言。 　　初次谋面？ 　　还真不是。早在一个多月前，她魏节和梓言就已经见过面了。 　　琳娜老师的女儿，还有这样标致的银发赤瞳模样，魏节怎么可能会记错嘛！ 　　而魏节这身打扮，上身一件白色衬衫打底，搭配松绿毛衣，外面披藏蓝碎花样的外套，对梓言来说也是记忆犹新。 　　这可真是巧呢！ 　　魏节看清梓言的模样，忽然觉得有点紧张。 　　魏莱看梓言的模样，觉得奇怪。再看自家堂姐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心里瞬间暗道糟糕，赶忙继续介绍：“姐姐，这就是我同学郑梓言——” 　　魏节笑了下。 　　自新年开始，她听自己妹妹讲述郑梓言的故事不下几十次，对郑梓言这名字自然熟悉得很。 　　因为身体的原因，梓言的外表呈现银发赤瞳，魏节也是再清楚不过。 　　对此，魏莱曾特意叮嘱过自家姐姐，见到梓言后一定不要表现得太过惊讶，平常对待就好。 　　“我做姐姐的，这些人情世故还需要你来教呀。” 　　那时的魏节在电话里不以为然。 　　樱小路家直系，兄妹三人里，最小的樱小路露娜就是银发赤瞳。魏节与人家长兄的关系暧昧不明，即使没有见过露娜本人，至少照片还是那位学弟手里见到过。 　　对银发赤瞳的模样，魏节还是有准备的。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不是很漂亮嘛！ 　　只可惜魏节没料到魏莱口中的精灵，这位同班同学郑梓言竟然会是琳娜老师的女儿。 　　那天她魏节和同学一齐参观森艺术博物馆，刚好遇见过的可爱小女孩！ 　　魏节尴尬得楞楞。 　　妹妹魏莱心急得连着暗道三声糟糕，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堂姐这样直勾勾的眼神，要是被梓言给厌恶了该怎么办啊。 　　早知道提前给她看过梓言照片好了。 　　魏莱心里埋怨。 　　那边姐姐魏节也在埋怨她。 　　要是魏莱不弄“像梓言这样的精灵，当然初次见面才能算得上惊喜啦，不论对哪边都一样”，而是直接将郑梓言的照片给她，魏节至于这样狼狈么？ 　　也怪琳娜老师。那天兴致高昂炫耀自己女儿的时候，要是提一声姓名，她魏节记住了也不至于这样狼狈。 　　抱熊？ 　　当然是精心制作衣服送给梓言当作生日礼物了！ 　　魏节心里悔啊！ 　　这郑梓言可是那位老师，时装界知名服装设计师卡塔琳娜-茨威格特的女儿。若是能够与这位处好关系，服装设计稍微入琳娜老师的法眼，只要琳娜老师在自己的朋友圈里推荐美言几句，魏节都觉得自己的前途会变得一片光明。 　　而现在—— 　　“郑，郑梓言，你好。” 　　魏节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千言万语送到嘴边，只剩下个你好。 　　“啊，你好。” 　　两人用的德语交流。魏莱没听懂，八千代听懂了却是懵懵，一时间场面陷入沉默。 　　“……少夫人。” 　　八千代试探着问：“少夫人您认识梓言大小姐？” 　　魏节：“……” 　　谁是你们樱小路家的少夫人啊！ 　　…… 　　琳娜赶上女儿，一行人终于走进医院里。 　　久居东京留学的魏节，她和八千代按照规矩递交MY NUMBER进行扫描。魏莱初到东京，自然不可能有这样近似身份证的物件。 　　保安有些难做：“琳娜夫人，这——” 　　琳娜：“我做保证，让她进去吧。” 　　保安无奈，只得难为情地给魏莱放行，魏莱回头向他歉意笑了笑。 　　医院里的道路干净而整洁。即使有刚刚飘落，来不及融化的雪，也早已被工作人员清扫到过道两边堆积。 　　路灯映照下，亮晶晶的，像是在凸显其间的路。 　　梓言跟在妈妈身后，脑袋里想着事情。 　　先让她缕清关系—— 　　今天是她生日，这些人都是来给她庆生的。 　　魏莱是她的好友，海州三中初三六班的同学。同样是同学，早些时候那位林华也出现在了东京。 　　魏节是魏莱的堂姐，这魏莱刚刚介绍过。之前梓言跟着妈妈还有千夏姐去参观森艺术博物馆曾遇到过她。 　　记得是霓虹服装文化学院的学生，曾经在作为交换生到安特卫普设计学院，听过妈妈琳娜的公开课。 　　至于八千代…… 　　关系乱就乱在这里。 　　八千代与梓言是忘年交（八千代：我才二十几岁！），又是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的学生，现在则是樱小路家专门负责照顾露娜的女佣。 　　听八千代的意思，这位魏节，也就是之前梓言在森艺术博物馆门口遇到的那位活泼可爱小姐姐，似乎与樱小路家的长子之间暧昧不清…… 　　梓言静了静。 　　地球村，这世界还真是小呢。 　　郑梓言是郑权和琳娜的女儿，琳娜又是大藏家与茨威格特家的结合。八千代负责照顾露娜，梓言与露娜又是好友。 　　然后同为梓言好友的魏莱，她的姐姐又与露娜的哥哥，那位樱小路家长子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真乱。 　　梓言想得出神。 　　不过。 　　不管其他，这些人能来庆祝生日，梓言还是挺开心的。平日里孤独寂寞的心境忽然变得敞敞亮亮。 　　“咔嚓。” 　　推门进屋。 　　家居设备互联，随琳娜开门推开的刹那，客厅的水晶吊灯就应声亮起，释放出柔和，暖人心间的光线来。 　　“哇！” 　　魏莱惊叹出声。 　　有梓言拍摄给她的那些照片，魏莱其实早对这里病房的豪华程度有心里准备。 　　刚刚路过飞檐斗拱般的走廊时，她都沉住气了。 　　可实实在在见到病房里的布局，魏莱还是被眼前豪华的景象给震惊到了。 　　欧式风格的宽敞房间，窗明几净，客厅同时容纳十几人都不会显得拥挤。 　　客厅中间摆放的沙发高雅，正对着大藏财团旗下最新款的液晶电视，这里说是小型的家庭影院似乎都没有什么问题。 　　这哪里是什么病房，分明是哪家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才对嘛。 　　魏节就要比妹妹沉得住气多了。 　　她心底暗暗赞叹。 　　到底是大藏家，连私人医院的病房都这样气派。 　　到底是大藏家啊……啊？ 　　魏节忽然意识到一个非常恐怖的事实。 　　她之前熟知的卡塔琳娜-茨威格特，是作为服装设计师而闻名在时装界里的。 　　在时装界里，卡塔琳娜的名声如日中天。一定要讨论家世的话，茨威格特在欧洲贵族圈里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 　　前月，听闻琳娜老师拜托亲戚，带着女儿来东京看病，魏节还以为是东京这里的哪位才俊有幸摘得了琳娜老师这朵名花。 　　等到现在魏节知道琳娜老师的女儿，就是她妹妹魏莱的同学郑梓言，同时也是那位郑权书记的女儿，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魏莱：“梓言是来东京这里的外公家治病的。” 　　外公？ 　　这位琳娜老师怕不就是大藏家家主，那位跺跺脚，全霓虹都要震一震的老人，大藏日勤的女儿哟。 　　那这茨威格特的姓氏…… 　　贵圈真乱。 第200章 一百九十五章 不，我全都告诉了 　　晚上五点钟。 　　如预想的一般，魏莱抵达医院来探望梓言的时间，刚好华灯初上。只是她没想到会在医院门前遇到这么多同样给梓言庆生的人罢了。 　　郑梓言是那位老人，大藏日勤的外孙女。以大藏日勤的影响力，梓言的生日宴会没有办成贵族晚宴已然是低调。若是再没有些人来庆祝生日，反而显得有些异常了。 　　话虽如此。 　　作为姐姐的魏节仍然不清楚为什么樱小路家的女佣会出现在这里，给琳娜老师的女儿庆生。 　　“宝贝先和魏莱进屋吧。” 　　琳娜瞥了有点不安的魏节一眼，对自己女儿讲。 　　这时病房里的人，相对来讲只有梓言和魏莱算是小孩子。梓言点点头，招呼魏莱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与魏莱……有说不完的话想要聊呢。 　　客厅里剩下琳娜与八千代和魏节三人。 　　“老师，我先将这箱雪糕放到冰箱里去。” 　　八千代怀里还抱着她买来，准备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梓言的北海道牛乳雪糕。室外温度是零度以下，倒不用担心雪糕会融化。 　　可病房里，因为有中央空调的缘故，门一开，洁净没有味道的热气溢出，等待再久些，说不定牛乳雪糕就变成牛乳雪水了。 　　琳娜点头，无声笑了下。 　　买雪糕作为生日礼物……八千代这孩子还是有些孩子气呢。 　　“老师？” 　　魏节见这位樱小路家的女佣开口叫琳娜老师，颇有些不解。 　　但魏节刚刚小声地疑惑说出来，就尴尬地紧闭住嘴巴。 　　安特卫普设计学院，与东京的霓虹服装文化学院，在时装界里是享有盛名的高等学府。早些时候，两所学校展开为期半年的交换生计划，法语德语尽管不熟，但也能说个二把刀的魏节有幸去安特卫普进修，听过琳娜老师的课。 　　琳娜老师很厉害，在欧洲时装界里可以说是泰斗。作为老师，琳娜老师的授课方式也是深得学生喜爱，寥寥几次公开课就让旁听的魏节受益匪浅。 　　但琳娜是位很严厉的老师。 　　至于如何严厉嘛…… 　　至少魏节觉得自己这样有失礼数地插嘴，绝对会被琳娜老师给言辞犀利地训斥的。 　　她不经意地偷偷看向琳娜老师。 　　只见琳娜老师没有生气，反而认认真真与她解释起来： 　　“这位是山吹八千代，我在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的学生。嗯……应该能算作你的师姐。” 　　魏节听过琳娜的课，广义上讲也算得上是琳娜的学生。 　　瞧瞧，这魏节身上穿着的衣服，风格与琳娜如出一辙，临摹学习得可是十分到位。琳娜对这位曾经在森艺术博物馆与她有一面之缘的魏节还是有印象的。 　　“哦，这样啊。” 　　“你看，这樱小路家佣人的服饰都是由她设计的，是不是很漂亮？” 　　魏节顺着琳娜老师的目光看过去。 　　她怎么说也是樱小路家的关系者，很早之前就见过樱小路家佣人的服饰。但魏节在樱小路家经历的那些事情并不愉快，她也就没有闲心仔细观摩那些佣人的服装了。 　　现在抛开成见，仔细观察，她才发现这身衣服的绝妙之处。 　　与霓虹这里流行的女仆装不同。而是采用霓虹传统设计的同时，又融入英伦风格走写实路线的女佣服饰。 　　远远观望过去都能感觉到这身衣服缝制得如何精良。 　　那边拆开包装，一根一根将雪糕放进冰箱里的八千代，她听到琳娜老师在夸奖她，禁不住俏脸一红。 　　怎，怎么忽然有种班门弄斧的感觉呢。 　　“是很漂亮。” 　　魏节由衷赞叹。 　　但是，明明是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的毕业生，服装设计的能力又是如此出众……这位山吹八千代为什么要去樱小路家做女佣呢？ 　　魏节对樱小路家可没有什么好印象。 　　她正想着，安置好雪糕的八千代走回来，走到魏节跟前盈盈欠身： 　　“少夫人是霓虹服装文化学院的优等生，服装设计方面的实力也是很优秀的。” 　　魏节：“……” 　　谁是你们樱小路家的少夫人啊。她和那位樱小路家的长子，分明连男女朋友关系都还没有确立呢！ 　　“哦？少夫人？” 　　琳娜很明显来了兴趣。 　　她问：“嗯……之前在森艺术博物馆门前，你身边那个男孩就是樱小路家的长子吧？” 　　魏节漫不经心地嗯一声。 　　一齐去森艺术博物馆？那就是去约会了？ 　　旁边的八千代想想，笑了。 　　她对樱小路家里那位大少爷的印象还是挺好的。 　　啊。 　　余光瞥见八千代嘴角勾起的微笑，魏节才恍然回过神，随即苦涩一笑：“那，那个琳娜老师，我们，我们还没确定关系呢。” 　　结果听魏节这样讲，琳娜作为过来人，眼神中的笑意更浓了。 　　…… 　　另一边。 　　梓言庆幸自己在出门前有将房间里整理过一遍。 　　她带魏莱进屋，魏莱跟在身后： 　　“梓言，这里就是你的闺房呀。” 　　魏莱特意嘻嘻笑，将闺房两字说的很重，调侃得梓言脸颊稍红。 　　她转过头，突然压低了声音，偷偷摸摸像是在说悄悄话：“魏莱，你没和你堂姐说过我的事情吧？” 　　“什么事情呀？” 　　魏莱装傻。 　　梓言急得跺脚：“就是我身体的事情啊。” 　　“当然说了啊。” 　　梓言：“哈？！” 　　魏莱狡黠笑：“梓言你这样银发赤瞳的美丽精灵，我当然是要好好说给人家听呀。” 　　她仔仔细细上下打量梓言，说：“咱们的郑梓言大小姐又变漂亮了呢。” 　　梓言：“……” 　　她紧紧地看魏莱的眼睛。魏莱耸耸肩，眼神坦然，还有着些许笑意。 　　似乎她郑梓言的小秘密，人家魏莱保护得很不错呢。 　　梓言向旁边深深舒口气。 　　没暴露就好，没暴露就好。 　　魏莱带着满脸的笑容，继续说：“而且咱们的郑梓言大小姐，身材也发育得不错，我都有些嫉妒了。” 　　魏莱就是这样的性格，早在海州读书的时候，梓言就差不多习惯了。 　　桌上有还没有开启过的矿泉水。梓言拿来一瓶递给魏莱，两人坐到房间里的小沙发上聊天。 　　“你确定这是矿泉水，不是艺术品？” 　　魏莱接过矿泉水，惊讶。 　　梓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老实讲，医院后勤人员第一次送水上来的时候，梓言自己都是被惊到的。 　　这矿泉水，瓶身呈纤细锥形。瓶身上印着霜花图案，是由施华洛世奇水晶和纯度极高的黄金涂层结合而成。 　　就连瓶盖都是设计师选择银质皇冠配合水晶的天使翅膀，与瓶身的霜花设计相呼应。 　　至于瓶中水是灌注的来自富士山下六百米深处的山泉水……这都有些不值一提了。 　　梓言不想在这件事情与魏莱做过多讨论。 　　她问：“魏莱，有件事情我想问你。” 　　魏莱正细致观摩水瓶上的纹路，听到梓言问她才回神。 　　她见梓言的神情认真，于是毕恭毕敬地将矿泉水送到旁边小桌上摆好，说：“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梓言扶额：“魏莱，能别闹了吗。” 　　魏莱瞬间破功：“啊嘞啊嘞，没有幽默感的公主殿下一点都不好玩。” 　　原来我在你心中是玩偶啊。 　　梓言嘴角咧咧。 　　想和魏莱拌几句嘴。可梓言想想就觉得这样做自己有可能再被魏莱调戏，于是作罢，放弃似的道：“魏莱，你知不知道林华也到东京了？” 　　“林华？” 　　魏莱咦一声，理所当然地惊讶起来。 　　“你说咱们班那位林华林大才子也到东京了？” 　　“嗯。” 　　梓言心情沉重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说昨天怎么没有办法联系上他，原来是自己来东京探望你了啊。” 　　没有办法联系上？ 　　梓言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魏莱看看梓言，笑了。 　　瞧梓言这种苦大仇深，像是在准备做阶级斗争的模样，她忍不住调侃：“怎么样？咱们公主殿下的心别是被林华给勾走了吧？” 　　“谁会喜欢那种犹犹豫豫的男生啊！” 　　梓言当即反驳。 　　随后又压低了声音，小声嘀咕：“再说，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喜欢上男生呢……” 　　身边的魏莱听到梓言的话，忽然面色微微一变，但马上就掩盖下去了。 　　她半开玩笑地说：“能不能？那梓言你现在是喜欢女生了？呜啊，好可怕好可怕，我要离你远点。” 　　梓言抬眸瞪她，不想说话。 　　沉默片刻，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请，开口问：“魏莱——” 　　“你是不是把我的生日告诉给林华了？” 　　怎么，难不成魏莱还想撮合她和林华不成？ 　　生日？ 　　魏莱闻言微微一愣。 　　昨天她没能联系上林华，自然是没可能将梓言今天生日这件事情告诉给他。 　　但转念想想，似乎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魏莱准备给梓言的两样生日礼物，一样是自己制作给人家的帽子，另一样则是全班同学一齐给梓言大小姐的生日祝福。 　　不论是班主任告诉的林华，还是班级同学里的谁告诉给林华，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有人都只知道你是女孩子哦，郑梓言！ 　　魏莱耸耸肩，讲：“告诉了。” 　　梓言不解，挑眉：“为什么？” 　　魏莱笑道：“班级里所有人我都告诉了，怎么可能落下他嘛。” 第201章 一百九十六章 不要敬语 　　屋里寂静，只有屋外客厅那里琳娜她们的聊天声轻微可闻。 　　魏莱歪着头仔细端详梓言，露出疑惑的表情。 　　她伸出手在梓言眼前晃晃： 　　“梓言？” 　　灯光透过魏莱纤细手指间的缝隙照射到梓言的眸上，晃得梓言有些眼晕。 　　梓言闭上眼睛，深呼吸再深呼吸，就这么平复三次才勉强让自己的心情稳定下来。 　　如果可以的话，梓言并不想回到种花家的父亲身边。 　　不过这种想法终究是行不通的。由于父亲郑权的特殊原因，梓言不得不放弃既定的计划，前往父亲任职的海州读书。 　　母亲也没有办法离开安特卫普，梓言只身来到远在海州的海州三中。 　　尽管梓言的国籍，仍然在种花家。但梓言并不觉得自己这样讲不好汉语，还有着一副银发赤瞳模样的人能够适应种花家的学校生活。 　　一定会被别人好奇，厌恶，排挤，瞧不起的吧？ 　　当梓言抱着这样的预案来到海州三中读书之后，却发现事情并非如她所预想的那样。 　　随着近些年来的发展，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国际交流变得愈发频繁。即使是海州这样的三线城市，因为有国际交流生的缘故，海州市的人们时不时就能见到西方面孔的国际友人，自然对梓言这种眉目里稍微有着西方立体感觉的孩子就见怪不怪了。 　　然而，梓言这样因为生理疾病，身体呈现纯粹的银发赤瞳还是相当少见。 　　因此，会有许多同学对梓言抱有兴趣，频频提出问题，亦或者总是邀请她去参加各式各样的活动，就是在所难免的事情了。 　　诺，现在坐在梓言身边的魏莱就是其中一位典型代表。 　　但魏莱是好人。 　　这倒不是梓言给魏莱发好人卡。而是魏莱这孩子，的确是位与人和善，家教良好的好人。 　　唯独魏莱这有些跳脱的性格让梓言觉得有些经受不起。 　　嘛。 　　如果魏莱不是这样的性格，以梓言那种时刻对陌生人保持警惕的性格，两人还能不能成为好友可就得另说了。 　　有朋友陪伴是很快乐的事情。 　　因为魏莱是海州本地人，知道些有趣的地方，所以时常拽上梓言出门吃吃喝喝到处玩乐。班级里其他同学也都是好人，安安静静不惹人厌，让梓言难得对校园生活有了些好印象。 　　唯独林华…… 　　还是不提林华为好。 　　总而言之，相处的时间久了，梓言还是蛮喜欢海州三中初三六班的环境的。 　　但这并不代表梓言喜欢将自己的事情向班级同学公之于众。过生日这样的事情，有魏莱知道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告诉给其他人呢？ 　　梓言不理解。 　　何止是不理解。基于半分冲动，她甚至想高声质问魏莱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转念想想，这时候病房里还有外人。即使抛开这点，母亲应该也不会喜欢她这样失态的表现。 　　梓言强压住心中不愉快，目不转睛地看着魏莱： 　　“为什么要告诉给全班同学啊？” 　　魏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起手腕看看手表。 　　“五点四十，东京时间五点四十。”她若有所思：“还有两个多小时，不着急。” 　　不着急什么？ 　　梓言不懂。 　　魏莱瞧见梓言迷茫的小眼神，禁不住扑哧笑出声：“总之是好事情了，而且是惊喜哦。” 　　“之前我就和你说过的，惊喜惊喜，讲出来就不是惊喜了，梓言你稍微等待片刻就是啦。” 　　惊喜？ 　　梓言小声嘀咕：“惊吓还差不多。” 　　…… 　　嘀咕着话音刚落，梓言听到轻微的脚步声。 　　余光看到的，里有英伦风格的蓝白裙摆出现在她眼底。 　　“八千代姐？” 　　来人停住脚步，侧身递两根雪糕给梓言和魏莱。 　　“梓言，这是北海道的牛乳雪糕。” 　　她介绍说。 　　“北海道的牛乳雪糕？” 　　时间过得太久，梓言这孩子都忘记北海道的牛乳雪糕，在她和八千代之间有着怎样的含义了。 　　梓言拨开包装品尝，旁边的魏莱却有些不知所措。 　　呃。 　　冬天，吃雪糕？ 　　魏莱心想。 　　这要是换她母亲在旁，准是要呵斥这样对自己身体不负责的做法，然后亲切地送上杯热水。 　　冬天，记得多喝热水。 　　似乎国外与国内不同，东京这里的人们没有喝热水的习惯？ 　　魏莱稍显犹豫，但还是将雪糕接到手里。 　　“谢谢。” 　　下意识用汉语道谢。话刚刚说出口，魏莱猛地意识到对方可能听不懂汉语，赶忙搜刮自己脑海里的词汇，用蹩脚的日语答谢。 　　这还是因为班级里那些日漫宅男时不时蹦出两句日语，魏莱这才勉强能记住两句。 　　东京是第一次来，她对日语真的一窍不通。 　　八千代闻言，笑笑，开口说：“我听得懂汉语，您直接用汉语和我交流就可以的。” 　　梓言倒是没有顾及魏莱能不能听懂，仍然自顾自地用德语和八千代交流： 　　“为什么要用敬称啊。” 　　梓言不满。 　　八千代不经意地将视线落在魏莱的身上。 　　魏莱的姐姐魏节，是樱小路家那位大少爷执意要娶的女孩。这样对于这位妹妹魏莱，有着樱小路家佣人立场的八千代小姐使用敬称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魏莱懵懵。 　　于是梓言又用汉语解释一遍。 　　“嗯嗯，是啊。” 　　魏莱听了，深有同感地认同点头。 　　“您好，我是梓言的同班同学魏莱，您直接这样叫我就可以了。” 　　被八千代这样稍年长些的成熟御姐用敬语称呼，魏莱总觉得有些奇奇怪怪的。 　　尽管八千代没有梓言母亲身上的那种雍容。但在魏莱眼里，这位名为八千代的大姐姐仍然有着深度内外涵养。举止优雅得体，是魏莱只在电视里才见到过这样气质的美女。 　　老实说，与对方相比，魏莱难免觉得相形见绌。体会到落差感，就连心里都有点发虚了。 　　至于梓言的母亲，那位卡塔琳娜-茨威格特…… 　　那是神，魏莱连相形见拙的勇气都没有。 　　八千代的唇角微微上扬，扬起温柔的微笑，没有解释什么。 　　不过。 　　话说回来。 　　八千代饶有兴趣地观摩起魏莱。 　　魏莱是海州人，在海州三中读书。对于这样一位与梓言貌似关系匪浅的女同学，八千代还是很有兴趣的。 　　诶，怎，怎么回事？ 　　魏莱被八千代这样温柔的笑容看得有些不自在。 　　唉。 　　果然八千代对梓言也抱有着近似母亲对女儿的情感呢。 　　（八千代：我才二十几岁！） 　　…… 　　不自在。 　　轿车里的大藏里想奈十分不自在。 　　她将目光瞧瞧落到旁边。 　　轿车后座的左边座位，端坐着位老人。老人闭目养神，神情无喜无悲，却是不怒自威。 　　这位老人是她里想奈的祖父，大藏家的掌舵人，大藏日勤。 　　里想奈拘谨地向右边靠靠。 　　但不论靠得如何远，她和自己祖父的距离也不过是短短一米多些罢了。 　　里想奈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倒不是说里想奈的身体不舒服，而是里想奈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坦然地与祖父独处。 　　上次毫无顾忌地与祖父撒娇，还是里想奈小时候，她大哥大藏衣远仍然在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留学时候的事情了。 　　随着里想奈长大，她所接触的事情越多，就愈发能够感觉到大藏家，以及这位执掌大藏家数十年的老人的恐怖。 　　这样，尽管有着血脉相连的亲近感，里想奈却是再也没有办法像小时候那样与祖父撒娇了。 　　“里想奈。” 　　里想奈正神游四方时，日勤忽然叫她。 　　“祖父大人——” 　　本就因为与祖父相处在一起而绷紧的神经瞬间挑起，里想奈应声。 　　“里想奈——”日勤唤她。 　　日勤的睫毛颤颤，带动全白的眉毛。但最终日勤也没有睁开眼睛，只是以平淡的嗓音说：“里想奈，你觉得你这位月夜姐姐怎么样？” 　　怎么样？ 　　里想奈停住几秒。 　　她现在这是应祖父的要求，与他一齐前往医院给月夜庆祝生日。 　　此时在赶去医院的车上，她祖父问出这样的话，是否有着什么深意呢？ 　　“怎么不说话了？” 　　听不到回复，日勤微微皱眉，缓缓睁开眼睛去看里想奈。 　　里想奈当即斟酌着说：“我觉得表姐是很好人的。” 　　恭喜梓言喜提好人卡一张。 　　晚餐会的初次见面，梓言就给里想奈一种十分高雅的感觉。尤其是不论与谁说话，甚至是与佣人说话时都是含蓄微笑着。 　　但梓言身上那些高雅的贵族礼仪，也许能够唬住别人，里想奈搭眼就能看出这位表姐与她是一路人，全都是装的。 　　诺，一齐玩游戏的时候，这位郑梓言可是放松得就像邻家小女孩。 　　不过梓言那种善良纯真，丝毫没有因为家世而高人一等的朴实，温柔亲切得也就像是不谙世事得邻家小女孩。 　　这些还是让里想奈挺惊讶的。 　　出身茨威格特还有大藏家，梓言的爷爷作为开国将军之一，在种花家的社会地位也是举足轻重……这样，梓言还能够这样纯洁，可真的是很难得了。 　　“嗯。” 　　日勤老爷子沉吟一声，没有多余的话。 　　车里再次归于寂静，只有轮胎压过沥青马路的摩擦声音还轻微可闻。 　　日勤忽然说： 　　“里想奈，你觉得我将你的表姐，大藏月夜留下来怎么样？” 第202章 一百九十七章 合不合适，试过才知道 　　里想奈能够感受到来自祖父的阵阵压迫感。 　　车里静谧无声，刚刚日勤祖父说出的话在不停地撩拨着她的心绪。 　　要将……梓言表姐留下来？ 　　里想奈这是首次听日勤祖父讲想要将她的梓言表姐留下来。 　　留在哪里？ 　　自然是大藏家的本家所在，这座繁华的东京城里了。 　　“……” 　　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安静地垂着头，目光下意识瞥向车窗外。 　　夜色，稍有些深了。 　　明月弯弯。 　　类似的话题，早在年前晚餐会结束时，里想奈就不止一次地听她母亲大藏金子抱怨过。 　　该说……是颇有微词吧。 　　如果梓言表姐仅仅是被姑姑带着来东京治病，治好后就会离开东京，她母亲自然是不会有什么说辞。 　　但这次晚餐会，家主大藏日勤郑重其事地向东京这里的各界名流介绍梓言，又决定赐名大藏月夜，要将梓言接进大藏家，这就让金子着实没有办法接受了。 　　“里想奈，你这位表姐要是被父亲大人迎接进大藏家，我们大藏家的小公主可就不仅仅是你自己一个人了。” 　　这不，不久前的农历春节聚餐，里想奈还被母亲金子给这样魔音贯耳来着。 　　她闭上眼睛，再睁开，看到的仍然是那弯弦月。 　　母亲说过的话浮现在耳边，里想奈不由得有些心生抑郁。 　　虽然没有明说。但母亲话里话外的小心思，里想奈还是清清楚楚地听懂了。 　　这都要归功于她长期在大藏家这样异常的环境中生活，成长，每日每日察言观色所培养出来的能力。 　　大藏家的直系族人愈多，作为族长的大藏日勤，被分给众人的博爱也就愈多。 　　因此梓言，还有梓言的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回到大藏家，这对已经将大藏家视为自己囊中之物的金子来说，自然是没有办法容忍的了。 　　更何况….. 　　再深层次的因果，里想奈能够明白，却不愿去过多思考。她只想平平稳稳，与心爱的人度过余生罢了。 　　想来，梓言表姐与她的想法应该是相同的吧。 　　如果祖父大人一定要要将梓言表姐迎接进大藏家，里想奈也不觉得这样做会有什么不好。 　　梓言表姐的性格柔软温和，不是恃宠而骄的人。最近一段时间，里想奈在游戏里与梓言相处得久了，对这样一位纯洁得仿佛白纸般得姐姐，她还是蛮有好感的。 　　“梓言表姐不会和我争夺什么的。” 　　里想奈很想这样告诉母亲，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这种事情，不论里想奈心底如何没有意见，大藏金子都是她的母亲。母亲碎碎念地对“大藏月夜”抱有很大敌意，里想奈做孩子的，除了毕恭毕敬地听着又能做些什么呢？ 　　能做的，顶多锻炼锻炼左耳听右耳冒的功力罢了。 　　不过…… 　　里想奈观察到的，梓言表姐眼眸深处的目光……如湖水般澄澈，干净得像是从未被这世间的险恶给沾染过。 　　她不忍心这位表姐被牵扯到大藏家里来。 　　大藏家是数一数二的豪门。不知道这世界上有多少人挤破头都希望能与这样的家族产生羁绊呢！ 　　但是—— 　　作为大藏家直系族人里最年幼的孩子，里想奈备受宠爱的同时，也对大藏家内部争斗的腥风血雨多少能略知一二。 　　如果梓言表姐加入大藏家的话…… 　　未来，不论大藏衣远还是大藏骏我。亦或者她们的姐姐大藏千夏坐上大藏家家主的宝座，里想奈也好，还是梓言也好，都难逃作为政治手段被联姻嫁给其他家族的命运吧。 　　这样扭曲的家族……里想奈想要逃离尚且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希望梓言表姐那般纯洁的人参与进来。 　　不过这样的话，里想奈也没有办法说给日勤祖父听就是了。 　　“不喜欢你这位表姐吗？” 　　日勤久久没有听见里想奈的回答，出声问。 　　“不——” 　　里想奈收回望着窗外的目光，回神：“我只是在想……月夜表姐能不能适应东……适应我们这里。” 　　梓言是日勤的长女琳娜，与种花家开国将军之后，那位郑权书记的女儿。梓言的童年是与母亲一齐在安特卫普度过，直到前段时间才回到种花家海州的。 　　是因为身体里被发现肿瘤，琳娜放心不下种花家那里的医疗水平，这才带梓言来到东京疗养。这些事情在大藏家里已经算不上什么秘密了。 　　唉。 　　里想奈在心底默默叹口气。 　　想想梓言表姐的事情，里想奈颇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 　　“适应？” 　　里想奈的话在日勤的心绪上泛起了些许波动。 　　日勤睁开双眼，以平淡的口吻问：“你的月夜表姐，在东京疗养的这两个月，不是生活得很好吗？” 　　不论医疗资源还是吃穿用度，日勤安排给梓言的都是最好的，全东京都找不出第二份来，怎么会适应不了呢？ 　　里想奈抿紧嘴唇。 　　祖父……和母亲可真像呢。 　　“最近你在学校里，不是过得很好吗？” 　　以大藏家的威势，金子或疏通打点，或威逼利诱，里想奈在学校里简直就是小公主一般。稍有些难弄的青山家丫头也没能在学校里对里想奈造成什么伤害，这在金子看来就已经是过得很好了。 　　可是…… 　　里想奈还是适应不了。 　　过得好与不好，与能不能适应，这完全是两个概念，没有办法混淆。 　　梓言表姐在医院里，的确享受到了最好的医疗资源，也享受到了最好的物质生活。 　　但即使如此，梓言表姐不见得就能适应这里呢。 　　每次一齐玩游戏时，里想奈与梓言聊起学校的时候，谈起海州三中的梓言，她语气的落寞是怎么都藏不住的。 　　梓言表姐是希望回去海州的吧？ 　　“是生活得很好呢。” 　　里想奈想用笑容回应祖父大人。然而回想起自己最近在学校中经历的那些，里想奈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勉强牵起的笑容却是不怎么自然了。 　　很敷衍。 　　还好这时天色渐深，车内昏暗，日勤祖父也看不清她的模样。 　　…… 　　另一边，梓言在房间里换衣服，魏莱跟着八千代往客厅走。 　　八千代压低声音问她：“您知道梓言大小姐以前是男生的吧？” 　　魏莱点点头。 　　“那这事少夫人她知道吗？” 　　八千代又问。 　　魏莱摇摇头。 　　她答：“知道这事的只有我和我父亲。就连我母亲我们都没有告诉。” 　　得到魏莱的准确回答，八千代这才稍稍严肃地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魏莱如蒙大赦地松口气。 　　这位名为山吹八千代的大姐姐，尽管一身佣人打扮，对魏莱用的也是敬语。可从刚才开始，她们两人之间的对话就颇有些查户口的感觉。 　　这位八千代，对梓言的保护欲太强，简直就像是母亲对待女儿一样。 　　魏莱擦擦自己额头上的虚汗。 　　还好大家正聊着，有大藏财团的工作人员送快件过来，讲这是千夏社长和衣远社长送给月夜大小姐的生日礼物。 　　梓言闻言一愣。 　　昨天千夏姐过来，不是送给她一台八音盒作为生日礼物了吗？ 　　诺，这质地古朴，看着就很上档次的八音盒还静静躺在她房间里的桌上呢。 　　琳娜答谢着接过快件，招呼梓言出来。梓言从房间里出来亲手拆开，才知道这是春节前她们来拜访，被千夏误会成是梓言绘画的那件巫女服。 　　之前那张经过千夏改良的服装设计图，梓言看过就已经惊为天人。 　　现在拿到这件衣远设计，千夏修改，委托大藏财团亚洲分区的服饰公司亲手制作的巫女服，梓言只觉得布料上乘，剪裁精良，抚摸着，看着，幸福得梓言眼神都直了。 　　唉。 　　一旁的魏节悔恨不已。 　　早知如此，她就提前些时日做衣服送给琳娜老师的女儿当作生日礼物了。 　　在霓虹服装文化学院读服装设计的她，制作的衣服即使没有那位大藏千夏来的优秀，也远比她准备送给梓言的大抱熊受用的多。 　　甭管魏节在旁边如何懊恼。 　　生日穿新衣，琳娜笑着催促梓言换上新衣裳，魏莱这才从八千代的“穷追猛打”中解脱出来。 　　太可怕了。 　　魏莱被八千代问得都要语无伦次说不出话来了。 　　大家在客厅里等待，留梓言自己在房间里换衣服。 　　其实，早在进屋时，梓言就想脱掉外衣换成家居服了。 　　这病房里有二十四度恒温的中央空调，梓言穿着外衣很热。但迫于魏莱在房间里，梓言愣是没找到机会换上。 　　尽管都是女孩子。 　　但在魏莱面前换衣服，裸露出肌肤什么的……梓言还是感觉一阵羞耻，怎么都做不到。 　　左瞧瞧，右看看，确定大家都在客厅，不论以怎么样的角度都看不到房间里的场景，梓言拿来巫女服放到床上，这才放心大胆脱衣服。 　　落了贴身长裙，打底裤袜还着在腿上。腿纤细笔直，露着的大腿肌肤嫩白得像是藕段。 　　被两腿夹着的地方平平，只有小巧的乳白蚕丝内裤贴在那里，勾勒出浑然天成的三线相交。 　　“……” 　　梓言无意瞟到自己身下，禁不住楞楞，裙子掉地上，忘记捡起来，久久不语。 第203章 一百九十八章 巫女 　　美女的话，即使是在穿衣服时也应该举止优雅，美景如画。 　　这是母亲琳娜教导给梓言的。 　　例如穿外套这种事情，常人很容易一边的手穿到一半，另只手也仅仅穿到一半，然后双臂如同大鹏展翅般“潇洒”地张开，将衣服穿上。 　　梓言还是男生的时候，常常是这样来穿的。 　　很遗憾。 　　自从接受过两性畸形的纠正手术，梓言就再没有机会这样潇洒了。 　　“宝贝是女孩子，这种穿法只会给别人留下不修边幅的印象。” 　　呃…… 　　琳娜是贵族礼仪方面的专家，梓言还真没有什么办法来反驳自己母亲。 　　总而言之，依着母亲教导的方法， 　　穿着外套时应先穿一边手，将外套拉到这边肩膀的后方。随后另一边手从背部伸进衣袖，接着拉起外套，将衣服完全穿着到自己身上。 　　当然，最后的最后是拉起衣襟，整理整理，以免出现什么褶皱。 　　对了，还有穿袖子的时候，稍微缩一下肩膀会显得更加优雅，衣服也会变得更加好穿些。 　　说实话，每次梓言依着母亲教导的方式去穿衣服，常常会觉得很是别扭。不论怎么样的收紧肩膀，从后背伸进衣袖时，梓言总觉得自己的手臂像是拧劲，怎么都没有大鹏展翅来得舒服。 　　唉。 　　说到底，这类礼仪……是因为要给别人展现出所谓“优雅”才会存在的吧？ 　　只有自己的时候，何必在意这些东西呢。 　　对，不用在意。 　　完全不用在意…… 　　好吧，梓言现在想在意这些东西都做不到了。 　　千夏姐委托大藏财团亚洲分区的服饰公司，找公司里的大师们给梓言亲手制作的这件衣服……的确美得巧夺天工。 　　弧形前摆的层次很优美。裙摆交替向后收紧，形成前短而后长的段落感，显露出梓言没有一丝赘肉的大腿的同时，又不会裸露得更多。 　　只是…… 　　梓言衣服穿到半路，就已经开始懵了。 　　这巫女服巧夺天工不假，但穿着起来未免过于繁琐了些。里衣，连体裙，腰封，绑带，头饰，腰带，还有手套长袜腰间绑带什么的。 　　里衣的摆袖宽大，梓言胳膊伸进去，没回过弯，就这样卡在里面了。 　　这还注意什么优雅不优雅。 　　梓言挣扎片刻，还是没能将衣服捋顺过来。衣服的布料厚实，做工扎实，但梓言害怕会弄坏这难得的生日礼物，愣是不敢太过用力。 　　“妈妈——” 　　没有办法，梓言只好求助外援了。 　　“宝贝怎么了？” 　　琳娜应声答道。 　　“那，那个——”梓言一时有些难以启齿：“妈妈，您可以进来帮我……帮我穿下衣服吗？” 　　梓言讲的德语。 　　客厅里的三位，琳娜的母语就是德语，自然听得懂。八千代与魏节都去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留过学，自然听懂德语也不是问题。 　　懵懵的只有魏莱一人而已。 　　“扑哧。” 　　忍俊不禁。 　　八千代与魏节憋着笑，琳娜做母亲的干脆直接笑出声来了。 　　刚刚嘛。 　　原本魏莱笑着想留在屋里帮梓言穿衣服来着。 　　“都是女孩子，有什么好怕的嘛！” 　　魏莱讲。 　　这算什么嘛！ 　　换衣服这种事情，即使关系再怎么要好的闺蜜，也不见得可以在对方面前赤条条什么都不穿。 　　换衣服避开一下，这是礼仪，更是尊重。人最开始为什么要穿衣服？不就是为了御寒和遮羞嘛。 　　梓言红着脸推魏莱出屋。 　　“梓言你里面又不是没穿内衣，这有什么好怕的……嘿嘿，还是说咱们公主里面其实是真空的？” 　　梓言：“……” 　　要不是病房内屋里没有门，她真想直接闭门谢客。 　　她不知道那些真正闺蜜的女孩子之间是怎么样相处的。但梓言的情况特殊，她现在可真做不到将身体裸露给魏莱这样的女孩子看。 　　害羞？ 　　不是。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母亲琳娜好心想进屋帮帮忙，结果也被梓言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我自己就可以！” 　　五分钟前梓言是这样讲的。 　　“瞧瞧这孩子，刚才还逞强不想让别人帮忙呢。” 　　琳娜笑着走进屋，刚进屋就看见自家女儿半颗脑袋埋在衣服里，坐在床上挣扎，活像只小动物。 　　屋外客厅里，八千代和魏莱对梓言的小别扭能理解，不知内情的魏节稍稍感觉有些奇怪。 　　听自家妹妹的描述，人家和郑梓言关系挺好的，为什么帮忙穿衣服这样的小事都…… 　　听说是因为肿瘤切除手术住院，也许是因为身上有疤痕不希望被别人看见吧。 　　一般来讲，除非身体上有类似疤痕这种有碍观瞻的东西，病房里又没有男生，哪有女孩子连换衣服都要这样避讳的。 　　魏节越是思考，越是觉得自己这逻辑思考得靠谱，连带着望向内屋的目光都变得怜悯起来。 　　唉，脑补这种事情可真是要不得。 　　…… 　　有句古话叫做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梓言本就漂亮，五官精致，线条柔和。双眸红得纯粹，齐腰长发银白得熠熠生辉。 　　这时候穿上红白相间的巫女服，梓言身上色彩和谐统一，像是在招相辉映，怎一个美丽端庄。 　　有母亲帮忙，梓言这下穿得很顺利，不再磕磕绊绊。 　　巫女服上身，落落大方。屋里有等身镜，梓言瞧见镜子里自己得模样，不由得心跳加速。 　　清雅秀气，圣洁得就像正向神明祈求的少女。 　　要是脸颊没有因为心跳加速而显得红润，梓言身上与真正巫女之间就更接近了。 　　梓言喜欢漂亮衣服，也欣赏那些绮丽的小姐姐。 　　最近一段时间，梓言早已发现自己随着医院对她激素治疗的不断进行，身体变得愈来愈有女生的味道。 　　脸庞变得柔和，胸前柔柔软软，梓言身上哪里还有一丁点男生模样的影子。 　　现在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脸颊泛着绯红的少女，身穿巫女服……梓言心底忽然有种自己在进行近似角色扮演游戏的实感，脸不由得更红了。 　　“宝贝如果去神社里做巫女的话，应该能给神社带来不小的人气呢。” 　　琳娜一边将颈饰轻轻贴着系在自己女儿的脖子上，一边夸奖。 　　“做巫女什么的……” 　　巫女。 　　女。 　　梓言心里念念有词。 　　在动漫里，巫女是斩妖除魔的神职人员，能够与供奉的神明沟通。一般来讲，巫女常常是有着黑色秀发，白色上衣与红色裙裤。 　　不论是明亮的色彩搭配，还是巫女本身的职业特点，巫女在好久之前开始就一直是漫展里人们争相扮演的对象。 　　至于现实里的巫女嘛…… 　　虽然没有二次元中那样超高的人气，但现实里的巫女仍然是很受欢迎的。 　　像浅草神社的助勤巫女，日薪可是有足足八千日元哦！ 　　三次元巫女的工作，基本以日常清扫、神社运营和贩卖御守为主。某种意义上与其他的职业没有什么太大不同，唯一值得注意的一点则是巫女仅向年轻未婚女性开放。一旦巫女有相恋的人，结婚生子，也就没有办法再做巫女了。 　　这样想，似乎梓言还挺适合去神社里工作的。 　　言归正传。 　　梓言被母亲推出屋子，一身圣洁巫女服地出现在客厅里，客厅里所有人都不禁眼前一亮。 　　“好漂亮！” 　　随着魏莱一声赞叹，客厅里的浓郁氛围一扫而光，梓言奇奇怪怪地望客厅里坐着的这三人来。 　　奇奇怪怪的不是梓言，是她们三人才对。 　　梓言从内屋往客厅里走的时候，客厅里这三人，魏节淡定地坐在侧边沙发上，魏莱靠着自家堂姐，肩膀拘谨地缩着，不说话。 　　而八千代…….没有琳娜老师前桥搭线，魏节与这位樱小路家的女佣相处一室，怎么可能会不尴尬。 　　魏节是真怕她忽然再来声少夫人。 　　魏莱跳到梓言跟前，转圈圈，双眸放光，像是观摩大熊猫似地观摩梓言。 　　“诶……” 　　梓言很困扰。 　　她忽然想起来，去年八月份，父亲郑权带着她去海州三中办理入学手续，当时在后操场，她也是这样子被魏莱给看着的。 　　“梓言你真的是好可爱呀。” 　　梓言精致小脸上的酒红色眸无奈睁着，流露出稍有苦恼的神情。脸颊的红晕才刚刚有点消，可爱得如果不是人家母亲在旁，魏莱都想直接给梓言一个大大的拥抱了。 　　“嗯嗯。” 　　琳娜眉目弯弯笑，心情大好。 　　这世上哪有女儿被夸奖，做母亲不开心的。 　　那边的魏节和八千代也跟着连连点头。 　　相比魏莱，她们二位观察到的更多。刚才在门口，这两位看到巫女服，搭眼就能感受到制作技艺的精湛。 　　现在见梓言上身，整件巫女服设计独到之处就更加显而易见了。 　　到底是大藏千夏，那位大藏财团亚洲分区的社长，闻名欧洲的服装设计师。 　　魏节心中兴奋异常，胸中热血翻腾燃烧。八千代却在心底叹口气，默默盘算起还要多久才能陪着露娜离开樱小路家。 　　想到这里，八千代欠身问：“琳娜老师，您晚上……有什么准备吗？” 　　礼物已经送到，也见到了梓言这孩子的可爱模样。见母女安好，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八千代想回去陪陪露娜了。 　　太晚回去也不好呢。 　　“准备？” 　　琳娜顿了下。 　　梓言抬头看看钟表，还有十分钟到六点，邀请说：“姐，一会儿有我的生日晚宴，你吃过再走吧。” 　　“我外公六点钟也会过来呢。” 　　外公……? 　　外公？！ 　　那不就是大藏家的家主，大藏日勤吗！ 第204章 一百九十九章 八千代小姐有点慌 　　冬季天短夜长，大藏日勤领里想奈来到医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 　　“咚咚。” 　　敲门声响起的刹那，病房里的八千代停在门口，正准备告别离开，回到樱小路家。 　　当然，回到樱小路家前，她想绕道松岛小姐说的浅草藏前，找找有没有樱花酥在卖。 　　露娜那孩子还是蛮喜欢吃这个的。 　　可惜。 　　随着叩门声传入耳朵，八千代神色一僵，身体禁不住呆在原地。 　　叩门的，应该就是梓言的外公，那位大藏家的家主，大藏日勤吧。 　　大藏日勤啊…… 　　隶属于大藏家的大藏财团，至今已有百余年的历史。作为历史悠久，实力强劲的老牌财团，依托于它才得以生存的公司，不仅仅是东京或者霓虹，即使放眼全世界都不在少数。 　　尽管在上世纪末，因为某些原因，全霓虹的高精尖企业大多遭受到重创。大藏财团自然没能幸免，旗下众多子公司被拆分重组，财团分区林立，明面上的市值也在不断下跌。 　　不过。 　　这就是藕断丝连的艺术了。 　　大藏财团各分区之间虽然相互独立，权力却是交叉的。前些年华尔街有人想以反垄断法来清算大藏财团，却愣是没能整理清大藏财团美洲分区与大藏财团亚洲分区之间的关系。 　　勉强弄懂个大概，最后只得不了了之。 　　神奇的是，大藏日勤老爷子又是实打实地能够命令美洲分区，这就让外人很是费解了。 　　所以，作为大藏财团以及大藏家实际上的掌权者，这位大藏日勤老爷子。虽然已经退居幕后，将偌大的财团尽数交予孙辈们打理，却仍然在霓虹的社会上有着极高的影响力。 　　某些时候，日勤老爷子甚至能够充当调停人的角色。在霓虹这里，不论是谁，不论彼此之间矛盾如何冲突，都不得不卖日勤老爷子这份薄面。 　　有谁敢惹怒这位老者吗？ 　　抱歉，至少霓虹这里没有。 　　要是早几分钟离开就好了。 　　八千代心想。 　　有着樱小路家女佣的身份在身，而且还是樱小路露娜的贴身女佣，她不想因为自己给樱小路家和露娜那孩子找上麻烦。 　　梓言的外公，可当真是大人物呢！ 　　那边坐在沙发上的魏节，与八千代有着几乎一致的想法。 　　心跳在加速。 　　鼻尖上冒出微微细汗，被病房里的灯光照得明亮。 　　这种事情怎么说好呢。 　　魏节只是普通家庭的孩子，没有接触过什么上层社会。再者，即使魏节以樱小路家少夫人的身份面对大藏日勤，这樱小路家也很难与大藏家对等。 　　举例来说。 　　哪怕是樱小路家的家主，露娜的父亲。别说是见到日勤，就是见到大藏千夏或者大藏衣远，都要老老实实，毕恭毕敬地称呼一声“大人”。 　　被大藏日勤见到，可是很麻烦的事情呢。 　　魏节心里想。 　　她妹妹魏莱，作为梓言的好友，短暂旅游几日后就会回去海州，在日勤老爷子心目中留下怎么样的形象都无所谓。 　　而她魏节……可是还准备在东京这里发展呢。 　　一定，一定，一定不能失礼。 　　想到这里，魏节也没有勇气再这样端坐在沙发上了。她拽着妹妹起身，却忽然觉得自己肩膀拘谨得发沉，害的她身体都有些摇晃。 　　“姐姐，怎么了？” 　　魏莱觉得奇怪。 　　那边梓言见魏节这样冷汗涔涔的模样也觉得很奇怪。 　　再这样站在门口也不好，八千代退后，来到梓言身后这边站着。 　　目前房间这群人里，只有她的身份地位最低了。 　　“请进。” 　　琳娜出声请门外的叩门的人进来。 　　…… 　　最后到来的自然是梓言的外公大藏日勤，还有那位家里蹲里想奈了。 　　给梓言表姐庆祝生日，里想奈没什么意见。 　　但跟着祖父大人，如此正式地过来庆生，里想奈总觉得自己被束缚住了，有些话想说都说不出口。 　　末了，她进门之说了声生日快乐。 　　倒是日勤老爷子看到梓言身穿巫女服的模样，不自觉地双眸睁开，眼前一亮。 　　“月夜，这是你千夏姐送来的生日礼物？来，让外公看看，真漂亮！” 　　日勤老爷子对梓言的美丽样子赞不绝口，夸得梓言脸颊更红了。 　　哪有男孩子被夸漂亮的。 　　啊，不对。她现在是女孩子…… 　　幸好众人寒暄没多久，就有医院的后勤人员敲门进来说生日晚宴已经准备妥当，请他们移步会客厅。 　　琳娜陪着日勤老爷子先出屋，被日勤老爷子夸得晕晕的梓言这才稍微清净下来。 　　摸摸脸颊，烫。 　　梓言不动，屋里的其他人也没动。 　　琳娜回头招呼她：“宝贝走了。” 　　梓言回神，答应声，走出屋。 　　梓言这边，有着母亲为期两月的礼仪特训。母亲又叮嘱她在外公面前不要失礼，于是梓言不论姿势还是走路方式都落落大方，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里想奈自然不必说，这类的礼仪是她自小就有的必修课程，讲已经刻进骨子里都没什么问题。 　　倒是苦了魏节。 　　美女的话，应当举止优雅，美景如画。 　　但慑于日勤老爷子的威望，尽管早在来医院之前已经已经做好面对日勤老爷子的准备，魏节还是紧张得不得了。 　　别说姿势和走路方式了，就连手摆放在哪里都不知道，面部表情已经僵了。 　　还好琳娜老师陪着日勤老爷子在前面走，看不见她的窘样。 　　一行人走在去医院会客厅的路上。 　　大藏家的医院，是医院，也是疗养院。接待的又大多是霓虹这里的社会名流，设置些疗养病人用于招待来访亲朋的会客厅，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早在三天前，日勤就特意吩咐这边的后勤人员早做准备生日晚宴，找来东京最好的匠人预约他在梓言生日这天，当日制作巧克力蛋糕。 　　梓言喜欢吃巧克力，这还是日勤老爷子从自家女儿那里问出来的。 　　就是这晚宴…… 　　日勤的眼神，若有若无地往后睨。 　　老实说，刚刚进屋时，见屋里待着这么多人，日勤老爷子也是一愣。 　　他外孙女才来东京不到两个月，就这么多熟人了？ 　　屋里几位起身向日勤问好。日勤领里想奈进屋，与她们聊不到几句就知道了这都是些什么人。 　　那边两位种花家的丫头，小的是他外孙女在海州的同学。大的是来东京留学的留学生，与樱小路家那小子有点不清不白的关系。 　　至于这位樱小路家的女佣……记得是叫什么山吹八千代？ 　　“琳娜，你和樱小路家很熟吗？” 　　日勤问。 　　“嗯？” 　　琳娜先是疑惑，但马上就想通日勤想问什么，讲：“她啊，她是我在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的学生，和我女儿的关系很好的。” 　　哦。 　　日勤了然点点头。 　　换言之，这里的人都是她外孙女以前身体情况的知情人了？ 　　那边，里想奈走在梓言的右手边，看着回身关上病房门的八千代，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等等，这是什么情况。 　　来医院之前，樱小路露娜还在游戏里让里想奈替她向梓言道声生日快乐，这怎么露娜自己的贴身女佣就过来了？ 　　“哒，哒。” 　　留后关好门，八千代踏着清脆的脚步声赶上来，刚好见到里想奈正奇奇怪怪地看她。 　　“里想奈大小姐——” 　　八千代解释说：“我和梓……和月夜大小姐很久之前就认识的。” 　　她刚说完，前面琳娜解释给日勤的话又传进里想奈的耳朵，里想奈当即就懂了。 　　世界真是小。 　　绕来绕去，里想奈交际圈里这些家伙，全都是互相有关系的呢。 　　梓言左手边的魏莱，目光悄悄看着八千代还有里想奈。 　　唉，这医院走廊可真宽敞，并排走五个人都不会挤。 　　魏莱在胡思乱想。 　　老实说……见梓言来东京短短两个月就有了新的朋友（尽管里想奈是与梓言血脉相连的表姐妹），又与那位母亲模样的大姐姐关系匪浅，她心底……总觉得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对，就是一点点不是滋味。 　　边走着，大家沉默不语，没人说话。 　　走到走廊拐角处时，八千代犹豫再三，开始开口向梓言说了： 　　“月夜大小姐……我家小姐还在等着我买樱花酥回去，可以的话……我可以先行离开吗？” 　　生日晚宴，梓言才是正主。 　　“诶？” 　　梓言看着这样拘谨的八千代，忽然觉得陌生。 　　八千代姐……这是怎么了？突然对她这么生疏…… 　　“露娜……”梓言想想说：“姐姐，吃块生日蛋糕再走不可以吗？” 　　难得八千代姐姐能来看她，如果不能陪她到生日晚宴上，这就太遗憾了。 　　坏了。 　　八千代暗道糟糕。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梓言称呼她为姐姐，还是因为这里是走廊转角，日勤老爷子转身的时候特意包含深意地往八千代这里看了一眼。 　　这晚宴，是日勤老爷子为庆祝自己外孙女大藏月夜（郑梓言）的生日而准备的晚宴。 　　魏莱是普通家庭的孩子。但她是梓言的同学，凭借着这层关系，出席晚宴自然没什么问题。 　　魏节是魏莱的姐姐。或者以樱小路家少夫人的身份，魏节出席晚宴，与日勤同桌共餐到勉强也算够得上身份。 　　唯独她八千代…… 　　是樱小路家的“佣人”呢。 第205章 二百章 生日晚宴倒计时 　　哒，哒。 　　梓言跟上外公的步伐，走在去往会客厅的路上。 　　她的外公，这位大藏家的家主大藏日勤，尽管年已近百，却仍然背脊挺直，健步如飞。身体尚处恢复期的梓言跟着稍微有些费力了。 　　她左手边的魏莱倒是走得轻松。 　　只是魏莱在茫然地环顾四周。 　　通过连廊。 　　离开住院部，来到另一栋楼宇里。魏莱极目望去，这里走廊的两端亮着淡淡橘黄的光，像是落日的余晖，暖人心间。 　　至于走廊两侧的墙壁，飞檐斗拱，布局精巧，大藏家的族徽镌刻其间，看得魏莱迷了眼睛。 　　这里…… 　　真的是医院吗？ 　　怎么感觉，说成是哪家贵族的宅邸似乎会更加合适一点。 　　不同于魏莱记忆里医院那样冰冷。这里雕栏画栋，端是富丽堂皇。 　　住在这种地方疗养，花销究竟会是多高啊。 　　魏莱禁不住这样去想。 　　念头刚刚冒出，魏莱不由得在心里嘲讽起自己来。这是大藏家的私人医院，是梓言的外公，那位大藏日勤的私有物，梓言住在这里疗养需要顾及花销吗？ 　　以余光偷偷去看梓言的侧脸。 　　一时间，魏莱的情绪变得格外沉郁。 　　她和梓言……彼此之间的友谊，真的能够长长久久吗？ 　　梓言的父亲，郑权书记的身份都没有让魏莱如此怀疑过。然而此时的魏莱，见到医院里的种种，却不禁开始怀疑起来了。 　　“你怎么了？” 　　梓言察觉到魏莱面色的变化，以温和的语气问。 　　“啊，没什么。” 　　魏莱顿一下，摇摇头，矢口否认，就这样回避了问题。 　　梓言的话……一定会在恢复期结束，拆线后回到海州，回到学校里读书的吧？ 　　可为什么，梓言的外公，一再地称呼梓言为“月夜”呢。 　　Tsukiyo。虽然魏莱不懂日语，但这名字她听梓言说得久了，自然而然在日勤老爷子与梓言对话的时候听得出来。 　　唉。 　　魏莱在心底不断地叹气。 　　梓言：“……” 　　魏莱这是怎么了？ 　　走廊里安安静静，走在魏莱身旁的梓言能够很清晰地听到魏莱稍有变快的喘息声。尽管魏莱的面色稳定，可是四下望去的眼神却没有办法作假。 　　此时魏莱的状态，看起来有些糟糕。 　　梓言窥视着她的脸庞，欲言又止，如鲠在喉。 　　为什么…… 　　她忽然觉得这次生日晚宴，稍微有些不愉快了。 　　时间回到十分钟前。 　　日勤老爷子饱含深意的目光，让八千代如芒在背，心里揣揣不安。 　　八千代觉得自己不会感觉错。 　　长久服侍在樱小路家的经历，让她对这种尽在不言中的艺术体味颇深。 　　尽管日勤老爷子没有明说。但单纯是这样的眼神，逐客的意味就已经非常明显了。 　　之所以没有明说…… 　　大概是在等待八千代主动告辞离开，免得大家都难堪吧。 　　呼。 　　八千代深呼吸。 　　再深呼吸，连续地深呼吸，想借此缓和心里的紧张情绪。 　　“姐姐，你一定要现在就走吗？” 　　情绪尚未安定，梓言又问。 　　梓言啊…… 　　有日勤老爷子在旁，梓言这又一声姐姐叫得八千代心绪又乱了。 　　尊卑有别，她现在可受不起梓言这样称呼她。 　　“是，是的。” 　　就连八千代的话语都变得正式起来。 　　日语语境里，“嗯”是最不正式的回答方式，通常用于平辈，或者关系要好的友人之间。 　　面对长辈，或者社会地位崇高的人，如果使用“嗯”来回答，就是十分没有礼貌的事情了。 　　“我家小姐还等待着我买樱花酥回去。” 　　八千代的话说到这里为止，没有再说下去。 　　骗人。 　　梓言望着八千代的眼睛，心中忽然浮现出这样的感觉。 　　她分明在八千代躲躲闪闪的目光中看出了不舍……为什么八千代一定要立刻就离开呢？ 　　连品尝一块生日蛋糕的时间都没有吗？ 　　梓言想继续开口挽留。可是看看八千代，再看看不只是什么时候转身，向她摇摇头的母亲，梓言挽留的话到了嘴边，最后却没能说出去，只好作罢了。 　　就像是那天一样。 　　那天的八千代姐，分明答应她即使跑遍全安特卫普，也要买到北海道的牛乳雪糕给她尝尝来着。 　　结果梓言不仅没有见到牛乳雪糕，就连八千代本人都不辞而别地离开安特卫普回到东京了…… 　　……牛乳雪糕？！ 　　梓言一瞬间想起来了。 　　这边，八千代已经轻声以几乎听不见的音量道歉，躬身离去，往另一边走廊走出几步远了。 　　心里不舍的情绪愈发强烈，梓言终究没有忍住，呼唤出声： 　　“八千代——！” 　　八千代闻言，身体微微楞下。但却没有停留，反而离去的脚步加快了。 　　“唉。” 　　就在这时。 　　像是放下什么东西的苍老叹息出现在众人耳边。 　　日勤老爷子转身走到梓言跟前，怜爱地抚摸过梓言的脑袋，抬头道：“那位女佣，等一下吧。” 　　八千代停在了原地。 　　日勤低头，小声问梓言：“月夜，就这么喜欢这个樱小路家的女佣吗？” 　　梓言点点头。 　　有股异样的情绪涌上心头。日勤老爷子思索片刻，讲：“既然你是来给老夫的外孙女庆生，没能参加上生日晚宴就离开，这也不符合我们大藏家的待客之道。” 　　今天是梓言的生日，日勤老爷子搭台的这次晚宴，梓言才是主角。若是梓言没有尽兴，这生日晚宴举行得也就没有意义了。 　　倒是…… 　　他外孙女这么在意这个樱小路家的女佣啊…… 　　日勤老爷子若有所思。 　　八千代：“……啊。” 　　老实说，八千代不知所措了。 　　日勤老爷子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充满压迫感，不容别人拒绝。但八千代刚刚讲急着给自家小姐买樱花酥……颇有些左右为难的味道了。 　　“来陪陪月夜吧。” 　　日勤老爷子又道。 　　八千代还能说什么呢。 　　于是，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子了。 　　八千代没有离开，默默跟在梓言身后。尽管没有她没有讲什么，脸上神情却是隐隐有些无奈。 　　梓言这孩子……唉，有些太粘人了。 　　不过八千代也不好去责怪她什么。 　　周围的氛围变得稍有凝重。 　　魏莱一副有心事的模样。八千代无奈的样子，让梓言心里忐忑不安，像是自己做错什么事情似的。 　　唯独她的表妹里想奈，只是见日勤老爷子留下八千代，眼神最初因为惊讶而睁大之外，就再没什么其他表情流露出来。 　　真是。 　　明明留下了八千代，梓言却稍微有些愉悦不起来了。 第206章 二百零一章 生日晚宴进行时——许愿 　　黑森林蛋糕是梓言最喜欢的。 　　这款蛋糕融合樱桃的酸，奶油的甜，巧克力的苦，还有樱桃酒的醇香，可以说是十分典型的德式风味。 　　因为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是在汉斯猫（原本是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被驯化了）长大的缘故，梓言尽管有着种花家的国籍，口味却更加偏向母亲那边。 　　这大概也是日勤老爷子，为什么将此次生日晚宴按照西方样式来布置的缘故了。 　　梓言随外公走进会客厅时，这里的一切早已置备妥当。 　　精致的黑森林蛋糕摆放在会客厅中央餐桌的最中间。 　　这黑森林蛋糕的口味，能否与汉斯家那里的蛋糕一致呢？ 　　日勤老爷子不知道。 　　但他已经委托东京这里最杰出的糕点师来制作了。 　　以饱满的酒渍樱桃，还有比例惊人，毫不怜惜大量使用的樱桃酒，这正是一款正宗黑森林蛋糕的灵魂所在。 　　话说……东京这里，未成年人禁止饮酒。 　　不过，如果是制作蛋糕的佐料的话，似乎拿来给未成年人享用，也没什么不妥…… 　　暂且不理这些奇奇怪怪的规矩。 　　点缀在黑森林蛋糕上的樱桃鲜红欲滴。而这樱桃，是制作人为追求最正宗的黑森林味道，特意空运汉斯家原装进口的酒渍樱桃。樱桃本身蕴含着的甘甜之味浓郁，同时又散发着经过天然发酵后的醇香。 　　至于衬托着樱桃的，这些看似随意的巧克力碎，就像是林间落地的树枝般点缀在松软柔和的蛋糕胚上。巧克力的黑，搭配樱桃的红。巧克力的苦，中和樱桃的甜香。蛋糕胚只间的奶油是那样的细腻柔滑。 　　感觉，即使是请来汉斯家最杰出的糕点师来制作，也不过如此吧。 　　“请进。” 　　等候在会客厅门前的服务员为梓言他们推开门，道声请进。 　　“总裁大人，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他向日勤汇报。 　　“嗯。” 　　日勤点点头，挥手示意他离开。服务员恭敬地鞠躬，随后就离去了。 　　梓言刚一进屋就见到这严格按照对称美学摆放着的黑森林蛋糕。 　　诶。 　　她下意识往母亲那里瞧，只看见母亲眉眼弯弯，笑呵呵地向她点了点头。 　　梓言沉默几秒。 　　外公准备这场生日晚宴，应该是听取了她妈妈的琳娜的意见吧。 　　怎么说好呢…… 　　梓言刚刚还有些抑郁的心情，那种浓郁氛围一扫而光，瞬间被治愈了。 　　梓言这孩子对美食可没什么抵抗力呢。 　　尤其还是正对胃口的美食。 　　这黑森林蛋糕上不仅有巧克力碎，还有刚刚淋上没过多久的热巧克力。看这热巧克力从蛋糕上，顺着外沿缓缓流下，与细腻柔滑的奶油相互依偎，就像是正在热恋中的恋人一般，梓言看得眼神都直了。 　　日勤老爷子不动声色偷看自己外孙女。见到梓言两眼放光的模样，不由得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这人老了，最喜欢见到的就是小辈们开心的样子。 　　众人落座。 　　这是日勤老爷子为自己外孙女准备的生日晚宴，梓言自然坐在主位。 　　餐桌不大，梓言左手边落座外公和母亲还有里想奈，右手边坐着魏莱魏节姐妹，刚刚好坐下。 　　唯独陪过来的山吹八千代没有坐到桌旁，而是恭恭敬敬地站到梓言的身后，仿佛服侍梓言的女佣。 　　梓言觉得奇怪，回头看她，问：“姐姐，你为什么不坐下来呢？” 　　八千代：“……” 　　八千代一语不发，眼观鼻而鼻观心，面色淡定自若。 　　她要是顺势坐下来，这明天山吹家也好，还是樱小路家也好，麻烦可就来了。 　　可不能被日勤老爷子笑呵呵的慈祥模样给骗了。 　　里想奈：“……” 　　那边与梓言同辈的里想奈，对当下的情况不忍直视。要不是祖父在旁，她真想出声提醒一下自己这位纯洁的表姐。 　　纯洁没有错。 　　可梓言这样子，真的是纯洁过头了。 　　尊卑有序。不论梓言如何喜欢这位山吹八千代，山吹八千代毕竟是是樱小路家的女佣，这就根本没有资格与日勤老爷子同桌进餐。 　　若是换里想奈来做，早在八千代告辞准备离开的时候，她根本不会阻拦，而是直接给人家放行。 　　免得到最后彼此难堪。 　　而梓言…… 　　还真是不谙世事的公主殿下啊。 　　“宝贝，你就别为难八千代了。” 　　最后还是琳娜在心底叹气，抬头与日勤老爷子的目光对视一眼，随后开口说，给八千代小姐解了围。 　　琳娜心底忽然有了压力。 　　她喜欢大藏家这样的大家族吗？ 　　不，她不喜欢。连续两次逃婚经历，已经让她对这些所谓贵族伤透了心。独自在安特卫普教书，搭起属于自己的服装品牌和工作室，这样自力更生的感觉就挺好的。 　　她之所以要规范梓言的那些行为举止，不过是不想让梓言被外人看扁罢了。 　　但是像梓言这样的不谙人情世故…… 　　琳娜思索着该怎么样将这些事情教给女儿，另一边的魏节将桌上众人的神情看在眼里，也禁不住在心底叹口气。 　　大家族就是这样。 　　为什么魏节没有答应那位樱小路家长子的求婚？还不是害怕到最后与樱小路家扯上关系么。 　　这世上不知有多少姑娘想嫁入豪门，甚至是宁愿在宝马车里哭，也绝不在自行车上笑。 　　魏节向来对此嗤之以鼻。 　　她只觉得麻烦。 　　虽然这位樱小路家的长子，与父母闹翻，已经搬出家族宅院，独自在外居住。但人家毕竟是姓樱小路，一旦樱小路家有些事故，到时候成为樱小路夫人的魏节，真的能置身事外么？ 　　所以她只觉得麻烦。 　　还是平民百姓家好啊。 　　魏节感慨。 　　要说这桌上，最镇定自若的反而是那位大藏家的小公主大藏里想奈，以及她妹妹魏莱了。 　　镇定自若，颇有些云淡风轻的味道。 　　到底是大藏家培养出来的孩子啊。 　　魏节看看里想奈，由衷佩服。侧侧头见到自家妹妹也是这样一副表情，不由得啧啧称奇。 　　哪知魏莱这样云淡风轻的态势完全是装出来的。 　　魏莱此时心里一股谜一样的压力。 　　她这么一位土生土长的海州人，是真心，完完全全听不懂日语啊！ 　　梓言在讲什么？梓言的母亲在讲什么？梓言的外公在讲什么？ 　　魏莱什么都听不懂。 　　她又做不到全程微笑，苹果肌都僵了。所以只好面色平静，再平静。 　　这里东京时间的八点钟，她约好全班同学上线给梓言庆祝生日这件事情，可不能弄砸了。 　　反复斟酌细节。 　　这人呐。 　　做事情一旦投入，就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分明没觉得过去多久，时间却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走一步，再走一步，走到跟前了。 　　“哎——” 　　魏节戳戳魏莱。 　　魏莱恍然回神。那边黑森林蛋糕上已经插好十五根蜡烛，火焰跳动着燃烧，像是在映衬着梓言因为开心兴奋而睁大的眸。 　　眸是酒红色的，与火焰辉映着。 　　等，等等！ 　　这刚刚还是梓言回头在和那位御姐对话，怎么转眼间就到许愿了？ 　　时间真是过得飞快呢。 　　魏莱坐直身板，看着眼前梓言的样子，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就痴了。 　　梓言身穿的是巫女服。 　　周围光线熏染得环境温暖橘黄，稍微调暗些亮度，只有身穿巫女服的梓言有着蜡烛的光，才能被众人看得清楚。 　　巫女服是精美细腻的。而穿着巫女服的梓言，她那银白的齐腰长发梳成低低的双马尾坠在背后，纤细的脖，里衣那微微显露出的精致锁骨，下颚稍尖又圆润收紧的弧度…… 　　再看看梓言精致的俏脸上，那双仿佛与跳动火焰同步的红色双眸，认认真真地望着蛋糕，随后缓缓闭上，一心一意地许愿…… 　　真的。 　　美轮美奂得就像是在虔诚像神明祈祷的巫女一般。 　　梓言：“……” 　　魏莱痴痴看她的糟糕样子，已经闭上双眸的梓言自然是见不到了。 　　屋里安静。 　　梓言除自己的呼吸声外，再听不到什么其他声音。 　　合上双眸。 　　眼前的世界归于黑暗，隐隐能够见到光亮。 　　梓言的心静极了。 　　许愿啊…… 　　回想这过去一年里经历的事情……事到如今，梓言仍然有种云里雾里，仿佛置身梦境中的虚幻感。 　　她郑梓言，其实是女孩子。 　　这样的事实。 　　为防止伤势进一步恶化，也为尽快调整已经彻底开始混乱的内分泌，她不得不去进行两性畸形的纠正手术。 　　这样的既定事实。 　　女性生殖系统保存完好，甚至是身下那里，更甚至是生殖道都有隐性地发育。经过调养，就连生育功能都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现在的梓言，全身上下早已完全是女孩子的模样，却仍然觉得……觉得……觉得有些想笑。 　　很荒谬不是么？ 　　但这就是不容反驳的事实，不是么？ 　　如果不论什么样的愿望都能够实现的话，梓言现在最希望的莫过于自己生来就是男生，或者生来就是女生，也就不会心里再这样被折磨着了。 　　可是这世界上，哪里有会这种可能呢？ 　　不过是一厢情愿的美梦罢了。 　　还是现实一点吧。 　　梓言心想。 　　我是女生。 　　自始至终都是女生，对吧？之前的那些，不过是上天与我开的玩笑，对吧？ 　　只能……尽可能地去作为女孩子生活下去了，对吧？ 　　梓言心里念叨着，忽然感觉眼睛酸酸，不由得紧紧鼻子，赶忙将这感觉压制下去。 　　过生日这样开心的日子，可不能哭出来。 　　而且，也不是一无所有呢。 　　尽管过去十四年的生活被现实毫不留情地推翻。但梓言并不是就这样一无所有了。 　　八千代同情她，露娜理解她。最近与里想奈玩得开心，她身上穿着的又是衣远哥哥设计，千夏姐姐委托制作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她的巫女服。 　　林华喜欢着她，来了东京。魏莱思念着她，此时此刻就坐在这里，在这她郑梓言的生日晚宴上。 　　真是…… 　　“嘀嗒——” 　　一滴泪掉落到梓言身前餐盘，发出清脆的声响。 第207章 二百零二章 生日晚宴进行时——执念 　　大藏日勤的心中，微微泛起些异样的情绪。 　　这倒不是说，他在因为自己外孙女的哭泣而心生不满。 　　相反他甚至觉得当下的梓言很美丽。 　　潸然泪下。眼泪划过脸颊，梓言在轻微抽泣着，楚楚可怜，如梨花带雨。 　　该怎么说好呢。 　　尤其梓言抬头，显露出自己纤细嫩白的脖子的同时，尽可能不让眼泪落下的脆弱和倔强……日勤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泛起悸动的涟漪。 　　他的外孙女，大藏月夜，如梦似幻般，究竟是多么出众迷人的女孩子啊。 　　在日勤的注视下，梓言摊开了右手手掌，想要以掌心覆盖住自己因为哭泣而有些颤抖的脸颊。 　　但似是觉得这样不好。梓言的掌心在面前轻微摆动两下后，缓缓地聚拢送到眼前，轻柔擦拭刚刚溢出眼眶的泪。 　　生日，这样开心的日子，怎么可以哭呢。 　　梓言平复心情，又放下了手。 　　要好好的作为女生……活下去。 　　要好好的学习服装设计。等到……等到十八岁，等到高考后，再在种花家那里重新踏入服装设计的舞台吧。 　　“宝贝……” 　　琳娜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她看向站在梓言身后的八千代，八千代的目光与之对视，随后便柔和地继续看着梓言了。 　　两性畸形的性别纠正手术。 　　这类手术，执行得俞晚，对患者心里的伤害就愈大。 　　似梓言这样，在术后没有出现什么过激的心理障碍，以大藏医院那位木下院长的说法，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了。 　　而现在…… 　　也许让梓言放松地哭出来，将内心的压力排解出来，才是最好的吧。 　　琳娜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今天是她孩子的生日啊。 　　如果在十五年前，她卡塔琳娜-茨威格特能够将女儿正常地出生的话……她的宝贝，也就不会承受现在这般的痛苦了吧？ 　　这样的意念回荡在心中，让琳娜久久不能释怀。 　　她站起身，走到梓言身边，握住了梓言的手。从肌肤相亲的触感能够感受的到，梓言的身体在颤抖着，血管悸动的脉搏很快。 　　就坐在梓言旁边的魏莱，本想起身安慰她的。但没等魏莱有所行动，梓言的母亲琳娜已经过去，魏莱自然是没有再起身的必要了。 　　虽然没有办法做到感同身受，但魏莱认为自己至少是能够理解梓言的。 　　友情究竟是怎么样的东西呢。 　　对于这样深刻的概念，魏莱也不甚了解。 　　她只知道自己见到梓言哭泣，会觉得心痛，会不想让对方再这样难过下去，如此简单的事情罢了。 　　不要再哭了。 　　桌下，魏莱悄悄握紧手掌，随后又舒展开了。 　　不用担心，所有人都只知道你是女生。即使是我，还有父亲，哪怕是现在也始终认为你是女生。 　　不要再害怕了…… 　　不对。 　　在害怕的是她。 　　是魏莱。 　　魏莱在害怕着未来，害怕着梓言会转学离开海州，留在东京这样的未来。 　　以梓言的情况来说，在新的环境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会是更好的选择也说不定。 　　但是…… 　　梓言，是魏莱目前唯一能够交心的朋友。 　　她不想放手。 　　哪怕是只能再在海州三中的狭小教室里共度初中最后的数月，等到中考后就要分开。只要梓言还在海州，还在西江，不论是哪里，魏莱都能够过去。 　　可如果是东京…… 　　魏莱自己都不清楚她会不会有再次来到这里的机会。 　　所以啊—— 　　魏莱刚要闭上眼祈祷时，祈祷许愿结束的梓言正好睁开双眸。两人四目相视片刻后，梓言不由得破涕而笑。 　　“对不起。” 　　梓言轻声道歉：“明明是邀请你们来参加生日宴，我自己却哭了，真的对不起。” 　　魏莱摇头。 　　魏莱身旁的魏节也友善地笑笑。 　　她堂妹的这位同学，郑梓言，真是奇怪的孩子呢。 　　魏节心想。 　　她深深觉得郑梓言是个有些奇奇怪怪的女生。 　　不论是梓言异于常人的银发赤瞳，还是梓言为人处世的态度，全都与普通人不一样。 　　也与那些家境良好的大小姐不太一样。 　　当然，这奇奇怪怪不是贬义。 　　与大藏家牵扯上关系，还能够这样“奇奇怪怪”，郑梓言这孩子已经很难得了。 　　另一边，梓言的表妹大藏里想奈与魏节有着几乎一致的想法。 　　不过。 　　如果她的祖父，大藏日勤一定要将梓言留在东京，留在大藏家这样的是非之地的话…… 　　唉。 　　以一齐玩游戏度过许多欢乐时光的朋友角度考虑，里想奈是真的不希望她的表姐被卷入大藏家的漩涡里来。 　　“没事啦。” 　　魏莱洒脱地无声笑一下，伸手轻轻碰碰梓言的胳膊，说：“而且梓言你哭泣的时候，真的很漂亮，就像是仙女下凡。” 　　“比笑的时候都好看，我见犹怜。” 　　梓言：“……” 　　日勤：“……” 　　说实话，日勤觉得这时出现在生日晚宴上的魏莱还有魏节，甚至是八千代都打扰了他与自己女儿，与自己外孙女相处的时间。 　　讲得更加坦白些。 　　日勤本想在这次生日晚宴上与梓言讲些事情的。 　　他是想将梓言留在东京的。 　　郑权特殊身份的限制，日勤自然清楚。在他看来，如果琳娜与郑权之间的感情出现裂隙，那好聚好散不失为一种选择。 　　这样彼此都不再受到限制了。 　　假若恋着旧情，协议离婚也不失为一种办法。记得种花家某位作家，当年与妻子结婚后，所作第一件事情就是将结婚证烧毁。 　　“结婚证是为了离婚用的。” 　　真正美好的爱情，不需要所谓结婚证来维护。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没办法结婚的真爱，又有多少是被结婚证锁住的痛苦。 　　追求真正的幸福，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权利啊。 　　更何况，他日勤的外孙女，身体又有着这样特殊的原因。 　　在全新的环境里，重新开始新的生活，这对梓言来说是更好的选择。 　　这不是逃避现实。 　　而是与过去的环境还有人际关系暂时隔离开，去作为大藏月夜，作为女生，作为堂堂正正的女性，以崭新的姿态出现在社会上。 　　不论怎样想，这样去做的话，他的外孙女都会更加幸福的吧？ 　　至少要比回去海州，束缚在父亲身边更加幸福。 　　日勤不禁陷入沉默，对魏莱还有魏节的成见更深了些。 　　刚刚的氛围很好。在梓言哭泣的时候，如果日勤能够站到梓言的身后，用手臂搂住她瘦弱颤抖着的身体，再讲述这些事情的话…… 　　他的外孙女，应该会同意的吧。 　　对于梓言是回去海州，还是留在东京，琳娜给予日勤的答复是全看孩子自己的意愿。 　　人生也好，未来也好，全都以梓言自己的意志决定，琳娜不做干涉。 　　不做干涉吗…… 　　日勤推推鼻梁上稍有下滑的圆框眼睛，久久不语。 　　意志这样的东西，梓言自己不主动说出来的话，日勤不论怎样去想都是徒劳无功。 　　但是—— 　　量变终将引起质变，日勤不觉得自己所做的这些，对梓言的影响会一点都没有。 　　为什么一定要将梓言留在东京，留在自己的身边呢？ 　　非要解释的话，大概只能说是自知命不久矣的老人，想要在人生最后的旅途里有所有至亲之人陪在身边，这样近乎顽固的执念了。 　　所有至亲之人。 　　对，所有的至亲之人。 　　日勤陷入沉思。 　　他这一生，共生有六子，一女。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场上，日勤的最初所生的三个儿子接连丧生，现在日勤就是想与之相见，怕也是要在百年之后了。 　　后来，迫于家族的压力，日勤迎娶同为霓虹贵族之女的大藏特马特，并与其孕育有三位儿子，也就是琳娜的三位哥哥，大藏真星，大藏富士夫，以及大藏山一。 　　尽管谈不上真爱，但日久生情，日勤对自己迎娶的第二位夫人还是有着真感情。只可惜大藏特马特在生下末子山一时，因难产而死，日勤从此又是孤孤单单独自一人了。 　　日勤忽然有种强烈想要泄愤的冲动。 　　对山一这位最小的儿子，日勤倾注了自己几乎所有的爱。求学生涯任由山一的喜好来，待山一学成回国，日勤更是将一直由自己亲手操盘的大藏财团亚洲分区托给了他。 　　可谁想。 　　可谁想！ 　　他大藏日勤的好儿子们，大藏真星还有大藏富士夫，竟然联手坑害他们自己亲弟弟，害得大藏山一从种花家逃亡到米国，最终仍然被追债而来的人枪杀了。 　　日勤还记得啊…… 　　凶手用的是爆裂弹。子弹穿颅而过，日勤颤颤巍巍从东京赶来米国的时候，他小儿子的遗体就是连面貌都看不清了。 　　“儿啊——” 　　握住山一已经凉透的手，日勤颤抖着，心脏剧烈跳动着，似是有无穷无尽的怒火在心中肆意翻腾。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要是真星和富士夫没有买通仆人，切断山一与日勤的联系。要是日勤早些天察觉到许久没有联系的山一的不对劲，以大藏家的财力，即使倾尽所有也不会连性命都丢掉啊！ 　　就连山一的遗子，日勤派人沿着山一逃亡的路线，从米国一路找到种花家，足足十年都没能找到。 　　日勤恨呐！ 第208章 二百零三章 生日晚宴进行时——德味 　　德式美食有三宝，香肠、猪肘、黑森林。 　　烟熏风格的香肠，仅仅是略微以油煎制片刻就会有浓郁香气。 　　猪肘则是将猪蹄用香料浸泡，腌制入味，随后放入蔬菜汤里顿煮，最后再经过炭火炙烤和果木烟熏而成。 　　医院（疗养院）的会客厅里。 　　后厨将猪肘端上餐桌时，刚刚烤制好的烤猪肘的油脂还在慢慢渗出。酥脆的表皮金黄油亮，口感富有嚼劲，内部猪肉却汁水丰盈，很有味道。 　　小小咀嚼两口，就能够品尝到无与伦比的肉香。 　　日勤细致地品尝着烤猪肘，微微点点头。 　　是汉斯北方的味道。 　　汉斯北方的味道啊…… 　　如果能够回到那时，回到与琳娜的母亲伊莎相恋的时候，我究竟会怎么样去做呢…… 　　日勤再次陷入对往事的追忆中。 　　他对德系饮食是熟悉的。年轻时，日勤曾在慕尼黑军事学院有过短暂的求学生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日勤与伊莎结婚，又在汉斯停留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举起酒杯的刹那，日勤无意间瞥见了自己女儿琳娜扶在酒杯上的纤细手指。 　　这让他不禁联想到了伊莎。 　　伊莎的手腕是纤细的。每次日勤牵住她的手，感受到的都是微温且十分柔嫩的肌肤。 　　真是像啊…… 　　与身体的娇弱不同。伊莎的性格很是豪爽，就像德式菜肴以奔放豪爽闻名于世界一样。 　　不同于精致细腻的法餐，热情随和的意餐，以及颇有性冷淡气息的北欧菜系，偏好猪肉，大部分名菜都是猪肉制成的德式菜肴，更像是欧洲的东北菜。 　　大快朵颐，大口喝酒。每次与伊莎对饮，率先不胜酒力败下阵来的却总是日勤。 　　看琳娜将杯中啤酒一饮而尽，此刻的日勤，几乎要完全被禁锢在当时的那段回忆之中了。 　　“总裁大人。” 　　“……” 　　“总裁大人。” 　　直到佣人第二次呼唤他时，陷入追忆的日勤才恍然回过神来。 　　真是愚昧。 　　日勤稳住心神。 　　伊莎已经不在了。即使再见到她，也只能是在回忆里，在梦里。 　　时至今日，尽管日勤心中依然对伊莎有着愧疚，数十年未曾忘怀。但即使时光倒流，倒流到那一天，日勤仍然会做出与过去别无二致的选择。 　　离开柏林，回到东京。那时的大藏家需要他，如果那时日勤选择留在伊莎的身边，恐怕现在大藏家早已不复存在了。 　　“总裁大人，还需要加些菜品吗？” 　　佣人躬身问道。 　　菜品？ 　　日勤望向身前餐桌。 　　只见餐桌上的美食早已被众人品尝殆尽，唯有黑森林蛋糕完完整整摆放在正中央。 　　日勤哼了声。 　　生日晚宴没有准备足够的菜品，这可是有些扫兴。 　　负责这次生日晚宴准备的管家也是迂腐。见到来参加晚宴的人数增多，都不知道临时权宜变通，再多准备些餐食的吗？ 　　当然，这些话只能等到事后再说。现在晚宴上还坐着他外孙女的朋友，还有樱小路家的相关者，日勤可不希望自己颜面扫地。 　　不过等候在这里服务的服务员还是机灵的。 　　他听到日勤的哼声，瞬间就明白了日勤老爷子的意思，出声致歉予以回应，转身离开吩咐后厨备菜去了。 　　周围的气氛有些凝重。 　　从追忆里回神的日勤，看起来总是一副心神疲惫的模样。疲倦情绪的出现虽然只是一瞬，随即就被日勤不动声色压抑下去，但一直留意他的琳娜还是感受到了。 　　会客厅里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月夜，为什么不吃黑森林蛋糕啊。” 　　为缓解气氛，日勤转移话题问。 　　“诶……” 　　面对日勤外公的问题，梓言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刚刚吹灭蜡烛，梓言原本是准备立刻就将蛋糕切开，分给众人享用的。 　　但恰好这时烤猪肘端上来，梓言只好缓缓。 　　准备这次晚宴的大厨，学着德式美食的制作工艺，在制作烤猪肘时特意将煮熟晾凉后的猪肘用铁签在表皮上扎出许多小孔，于是烤制出来的猪肘皮酥脆起泡。 　　同时焦糖经过熏烤，在猪肘上蜕变出鲜亮诱人的色泽，再辅以花草和坚果的气味…… 　　老实说，有了猪肘这位新欢，梓言直接将黑森林蛋糕这事情给抛在脑后了。 　　罪过罪过。 　　等烤猪肘被消灭干净，梓言想切蛋糕的时候，日勤老爷子恍恍惚惚，唏嘘不已的神情又被梓言看个正着。 　　这时候打搅外公……似乎不太好吧？ 　　现在日勤回神，转移话题问起蛋糕的事情，梓言也正好转移话题将蛋糕切开分给大家了。 　　拿刀在手，将蛋糕均等切成七份。 　　前些年在安特卫普时，梓言过生日向来是等待母亲琳娜买小巧的黑森林蛋糕回来，中间一刀一分为二，然后母子……母女一齐享用。 　　现在想要将蛋糕均等切成七份，却是有些难为梓言了。 　　而且。 　　这样分，感觉比往年吃到的都要少呀。 　　梓言心里嘀咕。 　　这事得怪日勤。 　　他吩咐糕点师制作黑森林蛋糕的时候，只考虑了自己家里的四人，根本没有料到魏莱魏节八千代也会过来。 　　某种意义上讲，这事情也可以怪到她们身上。 　　至少日勤是这样想的。 　　“360除以7，大概50度一瓣……” 　　梓言嘀咕着，用手在蛋糕上打量打量，估计出大概位置后一刀切下。 　　咔嚓。 　　第二刀。 　　咕噜。 　　第三刀。 　　第……等等，咕噜？ 　　梓言悄悄咽了口口水。 　　小别胜新欢，这黑森林蛋糕也太香了吧。 　　蛋糕馅和外层都铺着的奶油是这样的柔软新鲜。 　　蛋糕上的樱桃是这样大粒大粒地饱满。 　　樱桃下面的巧克力碎随着刀切下去，此起彼伏像是在跳舞。 　　尤其是随着蛋糕被切开，蛋糕里面渐渐弥漫出来的樱桃酒的醇香，微醺的感觉，闻得梓言脸颊都有些红了。 　　这就是最正宗的黑森林蛋糕。 　　梓言在海州，不是没有在糕点房里见过黑森林蛋糕。 　　只是海州那里的黑森林蛋糕，全都是黑乎乎的几层巧克力蛋糕和奶油。没有樱桃，没有酒味，全都是异端啊！ 　　梓言看着就一点食欲都没有。 　　樱桃是黑森林蛋糕的精髓。而樱桃酒则是黑森林蛋糕的灵魂！任何没有毫不吝啬使用大量樱桃酒制作而成的蛋糕，根本没有资格称之为黑森林！ 　　想着在安特卫普，托母亲买来的正宗黑森林蛋糕。 　　那种松软的口感。 　　那种淡淡的酒香。 　　奶油混着樱桃汁滑入舌尖的绝妙感觉……啊。 　　而且瞧瞧这刚刚凝固的热巧克力，这黑森林蛋糕还是现场烤制出来的，远不是汉斯那里连锁店卖的解冻黑森林蛋糕那些妖艳……靓货能够比的。 　　咕噜。 　　望黑森林蛋糕而生津，梓言觉得这不大不小的蛋糕，就是自己一个人都能全吃下去。 　　要切开分给别人，未免太残忍了。 　　梓言窥视一下旁边外公日勤的面庞。 　　也许……可以等生日晚宴结束后，找外公要来那位糕点师的联系方式？ 　　她郑梓言还要至少一个月才能出院呢。 　　会客厅里安安静静。 　　只有梓言手起刀落，刀刃触碰到瓷质圆盘的声音清脆可闻。 　　造型漂亮的黑森林蛋糕被梓言缓缓切成七份，没有一只樱桃被切到，都是完完整整的。 　　其中六分的大小大体相同，唯有最后一份稍微小些，只有其他的三分之二大小。 　　梓言放下刀，抬起手擦擦额头冒出的细汗。 　　切蛋糕不是什么过于耗费体力的活。 　　但梓言全神贯注，切得精细。身体又尚处手术恢复期，体力大不如前，会觉得疲惫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梓言侧头。 　　她身边的外公看着被切开的蛋糕，像是在思索什么事情，面色有些冷峻，一语不发。 　　呃…… 　　外公今天是怎么了？ 　　梓言觉得奇怪。 　　但她还是夹起一块切好的黑森林蛋糕放到餐盘上，递到外公跟前。 　　“外公，给您的。” 　　梓言道。 　　这里是东京，她外公大藏日勤的主场。最近梓言在大藏家的私人医院里疗养，也是多多承蒙日勤的照顾，更何况日勤还是梓言的长辈，这蛋糕理应最先给日勤尝尝。 　　“…..啊，嗯。” 　　蛋糕被递到跟前，日勤的视线也随着蛋糕落到梓言身上。 　　“……！” 　　可是当与梓言的目光相对，日勤看到梓言这样纯洁中带着期待的眼神，不由得又愣住了。 　　这样的目光…… 　　那年，日勤见过。 　　不同于梓言。那人的眼眸是琥珀色的，眼睛哭得发红。 　　伊莎…… 　　那时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火，即将燃烧起来之前。 　　在机场里等待飞机的日勤，被伊莎拦住了。 　　伊莎哭红了眼睛，泪流满面。 　　她不停地伸手擦拭眼泪，哭得像是咯孩子一样：“日勤，就一定要这样做吗？” 　　“我求求你，求求你们不要这样。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去米国，去哪里都可以，去没有战火的地方。” 　　直到这时候，日勤才意识到，一直与他和郑龙称兄道弟的女中豪杰，其实只是位柔弱的女生罢了。 　　可是…… 　　战火已经要燃起来了，他和郑龙……身不由己。 　　“伊莎。” 　　郑龙与他割袍断义，早已经回到种花家。现在还在汉斯这里的，只有日勤一个人陪着伊莎了。 　　“我走了。” 　　日勤说：“我判断不清这次战争走向。我也好，还是郑龙也好，都有可能会……伊莎，你一定要多保重，保重。” 　　他挥手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你不要走！” 　　伊莎上前一步，拽住日勤的衬衫，却没能阻挡住日勤离开的脚步。 　　不要走—— 　　日勤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记忆中还是小女孩模样的伊莎，那绝美的面庞渐渐与此时站在他身前的梓言相互融合，最终不分彼此。 　　日勤没有接过蛋糕，而是伸手握住了梓言递蛋糕过来的双手。 　　“诶？” 　　梓言惊讶。 　　外公饱经岁月而显得粗糙的手，在她手腕上轻轻摩挲，痒痒的。 　　“伊——” 　　日勤回神了。 　　这不是伊莎。 　　是她的外孙女，大藏月夜。只是因为身体里有着传承自伊莎的血脉，这才与小时候的伊莎那么相像而已。 第209章 二百零四章 生日晚宴进行时——公主殿下与女仆小姐 　　日勤放开手，掌心里面微微有湿漉漉的薄汗。 　　旋即他又抬起手来，将盛着蛋糕的瓷盘稳稳端住，放到自己跟前。 　　日勤的目光落在被切割得整整齐齐的黑森林蛋糕上。 　　有两颗酒红色的樱桃埋在巧克力碎里，颜色像极了他外孙女大藏月夜的双眸。 　　“外公？” 　　梓言觉得外公今天的模样很是奇怪，问。 　　“嗯。” 　　日勤回应声。 　　日勤的声音，虽然年老，却富有磁性，音色很低，听在耳朵里是种享受。 　　外公年轻时候的声音究竟会是多么的耐听呢。 　　梓言心想。 　　也许问问妈妈会知道？感觉外公的声音，若是抑扬顿挫念宣言这种庄严的文稿，一定会妙不可言。 　　承蒙外公的照顾，梓言的小心思满满都是对日勤的好感。 　　她见外公接过蛋糕，学着母亲教导的模样盈盈欠身，笑了笑，回去继续给众人分发蛋糕了。 　　生日晚宴，生日蛋糕。 　　小时候在安特卫普，衣远千夏八千代他们都在时，梓言最享受的莫过于切开蛋糕分给众人，这样将欢乐分享给众人的体验了。 　　只可惜。 　　自从哥哥姐姐们完成学业，各奔东西，梓言已经好些年没有这样分发蛋糕过了。 　　“妈妈，您的。” 　　第二块蛋糕当然是属于琳娜的了。 　　琳娜笑笑，接过蛋糕，没有说什么。 　　依次分发。等梓言绕桌一圈，几分钟前开始完整的黑森林蛋糕仅剩下一大一小两块。 　　“给，姐姐，这是你的。” 　　梓言夹住偏大的那块放到瓷盘里，转身递给八千代。 　　“诶？” 　　八千代愣住了。 　　刚刚梓言切割蛋糕时是站着的。出于照顾梓言的角度，梓言拿刀准备切割蛋糕那时候，八千代本想伸手代劳，却被梓言这孩子用手拦住了。 　　怎么说好呢……. 　　八千代站在梓言身后，仅仅能够见到梓言的侧颜。 　　盯着她的侧颜看。八千代从梓言眼眸流露出的神采是全神贯注，而且兴奋着的。 　　似乎梓言很享受呢。 　　于是八千代作罢，默默站在梓言身后。然后在梓言盛装蛋糕的时候，伸手帮忙扶扶餐盘。 　　八千代没料到这本就不大的黑森林蛋糕还会有她的份。 　　本来八千代与梓言的身高差距就不大。此时为搭配巫女服，梓言脚踩的是木屐，而八千代仅仅是穿着女佣制式的平底鞋，身高一加一减，八千代根本没有看清梓言是将黑森林蛋糕给切割成几块。 　　能不能接呢……. 　　她在思考这样的问题。 　　盯着梓言的俏脸看。已经柔和的完全女孩子气的脸庞是放松着的，酒红双眸里带着期冀。 　　这样期冀的眼神…… 　　与每天等待她八千代回来的露娜，好像呀。 　　因为任职在樱小路家的缘故，尽管八千代知道梓言在大藏家私人医院里住院，却根本没有办法随意地来到医院里探望。 　　八千代的心开始微微地晃动。 　　梓言这孩子喜欢她，像是对待妈妈一样地喜欢她，八千代知道。 　　可是除开为露娜取遗落的设计图，偶然遇见梓言那次，八千代直到今日才第二次地出现在梓言面前。 　　是有些冷落梓言这孩子了呢。 　　越是这样想，八千代就越是觉得自己不该接这份蛋糕。 　　原本这黑森林蛋糕就不大，最多供三四食量不大的女孩子来享用。现在被拆分成七份，每份的大小说是餐后甜点都完全没有问题。 　　梓言这孩子有多喜欢黑森林蛋糕，照顾过梓言的八千代可是一清二楚的。 　　再者—— 　　她的目光落在餐桌上。 　　那里梓言留给自己的黑森林蛋糕只有小小一点。 　　八千代：“大小姐，这块蛋糕，还是留给您自己吃吧。” 　　话说。 　　上次梓言过生日，切下来蛋糕给她，是多少年前的事情来着…… 　　“诶？” 　　梓言带着讶异的表情看着八千代。 　　她也没料到八千代会拒绝。 　　虽说八千代被日勤允许来参加这次生日晚宴。可八千代对日勤刚才心中的想法清晰如镜，别说上桌共同进餐，她自觉地站到梓言身后，陪着这孩子，充当起佣人的身份来。 　　刚刚煎香肠也好，还是炙烤得外焦里嫩的猪肘也好，八千代咽咽口水，一口都没有动。 　　梓言不是没想到八千代。 　　可梓言拿起猪肘转身递给八千代的时候，八千代只是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在樱小路家已经吃过晚餐，现在不饿的。 　　这…… 　　梓言紧紧盯八千代看。 　　只见八千代的眼眸里，沉静而平静，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像是波澜不惊的湖水。 　　梓言不开心了。 　　有种疏远感。 　　她从八千代的身上感受到了疏远感。 　　明明八千代姐姐来给她庆生，梓言是欣喜异常的。 　　而现在，这种欣喜感，正在慢慢被剥离出梓言的心间。 　　这种抽离感…… 　　讨厌。 　　梓言心念。 　　紧紧闭上唇，心情抑郁模样浮现在脸上，根本没有藏着。 　　梓言说：“姐姐……” 　　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让你生气了吗？ 　　她本想这么问。 　　可又觉得不好。于是话到嘴边，又被梓言强行留下。 　　悲哀和落寞的情绪渐渐萦绕心间。可是梓言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当下的氛围得到缓和。 　　“姐姐——” 　　梓言狠心：“我不管，今天你必须吃掉这块蛋糕才行！” 　　哈？ 　　八千代呆住。 　　“这——” 　　她从梓言身上感受到了压力。而这压力，又是让八千代根本没有办法继续保持沉默。 　　八千代清楚自己今天这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会害得梓言不开心。 　　但身份的差距是天然的。 　　她如果与梓言，与大藏家这位大藏月夜大小姐过于亲密，谁能知道会不会给樱小路家，给山吹家带来什么麻烦呢？ 　　日勤老爷子真正的心思，没人能摸得透。 　　可是。 　　八千代打量着神情渐渐变得冷峻的梓言，那种压力，那种若有若无的压迫感又浮现在她的心头。 　　这种压迫感，八千代之前只在樱小路露娜那孩子的身上感受到过。 　　梓言：“来参加我的生日，就要吃我的蛋糕。” 　　八千代印象里，梓言这孩子一直是柔柔软软好说话的。 　　而现在的梓言却给她截然相反的感觉。 　　似是受不了会客厅天花板那里吊灯的光线，梓言微眯着眼，酒红色的眸里似是有火焰跳动。 　　八千代回神：“……月夜大小姐，可以给我那块吗？” 　　她指指留在餐桌上最小的那块。 　　唉。 　　早知道这样，刚才自己接下来蛋糕就好了。 　　怎么感觉事情变得更加麻烦了。 　　梓言不为所动，斩钉截铁：“就这块。” 　　呃…… 　　八千代看看梓言的表情，又看看眼前的黑森林蛋糕，无奈。 　　梓言这孩子还真是给她出难题呢。 　　她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接过蛋糕。 　　“给。” 　　梓言从桌上拿来未曾使用过的叉子，递给八千代。 　　“我要看着你吃。” 　　“啊？” 　　八千代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 　　梓言认认真真地看着她，不像开玩笑。说话的语气也不是刚才的悲哀或是落寞，而是平铺直叙，带着命令的味道。 　　“这——” 　　餐桌上众人的表情各异。 　　魏节的表情没有波动，看不出在想些什么。魏莱则惊得嘴微张，像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梓言。 　　里想奈的面色诧异一下，旋即恢复平常。 　　日勤老爷子饶有兴趣地在梓言和八千代两人之间看来看去。 　　“宝贝——” 　　琳娜皱眉，觉得这样有失礼节，起身想要按自己女儿坐下。 　　谁想梓言这次根本不为所动，连自己母亲的话都不听了，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八千代。 　　老实说，梓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她很少，或者说从来没有强迫过别人。 　　她现在的所作所为，会让八千代难堪，这梓言一清二楚。可是从离开病房，八千代准备告别离开那时候开始，完全变得陌生人模样的八千代就让梓言心中的邪火止不住地烧。 　　她很烦。 　　分明，刚刚在病房里，她的八千代姐姐还是记忆里那样温柔的…… 　　愠怒。 　　梓言用这样冷硬的眼神看八千代，带着警告，警告八千代不现在就吃蛋糕，她郑梓言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至于是什么样的严重后果……其实梓言自己也不知道。 　　“宝贝，不要再难为八千代了。” 　　琳娜劝。 　　八千代无言几秒，笑了。 　　右手端平盛有蛋糕的餐盘，左手捏来餐叉，八千代插住蛋糕送到自己嘴前。 　　虽然已经二十几岁，可八千代的肌肤保养得却像是十几岁的少女。 　　头微微扭向梓言，纤细的脖子上筋络隐约可见，顺到精致小巧的锁骨，仿佛画师行云流水般丝毫没有停顿而画出来的柔美曲线。 　　山吹八千代是美人。 　　家教良好得不像是佣人。 　　后背挺直，指腹优雅地捏着餐叉。手指并拢，同样是以指腹托着餐盘到自己胸口，胳膊夹紧，肘关节收紧在身体幅宽里。 　　细嚼慢咽，美景如画。 　　梓言看呆了。 　　美好的东西，总是让人忍不住沉浸在其中。 　　在梓言的印象里，她的八千代姐姐一直是位洒脱率真的大姐姐（妈妈）模样，是与母亲琳娜截然不同，但却又同样值得信赖的人。 　　而现在…… 　　这样优雅恭谨，淑女气质十足的八千代，这样与过去截然不同的形象让梓言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谢谢大小姐款待。” 　　直到八千代吃过蛋糕，嘴角没沾一丁点奶油和巧克力的痕迹，含蓄温融地微笑着向梓言道谢，梓言才恍然从都覅放端庄文雅的仪态中回过神。 　　怎，怎么回事。 　　梓言忽然心里阵阵发虚起来。 第210章 二百零五章 落差感 　　你问梓言为什么心里阵阵发虚？ 　　这大概是因为记忆中的邻家大姐姐，忽然有天变得举止高雅像是公主殿下的落差感吧。 　　八千代的笑容是柔和的。 　　似是春风，在这隆冬时节沐浴着梓言。 　　八千代与梓言，身高相差仅有六厘米。八千代穿着佣人制式便鞋，平底。梓言踩着木屐，鞋底高高，两人的个子此时实际相差无几。 　　目光平视。梓言看着她，忽然感觉浑身不自在，像是胸口憋住一口气。 　　这倒不是讲梓言不喜欢八千代。 　　而是…… 　　褪去羽绒大衣，穿女仆装的八千代，身材是梓言记忆里，除自己母亲之外最好的。容貌更不必说，当年在安特卫普设计学院读书时就备受瞩目。 　　但那时的八千代，给梓言的感觉，只是邻家大姐姐。 　　或者说，上次与八千代在医院里偶遇，她给梓言的感觉仍然是大姐姐。 　　陪梓言说笑，陪梓言玩，陪梓言逛遍茨威格特那里的每处有意思的角落。 　　可现在不同了。 　　仪态端庄文雅，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虽然仍保持着佣人的立场，八千代的行为举止却恰到好处地不卑不亢，十足的美人风范。 　　这样耀眼的女性，梓言不是第一次见。平日里在母亲琳娜身边，梓言对这份高贵雍容早已习以为常才是。 　　可是….. 　　落差感。 　　梓言确确实实有着这样的感觉。从等待她吩咐的山吹八千代身上感受到了落差感。 　　尤其是面上对方含蓄的浅浅微笑，再看到对方盈盈欠身，所展露出被女仆装勾勒的女性曲线，梓言只觉得自己整个心间都要被落差感填满了。 　　梓言在自卑着。 　　尽管以生理角度来讲，梓言本就是女生。但毕竟直到前不久，她才通过两性畸形的纠正手术，正式以女生的身份步入社会。 　　于是见到八千代这样华美的女性，再窥视自身，梓言只觉得自己的女性形象千疮百孔，不值一提，心里怎能不阵阵发虚。 　　“嗯。” 　　这样的状态下，梓言也不知道该与八千代再说些什么。只得嗯一声表示知道，然后有点拘谨不自在地坐回到座位上。 　　给自己倒杯樱香汁，梓言一边喝，一边埋头不语。 　　樱香汁（KiBa），读法像是日语，但却实实在在是汉斯家及其附近的特色饮料。是使用樱桃和香蕉搭配制作而成的果汁，品尝起来十分甘甜。 　　这是梓言最喜欢的饮料，是外公日勤从琳娜那里打听到之后，特意托人空运过来的。 　　然而现在，梓言喝着这样香甜的饮料，却觉得自己嘴里隐隐发苦。像是口腔内壁脱水蜕皮的干涩感，着实让人心烦意乱。 　　八千代见状一愣，心中叫苦。 　　看来今天她真的是惹梓言这孩子不开心了。 　　唉。 　　要是没有日勤老爷子来给梓言庆祝生日就好了。 　　有大藏日勤这样在东京，在霓虹影响深远的大人物出席，很少有人能做到不受影响呢。 　　…… 　　生日晚宴开得早，结束得也快，不到八点钟一行人就结束回到梓言的病房里。 　　日勤本想独自与梓言和琳娜说说话。 　　但不论魏节魏莱，还是他女儿的学生八千代，来即是客，日勤就是再不喜欢，也抹不开面子下逐客令。 　　今天是他外孙女大藏月夜的生日，这些人又都是为庆祝生日而来。日勤如果强硬赶人离开，只怕今日的女主角就要不开心了。 　　虽然现在女主角的心情也不是很好。 　　梓言因为八千代的事情郁郁寡欢。 　　疲惫。看看八千代，再想想自己母亲的端庄高贵，作为后天女孩的天生自卑感几乎要抵达极限。梓言垂着头，没有精力，吃过饭，竟有些用脑过度，昏昏欲睡的感觉。 　　回到病房，与大家一齐坐在客厅沙发上，梓言脑袋稍微有点迷糊，都没力气与魏莱她们聊天了。 　　八千代：“我去取水果。” 　　仍然保持佣人本色的八千代小姐忙里忙外。 　　之前她在这家医院里，陪着照顾过樱小路露娜，对医院里的各种地点的位置没忘，还挺熟悉的。 　　这医院后勤打内线电话过来说水果已经准备妥当，八千代正好尽职尽责地过去取，还能稍微从日勤老爷子的威严氛围中缓解一二。 　　日勤老爷子不苟言笑，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个心思。 　　“……啊。” 　　哈欠。 　　八千代出门时，梓言坐着，觉得如坐针毡，脖子僵硬且酸痛，很想躺下懒散睡睡。 　　“月夜啊，你很喜欢这位樱小路家的女佣吗？” 　　日勤深深望八千代的背影一眼，问。 　　“是的。” 　　眼睛困得微微眯起，梓言点点头。 　　困得脑袋禁不住垂垂，有缕刘海垂下来贴在眼角，痒痒的，梓言抬手轻轻拨开。 　　日勤若有所思：“是叫山吹八千代，对吧？” 　　“是的。” 　　该说，琳娜对她女儿的恶补式礼仪培训还是很有成效的。 　　在日语里，是，是的，是小辈面对长辈，前辈问话的正式回答。而“嗯”则显得十分随意，只有平辈而且特别亲近且随意的场合可以使用。 　　梓言累得困得直点头，都没忘记这点，当真难能可贵。 　　日勤见梓言这样疲惫，想到自己外孙女仍然处于外科手术的恢复期，正是需要多加休息的时候，于是起身准备带着里想奈告别离开。 　　就在这时—— 　　“梓言，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事情了呀？” 　　坐梓言旁边的魏莱，见梓言一副即将与周公见面的模样，伸手摇摇她的肩膀，露出俏皮的表情道。 　　“忘记什么事情？” 　　梓言迷糊地摇摇头。 　　“我说过要给你惊喜的呀。” 　　魏莱说。 　　梓言顿住，缓缓：“惊喜……？魏莱你不是已经来东京了吗？” 　　梓言到现在还以为昨天魏莱讲的惊喜，就是这孩子会在生日这天来到东京给她庆生。 　　【大家做好准备】 　　魏莱若无其事地摆弄手机，搭话说：“除此之外还有惊喜，梓言你等一下。” 　　初三六班的班级群里飘过一阵阵的“好的”“OK”“没问题”。 　　惊喜？ 　　日勤老爷子刚想起身，结果魏莱突然出声，弄得老爷子倒不方便直接离开了。 　　别以为日勤老爷子听不懂汉语。 　　当年他和郑龙是铁哥们，汉语讲的可是好得不得了。 　　那边魏节看看正对着沙发的巨大电视，又看看琳娜，开口说：“琳娜老师，我们可以使用一下电视机吗？” 　　现代社会就是好啊。 　　魏节在心里感慨。 　　梓言居住的这里，讲是病房，但说成高端疗养院也不成问题。客厅这里宽敞，沙发搭配九十八英寸的8K电视，简直就是小型影院。 　　尤其这台电视。魏节搭眼就看出是大藏财团旗下，SONY那款最新的旗舰电视，在种花家那边售价折合接近有五十三万元。 　　各种华丽配置，例如X-Reality Pro技术，X-tended Dynamic Range技术，Trilumainos技术什么的暂且不谈……手机投屏的功能一定会有吧？ 　　“电视？没问题。” 　　琳娜一脸的茫然。 　　这魏节和魏莱到底要搞些什么花样？ 　　得到琳娜同意，魏莱赶紧拉过她姐姐的手，一溜烟跑到电视前调试摆弄起来。 　　为什么要拽着魏节来弄？ 　　这里是东京，对吧？大家都讲日语，对吧？那这里的电视机自然也是日语的了。 　　魏莱看不懂。 　　“这么贵的电视我还是第一次用呢。” 　　魏节小声说。 　　“……姐姐，这电视多少钱呀？” 　　魏莱正等着自家姐姐弄好，好手机投屏过去。听到魏节的感慨，问。 　　“种花家那里……折合一下有五十多万吧？” 　　“五十多万？！” 　　魏莱差点没把手里的手机没抓稳摔下去。 　　她的这位同学郑梓言，果然是大户人家出身，十足的千金大小姐啊。 　　想想也是。梓言的父亲，海州市市委书记，身份显赫。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茨威格特家在欧洲的名声举足轻重，而梓言外公大藏日勤就更不必说了。 　　稳稳心神。 　　老实讲，魏莱涉世尚浅。虽然每逢过年过节，因为父亲魏校长的缘故，时常会有所谓社会高地位人士到她家里摆放，做客，喝喝茶水。 　　但那些人大多是小有资产，或者是地方小有实权的官员罢了。似梓言父亲那般，如果不是因为有梓言这样的同学，魏莱根本接触不到。 　　至于像大藏家这样魏莱只在小说里，漫画里，电视剧里才遇见过的豪门…… 　　魏莱切切实实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落差感。 　　现在看看这一墙价值五十万的电视，魏莱只觉得自己是看到一睹金墙，落差感更加明显了。 　　站在电视机前，想想身后那位大藏财团的掌舵人大藏日勤就坐在她身后，魏莱的身型变得愈发拘谨起来。 　　“大小姐，这是给您的。” 　　魏莱魏节摆弄电视的时候，八千代端着水果回到病房里来。 　　她奇奇怪怪地看自家少夫人一眼便不再理，走到沙发前，先将水果放到闭目养神，还有饶有兴趣看着魏莱魏节她们的琳娜跟前后，走到梓言身边。 　　剥好的柚子，闻着就有股清香。 　　大小姐…… 　　梓言心里呢喃着八千代对她的称呼，感觉怪怪的。捏来水果塞进嘴里，看着电视被魏莱她们打开，画面跳来跳去的，一时间不困了。 　　似乎……魏莱这惊喜，是想给她展示些什么东西？ 第211章 二百零六章 生日快乐~！ 　　似平地惊雷。 　　梓言只觉得自己的脑海里，如同被核弹洗礼过后的断壁残垣般，一片空白。 　　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 　　群成员接二连三加入群聊的叮咚声此起彼伏。梓言睁大双眼，见得她海州三中初三六班的同学们齐刷刷地出现在电视机的大屏幕上。 　　“呼。” 　　魏莱擦擦额头上冒出的汗。 　　忙来忙去，魏莱有些累。房间里有暖气，她又穿着毛衣，不热得冒汗才是奇怪事情。 　　“大家好呀！” 　　魏莱退后几步，挽起袖子，向电视机的摄像头挥挥手。 　　“魏莱，你这是已经在梓言同学那里了？” 　　是梓言熟悉的声音。 　　出现在电视机屏幕最左上角方格里的女生，梓言记得她。是经常与魏莱一齐玩耍的女生之一，爱留双马尾辫，为人很欢快的女孩子。 　　该怎么说好呢。 　　现代社会的发展速度，当下能够完成的事情，有些即使是十几年前的人们都没有办法去想象。 　　就说魏莱给梓言准备的惊喜—— 　　得益于电视机的8K分辨率，班级同学的面庞梓言看得清清楚楚。同时电视机前置四路扬声器所驱动的多声道屏幕声场，让声音与画面几乎做到音画合一。 　　声音清晰，聆听着有方位感。感觉……就像是此时此刻班级同学，全都出现在了梓言身边一样。 　　梓言抬头看魏莱。 　　她抿抿唇：“他们……咱班同学这是——” 　　魏莱心直口快：“当然是给咱们的公主殿下庆祝生日呀！” 　　梓言没说话了。 　　尽管早有猜测。但真从魏莱口中得到准确答复之后，梓言却始终没有办法让自己接受这样的事实。 　　他们……明明只是在学校里短短共度两月不到的同学们，竟然会这样给她庆祝生日。 　　明明……他们之间的大部分人，梓言连对方的姓名都没有记住呢。 　　梓言带着不安的情绪低下头，仿佛自己是做错什么事情的孩子。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种样子。 　　梓言原本以为自己是被这世界排斥在外的。 　　与众不同的银发赤瞳，不会有人喜欢。没有办法参加集体活动的身体，没有人会认同。 　　自从幼年开始，多番打击之后得出的结论，就一直在梓言心中徘徊，折磨着她。 　　为什么仅仅是相处不到两月的他们…… 　　梓言垂眸，眼睛却瞪得很大。 　　本就赤色的眸更加泛红，梓言浑身都在颤。 　　“不要紧张。” 　　忽然有人轻轻触碰了她的肩膀。 　　突如其来的触感让梓言脸色发白，心立马就缩紧了。 　　八千代不知道是什么来到梓言身后的。她亭亭玉立站在那里，先是以指尖蜻蜓点水般触碰到梓言的肩膀，随后轻柔抚摸到柔柔秀发上。 　　八千代本不想这样做的。 　　与梓言的关系越是亲密，事后被日勤老爷子针对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但是…… 　　见到梓言这样嘴唇直颤，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有种内疚感，甚至是失落感就一直盘旋在八千代的心头挥之不去了。 　　如果当年大学毕业，自己选择留在安特卫普设计学院任教的话，有她陪在身边的梓言，会不会比现在更好呢？ 　　“不要紧张。” 　　八千代说：“你看，就像我说过的，月夜大小姐这样温柔的人，一定会受到大家欢迎的。” 　　梓言咬住牙，不想让自己哭出来。 　　可是嗓子里还是忍不住地溢出一丝哭腔般的哽咽。 　　梓言不是厌恶班级同学。 　　萍水相逢。 　　分明仅仅是萍水相逢。 　　而且还是她手术之前，以男性的身体相处过的同学们。 　　之前面对八千代的强硬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梓言现在只想逃，想逃到不会有任何人打搅的地方去。 　　叮咚。 　　终于所有班级同学都到齐了。 　　初三六班的所有人都已经加入到魏莱创建的群聊视频通话里。甚至是梓言的班主任妍丽老师，还有此刻在东京宾馆里的那位林华。 　　人声嘈杂。 　　不是所有人的家里都是安安静静的。 　　父母呼唤孩子的声音，兄弟姐妹之间聊天的声音，甚至小孩子嬉笑玩耍的声音，楼下小区跳广场舞的声音都清晰地通过电视机的音响系统，让梓言听得一清二楚。 　　“给你同学过完生日，记得把手机拿出来啊。” 　　“妈，您手机锁屏手势是什么，屏幕锁上了。” 　　梓言：“……” 　　该说是人间烟火气吧。 　　日勤：“……” 　　日勤看在眼里，没说话，不喜地皱起眉头。 　　那边魏莱从电视机那里回到梓言跟前，摆弄手机地共享去视频。 　　现代社会的发展速度，真的是快速到没有办法想象呢。 　　手机投屏到电视机上，被使用的麦克风和摄像头，都自动从手机转移到了电视机那里。 　　客厅的光线温暖而温馨。 　　透过电视机上方的摄像头，梓言的身影写真似地出现在电视机上，占据足有半个电视机屏幕。 　　“啊——” 　　梓言惊讶得微微张开嘴。 　　吊灯温暖温馨的光照在她的身上。身穿巫女服的梓言，身影映在电视机里，说不出的美丽，说不出的端庄典雅。 　　“姐姐，姐姐，这位姐姐是谁呀，好漂亮！” 　　中间靠左一点点那里的方格，有小男孩凑到自家姐姐跟前，奶声奶气的。 　　“这是我同学。” 　　姐姐回答。 　　“同学……?姐姐你骗人，生活里哪有头发银白，眼睛还是红红的人呀。” 　　“……” 　　梓言的身体不由得缩紧了。 　　这姐姐想把自己弟弟推到旁边。谁想小男孩直接脑袋凑过来，在梓言这边电视机里来了个大头照。 　　“姐姐你一定是在看动画片对不对？嘻嘻，这么漂亮的精灵，要是我以后的女朋友像这只精灵一样漂亮就好了。才不要找姐姐这么胖的。” 　　“……” 　　四下寂静。 　　显然实时会议模式，所有人的聊天声音都是相通的。班级里在线的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小奶狗的发言。 　　“噗。” 　　接过八千代小姐递来的水喝，魏莱险些直接给喷出去。 　　侧头看看梓言，只见梓言这孩子傻了似的愣在沙发上，脸颊悄悄攀上一抹绯红。 　　“妈，您过来一下，把我小弟带走！” 　　那女孩子也不好意思了。 　　“那，那个，郑梓言，对不起，我家小弟不懂事。” 　　女孩子口中断断续续道歉吐出来的字很是混乱。 　　梓言记起来了。 　　这位胖胖壮壮的女孩子，不就是班级里那位生活委员吗。 　　这事怎么说。 　　给梓言庆祝生日，初三六班这些孩子们还是挺紧张的。 　　梓言的家庭背景，在海州三中，只有学校领导，梓言的班主任妍丽老师，还有魏莱寥寥几人知道。 　　魏莱虽然健谈，但基本的道理还是懂的，关于梓言的事情，她没有与同学们讲得过多。 　　但是…… 　　去东京外公家的医院治疗。 　　我的乖乖。 　　梓言的外公，在东京那里有自己的医院？ 　　这样的背景也是让班级同学震惊不已。不少人更是直接将梓言身上打上了千金大小姐的标签。 　　再想想梓言平时在班级里的模样。 　　没有刻意结识过谁，也没有直接拒绝过谁。对任何人都是温文尔雅，不论是别人什么样的问题，梓言都一直是不厌其烦地耐心回答。 　　身份高贵，不骄不奢，性格宛如涓涓流水润人心田。姿态高雅，举止温顺，样貌清纯，这样接近完美的豪门大小姐，真的是太难得了。 　　像海州三中隔壁班级，也就是初三五班，班级里有位家里开搅拌场的小胖墩，一整天吆五喝六，厉害得不成样子。迫于海州三中必须穿着学生服的校规，这小胖墩不敢公然犯戒，脚上的名贵鞋子却是天天不重样，昂首走路，鼻子都要牛到天上去了。 　　如此对比，郑梓言怎能不让初三六班的学生们更加心生好感呢。 　　“没，没事。” 　　梓言支支吾吾摇摇头。 　　魏莱静静地看梓言，沉默没说话。 　　话说…… 　　梓言会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呢？ 　　像梓言这样的女孩，软软弱弱，怕生，善良天真，内心又很敏感……什么样的男孩子能守护好她，陪伴在她身边呢？ 　　魏莱这样想着，嘴角微微上扬，似是笑了。 　　哎。 　　毕竟梓言情况特殊，她能不能喜欢上男生都不知道呢。 　　如果梓言一直没办法喜欢上男生的话…… 　　呃。 　　魏莱微微一顿，随即觉得胸口一阵苦闷。 　　她缓缓站起来，表情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真是……想什么呢。 　　魏莱啊魏莱啊，你可不能先弯了啊！你们是好朋友，只是好闺蜜而已！ 　　闭上眼睛，魏莱试图将自己的意识放空。可越是让自己的心里宁静，脑海里梓言的形象就越是清晰。 　　对，这一定是因为今天的模样太美了。 　　魏莱睁开眼睛，刚好与梓言抬头望过来的目光相对。 　　能够与信赖，可以交心的朋友相处在一起，这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呀。 　　“总之，郑梓言，祝你生日快乐啦！” 　　生活委员通红着脸，撂下一句就不再说了。 　　“对对，郑梓言，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郑梓言，你是不知道你走后，咱们班长魂不守舍的，时不时看着你的桌子发呆呢。” 　　声音此起彼伏。 　　“对了，咱们的林大才子呢？” 　　群聊里突然有人问。 　　“对啊，林大才子呢？” 　　林华：“……” 　　他林华正躲在屏幕最右下角的狭窄角落，缄默不语，怎么突然就被同学给拎出来了？ 　　好吧。 　　班级里除那些实在不善交际的几位同学，好像就他林华没出声祝福了。 　　“梓言生日快乐~！” 　　“哇！” 　　妹妹林若突然蹦到身边，吓得林华一跳。 第212章 二百零七章 门当户对 　　拉开推门，走到阳台上。 　　林华他们入住的酒店在首相官邸和国会议事堂旁边。虽然算不上豪华套房，但对于很少在外面居住的林华来说，这种房间已经奢侈的不像样子了。 　　装修新颖，很有设计感。房间宽敞，呈现一室一厅的构造。 　　走过玄关，先是客厅，摆放着一张很有品位的沙发，里面卧室的正中间落着西式大床。 　　卫生间与浴室是分开的。阳台这里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可以清清楚楚看到首相官邸后花园，夜景相当壮观。 　　就是……感觉稍微有点破费了。 　　驻足在落地窗前，林华如是想。 　　林华的家庭，算得上小康。父亲林主编是海州日报的主编，有时还兼着写写剧本。林母是海州教育局的副局长，在海州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但即使如此，林华还是觉得稍微有些破费了。 　　折合种花家那里的货币需要花费接近两千一晚不说，林父林母还预定两间房间，一间自己住，一间留给林华林若他们兄妹。 　　诺，这林父林母就在隔壁房间里呆着，林华都不知道自家父亲母亲在做些什么。 　　“这里的酒店是按照人数收费，订一间和订两间的价格差不多。” 　　路上，林主编是这样解释的。 　　“难得来东京旅游，就不要因为这点小事情委屈自己了。” 　　“再说孩子们也长大了，也该有些自己的私密空间了。” 　　林华：“……” 　　分明是您们二老想安安静静地过二人世界吧。 　　林华本想是与父亲林主编共住一间，另一间留给妹妹和母亲。但父母既然如此安排，林华也就不方便再多说些什么了。 　　只是…… 　　林华抿唇。 　　“哇，要和老哥睡在一张床上，好紧张呀！” 　　林若唯恐天下不乱。 　　卧室是西洋风格，中间摆放的也是一张西式风格的宽敞大床。 　　大气归大气，但真就这么一张双人床。 　　林父林母说等到给梓言庆祝过生日叫他们，就回隔壁房间休息去了。这边房间里只剩林华和林若。 　　林若对这样豪华的房间仍然兴奋不已，东瞧瞧西看看，说着奇奇怪怪的话。 　　“谁要和你睡在一起啊！” 　　林华大声反驳。 　　有件事情，林主编没有讲错。 　　孩子们已经长大了。 　　作为血气方刚的少年，林华欣赏那些姿态绮丽的女性。可以毫不自夸地讲，他妹妹林若，不论身材还是脸蛋都是上佳，也就比梓言同学稍微差那么一丁点…… 　　不对，身材上来讲，还是他妹妹林若更胜一筹。 　　但与琳娜夫人相比，不论他妹妹，还是梓言同学，身材都……没那样魅力十足了。 　　总之，这样看妹妹更衣，再与妹妹躺在同一张床上睡觉的话…… 　　林华怕不是要彻夜难眠了。 　　“我今天晚上睡沙发好了。” 　　还好客厅里的沙发宽阔，林华坐下来试过，柔软度与支撑度恰到好处，当作床来睡也没什么不妥。 　　感觉比他家里卧室的那张床都要舒服呢。 　　但与卧室里看着就很高档的那张西式大床一定是没有办法相比了。 　　“老哥一点风趣都没有。” 　　林若撇撇嘴。 　　“老哥现在一点都不可爱。小时候我可是时常把老哥当做娃娃抱着睡觉呢。” 　　“……” 　　林华微微张口，抬眸，半晌后又不想说话了。 　　小时候的事情，林华一点都不记得。听林若讲的这些，他只觉得是对方在满口胡诌。 　　房间安静。 　　林华此刻看窗外夜景，不知不觉间心也跟着静了。 　　直到这时，林华的心情才勉强安定下来。 　　自从与梓言同学和她的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分别，林华就一直惶惶。 　　所谓见家长，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浑浑噩噩远离拉面馆，回到房间，瘫倒在沙发上。林华感觉自己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从腹部开始，到心，再到最上的头，身体里的一切都变得空空，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自己……对梓言同学究竟是怎么样的感情呢？ 　　林华到目前为止，仅仅递出过两封情书。 　　一封是初一时候给隔壁班级那位女生的，一封则是递给郑梓言的。 　　或许最初只是怦然心动。但每次递出情书的时候，林华都是经过反复斟酌，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林华不是随便玩玩而已，他是真的想与对方认认真真地度过一段幸福的时光。 　　可是…… 　　我和梓言同学真的合适吗？ 　　见过梓言母亲之后，一种近似无力回天的乏力感和落差感就一直盘踞在林华心中挥之不去。 　　差距太大了。 　　大到即使林华满腹经纶，引经据典地讲爱情胜过家世背景，心中也难免对“门当户对”四个大字泛起嘀咕。 　　对林华喜欢郑梓言这件事情，林父林母目前来看是赞成的。 　　但郑梓言的父亲和母亲…… 　　梓言同学父亲的身份暂且不谈。就说梓言同学的母亲，人家父亲能在东京有自己的私人医院，这就是妥妥的大资本家。 　　门当户对啊…… 　　应该说，门当户对不论到什么时代，都是十分重要的。背景决定圈子，圈子影响三观，三观则代表着生活态度。 　　自己与梓言同学，真的会有共同语言吗？ 　　自己的家庭，与梓言同学的家庭，真的能相般配吗？ 　　那位琳娜夫人，仅仅是不反对他来追求梓言同学而已，其他可什么都没有说过啊。 　　越是这样想，林华就越是心烦意乱。 　　直到现在，距离班长魏莱组织同学给梓言同学庆生的活动还有半小时的时候，林华才勉勉强强稳住心神。 　　“景色真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妹妹林若也走到阳台上来。 　　她穿着身印花家居服，蛮可爱的。 　　林若侧头窥视定定望向窗外的林华，开口问道：“……老哥，有心事？” 　　林华睁开眼，默默点点头。 　　“因为郑梓言？” 　　“嗯。” 　　林若想想，嘴角带着一丝浅笑：“怎么，见到郑梓言的母亲，被打击到了？” 　　“……” 　　林华本不想回应。但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否定的，他于是微微点点头。 　　“公主殿下，真的能看得上我吗？” 　　林华喃喃自语。 　　只是林华不知道。他身边的林若听到这句话，先是惊讶得睁大眼睛看他，随后身体无法抑制地轻微颤抖起来。 　　真的能看得上我吗？ 　　这是…… 　　脑海中有段儿时的回忆，不受控制地涌出。林若强行压制它，试着尽量压制它，然后以故作洒脱的口吻说： 　　“看不上也没什么。” 　　“什么？” 　　林华转头看她。 　　“话说回来——”林若转移话题：“老哥……不对，姐姐大人。” 　　她的下巴微扬，嘴角勾起笑：“咱们的房间是单独的，只要锁上门，不论发生什么事情爸爸妈妈都不会知道哦？” 　　“等，等等！你，你要做什么？！” 　　…… 　　“嘀嗒。” 　　退后一步，汗水流过下颚汇聚。 　　林华被逼入了绝境。 　　这时候妹妹林若体现出与年纪不太相符的耐心。 　　她手里捏着睡裙，以像是观摩宝物的眼神，四下扫视着自己哥哥，眼睛一眨不眨。 　　“姐姐大人——” 　　语气柔和。 　　“穿女装有什么不好吗？” 　　为什么……事情又变成这种样子了…… 　　“当然不好啊！” 　　林华高声反驳。 　　按照世界法则（大雾），女装这样的事情向来只有零次与无数次，林华这孩子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林华：“我又不是女生，怎么可能穿女装！” 　　林若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搓搓手，拿起手机翻翻，然后将屏幕面向自家哥哥。 　　“可是姐姐大人，您穿上女装完全就是女生的模样呀。” 　　“……” 　　林华还真没有办法否认。 　　手机屏幕里的他，虽然面庞的“底”还是他自己的。但经过林若精妙的化妆技术，脸颊俊而嫩白，双眼皮贴衬托着，眼睛大而漆黑明亮。 　　清秀的身材被长裙包裹，足踩皮靴，有淡黄街灯映射，像是经过清淡水彩渲染的艺术照。 　　该说这艺术照里的“女生”，分明是很飒的女孩子，却意外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欺负。 　　这样的反差感，就是林华自己见了都隐隐有些意动。 　　可惜。 　　这手机屏幕里的“女生”，就是他自己…… 　　开什么玩笑啊！ 　　而且自从上次被妹妹林若强迫着女装后，只要是两人独处的时候，林若就一直是称呼她为姐姐大人了。 　　林华理解不了。 　　在此之前，他妹妹对他的态度说不上好，甚至还有些恶劣。 　　但不论如何恶劣，他们兄妹之间相处的模式，还能算得上正常兄妹之间该有的样子。最多算是有些关系不和，林父林母对此还挺担心的。 　　可现在—— 　　唉。 　　叹口气。 　　林华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淡。 　　他语重心长地劝导：“妹妹，能不能不要再戏耍我了。” 　　也许是因为接触二次元的缘故，他的妹妹总想在三次元里培养女装大佬？ 　　林华想不明白。 　　他自问自己是没有女装的癖好，一丁点都没有。 　　仔细看看林若的脸，林若只是浅笑，林华这做哥哥的看不出什么端详。 　　林华就觉得吧，这女生们就是喜欢拐弯抹角，有话直说不好吗？ 　　问林若为什么要将他打扮成女生，林若只答是自己喜欢。再问，这位主就开始用小说的事情相要挟了。 　　天杀的。 　　林华心底啐一声。 　　他为什么要猎奇地去写什么伪娘小说啊！ 　　而且还是霸道总裁类型的伪娘小说。 　　这就是写当下热门的变身文学，即使被父母发现了，最多也不过是被训斥两句。可伪娘文…… 　　爸，妈！您们的儿子是直的，直的！不喜欢男人！ 　　“不论你将我打扮得多么像女孩子，我都是男生，带把的纯爷们。你就是再怎么叫我姐姐大人，我也是你哥，这种事情根本改变不了，所以还是不要再折磨了。” 　　林华讲完，不再说话，周围沉寂下来了。 　　林若忽然笑起来。 　　她慢慢地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然后缓缓抬头。 　　“哥哥——” 　　林若看着林华的脸，左看看又看看，开口说：“如果我说，你小时候——” 　　嘀。 　　就在这时。 　　林若张张口，话还没有说完，林华的手机响了。 第213章 二百零八章 窥一斑而知全豹 　　林若正要说些什么，她“姐姐大人”那只少女气息十足的手机就响了。 　　是海州三中初三六班班级群，那位班长魏莱展开群视频通话的声音。 　　她把想要套给林华穿的睡裙捏在手里，默默退到旁边。 　　“群视频通话？” 　　林华赶忙将手机拿来，下意识往屏幕上方状态栏的时间看过去：“已经八点钟了啊。” 　　海州的七点，东京的八点，刚好是魏莱预定拜托全班同学给郑梓言庆祝生日的时间。 　　叮咚。 　　林华点击加入，瞬间电话里就有万家灯火般的声音传来，站在旁边的林若都听得见。 　　“还真是……” 　　林华嘴角咧咧。 　　连小孩子哭闹的声音都有，端是嘈嘈杂杂，尽显人间百态，也不知道那位琳娜夫人能不能习惯。 　　林华摆弄手机，再端正端正自己的仪容仪表，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将自己这边的视频共享出去。 　　听魏莱讲，梓言同学暂住的病房里，有接近一百寸，像墙一般的电视。这样班级几十人的视频，即使完全共享出去，在梓言同学那里也是能清清楚楚地见到每一位人。 　　可同学这边就凄惨了。 　　共享视频，自己的大头像自然是占据手机屏幕的半壁江山。但其他同学的嘛……小小一方格，像是相片墙，又像是芝麻。 　　林若挑挑眉。 　　时间过得可是真快。 　　等到给梓言庆祝过生日，林父林母还要带着他们出门吃晚餐，林若的计划似乎只能等到临睡前再说了。 　　“……哥。” 　　她刚要张嘴，那边手机里突然出来小男生奶声奶气的声音。 　　“姐姐你一定是在看动画片对不对？嘻嘻，这么漂亮的精灵，要是我以后的女朋友像这只精灵一样漂亮就好了。才不要找姐姐这么胖的。” 　　林华无语。 　　他班里这位生活委员，的确为人……为人颇为雄伟。五大三粗，既胖又壮，扛桶水从一楼到三楼都不带喘的。 　　林若禁不住莞尔一笑。 　　哪有弟弟这样说姐姐的，以后这家里还怎么和睦相处啊。 　　嘛。 　　如果家庭不和睦的话，也许这样的玩笑也开不出来呢。再说这小奶狗，还精灵，真当自己是五河士道呀。 　　“你想，我还想呢。” 　　林华吐槽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碎碎念。 　　只是刚刚碎碎念一句，他似意识到什么，立刻闭上嘴巴，什么都不说了。 　　这群视频通话，也可以说是实时会议模式，所有人的说话声音都是彼此间相通的。 　　他这话要是被梓言同学听到了，只怕又是要麻烦一番了。 　　不过还好，林华刚刚说话的声音足够小，没有被手机麦克风捕获，万幸万幸。 　　“老哥要不要试试——” 　　林若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林华身边的。 　　“噫！” 　　吓得林华立刻按下麦克风的按钮。 　　“试什么试啊！”林华言辞激烈：“今天我林华就是没衣服穿冻死，死外边，从这十五楼跳下去，也不会穿一件女装！” 　　给梓言庆祝生日的时候穿女装？ 　　这以后他林华还怎么见人啊！ 　　林若：“……” 　　她讪讪：“我是想建议老哥要不要试试在这里告白，效果一定拔群。” 　　林华：“……” 　　他张牙舞爪挥着的手停在半空。 　　告白？ 　　现在？ 　　这全班同学都在？ 　　“不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林华直接否决。 　　林若翻了个白眼。 　　要知道她这位老哥写的小说，那位霸道总裁可是与女主在医院里偶遇，然后硬生生追到校园里去的。 　　告白那天，全校皆知，鲜花遍地。 　　“我喜欢你！” 　　怎么到现实里，这林华林大才子连告白都瞻前顾后犹犹豫豫的了。 　　视线回到手机上。 　　林若一瞬间眼睛发亮。 　　这手机屏幕里，郑梓言微张着口，被小男孩羞得绯红，再搭配只有清纯少女才能穿着的巫女服，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要不是有姐姐大人，她都想…… 　　呸，想什么呢。 　　“我的好妹妹，我的姑奶奶，我的祖宗诶！” 　　林华双手合十，作揖：“算我求你的，要捉弄我也等到过完生日再说好吗，给我留点面子好吗？” 　　面子能当饭吃？ 　　林若心里切一声，不动声色点点头，嘴撅着。 　　这话这样讲很矛盾。 　　但林华真就是搞不明白自己妹妹，又很了解自己妹妹。 　　看着吧，等会过生日，这林若如果不起什么幺蛾子才是见了鬼。 　　林华不再多说，小心翼翼打开麦克风，手指就停在麦克风按钮的正上方，时刻准备关闭它。 　　刚打开。 　　“对呀，林大才子呢？” 　　林华懵了。 　　这，这怎么回事？ 　　他刚才还咸鱼着躲在角落里，怎么忽然就被同班同学给点名了？ 　　“喂，大才子，就差您没给公主殿下送祝福啦！” 　　死党好心提醒。 　　哦。 　　好吧。 　　平时班级里那些小透明不怎么擅长交际的学生，有的要么说声生日快乐，有的则是虽然说不出话来也笑得真诚，暖人心。 　　“梓言生日快乐~！” 　　“哇！” 　　林若突然窜到林华身边，挤在摄像头里向梓言送上祝福。 　　哪想林华被这吓了一跳，手没拿稳，手机直接掉到地上去了。 　　“我的手机！” 　　林华这声惊呼，电视机前的梓言怎么听怎么熟悉。 　　咚。 　　闷沉的声音传来。 　　没有玻璃背板手机掉地的那种咔嚓声，而是砸在柔柔软软地垫上的咚咚。 　　早在同学们呼唤林华的时候，这边作为聊天房间创始人的魏莱就早早地将他林华的视频共享给放大了。 　　刚才手机经历的一切悲惨遭遇，班级同学不论在哪里的都一清二楚。 　　林华那边的房间天花板被给了特写。 　　“我说林大才子。” 　　死党出声问：“您这是在五星级酒店里？装修这么豪华？” 　　不久前，经这位死党在班级群里提醒，全班同学对林华同学举家前往东京旅游的事情是心知肚明。 　　这时见到人家暂住酒店的装潢，不由得有些惊叹。 　　虽然早就知道林华的父亲是海州日报的主编，随着海州的不断发展，海州日报的含金量也是水涨船高，身为主编的林父自然也不会因为薪酬犯愁。 　　更何况这林父还是知名的剧本家，说不准电视里哪部正热的电视剧的剧本就是人家写的。 　　而林母嘛。 　　更不用说了，海州市教育局副局长，妥妥的处级干部。 　　早知道林华家里小有资产，这林华同学被班主任没收手机一二三四只都还有手机用，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呐。 　　“……嘿。” 　　电视机这边的日勤老爷子嘿笑一声。 　　虽说这浓浓人间烟火气，他老人家不怎么喜欢。但年岁近百，垂暮将朽，瞧瞧这些青春稚嫩的小孩子给自家外孙女庆祝生日，日勤老爷子还挺开心的。 　　真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娃娃。 　　这哪里是什么五星级酒店，不就是隈研那小子在首相府坻旁边搞得创意嘛。 　　有什么值得惊奇的。 　　提一句，日勤老爷子口中的那小子，人家可是全霓虹知名的建筑师，享有极高的国际名誉。设计的建筑大多融合古典与现代风格为一体，曾经获得过国际石造建筑奖，自然木造建筑精神奖等多个奖项。 　　也就是大藏日勤能称呼他一声小子。 　　魏莱在旁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还好魏莱委托精通电子数码设备的堂姐魏节，将摄像头画面拉得足够近，电视机里显示的只有郑梓言一人，像是特写。 　　否则就梓言暂住的这件病房的装潢风格……怕不是要惊掉同学们的下巴。 　　有钱人的世界她不懂。 　　记得是初读初中，临开学还有两三天的时候，魏校长就笑呵呵地与魏莱聊过天： 　　“魏莱啊。” 　　他说：“妍丽老师你还记得吧？” 　　魏莱点点头。 　　这位妍丽老师她当然记得。是海州三中的数学特级教师，平时魏校长应酬吃饭，带上魏莱，魏莱时常就能在饭局上看到她。 　　只是魏莱当时上桌只顾吃饭，也没说和这些老师们多聊几句。 　　“你初中的班主任老师就是她了。”魏校长讲：“还有咱们局长的儿子林华，也在你们班，平时要多注意些。” 　　魏莱对林母就没什么印象了。 　　有林母出席的场合大多比较正规，魏校长可没带她去过。 　　但是这林华嘛…… 　　魏莱也没觉得哪里特殊，普通人一位。顶多骨架没肉，说瘦小不瘦小，说壮也不壮，还没她魏莱高。 　　还以为会是多俊的帅哥呢。 　　倒是这人的睫毛和眉间有些特点，如果是女孩子没准能挺好看的。 　　魏莱无良地想。 　　至此，魏莱对所谓的上流社会仍然没有什么概念。 　　后来，郑梓言来海州三中读书，魏校长也是这样……不，更加语重心长地叮嘱魏莱。 　　但是等见了郑梓言吧。 　　这女孩子纤细敏感天真，因为惧怕阳光，不经常运动的身体柔柔弱弱，这有时上个台阶都重心险些不稳。 　　也没觉得哪里特殊。 　　到这时候，魏莱仍然对所谓的上流社会没有什么概念。 　　所谓达官显贵嘛。 　　有种说法怎么讲的来着—— 　　问候激烈的时候，常讲祖宗十八代。 　　在座的各位。 　　对，在座的各位，有一位算一位，往前推演十八代祖宗，那可全都是达官显贵。 　　别怀疑，全都是。 　　种花家这里，任何一个姓氏追溯到近代，古代，甚至是远古时代都能追溯到一群了不得的大人物身上。 　　就说她魏莱的魏吧，周朝时候是分封诸侯，春秋时候是晋国六卿。至于滚滚长河中涌出的那些英杰，魏莱回老家爷爷那里翻翻族谱，真能见到一个两个。 　　那些可都是名声响当当的人物啊。 　　等现代呢，电视新闻里的那些达官显贵，魏莱见不到，听着也是云里雾里不真实。 　　现实里的那些所谓达官显贵，那些从劳斯莱斯迈巴赫迈出锃亮皮鞋的家伙，魏莱也没觉得有什么两样。 　　直到现在。 　　魏莱是真真切切感受到差距了。 　　“真不懂有钱人的世界啊。” 　　魏莱心里感慨。 　　她现在手里捏着的那位八千代小姐递来的矿泉水瓶，上面还镶嵌着施华洛世奇宝石呢。 第214章 二百零九章 生日快乐 　　到底说点啥好呢。 　　林华下意识摸摸下巴，冥思苦想。 　　话说回来，近些年海州的生活质量逐年提高。这些吃好喝好营养充足的初三孩子们，大多年纪小小下巴就有了绒毛。 　　而林华这里却是细腻光滑的很。 　　唯一凸起的地方还是隐在下巴内侧的小小淡淡黑痣。 　　“嗯……” 　　林华沉吟的声音，透过电视机的音响，被电视机那边的梓言听得清清楚楚。 　　梓言看看电视机里的自己。 　　今早母亲给画的淡妆还没有晕开，电视机里的她显得气色特别好，浅浅褐色的眉线衬亮双眸。 　　只是…… 　　被同学们一个接一个地送上生日祝福，梓言只觉得难为情，脸颊发烫。瞧瞧电视机里的自己，脸色红彤彤，煞是可爱。 　　再看看林华。 　　自从认识林华，梓言一直觉得这是位样貌平淡无奇的男生。 　　但现在，林华一手持着手机照自己，一手摸过下巴发呆思考的模样…… 　　意外有点耐看诶。 　　林华暂住的酒店，虽然大藏日勤老爷子看不上，但档次可也不算低了。林华正手拿着，房间陈设与沙发背面墙壁的装修风格一览无余。 　　有橘色灯光洒下。 　　光暗分明，林华脸庞的线条显露出来，像是泛着流光。 　　感觉……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小帅？ 　　梓言心想。 　　再想到林华曾经给她递过的情书，梓言不禁难为情得脸颊更红了。 　　然后手机那边的林华就看呆了。 　　其实通过手机看梓言看得出神的，又何止林华林大才子一个人呢。 　　梓言这边的房间宽敞，灯光明亮。电视机上端弹出式的摄像头像素高，底也大，梓言身穿巫女服的模样被照射得清晰，似艺术照一般展现在大家眼底。 　　总觉得梓言同学，要比之前在学校里见到的时候更加漂亮了。 　　而且脸颊绯红，眉目含羞，我见犹怜……实在是太美了！ 　　有这样想法的可不单单林华一人哟。 　　一时间气氛变得静谧。 　　“……喂。” 　　林若戳戳自家老哥。 　　“啊。” 　　林华回神。 　　他心中忽然燃起一股火。 　　有句话讲得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种花家的姓氏，现在的达官显贵，往上翻三代谁不是平民老百姓？现在的平民老百姓，往上翻三代，再翻三代，谁家祖先还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否则姓氏都穿不下来。 　　也许爱情真的有股魔力。 　　呆呆望着梓言娇柔可爱的模样，林华心中对对方的喜欢之情就愈演愈烈。到最后，什么书记，什么欧洲贵族，这有什么困难的。 　　“咳咳。” 　　心神落定，林华咳嗽两声掩饰尴尬。 　　尽管这是网络庆生，没有线下见面，但直勾勾盯着人家女孩子看也着实不是什么文明的事情。 　　所以到底要说些什么好呢。 　　“咱们的林大才子不会是词穷了吧？” 　　班级里有和林华玩得好的同学开口吐槽。 　　林华哼笑两声，不理会。 　　一时周围气氛再次陷入沉默。 　　简简单单道声生日快乐，这未免太过随便，不尊重也不够重视，不符合他林华的形象。 　　他林华写文章是把好手，作文可是获得过中学组希望杯二等奖的！ 　　所以如何庆祝才能展现出自己高超的文字功底，不落下乘呢。 　　林华冥思苦想。 　　这下林华定住，一动不动。如果不是林华身边的林若还有些许生物活动迹象，全班同学包括郑梓言在内，险些就以为这人是网络信号不好，卡住了。 　　弄得古风些？ 　　念头刚起就被林华自己直接镇压。 　　也不想想他喜欢的这位梓言同学才在国内生活多久。平时每次语文老师讲文言文的时候，梓言同学都鸭子听雷难受得不要不要，着现在如果扯些文言…… 　　PASS。 　　“要是咱们的林大才子实在没词，就算了吧。” 　　魏莱见林华这副模样，禁不住嘴角咧咧。 　　讲道理，她能够组织起这次聚集全班同学的网络生日派对，已经是十分不容易的了。 　　幸好班主任妍丽老师通情达理，帮忙号召。现在网络这样发达，大家人人都有企鹅号，智能手机不说人手一部可以相差不多。 　　这要是需要打电话发短信，请真人到场的生日祝福……别说梓言现在身在东京，与海州直线距离几千公里，就是梓言在海州，魏莱能约出来那群和自己玩得来的女生们就不错了。 　　但即使如此。 　　这次网络生日派对，有些同学在线的时间也有限。不是晚间有课程需要补，就是这初三临近中考的寒假，家长不允许他们浪费太多时间在非学习的事情上。 　　似她魏莱，还有那位林华同学来东京游玩，可以说是另类中的另类了。 　　魏莱咳嗽一声，抬手拿起手机就要将林华的窗口缩小下去。 　　这动作一气呵成。 　　“愿——” 　　林华刚刚思考好言语，祝福的话刚刚蹦出一个字，他就发现自己的特写画面已经被缩小回去了。 　　“别呀！” 　　林华急了。 　　魏莱笑他：“你不是在东京吗，有什么长篇大论就亲自——” 　　“就是就是，都在东京了。” 　　林华讲自己来东京是单纯的旅游，没有什么其他目的？ 　　骗鬼呢哟。 　　那天大课间，在教室里，只有林华与郑梓言两人独处。郑梓言晕倒，事后梓言同学与林华见面，眼神躲躲闪闪，面色也不大对劲，这怎么思考都像是林华对人家小姑娘做过什么了。 　　递情书、告白、还是强吻？ 　　同学们胡思乱想地脑洞无极限。 　　反正两人之间一定有什么事情就对了。 　　林华这家伙，之前递情书告白，闹得学校里沸沸扬扬，这可是妥妥的前科。 　　于是林华现在讲的话，班级里这些同学们可是一个字都不信。 　　但不论林华本人，还是与梓言同学关系最好的班长魏莱，甚至是找林华单独谈话过的班主任妍丽老师都守口如瓶，同学们到底是没能问出来梓言同学到底被发生什么了。 　　反正也不需要问嘛。 　　瞧瞧屏幕里这位银发赤瞳可人，她那迷茫的眼神，一切都在不言中了。 　　“嗯？” 　　旁边坐着沉默不语，静静看这些小孩子间把戏的日勤老爷子，他侧头看看自己外孙女的模样，忽然来了兴趣。 　　手机那边的林华莫名其妙打了寒颤。 　　“好啦好啦，时间也不早了，大家庆祝过生日也让梓言同学早些休息吧。” 　　一直窥屏没出过声的妍丽老师笑着开口说。 　　同学们这才想起他们梓言同学，这时候是在东京住院疗养，身体还在恢复期里呢。 　　屏幕里的梓言，她身体微微侧转，让肩膀能够受力地靠在沙发上，双手叠着放在裙摆上，模样很是乖巧安静。 　　“老师晚上好。” 　　梓言怯生生地打招呼。 　　“那，大家晚安？” 　　然后试探着问。 　　老实说，梓言从小到大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 　　班级同学通过网络的连接齐聚在这里，在她郑梓言身旁。几十张笑脸，几十声祝福，已经吓得不善交际的梓言有些晕晕了。 　　魏莱扬扬手，示意全班同学，然后对梓言说：“还有惊喜呢。” 　　梓言看过来，眼神有些晕晕乎乎。魏莱揉揉脖子，咳嗽两声。 　　她是以为梓言已经累了。 　　如果只是梓言的母亲，那位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在场还好。这梓言的外公大藏日勤在场，堂姐魏节又一而再再而三地讲述日勤老爷子如何如何，魏莱怕失礼，笔直笔直地端坐到现在，也是有些累了。 　　更何况身体尚处在手术恢复期的梓言呢。 　　“梓言同学，生日快乐！” 　　眼看着魏莱就要开始生日祝福的最后活动，林华赶忙说出口，最后到底是与同学们一般无二，只送上了简简单单的生日快乐。 　　我恨啊！ 　　林华恨得只拍大腿。 　　“……” 　　以九十八寸电视机的大小，林华同学的窗口即使被缩小得与其他同学一般无二，梓言这边也还是能将他那里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林华懊恼地咬着牙。 　　他懊恼得认真。脖子显得纤细而长，配着身上日系风格的衣服，衬托得整个人都很和风。 　　“嗯…...” 　　梓言身旁的日勤外公，瞧瞧自己外孙女，再看看电视机里锤头懊悔的林华，心中的好奇心愈来愈重了。 　　似乎这位叫做林华的小子，对他外孙女怀有情愫？ 　　看来他外孙女大藏月夜的人缘还是不错的嘛。 　　想到这样事实的日勤老爷子眉开眼笑。 　　但下一秒钟，日勤老爷子就有些开心不起来了。 　　郑梓言，或者说大藏月夜，作为他大藏日勤的外孙女，与她相恋的男性也一定要足够优秀才可以。 　　家世相当，地位相称，然后才华横溢。 　　日勤老爷子这样去想，似乎他的女儿卡塔琳娜-茨威格特与郑龙的儿子郑权相识相恋，倒也勉强能够说得过去。 　　唉，也是有几十年没见过郑龙那老家伙了……听琳娜的意思，似乎活得还挺好？ 　　这人老了，就爱怀旧，想些年轻时候的事情。日勤脑袋里思索着，眼睛看着，是越看越觉得这叫做林华的小子有些不够格。 　　看着还行。 　　但这唯唯诺诺，可有一丁点男子该有的气概？ 　　如果是他日勤来做，面对自己心爱的姑娘，刚才就直接落落大方，光明磊落地直接告白着祝福出来。 　　瞻前顾后，犹犹豫豫，不像话。 　　倒像是个娘们。 　　老爷子很不爽。 　　听着，这叫做林华的小子，似乎就在这东京城里啊…… 　　日勤老爷子若有所思。 　　言归正传。 　　甭管老爷子爽不爽，那边海州三中初三六班的全体同学已经做好的给梓言最后惊喜的准备了。 　　“一、二——” 　　魏莱挥舞着手，突然落下，像是重重落在音乐节拍上。 　　骤然。 　　“祝你——” 　　到底是没事先排练过。 　　同学里有几人先唱出了声，有几人唱得慢了半拍，简简单单两个字竟然唱出三重唱的艺术效果来。 　　“大家跟上节奏~。” 　　妍丽老师的声音出现在梓言耳旁。 　　随着使用电脑登录企鹅账号的班主任妍丽老师，她打开某个图标红红带着音符的音乐软件，旋律熟悉的悠扬琴声透过网络的连接萦绕在每人的耳边，大家的声音就渐渐重合了。 　　“祝你生日快乐。” 　　渐渐重合的声音，形成了共鸣。 　　明明只是简短的话语。明明只是用这简短话语四次变调地鸣唱出来，有些五音不全的男生甚至涨红了脖子，唱粗了声。 　　“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happy birthday，happy birthday 　　to you。” 　　梓言却慢慢听得呆了。 　　慢慢的。 　　像是进入到静谧的空灵世界里，梓言渐渐忘了自己，忘了魏莱，忘了外公，忘了母亲，甚至是祝她生日快乐的歌声都渐渐地从耳边消失了。 　　“祝你生——日——快——乐——” 　　直到音乐消弭，歌声终了，梓言仍然呆呆的，恍如隔世。 　　大家…… 　　“郑梓言生日快乐！” 　　“感觉怎么样？”魏莱凑到梓言跟前，抱抱她，轻声耳语：“不要害怕，大家都很喜欢你的，那个秘密——” 　　“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哦。” 　　魏莱的呢喃，还有轻柔的吐息，让梓言觉得鼓膜阵阵酥麻。 　　“生日快乐，梓言！” 　　魏莱笑了。 　　梓言睁大着眼睛：“魏莱，我，我——” 　　顿时。 　　她的心情，溃不成形了。 第215章 二百一十章 丑小鸭 　　日勤是最后走的。 　　“外公再见。” 　　梓言送他出门。 　　临走之前，日勤宠溺地揉揉梓言的头。梓言的手扶在门上，静静看他，没有说话。 　　房间安静，没有谁说话，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稍微有些丢人了。 　　刚刚，魏莱最后邀请全班同学送予梓言的生日礼物，害得梓言哭红了眼睛。 　　对于小学时候受到心灵创伤，接近十年没有与外人接触过的梓言，这份生日礼物实在是过于沉重了。 　　沉重的梓言有些承受不起。 　　泪水划过脸颊，漫入嘴角。梓言尝起来咸咸，却奇怪地不觉得难过。 　　现在泪水虽然已经止住，但梓言的心情却是一时半会没有办法平静下来了。 　　母亲琳娜站在玄关，目送日勤和里想奈离开。 　　日勤止住脚步，垂眸，看看梓言，问： 　　“喜欢海州这些同学吗？” 　　“诶？” 　　梓言惊讶。 　　她抬头，想想，稳定心情，深深呼吸后点点头。 　　过去十年里，梓言一直是避免自己与外人产生交集的。但如果能够交到朋友，能够与同龄人玩到一起，这是梓言做梦都想的事情。 　　刚刚流过的泪水……应该算是喜极而泣吧？ 　　“那樱小路家这位叫做山吹八千代的女仆呢？” 　　日勤又问。 　　“当然喜欢。” 　　梓言回答的一点都没有犹豫。 　　等到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八千代安慰到梓言止住哭泣，就告辞离开，回去樱小路家了。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梓言很想留八千代姐姐在这里过夜，聊聊天的…… 　　日勤得到自己外孙女的答复后，就转身离开了。跟在日勤身后的里想奈望梓言一眼，神情有些心事重重。 　　“哒。” 　　门被轻轻关上了。 　　梓言转身，就看见母亲在那里忍着笑地看她。 　　“妈妈，怎么了？” 　　梓言奇怪。 　　“宝贝都哭成小花猫了。” 　　琳娜忍俊不禁。 　　梓言哭泣时，没忍住用手揉了眼睛。现在眼影眉线被泪水晕开，梓言白白小小的脸上灰黑一块一块，像极了花猫。 　　只是在场的大家见梓言哭得动情，即使做母亲的琳娜都不方便提醒呢。 　　琳娜拿着茶几上的小镜子来到梓言边上。 　　梓言接过镜子瞧瞧镜子里自己的滑稽模样，楞楞片刻，不由得被逗乐了。 　　“好丑啊。” 　　梓言咯咯笑，琳娜看在眼里，笑意不由得更浓了。 　　老实说，在今天之前，琳娜对女儿的闺蜜魏莱，多多少少是有些成见的。十月，梓言被魏莱追逐着摔下楼梯，伤到子宫的这件事情，一直如刺般扎在琳娜心间。 　　现在琳娜对魏莱的观想就要好很多了。 　　梓言只一笑，琳娜就听出自己女儿的放松惬意。 　　自从来到东京这里进行两性畸形的纠正手术，再住院疗养到现在，她女儿已经很少像这时笑得开心，笑得了无心事了。 　　梓言放下镜子，准备去洗手间将脸上哭晕开的妆卸掉。 　　还好她哭泣时，有魏莱紧紧抱着她拍拍后背安慰，晕开的妆容没有被海州三中的同学看到。 　　否则真的是要丢死人了。 　　路过客厅沙发的时候，梓言看到沙发一角上有一个小小的帆布袋子。 　　被大大的毛绒抱熊压着，露出一角。 　　“……诶。” 　　梓言脚步顿了一瞬。 　　这只帆布袋子，梓言很熟悉。就是魏莱生日那天，她用来装裙子送给魏莱作为生日礼物的那只帆布袋子。 　　米灰色，很干净的颜色。 　　“魏莱落下东西了？” 　　梓言呢喃自语。母亲凑过来，也看到了这只袋子。 　　琳娜想想：“说不准魏莱这孩子还有惊喜要给宝贝呢。” 　　那只抱熊是姐姐魏节送给梓言的生日礼物。然后这只本是被梓言作为胜利礼物送出的袋子又被魏莱拿了过来…… 　　应该是生日礼物之类的？ 　　“还有惊喜？” 　　梓言没懂。 　　琳娜笑着说：“宝贝要不要试着打开看看？” 　　梓言静了会，说：“别人的东西，擅自打开有点不合适吧？” 　　但袋子就这样压在抱熊下面，随意放在这里似乎也不太合适。 　　“哗啦。” 　　梓言从抱熊下面抽出袋子，却有封用牛皮纸包好的信封顺着袋子被拽了出来，滑落到地上，发出哗啦声响。 　　信封？ 　　捡起来，上面写着郑梓言亲启。 　　梓言微楞，下意识想到几个月前林华送给她的那封粉色情书。 　　怎么魏莱也开始弄这样的事情了？ 　　拆开来看—— 　　梓言大小姐~~~ 　　这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让我猜猜……你不会直到我旅游结束离开东京都没有打开这只帆布袋子吧？ 　　不对不对，依梓言你的性格，可能会原封不动，然后第二天就电话给我讲是不是落下了什么东西。果然这样开头很俗套啊。 　　总之这就是我魏莱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了。 　　你问为什么不当面直接送给你？ 　　哈哈哈……因为我才疏学浅，这生日礼物做的……总之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不许笑话我！ 　　总想着不亲手做点什么东西送给你，有些不够重视的感觉。 　　能与你相遇，真的是很奇妙，又很开心哟。 　　要是能和你在高中里还能继续做同学就更好了。 　　总之，在这里再次祝咱们可爱的梓言大小姐生日快乐啦！ 　　祝你想要得到的，全都能得到，得到的都是美好。 　　祝你快乐不止生日，今后永远是位万事胜意的女孩子。 　　美好的事情，一定会在新的一岁里如约而至。 　　“……” 　　万事胜意的女孩子…… 　　梓言拿着信，久久不语。母亲凑过来看看，一时间房间静谧了。 　　“宝贝不会又要哭吧？” 　　琳娜问。 　　“怎么会。” 　　梓言垂眸。 　　只是房间安静，梓言声音里颤抖着的声线，隐隐有着啜泣的味道，却怎么也也藏不住。 　　琳娜不需要再问了。 　　梓言深呼吸，再深呼吸，声音渐渐变得平静，呼吸也安稳了。 　　她神情专注地拿来袋子打开。 　　琳娜看过来。 　　袋子里面装着的……是一只帽子？ 　　梓言拿它出来。 　　帽子的材质还是不错的，细腻厚羊毛线编织，摸着手感很好。就是这编织手法的确是过于粗制滥造，帽檐的线头都没处理干净。 　　估计拿去跳蚤市场摆摊都没有人会要。 　　但就是这样织线歪歪扭扭的帽子，梓言全神贯注地看。天花板吊灯的柔和灯光照射在她银白的秀发上，似是洒上些金黄。 　　“哎呦！” 　　梓言甚至能想象到魏莱织帽子时，手笨拙地被扎到所发出的痛呼。 　　“……如果是初学者，能做成这样子……嗯，已经可以了。” 　　琳娜勉强中肯地评价。 　　也难怪魏莱那孩子没直接亲自地当面送出来。 　　梓言撑开帽子，套在自己头上。再拿起镜子细细端详—— 　　配上晕开的妆，眼睛周围被泪水晕得灰黑灰黑，还有这松松垮垮脱线的帽子，梓言左看看，又看看，只觉得这是哪里逃荒出来的难民。 　　“好丑啊，哈哈哈。” 　　她说着残忍的话，同时又自顾自地咯咯笑起来了。 　　…… 　　时间是东京的九点钟。 　　里想奈望向车窗外面。 　　窗外寒冷，里想奈却微微打开些许缝隙通风。有雪花被风吹着压进车里，她伸出手指去挡，雪花当即就融化了。 　　老实说，里想奈有些嫉妒。 　　嫉妒她这位梓言表姐。 　　那些同班同学，那样其乐融融的氛围，还有为探望梓言表姐甚至从海州来到东京的魏莱和林华…… 　　这样友好的同学们，为什么她大藏里想奈就从来没有遇到过呢…… 　　夜很静。 　　里想奈只听得见风吹过车窗的声音。 　　旁边日勤祖父坐在那里，仍然是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就连呼吸都是轻微的。 　　祖父想把表姐留在东京…… 　　里想奈心中划过念想。 　　也许对于表姐来说，回去海州，要比留在东京会更加合适吧？ 　　梓言表姐的事情，里想奈听自己的母亲和祖父都说过。从小在安特卫普生活，学习服装设计，是因为父亲郑权特殊身份的原因，才不得不放弃服装设计的梦想，回到种花家，前往海州生活的。 　　想必，梓言表姐最初前往海州的时候，心情一定是抑郁的吧。 　　但是…… 　　里想奈思索着，觉得时间似是在不知不觉间被拉长了。 　　司机现在这是先驾车送她回到住处，然后再送日勤老爷子回去宅院休息。可夜深，夜静，里想奈心头闪过万般思绪过后，车距离她的住处还有不小的一段距离。 　　对了，还有露娜的贴身女仆。 　　回想日勤祖父对八千代小姐的态度，还有日勤祖父问梓言的那些话，里想奈总感觉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她的预感历来很准的。 　　“里想奈——” 　　那边，日勤静了会，忽然呼唤她。 　　“在。” 　　里想奈缓缓回了声。 　　“你觉得你表姐今天开心吗？” 　　“……应该是开心的。” 　　里想奈回答得漫不经心。 　　如果能够回到儿时该多好呢。 　　她想。 　　小时候，大藏家内部的纷争即使再怎么激烈，也不会牵扯到尚处幼年的里想奈。 　　那时，里想奈是天真无邪的，与祖父聊的每句话都不假思索。 　　而现在…… 　　日勤祖父所说的每句话，问的每个问题，里想奈都不得不揣摩其间的真正含义，生怕自己说的哪句话不得祖父欢喜，惹得人家生厌。 　　在这个家里，如果谁是被祖父厌恶着的…… 　　好可怕，也好累啊…… 　　“嗯。” 　　得到里想奈的回复，日勤嗯了声。 　　日勤当然能够感觉得到梓言是开心的。 　　只是…… 　　相比生日晚宴，明显是魏莱的到来，还有那全班同学的生日庆祝更能触动梓言。 　　还有那樱小路家的女佣…… 　　说起来，他日勤做长辈的，还没有送什么礼物给梓言呢。 　　日勤想想，拿起电话，打给秘书： 　　“喂。” 　　“我记得明天是有场饮会，那些小家伙有邀请过我吧？” 　　这场饮会的东道主刚好是樱小路家。 　　樱小路家为庆祝跨国官司胜诉，同时因为自家长子的舍命抢救，特殊布料的制作工艺找回七七八八，没有遗失多少，所以特意邀请众人前来饮宴庆祝。 　　日勤作为大藏家的家主，霓虹这里调停人一样的存在，自然是有被邀请了。 　　原本日勤是不准备亲自参加，委托作为财团亚洲分区社长的千夏送去祝福，洽谈些合作事项，应付应付即可的。 　　现在日勤老爷子改主意了。 　　山吹，樱小路。 　　默默念叨着两个姓氏，日勤开口说：“宴会的地点是在樱公馆吧？告诉他们，老夫明天会准时到场。” 第216章 二百一十一章 别有深意 　　日勤的到来，让樱小路家蓬荜生辉。 　　实际上，自从二十年前，大藏日勤将诺大的财团交予儿子们打理后，隐居幕后的他就已经很少出现在公众的视线里了。 　　众人现在耳熟能详的，更多是目前活跃在社会上，作为财团分区社长的衣远、千夏他们。 　　但深知大藏家影响力的人们，心中对大藏日勤的敬畏却始终没有消失。 　　尤其是在霓虹，在东京这片土地上。 　　樱小路家的历史悠久，早在数百年就置身于纺织业这样的民生产业，可以说是老牌贵族。 　　但这些毕竟都是历史了。 　　随着上世纪八十年代，科技大爆炸的时代来临，计算机与芯片技术取得突破性的进展，而后依托于这些技术的高科技产品如雨后春笋般接连被发明出来，与这些相比，纺织业就要显得古老而落后了。 　　世界纺织业的中心，自上世纪七十年代开始，逐步从欧洲转移到亚洲四小龙，又在上世纪九十年代转意到种花家。仔细观察这一现象，不难得出某种结论： 　　纺织业，即使有着现代机械的新鲜血液注入，它仍然属于劳动密集型的产业。人力成本占比较大，高收入国家没有竞争优势，于是只好让位于劳动力相对低廉，经济相对不发达的国家了。 　　最近随着种花家的经济复苏，人均收入快速增长，劳动力成本开始上升，似霓虹这里有些快时尚服装企业，已经逐步将位于种花家的工厂迁往种花家那些邻居那里了。 　　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 　　但并不是说纺织业已经完全没落，即将消失于历史的长河了。 　　现代社会不论如何快速发展，服饰永远是人类的刚需。尤其是在全球生活水平逐年提高的当下，人们对高端纺织品的需求也一直在提升，以服装面料来说，军工企业有耐磨阻燃的需求，外太空则需要近乎绝对的隔离紫外线，户外攀岩需要抗风防水同时又要兼顾透气性，至于其他方面，笔挺易于打理的西装，或是外观时尚靓丽的晚礼服，也一直是为成功人士们所青睐的。 　　所以早在好多年前，樱小路家就已经将低端产品线转出，仅保留高端面料的研发与生产在国内了。 　　这样，樱小路家的营业额尽管受损，市场变得萎靡，但至少保住了基本盘。 　　可是…… 　　过去数月，樱小路家的家主忙得焦头烂额，连续穿梭辗转十几个国家，只为那些与樱小路家有合作的服装企业能够撤销起诉，再宽限他樱小路家些时日。 　　前年，突如其来一把大火，将樱小路家的布料研发中心与工厂烧毁殆尽。樱小路家的长子更是为抢救计算机里的材料数据，险些丢掉性命。 　　风雨飘泊，一时间樱小路家陷入低谷。 　　当然，这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是有位四十一岁的男子对工厂泼洒汽油纵火，进而引发了大爆炸。 　　据警方报道，对方声称樱小路家最新上市的软壳布料是偷窃他的技术和创意，并且抢先注册专利，害得他十几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因而选择的打击报复。 　　偷窃？ 　　樱小路家的家主根本没有兴趣深入了解这些，是否偷窃，事后自有法院根据事实去裁决。 　　死亡员工的体恤金，几乎要冻结住樱小路家的现金流，艰难得樱小路家甚至有卖掉樱公馆抵债的打算。 　　生产线因为爆炸损毁，特殊布料的生产数据也在这场火灾中被几乎完全烧毁，支撑着樱小路家还能勉强位列贵族之列的产业……眼看就要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 　　这些事情扰得樱小路家的家主心神不宁。 　　对外，他要展示出樱小路家还能支撑得住的假象，以免被别有用心之人落井下石，对内，则丝毫没有缩减佣人的工资与各类吃穿用度的支出，安稳人心。将这些都承担于肩膀的樱小路家家主，最近实在是支撑得有些如履薄冰，举步维艰了。 　　也难怪会因为偶尔看到的游戏机，对自己女儿露娜大发雷霆。 　　每当思索破局之道的时候，这位父亲就不由得感到一阵阵空虚感向他袭来。 　　到底……该怎么办？ 　　樱小路家刻板而专一，全凭纺织业支撑起整个家族和企业。 　　而樱小路家现在投入大量的时间，金钱所构建的服装厂毁于一旦，单凭外包在国外的产品线，根本不足以挽救樱小路家的损失。 　　原本这位父亲打算让自己的儿子与花之宫分家联姻，以求能获得花之宫的支持，来度过难关。 　　谁想…… 　　也别想了。这孩子带上魏节在那次宴会上一闹，让花之宫颜面扫地，对方没落井下石就已经是不错的了。 　　后来，在年底，大藏家宴请社会各界名流参加的晚餐会，这位樱小路家主本想求助于日勤老爷子。哪想日勤老爷子全程都在介绍自己患有白化病的外孙女，过后宴会上人声嘈杂，他连接近日勤说上话的机会都没有。 　　再想想家里与日勤外孙女同样患有白化病的女儿，樱小路家的家主更是心里一阵发堵。 　　到底是大藏家啊…… 　　不过这些也都是历史了！ 　　自从前天他那不孝子回来找他，这位樱小路家的家主就一直处于亢奋中。 　　浓郁压抑的氛围一扫而光，家主的腰都挺直了。 　　这倒不是有什么天降横财，顷刻间解决了樱小路家的财务危机。而是他长子冒死从服务器里强掰下来的数块硬盘，里面的数据恢复了！ 　　尽管数据有些残缺不全。但召集研发人员以逆向思维反推，相信用不了多久樱小路家就能恢复自己面料生产。 　　这让家主怎么能不喜！ 　　几乎同时，跨国官司判定这是不可抗力，樱小路家无需弥补对方的损失，这样双喜临门的事情让家主喜笑颜开，当即就吩咐出去要广招来宾，饮宴庆祝了。 　　“哎，我说父亲大人。” 　　这位长子把拿出来的四块硬盘又塞回皮包里，啪地落在桌上。 　　“这是我托人，费大力气恢复的。想要我还给家里也可以，但你得答应我的条件。” 　　什么条件？ 　　当然是强迫父亲同意他迎娶魏节进门了。 　　家主怒骂：“你个没良心的玩意！” 　　但人家就是表情玩味地往那里一坐，二郎腿敲着，烟熏雾绕中庆生咂嘴。 　　“父亲大人，如果我拿着这些自立门户，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的事情，对吧？或者我卖给大藏财团的千夏社长，那位对面料可是很感兴趣的。赚的钱应该也够我后半生所花了，我说的对吧，父亲大人？” 　　家主：“……” 　　也别管心里如何不爽了。 　　只要樱小路家能够走出当前的困境，这混蛋玩意就是出再怎么离谱的条件，他这既做父亲又做家主的人也得答应。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家主咬牙切齿。 　　“那好。” 　　淡定地从包里再次推出硬盘到自己父亲身边，长子讲：“后天我会带着魏节到场，希望父亲大人不要食言。” 　　镜头回到今天。 　　家主真的觉得一定是幸运之神眷顾他樱小路家，简直可以说是三喜临门了。 　　原本他只是礼节性地邀请大藏日勤老人来参加饮宴。 　　樱小路家的体量不大，与大藏家没有办法相提并论，即使是执掌亚洲分区的千夏社长来樱小路家，他做家主的都得亲自好言陪着。 　　没想到，真的是没想到，日勤老爷子竟然回了请帖，真的本人亲自来了！ 　　这让樱小路家怎么不蓬荜生辉。 　　如果能得到日勤老爷子的首肯，得到大藏家的支持，他的樱小路家可就是彻底的转危为安了。 　　六辆一模一样的雅黑轿车驶进樱公馆，日勤老爷子从其中一辆里杵着拐棍下来。 　　“日勤大人——” 　　都没用佣人，这位家主亲自令人在后院迎接：“您能来参加，真的是让我们蓬荜生辉啊。” 　　“嗯。” 　　日勤抬头望去。 　　庭院里种植着数目众多的樱花树，相信再过两月，等到四月到来的时候，这里樱花盛开一定会美不胜收。 　　樱公馆…… 　　收回目光，日勤点点头，跟带路的樱小路家家主往公馆里的会客厅走。 　　“日勤大人，您今日没有委托代理，而是亲自莅临，我们樱小路家真是不胜荣幸。” 　　越是与日勤一齐走，这位家主越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压倒性的上位者气质，言语不由得更加谦卑起来。 　　“听闻樱小路家最近遇到了些麻烦？” 　　日勤走着，漫不经心地说。 　　家主微微一愣，陪笑：“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住您的眼睛呢。” 　　“能应付得过来吗？” 　　家主思考片刻，斟酌词语：“尽管有些麻烦……但应该还是能够应付过来的。” 　　如果不能，他也就没有必要举办这次饮宴了。 　　“嗯。” 　　日勤的表情平平淡淡，似是平静湖水，未曾泛起过波澜。 　　“你不觉得工厂失火，资料损毁，然后欧洲那里同时十几家企业集中向你起诉，很奇怪吗？” 　　他无意间点了下。 　　“……”家主迟疑，问：“日勤大人，您是指……？” 　　日勤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望向远方，道：“纺织业的前景虽然最近不太明朗。但作为国家，作为民族的支柱产业，樱小路家作为领头羊，绝对不能就此没落了。” 　　“有实在过不去的坎，就和千夏那丫头接触一下吧。” 第217章 二百一十二章 八千代小姐有点慌 　　山吹八千代觉得自己今天有些状态不佳。 　　昨晚离开梓言那里，她辗转走了十多条街道，这才买到露娜大小姐点名要的樱花酥。 　　“梓言——” 　　临走前，八千代背着日勤老爷子，轻声小心翼翼地与梓言说。 　　“我家大小姐托我祝你生日快乐。” 　　“……露娜？” 　　八千代微笑着点点头，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如果不是露娜找借口帮忙，她甚至都没有办法离开樱小路家的宅院呢。 　　这样想，尽管樱花酥只是露娜委托八千代出门找来的借口。但樱花酥也的确是露娜喜欢的糕点，八千代觉得自己还是找到然后买些回去比较好。 　　于是辗转走过十几条街道，八千代在找到有卖樱花酥的糕点房，直到晚上十点钟才回到樱小路家的宅院里。 　　“见到郑梓言了？” 　　送樱花酥去露娜房间的时候，露娜正在孜孜不倦地绘制服装设计图。她见是八千代进来，将画笔轻轻放到一旁，抬头问。 　　“是。” 　　打开盒子，拆开包装，捏起一块樱花酥递到露娜身边，八千代点头。 　　露娜接过。 　　“怎么样？” 　　她问。 　　“都挺好的。” 　　八千代温柔一笑，回答道。 　　随后拿出手机，将自己拍摄梓言穿着巫女服的照片展开，拿给露娜看。 　　樱花酥刚刚咀嚼小小一口。露娜看过去，不由得停下动作。 　　露娜：“是挺好。” 　　照片里的人很美。身上巫女服制作得精致，脸白白小小，脸上的淡妆精巧，银白长发齐腰，十分柔和的模样。 　　“真的很难想象那家伙以前是男生。”露娜说。 　　在见到梓言，与梓言相处到现在之前，因为有着八千代潜移默化的影响，她对梓言一直是有着“王子殿下”般的幻想。 　　八千代给露娜看过梓言的照片。 　　那是梓言小时候，跟母亲琳娜一起在安特卫普时的模样。 　　那时的梓言，留着短发，长度仅仅能够盖过后颈。穿一身烫金洁白礼服，骨架好看，温柔笑着，倒着实是很有王子殿下的味道。 　　可惜。 　　数年不见，郑梓言的个子变高了，头发也留长了。之前在疗养院的庭院里，就是见过梓言小时候照片的露娜都没能认出来她。 　　而且，虽然脸庞上还残留着小孩子特有的纯真和稚嫩，但已经可以说是十分出色的淑女了。 　　梓言小时候那种中性的程度，一定要强行认作是男生，勉强还能做到。而现在看上去，则完完全全是女孩子而已了。 　　还有大藏月夜这名字…… 　　从王子大人变成公主殿下，这可真是奇奇妙妙的体验。 　　“大小姐不能接受她吗？” 　　八千代问。 　　露娜摇头，讲：“女性假两性畸形……她过去什么样子，我不需要知道。我只要知道她现在是女孩子，而且还是很好的人就可以了。“ 　　八千代脸上的一丝紧张骤然放松下来。 　　“只是世俗的眼光，八千代你是知道的。“ 　　一块樱花酥下肚，酥酥脆脆的口感让露娜的嘴角微微上扬。 　　“不是所有人……或者说应该是很大一部分是没有办法接受这种事情的。他们只会把这疾病归类成变性和人妖，恶心着，就像恶心我们银发赤瞳的样貌一样。“ 　　明明是在微笑着，露娜说出口的却是残酷无情的话语。 　　“……“ 　　八千代听得心疼。 　　她凝视着露娜瘦弱的身体。 　　她能够感受的到。在露娜微笑着的背后，其实是隐藏着被生活压迫得喘不过气的疲惫感。 　　八千代小声说：“只是因为大小姐没有遇到对的人……“ 　　“是的，八千代可是很好的人呢。“露娜忽然说。 　　“但也只有八千代一个人而已。“ 　　这种事情究竟要八千代怎么安慰露娜才好。 　　露娜的父母对她不待见。露娜的哥哥姐姐与她也没有什么往来。之前的女仆又狠狠地愚弄背叛了她…… 　　但八千代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做些什么。 　　她左向右想，开口： 　　“大小姐，我觉得梓言大小姐在海州的那些同学，就是很好的人呢。“ 　　“哦？“ 　　吃过樱花酥，露娜本准备继续绘制设计图，听八千代这样讲，不由得来了兴趣。 　　八千代讲了梓言的同班同学魏莱和林华特意来到东京给梓言庆祝生日。 　　还有全班同学七嘴八舌地送上祝福，最后合唱生日歌的事情，八千代也讲给露娜听了。 　　只可惜当时有日勤老爷子在场，他不方便用手机拍摄照片，现在也就只能全凭口述地讲给露娜了。 　　“……“ 　　露娜听得眼睛都忘了眨，目不转睛地看着，一直看着八千代的侧颜。 　　等八千代讲述完，露娜最后看八千代一眼，然后垂下视线默不作声。 　　八千代从来没有欺骗过她。 　　但全班同学来给郑梓言庆祝生日这件事…… 　　真的会有那么好的人吗？ 　　露娜总觉得有些假。 　　八千代试探着说：“大小姐，其实我觉得这世界上好人还是很多的……“ 　　露娜抬头，又深深看八千代一眼。 　　“也许吧。“ 　　她说：“但是我没有遇到呢。“ 　　“没有遇到过，与这世界上本没有什么太好的人，结果不是一样吗？“ 　　八千代：“……“ 　　离开露娜房间时，已经是深夜。回去宿舍的一路上，八千代都在反复回味着露娜最后说的这句话。 　　感觉……还是因为大小姐的朋友太少了。 　　仔细算下来，大小姐同龄的朋友，能时刻保持联系的，目前不过是大藏家的里想奈大小姐，还有郑梓言。 　　至于其他…… 　　八千代禁不住叹口气。 　　露娜的同龄好友其实还有几位。但她们与露娜的交往仅限书信，颇有些远水解不了近渴的感觉。 　　“呀，山吹小姐。“ 　　八千代走到自己宿舍门前时，隔壁房间刚好有人推门出来。 　　“松岛小姐。” 　　她回神问好。 　　“这么晚才回来呀。” 　　松岛小姐热情地迎上八千代。 　　八千代轻声，感谢着说：“多陪了大小姐一会儿。” 　　“真的是很感谢。如果不是你指路，我也许就买不到樱花酥了。” 　　“哪里哪里。”松岛小姐摆摆手：“怎么样，大小姐还满意吧？” 　　两人停在走廊闲聊片刻。 　　八千代问：“这么晚，松岛小姐出门是有什么事情吗？” 　　“……” 　　松岛小姐这才惊醒。 　　她讪讪，欲言又止：“那个，山吹小姐，可不要与女仆长说啊。” 　　呃。 　　八千代懂了。 　　估计是这位女仆小姐饿了肚子，想趁着晚上四下无人，到餐厅里找点吃的。 　　“八千代你吃晚饭了吗？” 　　松岛小姐问：“我见你晚饭前就急急忙忙出门买樱花酥去了……要不咱们一齐？” 　　松岛小姐想拉八千代下水，两人相互照应，也好有个伴。 　　还真是去偷偷加餐啊。 　　八千代无奈。 　　别说，她还真挺饿的。刚才参加梓言的生日晚宴，桌上美食八千代一口没动，就是最后她被梓言强迫吃下去的黑森林蛋糕，那小小一块当作午后茶点倒还勉勉强强。 　　“谢谢，但还是不了。” 　　八千代不动声色地拒绝了松岛小姐的邀请。 　　松岛小姐揉揉额头：“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要这么刻板嘛，有些时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饿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不让人吃饭算什么嘛。” 　　“要是我当了女仆长，咱们一定是想吃宵夜就能吃宵夜。” 　　八千代又无奈了。 　　这是什么？不想当女仆长的女仆不是好女仆？ 　　“嗨，不和你说了，我自己去了。拜托啦，一定，务必，千万不要告诉女仆长啊。” 　　八千代不停点头保证，松岛小姐才三步一回头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她回屋，挑挑眉。 　　咕噜…… 　　别说，还真挺饿的。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这话说的真是没错。 　　但八千代也没心情偷偷摸摸去吃宵夜。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尤其是大藏日勤老人亲自来到医院给梓言庆祝生日，更是让八千代有些错乱。 　　坐到床上，也没有褪掉外衣，她静静思考。 　　于是…… 　　想到天边微微亮的时候，八千代才忍不住困意睡去。睡下没多久又被隔壁的松岛小姐敲门敲醒，迎接崭新一天的佣人工作。 　　八千代只觉得自己脑袋晕晕沉沉，很不灵光。 　　要不是宅院餐厅里，有向佣人们免费供应不限量的咖啡。这咖啡还是用咖啡胶囊，通过咖啡机的咖啡萃取系统，直接做出来的，不是那种廉价的速溶。 　　味道虽然比不上手冲，但几乎每杯咖啡都能够得到较为充分的萃取，释放的咖啡香味也算到位，口感还是挺香醇的。 　　若不是连喝两杯咖啡提神，八千代觉得自己就是擦着擦着地，晕晕直接睡过去都不是什么奇怪事情。 　　哎。 　　想想年轻时候，在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留学，她八千代为赶服装制作，通宵达旦，披星戴月地连续几天都不是问题。 　　到底是二十几岁，没有年轻时候那种热情了。 　　而且—— 　　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两杯咖啡，摄入过多咖啡因的缘故。 　　八千代觉得自己现在状态很不佳，而且奇奇怪怪的。 　　脑袋晕晕沉沉，后脑靠近后颈那里隐隐胀着痛。想要去休息，可是又睡意全无。 　　尤其是心脏，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像是在…..见到什么恐怖的东西，在害怕一样。 　　今天这是怎么了？ 第218章 二百一十三章 自由，自由！ 　　晌午过后，外面的世界开始有雪花飘飞。 　　忙碌中的八千代向外看一眼，随后一语不发地收回了视线。 　　等用过晚餐，带大小姐出门，在庭院里走走吧。 　　八千代心想。 　　天空中，覆盖的白云细密均匀，点点白雪悄然无息地飘落。虽然时值黄昏，从窗里向外望去，却见不到什么金色的光，只能感觉到特别明亮。 　　真是绝佳的好天气呢！ 　　今天，樱小路家要在樱公馆那里筹办饮宴，招待各方来宾。露娜的父母早早就过去了樱公馆那边，本家这里的女佣也被抽调去那里大半，四下无人，刚好八千代可以陪着露娜到庭院里走走转转散散心。 　　唉。 　　平日里，露娜就是想离开房间在自家庭院里走走，都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像之前因病去大藏家的私人医院住院，这已经是露娜自出生以来离开家的最远距离了。 　　想到这里，八千代不由得沉沉叹口气。 　　老实说，在樱小路家里生活的氛围，是压抑的。 　　因为银发赤瞳的缘故，尚处上流社会的露娜的父亲，将她视为家丑。他不仅没有允许露娜像同龄人那样前往学校读书，就是在自家的宅院里，轻易都不会允许露娜外出。 　　像极了笼中鸟。 　　这样的生活，即使是负责照顾露娜的八千代都时常感到阵阵压抑，更何况身处其中的露娜本人了。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也许早在很久之前，心中那簇像火苗一样的希望，还有对自由渴望就该被浇灭了吧？ 　　擦拭会客厅里的沙发。 　　八千代想事情想得出神。捏着抹布伸到沙发后面擦拭得时候，身体失衡，单膝跪在了那里。 　　“山吹——！” 　　那边打理花瓶的松岛小姐听到声音看过来，赶忙跑到八千代身边，将她扶起来。 　　“没事吧？” 　　松岛一副担心的模样：“看你一整天都是昏昏沉沉的，不会是生病了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八千代侧着身子，面朝沙发，神情浑浑噩噩的，脸色有些苍白。 　　说来奇怪。 　　今天的八千代，的确状态有些……很是不佳。 　　没有遇到好的人，和这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好人，结果不是一样的吗？ 　　昨晚八千代回味露娜讲的话，越是揣摩，越是心事重重，结果彻夜都没怎么睡着。 　　今天本家宅院里的女仆，又因为筹备饮宴离开大半。因为需要照顾露娜而留下来的八千代，她需要做的活骤然就多了许多。 　　感觉鼻子稍微有点不通气。 　　八千代猜到自己可能是感冒了。她想过主动找樱小路家宅院里留守的家庭医生，拜托对方给开些感冒药来吃。 　　但今天工作太忙，八千代实在抽不出空。 　　感冒…… 　　一定是因为昨晚在外面逗留的时间太长，又失眠到很晚很晚才睡着的原因吧。 　　昨晚的雪势其实还挺大的。 　　八千代一时没有动静。 　　松岛抿抿唇，小声说：“你去餐厅拿大小姐的晚餐吧，这里的卫生我来弄。” 　　说着，也不等八千代说话，她就擅自夺走八千代手里的抹布，将她推向一边。 　　“谢谢你了。” 　　八千代揉揉自己晕晕沉沉的额头，出声道谢。 　　等陪大小姐吃过饭，在庭院里散散步，就回宿舍睡一觉吧。 　　她想着，往餐厅的方向走。 　　在樱小路家里呀…… 　　还是因为银发赤瞳的缘故，露娜的母亲每次见到自己的女儿，都会伤心得哭闹。露娜的父亲没有办法，只得吩咐厨师，每餐都单独做好露娜的那份，由佣人送去露娜的房间，不允许露娜来餐厅吃饭了。 　　这种事情……究竟是多么的残忍啊。 　　每次陪着露娜吃饭，八千代都觉得自己的心里在阵阵发痛。 　　如果大小姐不是贵族家的女儿该多好。 　　如果没有樱小路家该多好。 　　如果大小姐能像梓言那样该多好…… 　　不论世俗如何看待梓言异于常人的容貌，琳娜老师都倾注给了自己女儿百分百的爱。 　　有着父母陪伴，能随心所欲地学习着自己喜欢的东西。 　　这次见到梓言，见到梓言在海州的那些同学给她庆祝生日，甚至魏莱还有林华能从海州特意来到东京，有着这些对比，再想想露娜的处境，八千代只觉得自己胸闷气短，情绪更加压抑了。 　　压抑得像是即将抵达弦满欲裂的极限。 　　中午，八千代给露娜送去午餐的时候，露娜在面色平静地绘画服装设计图。 　　只是露娜每画几笔，都忍不住深深地打哈欠。 　　昨晚的露娜，似乎也没能睡好呢。 　　“八千代——”露娜吩咐说：“帮我要一份尼尔吉里红茶，要加冰的。” 　　“好的。”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当前的情况好转呢。 　　将红茶送过去，继续忙碌其他事情的八千代在不停思考。 　　露娜炒股赚的钱，目前都存在八千代的个人账户里，要等到露娜十六周岁，八千代才能原封不动地物归原主。 　　也是直到那个时候，露娜才有脱离樱小路家的可能。 　　还有两年啊。 　　而且…… 　　唉，不论怎么想都是没有用的。只要露娜的父母仍然有着监护人的法定身份，露娜就永远不可能离开这间宅院，也就更别说上学了。 　　“咚咚。” 　　回宿舍拿上藏在她那里的游戏机，放到暗兜口袋里。再去餐厅拿好厨师做好的菜肴，八千代走到露娜房间的门前。 　　“进来。” 　　她走进去，看见露娜正坐在窗边望着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小姐——” 　　八千代说：“该吃晚饭了。” 　　“嗯，放那里吧。” 　　露娜起身，来到八千代身边。 　　“今天的晚餐很简单啊。” 　　蔬菜沙拉，煎鱼，还有米饭。制作煎鱼的厨师有些疲于应付，都有些煎糊了。 　　八千代解释说：“大小姐，家里的厨师都去樱公馆那边了……所以。” 　　“我没有怪罪的意思。” 　　露娜摇头，接过八千代递来的筷子。 　　“樱公馆……八千代，你说我们离开樱小路家的时候，将樱公馆买下来怎么样？” 　　“……八千代？” 　　昨晚没睡好，今天又忙碌到现在，八千代有点困了，低着头发呆。 　　“啊，大小姐。” 　　还是露娜碰了碰她，这才回过神来。 　　“您说要买下樱公馆？” 　　八千代问。 　　露娜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樱公馆……作为樱小路家的牌面，老爷应该不会卖吧？”八千代想想，认真回答：“而且以大小姐的资金……稍微有些不够呢。” 　　“又不是现在就要买。” 　　露娜说：“未来的事情，谁能够说得清。未来的某天，八千代你就是忽然从我眼前消失，然后我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了也说不准。” 　　“……” 　　八千代：“大小姐，我绝不会背叛您。” 　　“那如果有什么不可抗的力量呢？” 　　露娜又问。 　　真是。她家这位大小姐，脑袋里一天都在奇奇怪怪地想些什么啊。 　　八千代无奈：“没有那种可能。即使有，我也绝不会背叛您，不论付出多么大的代价都会回到您的身边。” 　　叮铃铃。 　　两人正聊着，八千代的手机响了。 　　露娜不愉快地皱起眉梢。 　　八千代拿出手机，微微低着头看，是樱小路家女仆长打来的电话。 　　“大小姐，是女仆长打来的电话，我去接一下。” 　　说着，八千代起身就要往屋外走。 　　“不用。” 　　露娜拦下了她。 　　诶？ 　　八千代懵懵。 　　“你在这里接电话就可以。”露娜讲：“不要……不用离开。” 　　八千代：“……” 　　她瞬间想起了昨晚梓言强迫她吃蛋糕那件事情。 　　孩子们真是任性……任性得有些可爱呢。 　　八千代按下手机的接听键，递到自己耳边。 　　“女仆长，有什么吩咐吗？” 　　她问。 　　女仆长说：“八千代，樱公馆这里人手不够，你收拾一下赶快过来，大巴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呃…… 　　女仆长挂断电话。 　　八千代放下手机，手一顿，目光瞄向自家大小姐。 　　露娜挑挑眉，问：“什么事情？” 　　“女仆长说樱公馆那里的人手不够，要我现在过去帮忙。”八千代回答。 　　“……” 　　露娜没说话。静静看着她半天，开口：“家里这么多女佣，只有你不去的话，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有句话说的好，地球没了谁都照样转。 　　露娜大小姐似乎有点生气了。 　　晚饭也不吃了，她撂下筷子走到八千代跟前，双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问：“而且八千代应该也累了吧？” 　　“电话给我，我来和女仆长说，你等会回宿舍……不，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 　　说着，露娜伸手就要夺八千代的手机。 　　哎？ 　　八千代下意识一躲，露娜的手扑了空。 　　露娜皱紧了眉，是真的生气了。 　　仿佛有火焰燃烧的双眸瞪着，好可爱啊。 　　如果不是顾及佣人的身份，八千代真想把露娜抱在怀里，手按在人家头上，****。 　　说起来。 　　昨晚给梓言那孩子庆祝生日，先是有魏莱魏节在场，后来日勤老爷子和里想奈大小姐又到了，八千代就是想与梓言有些亲密互动都做不到。 　　想想梓言那张白白小小愈发柔和的脸蛋，捏起来一定手感超好。 　　只一瞬间，八千代的嘴角露出了微笑。 　　但就是这一瞬间，八千代的微笑还是被露娜给看到了。 　　“不要拿我当成小孩子啊！” 　　露娜不满。 　　八千代与露娜四目相对。 　　闹别扭的大小姐更像是小孩子了。 第219章 二百一十四章 恋爱是什么感觉呢？ 　　八千代知道露娜是位感受敏感的女生。 　　目前，在樱小路家这里，露娜能够信任的人，也仅仅只有八千代一人而已。 　　八千代深刻明白着这一点。 　　但每当这一点被确认，她的心里都会涌现出一股难以承受的哀恸。 　　十四岁……正该是在学校里与同学伙伴们欢声笑语的年纪。 　　而大小姐却只能独自留在房间里，与设计服装作伴。假想，如果樱小路不是纺织世家的话，只怕连着小小的兴趣都会被剥夺的吧？ 　　没有朋友。 　　即使是关系最为要好的郑梓言和大藏里想奈，露娜也仅仅能够通过游戏机才能与她们保持联络。 　　一旦失去游戏机，露娜与她们的联系也就断了。 　　孤苦伶仃。 　　现在，能够帮助露娜离开樱小路家的人，大概就只有她八千代一人了。 　　“早点回来。” 　　与露娜临别前的话，成了八千代此刻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念想。 　　依依惜别。 　　这只是普普通通的去樱公馆接待客人，不用太久就会回来，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可为什么…… 　　八千代摇头，不再去想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姑娘们。” 　　“这次来访樱公馆的可是全霓虹最高贵的大人们，一定要拿出十二分的干劲哟！” 　　八千代从靠后的车门走上大巴车，就见看被留在宅院里主持工作的副女仆长正在神采奕奕地做“战前动员”。 　　她看见山吹的身影，打招呼说：“哟，山吹，大小姐终于舍得放咱们的王牌出来了？” 　　“……” 　　八千代总觉得自己被她说得像是青楼里的花魁女子。 　　“来这边坐。” 　　副女仆长指指自己身边的座位，然后转身向司机挥挥手：“都到齐了，可以开车啦！” 　　与女仆长的不苟言笑不同，这位副女仆长就要和蔼可亲好说话许多，女佣人们都很喜欢与她相处。 　　八千代坐下，客车启动，车身启动时的摇晃让她的身体轻轻触碰到了副女仆长的肩膀。 　　“感觉你今天很累的样子？” 　　她问。 　　“……谢谢您关系，昨晚贪黑没怎么睡好。” 　　八千代回答。 　　“贪黑？” 　　副女仆长疑惑，旋即恍然大悟地嘿嘿笑：“山吹，你不会谈恋爱了吧？” 　　哈？ 　　八千代懵懵。 　　“我可是听说你昨晚十点钟才回来的，是不是趁着给大小姐买樱花酥的时机，出门约会男朋友去啦？” 　　八千代：“……” 　　她的确是趁着给大小姐买樱花酥的契机做了些其他事情。 　　但出门约会男朋友什么的……这也未免太离谱了。 　　“安啦安啦，就是和你开个玩笑。” 　　副女仆长拍拍八千代的肩膀：“但是八千代，你已经这个年纪了，也该找个喜欢你的人好好疼你了。” 　　“女仆长，您不是又要给山吹说媒吧？” 　　旁边有女佣轻笑。 　　这位副女仆长，年龄与八千代相仿。去年四月认识的在东大读书的男友，听说今年四月份就要从樱小路家离职，与男友成婚了。 　　这已经是樱小路家女佣们不公开的秘密。 　　“咳咳，东大里优秀的男孩子那么多，介绍给大家认识认识不是挺好的嘛！” 　　副女仆长敲敲桌子，咳嗽一声。 　　结婚啊…… 　　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呢。 　　客车里莺莺燕燕坐着的十几个女孩子，包括山吹八千代在内，可是连恋爱都没有谈过呢。 　　恋爱这种东西，八千代也仅仅在电视剧里和小说里见到过。 　　相互爱恋着的两人，不论是哪边，都爱着对方，想保护对方，想要一直一直一直地和对方在一起。 　　不论是哪边没了音讯，另一边都会孤单，会怕，会哭。 　　瞬间。 　　有种特别的情绪涌上八千代的心头。 　　她想起了露娜刚刚依依惜别时不舍的模样，又想起了几年前自己离开安特卫普时，郑梓言殷切盼望着的眼神。 　　那时她的不告而别，一定让梓言伤透了心吧？ 　　八千代不知不觉就变得沉默了。 　　周围女孩子们欢声笑语聊天的声音，仿佛消失在她耳边。只有车轮压过马路，行驶中发出的规律声音能够清清楚楚听见，一下一下，像是她的心跳。 　　现在的露娜，似乎也没有办法离开她呢。 　　“给，咖啡。” 　　副女仆长忽然碰了碰八千代的肩膀。 　　对方的手指像是有着什么魔力。八千代只觉得自己心中酝酿的哀恸随着对方手指的触碰，竟然须弥见消散大半，耳边的声音变得清晰，整个人又回到现实中来。 　　“一会儿忙完，回来好好休息一下吧。” 　　咖啡被副女仆长推到八千代跟前。 　　染成浅褐色的热牛奶里还漂浮着冻干咖啡的碎屑，旋转着，牛奶香混着咖啡香袅袅升起。 　　“谢谢。” 　　“感觉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就不要硬撑。” 　　她说：“明天如果还是这么累的话，就告诉我，我帮你和女仆长说说，给你请一天假。” 　　“……谢谢您。” 　　八千代捧起咖啡。杯子是热的，暖着她的双手，暖进了她的心里。 　　樱小路家里的大家，都很友善呀。 　　为什么大小姐偏偏要遇上丸目那个混蛋…… 　　一时间，八千代对于这位曾经伤害过露娜的女佣，心中只剩下了满满的恨意。 　　…… 　　说起来，樱小路家这台客车也是很有考究的。 　　二十三座的丰田考斯特，内部被樱小路家委托车企进行了不小的改造。座椅被定制换成奢华的纯牛皮座椅，中间安置长桌，遍布车身多声道影音系统，电视机内置在车身之中，那边还有迷你的饮吧，简直就像是路上跑的飞机头等舱。 　　单单是这台改装过的丰田考斯特就已经价值不菲了。 　　到底是传承百年的大家族啊。 　　八千代将杯子放到桌上，用手指轻轻扶住，杯子里剩下的拿铁咖啡随着客车行驶在微幅摆荡着。 　　第三杯咖啡下肚，八千代才觉得自己变得精神些，朦胧抑郁的心情都随着咖啡因在血液里活跃而舒缓了许多。 　　“精神些了？” 　　副女仆长问。 　　“是，好多了。” 　　八千代点头回答。 　　“诺，给你。”副女仆长推化妆盒过来，里面堆满瓶瓶罐罐：“补下妆吧，等会咱们要见的可都是大人物呢。” 　　说着，她揶揄笑：“没准咱们的山吹小姐一会儿在饮宴上被哪家的少爷看上，直接嫁入豪门了呢。” 　　八千代：“……” 　　她权当这是对方在拿她寻开心了。 　　别的不说，就连樱小路家供给女佣们使用的化妆品都不是凡品，听说是与大藏财团旗下的化妆品公司特别定制的。 　　但是……八千代可不敢将自己的妆容画的太过艳丽。 　　她只是女佣，可不能占了主人家的风头。 　　用螺旋刷将眉毛梳理开。 　　然后顺着眉毛一次一次地勾勒，眉笔自然地顺滑到眉毛的末尾，稍微比眼线长过一点点。 　　觉得自己脸颊没有什么太大问题的八千代，干脆连粉底都没有用，腮红轻轻勾勒一下就好。 　　口红用丝柔粉雾点缀，总而言之就是简简单单到不能再素的淡妆。 　　至于眼妆…… 　　夹夹睫毛，睫毛膏一点点，顺着睫毛生长的方向轻轻刷开，展现像是朝向不同方向展开的蝴蝶翅膀般的自然模样。 　　眼线不需要，杏色眼影用刷子蘸取一点点，柔柔涂在眯眯眼会鼓起的地方。 　　“嗯……” 　　旁边副女仆长不断点头。 　　这种展露出年轻女子肌肤本身细腻感和柔软感的妆容，可以说是很适合八千代的。 　　好心机。 　　这种素颜朝天，像是没有化妆又气色很好，嫩得仿佛能够捏出水来的漂亮脸蛋，可是深得那些公子哥们喜欢的。 　　想到这里，这位副女仆长不由得露出姨母笑。 　　“……女仆长，有什么事吗？” 　　笑得八千代都有些不自在了。 　　“没事没事。”副女仆长轻笑：“马上就要到了，今晚的工作也要多加努力哦！” 　　“……好的。” 　　八千代还是觉得自己被她讲得像是在青楼里工作的花魁女子。 　　“出来接客啦！”（大雾） 　　吱—— 　　客车终于驶进樱公馆。 　　停车场里停靠着许多车辆。 　　“老头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八千代一下车，远远就听见有人在和樱公馆停车场这里的安保人员争执。 　　“老头子不是答应我了吗？凭什么又拦我？这不出尔反尔吗！” 　　“少爷——” 　　安保人员面色难堪地看自家少爷身边穿着晚礼服的魏节，说：“家主没有给魏节小姐发邀请函……我只是个下人，还请您不要难为我。” 　　八千代：“……” 　　魏节叹口气，轻轻拽拽身旁英俊男子的胳膊：“你父亲不同意的话……我们还是回去吧？” 　　“没必要自取其辱……” 　　事情的脉络，作为樱小路家女佣的八千代，大致是清楚的。 　　这本是双方达成一致的交易。 　　这位樱小路家的长子，冒死抢救出面料制作工艺的资料，而且私下费大力气修复好了它。 　　面料制作工艺是樱小路家的生命线，从樱小路家家主的角度考虑，这是绝对不能放弃的东西。同时，这位长子也是凭借这个才换来的家里认同自己心爱女孩的机会。 　　允许两人一齐出席在饮宴上，这是他与自己父亲早就谈好的条件。 　　谁想…… 　　哎。 　　八千代叹口气。 　　嫁入豪门谈何容易呢。如果不是门当户对的话，对女孩子来讲，很多时候难免会被丈夫家的人瞧不起。 　　与其自取其辱，不如默默离开。 　　八千代小姐个人是没有办法原谅这样的不诚实行为。但身为樱小路家的女佣，她也没有办法去非议自己的家主。 　　“哒哒。” 　　就在这个时候，有佣人从公馆里走到出来，走到这边。 　　“少爷——” 　　她在转达家主的话：“我认可你与那位叫做魏节的女孩交往，你也可以带她来见我们，住进樱小路家。” 　　“但具体的见面日期还是改到他日吧。这次饮宴有花之宫的人在场，让其他人看到你们，会很不好。” 　　“有樱小路家，才有你的今天。如果樱小路家垮了，你什么都不是，知道吗？” 第220章 二百一十五章 樱小路家早晚毁在他手里！ 　　樱公馆前，月黑风高。 　　停车场宽广。那边停满车，这边却寂静而又空旷。 　　有路灯映着，樱小路家长子的身影显得单薄修长。 　　他一身黑西服，在这夜色里显得更加漆黑。随意停靠在旁边的雅黑丰田皇冠，像是无垠黑洞般吞没着光线，车的轮廓都有些要看不清了。 　　魏节身穿银白晚礼服，光暗交错，有这些形成鲜明的对比。温柔米灰色的羽绒服搭在身上，鬓角那里别着，与晚礼服相辉映的白色玫瑰还在鲜丽绽放。 　　能够看得出，为出席樱小路家这次的饮宴，魏节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就连她的妆容，都是不同于昨日给郑梓言庆祝生日时的清纯，而显得端庄典雅。 　　只是…… 　　颤抖。 　　魏节的肩膀在颤抖着。 　　天空中有雪花悄然飘落，落在她的肩上。雪花没能融化，短暂停留着，像是要与魏节肩膀融为一体，四下都是洁白。 　　“魏节……” 　　这位长子能够感受到身边人身体的颤抖。 　　为什么他们，始终没有办法被樱小路家接纳包容呢。 　　那位父亲……那位什么都不懂，自以为是，古董的父亲！ 　　“别开玩笑了！” 　　他上前一步。 　　“什么樱小路家，什么没有樱小路家我就什么都不是！”他睁大双眼，眼里满是因愤怒而充血的血丝。 　　传话的佣人被吓到了：“少，少爷，我只是传达老爷的话——” 　　长子根本不理。 　　他咆哮：“这车，我自己买的。大学的学费，我没有找老头子要一分一毛！没有樱小路家又怎样！没有老头子又怎样！” 　　“没——” 　　话音未落。 　　一直沉默不语的魏节走到他跟前，拽住了他的手臂。 　　其实，那位父亲的话也没有错。 　　如果不是有樱小路家的名声在外，魏节他们的工作室根本没有可能接到那些上流家族的服装订单。 　　若是没有这些，他们想赚到钱自然是无稽之谈。 　　“算了。” 　　魏节的声音很低。 　　“怎么可能算了！” 　　他高声：“我与你的爱情是光明正大的，为什么到现在还要东躲西藏？！” 　　“……” 　　魏节咬咬唇角，有两行清泪没能忍住地顺着脸颊流下。 　　她强行忍着，不让眼泪继续夺眶而出：“没有在来之前进行最后的确认，也算是我们的失误，这次晚宴……还是算了吧。” 　　“回去吧。不是有花之宫的人在吗？与其我们一定要进去，将事情闹大，被在场的客人看了笑话，被你父母厌恨着昭示我们的关系，还是改日，大家都相安无事的时候来见面更好吧？” 　　“才人……既然你的父母已经认可我们的关系……这就比什么都重要了。” 　　苦楚。 　　魏节说着温柔的话，心里却是被已经化作泪水的苦楚仅仅包围着。 　　“……为什么。” 　　见到心爱女孩的憔悴模样，樱小路家的长子，樱小路才人犹如心中被铅块压住，他咬紧牙关，用力握紧了拳头。 　　面目狰狞得像是嗜人的野兽。 　　气氛就这样凝重着。 　　“女仆长！” 　　来传达樱小路家家主口信的女佣，她余光扫到从客车上下来的八千代一行人，瞬间眼前一亮，赶忙迎上去打招呼。 　　“女仆长？” 　　才人和魏节抬头看过去。 　　那边女佣如蒙大赦，连语气里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女仆长，你们可总算来了！” 　　再站在自家少爷面前，她甚至觉得自己会被对方给施以暴力。 　　实在是太吓人了！ 　　可怜的小女佣捂住自己扑通扑通跳的心脏，说：“女仆长，原本没有回复消息的花之宫家和大藏家，今天早些时候都忽然回复请帖表示会来参加饮宴，可是忙得我们手忙脚乱了。” 　　大藏家？ 　　队伍里的八千代听到女佣的话，面色忽然变得古怪起来。 　　副女仆长看看一旁的才人，随后拍拍女佣的肩膀，体贴一笑：“辛苦你们了，我们这就过去帮忙。感觉疲惫的话，你就先去休息一下吧，有我们呢。” 　　说着，她离开女佣来到才人的身旁，盈盈行礼：“少爷贵安，少夫人贵安。” 　　八千代压下想法，跟着女佣们齐齐向才人行礼：“少爷贵安，少夫人贵安。” 　　“……” 　　才人没有回话。 　　他紧紧盯着这些佣人们，直到脖子酸痛，眼睛干涩才闭上眼睛移开视线。 　　他松开了。 　　紧紧握成拳的双手缓缓地送开了，随着双臂垂落，像是失去了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 　　“啊……” 　　寂静的停车场里，他的叹息显得特别清晰。 　　那里一直没有说话，雕塑般站在那里的安保人员，小心翼翼地看才人一眼，拿出钥匙打开了通往樱公馆的大门。 　　“咔嚓，话啦——” 　　铁门被开锁打开的声音出现在才人的耳边。 　　然而才人却没有动。 　　站在那里，似是呆住，皱着眉眯起了眼睛，将视线投射到远方灯火通明的樱公馆。 　　门开了，是为迎接来樱公馆帮忙工作的女佣们。对他和魏节，樱小路家的大门从始至终就没有向他们打开过。 　　从来没有。 　　樱公馆的大门外，渐渐没有人了。 　　说什么认可他和魏节的关系，说什么改日再见面……这和之前，不是任何改变都没有吗？ 　　才人忽然觉得累了。 　　累得身心俱疲。 　　雪还在飘，落在他黑色西服上，落成斑斑点点。晚风萧瑟，才人转身离去的身影，被街灯映得昏暗纤长。 　　“走吧。” 　　似是放弃了什么东西，才人的声音再没有刚刚的火烈炽热，他平淡地招呼魏节，准备离开了。 　　“嗯。” 　　魏节点点头，也转身往旁边从始至终没能停进停车场的丰田皇冠走去。 　　“少夫人——” 　　就在魏节打开车门，即将坐进去离开的时候，留在最后进入樱公馆的八千代停在了她的身边。 　　“八千代？” 　　魏节这才发现这些女佣里有她昨天刚刚见过的熟人。 　　八千代深深注视魏节，随后垂眸，欠身。 　　“少夫人，贵安。” 　　一旁的才人见到，不由得停住，挑挑眉问：“魏节，你和八千代熟悉？” 　　这种事情，魏节该怎么解释好。 　　总不能讲昨天她去给妹妹的同学庆祝生日，碰巧见到过这位名为八千代的女佣吧？ 　　解释起来，太麻烦了。 　　不过…… 　　魏节的嘴角微微上扬。 　　在樱小路家里，她魏节也不是被所有人都讨厌着，不是吗？ 　　魏节笑而不语，心情本就糟糕的才人也就没了继续询问的耐心。 　　“出尔反尔，老头子真是好样的。” 　　他语气中带着些许嘲讽。 　　“……少爷，老爷也是有难言之隐的…………” 　　尽管八千代不喜欢露娜的父亲。 　　但她想想，还是柔声打着圆场。 　　“难言之隐？”才人气笑了：“这次饮宴，他是想着与花之宫结盟，还是想着与大藏家扯上关系？樱小路家早晚会毁在这反复无常的老头手里！” 　　“早晚！” 　　…… 　　视线来到大藏日勤老爷子这边。 　　日勤抵达的时候，会客厅里已经坐满受邀来参加饮宴的人。有东京的达官显贵，也有东京这里社会名流。 　　热闹程度，甚至与大藏家对外的晚餐会不相上下。 　　樱小路家这次饮宴，就是花之宫都有来参加。去年樱小路与花之宫联姻告吹的事情，日勤早有耳闻，他还以为这两家会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呢。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日勤老爷子看得啧啧称奇。 　　不过花之宫也仅仅是派遣代理人过来应应景，想那位花之宫的家主再来樱小路家，似乎是不可能了。 　　日勤老爷子到来，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在场的大家也没有料到大藏家会来参加，更加没有料到会是家主大藏日勤本人亲至。 　　在霓虹这里能够承担起调停人的角色，日勤老爷子的人脉和名望可不是说着玩的。 　　这么说起来，为什么大家要来参加这次樱小路家筹办的饮宴呢？ 　　前年樱小路家工厂，还有面料实验室的那场大火烧得触目惊心。三十六人因为大火丧生，其中两人窒息身亡，四人因为吸入过多一氧化碳而撒手人寰，有足足二十八人都是被大火给活活烧死的。 　　就连樱小路家的长子，樱小路才人都在ICU里躺好久，险些就让樱小路家那位家主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怎一个惨字了得。 　　也许称它为自新时代以来，发生在东京这座城市里性质最为恶劣，损失作为严重的纵火案都没有什么问题。 　　当时不仅霓虹政府高度重视，首相悲痛得对此惨状无以言表。就连与霓虹隔海相望的种花家，大使馆都在社交平台上发文对此事表示深切的哀悼。 　　同时啊。 　　樱小路家因此债务高高垒起，需要支付出去的赔偿金，抚恤金，甚至是世界各大服饰公司的违约补偿款纷纷接踵而至。 　　具体金额……也许只有樱小路家的家主本人清楚了。 　　这样的困境。也许樱小路家就此一蹶不振，家道中落，家族连着企业一齐消失在世界舞台上都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吧？ 　　反而是樱小路家能够转危为安，广召来宾参加饮宴，这有些让人觉得奇怪了。 　　于是被邀请到的达官显贵和社会名流们，纷纷赴宴。 　　宴会中品尝着樱小路家的美食，觥筹交错，言笑晏晏，怎个其乐融融。 　　尤其是大藏日勤老爷子亲自到来，更是让人们觉得有意思了。 　　别是大藏家要和樱小路家有什么合作了。 　　小辈们纷纷走到日勤老爷子跟前问好敬酒。日勤老爷子也一一以茶带酒，向他们和他们背后的家族问好了。 　　以茶代酒……毕竟日勤老爷子已经接近百岁，倒也不会有人觉得老爷子这样做有什么不妥。 　　日勤目光淡淡地看向众人。 　　经历过太多太多的他，对这些功名利禄其实已经看淡许多了。 　　现在看这些一个个西装笔挺的年轻人，日勤只觉得他们给他敬酒时候的小心思藏得拙劣，然后年轻人之间彼此谈论豪言壮语时候，朝气蓬勃得有些…… 　　嗨，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呢！ 　　话说回来。 　　日勤老爷子可没兴趣理会什么商业洽谈，现在满脑袋里都是些儿女情长。 　　他摸摸自己已经完全雪白的胡须，默默想。 　　这到底用什么样的方法，能合情合理将那名叫做山吹八千代的女佣要来，送去照顾他外孙女大藏月夜呢？ 　　哪有像他女儿琳娜那样，做母亲的一整天佣人似地照顾孩子的。 第221章 二百一十六章 预警 　　东京。 　　住在这常住人口有千万人以上的国际都市中，想要见面的人，能够说说话的人，对露娜来说除了寥寥数人之外，竟然一个都没有。 　　这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八千代被叫去樱公馆帮忙，让心情本就不愉快的露娜沉郁好久。 　　没有了继续绘画服装设计图的心情。 　　她拖着步子，来到自己房间的窗台边上，侧脸贴着冰冰凉的墙壁望向外面。 　　只有靠窗最近的点点雪花被屋内的灯光照亮，显露出身形来。 　　“全班同学一齐庆祝生日……吗？” 　　露娜轻声呢喃着，闭上双眼。 　　有种悲哀叫做寂寞。 　　“郑梓言那家伙还真是幸运呢。” 　　露娜自嘲地笑了下。 　　过去十四年，她一直被自己的父亲视为家丑地圈养在家里。别说与同龄人一样地去学校里读书，就是东京这座国际化都市的街道对露娜来讲都是陌生的。 　　她根本没有办法体会到什么叫做同学，更不用说体会到同学之间的友谊了。 　　一直一直地，什么都没有……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露娜能够想象到此时距她几公里远，樱公馆那里的欢声笑语，觥筹交错，灯火通明。 　　而这边窗户上却仅仅因为水汽的缘故布满着窗花。窗外的天空漆黑，仍然下着雪，露娜除了临近窗前的点点雪花之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看不见也好。 　　静静望着窗外一片寂静的露娜收回视线。 　　那样的场景，未免光辉得有些刺眼，看不见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坐到床上，踢掉拖鞋，露娜弯曲起膝盖，低头双手双手环绕住双腿，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咚咚。” 　　房间里响起敲门声。 　　“……大小姐在吗？” 　　门外的人犹犹豫豫出声问。 　　“什么事？” 　　露娜的声音清清冷冷。 　　“……” 　　露娜声音中的寒意甚至胜过隆冬雪，冷得门外敲门的松岛小姐禁不住打起寒颤。 　　距离露娜不过十几米的距离，仅仅是一门相隔。门外的松岛小姐站在风雪里，紧紧脖子，微张着口，有淡淡热气随着她浅浅的呼吸出来。 　　“……大小姐，如果有什么需要，您尽管通过内线电话联系我就可以，山吹小姐已经和我说过了。” 　　“嗯。” 　　露娜“嗯”一声，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哀乐，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位住在八千代隔壁宿舍，算是八千代邻居的松岛小姐，露娜很早之前就已经听八千代说起过。 　　八千代的眼光不会有错。既然八千代认为她是很好的，那自然是错不了。 　　可是…… 　　露娜抱着自己的膝盖，总觉得这里冰冰凉凉。 　　在这樱小路家里……除了八千代，她不想和任何人产生交集。 　　即使是八千代认为的好人也不行。 　　她抬眸，目光同样冰凉。 　　“不用守在这里。”露娜说：“有需要的时候，我会叫你们的。” 　　这是逐客令。 　　“……是，大小姐。” 　　松岛小姐还能说什么呢。 　　事情的前因后果，樱小路家里所有的女佣都是清楚的。 　　哎…… 　　松岛小姐叹口气。 　　如果不是丸目这个混蛋，曾经那样温柔的樱小路露娜大小姐，根本不可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混蛋，丸目那个混蛋。” 　　松岛小姐咬牙切齿，低声啐几句才转身离开。 　　露娜：“……” 　　“丸目……吗？” 　　露娜忽然笑了。 　　记得八千代讲述郑梓言的事情时曾说过，郑梓言那家伙也是因为被保姆给虐待，在种花家险些病死，事后才被暴怒的母亲接到身边，带去安特卫普的。 　　别说，她们两人之间，还真有点同病相怜的味道。 　　松岛小姐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离了。 　　世界重归寂静。 　　露娜想想，下了床。到衣柜旁边蹲下，在最下面最里面，堆满旧衣服的抽屉里翻出游戏机来。 　　“呵。” 　　拿起游戏机，身体轻轻动，站起身的时候，露娜不由得冷笑一声。 　　那位父亲对她这位家丑管理很严。 　　不允许使用手机，也不允许使用电脑。自从他发现游戏机可以收发邮件登录网络之后，就连游戏机这种玩物，露娜都不被允许使用了。 　　露娜唯一与外界接触的手段就只有书信。 　　数年前，樱小路家的赏樱节，仅仅被允许外出一次的露娜结识了些其他贵族的女儿。 　　这之后，她们彼此之间能够相互保持联络的手段就只有书信了。 　　可惜。 　　即使是书信这样的东西，外面发给露娜的书信，总是先要被那位父亲过目，认为合适的才会交给露娜。同样，露娜写出去给别人的书信，也要经由那位父亲过目，觉得符合身份才会允许派送出去。 　　差不多算是与世隔绝吧。 　　还好，自从八千代负责照顾露娜之后，情况就要好转许多了。 　　“距离离开樱小路家还有……两年。” 　　对，还有两年。这样的日子，只要再坚持两年就好。 　　露娜在心里默默念着。 　　游戏机本是不需要藏起来的。 　　今天，她的父亲以樱小路家的名义，在樱公馆筹办盛大的饮宴，广召东京这里的达官显贵，社会名流。 　　她的父亲母亲，这时正在樱公馆里与客人们说说笑笑，没有在本家宅院里。 　　甚至是本家宅院的女佣们，都因为人手不够被带走大半，留在本家没走的佣人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但出于稳妥起见，露娜还是将游戏机给藏起来了。 　　不是她疑神疑鬼。 　　谁也不能保证留在本家的佣人里没有她父亲的心腹。如果这第二次买回来的游戏机再被别有用心之人给告到父亲那里，露娜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留住八千代继续做自己的贴身女佣。 　　那位父亲啊…… 　　可是一丁点都不想让自己银发赤瞳，与众不同的女儿与外界产生接触呢。 　　“嗯？” 　　露娜刚刚打开游戏机，这游戏机连接上移动数据网络的瞬间就震动起来。 　　她看过去，是兄控EST，也就是大藏里想奈那孩子发过来的消息。 　　足足十几条，从昨天晚上开始直到刚才，每隔一个小时多点就有一条，密密麻麻挤在通知栏里。 　　“嘟嘟——” 　　都没等露娜打开去看，那边里想奈的消息又发过来了。 　　“露娜，在吗？” 　　于是发现露娜的账号已经上线，紧跟着消息，里想奈干脆直接打电话过来了。 　　露娜下意识挂掉。 　　然而下一刻来自兄控EST的视频通话就立马弹出。 　　露娜：”……” 　　这是出什么急事了？ 　　露娜耐住性子，将游戏机的音量调到勉强出声的最低，按下接听键。 　　里想奈那张嘴角还挂着薯片渣的脸，通过这边4K分辨率的屏幕清清楚楚的显露出来。 　　“露娜，谢天谢地，你可总算上线了！” 　　里想奈的声音有点大，即使露娜这边的游戏机音量已经放到最低，还是隐隐有点扎耳朵。 　　扎耳朵不怕。 　　露娜怕被别人听见。 　　“我还以为你已经被打击得自闭了，吓死我了。” 　　里想奈舒口气，拍拍胸脯。 　　嗯？ 　　正要去找耳机和里想奈通话的露娜停住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觉得奇奇怪怪，问。 　　结果听到露娜的问话，那边里想奈的表情也变得奇奇怪怪。 　　“露娜你不知道啊？” 　　“我知道什么？” 　　“我祖父，想要夺走你的八千代小姐，让她去照顾我的梓言表姐啊！” 　　“……哈？” 　　…… 　　视线来到樱公馆这边。 　　窗外的雪没有停，仍然飘着。会客厅里的落地时钟滴滴答答响着，一刻没有歇息。 　　旁边是落地窗，窗外车水马龙，霓虹灯映得美景如画。再旁边是上文的落地时钟，滴滴答答响着，夹在中间的八千代听得清清楚楚。 　　“嘀嗒，嘀嗒。” 　　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 　　这钟声就像是她的心跳，一下一下地波动着她的心弦。 　　实际上，招待来宾的会客厅这里，人声嘈杂，即使像八千代小姐这样靠近落地时钟，也不应该将钟摆声音听得这样清楚的。 　　然而八千代却实实在在能够听到。 　　似乎周围的其他声音都开始渐渐消失了。 　　八千代的世界里，只剩下她自己，还有她对面端坐着的老人。 　　大藏日勤。 　　日勤老爷子的精神很好，被水晶吊灯的灯光映衬得神采奕奕。 　　早在樱公馆门口听到女佣讲有大藏家的到场，八千代就已经做好要面对熟人的准备。 　　东京这里的话，既然没有委托代理人，那么最有可能到场的就是她八千代的大学同学，那位目前任职大藏财团亚洲分区社长的大藏千夏吧。 　　她们两人是大学时期的同班同学，都是琳娜老师的学生，临毕业前还一齐组建过工作室。 　　而现在，她们两人，一位是樱小路家的女佣，一位则是大藏财团的分区社长，身份天差地别，见面难免会有些尴尬。 　　哎，尴尬就尴尬去吧。 　　谁让她八千代没有办法放下露娜，独自离开呢。 　　可惜，可惜。八千代猜对了开头，没能猜对结局。 　　大藏家的确没有委托代理人来参加饮宴。而是作为家主的大藏日勤本人，十分重视地出现在了樱公馆里。 　　夭寿了！ 　　她八千代昨天刚刚和日勤老爷子见过面，怎么今天天就又见面了？ 　　再想想昨天日勤老爷子给她那几处意味不明的眼神，八千代暗道糟糕，下意识就想躲。 　　可她能往那里躲？ 　　“八千代，到这边来。” 　　日勤老爷子看见了她，声音不急不缓地精准叫出了她的名字。 　　完了。 　　瞧瞧这主桌里坐着的都是谁？ 　　樱小路家的家主，以及他的夫人。还有花之宫家，日内瓦的让梅尔家，甚至巴黎的拉格朗日家，这些在纺织业名声响当当的家族都有派代表过来。 　　就更别说日勤老爷子，这位大藏家的家主本人亲临了。 　　八千代脸绷得紧紧，嘴唇蠕动，愣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她只是樱小路家的女佣。 　　但就是她这样一位岌岌无名的小人物，竟然能被大藏家的家主大藏日勤准确叫出名字来，这种事情怎么想都很奇怪啊！ 　　看，那边的樱小路家家主已经目光疑惑地看过来了。 　　家主按住好奇心，催她：“过来，日勤大人叫你呢。” 　　日勤笑：“怎么，才多久不见就不认识老夫了？” 第222章 二百一十七章 小火车嘀呜嘀呜 　　夜很静。 　　坐落在青山的樱小路家宅院更静。 　　八千代的心却始终没有办法平静。 　　饮宴结束，她乘上大巴车从樱公馆回到樱小路家宅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钟。 　　雪早已停了。 　　不厚的积雪渐渐消融，海风吹过，空气变得潮湿，黏在脸上不是很舒服。 　　刚刚的饮宴上，地位最高的大藏日勤泰然位于上座。那云淡风轻的气场，就是作为东道主的樱小路家主都没有办法媲美，只得在旁边紧随其后地服侍着。 　　而后京都的花之宫，日内瓦的让梅尔，巴黎的拉格朗日，这些在纺织业里举足轻重的家族纷纷落座在主桌两旁。 　　相比他们，作为樱小路家佣人的山吹八千代，本是连被他们知道名字的资格都没有的。 　　可是…… 　　大藏日勤老爷子的一声呼唤，让她彻底成为这场饮宴的焦点。 　　“怎么，才多久不见就不认识老夫了？” 　　别说，不仅八千代本人，就是作为东道主的樱小路家主都是懵的。 　　他很熟悉八千代。 　　八千代来到樱小路家帮忙是在四年前，那年年初山吹家的企业宣告破产。 　　说起山吹家，这也是在霓虹小有名气的纺织世家。只是可惜在纺织业转型升级时，山吹家毕竟体量小，没有樱小路家那样的抗打击能力。再者没能把握住机遇，甚至还因为市场萎靡，资金链断裂，债务高垒，转瞬间山吹家过去所有的辉煌就都烟消云散了。 　　想想当年山吹家的惨剧，再比较樱小路家的现状，樱小路家主不免心有戚戚。 　　这是纯粹的市场选择，优胜劣汰吗？ 　　不全是。 　　现在仔细回想，樱小路家主总觉得当年是有人落井下石了。 　　咳咳，扯远了。 　　樱小路家主可是十分熟悉他家这位女佣的。 　　八千代是山吹家的小女儿。生得盘静条顺，长得落落大方，年轻时候曾被家里送去安特卫普留学，学成回国之后在东京这里搭建过自己的服装设计工作室。 　　当年，为度过危机，山吹家借了黑债。怎奈黑债这样的东西，当作过桥贷款，短期内周转周转，利率尚且能够接受。 　　可一旦资金链断裂嘛…… 　　总之，山吹家的父母害怕自己的女儿受到牵连，这才将八千代送进樱小路家里的。 　　八千代这孩子呀…… 　　做事真诚，从不打折扣。为人坦诚，有一说一，从不掖着藏着，也从不会兜兜圈子。 　　同时她又很知进退，明事理，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即使是被曾经心理扭曲的露娜以最恶毒的言语骂着，她都能以微笑面对。 　　是很招人喜欢的孩子呢。 　　否则在丸目被辞退之后，做父母的也不会让八千代去贴身照顾他们的女儿露娜。 　　视为家丑是视为家丑，疼爱孩子是疼爱孩子，这是两码事。 　　老实说，去年山吹家的财务危机解除之后，如果不是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这位家主本想撮合八千代与自家长子才人的关系，将八千代纳进樱小路家的。 　　可谁能想到大火来得突然。才人拒绝与花之宫的联姻，闹得彼此都没了面子，八千代又表示自己只想好好照顾露娜，直到露娜成年。 　　家主之前的想法，也只好无疾而终了。 　　但尽管如此—— 　　岌岌无名的八千代，究竟是怎么与大藏日勤老爷子认识的？听老爷子的意思，两人不久前还见过面？ 　　这种超出常理的展开，你让对八千代几乎知根知底的樱小路家主怎能不懵。 　　八千代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日勤：“昨天不是刚和老夫见过吗？忘了？” 　　昨天？ 　　家主狐疑地看看自家佣人。 　　八千代张了张口：“日，日勤大人。” 　　“哎，这就对了嘛！” 　　日勤听到八千代回话，满意地点点头。 　　这八千代本来还端着准备送到其他桌客人那里去的糕点。旁边有女佣路过，瞧见这里气氛不对，当即体贴地从八千代手里接过餐盘，临走前还向人家笑了笑。 　　家主问日勤：“……日勤大人，您和八千代认识？” 　　日勤说：“当然认识。” 　　八千代沉默着，肩膀都僵了。 　　“这孩子与我们大藏家可是颇有渊源呢！”日勤意味深长地往她身上探了眼。 　　哈？ 　　八千代惊了。 　　等等，等等等等，日勤老爷子，您可不能乱说啊！ 　　“哦？” 　　家主来了兴趣。 　　日勤笑着说：“这孩子，不是去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留学过嘛。我女儿琳娜在那里教书，她刚好是琳娜的学生。” 　　日勤老爷子女儿的学生？ 　　这下就连桌上，欧洲那里的让梅尔家还有拉格朗日家的人，都不由得好奇抬头向八千代看过去。 　　日勤老爷子的女儿，那位卡塔琳娜-茨威格特，作为服装设计师的名声，可是在欧洲时装界里响当当的。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啊。” 　　樱小路家主恍然点头。 　　“而且她和老夫的孙子孙女，千夏与衣远还是同班同学，彼此之间关系很好，都一齐搭建过工作室哩！” 　　八千代：“……” 　　她有点尴尬。 　　日勤老爷子说的全都是事实，还真没胡说什么。 　　这样想，她似乎与大藏家还真挺“颇有渊源”的？ 　　“老夫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关注她了。” 　　日勤老爷子又说。 　　八千代：“……” 　　不，你没有，你胡说！ 　　就昨天，如果不是琳娜老师介绍，这位日勤老爷子连她八千代叫什么都不知道呢！ 　　只是这样的场合，八千代也没有办法不顾身份地质疑日勤老爷子，只能给自己心里装把锁，缄默不语，什么都不讲了。 　　“哦！这可真是——” 　　听日勤老爷子介绍完，樱小路家主瞬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这就很奇怪啊。 　　如果八千代与大藏家有如此深厚的渊源，为什么当年山吹家陷入财务危机的时候，大藏家没有伸出援手，山吹家又不得不将八千代给送进樱小路家躲债呢？ 　　莫不是……这其中还有些其他的隐情？ 　　山吹家的体量小，当年的事情，在桌仅有霓虹国内的樱小路家与花之宫家略知一二，赶过来会餐的那些欧洲家族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日勤将樱小路家众人的疑惑收在眼底。 　　嘿，真当他大藏日勤是吃干饭的？ 　　这山吹八千代委身在樱小路家做女佣，她的事情就能瞒得过日勤老爷子的眼睛？ 　　问问千夏，再问问琳娜，委托财团调查调查，这山吹八千代的底细日勤老爷子第二天一清早就全都知道了。 　　听说樱小路家有位身患白化病的女儿，就是被八千代照顾着，而且照顾三年了？ 　　这不正好嘛。 　　日勤老爷子开口说：“当年老夫通过千夏那丫头，想资助这孩子来着，哪想这孩子怎么都不接受呐。” 　　呃…… 　　好吧，这也是事实。当年她八千代的同学，衣远和千夏的确想要资助她来着。但那时的她年轻气盛，高傲得不论是谁的帮助都没有接受。 　　话讲到这里，事情的前后脉络就再樱小路家主的脑袋里变得清晰了。 　　难怪这几年山吹家恢复得那么快，原来是有大藏财团在暗中帮忙啊。 　　樱小路家主暗自点头。 　　这么想，日勤老爷子对他们家这位女佣还是挺上心的？ 　　我的乖乖哟！ 　　…… 　　之后的事情，八千代疲于应付，就连自己与日勤老爷子都聊了些什么话都记不太清了。 　　她只记得饮宴即将结束的时候，日勤老爷子与樱小路家的家主相谈甚欢，时不时抬头看她八千代一眼。 　　八千代觉得自己绝对是失态了。 　　比昨天给梓言庆祝生日时见到日勤老爷子还不如。 　　从樱公馆离开，回到樱小路家宅院。下车的八千代被潮湿空气刺激到嗓子，忍不住咳嗽两声。 　　有人拍了拍她的后背。 　　八千代扭头看过去，是与她一趟车最后回来的副女仆长。 　　她看看八千代泛红的脸颊，伸手摸摸额头，很烫。 　　“……山吹。”她担心地说：“你先回去宿舍休息吧，我去医生那里给你拿点药。” 　　这种事情怎么说好呢。 　　原本樱小路家的女佣们，在与八千代相处的时候，是能够毫无顾忌地好好相处的。 　　可现在…… 　　日勤老爷子的话也没掖着藏着，造成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再回想起临别时侯，日勤老爷子看八千代意味深长的眼神，就连开朗洒脱的这位副女仆长对待八千代，都有些开始注意言辞了。 　　“没事。” 　　八千代摇摇头，强撑：“大小姐还在等着我呢。” 　　“那也先回宿舍换身衣服吧。” 　　许是因为紧张，八千代的内衣已经完全被汗液浸湿。有些汗水甚至透到外面的女仆装上，紧紧贴住了她妙曼的身姿。 　　不得不承认，八千代真的是很美的人呢…… 　　“都湿透了，着凉感冒会加重的。泡泡热水澡，然后就早些休息吧，我会和大小姐讲清楚的，你放心吧。” 　　“嗯……” 　　八千代眉头紧皱，思考片刻，点点头，不再坚持，往宿舍方向走。 　　回宿舍脱了衣服，浑身黏黏的很不舒服。八千代拿好准备换穿上的衣服，刚刚走到女佣宿舍这边的浴室附近，就在门口听见里面有人在议论纷纷。 　　都是她熟悉的声音。 　　“嘿，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呀？” 　　“那个叫山吹八千代的女佣，被日勤大人看上了！” 　　“啥？这么劲爆？！” 　　声音有些激动。 　　“你是不知道，临走之前，那位日勤大人看山吹的眼神都要柔出水来了。紧跟着与咱们老爷商量，说要把山吹带走呢。” 　　“不会吧？日勤大人今年都九十多岁了吧？” 　　“九十多岁有什么呀。”有人羡慕讲：“日勤大人，别看是九十多岁的老人，实际上身体健硕的很，看着也就五六十岁的样子，精神得很呢。” 　　前一批回来的女佣们，呼朋引伴，环肥燕瘦，莺莺燕燕十几个漂亮姑娘挤满澡堂。 　　“哟哟哟，你是看上大藏家的钱了吧？” 　　“物质丰盛些总没坏处呀。”那人嘿嘿笑：“再说老年帅哥也是帅哥，而且日勤大人自从那位柏林妻子去世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再娶妻。如果能被这样专情的人看上，该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啊。” 　　八千代：“……” 　　她停在了门口。 　　她八千代只不过是与日勤老爷子闲聊几……闲聊几十分钟而已，这谣言传的都什么跟什么啊，也太离谱了吧？！ 　　“想嫁给日勤大人的是你这位花**吧？” 　　有人反驳。 　　“就是，你们都在八卦些什么呀。” 　　”你们这些人听都没听仔细，山吹是人家女儿的学生，日勤大人分明是想栽培人家嘛。” 第223章 二百一十八章 给你透个底 　　霓虹这里，排除异己的情结特别严重。 　　尤其是尚且年幼的国中时期。如果谁的外表与其他学生存在差异，若性格再稍微内向那么一丁点，就大概率会被歧视。 　　也是出于这点，最终露娜的父亲思考再三，才没能允许自己的女儿去学校里读书的吧。 　　至于郑梓言…… 　　她已经用自己短短数日小学生活的切实体验证明过上述这点了。 　　尽管她是在欧洲安特卫普那里上的小学。 　　…… 　　饮宴结束。 　　演奏的乐师们早已离场，嘉宾们逐一告辞离开，诺大樱公馆里只剩下大藏日勤与樱小路家的家主了。 　　家主夫人身体欠佳。刚刚在饮宴上，她又忙于应酬陪着多喝了几杯酒，走路不稳，已经被女佣服侍回本家宅院那里休息了。 　　家主在陪着日勤在樱公馆的庭院里散步。 　　“到底是应着节气啊。” 　　日勤忽然感慨。 　　“节气？” 　　“是啊，节气。”日勤说：“立春。依着种花家那里的农历，现在已经是春天了，就这夹雪的风里都有着春天的湿气，颇有些春风拂面的味道哩！” 　　农历以及二十四节气，霓虹这边自从明治维新开始已经有许久不用，很多年轻人对此都不熟悉了。 　　仔细说起来，日勤与这位樱小路家主的爷爷，应该算是同时代的人。这樱小路家主在他日勤面前都是小家伙呐。 　　小家伙…… 　　日勤老爷子心里呢喃着，忽然就想起了郑龙老家伙来。 　　郑龙与他同岁，又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只不过日勤生在早晨九点，郑龙直到晚上九点四十在呱呱坠地，日勤老爷子虚长郑龙几个时辰，自然就是他们两人间的结拜兄长了。 　　唉。 　　日勤深叹一口气。 　　如果没有那场战争，他们现在应该还能把酒言欢呢吧？ 　　“……” 　　陪在老爷子身后的樱小路家主，不可能清楚日勤老爷子在叹息些什么。 　　但是自从被日勤老爷子若无其事地点拨之后，他就觉得自己的心头就笼罩上了一层阴影。 　　大火，起诉，撤诉。 　　接踵而至的这些，未免太巧了。 　　“日勤大人——” 　　这位家主到底是没能耐住心中困惑，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了：“您之前指的……难道是有人对我们企业……” 　　正巧这时候两人走到庭院中央的池塘旁。 　　在池塘中央的是雕塑喷泉，雕像西方风韵，伟岸高耸。 　　日勤老爷子注视着雕塑，眼镜里泛出池塘里缓缓流动的水纹。 　　他说：“去年，前往种花家友好访问的那位大臣，就是在那段时间附近坠楼自杀的吧？” 　　“……？！” 　　樱小路家主深吸一口气。 　　“您是指？！” 　　日勤摇头：“自己体会吧，老夫只是简简单单在陈述某样发生过的事实罢了。” 　　绕着池塘漫步。 　　“等到四月，这里的樱花盛开，应该会很美丽吧？” 　　日勤环顾四周，问。 　　这里种植着数目众多的樱花树。想来等到四月樱花盛开的时节，即使是在公馆外面都能见到探墙而出的美景。 　　“这是当然了。” 　　樱小路家主自豪地讲。 　　樱小路，以霓虹国花命名的家族，在樱花上的坚持可不是外人随随便便能够比拟的。 　　“不过，要说樱花，等到四月，还是我们樱小路本家那里的更加漂亮。”他介绍说：“日勤大人，四月樱花盛开的时候，我们会举办赏樱节，到时候还希望您能赏脸莅临。” 　　“嗯。” 　　日勤点头：“有心了。有空的话，我会过去的。” 　　樱小路家主闻言露出不加掩饰的笑容。 　　“……” 　　说起来。 　　大藏日勤到现在才意识到一件很尴尬的事情。 　　他认识现在陪着他散步的年轻人是樱小路家的家主。但他根本不记得这位年轻人到底是怎么称呼来着了…… 　　唉，也就日勤老爷子能将这位年已半百的家主叫做年轻人了。 　　人老了，真记不住太多事了。 　　“日勤大人，我还有一件事情……很困扰，可以劳烦您解答一下吗？” 　　还好这位家主率先出声，这才没让日勤老爷子尴尬。 　　“什么事？” 　　日勤问。 　　樱小路家主斟酌语言，说：“为什么您单单看上了我们家这位叫做山吹八千代的女佣，要将她要去大藏家呢？” 　　这件事情，原本没什么好问的。 　　大藏家的体量，远不是樱小路家能够比拟的。别说是小小的佣人，就是他樱小路家主的长女，要是被大藏家里哪位少爷看上，他二话不说，乐不得给人家送过去。 　　更何况山吹八千代是日勤老爷子，人家女儿琳娜的学生，有着这样一层关系在了。 　　只是……这事处处透露着蹊跷，樱小路家主觉得自己要是不问明白，总归有些过意不去。 　　日勤转过头，意味深长看他一眼。 　　日勤：“有件事情，我给你透个底吧。” 　　樱小路家主毕恭毕敬：“您说？” 　　“之前我大藏家的晚餐会，你有来参加吧？” 　　“是。” 　　日勤垂眸：“你觉得老夫的外孙女，大藏月夜怎么样？” 　　“……” 　　啊这。 　　要说当时在场的众人里，情绪最为复杂的就是他了。 　　他的女儿，樱小路露娜也是银发赤瞳。为避免被其他家族笑话，他一直是将自己的女儿雪藏，从来没允许她到社会上抛头露面过。 　　而日勤大人…… 　　到底是大藏家啊。 　　樱小路家主感慨。 　　在霓虹，甚至全球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即使家里有人这样异于常人的银发赤瞳也丝毫不用在意。 　　“……我认为日勤大人的外孙女，那位大藏月夜小姐很美丽。” 　　“真心话？” 　　“真心话。” 　　樱小路家主回答的理所当然。 　　哪想日勤老爷子听过之后，竟然轻轻摆动，摇了摇头。 　　日勤说：“老夫虽然年老，但还没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声音中隐隐带着些许嘲讽：“那些人，见到月夜的发色和肤色就吓了一跳。老夫与他们目光相对，有不少人都是皮笑肉不笑，表演般抽搐的笑容，让人看着就生厌。” 　　樱小路家主：“……” 　　“只有你。”日勤道：“虽然最初诧异了。但你完全没有流露出震惊的表情来，这点我要赞赏你，比那些只注重外表的酒囊饭袋强多了。” 　　“……日勤大人言重了。”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女儿樱小路露娜也是这样的容貌，这位樱小路家主估计自己与别人相比也不会好到那里去。 　　第一印象很重要。 　　在细小琐碎的事情，依据情况也有可能成为毕生的胜负失败。 　　“但是，日勤大人。”他还是没想明白。 　　“这些与八千代有什么关系呢？” 　　日勤：“……” 　　所以这位樱小路家主到底叫什么来着……不能用主语称呼他，这话讲得也太难受了！ 　　“还有一件事情，刚才在饮宴上，老夫没有讲。” 　　日勤只好换种方法。 　　“还有一件事请？” 　　日勤看向远方。 　　感觉将樱公馆这里买下来，作为休假放松的地方似乎也挺不错的？ 　　大藏家尽管历史悠久，但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前毕竟是依附着皇族，没有独立的。现在大藏家的宅院虽然不小，但不论是占地面积还是这种历史文化气息，都没有办法与樱公馆相比。 　　到底是百年世家啊。 　　好吧。 　　日勤老爷子的思路跑偏了。 　　“山吹这孩子，她大学时期是老夫女儿的学生，又是老夫孙子孙女的同学，这老夫已经讲过了。” 　　日勤说：“还有一件事请，就是老夫的外孙女大藏月夜，过去十年里一直是与她母亲一齐生活在安特卫普的。读大学那几年，也一直是山吹在照顾月夜，月夜……很想她。” 　　“……” 　　樱小路家主哭笑不得。 　　他还以为是八千代的老家山吹家，与如日中天的大藏财团产生了什么羁绊呢。 　　“这可真是……” 　　难怪啊。 　　樱小路家主终于理解，为什么当初安排八千代去照顾露娜的时候，这孩子没有一丁点的不情愿，对他女儿与众不同的银发赤瞳也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害怕呢。 　　“所以这件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日勤问他。 　　“……八千代这孩子，能被日勤大人看重，去照顾月夜小姐，是她的荣幸，也是我们樱小路家的荣幸。” 　　樱小路家主的面色稍微变得有些为难：“只是八千代这孩子……在家里是负责照顾小女的贴身女佣……也不怕您笑话，八千代这孩子很好，之前如果不是因为家里工厂失火这件事情隔着，我都想安排犬子娶她为妻来着。” 　　“小女？是与老夫的外孙女患有同样的病，叫做樱小路露娜吧？” 　　“日勤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听到日勤精准叫出自己女儿的名字，樱小路家主惊得睁大了眼睛。 　　日勤老爷子神神秘秘一笑。 　　以大藏家在东京的影响力，这点小事情想要调查清楚不是很简单的事情么。 　　事实证明。 　　日勤老爷子不是老了，记不住别人名字了。 　　他是单纯对樱小路家的其他人没有兴趣而已。 　　“还有当年的事情，你啊，真是识人不明啊。” 　　当年的事情？ 　　樱小路家主看他。日勤老爷子的面色变得平平淡淡，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是指丸目那女佣的事情……吗？ 第224章 二百一十九章 心情大好 　　天空灰蒙蒙的。 　　“嘀嗒……” 　　墙上的钟摆在摇，滴答滴答。 　　“ohne dich kann ich nicht mehr，ohne dich ist alles schwer（不能没有你，离开你是如此的煎熬）。” 　　郑梓言哼唱着德语歌曲，指尖一下下地轻轻敲在桌子上。 　　哗啦。 　　有阵风柔和地从窗户进来，吹动她手里拿的书，轻轻拨开两页。 　　果然是节气呢。 　　梓言合起书，抻抻懒腰。 　　就连吹拂进来的风儿都是柔柔的，尽管仍然冰冰凉，却再没有之前的寒冷，而是湿湿润润的。 　　撑起身体，梓言走到窗前。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的心情特别好。 　　昨晚睡得早，不到十点就迷迷糊糊坠入梦乡。今早起来，梓言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很清爽—— 　　身体舒适，精神舒畅，绘画服装设计图的手感特别好。 　　“大変に気分がいい。（真是心情大好呢！）”  　　梓言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春雨景象，愉悦地感慨一声。 　　说起来，她与樱小路露娜一齐玩游戏《WQS》的时候，若是副本攻略得顺利，总能听到露娜这样的愉快声音。 　　也许可以算作口头禅？ 　　用作现在，似乎也蛮应景的。 　　“吱呀——”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琳娜走进屋，走到梓言的身前，伸手将窗户关上了。 　　“天气还很凉，小心感冒。” 　　来自老母亲的叮咛。 　　梓言笑笑：“妈妈。” 　　昨天下午，负责给梓言主刀的木下院长来病房里例行检查，顺便接过护士的工作，亲自给梓言那里更换纱布和药。 　　这种事情，究竟要怎么说才好呢。 　　那时的梓言，心情很复杂。 　　被木下院长老爷爷检查身下，对梓言来讲不是第一次，她早就应该习惯才是。 　　但是自己牵住膝盖窝，主动撑开双腿，看着木下院长满是华发的头顶在那里一动一动，梓言总觉得有些奇奇怪怪。 　　过去十四年，她都是被当作男生养大。 　　但经过手术的梓言，现在的身体由内到外全都是女生的模样，似乎在男性面前做出这样姿势…… 　　好吧，梓言只能安慰木下院长是她的主治医师，医者仁心了。 　　心邪的是她郑梓言小姑凉自己，嗯。 　　好消息是梓言身下那里的伤口已经愈合大半，只有用作牵引的线头还埋在外面。 　　“月夜大小姐，可以将腿放下去了。” 　　木下院长笑着起身。 　　梓言的动作干脆利落，迅速在膝盖窝那里抽出双手，双腿夹紧地放平。 　　脸蛋好烫。 　　梓言下意识地摸摸自己脸颊。 　　只是刚才因为紧张，梓言的手心手背满是膝盖窝那里流出的细汗。现在摸到脸上，感觉黏黏的，还有点凉。 　　琳娜站在旁边，见自己女儿脸颊绯红的样子，捂嘴笑。 　　木下院长：“琳娜夫人，大小姐恢复得很好。” 　　“再稳定一段时间，大小姐这里就可以拆线了。”他对琳娜说：“这次换过药，下周再换一次，应该就可以出院了。” 　　说到这里，木下院长看看梓言，“大小姐最近一定不要剧烈运动，否则伤口迸裂可就前功尽弃了。” 　　梓言忙不迭地点头。 　　“……其实大小姐也没必要太紧张。”木下院长想想，笑着说：“只要多加注意，大小姐在这东京附近走走转转，短途旅游散散心都是可以的，总是待在屋里也不好。” 　　这当真是极好的消息呢！ 　　伤口愈合得很好，再上过一次药稳定稳定，就可以拆线出院……二月底的话，刚好可以赶上海州三中初三下学期开学。 　　再者，难得来到霓虹。梓言这孩子连东京……实际上是一直在青山附近打转转，很多有意思的东西都没有走到看到，未免有些太遗憾了。 　　错过这次，梓言都不知道自己下次来到霓虹会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也许正是因为这些，梓言今天的心情才会格外的好吧。 　　“给。” 　　琳娜关上窗户，转身拿来用瓷盘乘着的草莓，摘掉蒂递给女儿。 　　梓言接过来嚼嚼，甜甜的，就像她现在的心情。 　　“再有两周就可以出院了呀。” 　　她看看窗户里映出的自己，摆出笑脸。 　　“……” 　　琳娜微微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只是梓言，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镜像的自己上面，没有注意到自己母亲的不寻常。 　　抬抬下巴，梓言转过头：“妈妈，我可以就近出门散散心吗？” 　　昨晚木下院长的话，让她的心思活络起来。 　　前天，埋在她手背上的注射器被拆除，梓言再也不需要像被线牵着的风筝一样，因为每天都要注射药物而没有办法离开医院了。 　　这样想，直到下周一换药之前，她郑梓言都是自由的诶！ 　　琳娜怔怔，随后温柔一笑：“宝贝都想去哪里走走呢？” 　　“……诶。” 　　虽然一直在讲想要出去走走。但实际上梓言对霓虹这里不熟悉，问想去哪里走走可是难住她了。 　　“宝贝什么时候想好就告诉妈妈。” 　　琳娜：“不过最快也要明天了，今天晚上你外公找妈妈有事。” 　　“诶？最近外公怎么总是找您呀？” 　　最近抛开生日晚宴那天，梓言已经有好几天晚上是独自吃晚饭了。 　　怪寂寞的。 　　琳娜讪讪：“……毕竟妈妈和你外公也有二十年没见过面了。” 　　老爷子的盛情难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 　　灰蒙蒙的天空微微透出裂隙，阳光流泻的午后。 　　郑梓言独自走在医院这里的三楼走廊。 　　医院里设有供患者们打发时间的图书馆。图书馆在三楼走廊另一边尽头，里面的藏书应有尽有。 　　走廊很长，而且宽敞，即使五六人并排行走都不会觉得拥挤。 　　往日里想要读书，梓言都是拜托母亲或者通过内线电话随叫随到的工作人员去图书馆里，随随便便找些书过来。 　　但中午用过午餐后，琳娜离开医院，去了日勤老爷子那里。梓言在病房里呆着无聊，于是就来到三楼的走廊这边尽头图书馆消磨时间了。 　　介绍霓虹这里风土人情的书籍，图书馆里一定会有的吧？ 　　梓言心想。 　　记得之前在海州三中的图书室里，介绍海州市还有西江省风景名胜的书籍都有好几本来着。 　　“月夜大小姐，贵安。” 　　有路过的护士小姐，盈盈行礼向梓言打招呼。 　　“下午好。” 　　梓言向她笑笑，挥挥手。 　　身体恢复到现在，这家医院里，不论是医生也好还是护士也好，终于没有人再限制她不可以出门走走离开医院了。 　　真是心情大好。 　　“吱呀。” 　　推开图书馆的门，梓言走到里面。 　　图书馆的天花板有着天蓝色的装饰，仰望着仿佛夜晚星空。 　　可天花板下面又是格外明亮的，一列列的高高书架上摆满各类书籍。 　　“哟——” 　　坐在门口旁边桌子的图书管理员向梓言打招呼。 　　“那间病房的病人？......哦，是月夜大小姐啊。” 　　郑梓言是第一次来到图书馆。 　　但她银发赤瞳的容貌特殊。现在还住在这家医院里疗养的病人，还是这样的容貌，也就只有郑梓言，那位大藏日勤的外孙女了。 　　图书管理员看清梓言的样子，也不再问她是哪间病房的病人了。 　　“您好。” 　　梓言行礼：“你好......我想问一下，这里的图书馆，有介绍霓虹这里风土人情的书吗？” 　　“风土人情？” 　　图书管理员是位约有六十岁的老头，带着小巧复古圆框眼镜，很有学者的感觉。 　　“大小姐，您去D区，第四书架的最下层，那里应该有您想要看的书。” 　　他想想，说。 　　“谢谢。” 　　梓言道谢，转身往他指明的方向走。 　　“最下层......” 　　老头指明方向后就开始犯嘀咕。 　　最下层那里的书，如果月夜大小姐去拿的话，不就是要蹲下来去拿吗？ 　　大小姐还是有伤在身，这可不好。 　　“大小姐，等一下——” 　　他赶忙叫住梓言：“您在这里待会儿，我去给您拿吧。” 　　“诶？” 　　梓言忽然觉得自己心里热乎乎的。 　　不过...... 　　与此同时，就在这家医院的门口，却有人的心里是苦涩着有些冰冰凉。 　　“八千代小姐，您好。” 　　山吹八千代又一次站在了大藏家私人医院的门口。 　　门口安保人员向她打招呼。 　　这次的八千代，没有穿樱小路家的女佣制服。或者说，至少未来一段时间之内，她都没有可能再穿上绣着樱小路家族徽的衣服了。 　　“您的事情，总裁大人已经吩咐过了。琳娜夫人刚刚离开。月夜大小姐没有走，应该还在自己的病房里，您直接过去就可以了。” 　　八千代：“......谢谢。” 　　说真的，之前服侍露娜大小姐在这家医院里疗养的时候，门口的安保人员可从来没有对她这样尊敬客气过。 　　唉，到底是大藏家啊。 　　八千代感慨着，心底默默叹口气，衣服口袋里捏着手链的手，不由得捏得更紧了些。 　　露娜大小姐...... 　　还请您能够多多信任松岛小姐一点。最多......最多一个月，等到梓言回国，我就会回去您身边的。 　　一定要坚持住啊。 　　...... 　　露娜：“我们......这算是飞来横祸，被郑梓言的外公给逼入绝境了吗？” 　　临分别前，露娜自嘲地笑着，笑得凄凉。 　　“大小姐......” 　　背好行囊，不得不走的八千代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露娜。 　　“八千代——”露娜说：“但我们还是有机会的吧？只要郑梓言回国，大藏家也就不再需要你了，你也就能够回到我的身边了吧？” 　　八千代点头。 　　露娜闭上了眼睛。 　　八千代问：”大小姐......您怨恨梓言吗？“ 　　”虽然不应该怪她......但因为她，我要暂时与最珍贵的人分离，我为什么不能恨她？“ 　　露娜反问。 　　八千代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如果是那位郑梓言的话......八千代......我......还能够再信任你一次吗？“ 第225章 二百二十章 一定要坚持住 　　时间回到这日上午。 　　短暂停留后，八千代离开樱小路家主的卧室，往露娜的房间走。 　　“关于人事任命的事情，对雇主的决定抱有疑问，对于作为女佣的我们来说是一件十分不能令人满意的行为。作为佣人的我们，只要按照被告知的安排，尽一切能力努力完成工作就是了。” 　　她路过客厅时，客厅里的女仆长正在给姑娘们做晨间训话。 　　“尽一切能力努力完成工作……” 　　八千代小声念着，低下头，转过脸，不再看客厅里的景象，快步离开。 　　一清早就被家里老爷叫去卧室，讲有重要工作吩咐的她，自然是有权利不参加今日的晨训了。 　　出了楼，往位于宅院后身，露娜那里的屋子走，八千代被清晨冰凉的风吹拂得大脑一片空白。 　　到底……该怎么办？ 　　“咚咚。” 　　八千代没注意到，自己叩响露娜房间门的时候，手都是在颤抖着的。 　　“进来。” 　　现在是清晨，天边刚刚蒙蒙亮。习惯夜间生活的露娜却一反常态地早早起来了。 　　八千代推门进去。 　　她看见露娜盘腿坐在床上，银白秀发散披，遮着没有办法看清露娜的表情。 　　“大藏家……” 　　露娜抬头。 　　她发现八千代的神色很不对劲。脸阴沉着，眼神中透着巨大的不知所措与迷惘。 　　看来不用问了。 　　露娜的脸一沉，极力镇定着情绪：“八千代，你真的要离开樱小路家了吗？” 　　八千代张张口，没有说出话，歉意地垂下了眸。 　　要对于月夜来讲“最重要”的人去照顾月夜，这是大藏日勤老爷子亲口于樱小路家主本人提起的。 　　那张近似卖身契效应的工作合同，八千代那里的早在昨天晚上就已经被送予了大藏家，实际上从昨天晚上开始，她山吹八千代就已经不是樱小路家的女佣了。 　　露娜：“如果直接与郑梓言交涉，会不会有可能……” 　　合作玩游戏接近两个月的时间，露娜还是了解郑梓言的性格的。性格柔柔软软，没有主见，做事情却总是优先考虑别人，最后才会顾及到自己。 　　仅仅是从合作玩游戏，大家一齐下副本打BOSS时候的小细节，露娜就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 　　是个温柔善良的让人不忍心伤害的女孩子呢。 　　露娜相信，如果她将自己的困境，以及八千代对她的重要性一五一十地告诉郑梓言，那孩子一定能够理解的。 　　只是露娜话音刚落，她就心里默默叹口气，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是以她露娜，或者那位郑梓言的意志就可以改变的了。 　　即使梓言没有接纳八千代……顾及大藏家的影响力，和樱小路家所谓大家族的尊严，八千代想要再回到樱小路家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吗……？ 　　露娜在心中默想，五官精细的小脸上皱紧了眉。 　　“大小姐——”八千代想了想，说：“可以请您……稍微忍耐一段时间吗？” 　　“嗯？” 　　露娜一怔。 　　虽然昨天下午，就八千代可能会被日勤老爷子要去照顾梓言这件事情，她就有被好友大藏里想奈給预警过。 　　然而，真的等到事情发生，露娜却发现自己脆弱得一点反击的余地都没有。 　　日勤老爷子的到访，还有她父亲的决定，委实是太突然了！ 　　她炒股赚取的资金，那些日后离开樱小路家独立的资本，全都是通过人与人之间最脆弱的“信任”寄存在了八千代的银行账户上。 　　从法理上讲，这些资金都是八千代个人的合法财产，与她樱小路露娜一分钱的关系都没有。 　　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寄存在最脆弱的“信任”上啊…… 　　只要山吹八千代的身上出现不可抗力的意外，自己所有的努力就都将付之东流，露娜早该意识到这样的事实才对…… 　　不，这样的事实，露娜其实是知道的。 　　但不论是通过手机获取外界的讯息，还是委托他人用自己生活费作为启动资金炒股赚钱，对于尚未成年的露娜来讲，在这樱小路家里，也就只有自己后来的贴身女佣山吹八千代可以信任了。 　　她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而现在。 　　八千代的语气低沉：“大小姐，等到梓言离开东京，我一定会回到您的身边。” 　　“在我回来之前，请您……一定要坚持住。” 　　“……” 　　露娜忽然笑了。 　　笑得有些凄凉：“八千代，连你也开始说这些漂亮话了吗？” 　　八千代愣住了。 　　这个样子的露娜…… 　　八千代有些茫然地看着她，觉得露娜的模样渐渐变得陌生而又熟悉起来，像极了那位名为丸目的女佣辞职离开，八千代初遇她时的样子。 　　“大小姐……” 　　八千代咬咬嘴唇：“大小姐，我绝不会背叛您。不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会回到您的身边，请您一定要相信我…..” 　　喉咙好干。 　　八千代咽口唾液来润湿自己的嗓子。 　　“我相信你。” 　　露娜闭上眼睛，忽然开口说：“可是面对现在这样的状况，你会怎么做？” 　　实际上，不知所措的一方是露娜。 　　“现在这样的状况，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但这样的话，这样显得手足无措，显得软弱无能的话，露娜不论如何也没有办法说出口。 　　“暂时离开大小姐的身边，已经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事情了。” 　　八千代强行镇住心神，分析给露娜听：“所以我离开的这段时间，还请大小姐暂且忍耐……生活上有不便的话，就找那位叫做松岛的女佣。” 　　樱小路家的女佣，大多是不喜欢露娜的，唯独与八千代走得近，时常咒骂着要鞭尸丸目的那位松岛小姐是个另类。 　　露娜没有说话，扬扬下巴，示意八千代继续。 　　“梓言的话，等到她痊愈出院，离开东京回去海州，大藏家那里也就不需要我了。”八千代接着说。 　　“……大藏家不需要你了，以我父亲的性格，他还会接纳你回到樱小路家吗？” 　　露娜终于出声了。 　　她打断八千代的话，问。 　　“而且，看那位老爷爷的安排，他似乎没有让郑梓言离开东京的打算。” 　　自信息里得到的情报是显而易见的，不是吗？ 　　最晚这月月底，郑梓言就能够拆线出院。如果梓言出院之后是回去海州，而不是留在东京的话，日勤老爷子也根本不需要将八千代要走了。 　　八千代点点头。 　　她说：“老爷他……仍然每月都有过来对大小姐进行教导吧？” 　　“我父亲？” 　　露娜睁开双眼。似有火焰在燃烧的红眸看着八千代，点了点头。 　　八千代试探着问：“大小姐觉得……老爷这么做，是为什么？” 　　“为什么？”露娜心烦意乱，呛声：“当然是我被丸目教导的那副模样，不讨他喜欢了。” 　　谁想八千代听后，摇了摇头。 　　八千代：“老爷他……是考虑到大小姐早晚有一天不得不在这社会上露面，才这样做的。” 　　“什么？” 　　露娜愣住了，惊讶得双眼微微睁大。 　　这种事情，其实八千代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察觉了。 　　但是那位老爷自相矛盾的做法，一边严格限制着露娜不让她获取任何来自外界的讯息，一边又亲自教导露娜些“贵族应当掌握”的知识。 　　这让八千代根本没有办法将可能的真相告诉给露娜。 　　“尽管手段是不被老爷允许的。”八千代垂眸。 　　“但是大小姐，现在的确与大藏家的大藏里想奈大小姐，日勤大人的外孙女郑梓言有着良好的关系。” 　　“还有经常与大小姐有书信往来的让梅尔家的大小姐，花之宫家的大小姐……虽然书信都是要先拿个老爷过目才会送来大小姐这里，但至少，老爷还是在试探着让大小姐接触着外面的世界的。” 　　露娜冷冷的问：“你是在给我父亲说好话？” 　　谈起自己的父亲，露娜恶劣的心情根本是一点都不加掩饰。 　　“不……” 　　自从来到樱小路家工作，作为露娜的贴身女佣服侍至今，八千代还是第一次打断了露娜的话。 　　“她们……都能够成为大小姐的助力。” 　　八千代说：“虽然大小姐们还没有能力参加到大家族之间的争斗里。但是——” 　　“事实上，郑梓言是不可能不回去的。” 　　“为什么？那位老爷爷不是很强势么？”露娜不无讥讽地反驳。 　　有件事情，还是给梓言庆祝生日的时候，八千代与琳娜老师闲聊时，听琳娜老师讲的。 　　八千代谈起梓言的家庭情况来： 　　“郑梓言的父亲，是位位高权重的大人。” 　　八千代说：“琳娜老师任职在安特卫普设计学院。如果梓言再被日勤大人留在东京的话，梓言的父亲就会成为裸官，他的政治生涯也就彻底结束了。” 　　露娜先是一怔，随即冷冷道：“那郑梓言的父母离婚不就解决问题了么？” 　　八千代苦笑：“琳娜老师他们夫妇的感情……很好。而且梓言的爷爷，作为新种花家的见证人，在社会上也有着十分巨大的能量，他们是绝对不会坐视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大小姐，只有忍耐得住，事情才会出现转机。不论是梓言知道所有事情后，去求她的外公，还是到时候我去寻求我的大学同学，现在掌握着大藏财团亚洲分区和欧洲分区的大藏衣远和大藏千夏的帮助，我就还有机会回到大小姐的身边。” 　　“请您，一定要坚持住。” 第226章 二百二十一章 赏雪在二月 　　“梓言你可以离开东京了？！” 　　郑梓言打来电话时，魏莱正换着衣服，羊绒衫堆在胸前，准备与家人一齐出门吃晚饭。 　　电话那边的梓言揉揉脑袋，说：“还没出院，只是可以短暂两三天地出去走走。” 　　“出去玩的话，魏莱你有没有什么好计划呢？” 　　霓虹这里的风景名胜不少，介绍书籍拿来，看得梓言头晕。 　　魏莱：“……” 　　有什么好计划？ 　　第一次来到霓虹的她对此事，也是和梓言同样地一窍不通。 　　“魏莱，先出门吧，等会儿再打电话。” 　　门口早已穿戴整齐的魏母催她。 　　“是郑梓言的电话。”魏莱扬扬手，视线落到自家母亲身边的魏节：“姐姐，短途两三日旅游的话，这时候去哪里比较好呀？” 　　魏节来东京留学有些年了。旅游这种问题，魏莱问她正合适。 　　“现在这时候呀……”魏节想想，建议：“也许可以去北海道看看雪景？” 　　尽管依着二十四节气，春天已经悄然走进了。 　　但二月的现在距离樱花盛开的四月还有不短的时间，去北海道那里看看雪还是不错的。 　　而且刚好能赶上那里的冰雪祭呢！ 　　北海道的雪是粉雪。所谓粉雪则是雪中几乎不含水分，呈现固态，好久都不会化。 　　所以这样的雪相比普通的雪会显得更加松散柔软，人即使在雪地里跌倒也不会感觉太痛，蓬松棉柔得就像是棉花糖。 　　“诶，雪景？” 　　从电话里听到魏节的声音，梓言瞬间来了兴趣。 　　图书管理员找给梓言的风景名胜介绍书籍，厚厚一本，图文并茂，里面详细地介绍了北海道那里札幌冰雪祭的盛况。 　　美轮美奂的雪雕，冰灯，还有厚厚得能没过脚踝的积雪。 　　这样的景色，只在梓言儿时的记忆里出现过。 　　那还是梓言三岁以前，与郑权琳娜一齐与郑龙老爷子共同生活时候，在京城的冬天见到过的哩！ 　　至于梓言度过整个童年的安特卫普，还有后来她去的海州，虽然也有下雪，可如果讨论起雪景来，它们可就远远不行了。 　　梓言记得自己小时候，赶着阴天，太阳躲起来看不见的时候，她爷爷郑龙经常带上她，拿好自制的木雪橇，找到被雪覆盖结实的小山坡一玩就是一整天。 　　那些愉快时光，梓言从来没忘。 　　梓言：“……” 　　忽然好想爷爷啊…… 　　她停住脚步，站在连廊这里望向落地窗的外面，拖鞋踩在走廊里的清脆啪嗒声随之停下。 　　“魏莱，我和妈妈商量一下。”梓言思索片刻，说：“你先去吃晚饭，可以的话，咱们一齐去看雪景吧？” 　　“没问题，没问题。” 　　魏莱忙不迭地答应。 　　能和梓言一齐出门玩，她乐不得的。 　　“嘀——” 　　电话挂断了。 　　梓言默默一会儿，嘴里念叨着雪景雪景，抬步往自己的病房走。 　　安静的走廊里又响起她轻轻又清脆的脚步声。 　　十分安静的…… 　　“叩叩。” 　　与此同时，八千代第三遍叩响梓言病房的门。 　　“……” 　　还是没有人回应。 　　八千代无可奈何叹口气。 　　琳娜老师去了日勤老爷子那里，梓言没有跟去。现在梓言没在房间，说不准是待不住地跑到医院的哪里玩去了。 　　该说，这点上，她八千代照顾过的两个孩子还真挺像的。 　　可千万别磕了碰了。 　　“诶？” 　　八千代转身，正准备去问问这里工作人员关于梓言去向的时候，走廊的那头楼梯转角处传来了梓言这孩子的声音。 　　只见梓言刚刚走下楼梯，见到八千代站在自己病房的门前，惊得睁大眼睛停在了那里。 　　八千代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但紧接着她看向梓言的眼神就蒙上一层阴霾，情绪变得很是抑郁。 　　这事怪不到梓言的头上。 　　但她还有露娜的困境，的确是因梓言而起，这就很让人苦恼了。 　　那边梓言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耀眼的红玛瑙宝石。 　　抱紧放到胸前的书，梓言三步并作两步，抬腿一路小跑。 　　“八千代！” 　　“梓，月夜大小姐？！” 　　八千代当即就惊了！ 　　梓言这孩子刚刚接受过女性假两性畸形的手术，身下那里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这跑起来怎么能行？ 　　“别跑，小心点！” 　　然而梓言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八千代说完，见没有效果，又赶紧往梓言的方向跑过去，结果被梓言笑着扑了满怀。 　　“姐姐，你又来看我了呀！” 　　梓言嘿嘿笑。 　　“……” 　　八千代先是怔住，随后淡然一笑。 　　她摸摸梓言的头，将梓言抱在了自己怀里。 　　这种事情，还真是没有办法怪到梓言这孩子身上呢。 　　…… 　　梓言迎八千代进屋。 　　她按下开关，玄关这里的灯光打在身上，让八千代挪不开眼睛。 　　梓言很美。 　　两个月的高效激素治疗下来，梓言脸颊已经柔和得再找不出男孩子的模样。身体曲线顺滑地延下来，瘦却有料，就是普普通通的罗马裙式病服披在她身上，都美得像是在走T台的模特。 　　八千代盯梓言看了一会儿，说：“已经完全是女孩子的模样了呢。” 　　梓言怔住，讪讪笑：“那个，姐姐，我是女性假两性畸形，本来从生理上讲就是女生呀。” 　　该说胸前这里，真的是女性最具有女性魅力的地方呢。 　　之前的梓言一直在担心自己外在女性形象的问题。现在自己胸前这里微微发育起来，尽管还很幼小，但曲线却是实实在在的，不论怎么看都是女孩子的感觉了。 　　就是晚上临睡前躺下玩手机的时候，手臂会压到胸前那里软软的肉。虽然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触感，但感觉起来还是让梓言觉得有些难为情。 　　唉。 　　未来自己这里，会不会成长得像妈妈那样呢？ 　　最近，每当梓言看到自己母亲琳娜沐浴出来，那睡袍根本遮不住的妙曼身姿时都忍不住这样去想。 　　“给。” 　　梓言拿起客厅茶几上的一只梨子递给八千代。 　　这梨子是下午三点钟，医院这里后勤人员送上来的香梨。相比口感脆脆的皇冠梨，这梨子嚼起来软软糯糯，别有一番风味。 　　八千代看看梓言，接过梨子。 　　梓言问：“姐姐今天又是给露娜买东西，顺路到我这里看看呀。” 　　“......” 　　这让八千代怎么回答好。 　　八千代没有接上梓言的话，而是岔开话题问她的病情。 　　“身体？” 　　梓言一边吃着梨子，一边摆摆手：“完全没问题。听医生说下周换过药，二月底就可以拆线出院了。” 　　“二月底......”八千代若有所思：“那时候海州的学校已经开学了吧？” 　　“是啊。” 　　左手拿着梨子吃，右手接住不小心咀嚼流出来的汁液，梓言说：“初中最后的学期，等到今年六月底就要中考了。” 　　“......” 　　八千代望着梓言，仔仔细细瞧着她的表情。 　　实际上，今天上午八千代与露娜说的那些，某种意义上只能算作推算来的安慰剂，其中的可行性有多少即使八千代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梓言顺着日勤老爷子的心意留在霓虹，留在东京生活读书，然后琳娜老师与那位郑权大人协议离婚的话...... 　　她八千代可就真的没有办法回到露娜的身边了。 　　没有她在身边的露娜...... 　　“怎么说？”梨子吃得干干净净只剩核，被梓言轻轻落进旁边果皮箱里：“妈妈被外公叫去他那里吃晚饭了，姐姐今天能不能多陪我一会儿呀。” 　　生日宴那天迫于大藏日勤的威慑力，八千代走的很早，可是让梓言不怎么开心呢。 　　......唉。 　　见到梓言身体健康，精神饱满的样子，八千代本应该是开心的才对。 　　可是...... 　　八千代轻声问：“梓言，最近你有经常和露娜大小姐一齐玩游戏，对吧？” 　　梓言点头。 　　“你觉得大小姐是位什么样的人呢？” 　　“什么样的人？” 　　梓言的表情诧异，明显没有意料到八千代会问这样的问题。 　　“应该是很好的人......吧？” 　　梓言微蹙眉梢，回忆与露娜相处的那些事情，想想说：“游戏里那些高级锻造材料只要对我有用就直接给我了，而且容貌也很漂亮。” 　　老实说。 　　在还是男生的时候，梓言在地下庭院那里见到的露娜那柔柔弱弱，眼眸里却又显露出冰冷坚强的模样，惊艳得让她都有些砰然心动了。 　　当然，只是单纯对这样的气质有好感啦！ 　　“......没有什么其他的感觉吗？” 　　似是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八千代又问。 　　“其他的感觉？” 　　梓言疑惑。 　　八千代开口：“稍微说些大小姐的坏话也是可以的哦？” 　　“诶？！” 　　梓言惊了。 　　要知道，那是梓言在东京初遇八千代的那天，这位女佣向她和她妈妈介绍自家大小姐的时候，可是夸耀得都要飘飘乎飞起来了。 　　梓言惊愕地看着八千代，八千代却只是平平静静地予以回视，不说话。 　　“真，真的可以么？” 　　梓言试探着问。 　　八千代点头。 　　“这个啊，怎么说好呢......”梓言揉揉脑袋，苦恼：“应该说，感觉是位有些奇怪的人？” 　　“说话方式之类的呢？” 　　八千代在进行诱导。 　　“说话方式？”梓言更苦恼了。 　　虽然她的确对露娜有着些不一样的感觉......但这些感觉说出来，可就真的是在说坏话了。 　　明明那孩子的心一点都不坏的。 　　八千代眼睛弯弯，笑着说：“梓言，说说你最真实的想法就可以的。” 　　“......” 　　梓言总觉得这笑不是什么好笑。 　　“......就是，总感觉露娜说话的时候，只是有些时候啦，给我的感觉像是怼人一样地说话带刺......” 　　“玩游戏的时候，总是被露娜指挥着打来打去，没做到还会被说教两句，感觉不是很舒服。” 　　梓言嘟囔：“我又不是不会玩。” 　　“大小姐的确是这样子的呢。” 　　“因为过去的一些事情，大小姐很多时候只会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如果无意中心情变差了，就会说出些尖酸刻薄的话来。” 　　八千代眸里含笑：“不在意这些，能和大小姐成为朋友，也只有梓言你这样善良的人才行呢。” 　　“我哪里善良啦。” 　　梓言被夸得有些害羞，脸颊微微红。 第227章 二百二十二章 渡轮上 　　渡轮向日葵号航行在太平洋上。 　　海面平坦，被向日葵号拨开。阳光洒在蔚蓝的海面上，亮晶晶的，一望无际地延伸直远方水天相接处。 　　梓言躺在渡轮里睡觉。 　　这艘渡轮里有不亚于四星级酒店的包房。此次前往北海道赏雪的短途旅行，大藏日勤老爷子虽然没有同行，却慷慨大方地提供了充足的资助—— 　　大藏财团的电话打到三井渡轮公司那里，梓言一行人在向日葵号上的一切花销都有大藏财团报销。 　　老爷子的盛情难却，琳娜梓言母女只好接受着了。 　　“月夜大小姐，快到午餐时间了，您都想吃些什么呢？” 　　耳边出现八千代的亲切询问声。 　　梓言本是侧身躺着的。她痛苦地皱着眉，晃动两下脑袋，睫毛颤颤地睁开眼睛。 　　包房里开着灯，窗帘紧闭，有两缕细小的阳光溜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 　　她看见衣着朴实，举止端庄优雅的八千代正站在她床前。 　　“妈妈呢？” 　　梓言问。 　　“琳娜老师应该还在甲板上看风景呢。” 　　八千代答。 　　梓言：“……” 　　时间接近中午，外面的阳光正盛。甲板那里，梓言即使穿戴整齐，牢牢握住遮阳伞也会感觉到不适，却是没有办法欣赏海上的亮丽风景了。 　　“都说了，姐姐还叫我郑梓言就可以，月夜大小姐什么的还是不要说了。” 　　梓言嘟囔两句，拽上被子盖住头。 　　八千代笑：“我现在是大藏家的佣人，当然是要称呼大小姐呀。” 　　“都说了不要叫我大小姐了！” 　　梓言猛地拽开被子。 　　只见八千代笑吟吟站在那里，就连眸里都是含着笑的。 　　“……” 　　梓言坐起身，自己银白的长发睡得毛草。 　　向日葵号渡轮排量一万三千吨，昨日傍晚出发，航向到现在，没有风雨，一路风平浪静。 　　抬手顺顺自己的头发，八千代体贴地递过来梳子。 　　梓言本想接过梳子自己打理。但八千代来她身后，捏着梳子已经搭上了她的头发。 　　梳子顺过头发，轻柔地划过头皮，很舒服，梓言也就随八千代去了。 　　“八千代——” 　　“大小姐，有什么事吗？” 　　梓言静静地望着窗帘的间隙。 　　阳光明媚。 　　外面的天气，一定是极好的，晴朗得万里无云吧？ 　　看一会儿，望着，那缕偷偷溜过间隙的阳光在梓言的眼底留下青影。 　　即使是这样漫反射的阳光，对梓言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呢。 　　她抬手遮住眼睛。 　　“也不知道露娜怎么样了……” 　　梓言呢喃着。 　　“……” 　　八千代给她梳理头发的手一顿，紧接着力度变得更加温柔了。 　　“不用担心……” 　　她轻声说：“有那位松岛小姐帮衬，短时间是不用太过担心的。” 　　…… 　　“梓言，露娜大小姐会是现在这副模样，是有原因的。” 　　两天前，在独属于梓言的病房里，关于露娜的话题还在继续着。 　　八千代说：“小时候的大小姐，性格是远比现在更加坦率，开朗，而且温柔的。” 　　“温柔？” 　　八千代的话，让梓言感受不到真实。 　　梓言对露娜的印象，完全是来自最近两月大家一齐玩游戏时候所熟知的模样。 　　游戏里的露娜，自大，强大。习惯指挥队友作战，攻击性十足。在战局不利时，毒舌哄笑更是常有的事情。 　　如果不是事先有八千代带来的先入为主的形象，还有游戏之余大家闲聊时，露娜毒舌的背后总有着…… 　　八千代说的也没错，那就是温柔的本质。 　　“在我担任大小姐的贴身女佣之前，实际上是有人担任着大小姐的贴身女佣的。” 　　与梓言聊这么久，八千代的喉咙早已经干涩。 　　只是这些事情……八千代觉得自己不一次说完是不行的。 　　“贴身女佣？” 　　梓言其实对这样的工作不是很了解。 　　年幼的梓言在安特卫普时，一直是由母亲琳娜一边工作一边带着照顾的。 　　“就是负责照顾大小姐衣食住行里的方方面面的佣人。” 　　八千代开口解答梓言的疑惑。 　　衣食住行里的方方面面…… 　　梓言的表情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在我之前负责照顾大小姐的……是位名叫丸目的女佣。” 　　八千代继续说：“她原本是在樱小路家里兢兢业业老老实实工作的女佣。工作在樱小路家的时间久了，大小姐的父亲母亲都很信任她。” 　　“正是基于这样的信任，在大小姐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樱小路家里就决定让她来担任贴身女佣。” 　　“那时候的樱小路家里，连大小姐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不知道。能将这样关系到大小姐性格形成的重要工作交给丸目，可以说大小姐的父母真的是十分信任她了。” 　　信任…… 　　梓言怔怔，问：“……也就是说，这位叫做丸目的女佣，不是好人了？” 　　“也许最初是好人吧？” 　　八千代似是在回答自己，随后又摇摇头：“还是说后来人变了呢，我也不是很清楚。” 　　“最初……丸目她一定是因此而骄傲的吧？花费自己十几年的精力培育养大成人的孩子，最后嫁给好人家，只要大小姐感恩她这些年付出的努力，稍微回馈一点点，自己华丽的人生也就有保障了。” 　　“但是——” 　　八千代深深地看了梓言一眼，目光落在对方齐腰的银白长发上。 　　“出生后的大小姐，因为外貌……因为银发赤瞳没有办法接受阳光的原因，没能受到她的父亲，也就是樱小路家家主的喜爱。” 　　扑通。 　　梓言的心跳骤然慢了半拍。 　　“没能受到喜爱……” 　　梓言呢喃着。 　　“这些，梓言你是能够理解的吧？” 　　“嗯。” 　　梓言点点头。 　　理解。 　　因为银发赤瞳不讨别人喜欢，被厌恶着，被孤立着，这样的事情梓言当然能够理解。 　　“但是丸目那个女人，并没有放弃希望。” 　　说到这里，八千代嘲讽地笑了：“她多次地向露娜的父亲申请带大小姐外出的机会，也多次地讲过‘我会讲大小姐养育成美人’，‘将大小姐养育成不论去什么地方都不会丢人的人’。” 　　“这样来说，这位丸目不是很好的人吗？” 　　“很好的人？” 　　八千代反问一声，随后久久沉默，继续开始讲述。 　　“那个叫做丸目的女人，一直教导被关在房间里不许外出的大小姐，在人前要老老实实不能引起别人注意，除了必要的寒暄外什么话都不能说，要常常面带微笑，不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也绝不能露出任何其他表情。” 　　梓言皱眉：“等等，八千代，这样的处事方法完全是错的吧？” 　　八千代道：“但大小姐的父亲……的确是认同丸目将大小姐培养成这样百依百顺的女孩子，最后作为家族联姻的手段嫁给别的家族做妻子。” 　　梓言：“……” 　　“后来因为些事情，在那年的赏樱节，一直没有在外界露面过的大小姐，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 　　八千代喉咙干到说话都有些嘶哑了。 　　“给。” 　　尽管心中对于赏樱节是什么有着疑惑，但梓言将它压下来没有问，拿来旁边的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了八千代。 　　咕噜。 　　八千代喝了水，喘口气。 　　“第一次来到外面，也是第一次接触外人的大小姐，与其他家族大小姐玩得很开心。” 　　当时的露娜究竟是露出了怎样的笑容呢。 　　八千代不知道。 　　但是想想自己读大学时，与衣远千夏一齐，将躲在房间里自闭的梓言骗出来那会儿，梓言所展露出的笑容……八千代差不多就能想象出那时露娜开心的模样。 　　“与其他家族的大小姐玩得很开心……” 　　梓言回味着八千代的话，想起了魏莱。 　　“朋友的话，开开心心的一起玩不是很好的事情吗？” 　　如果不是因为身体见不得阳光，梓言现在这会儿正应该在甲板上与魏莱一齐玩耍闲聊呢。 　　“的确是很好的事情……” 　　八千代放下水瓶，眼眸也随之沉下去了。 　　“但大小姐那样兴奋开心的模样，与丸目向家主保证的模样是完全相反的。活泼被家主看作是冒失，嬉笑着追逐玩耍被家主认为是不沉稳端庄，没有大小姐的样子。” 　　“于是大小姐再次被关进了本家宅院的一间屋子里，再也不被允许外出了……” 　　“怎么可以这样？！” 　　八千代的话，让梓言惊住了。 　　“限制自己的女儿，关在屋子里不许出去，怎么会有这么狠毒的父亲？！” 　　八千代：“……” 　　她惨淡一笑：“实际上，时至今日，前段时间来医院这里住院治疗，是大小姐这些年唯一一次离开房间，离开家。平时的大小姐，不被父亲允许与外界产生联系，没有手机，就连游戏机都是委托我代为保管，暗地里在用的。” 　　“这——” 　　梓言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同时，因为大小姐曾经在赏樱节上露面过，对于大小姐这位樱小路家最小的女儿，有越来越多的人们开始询问关于大小姐的事情。” 　　八千代说到这里，语气已经低沉到接近极点。 　　她说：“考虑到早晚会有一天不得不让大小姐在社会上抛头露面，于是家主剥夺了丸目教育培养大小姐的权力，开始亲自以自己的方式来教导大小姐了。” 　　“这正是噩梦的开始……” 第228章 二百二十三章 这可是犯罪啊！ 　　樱小路家的家主，那位露娜的父亲该怎么评价好呢…… 　　某种意义上讲算是很绅士的人。经营樱小路家祖上传下来的纺织企业的同时，还是东京这里某所服装设计学校的法人兼理事长，在学校学生那里的口碑还是极好的。 　　只是…… 　　“只是大小姐的父亲，对大小姐采取了极端的对待方式。” 　　八千代皱了皱眉，又喝口瓶中水。 　　“分明那时候的大小姐还只是孩子……家主他却用对待成年人的口吻，大声地，严厉地斥责大小姐。” 　　梓言：“大声地严厉斥责？” 　　八千代：“是的。” 　　梓言的表情又开始变得古古怪怪了。 　　回想过去，她总觉得露娜的父亲，与自家老爹郑权同志挺像的。 　　单独指母亲琳娜迫于生计，离开京城前往安特卫普，独自在京城带梓言那时期的郑权同志，嗯。 　　“当时我还没有来到樱小路家。” 　　八千代说：“这些也是我听本家的女佣们讲的。那时候，每次教育过大小姐，从房间里出来的家主，心情都非常恶劣。恶劣得女佣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他。” 　　梓言：“……” 　　这事怎么说才好。 　　梓言记得小时候，就是那次。 　　也不知道是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在床尾玩耍得开开心心的梓言，突然被靠在床头读报纸的郑权同志给一脚踹下了床。 　　梓言他们家在京城那里的房子面积不大，卧室里床距离墙壁很近，郑权同志肌肉健硕，一脚踹下去，梓言小巧的身体当即撞了墙，滑落倒在地上。 　　那时候的梓言疼得嚎啕大哭。郑权同志不仅没有蹲下来关怀一下，反而大声地一遍遍质问梓言为什么要说脏话。 　　脏话？ 　　梓言从来不记得她那时候讲过什么脏话。 　　父亲固执己见的时候，真的是没有办法用道理来通融呢。 　　“相对的……” 　　八千代的语气渐渐放缓了：“在这之前，丸目对大小姐的教育……丸目想要的，某种意义上讲是想将大小姐培养成有利于自己摆弄的模样。她用看似正确的言语，将类似大小姐应该温柔贤惠的理念灌输给大小姐。” 　　“温柔贤惠……” 　　梓言喃喃。 　　教导别人温柔，这样的事情也可以认为是没有错误。 　　但贤惠…… 　　没记错的话，梓言记得自己的母亲，那位欧洲出身的卡塔琳娜-茨威格特，最为反感的就是贤惠一词。 　　至于母亲为什么不喜欢被别人称赞贤惠，这种事情，作为半路出家的后天女孩，梓言就真的不是很清楚了。 　　她试探着说：“也许……这样教导也没有什么错误吧？” 　　“……是的，这没有什么错误。” 　　八千代回复说：“但丸目的这种做法，目的仅仅是为了培养出老实不会顶嘴，任其摆布的工具，洗脑成这样容易操控的人格罢了。” 　　“……露娜她，都不知道反驳一下的吗？” 　　“反驳？” 　　八千代笑了。 　　她说：“我刚刚说过的，那时候的大小姐没有获取与外界交流的手段，没有办法外出，也没有同龄的朋友。整日与大小姐朝夕相处的就只有丸目一人而已。” 　　“那露娜的母亲呢？” 　　梓言还是没有办法理解。 　　参考自己的母亲琳娜。即使是贴身女佣或是家庭教师也好，如果传授这样的知识，以琳娜的性格恐怕早就跳出来，将那位丸目解雇了吧？ 　　“……” 　　八千代沉默了。 　　半晌，她才开口说：“梓言……有琳娜老师陪在身边的你，比起大小姐真的是太幸运了。” 　　“我？” 　　梓言指指自己。 　　八千代点头。 　　“应该说大小姐的母亲，夫人她一直是对大小姐心怀愧疚的吧？总觉得是自己将银发赤瞳，将不幸带给了大小姐。” 　　八千代说：“所以每当见到大小姐的样子，夫人她都会忍不住哭泣到晕厥……因为这些，对于没有办法外出，也没有见过几次生母的大小姐而言，对于丸目，实际上是要比真正的母亲要更加像母亲地亲近依赖，大小姐对丸目的话会言听计从毫不怀疑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呃…… 　　梓言抬眸看八千代一眼。 　　梓言小时候，母亲琳娜工作忙起来的时候，常常跟着学校的步伐在欧洲四处跑，被留在安特卫普的梓言，好多时候都是八千代在照顾的。 　　实际上，梓言对她面前的这位山吹八千代，某些方面也的确有着近似母亲的感觉…… 　　听八千代这样讲述露娜，梓言勉强能够理解。 　　“家主的教导，与之前默认丸目灌输给大小姐的理念完全不一样。” 　　八千代抿抿唇，继续说：“上流人士要有上流人士的姿态，没有必要顾忌下人的感受，对方有求于你，只需要学会操纵命令他们，然后施以些恩惠就可以了。” 　　梓言更加听不懂了。 　　“这些理念……不应该完全都是错的么？” 　　错误……吗？ 　　八千代轻轻咬了牙。 　　“也许……是错的也说不定。”最终，八千代还是避开了这里：“我想……小时候的大小姐，应该也有自己的想法。例如自己想要对他人温柔，想成为不会伤害他人的人，这样才是上流人士应该有的姿态才对。” 　　“所以每次家主教育大小姐那些上流人士该有的姿态的时候，大小姐都会质疑自己的父亲，自然也就没有理解为什么家主会生气了。” 　　“不能用命令，想让别人做什么事情应该去请求才可以。” 　　“不能试图得到所有喜欢的东西，福祉应当是大家共享，大家一齐欢乐的东西。” 　　“不能够指出他人的缺点。缺点在有些时候也会变成优点，年幼的大小姐一直在这样思考着。” 　　不能用命令？ 　　不能试图得到所有喜欢的东西？ 　　不能够指出他人的缺点？ 　　梓言怎么想都觉得这不是露娜。 　　之前的两月，梓言在游戏里与露娜和里想奈一齐玩耍的时候，哪次露娜不是一副游戏老手高高在上的命令口吻？ 　　哪次组队下副本的时候，露娜不是拿下了好东西里面的大头？ 　　哪次攻打BOSS棘手的时候，她和里想奈没有经历过露娜的毒舌洗礼？ 　　“……” 　　怎么讲。 　　露娜与梓言还有里想奈一齐玩游戏的时候，八千代都是陪在自家大小姐身边的。 　　露娜是怎么毒舌梓言还有里想奈的，八千代一清二楚。 　　三人里，只有露娜与里想奈两人是从头互怼到结束。至于梓言，从来是默默听着不说话，很少反驳露娜。 　　唉。 　　八千代果然没有看错，梓言这孩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呢。 　　于是看着梓言明显不相信的表情，八千代也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家大小姐打掩护。 　　还好梓言这孩子不反感露娜。 　　否则…… 　　但是现在，只怕大小姐在心中对梓言已经是颇有微词了吧？ 　　八千代不由得叹口气。 　　“那，那个，八千代，我不是说觉得露娜不好啦。应该是刀子嘴豆腐心？能感觉到露娜还是很温柔的。” 　　梓言似乎察觉到什么，赶忙解释。 　　八千代勾起唇角，笑笑：“没有关系……大小姐现在的性格，的确有些让别人不是很舒服呢。” 　　“而导致大小姐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正是之前大小姐的贴身女佣，那个丸目。” 　　再次谈到丸目，八千代的脸上没了笑，气愤得握住水瓶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那个丸目，反过来利用大小姐小时候的温柔，不断地轻薄，欺凌大小姐。” 　　八千代咬牙：“因为赏樱节上大小姐的表现，丸目失去了家主对她的信任。就连一直是由丸目负责的教育方面都被家主剥夺，亲自介入——” 　　“这样的丸目，是彻底得变了，还是彻底地撕毁了伪装呢？” 　　八千代的目光变得迷离，陷入深深的回忆中，自顾自地叙述着。 　　“从那时开始，丸目对照顾大小姐的工作变得敷衍了事起来，甚至是每天的家务，一日三餐送饭到大小姐房间这样的事情都忘记了。” 　　“还是大小姐有天连着两顿饭没有吃到，低血糖晕厥，摔倒发出声响碰巧被路过的其他女佣听到，丸目做得那些好事才传到家主的耳朵里。” 　　八千代的眼睛渐渐眯成一条细缝。 　　“即使如此……纯洁的大小姐还是庇护着丸目，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待人，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样做会被丸目继续得寸进尺。” 　　“对待坏人温柔，往往是对待自己残忍……这种事情……” 　　突然。 　　八千代睁开了眼睛。 　　像是脑袋里有什么炸裂开了，她的声音都随之提高许多。 　　“终于，这个丸目意识到自己在樱小路家已经待不久了。所以在被解雇之前，她开始尽可能地为自己获得最多的利益。” 　　“很快她就意识到一件事请。由于大小姐不被父亲允许外出，家里所有买给大小姐的衣服，零食，玩具，几乎除去一日三餐之外的所有东西，全都是由她自己负责的。” 　　等…… 　　“等等——” 　　听到这里，梓言酒红色的双眸已经渐渐地睁圆了。 　　但八千代没有等她。 　　“这个丸目，这个自暴自弃的女人，开始私吞家主给予露娜大小姐的生活费。” 　　八千代说：“为了满足大小姐的需求，家主每月给予大小姐的生活费都是数十万日元起步。这个丸目，尽是给大小姐买些比本来应该购买的商品更加劣质的东西，价值一万日元的糖果，丸目利用原本的包装盒，将里面偷梁换柱成一千日元的糖果。给大小姐买最便宜穿着几次就会破洞的内衣，同时还骗着大小姐说樱小路家最近困难，要大小姐理解……” 　　“等等——！” 　　梓言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似是被勾起什么往事，梓言后脑那里剧烈疼痛起来，胸腔里心肺剧裂。 　　“等一下！不要再说了！” 　　她大声问：“这不是犯罪吗？！” 　　“这样的事情，只要露娜的父亲稍微关注露娜一点点，都能够轻而易举发现的吧？！” 　　八千代：“……” 　　八千代的表情变得痛苦起来。 　　“我……对，这些就是犯罪。”八千代垂眸：“我，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樱小路家的。” 　　“那个丸目，将大小姐的纯真，将大小姐的善良和天真当作愚蠢来取笑。梓言，你说，实际上这种私吞生活费的事情，应该偷偷摸摸地做，对吧？” 　　“也许是确定大小姐不会发现自己的小伎俩吧，在小心翼翼侵吞过数次生活费后，那个丸目开始变得肆无忌惮起来，毫无顾忌，毫不掩饰地与其他女佣说起了大小姐的坏话。” 　　八千代捏住了自己的手。 　　只是八千代过于气愤，就连指甲紧紧捏着嵌入另一只手的手背里都没有感觉到。 　　“梓言……我至今，我至今都没有办法忘记。那个女人，竟然嘲讽大小姐是老鼠，嘲讽开心吃着自己买给她的廉价糖果的大小姐是愚笨的白鼠！” 　　梓言：“……” 　　八千代的话，像是捅进了她的心肝。 　　梓言微微张着嘴，双眸里没了神采，直勾勾地盯着八千代。 　　良久。 　　梓言捂着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问：“即使这样……露娜还在庇护这个叫丸目的女佣？” 　　八千代沉默了，没有说话。 　　“为什么……” 　　梓言没有办法相信。 　　“为什么明明受到了这样的待遇，露娜她还要——” 　　“最后。” 　　八千代打断了梓言的话。 　　她说：“最后，因为这些坏话传到了家主的耳朵里，丸目很快就被解雇了。” 　　“然而贪污的事情，则是很久之后才被曝光出来的事情了。这件事情，尽管女佣们都知道，甚至有可能大小姐本人也是知道的，只是大小姐并没有告诉给自己的父亲。” 　　“也许直到最后的最后，大小姐都善良地相信丸目是因为家庭出现什么变故，急需金钱，这才不得不这样做的吧？” 　　“……” 　　梓言的目光渐渐变得涣散。 　　“可即使这样，那个女人还是没有满足。” 　　八千代闭上眼睛。 　　“最后，被家主解雇，离开樱小路家的那天。”她说：“她没有告诉大小姐自己的离去，还是像往常一样前往大小姐的房间，趁着大小姐熟睡的时候，借着打扫房间的借口，将屋里大小姐所有像样的私人物品都拿走了，变卖成了金钱……” 第229章 二百二十四章 毋需辩解，犯罪就是犯罪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年幼的郑梓言跟随母亲琳娜离开东京，来到欧洲的安特卫普。 　　琳娜在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的职工宿舍，是标准的单人间。竖着的长方形构造，开门进去着眼看到的就是房间最里面的窗。 　　窗下摆放着缝纫机。缝纫机左边有梳妆台，紧贴着梳妆台靠墙的是宽度不到一米的单人床。右侧正对床的书桌，书桌上面孤孤单单放着笔记本电脑，橘红色的电源指示灯还在一闪一闪。 　　至于书桌的右边，靠墙摆放真人比例的上半身模特，还有两摞堆满书的书架。 　　母亲琳娜领梓言进屋，说：“妈妈去后勤那里再要来张床。新的宿舍申请下来之前，就只能委屈宝贝先和妈妈住在这里了。” 　　梓言没说话，乖乖点头。 　　为什么母亲一定要带她离开京城呢？ 　　母亲离开房间之后，梓言坐到床上发呆，脑袋里一片空白。 　　这事情，要怪就怪她父亲郑权的疏忽大意吧。 　　琳娜是在安特卫普怀上的梓言，到种花家京城生下的她。 　　那年迫于生计，琳娜离开京城，回到安特卫普，与自己的母校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签署了工作合同。 　　年幼的梓言被留在京城，托给她的父亲郑权照顾。 　　那年，正是种花家融入国际社会，全球化风云交际的时期。郑权因为工作的原因，忙起来的时候，几天几夜不着家地在单位加班都是常有的事情。 　　没有办法，郑权委托家政公司，寻来一位董姓的保姆来照顾梓言。 　　而这位董姓保姆…… 　　硬要对比的话，与露娜之前的贴身女佣丸目，应当是有很多的相似之处吧。 　　董姓保姆具体叫什么，梓言不清楚，从始至终梓言都是称呼她董阿姨。 　　董阿姨那年四十岁的人，肌肤却不见岁月痕迹，生的白嫩细腻。就是双手做的家务活多了，显得稍有粗糙。 　　董阿姨的丈夫……也许可以称呼是丈夫吧？他们没有领结婚证。 　　那个男人本是农民。但脑袋灵活好用，后来赶上时代浪潮，做服装外贸生意，也算是风光一时。有自己的工厂，工厂里员工很多，这位董阿姨就是那些员工的一员。 　　这样讲，董阿姨和她丈夫的关系，即使不详细展开来说，也是能够理解的吧？ 　　董阿姨的形象不同于那些农村妇女，有着一种典雅高贵的美，容貌甚至要比她丈夫的原配夫人还要漂亮。 　　风光时，那男人出入都是奔驰，穿上挺拔西装也是有模有样。 　　具体是谁先给的暗示呢？ 　　这种事情说不清道不明。总之董阿姨一番欲拒还迎后与她后来的丈夫上了床，并怀上了孩子。 　　一个男孩。 　　董阿姨后来的丈夫，有着老一辈农村人古板不知变通的死理——重男轻女。自从董阿姨生了男孩之后，那男人就光速与自己一直没能下崽的前妻离了婚，将董阿姨迎进了门。 　　那天，他的前妻喝农药死在了服装厂门前，他坐着自己的奔驰车出门，理都没理。 　　后来啊…… 　　那男人毕竟受教育的水平太低。潮起潮落，工厂倒闭，企业被其他企业家吞并，十数年年苦心经营付之东流。 　　惆怅下，董阿姨的丈夫开始酗酒，整日醉生梦死，活生生变成了酒蒙。董阿姨的儿子仍然当自己是老板公子，与一群狐朋狗友吃吃喝喝，还染上了赌博的毛病。 　　无奈，为了维持这个家，董阿姨北上到京城，做起保姆，工资邮寄回家里勉强能够维持家用。 　　这些……都为梓言后来的悲惨遭遇埋下了伏笔。 　　那是那个年代的十万高利贷啊。 　　彼时，即使以郑权同志的工资来讲，这都是一笔不小的负担，就更别说是一位北漂的保姆了。 　　当儿子，踉踉跄跄哭着跑来京城找她，董阿姨整个人都懵了。 　　但懵有什么用？ 　　贷款还不上，那些放高利贷的就要上门砍了她儿子的双手双脚。至于报警维权……那些黑吃黑的都在暗处，总不能搬去人家公安局里住吧？ 　　董阿姨只好想办法尽快帮自己儿子把债给还了。 　　起初，董阿姨对梓言的照顾是尽心尽责的。否则郑权在半年的合同期满后，也不会继续聘请这位董阿姨来照梓言。 　　可是…… 　　后来，她变了。 　　为了自己的儿子，变得不择手段了。 　　最开始，董阿姨还是小心翼翼的。 　　郑权忙于工作，每日都是早出晚归，双休日也不例外。她从来都是在单位食堂解决三餐，很少在家里吃饭，这就给了董阿姨克扣梓言生活费的机会。 　　给她买笨鸡蛋的钱，她买那些临期处理的鸡蛋。给她买稻花香大米的钱，她拿去买陈年老米。 　　陈米陈面，粗梗烂菜，那段时间梓言整月都见不到几颗肉星。 　　梓言还记得，那段时间她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父亲郑权晚上外出应酬，从饭店打包些肉菜好菜回来。 　　郑权喝得大醉，倒在卧室里睡觉，梓言在餐厅里，将打包塑料袋里的菜汤都舔得干干净净。 　　这位董阿姨……完全是利用了自己之前的完美形象，利用了郑权对她的信任。 　　后来，董阿姨就有些肆无忌惮了。 　　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能够尽快地还清她儿子身上背的贷款。 　　梓言日渐消瘦。 　　董阿姨骗郑权说梓言挑食，为此郑权还批评过梓言。她又骗梓言说家里困难，只能吃的不好些了。 　　这里面就是艺术了。 　　每当郑权回家吃饭的时候，董阿姨都会准备好丰盛的餐食，然后教育梓言讲，这是她父亲破例给家里改善伙食，要感谢父亲才是。 　　所以尽管每天都吃不饱饭，但当时梓言乖巧懂事，被骗得团团转的她什么都没和郑权讲过。 　　琳娜只身在海外的安特卫普设计学院工作，但还是心系梓言的。 　　每月都额外地给梓言寄来生活费，还有自己亲手制作的衣服。那时琳娜作为服装设计师的名声就不小，她买来上好的布料亲自制作的衣服，可是要比那年代京城各大商场里卖的名牌衣服都要有档次。 　　可惜。 　　那些衣服，梓言一件都没有穿过，全都被董阿姨扣下，以“国外高端定制”的洋衣服给拿到跳骚市场给卖了。 　　究竟是这位董阿姨良心未泯，还是怕梓言营养不良地厉害，引来郑权的察觉呢？ 　　梓言那段时间常吃的最好的东西，就是奶粉了。 　　就这里，董阿姨还与郑权耍了心思。 　　与郑权要高价进口奶粉的钱。买来一瓶之后，就利用原包装将里面偷梁换柱地换成廉价国产，那种透明塑料袋两斤装，上面还印着一头牛的加糖全脂奶粉。 　　别说，那奶粉，当时梓言尝起来还真挺好喝的。 　　因为这国产奶粉的口感质量过硬，当时郑权偶尔心血来潮尝尝，还感慨：“到底是汉斯那里的牛奶，国产想要外贸出国还是任重道远”来着…… 　　总而言之。 　　董阿姨计算过。 　　这样四处的开源节流，再算上自己做保姆赚来的工资，只要她儿子不再乱来，这些高利贷再有一年的时间就能够完全还清了。 　　顺便一提，那段时间她也是跟着梓言吃那些粗梗烂菜，没有吃独食，也算是同甘共苦了。 　　董阿姨心想啊…… 　　等到贷款还清了，她一定对梓言好好的，把自己犯过的那些错全都弥补回来。 　　只可惜。 　　那年新年，从安特卫普赶回来与丈夫孩子团圆的琳娜，是第一次动怒到这种程度。 　　梓言因为肺炎病倒，肺部纤维化，造影都白了，险些死在医院里。就是治愈出院，过年回家之后身体都是病病殃殃，勺子都握不稳。 　　琳娜看着自己孩子的样子，忽然就崩溃了。 　　“那个保姆呢？！” 　　琳娜质问郑权。 　　“……” 　　郑权默默不语，只是自顾自地喝闷酒。 　　那位姓董的保姆，早在几天前就已经连夜离开京城。工作丢了，还付了梓言全额的医疗费。 　　郑权本想深究。 　　但董阿姨哭得悲痛欲绝，将自己家里事与郑权一五一十地全都讲了。 　　“郑主任，我求求您，我求求您了！” 　　贪污的钱，董阿姨全都拿去给自己儿子还了贷款，自然是拿不出来了。她写了欠条，咬开指尖以血画押，表示自己一定会还清，只求郑权不要追究到法院去，放他们母子一条生路。 　　郑权到底是动了恻隐之心。 　　“她那是犯罪！犯罪你知道吗？！” 　　琳娜根本没有办法原谅。 　　“郑梓言是我们的儿子，是你郑权的儿子！留着你的血！这事你能就这么算了？！” 　　琳娜一向温柔平和，就是之前与郑龙老爷子闹翻都没有这么发怒过。 　　“郑权你是不是疯了？！” 　　郑权还是没有反驳，也没有说话。 　　桌子旁边坐着的梓言一语不发，被吓得瑟瑟发抖。 　　见郑权始终不回应，琳娜嘴角噙起冷笑，问：“郑权，你是不是看那董保姆长得细皮嫩肉，心软了？” 　　餐厅里一下子就寂静了。 　　“啪！” 　　紧接着，郑权没能忍受住地啪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他心烦意乱，语气很重：“琳娜！我的儿子，我——！” 　　他话都还没说完。 　　啪。 　　那边琳娜直接给了他一个巴掌。 第230章 二百二十五章 哪有什么两全其美 　　郑梓言的心情是忧郁的。 　　即使是能够暂时脱离医院，与好友魏莱他们家一齐到北海道赏雪，梓言都没有办法开心起来。 　　已经来到梓言身边的八千代，极力地想让自己目前服侍的这位大小姐开心起来。只可惜事与愿违，设身处地，感同身受，完全能够理解露娜对八千代是如何依赖的梓言，她只要想想露娜现在可能身处的境遇，心里就忍不住打颤。 　　如果不是因为答应过魏莱要一齐去北海道赏雪，爽约不好，只怕梓言就要郁郁在病房中哪里都不去了。 　　唉。 　　八千代除了安慰梓言，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呢。 　　不过，让八千代欣慰的是，尽管数年不见，梓言这孩子相比她记忆中那个小男孩长高了不少，也俊俏了不少，甚至连性别都…… 　　咳咳。 　　总而言之，即使时过境迁，梓言还是她记忆中的梓言，纯洁善良惹人怜爱。 　　“这可真是难办呢……” 　　八千代离开樱小路家，来到梓言这里的当天晚上，回来病房的琳娜苦恼地敲着自己的头。 　　琳娜从日勤老爷子那里临走前，老爷子还神神秘秘地微笑说自己给梓言准备了生日礼物。 　　讲因为这生日礼物需要花费些时间准备，所以才没能在生日当天送给自己的外孙女。 　　生日礼物？ 　　回来路上，琳娜还在想这老头子遮遮掩掩神神秘秘究竟是准备了什么东西来着。 　　没想到，没想到。 　　琳娜是真没想到老头子会从樱小路家把她的学生山吹八千代要来，当作生日礼物送给自己女儿。 　　这就很难办了。 　　而让琳娜更没有想到的是，樱小路家那位与她女儿患有同样的疾病，因为银发赤瞳被家里视为家丑而雪藏的女孩樱小路露娜，竟然将自己所有的积蓄都寄存在了八千代这里。 　　用父母给予的生活费进行炒股。炒股赚的钱全数寄存在自己的贴身女佣山吹八千代这里，只等到十六岁成年，八千代将资金归还给她，届时这位名为樱小路露娜的女孩就要从樱小路家独立出去了。 　　这样反抗家族里给安排的命运的举动…… 　　回想自己从柏林逃到东京，又从东京逃到安特卫普的那段艰苦岁月，琳娜对露娜感同身受，甚至一度有种遇到知己的感觉。 　　“妈妈，我去和外公说说，让八千代姐回到露娜那里吧。” 　　梓言哭得眼眶通红。 　　“……” 　　琳娜沉吟片刻，摇头。 　　这件事情，与日勤老爷子根本没有沟通成功的可能。 　　即使日勤老爷子现在同意八千代离开梓言身边，回去照顾露娜。这前脚刚刚离开樱小路家，八千代到大藏家报道连二十四小时都不到，就被遣返的话…… 　　就不清楚樱小路家那位家主，能不能抹开面子再接纳八千代了。 　　琳娜出生在欧洲的茨威格特家，又在父亲的大藏家生活过几年，对这些所谓大家族的思维逻辑很是了解。 　　想要让八千代回到露娜身边的话，一定要找到合适的机会，既要给足日勤老爷子面子，也要给足樱小路家面子，这事才有可能成功。 　　思来想去，这事情还真就像八千代之前分析给露娜的那样—— 　　等到梓言的身体痊愈，拆线回国。作为照顾梓言的八千代，留在大藏家自然没了价值。这时候再拨开梓言与露娜是好友，而且友情深厚这样一层关系。 　　作为贵族之女的樱小路露娜，早晚要踏足到社会上抛头露面。 　　并且露娜又出现在了大藏日勤老爷子的视线之内。 　　同时露娜又与日勤老爷子的孙女大藏里想奈，外孙女大藏月夜关系匪浅的话…… 　　只要梓言点头，日勤老爷子同意，樱小路家就断无拒绝的可能。 　　操作得当，甚至露娜现在这样被禁足，如同笼中鸟一般的生活都能得到缓解和改善。 　　只是…… 　　琳娜看着八千代，说：“八千代，有件事情我需要和你透个底。” 　　八千代：“是……日勤大人，有将梓言留在东京的打算？” 　　琳娜点头。 　　她拍拍自己女儿的后背，说：“很有可能。” 　　“留在东京？” 　　梓言刚刚还在抽泣着，听到自己母亲的话，禁不住抬头。 　　“妈妈，我不是拆线出院就回海州吗？” 　　…… 　　郑梓言的心情还是忧郁的。 　　梓言这孩子的一大缺点，就是做事犹豫，总念着从前的好。 　　因为父亲郑权工作的原因，她不得不放弃考取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继续学习服装设计的打算，来到父亲任职的海州读初中，整日与数语外物化作伴。 　　那时梓言念着安特卫普，念着母亲，念着服装设计的好。 　　等梓言来到海州之后，虽然初三的学习生活枯燥乏味，但有魏莱这样自来熟的好友陪般，父亲对她的要求也是百依百顺，尽全力满足，尤其是前不久的生日，全班同学都通过网络会议的方式给她庆祝了。 　　梓言又开始念起海州，念起父亲，念起魏莱和那些同学们的好。 　　如果留在东京的话…… 　　留在东京，留在这做相对梓言来说是崭新崭新的城市里，与过去的环境和所有的人际关系隔离开来，以女孩子的身份展开新的生活，而且还能够在东京这里继续追追逐服装设计师的梦想…… 　　这未尝不是好事。 　　可如果梓言接受了她外公的安排，有很多事情就要被打破了。 　　她父亲郑权，要么辞职，要么就只能与自己的妻子琳娜协议离婚。 　　想想自己父亲已是中年，鬓角已微生华发的模样，梓言怎么可能忍心让自己的父亲受苦。 　　若是梓言不讲亲情，对任何事情都是不管不顾的，半年前，她就不会离开安特卫普，跟着父亲回到海州了。 　　可是…… 　　梓言有点心烦意乱了。 　　这世界上，做任何事情都要有舍有得，就不存在什么两全其美的方法么？ 　　“大小姐，要去餐厅用餐吗？” 　　齐腰的银白长发被梳理顺直。 　　八千代将梓言鬓角两边的头发拾起，精巧地相互交织着编织在一起，搭在梓言额前的绒绒刘海上。 　　随后，八千代又拿来两根黑色发带固定，发带系成蝴蝶结的模样，点缀在两边耳后，很是漂亮。 　　“……” 　　梓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回神，久久无言。 　　“姐姐——”梓言问：“这个发型……你是和妈妈学的？” 　　被告知自己其实是女孩子那天，母亲琳娜给梓言梳理的发型就是这个。 　　八千代微笑：“是的，大小姐。” 　　梓言：“……” 　　又是沉默一会儿，她淡淡道：“姐姐，露娜的头发也经常被你梳理成这个样子吧？” 　　八千代的笑容怔在脸上一瞬。 　　果然呢。 　　梓言没来由觉得胸里有些发闷。 　　如果可以的话，八千代能够留在她身边照顾，一直一直一直，直到永远的话……梓言自然是很开心的。 　　可她又不忍心露娜那孩子伤心。 　　如果幸福，一定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话，这样的幸福，梓言宁可不要。 　　但是…… 　　梓言垂眸：“不了，姐姐替我去餐厅那里拿过来吧。” 　　梓言所乘坐的这艘向日葵号，并不是豪华渡轮。 　　这里既有梓言现在住的这种四星级酒店同级别的包房，也有大通铺那样的经济舱。最便宜的经济舱，一晚仅仅需要八千五百日元就可以。 　　折合种花家那里的货币，大概是五六百元的样子。 　　考虑到霓虹这里的物价和消费水平，五六百元的大通铺的确算不上贵了。 　　船上设施齐全，有浴室，餐厅，小卖部，自动贩卖机，旅途中的生活所需基本都能够得到满足。 　　乘船自东京出发，前往北海道赏雪的人可是不少。 　　看太平洋上的日出日落，温润的海风拂面。这样的旅行光景，可不是坐飞机或者乘坐电车能够体验到的。 　　换言之，午餐时间，餐厅里的人一定很多。 　　梓言本就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就更别提现在她的心情烦闷，没什么心情了。 　　“那大小姐都想要享用些什么呢？” 　　八千代伸手过去，将早已经准备好的菜单递给梓言。 　　“姐姐——” 　　梓言抬头看她，张了张口。 　　相比在安特卫普照顾梓言那会儿，现在的八千代明显更熟练于照顾别人。 　　在随着梓言登船的那会儿，八千代就已经找到船员，将向日葵号餐厅的一日三餐食谱要来，默背下来。餐厅里有什么特色，全都了然于胸。 　　这艘渡轮给乘客准备的三餐，早餐晚餐十分丰盛，午餐则只有三种咖喱饭和两种意大利面这样简简单单的餐食。 　　配咖啡的话，另加三百日元。 　　当然，这些规矩，梓言一行人是不需要顾及的。 　　大藏家在霓虹这里的地位举足轻重。登船的大藏月夜（郑梓言）又是大藏日勤老爷子的后辈，大藏财团可是将电话都打到三井渡轮公司那里去了。 　　真就是大小姐想吃什么，只要这艘渡轮上有什么，他们就能给大小姐做出什么来。 　　那可是大藏财团啊…… 　　“就黑椒牛柳意大利面好了。” 　　梓言扫过一圈菜单，点点午餐那栏的黑椒牛柳意大利面。 　　“咖啡就不需要了，姐姐可以帮我去自动贩卖机那里买来冰橙汁过来吗？” 　　她可不想搞特权。 　　餐厅午餐只准备这些简简单单的菜品，自有餐厅的考量，梓言可不喜欢因为自己麻烦别人。 　　“冰橙汁……好的。”八千代问：“大小姐还有别的什么需要吩咐吗？” 　　“没有了。” 　　“那请大小姐稍微等待片刻。” 　　吱呀。 　　八千代告退推门离开，梓言呆呆地望着包房里的窗帘，又发起了呆。 第231章 二百二十六章 合情合理合法 　　下午一点，向日葵号驶进北海道。 　　远远能够望到港口。港口上有积雪，阳光洒在积雪上，亮晶晶的。 　　“北海道到了哟！” 　　船员通知即将抵达北海道港口的时候，郑梓言小姑娘正躺在包房里睡午觉。 　　“大小姐，到北海道了。” 　　八千代轻轻推推梓言的肩膀。 　　“唔......” 　　梓言从被子里露出脑袋，眼睛都睁不开，睡眼惺忪的。 　　午睡。 　　这是她在海州养成的习惯。 　　每天在海州市委食堂用过午饭，梓言会回家小憩到下午一点半。 　　冬季时，海州三中下午的上课时间是两点整。海州市委宿舍距离学校不远，小憩午睡到下午一点半，留出半小时的时间起床赶去学校刚刚好。 　　“宝贝，收拾东西准备下船了。” 　　母亲琳娜推门进来。 　　“妈妈......” 　　梓言睁开眼，痛苦地皱着眉。 　　午睡被打断的感觉很不好，梓言只觉得自己脑袋晕晕，脑袋后面靠近脖颈那里的地方隐隐作痛。 　　“宝贝晕船了？” 　　琳娜过来摸摸自己女儿的额头，问。 　　“应该没有。” 　　梓言回答说。 　　应该讲是旅途劳顿。 　　手术伤元气，尚处于术后恢复期的梓言，耐疲劳的能力可是要比往常差不少。 　　也正是出于梓言身体的考虑，琳娜才选择带着她乘坐渡轮出游的。 　　渡轮航行得平稳，有酒店似的包房可以躺下休息。如果选择乘坐飞机，或者乘坐新干线自东京出发前往北海道的话，哪怕是坐着仅有两个小时，梓言的身体恐怕都会吃不消。 　　“梓言！” 　　忽然魏莱推门进来。 　　“唔，你还在睡觉呀？” 　　阳光洒进屋里，梓言禁不住用抬头遮住眼睛。 　　这样充沛的阳光，看起来外面的天气应该是极好呢。 　　...... 　　对于梓言这样银发赤瞳的孩子，阳光可以说是最为危险的东西了。 　　唇，眼睑，脸颊，甚至是手背，如果被阳光照射到的话，皮肤灼伤，脱皮，起水泡，这些都算是轻的。 　　严重些，甚至能够发展成皮肤癌，危及生命。 　　“姐姐，还是我自己来吧？” 　　梓言抱着自己的膝盖，缩在床头。 　　“大小姐——” 　　八千代看着梓言，忽然就有些想笑。 　　捏捏手里的防晒霜，她说：“让大小姐自己动手涂抹防晒霜，可是我们做佣人的失职呢。” 　　梓言张张口：“我，我从来没有把姐姐当作佣人过。” 　　八千代侧过头，眯眯眼地笑，不为所动。 　　看样子，她是一定要亲手给梓言涂防晒霜不可了。 　　第一次在东京见到梓言的时候，那天八千代实际上是已经见过梓言的身体。 　　就是那天，被八千代吓得失去思考能力的梓言，在护士小姐的帮助下褪掉羽绒服，换上医院罗马裙样式的病服那次。 　　（详情可以移步一百一十五章。） 　　不过...... 　　接受激素治疗到现在，梓言的身体明显比那时要“成长”不少。 　　八千代对梓言的身体状况可是很上心呢。 　　要知道在梓言还小的时候，梓言的衣服里有不少是八千代给她量身定做的。 　　胸围，腰围，臀围，脖围，连袖长，还有肩宽等等，八千代都有给梓言仔细测量过。 　　换言之，那时候除去身下绝对私密的那里，梓言的身体，哪里她八千代没有看过。 　　至于现在嘛...... 　　梓言病房里那些缝纫设备，已经有好些年没上手制作衣服的八千代可是很心水的！ 　　总之。 　　兴高采烈的山吹八千代小姐，一边手捏着防晒霜，一边将梓言小姑娘逼到包房的角落里准备脱她的衣服。 　　女佣给大小姐涂抹防晒霜什么的，这可是合情合理合法，任何人都说不出二话的事情哦！ 　　八千代开心得捏着防晒霜的手都在抖。 　　“诶——！” 　　梓言没有想到八千代会强来，惊得睁大了眼睛。 　　“等等，姐——八千代！” 　　“防晒霜一定要涂抹到脖子下面一点，否则运动的时候，那里露出来就不好了。” 　　八千代一本正经地科普，手上没有闲着地开始脱梓言身上的睡衣。 　　“那里大小姐如果自己涂的话，会很不方便吧？” 　　身体虚弱的梓言，哪里能够挣脱得开八千代。 　　“妈妈！” 　　梓言当即呼唤。 　　“让妈妈给我涂就可以了！” 　　八千代微笑：“琳娜老师现在应该在联络大藏财团负责接船的人，还是由我来吧。” 　　“记得大小姐是穿的高筒袜......那么大腿这里也应该涂上防晒霜才是。” 　　“呀！姐，姐——八千代！我自己脱，我自己脱还不行吗？！” 　　八千代的手已经搭到梓言身上睡裤上边缘那里了。 　　呜！ 　　梓言在心里悲鸣。 　　什么时候，她的八千代姐姐，明明曾经那么对她百依百顺的人，变得像现在这样坏心了。 　　即使没有八千代帮忙，梓言自己都会在脱去睡衣睡裤，换上正装之前给所有肌肤裸露出来的地方涂好防晒霜。 　　赏雪这种事情，对梓言来讲可是不小的挑战。 　　外面阳光明媚。 　　梓言即使不去看，都能知道外面必定是万里无云，天空碧蓝碧蓝的绝好天气。 　　阳光呀...... 　　白雪皑皑，漫反射出的太阳光，对梓言来讲可是致命的。 　　不好好涂抹防晒霜可是不行。 　　只是...... 　　睡衣睡裤，不管怎么说都是要脱掉的。 　　但是自己脱掉睡衣睡裤，涂抹防晒霜，身体被留在包房里服侍的八千代看到。与睡衣睡裤被八千代脱掉，然后娃娃似地躺在那里任由她涂抹防晒霜...... 　　梓言对后者真的是接受不能啊！ 　　八千代笑着说：“大小姐，大家都是女孩子，没必要这样害羞的。” 　　笑。 　　你还笑？！ 　　女孩子之间的相处方式，梓言这样半路出家的女孩是真的不懂。 　　真的可以在其他人面前露出身体来吗？ 　　“......？！” 　　就在梓言愣神的刹那，八千代已经将她的睡裤拽下去，露出雪白一片了。 　　而且八千代手抚摸上的不是梓言藕段似的笔直双腿，而是梓言没有赘肉的腰间。 　　捏捏，手臂环绕，大概量量围度。 　　“大小姐的身材很不错呢。” 　　“呀！！！” 　　...... 　　“梓言你怎么了？脸颊好红。” 　　魏莱奇奇怪怪地问。 　　“......” 　　梓言拽下帽子，不想说话。 　　梓言将自己武装得严严实实。 　　遮阳帽戴在脑袋上，帽檐宽大得足够盖住整个脸，就连耳朵和脖子都有好好保护着，看起来好像巫女。 　　珊瑚绒粉色外套里面搭配米白长裙，双腿被加厚高筒袜包裹，踩上带绒的小皮靴。 　　梓言在墨镜里瞪着眼睛。 　　站在梓言右边的山吹八千代小姐似乎心情不错，嘴角在微微向上勾着。 　　脸颊好红？ 　　还不是八千代害的。 　　不过防晒霜的确比梓言自己来弄，涂抹得好多了。 　　唉。 　　梓言叹口气。 　　刚刚八千代给她涂抹防晒霜，涂抹到大腿那里的时候，许是因为不太习惯被外人触碰到肌肤，梓言刺激得小腹抽搐了好几下。 　　感觉像是灵魂都要升天了。 　　真是糟糕的体验。 　　现在魏莱问起，梓言自然是缄默不语，什么都不可能说了。 　　真说了，怕不是要丢人丢到东京湾里去。 　　母亲琳娜讲大藏财团负责来接船的车还要大概十分钟左右才能够抵达港口。 　　那边魏校长和魏母拘谨地在与琳娜搭话，这边魏莱与梓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等车过来。 　　“梓言你觉得渡轮上的午餐怎么样？” 　　魏莱问。 　　“午餐？” 　　梓言想想黑椒牛柳意面的味道，说：“感觉味道还可以？” 　　“我感觉一般般。” 　　魏莱吐槽：“别的都还可以，就是我点的炸鸡块做得好差，看起来像是好大粒的羊......算了，不说了，影响胃口。” 　　“嗯？炸鸡块？午餐不是不提供这个吗？” 　　梓言疑惑。 　　魏莱更疑惑：“不提供？不是船员说不用估计菜单上的三餐时间，菜单上的所有菜品都可以点的吗？” 　　梓言：“......” 　　好吧，到底是给渡轮的餐厅工作人员添麻烦了。 　　要说为什么炸鸡块的卖相会这么差...... 　　这事情该怪谁好呢。 　　早餐，渡轮的餐厅提供天妇罗，炸锅是已经预备好的。中午时候，图省事能够早些返航回家，餐厅有位服务员早早就将炸锅刷好洗完了。 　　这下好，魏莱点了炸鸡块，这位服务员只好愤愤不平地用炒锅倒油来炸。然后直火搭配铁锅很难控制油温，这炸出来的炸鸡块，卖相就很是一言难尽了...... 　　还好不难吃。 　　“吱——” 　　就在梓言默默为他们一行人对渡轮造成的麻烦致歉的时候，大藏财团的车到了。 　　来接梓言他们的是台丰田考斯特。 　　之前樱小路家用来在本家宅院与樱公馆之间接送佣人的中巴就是丰田考斯特。 　　这车外观低调，内在却可以另有乾坤，深受高端人士喜爱。 　　以大藏财团应日勤老爷子的指令派来接送梓言的这台考斯特为例—— 　　主副驾驶席与车厢隔断，司机只需要负责专心开车。 　　车厢内加配阿尔法航空座椅，座椅集通风、加热、按摩、电动调节和腰部支撑于一身。 　　同时车厢里还加配有电动办公桌，电动窗帘，车载冰箱酒柜电热水壶组成的小型酒吧。 　　至于内嵌的SONY电视和音响娱乐系统，还有全车木地板上铺毛毯，空气净化器还有A380航空顶灯...... 　　大藏财团这台考斯特，可是要比樱小路家那台豪华许多了。 　　并且，为以防万一，车身四周还加装了坚固的防弹改装。 　　颇有丝陆地巡洋舰的气质。 　　唉，到底是大藏家啊。 第232章 二百二十七章 形象是什么，能吃吗？ 　　“这是可以登上的门啊！” 　　“……” 　　梓言看着欢腾的魏莱，一时无言。 　　她们……哦，对了，还有魏校长这位男士在呢。 　　他们这会儿正站在完全由坚硬的寒冰构建而成的“城门”上。 　　稍事休息，在大藏财团旗下的酒店用过晚餐后，梓言他们跟着导游来到横贯札幌市中心的大通公园里。 　　“远远看过来，还以为只是雪雕之类的观赏品，竟然真的可以登上去啊！” 　　魏莱欢呼雀跃，高兴得像是小孩子。 　　梓言扶住城墙，向远方眺望。 　　梓言他们来得巧，这会儿正是札幌冰雪祭期间。自这大通公园里最高的建筑向下望去，公园里长约一千五百米的梦幻冰雪秀尽收眼底。 　　诸多的雪雕屹立其间。尤其是那边近似天坛的雪雕，规模宏大的同时却又雕刻得细致入微，雕栏画栋，富丽堂皇，构建它的雪玉纯白无暇，周围环绕的冰柱晶莹剔透，通了电，端是美轮美奂。 　　梓言望着美景望了有一会儿。 　　直到双手因为长时间露在外面变得冰冰凉，梓言缩缩手，这才收回视线。 　　虽说春天已经来了，但二月，尤其还是北海道这里的晚上，夜间气温还是很低的，不穿些厚实的外套会冷得发抖。 　　诺，瞧瞧梓言，早已不是下船时那番靓丽打扮，用棉服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雪景很美呢……” 　　梓言喃喃，微微侧头看向旁边。 　　那里八千代也在观赏着雪景，目光沉在远方，表情却是平平淡淡。 　　“姐姐——” 　　梓言呼唤她。 　　“大小姐，什么事？” 　　八千代的注意力一直没有离开梓言身边。听到梓言呼唤，她立刻就回复了。 　　“这样的雪景，露娜应该没有见过吧？” 　　梓言问。 　　八千代说：“……没有见过呢。” 　　梓言垂眸了。 　　北海道这里的雪景的确很美，从乘船抵达北海道的那刻起，梓言就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 　　靠近大海的车站，棚上落了雪。 　　大海一望无际，粉雪无声落地，整片天地白得至纯至净。 　　纯白的雪，配上夜晚通电，挂满星灯的札幌，美得如痴如醉。 　　只是…… 　　这些景物，在梓言的眼里却开始渐渐变得灰白，变得毫无生机。 　　露娜……也不知道露娜现在怎么样了。 　　再想想外公要将她留在这里，梓言微微蹙眉，不由得脱掉手套，伸手捏了捏额头。 　　感觉脑袋好痛。 　　“嗯？” 　　八千代的双手轻轻落在了梓言的肩膀上。 　　她说：“不用担心……难得能够离开医院出门，不能浪费这么美丽的景色呢。” 　　梓言抬头看她，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 　　“姐姐……也在担心着露娜吧？” 　　尽管八千代是在微笑着，脸上看不出什么其他表情。 　　可直觉告诉梓言，八千代的镇静背后，心里一定是在颤抖着的。 　　八千代没有接话，脸上也没有透露出什么。 　　只是在短短一瞬，八千代手上微微加重的力道，透过肩膀还是被梓言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 　　梓言抿了抿唇。 　　她问：“姐姐…….在你心中，我和露娜，究竟谁更重要呢？” 　　八千代一怔。 　　八千代怔怔地看着梓言，没有回答。 　　梓言：“是露娜？” 　　八千代：“大小姐……” 　　八千代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 　　这就说明，在八千代的心中，她郑梓言与露娜的位置应该是相差不多的了。 　　想到这里，梓言眉眼弯弯，笑了。 　　风夹着粉雪打旋，吹散了梓言额前的绒绒刘海。 　　她凑到八千代身边，从兜里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点点调出前置摄像头。 　　“诶？” 　　梓言用头顶拱了拱八千代下巴，弄得八千代感觉痒痒的。 　　“姐姐笑笑，我留个念。” 　　“留念？” 　　“对呀，留念。”梓言摆摆手机，说：“等回国之后就洗出来放到相册里。难得景色，可不能浪费了。” 　　“等离开这里，想要再和姐姐合影，不知道是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了。露娜的话，应该不会允许姐姐再离开了吧？”  　　“……梓言。” 　　八千代张张口。 　　“也不全对呢。等到露娜十六岁……也许姐姐可以带着露娜来种花家旅游？” 　　八千代低头看她。 　　只见梓言在淡淡地笑着，眼睛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等回到海州，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要中考。然后是高中的三年，这之后才能在大学里继续追逐服装设计。会不会被露娜超过太多呢？”  　　“……” 　　八千代笑了。 　　她的手绕到梓言身前，将梓言抱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放到梓言的头上，轻轻揉了揉。 　　咔嚓。 　　梓言向后靠靠，温馨地**眼，按下了快门。 　　…… 　　“梓——” 　　魏莱用从街边商铺买来的单筒望远镜这里瞧瞧，那里看看好久，才忽然想起郑梓言来。 　　好像是有点冷落梓言了诶。 　　可是当魏莱跑到梓言跟前，却发现梓言孩子一样地依偎在那位佣人怀里，一时间有些尴尬地停在了原地。 　　“跟小孩子似的。这里是国外，多少注意些形象啊。” 　　跟过来的魏母忍不住说教。 　　魏莱悄悄吐了吐舌头。 　　刚刚她跑来跑去，看雪雕兴奋得大呼小叫，是有点引人注目了。 　　但是第一次出国，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盛大的雪景，魏莱觉得自己没有上蹦下跳地跑去雪地里打滚已经很克制了。 　　这可是雪哟，北国的雪哟！ 　　魏母白她一眼，说：“还有，你从家带过来这里的课本，好像一页都没有翻过吧？”  　　魏莱证一下，尴尬哈哈笑地做了鬼脸。 　　本来带课本过来就是为哄老妈开心，她可没有在旅游期间学习的打算。 　　学习就学得有模有样，玩就玩得开开心心，互不耽误咯！ 　　“你大姐二姐当年可是咱们海州中考的状元和探花，你爸是老大，又是校长，你可不能给他丢脸。” 　　魏莱摸摸鼻子。 　　魏母看看八千代怀里的梓言，小声教育魏莱：“你同学郑梓言的家庭情况你也见到过了，人家就是学习成绩一般般也不愁吃穿。咱们家和人家云泥之别，你要是学习不好，将来没有好工作，还怎么和人家做朋友呀？” 　　“……是是是，老妈您说的都对。” 　　魏莱听得头大。 　　魏母听得出女儿声音里的敷衍，用眼神沉沉盯她一眼就不再说了。 　　毕竟这里还有外人在场，魏母也不方便过多说教魏莱。 　　此时的札幌的大通公园大道上排列着一座座巨大的冰雪雕塑，将公园装饰得像是一座白色的城堡。 　　城堡里人山人海，到处都是欣赏雪雕的人。 　　夜幕下，霓虹这里的霓虹灯亮起，晶莹剔透的冰映着梦幻般的五彩光芒，待在这里，就像是待在白水晶的世界里。 　　梓言半靠在八千代的怀里休息。 　　光暗分明。 　　梓言的面前，白雪遍布的下面闪着七彩的光。上面天空藏蓝，蓝得深邃，深邃的安安静静。 　　积雪消声，即使公园里人山人海，他们的交谈声听在梓言耳朵里也算不上吵。 　　梓言静了静。 　　她忽然觉得心里变得敞敞亮亮的。 　　长久待在医院里等待身体恢复的苦闷，似乎都消散了不少。 　　“姐姐——” 　　她抬头问：“露娜她……觉得我是怎么样的人呢？” 　　“大小姐她？” 　　抱梓言在怀里，抚摸过她的雪白秀发，八千代想了想。 　　“软软糯糯，爱哭，比小女生还小女生，天然呆，挺好玩的。” 　　八千代想起露娜对梓言的评价，禁不住扑哧笑出声。 　　“诶？” 　　梓言狐疑地看八千代一眼，问：“露娜对我的印象不好？” 　　“没有没有。”八千代连忙摇头，嘴角的笑意却怎么都收不住。 　　梓言：“……” 　　八千代越是这个样子，梓言越觉得事情不寻常。 　　不过八千代的目光也没有躲躲闪闪，感觉起来也不像是露娜对她郑梓言评价很不好的样子。 　　梓言面色微微不开心，稍稍扬了眉。 　　八千代低下头笑了笑，摸摸梓言的头。 　　“姐姐你到底在笑些什么呀？” 　　梓言更不爽了。 　　但八千代也不作答。她帮梓言整理整理衣服，说：“咱们下去看看吧，札幌冰雪祭的大雪雕，近距离观察与这样远远望着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呢。” 　　梓言默了会儿。 　　她问：“露娜真的没有说我的坏话？”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八千代矢口否认。 　　软软糯糯哪里算是坏话呢！ 　　“算了。”梓言别过头。 　　她不想再在这种事情上纠结了。 　　说真的，梓言挺害怕露娜会恨上她。 　　虽然她外公大藏日勤老爷子也是好心。但八千代毕竟是贴身照顾露娜好些年的女佣，这样横刀夺爱的事情，真的是让梓言有些承受不能了。 　　梓言的脸皮薄得像是片纸。别说横刀夺爱，就是平时做了些给别人添麻烦的事情，她都窘迫得整张脸像是烧起来。 　　日勤老爷子将八千代从露娜身边抢走，说是暂时地将露娜给推下了深渊都不过分呢。 　　哎。 　　梓言咬着嘴唇，叹口气。 　　这事，就是露娜真的就此记恨上了她，她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分明只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来医疗资源更好的东京这里接受假两性畸形的纠正手术，为什么会引出这么多麻烦事情啊。 　　果然还是等到身体痊愈，拆线出院，与外公好好说说，让她郑梓言回去海州吧。 第233章 二百二十八章 Heil！ 　　梓言在冰城门下来的时候，天已然全黑。 　　明明刚才还是深邃静谧的藏蓝来着。 　　母亲琳娜在半小时前说自己要去下洗手间。但直到现在，梓言都没有再在冰城门上见到母亲的身影。 　　是去哪里了呢？这么久都没有回来。 　　“Heil！” 　　（德语：万岁。） 　　梓言被八千代搀扶着小心翼翼沿着冰台阶走下来，足底刚刚踏实地踩到地面，就有熟悉的德语声音传入耳朵。 　　能在霓虹的北海道这里听到德语，对于梓言这样以德语为母语的孩子来说，怎能不倍感亲切呢。 　　顺着声音看过去，母亲琳娜就站在那里，旁边还有一位个头小小的欧洲女孩。 　　这声Heil就是她说出来的。 　　声音脆生赫亮，人也是出落的干干净净，与琳娜别无二致的琥珀色眸里十分澄澈。 　　看样子……似乎是汉斯家的人？ 　　“——妈妈。” 　　梓言走过去，自然而然地用德语呼唤母亲。 　　“宝贝下来了？” 　　琳娜听到声音回头看。 　　“宝贝，过来。” 　　她招呼梓言过来。 　　等到梓言走到身边，琳娜冲梓言示意了一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说：“来给你舅外公问声好。” 　　“舅外公？” 　　梓言小声问了句。 　　她这才注意到，除了她妈妈琳娜和那位欧洲人模样的女孩之外，还有别人站在这里。 　　抬头看过去，是位白发苍苍，不苟言笑的老人。 　　老人的身材高大，背脊挺拔，面容自左眼眼角往下有道刀疤，是一张见过就不会忘记的脸。 　　抛开刀疤不看，他的五官轮廓分明，年轻时候应该还是挺英俊的。 　　之所以刚刚梓言没能注意到，是因为这位老人身穿黑色棉服，似与这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梓言这才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 　　“就是妈妈的舅舅。” 　　琳娜见自己女儿疑惑不解，开口简单解释一下。 　　哦。 　　妈妈的舅舅，那就是欧洲那边茨威格特家的人了。 　　说来奇怪。 　　北海道的札幌冰雪祭，作为世界四大冰雪节庆活动之一，每年都能吸引数以百万计的各国游客前来参观游玩。 　　这种事情，之前在介绍霓虹风景名胜的书籍里，梓言就读过了解到了。 　　在这里遇到欧洲人面孔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但恰巧遇到母亲那边的亲戚，这就很奇怪了。 　　梓言心里暗暗惊奇之余，连忙向自己的舅外公低头。 　　“舅外公好。” 　　听见梓言标准柏林腔的问好，老人不苟言笑，不怒自威的脸稍微变幻了表情。 　　他摆摆手，唇角微微上扬，带动了雪白的胡子：“嗯，你就是琳娜的女儿吧？” 　　“Heil！” 　　又是这声赫亮的万岁出现梓言的耳旁。 　　之前站在琳娜身旁的欧洲小女孩来到梓言跟前，伸出手：“我是迪特琳德-茨威格特，这位是我的祖父沃尔夫冈-茨威格特。我的祖父沃尔夫冈被誉为水中之狼，是一名光荣的德意志军人，而我也是光荣的日耳曼战士。” 　　啥？ 　　梓言被这位名为迪特琳德的女孩的自我介绍给惊到了。 　　德意志军人？日耳曼战士？ 　　没记错，现在应该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吧？ 　　更奇怪的是，那位沃尔夫冈老人，根本没有打断自己孙女离谱的自我介绍。 　　迪特琳德：“……？” 　　她示好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好久，那边的梓言都没有伸手过来。 　　“……啊。” 　　愣神有一会儿，梓言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举动，赶忙伸出手。 　　“你好。” 　　说起来，这位名为迪特琳德的女孩，身穿的衣服是以深绿色为主的军装风格。 　　与梓言握手过后，迪特琳德站回她的祖父沃尔夫冈身边，背脊挺直着倒真有几分军人的韵味。 　　当然，这得忽略对方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脸蛋，还有大概不足一米五的身高…… 　　“既然你是琳娜姑姑的女儿，那么我就应该称呼你一声姐姐了。” 　　看起来，迪特琳德对梓言的这样银发赤瞳的样貌丝毫没有觉得哪里奇怪呢。 　　是她的友人里也有白桦病的患者吗？ 　　梓言在默默思考。 　　话说回来，尽管梓言知道她的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是出身于欧洲的旧伯爵世家，茨威格特家。但关于茨威格特家族里的事情，她却知之甚少，母亲很少与梓言提及过。 　　这位名叫迪特琳德的女孩，是母亲琳娜的舅舅的孙女…… 　　原谅梓言，她有点绕蒙了。 　　“怎么了？” 　　迪特琳德见到梓言迷茫的小眼神，奇怪地问。 　　“……在东海道这里的话，也就是说出生在霓虹，不是很熟悉德语了？日语的话，初次见面应该怎么问候来着？” 　　迪特琳德喃喃自语，猜测是自己刚刚一大段德语介绍难住了梓言。 　　噗。 　　东海道哪里是这里。 　　“咳咳，这里是北海道。” 　　沃尔夫冈老人咳嗽两声，好心提醒自己的孙女。 　　“呃……” 　　迪特琳德尴尬在了原地。 　　站在梓言身后的八千代心里也不由得扑哧笑一声，脸上却什么都没有显露出来，微笑着向沃尔夫冈老人鞠躬行礼后，然后向着迪特琳德，替梓言解释道：“您好，大小姐的母语是德语，没有交流上的问题的。” 　　“嗯？” 　　迪特琳德抬头看看八千代，眼睛惊讶地睁开：“你是霓虹人？” 　　“是的。” 　　“哇！” 　　迪特琳德由衷赞叹：“好棒的德语，简直就像是柏林那里的人一样，你的德语为什么会这么好呀？” 　　八千代：“……” 　　八千代在思考些其他的事情。 　　曾经的德意志海军之狼，沃尔夫冈-茨威格特，还有他的孙女迪特琳德-茨威格特。 　　老实说，八千代对那段岁月里发生的事情，没有仔细研究过，自然是不清楚海军之狼代表着什么。 　　但仅仅是茨威格特的姓氏就很能够说明问题了。 　　汉斯那里的茨威格特家，是曾经的伯爵世家。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后，茨威格特家的当家家主是汉斯那里的大政治家，在欧洲各国的政界和商界都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八千代曾经在安特卫普那里有过数年的留学生涯，对这些会整日出现在报纸上的信息多少还是了解一点的。 　　哎。 　　八千代忽然叹口气。 　　看看这位爽朗健谈的迪特琳德，再想想自己照顾的郑梓言和樱小路露娜。 　　正如露娜评价的那样，梓言软软糯糯很怕生。但被丸目伤到内心的露娜也是轻易不愿与外人接触，在交朋友这点上，她们两人算是彼此彼此了。 　　要是她们也能像迪特琳德一样活泼开朗就好了。 　　八千代眉眼弯弯，笑：“谢谢您夸奖，我在安特卫普那里短暂留学过一段时间，德语好久没有用过，其实现在也不算特别熟练了。” 　　“安特卫普……” 　　迪特琳德轻声细语地念。 　　别说霓虹这里。很少离开柏林的她，即使是对欧洲各国的城市也有些陌生。 　　在迪特琳德还没出生的时候，因为些历史问题，琳娜就已经离开柏林前往东京。因此实际上，迪特琳德是根本不认识她这位琳娜姑姑的。 　　如果不是带她来东……北海道看雪的祖父沃尔夫冈认出了琳娜，也许他们就要擦肩而过了。 　　能在异国他乡偶遇本国人，迪特琳德真是挺开心的！ 　　她抬头看看八千代问：“大小姐的话，你是姐姐的随从？” 　　随从？ 　　八千代怔一下。 　　她之前是樱小路家的女佣。而现在离开樱小路家的她……似乎也不能算是大藏家的女佣，目前只能说是负责照顾梓言的人而已。 　　至于工资，八千代来梓言这里报道的第二天，大藏财团就已经有一笔数额不菲的工资打到她的银行账户里了。 　　也许说是佣人也没有什么错误。 　　只是八千代总觉得哪里奇奇怪怪的。 　　八千代说：“是的。我目前担任着大小姐随从的职务。” 　　考虑到对方的身份，八千代深深向迪特琳德鞠了躬。 　　“大和抚子？！” 　　八千代：“……？” 　　梓言：“……” 　　梓言抬头看看八千代的表情，再看看对面迪特琳德惊喜的模样，她大概知道自己心中那种奇奇怪怪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了。 　　“虽然很向往霓虹这里，从小祖父也教导过我很多关于武士的故事，我深深被武士的信义，忠义，友谊所折服。对于大和之魂，剑道，武士道什么的，我都有了解。” 　　迪特琳德说：“但实际上，我一直都没有与霓虹人接触的机会。还以为大和抚子这样的女性已经完全在社会上消失了呢。” 　　诺，就是这个感觉。 　　梓言这位舅外公的穿着，像是上世纪的人穿越过来。然后梓言的……表妹，迪特琳德对霓虹这里的认识也完完全全停留在旧时代，像是完全与现代脱轨了。 　　海军之狼什么的，德意志海军都不知道被解散多久了…… 　　迪特琳德越过梓言身后，转圈圈地观察八千代。 　　“彬彬有礼，高贵典雅得就像是贵族，就连外表都是如此的美丽。” 　　越是观察八千代，迪特琳德的眼睛就越亮。 　　“你要作什么？” 　　梓言心里没来由一阵警觉，两步走到八千代身前，张开双臂将她护在身后。 　　“啊啊……没想作什么。” 　　迪特琳德回到祖父跟前，问：“祖父，可以给我在霓虹这里也找一位大和抚子的随从吗？” 　　于是那位沃尔夫冈-茨威格特老人，抬眸沉沉地看了八千代一眼。 　　梓言的脑袋里当即警报器作响。 　　还好沃尔夫冈仅仅是看八千代一眼，就收回视线，说：“身为军人就应当自力更生，根本不需要随从这种东西。” 　　梓言：“……” 　　随从竟然是……“东西”？ 　　“……是的，祖父大人。” 　　迪特琳德兴致怏怏地撅着嘴。 　　沃尔夫冈老人的目光再次落到梓言身上，眼神稍微变得柔和了些，旋即看向琳娜。 　　“琳娜——” 　　他问：“既然是在霓虹，这孩子应该是霓虹人了？她父亲是谁？老夫到现在还不知道这孩子叫什么呢。” 　　琳娜一时无言了。 第234章 二百二十九章 这是偏见 　　哗啦。 　　郑梓言端坐着，纤细的指尖一下一下地敲敲桌子，一边将书轻轻翻过一页。 　　阳光透过不是很大的方格窗，照进屋内。梓言静静地将书又向后翻动一页，随后合上双眼，顺着将厚重的书也合上，思绪已然飘向远方。 　　到底该怎么与外公讲比较好呢？ 　　她在思考这样的问题。 　　低下头，散披着的长发垂髫，挡住了梓言的视线。 　　吱呀。 　　房间的门被推开，有什么走了进来。 　　“一齐吃午饭吧。” 　　撩开额前的头发，迪特琳德已经站在站在梓言的面前。 　　看对方面露笑容的模样，她似乎很喜欢梓言。 　　“已经到午饭的时间了吗？” 　　梓言歪头，看看表。 　　“已经是十一点二十五分了，大小姐。” 　　梓言刚看到不远处悬挂在墙上的石英钟那里，时针静静地停在十一与十二之间。尚未来得及去看分针位置，侧立在梓言身旁的八千代已经尽职尽责地汇报了。 　　大小姐…… 　　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她的八千代姐姐又开始称呼她郑梓言是大小姐了。 　　梓言垂眸，将手里的书放到旁边。 　　初中语文知识清单。 　　这本书还是梓言找魏莱借过来的。 　　距离今年的西江省高级中等学校统一招生考试仅有不到五个月的时间，她来到东京，脱离课堂这么久，也该看看书找找感觉了。 　　只是…… 　　“月夜，你看的是什么书啊？” 　　迪特琳德余光扫到这本封面墨绿的书，问。 　　梓言：“种花家那里的教辅书。” 　　“……又是种花家。” 　　琳德撇撇嘴，心轻蔑地哼了一声，情绪明显有些不悦。 　　实际上，昨晚在大通公园里，初听到梓言是种花家那里的人的琳德，情绪是在一瞬间剧烈波动来着。 　　此时的琳德没有像昨晚那样大吼大叫，已经是在极力克制了。 　　“郑梓言……种花家人？” 　　时间回到昨晚。 　　“种花家人？！” 　　“诶？啊！” 　　那时候的迪特琳德，在梓言作过自我介绍之后，突然抓住了她的肩膀用力摇晃起来。 　　因为事发突然，别说八千代，即使是做母亲的琳娜都没来得及阻止。 　　“祖父大人说过，种花家的人大多数都是投机取巧的卑鄙之徒！我在柏林遇到的那些游客也是，素质烂到简直在加特林前面死上万次都不足以谢罪！” 　　琳娜本想伸手将自己的女儿和侄女分开。 　　但听到琳德不受控制喊出来的话，她不禁怔在原地，抬头看看沃尔夫冈老人，嘴角噙起丝丝苦笑。 　　她的舅舅，即使过去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变呢。 　　在很久之前，茨威格特家的家主是琳娜的外公。时过境迁，琳娜的外公早已去世，又因为老人家只有琳娜的母亲伊莎贝尔-茨威格特这么一个女儿，于是诺大的家族就被交给琳娜的舅舅沃尔夫冈-茨威格特来领导了。 　　只是这位沃尔夫冈……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汉斯，作为战败国，对纳粹是闭口不提的。而这位沃尔夫冈-茨威格特，曾经的德意志海军之狼，却仍然沉迷于往日那些虚假的辉煌中。 　　在琳娜离开柏林，来到东京，后来又辗转到安特卫普的这段时间里，沃尔夫冈险些就要领导着茨威格特家万劫不复了。 　　还好他的儿子，也就是琳德的父亲即时指出自己父亲的错误。并在沃尔夫冈固执己见的时候当机立断地夺下茨威格特家的控制权，这才使家族转危为安。 　　至于这之后该如何对待沃尔夫冈老人。 　　“父亲，您戎马半生，也是时候该颐养天年了。家族里的事情有我们打理，您帮我们带带您的孙女迪特琳德可好？” 　　琳德的父亲如是讲。 　　于是沃尔夫冈老人朝夕相处十年的迪特琳德，几乎成了沃尔夫冈老人的翻版。小小年纪就立誓要做军人不说，整日军人打扮，而且十分讨厌第二次世界大战里的“所有”战胜国。 　　所以琳德会有那样的反应，似乎就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了。 　　大概。 　　“梓——梓言？！” 　　因为魏校长执意多拍摄几张全景图，晚些下来的魏莱刚刚走下冰城墙就见到梓言在被粗暴对待着。 　　来不及思考。 　　她赶忙跑过来，抓住琳德按着梓言肩膀的手，一下子将纠缠在一齐的两人给分开了。 　　“嗯？” 　　沃尔夫冈老人的眉头拧成川字，转头打量魏莱几眼。 　　“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跟在魏莱身后的魏校长大步流星快速赶过来。 　　至于魏母，她见到自己女儿与那位欧洲人模样的小姑娘似是发生了冲突，当即将魏莱拽到自己的身后护着，警惕地看对面那位同样是欧洲人面孔的老人。 　　“哈啊，哈啊。” 　　至于受到惊吓的郑梓言，则在剧烈喘息着，小小的胸脯因此一上一下地起伏。心脏跳动得厉害，梓言不由得用手捂住自己心脏那里。 　　“大小姐，您没事吧？” 　　八千代扶住摇摇欲坠的梓言，急迫问。 　　“没，没事。” 　　梓言觉得自己都要喘不上来气了。 　　一时间，周围诡异的安静。 　　安静了许久，沃尔夫冈老人的眼睛半眯着，打量周围这些人。半晌，下巴往琳娜那里点点，问：“郑梓言……郑，郑，郑……这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能入得了你的眼睛？” 　　琳娜：“……” 　　这让琳娜说些什么好。 　　攀起交情，她爱人郑权，她舅舅沃尔夫冈可能不认识。但如果说起梓言的爷爷，那位郑龙老爷子，沃尔夫冈与他可就是老相识了。 　　还有她卡塔琳娜-茨威格特的父亲，那位大藏日勤老爷子，他们三位老家伙，当年可是柏林军事学院同期的同学，睡同一间宿舍的铁哥们呢！ 　　而且，如果不是这位沃尔夫冈老人牵线搭桥，日勤老爷子能不能与琳娜的母亲伊莎贝尔相识相恋都不好说了。 　　当真命运弄人。 　　…… 　　“月夜，我要向你道歉。” 　　时间回到现在。 　　琳德认错得倒是干脆利落。 　　她说：“我知道仅凭出生的国家就判断一个人是非常不好的。今后我会多加注意，尽量控制自己不再做出那样冒失的举动。还请你能够原谅我。” 　　“……” 　　梓言静静地看她不说话。 　　琳德被自己表姐的视线盯着，不由得有些尴尬。 　　她嘀咕：“可，可是来柏林旅游的那些大爷大妈，的确是素质，素质很……” 　　“很烂。” 　　梓言替她把话说完整了。 　　安特卫普。 　　这里诞生过艺术大师鲁本斯和凡-戴克，也孕育过时尚界的安特卫普六君子。作为弗拉芒大区首府的它，在艺术、时尚、建筑等各各领域向来是大放异彩的。 　　每年来这里旅游的种花家游客不在少数。 　　那些游客，其中的有些人，是如何的素质低下，梓言跟着八千代他们扫街绘画时可是见识过的。 　　机场。 　　在行李转盘取行李，大呼小叫地过去一个种花家旅游团，操着京城口音。其他的旅客，不论是欧洲面孔还是亚洲面孔，大家都是很守规矩地不越线，不喧哗，安安静静地站在等候线之外。 　　所谓等候线，就是距离转盘一米左右。然后大家等到自己的行李过来，再迈步到等候线之内拿取自己的行李。 　　谁想集体带着红色棒球帽方便辨认的种花家旅游团，其中有位大妈一过来，先往里挤，将等候线外的一位霓虹小伙挤到旁边，然后大声吆喝：“喂，老王！那是你的行李，快过来拿啊！” 　　于是旅行团的人浩浩汤汤挤过来，将原本排队的人群给撞得东倒西歪。 　　脏，乱，吵。 　　嗓门之大，梓言听着还以为他们这是要吵架。 　　梓言知道这是个例。 　　但每当想到自己的父亲，想到自己的国籍是种花家，再见到这些同胞毫无素质的模样，梓言就不由得感到一阵阵羞辱和痛苦。 　　“也，也不全是啦。” 　　琳德的目光移到旁边，手不自在地**自己的衣角。 　　“月夜你的素质就很高。”琳德来到梓言身边，盘腿坐下，张开双手表示欢迎地讲：“还有你的爷爷郑龙将军，我时常听祖父大人提起，他可是少有的被德意志海军之狼认可的出色军人呢！” 　　梓言看她一眼，轻声说：“那你为什么一直称呼我月夜，而不是郑梓言？” 　　琳德一怔。 　　随后讪讪道：“毕，毕竟我还是对霓虹这里感觉更亲切些。” 　　“要是你有我们茨威格特家的名字的话，我一定会叫你那个名字的。”琳德随后补充说。 　　“仔细算算，我的姑姑琳娜有二分之一的茨威格特家血统。那么传承到月夜你这里就是还有四分之一了，想想就觉得很亲切呀。” 　　梓言：“……” 　　她是混血儿还真是对不起呢。 　　梓言的目光落在琳德的身上。 　　她这位妹妹的穿衣风格……说是军装风格都不太对。但如果归类成真正的军装，似乎又有哪里不太一样。 　　而且，不是女式军装。琳德身上这些完完全全是男生衣服。 　　琳德顺着梓言的视线看看自己，问：“有哪里奇怪吗？” 　　梓言说：“……没有哪里奇怪。” 　　衣服没有哪里奇怪。 　　但十四岁身高只有一米五零的小姑娘穿这些衣服就很奇怪了。 　　“只是在想……如果琳德你穿些其他衣服……会更加好看？” 　　琳德的父亲，是梓言母亲琳娜的表哥。亲缘关系传递到她们这一代，已经有些不远不近的感觉了。 　　梓言与琳德说话很拘束。 　　“好看？” 　　琳德看看梓言身上的红色吊带裙，忽然轻笑：“月夜，你怎么和我妈妈一模一样。” 　　她伸展胳膊到最大限度，然后忽然一拳挥向梓言脸颊旁边。 　　几缕银白的发丝被拳风微微带动。 　　“轻便迅捷，是最重点。作为军人，那种轻飘飘的衣服怎么可以穿？” 第235章 二百三十章 小孩子可不能喝酒哟！ 　　梓言看向她外公大藏日勤那里。 　　日勤老人，与沃尔夫冈老人一齐瘫倒在床上，眼睛半眯半睁开，分不清楚他们两位是醒着还是睡了。 　　不过看他们潮红的面色，还有零散在桌上的清酒空瓶，想来他们是在把酒言欢后，一醉方休了。 　　感觉起来，就连呼吸都像是冬眠的动物一般放缓下来。 　　“……” 　　梓言呢喃，声音到底没有汇聚成有意义的话语。 　　“月夜大小姐——” 　　守在门旁的佣人，向梓言躬身：“有什么事情想要与老爷讲的话，可以请您明天再来吗？或者您留言给我也可以，我会替您转达的。” 　　“……不用了。” 　　梓言说。 　　她本是鼓足勇气才来到外公这里，表明自己等到拆线出院后要回去海州的决心。 　　这种事情，只有她本人亲自来说才会最有效果的吧？ 　　梓言心想。 　　由他人代说，就失去了意义。 　　留在东京，留在霓虹。在全新的环境里，以女孩子的身份展开新的生活，外公日勤的好意，梓言只能心领了。 　　这里是美瑛，隐匿在北海道的雪之小城。 　　大藏财团给梓言她们安排的住宿就在这里。 　　平日里的美瑛总是静谧独处，鲜有人来。然而一旦进入冬季，荒野里白雪皑皑，如梦如幻，到颇有些银装素裹分外妖娆的韵味。 　　推开门，梓言在佣人的道歉声中离开房间。 　　“你外公醉了？” 　　等待在门口的母亲问。 　　“嗯。” 　　梓言点点头。 　　琳娜没有了话，静静看木门，眸光很深，随后叹口气。 　　事实证明，日勤老人对她们的行踪，完全是详细到每半小时一更新的了如指掌。 　　她们遇到沃尔夫冈老人这事，日勤老人当晚就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大藏财团的私人飞机自东京起飞，短短四十分钟的时间就载着日勤老人在北海道这里降落了。 　　果然是在梓言她们见不到的地方，有日勤老人安排的人在默默守护呢。 　　守护？ 　　琳娜觉得这更像是监视。 　　然而这点，实际上梓言也隐隐察觉到了。 　　“只能等到外公酒醒之后再说了。” 　　她嘴唇紧闭，想想门那边宿醉的两位老人，也是不由得叹气。 　　日勤老人与沃尔夫冈老人是多年的好友。尽管好些年没有联系，但一见面还是有聊不完的话。 　　清酒喝空一瓶，又一瓶。能装六瓶清酒的纸箱都换过一次了。 　　有朋自远方来，两位老人把酒言欢。菊花酵母基底的清酒，酒味醇厚香浓，有淡淡米香配着木香。 　　当年在柏林军事学院求学期间，日勤老人远渡重洋带去家酿，可是深受一寝室的郑龙老人还有沃尔夫冈老人喜爱。 　　旧友相见，日勤老人自然是忘不下这酒了。 　　就这酒，大藏家出品，现在霓虹这里可不是谁想喝就能喝到的。 　　“这就是祖父心心念念的松竹清酒吧？真香啊。” 　　同样在门外等候梓言出来，然后一齐去吃午饭的迪特琳德，她眯着眼睛，仔细嗅嗅自屋里传出来的淡淡酒香。 　　“真香？” 　　梓言楞楞。 　　“对啊，真香。” 　　琳德的脸上满是陶醉神情。 　　“只是闻着就能感觉到完全不同于葡萄酒还有黑啤酒的粮食香气。” 　　梓言：“……” 　　以德语为母语的梓言，对汉斯那里其实并不熟悉。 　　汉斯啊…… 　　那是充满浪漫气息的地方。 　　那里有巍峨秀丽的山脉，有蔓延不断的森林。有风景如画的湖泊，还有一座座历史悠久的古堡点缀着。 　　梓言最喜欢的黑森林蛋糕是那里的拿手好戏。单单看汉斯那里的糕点师毫不吝啬地在蛋糕里添加樱桃酒，应当就能知道那里的人们对于美酒是如何的情有独钟了。 　　那里，不像霓虹，也不像种花家，在公共场合中饮酒的管理可以讲是相当宽松的。只要孩子年满十四周岁，就可以在监护人的陪同下举杯言欢。 　　小孩子喝得酩酊大醉都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当然，这也得是长辈开明才行。 　　至于迪特琳德-茨威格特为什么年纪小小就对各种酒颇有了解……. 　　这就得问问那位沃尔夫冈老人了。 　　谁让琳德四岁时就被托给她爷爷沃尔夫冈老人照顾了。 　　梓言问：“琳德，你喝过酒？” 　　琳德点点头，“当然喝过——” 　　忽然她奇怪地抬头看梓言一眼，诧异地问：“月夜你没喝过酒？” 　　梓言：“当然没喝过。” 　　梓言对酒这种东西可没有好印象。 　　那是十多年前，梓言跟着父母，与爷爷郑龙老人生活在一齐的日子。 　　郑龙老人家大业大。每逢年节，梓言他们家都要一早出门应酬到傍晚才能回家。免不了喝酒，即使是颇有酒量的卡塔琳娜都常有喝得晕晕乎乎，险些不省人事的时候。 　　“哈？” 　　见梓言否认，琳德又转头奇奇怪怪地看向姑姑琳娜。 　　琳娜一早就在笑吟吟地看她了。 　　“姑姑不喜欢喝酒吗？” 　　琳德很奇怪。 　　她听自己的祖父沃尔夫冈老人讲过，当年琳娜还在茨威格特家的时候，是家里少有能陪他老人家喝酒喝到尽兴的小孩。 　　“当然喜欢。” 　　歪头看，额前有几缕碎发垂下来，琳娜伸出手指轻轻拨了拨，别到耳后，很有淑女的感觉。 　　琳德听到姑姑的话，笑着看她：“对吧，酒是很好喝的吧？” 　　然而琳娜并没有顺着她的话讲。而是看着对方，眸里的光沉沉的，静静的。 　　琳娜问：“琳德，你父亲同意你饮酒吗？” 　　“呃。” 　　琳德脸上灿烂如花的笑容渐渐收了。 　　同意饮酒？ 　　她迪特琳德的父亲，也就是目前茨威格特家的当家家主，不仅不能接受她饮酒，就连她想要成为军人的理想都是一万个不同意。 　　“女孩子就该有女孩子的样子！” 　　琳德的父亲如是说。 　　想想当时自己父亲的模样，琳德咬咬牙，心里阵阵沮丧。 　　女孩子的样子？ 　　男装有什么不好，军装有什么不好？那些花里胡哨，繁琐，穿着轻飘飘的衣服穿在身上才不像样子吧！ 　　唉。 　　如果不是她说通祖父，以想看看外面世界的理由带她出国旅游，她作为大贵族茨威格特家的末女，这时候估计已经被父母强制地送去女校里学习何为女人味了。 　　已经十四岁的迪特琳德，距离成年礼晚会只有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了…… 　　噫！ 　　那种事情，仅仅是想象一下就觉得很可怕啊！ 　　被塞进寄宿制的女子学校，学习礼仪，学习如何装模作样地像是温文尔雅举止优雅的贵族淑女，最后嫁给其他家族的根本不相识的某位年轻男性什么的，她迪特琳德-茨威格特才不要！ 　　讨厌死了！ 　　迪特琳德一本正经地烦恼着。 　　听祖父讲，当年她的姑姑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可是性情独特，为追求自己的幸福，干脆利落地翘了与隔壁巴黎那里的拉格朗日家的联姻，说走就走了。 　　琳德可是一直将卡塔琳娜这位特立独行，自力更生的姑姑当作模范女性来崇拜的。 　　尤其是在北海道这里偶遇，听闻琳娜姑姑在安特卫普那里担任大学讲师，有独属于自己的服装工作室与服装品牌，琳德对她的崇拜之情几乎就要满溢而出了。 　　人格独立，经济独立，恋爱自由，这才是二十一世纪女性该有的模样啊！ 　　咳咳。 　　扯远了扯远了。 　　总而言之，琳德不明白为什么酒这样美味的饮品，她的姐姐大藏月夜竟然从来都没有被母亲允许喝过。 　　琳娜笑着说：“当年我第一次喝酒，也是被你爷爷给劝着喝的呢。” 　　那年琳娜十四岁，与迪特琳德一般的年纪。家族聚餐上，自尊心极强，高傲的琳娜被舅舅沃尔夫冈老人激将得从桌上抄起一瓶啤酒，直接一饮而尽。 　　初次饮酒的琳娜醉得脸色潮红，晕晕乎乎回到自己房间睡到第二日下午才勉强清醒过来。 　　现在瞧瞧迪特琳德馋酒的模样，琳娜就仿佛见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年轻真好啊…… 　　琳娜回想往事，说：“酒这种东西，不是不可以喝。但要控制，酒少喝对身体好。尤其你们现在还是小孩子，还是少喝点酒比较好呢。” 　　琳德：“……” 　　她姑姑琳娜可是要比她父亲温和多了。 　　琳德抬抬脚，搓搓脚下的积雪，心有不甘地再看向梓言：“月夜姐，你真的一次酒都没有喝过？” 　　“在欧洲生活过的话，我们国家的黑森林蛋糕姑姑应该给你买过吧？那里就有樱桃酒的，是不是味道很好？” 　　“诶？” 　　梓言一怔。 　　等等，黑森林蛋糕里竟然有酒？樱桃酒？那种果酒？ 　　“贵安，迪特琳德大小姐。” 　　突然。 　　积雪无声，梓言都不知道担任自己侍女的山吹八千代是什么时候来到身边的。 　　八千代走到梓言身前，温柔而又礼貌地打断琳德的问题，拾起自己的裙摆，向琳德行非常标准优雅的屈膝礼。 　　“贵安，大藏月夜大小姐，琳娜夫人。” 　　“已经是午餐的时间了，餐厅那里的厨师们已经将午餐准备妥当，可以的话，可以请夫人和大小姐们先移步吗？” 　　琳德：“……” 　　彬彬有礼，举止优雅。 　　有着大和抚子般的温柔，又有着西方公主般的高贵。 　　然而实际上，大和抚子-山吹-公主-八千代眉眼弯弯温柔微笑的背后，心里已经瞪起眼睛，将这位迪特琳德大小姐，还有梓言的舅外公沃尔夫冈老人问候一万遍了。 　　酒有什么好的？ 　　酒这东西，喝醉了失态，喝多了伤身，百害无一利的东西，可不能让梓言这孩子学去了！ 第236章 二百三十一章 新月、新卷、新章、新气象 　　“哗啦。” 　　书本落地的声音。 　　郑梓言亭亭玉立着，右手搭住左手在小腹前，不知所措。 　　“刚才的部分，再来一遍，这次三分钟。” 　　卡塔琳娜-茨威格特的声音清清淡淡，不带一丝感情。 　　“……” 　　郑梓言缄默不语，左腿向前伸出半步，高跟鞋的脚跟与脚尖几乎同时着地，伸手去拿掉落在自己跟前的厚厚书本。 　　“妈妈，我说——” 　　唔！ 　　卡塔琳娜手里的木制教棍不轻不重地敲打在她的脑袋上。 　　“注意用语，不能用我说，表达观点要用我认为。” 　　（PS：德语或是日语的话，这方面的感觉会更加明显些，翻译成汉语有些丢味道了……） 　　“……” 　　郑梓言拿住书，站起身，腿收回，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然而这次，她没有再将书本拿到自己头顶稳住，而是犹豫数秒后，把书本抱在胸前。 　　“对不起——” 　　郑梓言垂眸，随着的，头也垂了下去，声音低沉了。 　　“宝贝怎么了？” 　　直到这时候，卡塔琳娜的声音才稍微有了些感情。 　　“……妈妈。” 　　郑梓言抬头。 　　有晶莹的泪水，在她酒红色如同宝石般的双眸里打转。 　　“做不到。” 　　郑梓言带着哭腔说：“妈妈，我做不到。淑女什么的，我做不到。” 　　站立，端坐，行走。最高级的美，是这些基础姿态的美。 　　但这些都需要长久地日积月累才有可能见效。 　　“……宝贝相比以前，已经有很大的进步了。” 　　卡塔琳娜将手中的教棍放到一旁，走到女儿身边。 　　自从在北海道赏雪回到东京，林华与魏莱纷纷来到医院与郑梓言道别回国后，郑梓言就像是变了人一样。 　　“妈妈，可以教教我怎么做才更像女孩子吗？” 　　她问自己的母亲。 　　母亲奇怪：“宝贝现在已经很有女孩子的感觉了呀？” 　　“不。” 　　梓言摇摇头，目光坚定：“是想变成像妈妈这样日常的一举一动都端庄优雅的淑女。” 　　“毫无破绽的，一点男生的痕迹都没有的。” 　　“嗯……那宝贝给得做好吃苦的准备哦？” 　　在母亲，欧洲大贵族茨威格特家出身的卡塔琳娜-茨威格特的教导下，郑梓言渐渐地在向淑女靠拢。不论是行走，还是用餐，甚至是说话方式上，她都逐渐展露出淑女的姿态。 　　只是…… 　　“我是后天女孩。” 　　郑梓言说。 　　“……傻孩子。” 　　卡塔琳娜怔住片刻，将女儿抱在怀里，轻轻揉揉。 　　“你是女性的假两性畸形，不论从什么方面来讲都是完全的女孩，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母亲的身材高挑，郑梓言被母亲抱着，脑袋紧紧贴在对方胸前。 　　“可是——” 　　郑梓言的声音透过衣物布料，显得闷沉。 　　“过去十四年我都是男生，被教导的应当成为绅士的男生。” 　　她的泪水，渐渐湿了母亲胸前衣裳。 　　“我没有办法像妈妈一样，什么都做的完美，不论从什么方面来讲都是无懈可击的淑女。妈妈……我做不到。” 　　“我和那些天生的女孩，根本不一样。” 　　卡塔琳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女儿好了。 　　半晌，她说：“宝贝，宝贝和她们，没有什么不一样呢。” 　　诶。 　　郑梓言忽然挣脱母亲的怀抱：“完全不一样！” 　　“那些无意识的举动，习惯性地张开腿，妈妈您提醒我有几十遍了！我知道不对，我知道不应该，可是我只要没将注意力放到上面，立刻就会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那些天生女生，日积月累养成的淑女模样，要我，要我，要我……” 　　郑梓言呜咽起来。 　　“……” 　　卡塔琳娜呆呆地看着女儿，手轻柔地抚上她的脸颊，擦去顺着脸颊滑落的清泪。 　　“宝贝是有些累了吧？” 　　累…… 　　感受着母亲指尖的温热，郑梓言再也克制不住泪水了。 　　接受激素治疗到现在，郑梓言之前脸上隐隐地男性棱角已经褪去，现在已经完全是女孩子的模样了。 　　柔顺的银白长发梳理成精致的发辫缀在身后，小巧的耳朵被发丝盖住，若隐若现。五官精致，有着遗传母亲西方血统的立体感觉。 　　其实仔细对比的话，来东京治疗之前的郑梓言，容貌气质可以说得上英姿飒爽。现在的她，扑到母亲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的她，怎么看都是娇柔得仿佛能够捏出水的小女生了。 　　“为什么我不是生来就是女生，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不公平！” 　　郑梓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的妹妹，那位茨威格特家的女孩，迪特琳德-茨威格特，最近几乎每日都会跑到医院找她闲聊玩耍。 　　“宝贝可不能学她，像个假小子。” 　　每当迪特琳德离开，母亲不止一次地叮嘱过她。 　　真的是很奇妙的事情。 　　尽管过去十年，迪特琳德都是被她的爷爷，那位沃尔夫冈老人照顾的。迪特琳德常穿的又是性别模糊的军装。 　　但郑梓言与她相处时，看她，总能感觉出“这是女生”的感知。 　　说不清道不明。 　　但从迪特琳德的行为举止来讲，给郑梓言的感觉就是女孩子。 　　反观自身。 　　每当迪特琳德问起她到底是因为什么样的疾病住院的时候，郑梓言的心底都是阵阵难以克制的抑郁。 　　身体里的小房子，因为施工队不听指挥，多修建了建筑，所以需要拆除。 　　这是拟物化的说法。 　　简单来讲就是女性身下独有的那里，长有良性肿瘤。郑梓言来东京治疗，所做的就是借助先进的医疗技术切除肿瘤，然后防止肿瘤再次复发。 　　这是大藏家私人医院给郑梓言打的掩护。 　　细来想想，这种说辞好像也没什么错。女性假两性畸形的话，外在表现出的男性生殖器官本就是毫无用处的畸胎瘤。 　　只不过这里的畸胎瘤被切除整形后，根本不需要担心他会复发。 　　所以郑梓言这样告诉给迪特琳德，也算不上说谎。 　　只能说是将真实情况有所保留吧。 　　目前知道她曾经是男生的同龄人，只有山吹八千代的关系者，那位樱小路家的樱小路露娜，还有发现她的秘密，郑梓言在海州三中的同班同学魏莱。 　　她们能理解自己，郑梓言已经高呼万幸，她可没有勇气再将自己的秘密告诉给第三人。 　　要是生来就是女生，该多好啊…… 　　“宝贝……” 　　卡塔琳娜将女儿紧紧抱住。 　　“没有谁是生来完美的，即使是妈妈也一样。” 　　——————作者去稍事休息的分割线，十分钟后回来—————— 　　郑梓言的淑女加强特训暂停了两日。 　　罗马裙样式的病服褪下，郑梓言下身裹着洁白纱布地躺在床上。 　　“咔嚓咔嚓。” 　　护士小姐在用泛着今属光泽的小巧剪子，贴近她肌肤地一点点剪开纱布。 　　“夫人——” 　　那边作为侍女的山吹八千代静静守在旁边。不远处，医院的木下院长在与卡塔琳娜说话。 　　“夫人，如果可以的话，在下是建议大小姐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每过去一两月就来医院做检查，主要是来确定大小姐的身体发育情况。” 　　木下院长建议说。 　　“谢谢院长的好意。”卡塔琳娜摇头：“但我们的情况特殊，只能请院长能够谅解了。” 　　医者仁心，木下院长完全是从医生的角度，从为患者着想的角度考虑的。 　　但郑梓言的情况…… 　　唉。 　　木下院长叹口气。 　　他说：“急了些，哪怕是再在医院里调养几日也是好的……大小姐回去之后，这几个月里一定要注意休息。我知道中考的事情很重要，但请夫人告诉大小姐，这几个月里一定要好好休息，切勿焦虑，切勿熬夜。” 　　“有些药暂时不要停。具体的药物，过后我会列出清单交给您……有些药物与咱们一衣带水的那里还没有被批准上市，只能看看有没有什么替代方案了。” 　　木下院长止不住感慨：“要是大小姐能够一直留在东京就好了，我们医院绝对能给大小姐最好的治疗。” 　　这怎么可能。 　　“夫人，可否让大小姐休学一年，明年再回国读书呢？这样更稳妥些。” 　　木下院长建议说。 　　这就更加不可能了。 　　卡塔琳娜顾左右而言他：“那里的制度是这样的，如果在初中留学，就没有省示范中学的录取资格，只能去普通中学了。” 　　木下院长就更不懂了。 　　依大藏家的财力，以及在霓虹国内的影响力，什么样的优秀学校，郑梓言这位大藏日勤老人的外孙女会进不去？ 　　不过木下院长对此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说。 　　大藏家族里的那些事情，不是他能够参与其中的。 　　应该是有什么隐情吧。 　　“——咔嚓。” 　　剪刀停下了。 　　纱布被揭开，郑梓言已经痊愈的身下那里裸露在空气中。 　　感觉凉凉。 　　细小的刀口愈合完全，只有牵引用的外置引线线头，孤孤零零地留在郑梓言细嫩的洁白肌肤上。 　　今天是郑梓言拆线的日子。 　　拆线，再在医院里观察一两日，她就可以出院回国了。 　　回国呀…… 　　“我说，不要离开我身边好吗？” 　　临走前，魏莱牵住她的手，郑重其事地这样问了。 　　“明明是你先离开的我身边好吗？” 　　郑梓言难得吐槽她。 　　北海道那里，赏雪是一大乐趣。但玩雪与泡温泉才是最有意思的事情。 　　只可惜雪橇也好，还是高度二十米的冰滑梯也好，母亲与侍女都不允许她去玩。至于温泉，更别想，郑梓言身下还裹着药物和纱布，那几日的身体清洁靠的都是湿毛巾，感觉要脏死了。 　　而魏莱，丝毫没有同甘共苦的思想觉悟，抛下郑梓言在住处，独自享受去了。 　　“嘛……” 　　魏莱目光躲闪看向旁边。 　　“要是梓言你伤口迸裂，回国的时间就又要拖好几个月，这多不好。” 　　梓言听得气不打一处来。 　　去玩就一定会崩裂伤口？ 　　“梓言——” 　　魏莱注视着她的眼睛。 　　“你，会回国的吧？不会留在东京不走了吧？不会在初中这最后几个月里离开我的身边吧？” 第237章 二百三十二章 拆线后第一事 　　郑梓言自由了。 　　在她神游的时候，护士小姐已经捏住镊子伸到她的两腿之间。 　　用于牵引作用留在外面的线头被剪刀剪断，护士小姐用镊子夹紧，干脆利落地往出一拔—— 　　直到郑梓言后知后觉地感知到身下刺痛，她才意识到自己女性假两性畸形纠正手术，至此完全大功告成了。 　　名为郑梓言的孩子，已经完完全全，不论从任何角度讲都是女孩子了。 　　可喜可贺。 　　至于拆线，郑梓言这次的体验，的确要比她初来到东京给后脑伤口拆线的痛觉减轻许多。 　　毕竟大藏医院给自家大小姐郑梓言使用的是生物可降解线，早在郑梓言术后恢复期时，生物线就已经完全溶解成为她肌肤的一部分了。 　　需要拔掉的，只有用作牵引，埋进身下，仅剩微微不多的线头罢了。 　　郑梓言咬紧牙，忍痛地蹙着眉。结果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郑梓言觉得奇奇怪怪，试探着睁开眼。 　　“大小姐放下腿吧。” 　　护士小姐笑着拍拍她藕断似的白嫩长腿。 　　“已经结束了，从今天开始大小姐就是完完全全的女性了。” 　　“完完全全的女性……” 　　郑梓言呢喃，看着护士小姐纯洁的微笑，静了静，望得出神。 　　她忽然有些想笑。 　　可又有点想哭。 　　世间万物，有舍有得，总有些东西是不得不失去的呢。 　　郑梓言摆了下头，看向旁边。那里她的侍女山吹八千代感应到视线，向她盈盈行礼，面上也在微笑着： 　　“大小姐，贵安。” 　　八千代在叫她大小姐。 　　母亲说，她是女性的假两性畸形，从生理上讲是完全的女性。 　　不去通过手术纠正的话，子宫积血早晚会断送她的生命。 　　其实想要保住性命，还有一种方法可行。 　　那就是通过手术摘除子宫，郑梓言这一生都要去做没有生育能力的假小子。 　　可是女性假两性畸形纠正手术早已完成，甚至经过三个月的术后恢复，郑梓言已经痊愈的身体，所有的可能性都不会再有了。 　　没有退路。 　　此身此生，只能作为女孩子生活下去了。 　　郑梓言忽然觉得天花板那里吸顶灯的灯光，炫目冰凉。 　　她抬手遮住眼睛，想着手术刚刚结束那几天的撕裂痛感，想着胸前发育，那里被触碰到会有的阵阵压痛，想着来例假时候的酸胀，想着摘掉导尿管，每日每日如厕的瞬间。 　　郑梓言一时间心里百味杂陈。 　　…… 　　须发皆白的木下院长，是为德才兼备的优秀医生。 　　苦劝卡塔琳娜无果，他只得详详细细地将注意事项，与郑梓言回国后需要服用一段时间的各类药物与用药量，一五一十地用德文写在纸上交给她。 　　“院长在汉斯待过？” 　　卡塔琳娜接过长长的纸条，看上面锋锐有力的德文，问。 　　“在下早些年曾被大藏家资助前往柏林深造，对德文还是熟悉的。” 　　“哦。” 　　卡塔琳娜了然点点头。 　　难怪这位木下院长的德语讲得如此优秀，像是字正腔圆的首都口音。 　　不过郑梓言对这些可没有兴趣。 　　她早已在侍女山吹八千代的陪同下回到房间，一门心思全扑在泡澡上面了。 　　那可是恒温的涡流浴缸啊！ 　　郑梓言最喜欢的就是沐浴时光，尤其是全身被温暖水流包裹着的泡澡。 　　早在住进这间病房的那天起，她就已经对这台恒温的涡流浴缸垂涎三尺了。 　　再者最近几日，郑梓言身下那里缠着纱布用药。别说泡澡，就是淋浴都没有办法做到，每天的清洁只能依靠湿毛巾一遍遍的擦拭身体，郑梓言觉得自己都快要脏死了。 　　拆线，没了束缚，怎么可能不立刻沐浴舒服舒服嘛！ 　　要知道之前在海州，市委宿舍分配给郑权同志的房子，卫生间不大不小，放下花洒绰绰有余，放浴缸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郑梓言已经有足足半年多没享受过泡澡了。 　　“梓言，中午这个时间沐浴，会不会有些不合时宜呢？” 　　八千代建议说。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梓言脱掉罗马裙式的病服，胸衣都没有解开就兴致勃勃往浴室走。 　　“沐浴这种事情，就是一天三遍都不会腻的。身上有汗黏在身上才会不舒服。” 　　山吹八千代小姐默默看着郑梓言裸露出来的大片雪白肌肤，没有阻止，只是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好。 　　实际上，在山吹八千代，还有大藏衣远大藏月夜这些霓虹学生来到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留学之前，早已定居在那里的郑梓言和她母亲卡塔琳娜是没有泡澡习惯的。 　　泡澡这样悠闲享受的事情，还是她们带给这对母女的。 　　自从大藏衣远和大藏千夏这对兄妹，分别邀请当时还是男孩子的郑梓言，与郑梓言的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享受过泡澡，她们母女对泡澡的喜爱就开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郑梓言来到安特卫普后，卡塔琳娜重新申请到的教职工宿舍很大，标准的两室两卫一厅，卫生间与浴室分离。浴室里被卡塔琳娜摆放台恒温的涡流浴缸，浴缸的空间十分宽阔，全身尽情地大字张开躺在里面都不是问题。 　　病房里给前来治疗调养的达官显贵们准备的浴缸，相比卡塔琳娜宿舍里的那台有过之而无不及。 　　郑梓言踢掉居室鞋，换成浴室拖鞋后三步并作两步地大步走到鱼缸旁边。 　　“吱呀。” 　　她刚刚要伸手过去放水，山吹八千代小姐已经先一步地走到跟前，抬手转动旋钮。 　　水流哗啦哗啦响的同时，她递来一件毛茸茸的浴袍披到郑梓言的身上。 　　“放水需要等待一会儿，梓言先穿上浴袍，免得着凉了。” 　　郑梓言：“……” 　　等等。 　　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 　　浴袍柔柔软软的毛巾料贴上身体的刹那，肌肤感受到的实感让郑梓言忽然意识到一件貌似很恐怖的事实。 　　她身下那里空空，可是一丝不挂。 　　那刚才脱病服往浴室走的时候，她的身体岂不是被八千代给完完全全地看见了？！ 　　郑梓言的脸腾地就红了。 　　“这是大藏财团旗下化妆品公司赞助提供的牛奶浴盐，如果是外面的话，单独一份的价格就要五千日元呢。（大概三四百元的样子）” 　　八千代尽显侍女本色，对病房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她轻车熟路地在旁边柜子里翻出袋牛奶浴盐，撕开，手轻轻抖动地往浴缸里倾洒。 　　别说，到底是高端货。 　　浴盐如水即溶。八千代挽起袖子，伸手进水轻轻拨动，浴缸里的水很快就染上了浓厚的白色，仿佛就像真实的牛奶浴一般。 　　“记得不要泡太久……梓言，你怎么了？” 　　八千代弄好浴盐，叮嘱叮嘱着回头，就看见郑梓言拘谨地站在那里，脸颊红红的。 　　伸手摸摸她的额头，有点烫。 　　“没，没事。” 　　郑梓言的目光打斜到旁边，看看浴缸里乳白乳白的颜色，说：“是很好的浴盐呢。像是牛奶浴，我在想要是能在水里撒上玫瑰花瓣就更漂亮了。” 　　“玫瑰花瓣？” 　　八千代疑惑地左看看郑梓言，又看看郑梓言，忽地恍然大悟： 　　“梓言，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没有外人在场，山吹八千代的立场与其说是郑梓言的侍女，不如说是郑梓言的忘年交。 　　就连两人之间的对话都变得随意起来。 　　八千代笑着抓抓郑梓言腋下，说：“咱们现在都是女生，有什么害羞的嘛。” 　　“再说梓言你在小时候，除了那里，你身体的哪里姐姐没有看过呢。怎么样，这次要不要姐姐帮你洗澡？” 　　“不，不用啦！” 　　“真的不用？” 　　八千代揶揄她。 　　“真的不用啦！” 　　郑梓言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渐渐开始晕了。 　　之前在前往北海道的向日葵渡轮上，她被八千代脱去衣服涂抹防晒霜，就已经害羞得几欲晕厥。 　　那时候她还是穿着内裤的！ 　　现在要是被八千代服侍着沐浴，她怕不是真的要直接晕在浴缸里了。 　　给医院的医护人员添麻烦可就不好了。 　　“在我们霓虹这里，为了与朋友加深友谊，最好的方法就是一齐泡在浴池里聊天。姐姐我可是从小听这样的教诲长大的。” 　　八千代的目光扫过浴缸：“看起来，坐下两人也绰绰有余的样子呢。” 　　诶。 　　一齐泡澡？ 　　也就是说会见到八千代姐姐的身体？！ 　　瞧瞧山吹八千代的身姿。人家胸前的资本可是丰厚到即使同样作为女性，目光都会不由自主被吸引进去的地步。 　　这样是褪去衣服…… 　　“啊……” 　　啊啊啊！ 　　郑梓言晕了。 　　“姐姐，姐姐！欧，欧洲哪里，安特卫普人是不会随便让别人看到身体的！” 　　郑梓言有些语无伦次。 　　八千代歪头，打量她：“可是梓言你也不是安特卫普的人呀？” 　　“茨，茨威格特家的人绝对也是不会随便让别人看到身体的！” 　　“可是琳娜老师有经常与我们一齐泡澡呀。” 　　八千代说：“我有听说种花家的北方，浴池那里都是好多人一齐沐浴的，这点与我们霓虹很像。尤其是学校那里，梓言你回国之后也应该要逐渐适应的呢。” 　　“家父任职的海州又不是北方！” 　　郑梓言也顾不得浴袍松松垮垮，双手不抱在身前会春光乍现。 　　她推着八千代往外走：“不行不行，总之是不行！” 第238章 二百三十三章 沐浴时光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不停。 　　夜很静，雨滴敲打在地面上的滴滴答答声才异常清晰。 　　郑梓言到底没有用侍女山吹八千代帮忙。 　　郑梓言这孩子，总是沐浴很长时间，时间久到偶尔有时自己都会有些感到不舒服。 　　指尖的肌肤微微出现褶皱，明显是因为沐浴的时间过长而缺水，这对肌肤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但郑梓言实在是最喜欢沐浴了。 　　尤其是泡澡。 　　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去思考，让身体沉浸在流水的温柔怀抱里，度过一段悠闲悠闲的时光。 　　牛奶浴盐给水带来香气。萦绕在香气里，看着仿佛牛奶般的浓厚乳白随着涡流缓缓潺潺流过，心里感觉暖洋洋的，完全被治愈了。 　　“梓言——” 　　守在门口的侍女山吹八千代小姐在呼唤她。 　　“梓言，还没有沐浴结束吗？” 　　“……” 　　结果八千代再三呼唤，屋里的人都没有回应。 　　别说回应，连哗啦水声都在大概十分钟前停止了。 　　八千代无奈。 　　“叩叩。” 　　她叩叩门，说：“梓言，我要进来了。” 　　八千代走进浴室，来到宽敞的恒温涡流浴缸前。 　　只见郑梓言双臂敞开搭在浴缸上，胸前春光半遮半掩。 　　要不是因为牛奶浴盐的缘故，浴缸中的洗澡水呈现乳白状，外人很难看清水下的样子，否则郑梓言小姑娘的身姿就要一览无余了。 　　不过。 　　貌似这样遮遮掩掩的模样反而会更加诱人一点？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八千代叹口气。 　　这时候的郑梓言可不是在享受沐浴。瞧瞧，郑梓言这孩子的眼睛静静闭着，唇角带笑，还挂着几滴晶莹的口水。 　　甚至仔细听听，还有细微的鼾声呢。 　　小时候的郑梓言，与表哥大藏衣远一齐沐浴时，常有泡着泡着直接舒服到睡觉的时候，每次都是衣远给她抱出浴池的。 　　这事情，他们同学间闲聊的时候讲过，八千代对郑梓言这孩子的习惯自然是一清二楚了。 　　“梓言，梓言——” 　　八千代俯到郑梓言的耳旁小声呼唤，双手搭到她的圆润肩膀上轻轻推推。 　　“呜？” 　　郑梓言睡得不深。 　　但在这种正沉入梦乡时被别人叫醒，多少还是有些体验不佳的。 　　她困得睁不开眼睛，感觉脑袋像是被水侵蚀过的金属一样，生锈了。 　　身体在浴缸里下意识拱拱，乳白的洗澡水随之微微起伏，泛起波纹。 　　“呜！” 　　八千代掐掐郑梓言的脸蛋。 　　别说，手感真的蛮好蛮好的。 　　自从她山吹八千代在安特卫普设计学院毕业，离开郑梓言的身边，她已经有好几年没与这孩子如此亲密过了。 　　也不知道露娜大小姐的脸蛋手感怎么样呢。 　　山吹八千代心里想。 　　虽说目前樱小路家的所有人，只有她山吹八千代成功打开樱小路露娜的心房，成为了那孩子最为信任的人。 　　但露娜强势的本性没有变，自然是没可能留机会给八千代掐掐脸颊亲昵了。 　　八千代：“梓言，困的话，就先回屋里睡一会儿吧，我会通知后勤那里让他们晚些时候送晚饭过来。” 　　外面的天空开始泛黑，郑梓言已经在浴室里度过有一个小时有余了。 　　“……嗯，嗯。” 　　似是整个身体都被温暖的洗澡水给泡得酥酥软软了，郑梓言扶住浴缸旁边扶手，磨磨蹭蹭地站起身。 　　完全是迷迷糊糊的样子呢。 　　这下，郑梓言的身体终于一丝不挂地展现在八千代的眼前了。 　　八千代伸手去拿毛巾，再回头看到郑梓言，不由得怔住几秒钟。 　　同样是肤白胜雪，洁白得令人惊讶的肌肤。 　　但相比露娜清瘦骨干的身形，郑梓言就要稍微丰盈些了。 　　很健康，没有什么赘肉。身形婀娜多姿，胸前的曲线已经初具规模，想来再过几年，应该会发育得像她母亲卡塔琳娜一般，即使是同样作为女性也会觉得炫目到没有办法直视的程度吧。 　　尽管八千代留学在安特卫普设计学院时，作为班主任的卡塔琳娜已经是已婚已生育的三十代女性，但身材比起年轻的山吹八千代和大藏月夜也是不遑多让。 　　优秀的基因很重要呀。 　　八千代默默想。 　　但仔细回想一下自己在樱小路家工作的那些日子，偶尔还是有机会见到体弱多病的家主夫人出门散步的。 　　樱小路露娜的母亲，身高有一米六零。虽然因为体弱多病的缘故，身体也是瘦弱的，却远没有到女儿樱小路露娜那种骨感的程度。 　　等回到樱小路家，一定要加强大小姐的营养才行。 　　每天至少需要喝掉两斤牛奶才行，嗯。 　　山吹八千代小姐这还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呢。 　　……等等，这比喻貌似有哪里不对。 　　算了，管它呢。 　　总而言之，八千代怔怔数秒后就将自己脑袋里冒出的那些想法抛到脑后，拿起毛巾细致地沿着郑梓言的脖子轻柔擦拭起来。 　　郑梓言还是迷迷糊糊的，什么感觉都没有，娃娃似地任由八千代摆布。 　　“……诶？” 　　直到毛巾抚到胸前，有种酥酥的感觉直达头顶，郑梓言这才反应过来。 　　“诶？！” 　　“姐，姐姐，你在做什么啊？！” 　　郑梓言什么都不顾了，双手环绕在自己胸前，作势就要像缩头鸵鸟似的坐到洗澡水里。 　　“扑通。” 　　有洗澡水飞溅出来，浸湿了八千代的裙摆。 　　但八千代毕竟是一边胳膊架住她，另一边在轻轻擦拭掉肌肤上留下多余的水珠，郑梓言是想坐都坐不下去了。 　　而且因为是被架住的缘故，郑梓言双臂环绕在自己胸前，挡住春光的同时，刚好将八千代的手夹在了自己腋下。 　　“呜——” 　　八千代抽出手的时候，郑梓言痒得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了。 　　八千代捂嘴笑：“梓言你现在已经是女孩子了，没必要这么害羞的。” 　　郑梓言：“……” 　　郑梓言脸颊红红。 　　她的情况毕竟特殊。被除了妈妈和医生之外的人见到身体，还是难以克制地会感到难为情的。 　　“而且以姐姐的角度来看，梓言你的身体是完全可以抱有自信的。” 　　八千代摸摸她的头，说：“假以时日，梓言你的身材一定成长得和琳娜老师一样的。” 　　“妈妈……？” 　　郑梓言喃喃。 　　琳娜老师那可是魔鬼身材呢！ 　　对了，话说回来。 　　琳娜夫人去哪里了？ 　　因为对于郑梓言的身体情况，还有未来一段时间的用药，这些很重要的事情木下院长要亲自吩咐给她，郑梓言被山吹八千代陪着回到自己病房的时候，卡塔琳娜是去了木下院长的办公室，没有跟回来。 　　现在已经是该享用晚餐的时间了，卡塔琳娜还是没有回到病房里。 　　这就有些奇怪了。 　　郑梓言默默不语地任由八千代擦干她的身体。 　　她抬起脚踩出浴缸，那边八千代就恰到好处地递过来一身新的浴袍。 　　梓言问：“对了，妈妈呢？” 　　“琳娜老师呀……” 　　八千代想想，摇摇头。 　　琳娜老师现在是在哪里，她也不清楚呢。 　　“也许是出门了？” 　　…… 　　夜很静。 　　绕过不知道多少街道，卡塔琳娜叫了出租车。 　　大约半小时的路程，出租车停在一家更为僻静的居酒屋门口。坐在出租车后座的卡塔琳娜给了钱，开门，待出租车驶离后四下张望，随后推门遁入了居酒屋里。 　　对比的话，这家居酒屋的环境与之前卡塔琳娜赶到海州，郑权带她去的那家小酒馆挺像的。 　　卡塔琳娜今天来的这家居酒屋可不是什么新店。早在卡塔琳娜当年逃婚从柏林来到东京，这家居酒屋就已经在了。 　　应该有至少二十年的历史了吧？ 　　瞧瞧这店面，二十年里从来没有翻新过，倒是很有旧时代的观感。 　　这家居酒屋没有开在繁华街区，名字也是名不见经传，会过来的可全都是回头客。 　　想当年，卡塔琳娜也是被模特公司里的同事带过来的。 　　就是那位为卡塔琳娜洁身自好，几十年没有结婚的悲剧村田。 　　听说村田的侄子都读大学了。 　　当然，卡塔琳娜来这里并不是为了怀旧喝酒。 　　“哟，是琳娜啊。” 　　陪着女儿来东京治病，卡塔琳娜怀旧地将曾经常去的老地方都逛了逛，这家店的老板自然是能认得出她的了。 　　琳娜第一次来这里喝酒的时候，居酒屋老板还是位中年大叔，现在已经是白发苍苍的小老头。 　　老板爽朗地向她打招呼。 　　“还是老样子？” 　　“还是老样子。” 　　糯米酒，稍微少少地喝它两瓶放松一下。 　　“好嘞！” 　　还有烤鸡肉串和酥嫩的关东煮，超平民的吃法。 　　也不知道之前那位说贵族就要口味清淡，品尝食物本身味道的女士是哪位来着…… 　　嘛，管它呢。 　　“嘀嘀。” 　　待老板转身去准备小吃和糯米酒，卡塔琳娜才翻出手机，用新办理的手机卡给大藏千夏打电话。 　　大概嘀嘀到第四声，电话才打通。 　　“您好，这里是大藏财团的大藏千夏，请问您是哪位？” 　　琳娜轻声笑一下，说：“千夏，我是你姑姑卡塔琳娜-茨威格特。” 　　“诶，姑姑？” 　　电话那边的大藏千夏懵懵，惊讶：“您怎么换成这个手机号了？” 　　“想换就换了，毕竟本地的手机号资费能实惠些。” 　　卡塔琳娜用自己纤细的指尖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 　　“晚上有空吗？我找你喝杯酒。” 第239章 二百三十四章 侍女小姐的“红杏出墙” 　　大藏千夏如约来到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居酒屋。 　　她走进陈旧的小屋，扫视一周，看到了独自饮酒的卡塔琳娜。 　　这家居酒屋的地理位置实在生僻，就是大藏千夏这样在东京生活有些年的人，如果没有电话里被自己姑姑远程指路，恐怕想找到可不是什么容易事。 　　“客人您需要些什么？” 　　老板见是生面孔，迎上去问。 　　大藏千夏径直走到卡塔琳娜身边，挥挥手：“我是来找人的。” 　　之前卡塔琳娜打电话到她手机里的时候，她正在旗下的化妆品公司视察，还是挺忙的。 　　但自从大藏千夏在安特卫普设计学院毕业，既是她姑姑又是她班主任老师的卡塔琳娜就再没有主动找过她外出吃饭聊天。 　　突然打电话过来讲要请她喝酒聊天，大藏千夏真的挺惊奇的。 　　卡塔琳娜抬头，问：“想喝点什么？” 　　大藏千夏看看桌上，指指尚未启封的那瓶糯米酒，说：“就喝这个好了。” 　　她坐下了，拿酒过来，在口袋里翻出总是随身携带的多功能军刀，开了瓶盖给自己满上。 　　“姑姑找我，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吧？” 　　卡塔琳娜没有说话，嘴角向上扬，略微笑笑。 　　大藏千夏将姑姑的表情看在眼里，心中了然。 　　果然她的姑姑是有什么事情想要拜托她来做。 　　卡塔琳娜捏起玻璃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透过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去看自己侄女。 　　她说：“你最近与八千代有联系过吗？” 　　“八千代？” 　　大藏千夏疑惑。 　　学生时代，她与山吹八千代的关系十分要好。但自从山吹八千代回到东京，大藏千夏就很少与她联系了。 　　最近的面对面沟通，还是数年前因为山吹家的财政危机，山吹八千代不得不放弃自己在东京的小小服装工作室，入职到樱小路家应聘女佣的时候了。 　　“没有联系过……自从那年她拒绝了我和哥哥的资助，我们就再没有联系过了。” 　　“那你知道这孩子现在的状况吗？” 　　大藏千夏也拿起酒杯来喝，透过酒杯的上边缘在悄悄观察自己的姑姑。 　　奇怪。 　　为什么姑姑要与她讲八千代的事情？ 　　大藏千夏停顿片刻，说：“不太清楚……不过她应该还在樱小路家作女佣呢吧？” 　　樱小路家对佣人的管理很严格，没有正当理由，作为佣人的山吹八千代小姐是没有办法私自离开宅院的。 　　至于大藏千夏亲自去樱小路家拜访…… 　　这样做会让樱小路家难为情，甚至有种蒙羞的耻辱感，闹不好八千代都有被解雇的可能。 　　所以尽管曾经关系很好，大藏千夏也是许久没有与她联络过了。 　　“不。” 　　卡塔琳娜摇摇头，这次没有说些其他，而是直入主题：“八千代那孩子，现在在我的女儿郑梓言那里。” 　　“哈？” 　　大藏千夏微怔。 　　“八千代在梓言那里？” 　　卡塔琳娜点头。 　　“等等……这信息量有点大。” 　　大藏千夏伸手按按自己的太阳穴，问：“是梓言那孩子向日勤祖父撒娇，从樱小路家把八千代要过来了？” 　　他们这些同学里，就属八千代与郑梓言的关系最好。她们之间的坚固友谊，就是大藏千夏这样血缘上的表姐都只能甘拜下风。 　　“感觉梓言这孩子是把你当成妈妈了呢，八千代~” 　　曾经大藏千夏还这样调侃过八千代。 　　“我才十几岁，怎么就被梓言当作妈妈了？” 　　每次八千代都被她调侃得脸颊红红。 　　卡塔琳娜：“……” 　　卡塔琳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原因不是这个原因。但结局倒真的是大藏日勤老爷子与樱小路交涉，将山吹八千代小姐要来作为侍女照顾郑梓言了。 　　想想这乌龙事，卡塔琳娜不由得苦涩一笑。 　　要不是有八千代和樱小路露娜之间的事情隔着，她早在今晚就准备带上女儿，不辞而别地离开东京了。 　　“哗啦。” 　　给自己斟酒。 　　卡塔琳娜抬起酒杯，小小抿一口糯米酒，又放下酒杯：“不全对。但八千代那孩子的确是被老头子从樱小路家那里要过来的。” 　　大家族之间，交换佣人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但山吹八千代离开樱小路家，这对樱小路露娜那孩子可就是毁灭性的灾难了。 　　“这……” 　　大藏千夏苦恼地敲敲头。 　　他们家这位老爷子，最近一段时间倒是颇有些老顽童的感觉。有些时候做出的事情很小孩，总是让人哭笑不得。 　　老小孩，老小孩，说的就是大藏日勤老人这样的了。 　　不过不知道樱小路露娜的大藏千夏，她只是单纯在想自家老人为外孙女，去樱小路家里要人，樱小路家的那位家主会是多么难堪。 　　尤其是最近，大藏日勤老人越过大藏千夏，直接指导大藏财团亚洲分区的公司与樱小路家的企业展开工作，这想来就是用于交换山吹八千代的条件了。 　　亏当时大藏千夏还在奇怪，自家老人怎么突然与樱小路搭上线了。 　　原来原因出在这里啊…… 　　大藏千夏若有所思点点头。 　　那边的卡塔琳娜缓了缓神。 　　果然还是应该将那位叫做樱小路露娜的女孩，她的事情告诉给大藏千夏才行。 　　竭尽全力地去争取独立与自由，这样让她卡塔琳娜感到共鸣的女孩子，她可不希望因为自己或是因为自己女儿的缘故被毁掉了。 　　该帮忙还是帮一帮吧。 　　“千夏，樱小路家的家主对你态度怎么样？” 　　“态度？” 　　大藏千夏楞楞：“还好吧。不过感觉大多数时候，那位家主是因为日勤祖父的原因，才对我们这些小辈那样……谦卑？” 　　老实说，露娜父亲的有些做法，大藏千夏真的没看懂。 　　“那如果你去与他交涉事情的话，不搬出老头子的名号，应该没什么太大问题吧？” 　　“……姑姑。” 　　大藏千夏是真的懵了：“您这么说……是樱小路里的谁得罪您了？” 　　卡塔琳娜：“……” 　　——————稍事休息的分割线—————— 　　姑侄二人聊天得不长不短，两瓶糯米酒空空，所有的事情就都讲清楚了。 　　大藏千夏告辞离开，卡塔琳娜出门再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这天的晚上九点钟。 　　病房里漆黑一片。 　　身体疲惫，用过晚餐的郑梓言早已耐不住倦意，上床休息了。 　　八千代在客厅这边新添的单人床上，借着台灯微弱的灯光在看照片。 　　“老师回来了？” 　　听到开门声，八千代轻轻放下照片，身体尽可能轻地，不发出声响地下床，迎向琳娜老师打招呼。 　　“嗯。” 　　卡塔琳娜嗯一声，端坐到玄关座椅那里脱掉长靴。 　　瞧瞧这位大贵族茨威格特出身的夫人的姿态—— 　　弯曲腰部捏住长靴的拉链，同时背部却是挺直着的。膝盖也好，小腿也好，甚至是脚踝都是相互并拢的，微微倾向一边，然后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地脱掉了靴子。 　　所谓端庄优雅，当真是刻进潜意识里了。 　　看来想要达到与母亲一般无二的程度，对于郑梓言小姑娘来说当真是任重而道远了。 　　路漫漫其修远兮，她将上下而求索。 　　咳咳，扯远了扯远了。 　　而且别看卡塔琳娜的动作如此优雅，速度也是挺快的。 　　那边八千代刚刚下床，这里卡塔琳娜已经踩上家居鞋，径直往她那边走过去了。 　　“在看什么呢？” 　　卡塔琳娜问她。 　　八千代一楞，讪讪：“在看……在看……” 　　不知道为什么，八千代瞬间有种自己红杏出墙，而且还是被当场抓获背德感。（大雾） 　　卡塔琳娜拿起她身边的照片来看。 　　照片里是位银发赤瞳的女孩。 　　长发盘起，刚刚出浴的女孩，肌肤都是水润着的。她眯着眼睛坐在窗边静静往外看，纤细修长的脖子像是白玉。 　　宝蓝色的睡裙盖过女孩瘦弱的身躯，笔直纤细的双腿从裙摆里探出来，轻轻搭在了旁边的床沿上。 　　是很漂亮的女孩子呢。 　　“樱小路露娜？” 　　卡塔琳娜轻声问。 　　“是，是的。” 　　八千代像是做错事的孩子，窘迫地坐在那里，不敢抬头。 　　来医院这里服侍郑梓言，可是要比她之前在樱小路家里服侍樱小路露娜宽松许多。 　　于是趁着外出购物，八千代稍微挪用些时间，就将手机里所有拍摄樱小路露娜的照片都洗出来了。 　　洗出来几百张，卡塔琳娜手里这张是八千代觉得自己拍摄得最好的一张。 　　颇有些睹物思人的感觉呢。 　　但她山吹八千代现在是侍奉郑梓言的侍女。仍然恋着之前的主人不忘，这可不是佣人该做的事情了。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她一天没有回到樱小路家，就一天是郑梓言的侍女。 　　只是…… 　　犹豫片刻，八千代问：“老师——” 　　“什么事？” 　　卡塔琳娜的眉头挑挑。 　　“您，还有梓言……是再在医院里观察两天就会回国了吗？” 　　“嗯。” 　　卡塔琳娜点头，说：“再在医院里观察两日，如果一切正常，我就带着孩子直接回国了。” 　　说着，她转头看看八千代。 　　昏黄的灯光下，八千代明显是松口气，就连脸上紧绷着的线条都隐隐松了。 　　卡塔琳娜笑笑，调侃：“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想回到你家那位小美人的身边？” 　　“嗯……” 　　八千代下意识嗯一声。 　　“……啊，不是不是，老师，您听我解释！” 第240章 二百三十五章 故技重施 　　翌日，东京这里的天空灰蒙蒙的。 　　“宝贝，起床了。” 　　母亲卡塔琳娜在房间外面呼唤郑梓言。 　　没有人回应。 　　时间是早晨八点三十。山吹八千代早已被卡塔琳娜委托出门采购些毛呢布料，说是要给自己女儿做些适合春季乍暖还寒的衣裳。 　　时隔多年能再次见到琳娜老师亲手缝制衣服，八千代自然是满心高兴，二话不说就出门了。 　　病房里只剩卡塔琳娜与她女儿郑梓言两人。 　　“宝贝——” 　　卡塔琳娜耐着性子第三声呼唤，郑梓言那里还是没有声音。 　　走进房间，只见郑梓言有好好穿着件红色吊带睡裙，蜷缩在被子里睡得正香。 　　拉被子。 　　被子的离开让郑梓言眉梢微蹙。她伸手拽过被子，翻身继续睡了。 　　“宝贝，已经八点半了，服装设计图不准备画了？” 　　“呜……” 　　郑梓言迷迷糊糊地呢喃，声音里什么意味都没有。 　　……其实也不是什么意味都没有，浓浓倦意还是能够清晰感受到的。 　　“我记得宝贝昨天睡得挺早的，怎么睡到这时候都没有睡够呀？” 　　卡塔琳娜再次拉开被子，轻轻推推女儿的肩膀。 　　“……呜，妈妈，早上好。” 　　郑梓言困得睁不开眼睛。 　　昨晚，她的的确确很早就上床休息了。但身体拆线痊愈的兴奋劲没过，她是翻来覆去不论如何都没能沉入梦乡。 　　打电话给好友魏莱。结果听闻郑梓言已经拆线痊愈的魏莱，当即更是兴奋地与郑梓言聊天直到后半夜三点钟才肯罢休。 　　她们压低声音聊的，倒也没有吵到病房里的卡塔琳娜，和暂时是郑梓言侍女的山吹八千代。 　　“再观察两日就能出院的话……也就是说，梓言你星期三就可以回到海州了？” 　　郑梓言想想，不确定地说：“大概？” 　　“大概就是一定能行。”魏莱说：“梓言你的身体可是好好的，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这样星期三晚上，我在海州请你吃饭怎么样？” 　　吃饭？ 　　郑梓言心里嘀咕。 　　听之前她妈妈卡塔琳娜讲的事情，她郑梓言能否顺利回到海州当真是不怎么确定的事情。 　　于是道声晚安，凌晨三点钟挂断电话的郑梓言，心事重重地都不知道自己是几时忍不住倦意睡着的了。 　　也许不到三小时？ 　　慢腾腾地在被窝里钻出脑袋，郑梓言只觉得自己脑袋里不论哪里都像是生锈一般。 　　齿轮生锈，而且没有顺滑油，几乎要不转了。 　　“啊……” 　　郑梓言伸手捏捏眉心，用力地往下按按。 　　熬夜这种事情，果真要不得，太伤身体了。 　　“妈妈，可以让我再睡一会儿吗？” 　　郑梓言觉得自己的身体仍然在深深眷恋着被窝里的温暖，根本不愿离去。 　　卡塔琳娜：“不行。” 　　“诶，为什么啊。” 　　郑梓言嘟哝。 　　卡塔琳娜捏捏自己女儿紧着的小巧鼻子，说：“也不知道是那位小姑娘立誓要每日每日地绘画至少二十一张的服装设计图来着？” 　　“也许现在樱小路露娜那孩子已经画好好几张了。” 　　“……” 　　郑梓言还能说些什么呢。 　　“服装设计图，服装设计图，服装设计图，设计图……” 　　眯着眼睛，郑梓言打打哈欠，磨磨蹭蹭离开温暖被窝的怀抱，往洗手间走。 　　…… 　　“今天先不要画服装设计图了。” 　　洗漱完毕，郑梓言回到房间，在书桌前刚刚坐直，母亲卡塔琳娜已经穿戴整齐地出现在她身边。 　　“诶？” 　　郑梓言没懂。 　　卡塔琳娜自作主张地将桌上已经铺开的空白图纸收拾到旁边。 　　“难得拆线之后可以多走走，妈妈今天带宝贝逛逛东京。” 　　郑梓言：“逛东京？” 　　卡塔琳娜体贴一笑：“宝贝刚到这里的时候，不就想逛逛这里吗？那时候妈妈说等到拆线出院后就带你走走看看，现在刚刚好。” 　　东京这座城市的庞大与繁华，即使以全世界的眼光去看都是数一数二的。 　　新宿，有全世界最繁忙的地铁站。涩谷，有全世界人流最大的十字路口，不少纪录片都是在这里取景的。 　　还有银座，与纽约第五大道、巴黎香榭丽舍齐名的三大商业街。 　　这里各类商店和饭店云集，世界上几乎所有的大牌都几乎在此齐备了。 　　至于秋叶原，原宿，还有郑梓言随着母亲卡塔琳娜常逛的青山附近以及六本木新城，东京之大，郑梓言所见的也许连冰山一角恐怕都不到呢。 　　这样想，难得抽出一日时间在临近回国之前，四处看看东京也挺好的。 　　郑梓言顿顿，想想，又拿起笔。 　　“妈妈，我还是继续绘画服装设计图吧。” 　　“嗯？” 　　卡塔琳娜正盘算着什么，没有料到她女儿会拒绝。 　　思绪被拉回来，她问：“宝贝……怎么忽然不想出去走走了呢？” 　　“出去走走……当然很好了。” 　　郑梓言张张口，抬眸看看外面灰蒙蒙的天空：“而且还是这样静谧，太阳光完全被遮挡住的好天气。” 　　“东京很繁华，比爸爸任职的海州繁华，也要比安特卫普那里繁华。” 　　她回头看看自己母亲，淡淡一笑：“我怕看得多了，我会忍不住留在这里呢。” 　　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不是随便谁都能够妥善处理心理上那种落差感的。 　　“而且留下来似乎也挺好的？有八千代姐姐陪着，有外公关爱着，还可以继续学习最喜欢的服装设计——” 　　“完全脱离过去的人际关系，在东京这里以女孩子的身份开启一段崭新的人生，这不是挺好的嘛。” 　　“……宝贝？” 　　卡塔琳娜低头，看向女儿的眼神笔直而惊讶。 　　谁想郑梓言虽然感慨得一本正经，眸里却是含着笑的。 　　“开玩笑开玩笑，当然还是要回到海州的。” 　　郑梓言推着椅子后移，脑袋轻轻靠到母亲的怀里，依偎：“之前回到海州，我还以为要好几年见不到妈妈了。” 　　“就像那些年再也见不到爸爸一样。” 　　“爸爸和妈妈，您们两位，我谁都不想失去，我怎么可能舍得让您和爸爸离婚嘛。” 　　卡塔琳娜听着，愣了愣，忽而就笑了：“宝贝你可真是。” 　　…… 　　实际上卡塔琳娜早已定好今日的飞机。 　　离开病房时，她什么都没有带，仅仅是将医院里给郑梓言开的诊断报告和手术报告几下折叠放到随身手包里。 　　航班直达京城。郑梓言的户口在那里，更改性别需要这些材料，也需要郑梓言亲自过去。 　　只是这些事情，郑梓言并不知道。 　　直到随着母亲走进上野公园，郑梓言都天真地以为母亲是真的想带她出门走走散散心。 　　上野公园呀…… 　　这里是霓虹的第一座公园，有着十分浓厚的历史文化底蕴，景色也很秀丽。明治时代大将军西乡隆盛的铜像屹立其间，又有供奉德川家康的东照宫，建筑宏伟，参道两旁有九十五座石灯笼与一百九十五座青铜灯笼，想来到晚上必定是绚丽多姿的。 　　园内最大的湖泊不忍池是为数众多的鸟类迁徙停靠的地方。等到春天，樱花盛开的日子，赏花，观景，闻鸟鸣，景色当真是美不胜收。 　　倒是寒冬离去，春天刚刚来临没几日的这时，公园里多少有些冷清了。 　　“呼——” 　　从遮阳帽里抬起头。 　　郑梓言看到远方略带灰色的大片积雨云在缓缓流动。 　　她一边远眺天空，一边走着。 　　“妈妈——” 　　郑梓言忽然停下脚步，回神看自己母亲。 　　“感觉您今天……好像有心事？” 　　卡塔琳娜刚才一直是低头看着自己脚尖相互交替地往前走，心里一刻未停地思索着。 　　忽然听到女儿呼唤，她下意识嗯一声，微微抬起了头。 　　郑梓言：“……” 　　郑梓言在心里暗道糟糕。 　　一定要说的话，她最怕的事情就是父母心情不好了。 　　“妈妈，是我哪里做的不对了吗？” 　　郑梓言试探着问她。 　　卡塔琳娜楞楞，笑了笑，伸手捏捏女儿的脸：“宝贝可没有做不对什么，你这小脑袋里一天都在想些什么东西呀。” 　　就在这时候。 　　积雨云飘过来了。 　　忽然这里的世界，天地间变得昏暗一片。 　　数个呼吸间，豆大的雨滴就开始大滴大滴地从积雨云里跳出，往下砸。 　　雨来得急促。 　　卡塔琳娜本想告诉给女儿今天的真实规划。 　　之前在病房里，卡塔琳娜担心有日勤老人委托安装的**，所以什么都没有说。 　　但现在雨势来的很快，急促得很，干脆利落地打断了她差一点点就要脱口而出的话。 　　她的女儿……应该能够理解她的苦心吧？ 　　她的父亲，那位大藏日勤老人的顽固与霸道，其实在他将山吹八千代从樱小路家夺走，送到郑梓言的身边就可以略见一二。 　　如果日勤老人想要留郑梓言在自己身边的话，想来不论是郑梓言如何去央求，甚至哀求都没有作用的。 　　那样……东京，或是整个霓虹都不过是更大的牢笼，锁住了郑梓言而已。 　　想要离开东京，只有像二十年前她卡塔琳娜逃婚那般，出其不意，不留任何痕迹地悄然离开才行。 　　至于樱小路露娜还有山吹八千代那里，有目前任职大藏财团亚洲分区的社长大藏千夏帮忙协调，应当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妈妈？” 　　卡塔琳娜抓住女儿的手，不顾她惊讶的表情，飞奔向公园外面。 第241章 二百三十六章 积雨云——雷暴 　　计划好的事情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卡塔琳娜的思绪十分清晰。 　　只要避开她父亲大藏日勤的耳目，然后带着女儿郑梓言先斩后奏地离开东京，当前所有的困境就都迎刃而解了。 　　“哗啦……哗啦……” 　　雨下不停。 　　突如其来的雨，让她的心思活跃起来。 　　这样大的雨，她父亲安插的那些人究竟会躲到哪里，远远地“看护”着她们母女呢？ 　　看护已经很好听的说法了。 　　她和女儿的身边，必定是有大藏日勤老人安插的人手。否则北海道观雪那日，大藏日勤老人没理由第二天就知道沃尔夫冈老人与迪特林德的事情。 　　所以...... 　　卡塔琳娜带着郑梓言在凉亭里躲雨，望着顺屋檐而下，仿佛水洗般的大雨，心里忽地就静了。 　　“走，妈妈带你去好地方。” 　　雨势没有见小。 　　卡塔琳娜却拽住女儿郑梓言的手，往上野公园外飞奔。 　　她脚底的酒红色皮靴踩到积水，哒哒作响。 　　卡塔琳娜的举动过于突然。 　　于是直到母亲挥手拦下出租车，她们母女二人坐进车里，郑梓言都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您好，去成田机场。” 　　“诶？” 　　郑梓言没有听懂母亲对出租车师傅讲的话。 　　“妈妈，我们去机场做什么？” 　　她问。 　　“回家。” 　　卡塔琳娜将自己被雨水润湿的刘海撩到旁边，随后看向自己女儿，笑了。 　　郑梓言还是没有听明白。 　　她微微蹙着眉梢。 　　刚刚随母亲一齐顶雨小跑，她的裙摆都湿了，黏黏贴在大腿那里不是很舒服。 　　侧过头，郑梓言呢喃：“回家......？” 　　郑梓言的声音轻轻，一脸迷茫表情。 　　卡塔琳娜温柔抚上女儿的手：“对，我们回家。” 　　“回到你爸爸那里。” 　　郑梓言一怔，目光落到母亲的脸上。 　　她的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是位无可挑剔的美人。 　　但如果细致入微地观察，还是能够见到卡塔琳娜眼角附近细微的皱纹。 　　时光荏苒。 　　卡塔琳娜已经不是当年那位逃婚，追逐幸福的少女了。 　　郑梓言的眉梢渐渐舒展开了。 　　回家。 　　对，回家，回到父亲郑权的身边去。 　　郑梓言知道自今早开始，她母亲卡塔琳娜接连不断的不寻常举动究竟是因为什么了。 　　只是...... 　　踩黑色短靴的脚，在不安地辗着出租车的橡胶地垫，郑梓言的头脑一片空白。 　　所有的事情，她都懂的。 　　但每当自身的情况快速转变时，郑梓言都免不得阵阵心怵。 　　该说是患得患失吧。 　　被母亲卡塔琳娜接到安特卫普，离开父亲郑权身边那时是这样。迫于父亲的身份，离开母亲身边，来到海州时是这样。 　　后来在外公家的医院接受女性假两性畸形的纠正手术，还有现在先斩后奏地离开东京。 　　郑梓言想要的，仅仅是平平静静的生活而已。 　　为什么...... 　　郑梓言低着头，捏住自己的裙角，捏紧，用力之大甚至稍微捏出水来。 　　仅仅是短短数秒的时间，郑梓言的眼角就开始湿润了。 　　“宝贝怎么了？” 　　卡塔琳娜见女儿的心情不对，出声问。 　　郑梓言看看母亲，强忍住眼泪，“没，没事。” 　　“......” 　　卡塔琳娜在自己手包里翻出手帕，伸到女儿郑梓言的脸颊轻轻擦拭，边擦拭边问： 　　“宝贝不想回去吗？” 　　郑梓言静静地没有说话。 　　“想回去。” 　　半晌，她开口了。 　　语气里有种身心俱疲的感觉。 　　“只，只是觉得有些变化太快了，有些舍不得，有些接受不了。” 　　郑梓言抓住裙摆，手抓得很紧很紧。 　　“还有露娜，樱小路露娜，咱们不辞而别，她怎么办？八千代姐姐怎么办？” 　　她的声音有些急了。 　　卡塔琳娜：“......” 　　笑了。 　　卡塔琳娜笑了。 　　她的女儿，从来都是这样温柔，处处为别人着想的模样呢。 　　“没关系的。” 　　她将郑梓言抱在怀里，指尖微微弯曲地抚摸过自己女儿的后背：“有你千夏姐姐帮衬，不会有事的。” 　　...... 　　云层密集，不见太阳。 　　出租车的玻璃窗，外面水洗似的，雨根本就没有停止的意思。 　　这不是雷阵雨，是暴雨了。 　　卡塔琳娜拿出手机，看一眼天气预报。 　　本是预计在后日登陆的台风，竟提前一日来临。此时的东京，浊浪排空，阴风怒号，街道两旁行道树在苦苦挣扎。 　　放下手机，抬头，看见窗外这番景象，卡塔琳娜不由得有一丝分心了。 　　应该能够甩掉那些看护她们母女的好心人了吧？ 　　“女士，机场到了。” 　　出租车行驶到机场时，暴雨仍然没有停歇。 　　她推开车门，就有零度徘徊的阴冷气袭来。身体的仅余温度难以抵挡，她们母女都禁不住打了寒颤。 　　该说是风云突变吧。 　　今早出门时，卡塔琳娜手机里显示的还是阴天。 　　她没有带伞，郑梓言更没有带伞。 　　地面潮湿，卡塔琳娜护着女儿小跑进机场，两人湿了鞋子，卡塔琳娜的肩膀湿了大半。 　　卡塔琳娜缩缩肩膀，身体在轻轻发颤。 　　还好机场里有空调，冷得彻骨的寒意没有继续侵袭进去。 　　卡塔琳娜选择的航班，这时候距离预定的登记时间还有接近三小时。 　　她带着女儿在候机厅的贵宾室里等待。 　　那边的自动售卖机有全自动机器榨汁的橙汁在卖。卡塔琳娜买来两杯，递给女儿郑梓言一杯。 　　郑梓言接过橙汁，望着，心事重重。 　　“有千夏姐姐帮忙的话，八千代姐姐真的能回到露娜身边吗？” 　　“尊敬的旅客请注意，很抱歉地通知您，因雷暴天气影响，您前往洛杉矶的航班已经延误。对造成的影响，我们深表遗憾。” 　　卡塔琳娜的心绪是乱的。 　　豆大的雨滴砸落，一刻不停。机场外面雷鸣电闪，即使隔着厚重的钢化玻璃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已经有不少飞往各地的航班陆续延误了。 　　明天是郑梓言既定的出院日，大藏家的那些人一定会来的。 　　到时候的话......可一定不要延误啊。 　　“应该没有问题。” 　　应该。 　　如果因为郑梓言不辞而别的缘故，大藏日勤老人震怒，顺而迁怒到山吹八千代的身上，恐怕即使有千夏帮忙，山吹八千代想要与樱小路露娜重逢都是痴人说梦了。 　　但卡塔琳娜可没有精力再思考这些了。 　　带女儿回国是大前提。能委托侄女大藏千夏处理山吹八千代的事情，她已经觉得自己是仁至义尽了。 　　尽管她很欣赏露娜这孩子。 　　...... 　　延误了。 　　航班延误了。 　　东京的暴雨渐停，飞往全球各地的飞机逐一起飞，唯独前去邻国京城的飞机仍然延误着。 　　今年躲灾，台风一个接一个。彼时京城那里也是大雨，暴雨，雷声响彻天际，这边的飞机自然是没有办法起飞了。 　　被困在机场的邻国游客在吵闹，喧嚷，个别刺头甚至在闹事。 　　卡塔琳娜不喜欢看这里众生相。 　　但不喜欢有什么用？ 　　心烦有什么用？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除了面对，难道还有其他的办法么？ 　　卡塔琳娜闭上眼睛。 　　也不知道郑权那里的工作做得怎么样了。 　　心想到这里，卡塔琳娜翻出手机，想要打电话给郑权问问情况。 　　回到京城给他们的女儿郑梓言更改性别，难免是要与郑权的父亲，那位郑龙老人打交道的。 　　那人，可是固执得丝毫不逊色于大藏日勤的。 　　卡塔琳娜鬓角的头发还是湿的。 　　手机递到耳边，先是黑屏，紧接着又因为湿润头发的缘故而亮起屏幕来。 　　脸颊被映得发亮，卡塔琳娜琥珀色的眼睛盯着前方，眼神笔直，似是透过墙壁而去，不知道是望向了哪里。 　　“嘀——嘟。” 　　等待五秒后，卡塔琳娜的电话被郑权挂断了。 　　卡塔琳娜：“……” 　　想想也是。 　　陌生的异国电话号打电话过来，郑权会选择直接挂断还是能够理解的。 　　万一是诈骗电话呢？ 　　可是…… 　　卡塔琳娜收回手机，稍微低一下眼皮。 　　她常用的电话，应该已经被她父亲大藏日勤委托别人监听了吧？ 　　那老家伙的控制欲…… 　　算了。 　　卡塔琳娜抬头看看贵宾厅里半透明电视上正放映的气象图。 　　邻国京城那里，有团团浓厚的灰白积云笼罩，呈现漩涡状四下翻滚。 　　播报人员通过音响尽职尽责地在用中日英三文科普雷暴天气是如何凶险，贸然进入去会如何大致空难，期望能够得到乘客们的理解。 　　然而人群还是吵吵嚷嚷。 　　东京这里已经无风无雨，偶尔几缕下午的暖阳还能透过云层照射下来，送来丝丝温暖。 　　邻国京城那里的有雷暴又能怎么样？ 　　已经耽误足有三小时的时间，这些归心似箭的游客只想回国，回到自己的国家去，哪怕是迫降到其他机场，再高铁回去也是好的。 　　凭什么就不起飞？ 　　唉。 　　瞧瞧，这些焦急的旅客们，吵吵嚷嚷，嗡嗡嘤嘤，堵住导游或者是机场工作人员就是穷追猛打地追问。 　　内容不外乎何时起飞，补偿方案如何如何。 　　困在机场是痛苦的。 　　乖巧待在母亲身边的郑梓言已经抵达极限，额上沁出一层细细的汗水，胸都闷得开始痛了。 　　卡塔琳娜带她出门透透气。 　　郑梓言问：“妈妈，要不我们改日再走吧？” 　　就在这时。 　　机场广播突然通知可以登机了。 第242章 二百三十七章 禁止出境 　　事实证明，这天当真是整日的不寻常。 　　先是郑梓言被母亲卡塔琳娜假借出门散步的理由，直接带到机场准备乘机回国。 　　后又是雷暴天气，她们母女在机场等待足足四小时才收到机场广播的登机通知。 　　而现在—— 　　母亲卡塔琳娜已经通过机场人员的审核，准备安检了。 　　郑梓言却被叫住了。 　　“您好。” 　　负责这里的工作人员是位小哥，身材挺拔，穿着职业装还挺帅气的。 　　他递郑梓言的身份证还有机票，又看看郑梓言的模样，稍微斟酌片刻，开口用英语说：“郑小姐，对不起，您已经被禁止出境了。” 　　禁止出境？ 　　郑梓言怔怔地接过小哥递给她的飞机票身份证还有护照，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您好女士，请您配合安检。” 　　卡塔琳娜前脚准备踏进安检室，见女儿没有跟上来，又骤然听到身后小哥的话，直接停住了脚步。 　　禁止出境这句话，如同导弹在她脑海里爆炸，脑袋里忽地就一片空白。 　　她转过头怔怔地看自己女儿。 　　郑梓言也怔怔地看向她，眼神里满是迷茫。 　　卡塔琳娜懂了。 　　是大藏日勤。 　　是她卡塔琳娜的父亲，那位大藏家的家主大藏日勤老人做的手脚。 　　许是二十年前自己女儿逃婚手法还历历在目，这位老人不知是之前什么时候就动用自己的权势，直接将郑梓言暗暗禁锢了。 　　卡塔琳娜任何的考量，任何的手段，全都被锁得死死的。 　　她可以走，随时可以走，她的女儿郑梓言，或者说大藏月夜不行。 　　这算什么道理！ 　　卡塔琳娜扭头：“抱歉打扰到你们了，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先不过安检了。” 　　说罢，扭头从出口处出来，拽住女儿就往机场外面走。 　　机场的候机大厅里已经不再吵吵嚷嚷了。 　　急迫归国的人们，全都在有条不紊，尽可能迅速地通过安检，连说话交流这样浪费精力时间的事情都没有。 　　快到机场门口时，卡塔琳娜停住脚步，斜靠在门上，拿出手机，双手在上面飞快地打着字，目光落在闪烁的屏幕上一动不动。 　　郑权，女儿被老头禁止出境了，你想想办法。 　　郑梓言的目光也落到了母亲的手机上。 　　看清楚母亲发出去的短信内容，她呆愣住了，旋即表情变得空如死灰。 　　禁止出境。 　　她的外公，大藏日勤老人不允许她离开东京，离开霓虹这里吗？ 　　郑梓言咬咬牙，身体开始打颤。 　　郑梓言的眼睛是酒红色的。但此时却比以往更红，看着就要泫然欲泣。 　　卡塔琳娜发出短信，收回手机，摸摸女儿的头。 　　相比郑梓言，做母亲的卡塔琳娜这时候就要冷静，平静许多了。 　　郑梓言抬头，懵懂无知的眼眸里没了光亮：“妈妈……为什么外公不允许我回国？” 　　“……” 　　卡塔琳娜没有说话，直到感觉女儿呜咽起来，才缓缓说了： 　　“你外公啊……这是因为太爱你，才会这么做的……” 　　与大藏日勤老人相处那么久，那位老人心里什么样的打算，什么样的计较，她心知肚明。 　　对女儿这样讲，只是不想让女儿心中的美好破灭罢了。 　　“叮铃铃，叮铃铃。” 　　郑梓言在哭。 　　卡塔琳娜将女儿抱在怀里，拍着后背安慰。 　　忽然电话响起。 　　卡塔琳娜以为是郑权打来的电话，结果翻出手机看却不是。 　　是她的学生山吹八千代打过来的。 　　“老师——” 　　卡塔琳娜刚接通就听见八千代的声音。 　　她说：“老师，您要的毛呢布料我已经买好了。刚刚后勤那里打电话过来询问是否需要配送午餐，您和梓言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呢？” 　　天真的山吹八千代还以为她敬爱的琳娜老师仅仅是带着女儿出门散步去了。 　　这边郑梓言的哭声止不住，通过电话隐隐被八千代听到了。 　　八千代一楞，赶忙问：“琳娜老师，梓言怎么了？” 　　似是想起什么事情，她又问：“刚刚雨下得那么大，您和梓言没有被雨淋到吧？” 　　卡塔琳娜：“……” 　　她的肩膀，现在还是潮湿着的。 　　她眼神笔直，看着落地窗里自己的狼狈模样，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成线了。 　　半晌，她说：“告诉后勤那里不用给我们准备午饭了，我和我女儿中午在外面吃饭，晚些时候回去。” 　　“布料，你就先放到我的房间吧。” 　　——————作者去稍事休息的分割线—————— 　　与此同时，傍晚时分，郑权暂时将工作委托给李市长主持后，动身来到京城。 　　京城这里刚刚下过雨，空气很湿润。甚至空气中的粉尘都随着雨水降落，空气闻着很清新。 　　郑权先去的他在京城那里的家。 　　当年郑权他们与郑龙老人分家，手里资金短缺，只得买下这间小小不到七十平米的房子。 　　机关房改房。当年看着还行，现在就稍微显得有些破旧跟不上时代了。 　　房间里的一切陈设，还是那年郑权被组织调任到西江省时的模样。属于郑梓言的房间小小，单人床，书桌，再摆放衣柜就几乎再没有能够伸展开身体的地方。 　　而且这里的街道路也不宽。路面前些年修缮过，倒还算得上平整。 　　附近有家小小菜市场，时间刚到下午，雨水渐停，就有商贩外出售卖，叫卖吆喝声很是透亮。 　　郑权目光扫视街边，径直往家的方向走。 　　他家所在的楼栋大门前年新刷的墨绿油漆，现在闻着还能感觉到一股子新鲜味道。 　　吱呀。 　　开锁推门进去往上走，还没走到自家门口，郑权就在走廊里听见骨碌骨碌转核桃的声音。 　　郑权：“……” 　　这声音节奏感十足，不轻不重，就是十几年没有再听过，他都觉得熟悉。 　　果然。 　　走到楼梯缓台，郑权抬头看到一抹熟悉的深灰中山装。 　　这身中山装洗洗晒晒几十年，袖口的边角都磨破了，看着就很有古旧的感觉。 　　至于穿着这中山装的人。 　　郑权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上楼。 　　“哒，哒，哒。” 　　随着皮鞋踏地的脚步声停下，郑权觉得熟悉的转核桃声音也停止了。 　　身穿中山装的老人满头华发，面色平静，但握住楼梯扶手，在微微颤抖的苍老手掌还是出卖了他心里的真实感情。 　　他冷眼看郑权：“怎么，不会叫人了？” 　　郑权抬头，目光平视过去，张了张口：“老，老爹。” 　　看郑权现在这目光躲闪，语气吞吞吐吐犹犹豫豫的样子，哪还有责任重大的封疆大吏的模样！ 　　郑龙老人看郑权的样子，目光不喜：“把背给我挺直了。” 　　“怎么，人还没老，这后背先佝偻上了？” 　　郑权的脸色微白，挺直腰板。 　　今早他打电话给郑梓言的奶奶说要进京，他就已经做好对上郑龙老爹的心里准备。 　　原打算回家稍事休息，然后再去老爹家里拜访，谁想这老爹提早自己跑到他郑权的家门口来了。 　　这让郑权多少有些措手不及。 　　郑权定了神，说：“老爹，您怎么过来了？” 　　看老爹鬓角头发湿湿，肩膀那里的中山装的颜色也是深的，明眼就知道这老人是淋了雨了。 　　郑权心疼。 　　他家老爹年已近百，身子骨本就在走下坡路。 　　这要是淋雨着凉感冒可怎么办。 　　真让人不省心啊。 　　但这些话，郑权可不准备与他的郑龙老爹讲。 　　他家老爹是老革命，素来要强。这要是叮嘱他不要淋雨，注意身体，保不齐老爹又要和他郑权吹胡子瞪眼睛，搬出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典故来。 　　听郑梓言她奶奶说，这郑龙老人仗着自己年老，经常拄着根纯钢拐棍上街。见到实在世风日下的陋习，这老人忍无可忍就上前理论规劝。规劝不听就直接上拐了。 　　别说，郑龙老人身手利索，就是年轻小伙子也别想在他手里找到好。 　　郑权是听得阵阵后怕。 　　估计那些年轻人也是怕和郑龙老人这样看着就岁数不小的老人起冲突，事后惹得麻烦。 　　这万一碰到比较疯颠，做事冲动不管不顾的，伤了他家老爷子可怎么好。 　　“怎么？听说儿子回京，我来儿子家里坐坐都不行？” 　　结果郑龙老人明显还是对自己小儿子郑权心有成见，到底还是与郑权吹胡子瞪眼了。 　　“当然行，当然行。” 　　郑权无奈。 　　怎么他老爹现在这喜怒无常跟小孩子似的。 　　都说老顽童老顽童，这古人总结的古话到底还是有道理的啊。 　　郑权上前一步，插钥匙开门，说：“老爹，那咱们就先进屋吧。” 　　郑权打开门，扶着门站到门口。郑龙老人哼一声，也不理会他，抬腿就往屋里走。 　　讲道理，郑龙老人这也是第一次来到小儿子郑权的家里。 　　那些年，郑龙老人知道儿子儿媳妇领着儿子住在这里。偶尔晨练，郑龙老人也会来这里溜溜弯，勘察勘察地形，但就是没上过楼，也没进过家门。 　　现在这是终于进屋了，郑龙老人脱了布鞋，光脚踩着袜子往里走，东瞧瞧西看看。 　　这就是一套常见的机关房改房。上文已经说过，房间里稍显狭小。 　　不过郑权这些年都有拜托家政定期过来打扫照料，屋里的家具虽然已经稍显陈旧，但没有落灰，还是干干净净整整落落的。 　　见客厅中央有沙发，郑龙老人也不客气，径直走过去坐下，默默看郑权进屋，在玄关翻出拖鞋放到自己脚边。 　　他问：“怎么太阳突然从西边出来了？” 　　什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还不是郑权终于推了工作回京了呗。 第243章 二百三十八章 恨屋及乌 　　天空渐渐变得青黑。 　　有雨水滴落到窗沿，敲打在玻璃窗上哗啦作响。 　　郑权与郑龙老人面对面坐着，彼此无言。 　　沉默半晌，郑权试探着问：“老爹，您对琳娜的父亲，成见还是那么大吗？” 　　“……” 　　郑龙老人看看自己小儿子小心翼翼的模样，没好气地哼一声。 　　郑权无奈，说：“老爹，我们应该铭记历史牢记使命不假，但琳娜的父亲，大藏日勤老人当年也实属身不由己啊。” 　　“少给我绕弯弯绕，我记恨日勤老鬼不是因为这个。” 　　郑龙老人说。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硝烟刚刚散去，郑龙老人作为优秀学生被派遣到柏林军事学院深造，在那里相识的大藏日勤。 　　同为亚洲学生，他们二人自然走得亲近。其间友谊真就应某位伟人的诗句：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在那个年代，大藏日勤可以说是少有的能够保持理智的霓虹人了。 　　霓虹是依山傍水的狭长岛国，本土资源短缺。想要激进地谋得发展，必然是要向周边国家扩张的。 　　大藏日勤曾这样与郑龙分析过。 　　“我们两国之间，或早或晚，终究会有一战。而对这场战争，我对我的祖国是怀有悲观态度的。” 　　大藏日勤举着油灯在地图上划过种花家全境。 　　“贵国的幅员辽阔，是大纵深大沟壑，有着广大的回旋余地。除非能够速战速决，否则一旦僵持，陷入拉锯战……” 　　“贵国派遣的留学生，包括郑龙你，与我展示的是丝毫不逊于武士道的英勇与无畏。不论怎样的困境，怎样的穷愁潦倒，只要一息尚存，战斗就绝不会停止。” 　　“到时我国将陷入被动，有限的兵力和资源将会被牢牢锁死在这片土地上。入不敷出，根本无法经受长时间的战争消耗。” 　　大藏日勤仰天哀叹。 　　“至于以战养战……我们作为军人，战死沙场是我们的宿命。将平民牵扯进战争中，这是耻辱。” 　　“可是……” 　　“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止这场战争的方法吗……” 　　大藏日勤没有办法再说下去了。 　　郑龙转过头，看着大藏日勤说不清表情的脸，问：“如果我们两国真的开战了，你会怎么做？” 　　“……” 　　大藏日勤抚摸地图的指尖停住了。 　　他定定站在那里，张了张口：“……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即使被战争卷得粉身碎骨，那也是我们军人的宿命。” 　　历史正如大藏日勤所预想的那样。 　　战争在那不久的将来一触即发。大藏日勤与郑龙应召归国，临别前，两人喝得宁酊大醉，摔了坛子，碎了杯子，扯了衣服，算是割袍断义了。 　　在那战争年代啊…… 　　种花家的前辈们掩埋同志的尸体，踩着同志的鲜血前进，秉持着大无畏的精神，给予了侵略者以最沉痛的打击。 　　历史的走向也完全如大藏日勤所预想的那样。 　　霓虹失败了。 　　大藏日勤本不喜欢战争，参军完全是国家所迫。 　　战争年代，大藏日勤约束自己的部队，与百姓秋毫不犯。战争结束后的几十年里，大藏日勤保持着每年数次来访种花家的频率，驱使大藏财团的财力以及社会上的影响力，建设两国合资企业，扶持种花家国内企业，为两国友好发展做出过令人瞩目的卓越贡献。 　　到今日，大藏日勤老人头上还有种花家这里京城的荣誉市民称号呢！ 　　郑龙老人自然不会因为历史旧账就厌恶自己曾经最要好的，住上下铺的铁哥们。 　　要知道，还是战争年代的时候，郑龙老人曾被炮弹击中。炮弹碎片有几十片炸进了他的身体里。 　　郑龙老人有着顽强的生命力不假。 　　但如果不是有反战同盟，在延安进修学习过的霓虹人武田医生主刀，他现在说不准早已命丧黄泉了。 　　也正因为如此，郑龙老人对于亲近种花家的霓虹友人，并不会抱有敌视。 　　否则那年，大藏日勤与欧洲大贵族茨威格特家的大小姐伊莎贝尔-茨威格特的婚礼，郑龙老人就不会不远万里地赶去参加了。 　　只是…… 　　“伊莎……” 　　回想往事，郑龙老人苍老的嘴唇颤着，目光迷离起来。 　　然而郑龙老人呢喃的声音实在是太轻微了，就坐在老人对面的郑权都没有听清。 　　“老爹，您说什么？” 　　郑龙老人回神了。 　　他起身，不理会郑权，径直走到窗前，看外面再次下起来的倾盆大雨。 　　那年……就是这样啊。 　　茨威格特家不像种花家京城，那里没有暖气。伊莎贝尔弥留之际，仅有的温度已经没有办法抵抗湿气，冷到骨头里了。 　　直到伊莎贝尔生命的最后，身为丈夫的大藏日勤老人都没有说在霓虹脱身，前往柏林陪她走过最后一程。 　　伊莎贝尔是大藏日勤老人的妻子不假，但更是郑龙的红颜知己啊。 　　学生时代，郑龙老人，大藏日勤老人，还有这位茨威格特家的大小姐，他们三人本就是彼此交心的朋友。 　　日勤老鬼能最终抱得美人归，说真的，婚礼那天，郑龙老人献上最诚挚的祝福后，经不住悲从心来，独自一人买醉在了宾馆里。 　　那天，郑龙的房间地上横七竖八倒了一堆空酒瓶。郑龙自己则涕泗横流，抱着马桶毫无形象地吐得昏天黑地。 　　后来啊…… 　　郑龙老人怔怔望外面，手掌不知不觉地攥紧了。 　　实际上，伊莎贝尔在柏林，接受的已经是最好的医疗了。 　　但生育对于女子，本就是在鬼门关上徘徊。 　　伊莎贝尔难产了。 　　无奈之下，医生只得放弃顺生，给伊莎贝尔实施破腹产手术。 　　医生的手术刀从她的腹部皮肤开始依次划开。然而还没等到划开子宫肌层，伊莎贝尔的出血量究竟达到一万毫升。 　　一万毫升是什么概念？ 　　那可是相当于将成年人全身上下所有的血更换三遍都有余啊！ 　　尤其是其中一刀，一刀下去，三千毫升的血瞬间就没了。 　　这时候伊莎贝尔的身体还是在不断出血，根本止不住。也亏负责给伊莎贝尔实施手术的医生医术高超，凭借自己多年的经验，当即决定切除子宫，彻底锁掉子宫出血点。 　　切除子宫啊…… 　　对于女性，没有什么是比这更加残忍的事情了。 　　然而当医生跟茨威格特家说明情况时，伊莎贝尔的丈夫大藏日勤并没有在场。那时候霓虹的大藏家到了生死存亡之秋，早在半年前大藏日勤就返回东京，再没来过柏林了。 　　保命，还是保子宫，两者必须选一。 　　而且要快。 　　在场的茨威格特家的人，没人能够做主。还是他们电话打到伊莎贝尔的父亲，当时的茨威格特家老家主那里，那位老人毫不犹豫，当机立断选择了切除子宫。 　　可惜…… 　　时间在电话沟通间被耽搁，伊莎贝尔到底是撒手人寰了。 　　只留下了自己与大藏日勤的女儿。 　　这事情，就是进棺材，郑龙老人都不可能原谅日勤老鬼。 　　他耿耿于怀。 　　如果当时，日勤老鬼就在伊莎的身边，决定能够当机立断，伊莎根本就不会死！ 　　伊莎贝尔的死，成了郑龙老人心中永远的痛。 　　更让郑龙老人刻骨难忘的，是直到茨威格特家为伊莎举行葬礼那天，人都下葬了，大藏日勤这混蛋王八蛋才姗姗来迟。 　　不错，日勤老鬼是伤心了，是落泪了，是后悔了，是在伊莎的坟前哭得痛不欲生了，但伊莎已经死了，他郑龙的红颜知己，那位总是挂笑的豪爽女子再也不可能，再也不可能…… 　　逝者不能复生，伊莎贝尔早已经离他郑龙远去了。 　　郑龙老人一声长叹，攥紧的手又松开了，转身：“说说吧，怎么突然想起回家了？” 　　老人也好久没有见过自己的小儿子了。 　　平时，郑龙老人若是想念小儿子郑权了，就每晚新闻联播之后，看电视调到海州卫视，默默不语地看主席台上讲话的他。 　　现在终于面对面见面了，他儿子郑权的模样可是要比电视里那位强大自信有着不可忽视气场的封疆大吏见老憔悴许多。 　　就连鬓角的头发都白了许多根。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啊。 　　郑龙老人在心中唏嘘。 　　他老了，孩子们也老了，孙辈们都长大了啊。 　　时至今日，被想念儿子儿媳孙子之情折磨的郑龙老人也想通了。 　　日勤老鬼是日勤老鬼。他儿媳妇卡塔琳娜是卡塔琳娜。老家伙犯的错，可是不该记恨到小孩子身上。 　　是他郑龙当时老糊涂了啊。 　　更何况小孙子郑梓言，郑龙老人也是有许多年不见了。 　　他小孙子长多高了？是胖了瘦了？今年得十五了吧，在学校里有没有处女朋友啊？ 　　老人是真的想啊，恨不得立刻就见到。 　　“老爹——” 　　郑权觉得自家老爹今天的情绪很不对劲。 　　他看看老爹的表情，仍然是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喘地说：“老爹，我这次回京，是有事情想拜托您帮忙。” 　　“帮忙？” 　　郑龙老人一怔，瞬间有了情绪，没有皱着：“是我孙子的事情吧？小权啊，都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能让琳娜带着他去东京看病？” 　　郑权讪讪：“这，这不是因为——” 　　郑权话都没说完，郑龙老人就又开口了：“我知道东京啊，柏林啊，那里的医疗技术比咱们这里好，有差距这得承认。但时代变了，社会进步了，科技发展了，咱们这里的医疗技术也不差了，你怎么就能让孩子又出国了呢？！” 　　郑龙老人恨铁不成钢。 　　“还有我孙子到底是什么病啊？国内就不行？非得去国外才能治好？就国外的月亮圆？你在电话里啥也不说，你妈怎么问都掖着藏着，就讲进京再说进京再说，现在你在我也在，这到底是啥病总能说了吧？” 第244章 二百三十九章 我来处理 　　什么意思？ 　　女孩？ 　　我的小孙子其实是女孩？ 　　世上哪有这样荒唐的事情！ 　　还没等郑龙老人想明白这其间道理，就听郑权继续说了：“老爹，我知道这事情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但梓言的身体患有女性假两性畸形的疾病，就是从生理上讲，她完完全全是女孩。” 　　郑龙老人：“……” 　　小儿子讲话的信息量有点大，郑龙老人得缓缓。 　　他离开窗前，径直走到郑权面前，双手按住郑权的肩膀。 　　力道之大，按得郑权甚至有些疼了。 　　郑龙老人低沉地开口：“你的意思是说，我的孙子，其实是女孩？” 　　说到最后，声音低沉得有些变调。 　　郑权疼得咧咧嘴，点头。 　　郑龙老人一时无言了。 　　他松开郑权，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脑袋里反复思索着。 　　屋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郑权被他老爹身上若有若无散发出的压抑气氛吓得心里打颤。 　　十秒后，郑权梗梗脖子：“老爹，您……您是能理解的吧？” 　　“……” 　　郑龙老人没有说话。 　　他踱步到沙发旁边，左手插兜翻翻，翻出火柴卷烟，默默要给自己点了支。 　　郑权见此，赶忙在自己口袋里翻出软中华，抽出根递到老爹跟前。 　　郑龙老人伸出手指拨开。 　　“抽不惯。” 　　自家老爹独爱纸卷旱烟，这么些年就没变过。 　　郑权深知这点。他收回烟，右手又点燃打火机递到老爹面前。 　　郑龙老人这下没有拒绝。 　　老人抽两口，烟雾缭绕，是郑权小时候熟悉的味道。 　　外面早已黄昏，雨仍在下。街上没有多少行人，轿车鸣笛声音稀稀疏疏，寂静空灵。 　　郑龙老人深深看郑权一眼。 　　“所以说，琳娜带孩子去东京，是做……治疗这病的手术了？” 　　郑权缓缓点头。 　　“……” 　　女性假两性畸形，还有性别重置手术这样的整形手术。 　　郑龙老人沉思。 　　这方面国内不过将将起步，少数治疗这方面疾病的专家也是留洋归国的。这样思考，儿媳妇卡塔琳娜带孩子前往东京治疗，可也没什么好非议的。 　　只是…… 　　郑龙老人皱了皱眉。 　　他只是稍稍觉得有些心烦。 　　作为在战争年代摸爬滚打，一路披荆斩棘过来的老革命，郑龙老人这点心理承受能力还是有的。 　　“说说详细情况吧。” 　　郑龙老人抬抬下巴，示意郑权继续。 　　“……老爹，就像我刚才说的，梓言其实应该是女孩。” 　　郑权抬手擦擦额头上的汗，说。 　　郑龙老人毕竟是见过遇到过亲身经历过大场面的老革命，战争结束后也曾受命执政一方，身上总有股不怒而威的咄人气势。与他对话，郑权的压力很大。 　　“女性假两性畸形，就是说梓言的外表器官看起来是男孩，但实际上身体里的器官却都是女孩的，有完整的卵巢和子宫，老爹，我说到这里，您能明白吗？” 　　郑龙老人点点头：“完整的卵巢和子宫……也就是有生育能力了？” 　　“是。” 　　郑龙老人又问：“既然外表器官是男孩，那能不能切除卵巢和子宫，继续做男孩？” 　　郑权：“……” 　　郑权尴尬抬抬眼，说：“老爹……梓言那些外表器官只是看起来是男孩，几乎毫无作用的。” 　　郑龙老人：“……没有生育能力？” 　　郑权除了点头还能说些什么呢。 　　结果郑龙老人直接沉默了。 　　郑权停顿片刻，瞧老爹没有出声，想想，又继续开口：“而且梓言的身体已经开始发育，子宫积血，不去尽快做性别纠正手术会有生命危险，所以我才拜托琳娜带孩子去的东京。” 　　郑权总算是解释明白“外国月亮圆”的原因了。 　　给她女儿进行的性别纠正手术，与变性手术其实很像。但郑梓言身体里毕竟有隐性发育的生殖道，整形手术，还有神经连接，这方面国内只能算是刚刚起步，郑权怎么可能放心让孩子在国内接受手术。 　　他可就这么一个孩子啊。 　　郑权的解释结束，房间里再次变得了无声响。 　　半晌，郑龙老人嘴唇颤颤：“孩子呢？她现在在哪里？还在东京？” 　　子宫积血，子宫积血，子宫积血。 　　郑龙老人在心中不断地重复这四个字。 　　他瞬间想起伊莎。 　　伊莎贝尔-茨威格特，就是因为难产，子宫大出血才撒手人寰的。 　　一时间，郑龙老人心中那些七七八八的想法全都烟消云散。 　　“还在东京。” 　　郑权语气沉重：“所以老爹，有件事情我想求您帮帮忙。” 　　“琳娜带着孩子去东京，是寻求了他的父亲，那位大藏日勤老人协助的。” 　　“……” 　　听到大藏日勤的名字，郑龙老人眉头挑挑，张张口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大藏财团的财力，在世界范围内都是数一数二的庞然大物。有大藏日勤帮忙，想来郑梓言得到的将会是最好的治疗。 　　相通这点，郑龙老人也就无话了。 　　“继续。” 　　他说。 　　“但是……” 　　郑权犹犹豫豫看老爹一眼。 　　郑龙老人不喜：“别磨磨蹭蹭的，但是什么？” 　　郑权：“但是大藏日勤老人很喜欢梓言，给梓言赐名大藏月夜，想将她留在霓虹那——” 　　郑龙老人：“…………” 　　“你答应了？” 　　郑龙老人的脸冷峻如冰霜。 　　“怎么可能。” 　　郑权否定，随后摇头：“但是大藏日勤老人的行事作风您是清楚的，他想强留，我和琳娜真的没有办法阻止。” 　　“没有办法阻止？” 　　郑龙老人抬头瞥他一眼，问：“手术现在做完了？” 　　“做完——” 　　又是话音未落。 　　郑龙老人开口说：“那后续的疗养工作就留到国内来做，你告诉琳娜带着孩子直接回国，这边我安排医院。” 　　郑权抹抹额头上又冒出来的汗，说：“老爹，是已经痊愈拆线了，就昨天的事。” 　　郑龙老人：“……” 　　“那你什么意思？是日勤老鬼派人监视不让她们离开，还是怎么了？” 　　郑龙老人想不明白。 　　他孙子……孙女郑梓言是种花家国籍，拿的这里的护照。至于他儿媳卡塔琳娜，则是欧洲的汉斯国籍，两条腿长在自己身上，说走不就走了吗？ 　　郑权张口刚要解释，身上的手机就响了。 　　他拿来一看—— 　　【郑权，女儿被老头禁止出境了，你想想办法。】 　　郑权的身体一顿，怔住了。 　　禁止出境。 　　平地炸雷，郑权脑海里一片空白。 　　大藏日勤老人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超出郑权与卡塔琳娜预想的最坏打算了。 　　事实上，他们考虑过大藏日勤老人会强留郑梓言。而强留的手段，最多也就像当年监管卡塔琳娜与霓虹的花之宫家长子成婚，多多派人监视罢了。 　　可谁想。 　　“出什么事了？” 　　郑龙老人见郑权情绪不对，抬眼问。 　　“……” 　　郑权不答，脑袋里还有没有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郑龙老人：“……” 　　郑龙老人最见不得这种六神无主的模样。 　　不论如何穷愁潦倒的困境，只要一息尚存，斗争就绝不会停止，先情绪崩溃了，六神无主了，缴枪投降了，这算什么？ 　　懦夫！ 　　郑龙老人当即强硬在郑权手里拽过手机，拿到自己跟前。 　　“……” 　　显示屏凑到眼前，一行德文映入眼帘。郑龙老人刚刚搭眼过去，也不由得愣住了。 　　禁止出境？ 　　禁止出境？！ 　　顷刻间。 　　郑龙老人对大藏日勤的怨恨蓬勃而出，火山直接爆发了。 　　他颤抖着手指，指着屏幕：“禁止出境？！他日勤老鬼想做什么？啊？他想做什么？” 　　“非法扣留他国公民？他日勤老鬼到底想做什么？！” 　　郑权沉默不语。 　　他计算过万般可能，却唯独没有料到那位大藏日勤老人会如此疯狂。 　　郑梓言的身份证护照齐全，在霓虹也没有任何的犯罪违法记录。既然能够被霓虹海关禁止出境，那么只能是大藏日勤老人动用他在霓虹社会上的影响力，以“可能危害国家安全和利益”禁止郑梓言出境了。 　　这事情往小讲，是大藏日勤老人的一己私欲。而往大说，这就是滥用法律，非法扣留他国公民，是不折不扣的严重政治事件了！ 　　私心作祟，故意捣乱！ 　　真的就是一件坏事，完全能够毁掉一个人所做过的一百件好事。 　　大藏日勤老人爱好和平，反对战争，是少有的著名亲华友人。这次给郑梓言进行的两性畸形的性别纠正手术，对待自己的外孙女，想来大藏日勤老人也是全心全意尽全力了。 　　但这些，郑龙老人已经全然不想记得了，全然不想领情了。 　　伊莎贝尔的死，是他心头永远的痛。 　　一万毫升的出血量，也许就是大藏日勤当时在场，听到医生意见就当即同意切除子宫，也不见得就能挽回伊莎的生命。 　　可是…… 　　郑龙老人这些年耿耿于怀，这账不论怎么说都得记到日勤老鬼的头上。 　　现在自己的孙女又被他扣留在东京不能回国。 　　郑龙老人和孙女不能团聚。妻子女儿都被迫地留在国外，郑权别无他法，只能辞职提前下课。 　　妻离子散，当真是妻离子散啊！ 　　新仇旧恨交织一齐，郑龙老人是真的怒了。 　　他猛地站起身，冷笑：“这事情不用你管了，我来处理。” 第245章 二百四十章 强弩之末 　　晚上的六点钟，侍女山吹八千代唤郑梓言起来。 　　“月夜大小姐，打扰了，我是八千代。” 　　这里是大藏家位于东京的本家宅院，山吹八千代不得不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 　　“……” 　　房间里没有人回应她，只能隐隐约约听到被子翻动的声音。 　　“叩叩。” 　　八千代叩门，问：“月夜大小姐，我可以进去吗？” 　　“……” 　　房间里还是没有人回应她。 　　八千代不由得在心中沉沉叹气。 　　距离郑梓言拆线，痊愈出院，已经过去两周的时间。郑梓言被海关拦截在霓虹国境线之内，没有办法回国，作为侍女照顾郑梓言的八千代自然也是没有办法离开郑梓言的身边，回到樱小路露娜那里了。 　　郑梓言想要亲自与外公大藏日勤老人表明决意。但大藏日勤老人难得与老友沃尔夫冈老人见面，两人早在郑梓言出院前就结伴周游霓虹去了，就是沃尔夫冈老人的孙女迪特琳德都被留在东京与郑梓言作伴。 　　诺，迪特琳德的房间就在郑梓言的隔壁。 　　迪特琳德对于这样的安排没有什么怨言。作为霓虹首都的东京，这座国际化都市的规模与繁华，即使放眼全世界都是数一数二的，几乎有数不尽的地方可以供迪特琳德玩耍。 　　这对郑梓言也是同理的。 　　但郑梓言没有兴趣。 　　一丝一毫都没有。 　　她和母亲卡塔琳娜，不知道大藏日勤老人的个人电话。委托大藏家的佣人向大藏日勤老人递话倒是可行，只是不论什么委托，佣人说过“请大小姐和夫人放心，我会尽快转达的。”之后，就全都石沉大海了。 　　任何的反馈都没有。 　　郑梓言本想拆线出院，观察两天后就乘机回国的。 　　而现在…… 　　“月夜大小姐——” 　　八千代推门进来时，郑梓言正侧躺在床上，眼神平静地望向门口。 　　刚好与八千代看过来的目光交错。 　　八千代柔声道：“大小姐，还有两小时就是樱小路家的赏樱节了，该做些准备了。” 　　“八——” 　　郑梓言的嗓音沙哑，话刚刚出口就自己感觉不对，赶忙掩盖似地咳嗽两声，清清嗓子。 　　“姐姐，樱小路家的赏樱节，会遇到露娜吗？” 　　她问。 　　八千代正从旁边的即热式饮水机接些热水，放进粉剂，搅拌前几天医生给郑梓言开好的感冒药。 　　八千代沉默片刻，点点头。 　　应该是能遇到的吧？ 　　郑梓言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转过身，盖住被子：“不去。” 　　郑梓言觉得自己对不住露娜。 　　以露娜的情况，八千代离开身边的这一个多月，露娜所经受的究竟会是多么糟糕的境遇啊。 　　她不敢想。 　　她害怕去参加赏樱节，见到露娜，会被露娜咒骂得体无完肤。 　　“叮当叮当。” 　　汤勺搅拌药粉，碰到碗壁的声音轻轻脆脆。 　　搅拌好，八千代走到床边，说：“大小姐，先起床把药用了吧？” 　　“不吃。” 　　郑梓言拽被子捂住头，声音闷闷。 　　“还有不要再叫我月夜大小姐，大小姐什么的，烦死了！” 　　实际上，八千代的心情也很烦躁。 　　但相比较郑梓言，她毕竟是成年人，心理承受能力要比郑梓言强许多。 　　八千代无声地笑一下，轻声：“梓言，先吃药吧，身体不好怎么回国呢。” 　　“身体好不也不能回国么？” 　　郑梓言嘟哝，根本没有起身的意思。 　　“梓言，我听说这次樱小路家的赏樱节，日勤大人曾经答应参加过。也许这时候日勤大人已经在去樱小路家的路上了。” 　　郑梓言打定主意不去参加赏樱节，本不想再去在意八千代姐姐说的话。 　　但八千代刚刚说的事情，信息量实在是有些大，惊得郑梓言猛地扬起身上被子，转身去看她。 　　“真的？” 　　之前，大藏日勤老人一直是与老友周游四方，郑梓言就是想与他说说话都做不到。 　　如果他能够参加这次赏樱节的话，郑梓言刚好可以过去说说心里话了。 　　她想回国。 　　八千代：“只是听说……” 　　郑梓言：“……” 　　郑梓言的眼眸里瞬间没了光亮。 　　假若刚刚还是燃起火焰，泛着光，现在则只是平静的陈年红酒般了。 　　八千代：“在之前的晚宴上，日勤大人亲口答应过，想来应该不会食言的。” 　　她将汤药放到床头柜，伸手摸摸郑梓言的脑袋，说：“只要还有希望，就不应该放弃呢……” 　　这话也是八千代讲给自己听的。 　　“……” 　　不论是樱小路家还是大藏家，家族里都有着十分复杂的人际关系。 　　即使大藏日勤老人同意郑梓言回国，离开东京，她山吹八千代能否回到露娜的身边，仍然是未知数呢。 　　扑朔迷离。 　　但是…… 　　直到抚养露娜那孩子成年，能够独立地面向社会之前，就是一丝一毫的希望，八千代都不会放弃。 　　绝对。 　　“不应该放弃希望……吗？” 　　郑梓言才闭上的双眸，又睁开了。 　　只是她的思绪仍然陷在沉寂中。 　　就在前几日，父亲郑权给她打来过电话。 　　电话里，父亲说已经拜托她的爷爷在处理了。 　　“女儿，再忍耐几日，再忍耐几日就可以回国了。” 　　在电话里，郑权是这样说的。 　　然而郑梓言等待着等待着，数日过去，仍然没有迎来转机。甚至父亲主动打来的电话都断了。 　　郑梓言的心境跌入低谷。 　　希望这样的东西，真的还在吗？ 　　郑梓言尝试着起身。但最近她焦虑成疾，就高烧都是直到昨晚才退的。 　　这时候起身，郑梓言的胳膊是软的，腿也是软的，腿伸出床，搭到地板瞬间，差点没抽筋。 　　“姐姐——” 　　郑梓言苦笑：“你说，我现在这样子，还能出席赏樱节吗？” 　　她病病殃殃，面色憔悴得已经不像是十五六岁的孩子了。 　　八千代：“……” 　　八千代扶稳她，拿来汤药递到嘴边。 　　“梓言，还是先把药用了吧。” 　　八千代语气低沉，不忍心去看郑梓言的脸。 　　不论是樱小路露娜，还是郑梓言，她都不忍心见到她们两人的任何人伤心难过呐…… 　　“当然能！” 　　就在这时，郑梓言房间的门忽然被人由内而外地推开了。 　　郑梓言刚强忍着苦，将碗里的汤药一口喝完，就见到她母亲卡塔琳娜手里拿着全新设计制作的晚礼服出现在门口。 　　晚礼服大比例地采用之前八千代采购回来的洁白毛呢，很适合现在这样乍暖还寒的季节穿着。 　　卡塔琳娜的表情平淡而冷感，唯独声音透着狠劲。 　　这些天，她的心如同紧绷的弦，弓已然拉满欲裂，早是强弩之末了。 　　卡塔琳娜低沉地开口：“宝贝，振作起来。” 　　“就像你八千代姐姐说的那样，只要还有一丝一毫的希望，就绝对不可以放弃。” 　　走上前，卡塔琳娜双手扶住女儿郑梓言的肩膀，强硬地将她牵了起来。 　　卡塔琳娜琥珀色的眸仿佛亘古未变过的湖水，没有丝毫感情地望着女儿酒红色双眸。 　　郑梓言被注视得忍不住颤抖。 　　“任何事情，只要努力过，就是值得的。” 　　卡塔琳娜说：“宝贝，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能够按照计划的方向进行的。如果不去努力的话，不去尝试的话，事情就只会离既定的轨迹越来越远，最终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身体难受算什么？术后那些难熬的日子，宝贝不都挺过来了吗？下身还疼着的时候，宝贝不也尝试着出门散步了吗？” 　　卡塔琳娜知道自己说这话，毫无道理，甚至没有人性。 　　但是…… 　　女儿焦虑成疾，日渐消瘦。就连高烧都是昨晚才勉强退去，吓得卡塔琳娜和八千代她们师徒险些呼叫救护车。 　　做母亲的，怎么可能不心疼自己的孩子？ 　　但卡塔琳娜没有办法。 　　她的父亲大藏日勤，能作为霓虹社会的调停人，大藏财团雄厚的财力以及深远影响力是一方面，更多的是看在大藏日勤老人的信誉上。 　　一诺千金，一言九鼎。 　　既然大藏日勤老人答应参加赏樱节，那么这天就必定会去参加。 　　错过今天，假若这位老人再次与沃尔夫冈老人周游去了，卡塔琳娜她们想与他再取得联系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抢时间。 　　必须抢时间才行。 　　若是郑梓言被禁止出境的久了，长久没有回国的话，只怕郑权的工作…… 　　尽管卡塔琳娜没有被日勤老人禁止出境。但一是要丢下女儿孤孤单单留在东京，二是要丢下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的工作，这两点不论哪个，都不是她所能够允许的。 　　那年啊…… 　　郑权他们家，被郑龙老人扫地出门。为缓解经济压力，卡塔琳娜只得只身回到母校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签署整整十五年的工作合同。 　　在这期间，卡塔琳娜的设计也好，服装品牌也好，全都是属于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的。 　　相对的，学院也给予了她数额客观的工资。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卡塔琳娜没有违约。 　　她卡塔琳娜可以离开东京。回去安特卫普继续任职，直到合同期满，丈夫郑权就得辞职下课，政治生命彻底结束了。 　　但如果回到郑权的身边，没有去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继续任职的话…… 　　巨额的违约金，若是不借助大藏财团的帮忙，单独凭借卡塔琳娜自己的话，则是根本没有办法承受的。 　　陪女儿做手术，她向学校请的假已经够长了。 第246章 二百四十一章 反击 　　夜色浓郁。 　　华灯初上。街灯随疾驰的轿车不断退后，渐渐连成了线。 　　日勤老人怔怔地望向车窗外，心境几乎要恶劣到极点。 　　他已经多久没有和郑龙见过面了？ 　　记不清。 　　但几十年应该有了。 　　日勤当初见到郑龙时，只觉得这是位文文静静的种花家学生，戴厚重的圆形玻璃眼镜。 　　然而直到日勤与郑龙相处的久了，他才发现郑龙的外表是具有欺诈性的。 　　在柏林军事学院进修学习的那段时间，郑龙的指挥天赋让日勤叹为观止。尤其是郑龙的行事作风，更是深得闪电战的精髓，快准狠，直击敌人的要害。 　　当年沃尔夫冈作为汉斯人，对郑龙颇为不服。结果数次沙盘推演，沃尔夫冈不论哪次都被郑龙如同秋风扫落叶般扫得七零八落，最后只得放下成见，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还是那样干脆利落，堂堂正正的阳谋，是郑龙那老家伙的风格。” 　　坐日勤旁边的沃尔夫冈老人打趣道。 　　“……” 　　这让日勤还能说些什么？ 　　他按下车窗。车窗刚刚降落，就有细小的雨丝被气流压进车内，打湿了他的脸庞。 　　稍有微凉。 　　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日勤的预料。 　　郑权和卡塔琳娜，他们夫妻与郑龙的关系微妙，早些年就是被郑龙他亲自扫地出门的。 　　而且十年前，是郑权做过对不起他们孩子郑梓言的事情，卡塔琳娜才一气之下带走郑梓言独自到安特卫普居住生活的。 　　这些事情，全都是日勤在自己女儿卡塔琳娜那里了解到，或是通过自己的些许手段调查到的。 　　按理说…… 　　日勤没有想明白。 　　但郑龙出手迅猛，日勤现在是不接招都不行了。 　　日勤老人阴沉着脸，旁边沃尔夫冈老人倒神清气爽，眼里甚至还有笑。 　　沃尔夫冈说：“毕竟血浓于水嘛！郑龙想见见自己的小孙女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这没什么奇怪的。” 　　日勤冷冷地哼一声。 　　“血浓于水？” 　　日勤抬眼看看沃尔夫冈，说：“还不是因为——” 　　日勤忽然不说话了。 　　他外孙女郑梓言的真实情况，就是沃尔夫冈这样的生死之交，他都闭口没提过。 　　沃尔夫冈建议说：“要我说，你还是放人家小姑娘回国吧。你是那里的荣誉市民，又没被禁止入境，想见还不是一趟飞机的事。” 　　然而日勤并不领情。 　　要说他女儿卡塔琳娜和郑权之间的感情没有裂痕，日勤是一万个不相信。自从卡塔琳娜带郑梓言离开郑权的身边，他们夫妻实际上已经天各一方地分居有十年之久。 　　十年。 　　再怎么火热的恋情，也早该冷却了才是。 　　若是已经没有感情，又何必继续迁就对方？ 　　车内昏暗，日勤在黑暗中睁大眼睛。 　　更何况，他外孙女郑梓言的情况特殊。如果与过去的所有人际关系切割开，在全新的国度，全新的城市，以新的身份生活下去，应该是没有方案他大藏日勤替自己外孙女选择的这条路更合适了。 　　既然感情已经出现裂痕，破镜难圆，那就离婚好了。 　　郑权不需要辞职下课，他大藏日勤的女儿卡塔琳娜也可以毫无顾忌地继续畅游在服装设计的海洋里。 　　何必苦着孩子，一定要生生折断孩子的梦想，让她回到父亲身边受苦受罪？ 　　这问题揪心，想得日勤头都有些疼了。 　　…… 　　与此同时，樱小路家这边。 　　一个月来，有大藏日勤老人的承诺，还有时任大藏财团亚洲分区社长的大藏千夏帮忙周旋，千疮百孔的樱小路家算是勉强转危为安了。 　　尽管工厂失火的损失不是短时间就能够恢复的。 　　这段时间里，樱小路家的家主接连拜访十多个国家，几乎成了空中飞人。 　　但成果是喜人的。 　　千夏提前知会过自己的兄长大藏衣远，于是欧洲那边的让梅尔家还有拉格朗日家根本没有为难樱小路。 　　再者，许是察觉到某种不同寻常的气息，就连最近与樱小路家颇有成见的花之宫都放下芥蒂，积极加入到了樱小路家的“灾后重建”中来。 　　事情已经开始向着欣欣向荣的方向发展了。 　　但还远远不够。 　　外力终究是外力，樱小路家现在仍然处于逆境当中。 　　樱小路家家主知道，自从他们家族的工厂失事，那位嚣张嚷嚷“你们这群卑劣的抄袭者，你们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要复仇，我要复仇！”的纵火犯被警方控制带走之后，樱小路家的周围就一直笼罩着阴影了。 　　抄袭。 　　这对于任何公司都是致命的名誉打击。 　　现在去霓虹最大的社交网站上看看，就是霓虹自己的网民，对樱小路家的猜疑抨击，甚至嘲讽都无处不在。 　　樱小路家独立自主研发的布料，就是实际性能来说，是能够站在国际第一队列的。 　　否则西方那些专业户外品牌也不会选择樱小路来作为自己服饰的供应商之一。 　　只是…… 　　选择自主研发，到底是要比买办主义艰难许多。 　　要绕过其他企业的专利，就是近似的发泡技术都没有办法使用。最终结果只能说研发费用居高不下，工作强度居高不下了。 　　网民诟病的也多是这点。 　　言辞恶劣的，甚至认为这样的公司被制裁是罪有应得，早倒闭早清净了。 　　这些舆论，属下仅仅是向樱小路家家主汇报过一次，这位家主就气愤得险些吐血。 　　真就享乐主义了？ 　　真就拿来主义了？ 　　真就买办主义了？ 　　当年战后的霓虹，百废待兴。如果不是井深大，盛田昭夫等等有着深知灼见的企业家，工程师，日日夜夜的努力拼搏，何来现在霓虹的繁荣昌盛？ 　　现在。 　　樱小路家的家主必须找到突破口。 　　而这突破口，他选在了三月底，霓虹樱花盛开的时候。 　　赏樱会。 　　樱小路家的家主，望着会客厅里正在觥筹交错的人们，渐渐看得入神了。 　　赏樱会，有时也被国际友人称为赏樱节，本是每年樱花盛开的季节里，樱小路家都会召开的盛大宴会。 　　届时来自世界各地的豪门，名流将会齐聚一堂。 　　虽然没有办法与大藏家对外召开的晚餐会相媲美，但也算得上是难得一见的盛会了。 　　让梅尔家，拉格朗日家，还有花之宫家和大藏家……只要能够撑得住当下的困境，他们樱小路家的未来必定是充满光明的。 　　该说是日月幽而复明都不过分吧。 　　想着，就连烟灰变得长长，眼看着就要灼烧到自己的手指都不知道。 　　“老爷——” 　　还好这时候有佣人有事过来，他才不动声色地将香烟头按到烟灰缸里碾碎。 　　“什么事？” 　　他问。 　　“大藏千夏社长已经到了。” 　　“哦哦，千夏社长已经到了吗？！” 　　就年龄来说，大藏千夏对这位樱小路家家主来说，仅仅是个孩子，没有比他的长子年长几岁。 　　但樱小路家这次能够转危为安，全凭千夏在旁周旋。 　　家主赶忙站起身，亲自往外走去迎接。 　　而且千夏的行事作风也算得上老练果敢，他就是给千夏国宾级贵宾的郑重接待都不为过啊。 　　倒是现在外面正飘着小雨，没有办法在庭院里与大家一边赏樱一边饮酒作乐，着实是遗憾了。 　　不过没有关系。 　　只要樱小路家的“盛况”被那些应邀来的媒体人传递出去，这就足够了。 　　家主快步走到会客厅门口，刚好见到被佣人帮忙撑伞走进来的大藏千夏。 　　他的眼睛一亮： 　　“千夏社长。” 　　前脚走过去，后脚就递上手与千夏相握：“千夏社长，您能到来真的是让我们樱小路家蓬荜生辉啊。” 　　千夏浅浅笑笑，目光看向旁边：“樱小路先生，哪里。” 　　于是直到这时候，这位家主才意识到千夏身后还跟着其他人。 　　他笑着脸地看向千夏身后，但紧接着笑容就僵在脸上了。 　　那是一抹白色。 　　双眸赤红着，与她女儿别无二致的银发赤瞳。 　　他是不可能忘记的。 　　年前在晚餐会上，大藏日勤特意向公众介绍过的自己外孙女——大藏月夜。 　　其母亲是大藏日勤的女儿卡塔琳娜，父亲郑权则是邻国开国将军郑龙之子，身份很是尊贵。 　　听说那位郑龙，当年还是大藏日勤在柏林军事学院的同学哩！ 　　僵硬感转瞬即逝。 　　他目光微微倾向旁边。 　　果然，曾经任职在他家里的山吹八千代也在。 　　今天的她作为大藏月夜的侍女，却没有穿着佣人的衣裳。而是身着晚礼服，优雅得仿若公主。 　　感受到樱小路家主的视线，八千代唇角微微扬起，盈盈向他作屈膝礼。 　　“真是没想到月夜大小姐竟然也来参加鄙家的晚宴了。” 　　家主热情迎接她们。 　　赏樱会，请柬发给的是各家族和社会名流，可是没有讲不可以带家属过来。 　　瞧瞧那边，让梅尔家，拉格朗日家，花之宫家，不都是带着家里最小的孩子过来参加晚宴了吗。 　　只是月夜大小姐的容貌…… 　　想想自己女儿，这位家主的表情难免变得奇奇怪怪，实难完全隐藏得住了。 　　郑梓言：“……您好。” 　　郑梓言的贵族举止已经很熟练了。 　　至少在这位家主眼里，这孩子端庄优雅得让他觉得几乎是自然本能。 　　抛开银发赤瞳不谈，完全能够称得上公主殿下呢。 　　再对比自己家的女儿，家主心里愈发不满了。 　　唉，教育果然是任重而道远啊。 第247章 二百四十二章 被误会了 　　没有樱花可以欣赏的赏樱会，也就失去了灵魂。 　　还好樱小路家宅院，会客厅里高大宽敞，有移植到室内种植的数棵樱花树，搭配宁静的淡淡灯光，可也算得上可圈可点。 　　但不论怎么说，都没有庭院樱花园那里的樱花娇艳了。 　　郑梓言有些坐不住板凳。 　　感冒导致的身体疲惫让她缓不过劲儿。如果不是想要在晚宴上遇到自己的外公大藏日勤，不擅长社交的郑梓言根本不会跟到这里来。 　　当然，还有樱小路露娜的原因。 　　郑梓言深知自己的身体状况。 　　除了感冒药，退烧药，消炎药，还有木下院长特意吩咐最近三月都不要停的所有口服药之外，她还需要一味良药。 　　一味心理上的良药。 　　否则她就是真的能够回国，离开东京，回到父亲郑权的身边，她的心都会愧疚许久许久。 　　看看这场晚宴—— 　　来自世界各地的名流纷纷赴宴，觥筹交错，言笑晏晏，好不热闹。 　　郑梓言不失礼节地应付众人的赞美之词，视线透过自己手里抬起的水晶杯在悄悄地搜索着身影。 　　她外公，大藏日勤的身影。 　　郑梓言没有办法离开座位。脑袋转来转去地找人，又未免太过失礼。 　　于是在视线范围之内，郑梓言根本没有见到她外公日勤的标志性光头。 　　日勤老人的形象还是很好辨认的。光头，蓄须，纯白的胡子之长，甚至能够称得上美髯公。 　　“您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从种花家回到东京参加鄙家的赏樱会，真的是不胜感激。” 　　樱小路家主正在给大藏千夏敬酒。 　　千夏的酒量不错。但自晚宴开始到现在，她已经喝过三杯酒，脸颊微微红了。 　　千夏微醺的样子很迷人，郑梓言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姐姐这样可爱的模样。 　　“只是……上次答谢晚宴，日勤大人说如果有时间会过来参加鄙家的赏樱会的，不知道——” 　　家主一边陪酒，一边小心翼翼地问。 　　大藏家，还有隶属于大藏家的大藏财团。 　　别说是霓虹，东京这里。就是放眼全世界都是举足轻重的庞大财团。 　　往日的赏樱会，大藏家一般只派遣代理人过来参加，算是回了樱小路的请柬。 　　今日，作为财团亚洲分区社长的大藏千夏能够亲自参加，正如这位家主刚刚所说的那样，对于樱小路家而言已经是不胜荣幸了。 　　但是。 　　樱小路家现在迫切需要社会影响力。 　　如果这次赏樱会，大藏日勤能够再次莅临的话…… 　　这就更好了。 　　“祖父大人吩咐过今天会晚些时候过来。” 　　周围人声嘈杂，郑梓言听不清她表姐千夏都在与那位家主在聊些什么。 　　“那就好，那就好。” 　　家主连连点头，紧接着说：“千夏社长，衣远社长那里也请您带我向他问好，之前的欧洲之行多亏了他的帮忙。” 　　前阵子，他飞往欧洲诸国，与那里的企业商谈合作问题的时候，如果不是千夏提前知会过兄长衣远，就是那位出任大藏财团欧洲分区的大藏衣远，有大藏衣远在帮忙疏通关系，只怕商谈将会苦难许多。 　　“原本我是打算亲自前往曼彻斯特拜访的，但最近企业里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家主尴尬笑笑。 　　他是真的忙。 　　忙得就连自己的小女儿樱小路露娜，他都有整月没见过了。 　　视线悄悄偏开，他默默地观察与他女儿露娜患有同样疾病的郑梓言。 　　只见郑梓言端庄地坐在那里，纤细的手指捏住水晶杯的握柄，在小口品尝杯中红葡萄果汁。 　　眼眸静静垂着，与红葡萄果汁的颜色辉映，美得醉人。 　　要是他的女儿露娜也能像这位大藏月夜一样，端庄优雅得落落大方，该多好啊。 　　家主在心里慨叹。 　　当然，这位家主心里的慨叹，强撑着作表面工程的郑梓言自然是不可能清楚的了。 　　…… 　　郑梓言，或者在这里称呼大藏月夜会更加合适些，作为大藏家的族人，自然是被邀请地坐到会客厅的主桌上的。 　　母亲卡塔琳娜坐在她旁边，侍女山吹八千代则亭亭玉立地站在她们身后。 　　主桌左手边靠后，郑梓言背后离她远远那里的席位，有人时不时将目光落在郑梓言的身上，说着悄悄话。 　　金发，看着就是欧洲人模样的女孩，问她旁边的人： 　　“坐在主桌那里的是……露娜？” 　　坐在金发女孩旁边的，是位身着和服，和服上镌刻花之宫族徽的同龄黑发少女。 　　她看向郑梓言那里，眯眯眼睛仔细去看。 　　两桌之间相隔太远，而且视线还被其他席位那里的人挡住大半，黑发少女只能够勉强见到那人齐腰的银白长发。 　　“应该……是露娜吧？” 　　她不确定地说。 　　只是。 　　银发。 　　而且还是那样瘦弱，几乎整个身体都要陷到椅子里的模样。 　　在这樱小路家里，除了那位樱小路露娜，还能有谁呢？ 　　“也就是说露娜的父亲，同意露娜出门了？” 　　尽管那位金发少女，看着就是欧洲人的模样。但如果听她的日语发音，地道熟练得几乎要与她得外表产生违和感了。 　　金发少女声音里满是欢喜，当即就要起身往郑梓言那边走。 　　“唔。” 　　坐旁边的中年女士不动声色地按住了她。 　　金发少女张了张口：“妈妈。” 　　对方冷声：“不可以失礼。” 　　“……” 　　金发少女无奈地坐下了。 　　刚刚起身，她见到了站在郑梓言身后的山吹八千代。而山吹八千代可是樱小路露娜的贴身女佣，寸步不离的那种。 　　她更确定坐在主桌那里的银发身影，是樱小路露娜了。 　　以往，在庭院里举行赏樱会的时候，没有人限制这些贵族少女们的行动。她们往往是溜到后院那里，找难得见面的好友樱小路露娜聊聊天说说话的。 　　现在自然是不可能了。 　　金发少女有些气鼓鼓。 　　旁边看起来应该是花之宫家孩子的女孩轻声笑笑，说：“露娜能够被她父亲允许外出了，这不是很好的事情吗。” 　　这倒是。 　　金发少女无话可说。 　　忽然。 　　宴会厅里寂静下来。 　　会客厅的大门被佣人由外而内地推开，有位老人走进来了。 　　大藏日勤。 　　他和沃尔夫冈老人先回到的大藏家宅院，带上沃尔夫冈的孙女迪特琳德，随后来的樱小路家。 　　这才稍稍迟了些时间。 　　日勤老人的精神面貌还不错，脸色平平静静，气势云淡风轻的。 　　这样德高望重的老人到场，静声是最大的尊重。 　　“哒，哒，哒。” 　　只有樱小路家家主的细碎脚步声，在突然安静下来的会客厅里显得清清楚楚。 　　作为东道主的他，小跑着赶到日勤老人的身边，谦卑地弯下了身子。 　　“日勤大人，您能亲自莅临，真的是让我们樱小路家蓬荜生辉啊！” 　　那边受樱小路家委托的媒体记者，已经开始恰到好处地拍照留念了。 　　“嗯。” 　　日勤老人点点头，目光环视四周。 　　面对这位家主，之前大藏千夏还需要寒暄几句，日勤老人这里则完全不需要了。 　　不论身份地位还是辈分，日勤老人都是这里最高的。 　　他有这样“傲慢”的资本。 　　目光环视四周，将在场的人尽收眼底，日勤老人点点头： 　　“看起来，今天好像相当的热闹，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平时的品格可以略窥一二呐。” 　　樱小路家主闻言，面露喜色。 　　唉。 　　该怎么说这位家主好呢。 　　他又是这时候，才意识到背后有人。 　　随着佣人开门进来的，不仅仅是日勤老人自己。另有一位老人跟在日勤老人身后，手里还牵着位与他小女儿露娜差不多大的女孩。 　　日勤身后的这位老人，表情威严，有股肃杀的氛围，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物。 　　但能够被日勤大人亲自带来的人……. 　　家主试探着问：“日勤大人，这位是？” 　　日勤转身，将身后的老家伙带上前，介绍说：“沃尔夫冈-茨威格特。” 　　沃尔夫冈茨威格特？ 　　那不是茨威格特家的老家主吗？ 　　还真是来了两位重量级的人物。 　　大藏家在霓虹这里的地位举足轻重。近些年，随着经济不断复苏，汉斯家的影响力在欧洲愈来愈重，作为那里大贵族的茨威格特家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似是觉得在两位老人面前静坐不太好。 　　有人带头，于是在场众人接二连三地全都站起来，亦是尊重了。 　　郑梓言身体虚弱，是在侍女八千代的搀扶下才站起来的。 　　“呜！” 　　随众人站起来的金发少女，又是只见到远处那女孩的银白长发，然后就又被好些身高一米八十几的成年人给挡住了视线。 　　金发少女忍不住跳起去看。 　　结果又被自己母亲按住了。 　　“礼仪，礼仪！” 　　“哎呦。” 　　她吃痛一声。 　　头被母亲给打了，金发双马尾都随着抖了两下。 　　母亲威胁她：“尤希！平时在家里好好的，今天是怎么了？你要是再这样给让梅尔家丢脸，下次赏樱会我就不带你过来了！” 　　“……” 　　金发少女彻底没了声音。 　　那边樱小路家主心里一惊。 　　茨威格特。 　　现在茨威格特家的家主，可是汉斯那里有名的政治家。若是能够与人家的老家主处好关系，绝对是有益无害的。 　　他热情地去握沃尔夫冈老人的手：“您好您好，欢迎您来到霓虹！” 第248章 二百四十三章 总觉得误会很深 　　春雨。 　　来的快，去的也快。 　　灰青长空，一望无垠。樱小路家庭院里的几棵樱花树接住柔和灯光，映在夜空里。 　　没有樱花可以欣赏的赏樱会，是没有灵魂的。 　　尽管酒宴已经开始。 　　但外面亦是晴空万里，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再下雨的模样。而且雨后的空气清新，有点点樱花瓣被雨水打落，洒在庭院间的小路上，更是平添些许凄美。 　　樱小路家主在走动着向诸位来宾敬酒时，不经意间瞥见了外面的景象。 　　赏樱会，赏樱会，能在樱花园里举行自然是最好的了！ 　　他当即叫来女仆长，吩咐家里那些训练有素的佣人迅速打扫好庭院，准备在那里继续赏樱会。 　　“十分感谢诸位能够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参加鄙家的赏樱会。” 　　待女仆长面带微笑地回来会客厅，报告说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家主二话不说，大步流星地走到会客厅的中央，自罚三杯向众人告罪。 　　樱花的花期极短。盛开大概一周后，便纷纷飘落。樱花细腻而纤细，短短七日便开尽嫣然，而后倏然而逝。 　　此时的外面已是明月高悬。若不能在此美景中，驻足于樱花园里饮酒赏月，未免太过遗憾了。 　　家主告罪几声，又寒暄几句，便笑呵呵地吩咐佣人们请到来的嘉宾们移步庭院。 　　这时樱小路家后厨那里还没有走菜，赏樱会可以算作没有正式开始，更换宴请场所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底下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尤其欧洲那些受邀参加的名流，他们本就打算与樱小路家沟通感情之余，欣赏这些在欧洲难能一见的樱花的。 　　“……唉。” 　　郑梓言不动声色叹口气。 　　郑梓言的体力不佳，来参加赏樱会都是强撑着的。刚刚走楼梯上宅院三楼这里的会客厅，就是有山吹八千代搀扶，她都是中间歇息两次才走上来的。 　　临时更换宴请场所，可是有些折磨人了。 　　但郑梓言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只好将手搭给旁边“骑士”模样的八千代，继续被人家搀扶着往庭院里去了。 　　“啊！” 　　那边让梅尔家的金发少女，懊恼地自己打一下自己的手。 　　在场这些成年人的身高都太高了。刚刚起身的瞬间，她又一次只是勉强看到那位银发女孩的背影。 　　随后就被淹没在人群中了。 　　不过…… 　　这银发背影，起身时是有些踉跄的。若没有旁边八千代的搀扶，怕是会就着直接倒下去。 　　露娜……这是生病了？ 　　她悄悄抬眼看看自己的母亲。 　　只见母亲面若寒冰，眼神总是若有若无，警告地飘她的身上。 　　金发少女瞬间又没了心思。 　　她近几年求着父母带她来参加赏樱会，为的就是能够与好友露娜说说话，见面聊聊天。 　　要是下次母亲不带她来了，这损失可就大了。 　　这边。 　　“诶？”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外公大藏日勤走到了郑梓言的身边。 　　他扶稳郑梓言的肩膀，问：“月夜，听佣人说你感冒了？” 　　郑梓言：“……” 　　果然外公对她的情况是了如指掌的。 　　那么之前，她拜托佣人想要传递外公的话，不是外公没有知道，而是故意视而不见了？ 　　心中涌出万般思绪，郑梓言点点头：“是。” 　　日勤说：“还是回医院里再调养些时日吧，身体要紧。” 　　郑梓言：“……外公。” 　　回医院里再调养些时日，又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到父亲郑权的身边了。 　　郑梓言张张口，想与外公说说心里话。 　　怎奈这里人多眼杂，郑梓言实在没有办法说出口。 　　在这里强调想要回国，不想留在东京，谢谢外公好意云云，应该会让外公丢面子，难以下台吧？ 　　郑梓言心事重重。 　　跟沃尔夫冈老人身边，走在前面的迪特琳德回头说：“月夜表姐，我觉得多锻炼锻炼身体是有好处的。” 　　郑梓言：“……” 　　郑梓言一时又无言了。 　　拆线出院，她在大藏家宅院暂住的这些天，每晚都能见到迪特琳德绕着宅院在慢跑。 　　迪特琳德邀请过她。 　　郑梓言不是不喜运动。只是她身体拆线出院不过几日而已，即使慢跑这样不算剧烈的运动都有些难为她了。 　　“哎呦！” 　　那边沃尔夫冈老人已经替郑梓言教训迪特琳德了。 　　沃尔夫冈老人一拳不轻不轻地打一下自己孙女的脑袋：“你表姐身体刚痊愈，怎么跑步？” 　　迪特琳德讪讪，不说话了。 　　沃尔夫冈老人迪特琳德的锻炼要求素来严格，只有在迪特琳德生病时候才会稍微放松些。 　　有时候迪特琳德为能够偷懒，就偷偷装病，以求能够躲开她爷爷的铁血训练。 　　当然，不能次数太多，否则被发现就不妙了。 　　“等身体再恢复恢复，我会去锻炼的。” 　　郑梓言说。 　　她现在，与两年前她还是男生的时候，体力完全没法比。 　　差太多了。 　　听，她今天的声音里带着沙哑，柔弱得简直就像是位病入膏肓的病弱少女。 　　听得服侍在她身旁的八千代阵阵心痛。 　　如果不是日勤老人拦着，动用权势禁止郑梓言出境，郑梓言怎么会焦虑成疾，憔悴成现在这样。 　　但八千代也仅仅是余光扫过日勤老人那里，什么都没有说。 　　能不能离开霓虹，全看这位日勤老人的意思。现在这时候激怒他，没有任何意义。 　　就像樱小路露娜一样。 　　在成年，能够办理属于自己的银行账户之前，惹怒自己的父亲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只会适得其反。 　　“月夜大小姐是感冒了？” 　　跟上来的樱小路家主，连忙嘘寒问暖。 　　“鄙家的私人医生，水平虽然没有办法与大藏家的私人医院相比，但也算勉强你能够拿得出手，要不大小姐还是先去医务室那里休息片刻吧？” 　　“……谢谢您的好意。” 　　郑梓言摇摇头。 　　“只是稍微有些累，不碍事的。” 　　这时候去医务室那里休息，不论是与外公说话的机会，还是与露娜见面的机会，就都不会有了。 　　“那……如果有需要的，请随时吩咐这里的佣——” 　　樱小路家主余光看到郑梓言身边的八千代，简单思索片刻，说：“八千代对我们这里很熟，大小姐有需要的话，吩咐她就可以了。” 　　“谢谢。” 　　郑梓言轻轻点了点头。 　　…… 　　山吹八千代没能一直服侍在郑梓言的身边。 　　许是没有办法回到露娜的身边，她也有些焦虑，身体不是很舒服。 　　离开会客厅，走去庭院的路上，有冷风袭过八千代的身体，她现在肚子有些痛。 　　强撑到后勤走菜，宾客们又开始言笑晏晏地交谈起来，八千代向郑梓言告罪一声，往洗手间走。 　　刚走到洗手间门口，就听见里边有人在议论，全是她熟悉的声音。 　　樱小路本家的那些女佣们。 　　“嗨，还以为山吹是被那位日勤大人看重美色要走的呢，原来是服侍别人去了呀。” 　　“话说回来，那位头发白白眼睛红红，和咱们家那位小屋公主很像的女孩是谁呀？” 　　“她？听说是日勤大人的外孙女，叫大藏月夜来着。” 　　“大藏月夜？外孙女？外孙女怎么会用大藏的姓氏？” 　　“那还不简单，入赘呗。” 　　“噫，入赘？这也太没尊严了吧？咱们要是嫁人都得改随夫姓呢。” 　　“尊严？你也不看看大藏家有多厉害，在全世界都是数一数二的豪门，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挤破头想入赘进去呢。尊严是什么，能吃么？” 　　“说的也是……但是，我说但是，你们不觉得那种银发赤瞳，远远看着感觉很美，一旦近看就会觉得很吓人吗？” 　　“咱们家那位小屋公主，可是一直被老爷藏着的……让这样与众不同的人出现在公共场合里，不太好吧？不太合适吧？还是这样盛大的赏樱会。” 　　“真是苦了山吹那孩子，总是去照顾这种怪怪的孩子，真晦气。” 　　八千代：“……” 　　她捏住把手的手，手背青筋都凸出起来了。 　　强忍着心中怒意，她拧动把手，推门进去，洗手间里的声音就戛然而止了。 　　场面一度尴尬。 　　她就知道樱小路家这些女佣，这些刻板，守旧，害怕不同，肤浅固执得根深蒂固的女人们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这些嚼舌头的人，怎么就不嚼了自己的舌头！ 　　八千代眉梢微蹙地走向隔间。 　　真是……肚子稍微痛得有些厉害啊…… 　　议论的正主来了洗手间，这些女佣自然是没办法继续议论下去，全都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八千代捂住自己的肚子。 　　也不知道露娜大小姐怎么样了…… 　　忍着痛，时间在八千代思念着露娜那孩子的时候悄悄过去。 　　等八千代觉得身体稍微好受些，走出洗手间的时候，赏樱会已经饭过三巡，菜过五味，大人们都喝得微醺了。 　　郑梓言坐在餐椅上，抬头仰望高悬于天空的明月，强撑。 　　胧月啊…… 　　周围人太多的环境，郑梓言适应不过来。再觥筹交错，人声嘈杂，郑梓言就更适应不过来了。 　　八千代回到郑梓言的身边。 　　她双手轻轻扶住郑梓言的肩膀，迎着对方扭头看过来的目光，柔声说：“大小姐要不要去樱花园里走走呢，景色很美的。” 第249章 二百四十四章 赏樱 　　极目所视的，是即使在霓虹这样的樱花国度也难能一见的光景—— 　　染井吉野。 　　整片整片的淡淡桃色花瓣遍布在樱小路家的樱花园里，沐浴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郑梓言在山吹八千代的陪同下，走到其中一棵樱花树跟前。 　　“……” 　　风儿吹过，有樱花瓣随着飘落了。 　　郑梓言伸出手，轻轻接住一瓣，拿到面前来看。 　　“很……美呢。” 　　郑梓言呢喃。 　　呢喃过后，她松开手掌，任由花瓣在自己手指间滑落，孤孤单单地飘落到地上。 　　只可惜，现在的她，没有心情欣赏这些。 　　置身在樱花园里，置身在东京这座城市中，置身在这远离家乡的地方，郑梓言的心就没有一刻是安定的。 　　不得不离开安特卫普，回到父亲身边也好，还是不得不离开海州，前往东京去接受女性假两性畸形的纠正手术也好，甚至不得不舍弃过去的一切，以女生的身份生活下去也好…… 　　郑梓言全都是勉强鼓起薄弱的勇气，在尽可能不崩溃地微笑前进着的。 　　如果这次被外公大藏日勤老人，强行留在东京的话。 　　郑梓言他们一家三口，就真的要被拆散了。 　　“姐姐……” 　　大人们全都在庭院里应酬，这时樱花园里四下无人，郑梓言的情绪是再也抑制不住了。 　　精神恍惚之际，她抬头望向八千代：“姐姐，真的，就没有能够改变外公心意的办法了吗？” 　　“……” 　　八千代咬住嘴唇。 　　刚刚在庭院宴会那里，根本就没有机会与那位日勤大人说上话呢。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八千代轻轻用双手扶住郑梓言的肩膀，柔声说：“有的，办法一定会有的。” 　　事到如今，她只能继续这样安慰郑梓言了。 　　“前段时间，樱小路家横遭变故。那样的变故，如果不是出现转机，这次的赏樱会都不会举行也说不定。” 　　“转机，一定会有的，一定会的。” 　　但是，使樱小路家的危机转危为安的，正是那位大藏日勤老人。 　　而现在，又有谁能够改变日勤老人的心意呢？ 　　能够与日勤老人对等，甚至能够迫使日勤老人让步的力量，真的存在那样的事情吗？ 　　“嗡嗡。” 　　手机震动的声音，在郑梓言随身携带的小巧手包里响起。 　　郑梓言动作缓慢地翻出手机。 　　她看一眼来电显示，不出意外，这时候打电话给她的是魏莱，也只能是魏莱了。 　　实际上，这已经是魏莱今晚第四遍打电话给郑梓言了。 　　刚刚在赏樱会上，人声嘈杂，郑梓言没有听到电话。 　　后来听到了，在这种满是社会名流的场合，郑梓言也不方便翻出手机来接电话。 　　说到底，郑梓言自己也没有心情接电话。 　　归国，然后一齐度过初中最后半年时光的承诺，她食言了。 　　抬起手指想要挂断。 　　但郑梓言犹豫几秒，深呼吸一次，还是接通了电话。 　　“对不起……” 　　海州三中已经开学有一个月了。 　　“没事，没事，梓言你不用道歉的。” 　　那边魏莱的心情还算愉悦，也不知道是不是强撑的。 　　“明知道你身体不舒服，还不间断地打好多次电话的我才应该道歉的。” 　　郑梓言：“……” 　　郑梓言对她这位好友说谎了。 　　没有办法回国的原因，郑梓言没有将外公大藏日勤的事情说给她听。而是将自己的身体出了些状况，还需要在医院再观察疗养一段时间。 　　要观察疗养多久呢？ 　　郑梓言这么一拖，就拖了足足一个月。 　　樱花都已经盛开了呢。 　　真是过分。 　　“梓言，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清明节假期能够回来吗？” 　　清明节假期？ 　　郑梓言默默计算日子。 　　她对种花家的那里的节庆不熟悉，想好久都不知道清明节到底是那天。 　　“梓言，就是下星期四，种花家那里应该是星期四、星期五和星期六连着放假三天的。” 　　下星期四？ 　　那就是四月四日了。 　　郑梓言说：“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魏莱那边明显不信：“哟哟哟，我这边听你的声音都是打颤的，可得多多注意身体呀。” 　　郑梓言：“……” 　　她的心里七上八下，手劲紧紧，握得自己手机的塑料后盖吱呀作响。 　　她想坦诚地与魏莱讲出自己心中的不安。 　　但那种事情，即使被魏莱知道了，除了让魏莱徒增烦恼之外，不会有任何作用。 　　还是不说比较好吧。 　　“好想能够尽快见到你呀……” 　　郑梓言沉默得太久，那边魏莱小声呢喃一句。 　　郑梓言听到了，小小的，瘦弱的肩膀不安地蜷缩起来。 　　她已经没有办法再强颜欢笑了。 　　…… 　　“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郑梓言被八千代陪同着在樱花园里散步。 　　“……” 　　八千代张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结果却什么也没有说。 　　要说能够与大藏日勤老人对等，甚至能够迫使日勤老人让步的力量，这样的事情，也许只有郑梓言的爷爷，那位郑龙老人能够做到了。 　　郑龙，那是位在战争年代浴血奋战过来的老军人。 　　他见证了种花家崭新时代的到来，也为这崭新时代立下过汗马功劳。战争结束后，他又被委以重任，作为父母官执政一方。 　　而后，因为郑龙熟知德语，又在柏林留学。所以作为父母官期满一届之后，他又被调回京城，为中德两国友好和平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如果是这位老人出面与日勤老人沟通的话，事情应该就能迎刃而解了吧？ 　　只是…… 　　这些事情，也全都是八千代在老师卡塔琳娜那里听到的。既然琳娜老师没有提及，没有去寻求郑龙老人的帮助，应该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吧。 　　虽然八千代说着不能放弃希望。 　　但大藏日勤老人用自己的意志横加阻拦的此刻，她们真的是束手无策了。 　　那位日勤老人……不过是固执地将自以为是的好意强加给别人。说到底，也不过是将自己的意志强行施加到别人身上的独裁者罢了。 　　站在道义的制高点，将郑梓言关在一座名为“我为你好”的隐形牢笼里。明着看是老人对外孙女的关心，而实际上，郑梓言能够感受到，只有束缚和压抑罢了。 第250章 二百四十五章 樱花树下 　　母亲卡塔琳娜还在庭院里忙着应酬。 　　樱花园里只有郑梓言和山吹八千代两人。 　　卡塔琳娜，她作为服装设计师的名声，她的人脉，全都在安特卫普所位于的欧洲。 　　现在这个时间点，想必卡塔琳娜也在借着赏樱会的机会，在积极寻找来访到此的那些欧洲名流的帮助和支持吧。 　　但这里，不是欧洲。 　　东京，还有霓虹，这里是大藏家的基本盘。以大藏家的能量，以大藏家的资产，哪怕郑梓言选择偷渡离开，那位日勤老人都能够轻轻松松的发现，然后委托下属将郑梓言带回自己的跟前吧。 　　即使闹到警视厅那里，估计也会被当作大藏家的内部纠纷来处理，此等小事，在大藏日勤老人那里处理起来不要太容易。 　　郑梓言是明白这点的。 　　她在医院享受到理疗资源，参加酒宴时受众人尊敬的模样，还有一个月前她被禁止出境在海关那里，这一切的一切，不全都是她外公大藏日勤的能量展现吗？ 　　“做不到。” 　　郑梓言抬头仰望。 　　透过高大的樱花树，透过樱花，她见到的是一轮朦胧的春月高悬在静谧的长空。 　　晴空已经不见了。 　　有淡淡的云朵遮住了月亮。 　　见不到光明了。 　　就连由月亮反射太阳，这样不会刺伤郑梓言那双酒红色双眸的虚假光明也见不到了。 　　如果不是几盏路灯映照，只怕这些樱花的美丽桃色也是没有办法欣赏到了。 　　“根本做不到的。” 　　遥望胧月，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郑梓言的眼泪已经止不住了。 　　“回不去的，回不去了。爸爸，露娜……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郑梓言在强忍泪水，轻微抽泣着。 　　“回不去的话，爸爸他该怎么办？回不去的话，露娜该怎么办，她没有姐姐是不行的。” 　　“……” 　　八千代没有说话，轻轻低下头，将哭泣的郑梓言揽到自己怀里。 　　其实啊…… 　　郑梓言回到海州，本就是迫于她父亲的原因才不得不这样做的。郑梓言对海州没有什么记忆，她童年里那些美好时光可全都在安特卫普那里呢。 　　将郑梓言留在东京，禁止出境，也许仅仅是由头。 　　假若郑梓言同意留在东京，不再回到父亲郑权的身边，再接受大藏的姓氏改名大藏月夜的话，郑梓言就是想要回到安特卫普，去安特卫普设计学院里读书，那位大藏日勤老人都不会阻拦的吧。 　　尽管这是大藏日勤老人自以为是地将好意施加给郑梓言的。 　　但从另外的角度思考，能够在崭新环境里，不用顾忌所有过往地以女孩子的身份生活下去，这对郑梓言来说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呢。 　　所以说啊…… 　　直到现在，郑梓言还是如八千代记忆里那个善良孩子一样，全都是在优先地考虑他人呢。 　　不能因为自己而让别人受伤。 　　她山吹八千代，分明是因为那位大藏日勤老人的任性，这才离开樱小路露娜身边的。但郑梓言似乎完全将这些过错怪罪在自己身上了。 　　梓言这孩子……真的是傻傻得有些可怜呢。 　　“不要害怕。” 　　八千代轻轻抚摸郑梓言的头，轻声说着。 　　只是八千代自己虽然说着安慰人的话，她的声音却是忍不住在颤抖的。 　　“这些事情，不是你的错。一定还会有什么其他的办法的，一定会有的，不要自责，不要再哭了——” 　　八千代破音了。 　　她不想离开露娜的身边。 　　但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希望郑梓言这孩子伤心落泪。 　　然而她分身乏术，同时陪在两个孩子身边的这种事情，是根本没有办法实现的。 　　八千代本想笑笑，来缓解郑梓言悲伤的心情。 　　但八千代笑出声，声音却像是叹息，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了。 　　“姐姐…….” 　　郑梓言抬头看她。 　　八千代强忍泪水不要决堤，嘴角僵硬地微微上扬，尽可能露出笑容地回看她。 　　四目相视。 　　如果她还在露娜身边的话，这样的赏樱会，一定会偷偷带着露娜走小径来到樱花园里，让露娜与那些难能来东京一次的好友们说说话聊聊天的。 　　现在八千代离开了，樱小路家里唯一能够打开露娜心扉的人离开了，自然是再也不会有人能够悄悄带着露娜离开房间，来到这座樱花园里了。 　　八千代时不时地扭头看看周围。 　　这次赏樱会，就是露娜的好友们，那些其他家族的大小姐们都没有来樱花园呢。 　　想到这里，八千代禁不住悲从心来，眼泪也是止不住了。 　　八千代不是怨天尤人。 　　早些年，八千代还在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留学，就知道作为大藏日勤老人女儿的卡塔琳娜，是与自己的父亲不和的。 　　现在，大藏日勤老人都能为郑梓言，为自己的外孙女大藏月夜任性到这种地步，将她八千代从樱小路家强行要来，将郑梓言给禁止出境。 　　那么，那位郑龙老人，为什么…… 　　“为什么……” 　　八千代咬破了嘴唇。 　　为什么作为郑梓言的爷爷，为什么面对孙女没有办法回国，自己儿子不得不辞职下课，一家人即将妻离子散的惨剧，就能够无动于衷？！ 　　“姐姐……” 　　郑梓言在八千代的怀里又抬起头。 　　她还在哭，眼泪还在止不住地漫过脸颊。 　　但郑梓言笑了。 　　含泪的笑容，凄美得就像是这些随风飘零的樱花。 　　“要是——” 　　她说：“姐姐，要是当时，我没有来东京做手术就好了。” 　　霓虹这里的高端医疗技术毋庸置疑。尤其还是委托到大藏家，给大藏家家主大藏日勤的外孙女做手术，这里的医生也一定会给郑梓言拿出最好的治疗方案的。 　　只是…… 　　这手术所要承受的代价，未免太大了。 　　郑梓言笑着说：“我听说，这方面的手术，泰国那里的技术似乎也挺好的？” 　　“梓言……” 　　八千代喃喃。 　　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如果呢。 　　“如果回不去的话，如果不论我怎么说外公都不会答应的话。” 　　郑梓言紧紧握住八千代的手：“作为‘补偿’，我哀求外公将露娜要过来作为玩伴，应该不会被拒绝的吧？” 　　“只是爸爸那里……” 　　郑梓言的眼眸垂下去了。 　　就在这时。 　　寂静得只有郑梓言和八千代轻微抽泣声的樱花园里，突然出现了声音。 　　这声音清晰如明镜。 　　传进了她们的耳朵里。 　　“谁要去做你的玩伴啊，爱哭鬼。” 第251章 二百四十六章 月色朦胧 　　就在刚刚，山吹八千代的眼眸深处还隐藏着对未来的恐惧。 　　“还有八千代，好久不见了。” 　　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耳边，八千代忍不住回头向身后传来声音的那里看过去。 　　有人站在那里。 　　郑梓言：“......” 　　初听到声音的时候，郑梓言甚至以为自己是因为过度悲伤而出现了幻觉。 　　最近，郑梓言时常精神恍惚得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就好像父亲郑权还在她的身边，好似她还在每日晚间空闲时候在与好友露娜和里想奈一齐玩游戏。 　　只是...... 　　郑梓言仅仅是目光扫到那人的身影，就连忙低下头，手不安地磨砂晚礼服的裙摆。 　　不是幻觉。 　　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 　　郑梓言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她最不愿面对的人，就站在不远处的樱花树下。 　　那里的樱花树，刚刚种植在路灯旁......或者说樱花树早就存在了，是路灯被安置在那里才对。 　　路灯淡雅的灯光映衬下，是仿若梦幻般的娇美樱花在傲然绽放着。 　　披着厚实浅蓝法兰绒睡袍的露娜，那应该被限制在房间里，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樱花园里的樱小路露娜正扶着樱花树的树干站在那里。 　　面带微笑。 　　露娜身边的松岛小姐在向八千代挥手打招呼。 　　八千代下意识地摸摸自己头发，抿紧了唇。 　　看起来，她离开这一个月，露娜的状况远比她想象得要好呢。 　　露娜在笑着。 　　这里应该以微笑回应才是。但八千代不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做出笑容，眼泪仍然在抑制不住地流过脸颊。 　　至于八千代怀里的郑梓言，她早在见到露娜的刹那就泣不成声，湿了衣裳了。 　　“真是麻烦呢。” 　　露娜眉梢微蹙，颇有些无奈的感觉：“梓言这只爱哭鬼也就罢了，八千代你在哭什么？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吧？” 　　“之前还在服侍我的时候，不论多么艰难的困境，你都没有哭过，总是冷静，总是面带微笑的。” 　　“难道是因为服侍这只爱哭鬼久了，也变得爱哭了？” 　　露娜的毒舌功力还是一如既往的犀利呢。 　　郑梓言的表情呆滞，就是被露娜一连多次地叫**哭鬼都没有反应。 　　一时间樱花园里出奇的安静。 　　八千代想过去仔细看看露娜的模样。但郑梓言还依偎在她的怀里，八千代根本没有办法移开脚步。 　　她低头看看郑梓言，郑梓言也刚好在抬头看她。 　　郑梓言这孩子面皮薄得像张纸。她见到“债主”樱小路露娜，更是整张脸都烧起来了。 　　红得发烫。 　　郑梓言：“姐姐，你过去吧。” 　　郑梓言咬着嘴唇，侧头往露娜那里点点，不再说话了。 　　八千代的目光顺着郑梓言的目光看过去，见到露娜在看她，又低头瞧瞧郑梓言。 　　“.......对不起。” 　　“没关系的，你们不是好久没见了吗。” 　　郑梓言强忍住抽泣，勉强笑一声。 　　八千代犹豫好久，这才将郑梓言扶到一旁的长椅坐下，往自己曾经服侍过的大小姐那里走。 　　果然还是露娜在姐姐心里的位置更重些呢。 　　郑梓言看着八千代的背影，又发了呆。 　　呆着。 　　静静看着她的八千代姐姐走到露娜身边。 　　静静地...... 　　直到—— 　　“露娜！” 　　直到有声郑梓言根本不熟悉的声音出现在她耳边。 　　“唔？！” 　　都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扑过来的某人给从身后直接抱住了。 　　丝丝金色头发落到郑梓言眼前。 　　“呀？！” 　　郑梓言受惊似地抬头。 　　抱住她的人似乎也感受到不对，柔柔软软的身体不由得一僵。 　　那边正主樱小路露娜正满面无奈，揉揉自己额头地看着她们这里的闹剧。 　　抱住郑梓言的是位女孩子。 　　“月——” 　　后赶来的迪特林德也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月，月夜，你们认识？” 　　迪特林德不确定地问。 　　郑梓言：“......” 　　等等，给我几秒钟缓缓。 　　郑梓言她脸上的泪痕宛然，都没有来得及擦拭，就这样被毫无交集的陌生人给抱住—— 　　郑梓言有点反应不过来。 　　“露，露娜，好久不见！” 　　金发女孩抬头，见到樱花树下的露娜，尴尬笑笑。 　　“尤希，好久不见。” 　　露娜的声音要比这位叫做尤希的女孩更轻。 　　“你先松开她吧。” 　　“啊......对不起，对不起。” 　　金发女孩这才后知后觉地赶忙从郑梓言身上离开。 　　怎么说好呢。 　　银发赤瞳，两人都是这样瘦瘦弱弱。晚间院落里灯光淡淡，只是背景的话，金发少女将郑梓言误会成露娜似乎也没有哪里不对劲。 　　“我说怎么在庭院没有见到你，原来是来这里了——？” 　　迪特林德走近了，见到郑梓言脸上的泪痕，奇奇怪怪地问。 　　“嗯......?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没发生什么。” 　　郑梓言闪烁其词，在用德语和迪特林德交流。 　　对于她们两人来说，德语即是母语，用母语交流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但这就苦了别人。 　　露娜本就没有舒展开的眉梢又蹙紧些。 　　她听不懂德语。 　　“你好——” 　　郑梓言两只小手按在自己脸上，借着揉眼睛偷偷地擦拭眼泪。那边坐立不安的金发女孩脸上闪过丝丝尴尬之后，稳稳心神，做落落大方样地自我介绍： 　　“初次见面，我是Ursule-Feur-Jeanmaire（尤希尔-费洛-让梅尔），日内瓦让梅尔家的末女。您应该就是林德提过的大藏月夜大小姐吧。” 　　法语。 　　眼前的金发少女，尽管在用很正宗的德语与郑梓言做自我介绍，自己名字的发音却是法语。 　　也没什么。 　　“尤......希尔......” 　　郑梓言默念，将这位金发少女的名字记在心里。 　　郑梓言：“我，我是......” 　　她突然顿住了。 　　郑梓言忽然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 　　来参加赏樱会，她是用的大藏月夜的身份。但实际上，她还是更喜欢被别人称呼郑梓言一点。 　　那边露娜插话：“尤希，你叫她大藏月夜还是郑梓言都行。” 　　郑梓言：“......” 　　尤希尔听着奇怪，看看郑梓言，又看看迪特林德：“郑梓言？” 　　迪特林德讪讪：“这个嘛。” 　　这个就有点说来话长了，不是短短几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 　　另一边，身穿和服，很有大和抚子气息，像是突然出现的黑发女孩隐约在笑，向郑梓言介绍自己说：“月夜小姐，我是花之宫的花之宫瑞穗。” 　　花之宫瑞穗....... 　　情绪刚刚剧烈波动过，郑梓言有些反应迟钝。 　　她都没有注意到迪特林德还有尤希尔的身后，还有人来到了这座樱花园。 　　好吧，明明刚才是迪特林德，尤希尔，花之宫瑞穗三人一齐走进樱花园的。 　　都怪尤希尔远远见到银发就先跑了。 　　还是八千代先缓过神来，离开露娜身边，帮郑梓言打圆场问：“尤希尔大小姐，您和迪特林德大小姐......认识？” 　　尤希尔点点头：“林德的父母是那里的大政治家，在欧洲各国的政界和商界都很有影响力。” 　　“林德的父母带林德来让梅尔家寒暄过很多次，我们自然是认识的了。” 　　说到这里，尤希尔有点小苦恼：“不过，虽然林德的父母时常会到让梅尔家来。但是和林德倒是自从.......五年前就再没有见过面了，今天在赏樱会上遇到还是第一次。” 　　那边樱小路露娜不悦地皱眉。 　　怎么连她的贴身女佣（前）都开始说起德语来了。 　　还有尤希尔也是。 　　她樱小路露娜完全听不懂好么。 　　“而且刚刚林德明明认出我了，却根本不过来和我说话，还要我主动过去打招呼，太过分了。” 　　“？！” 　　迪特林德忽然惊觉，刷地离开尤希尔三步远：“才不要和浑身是刺的日内瓦人说话。” 　　尤希尔：“.......？” 　　郑梓言：“.......” 　　郑梓言揉揉额头。 　　她这位迪特林德表妹的老毛病又犯了。 　　历史遗留问题。 　　有句调侃怎么说的，战争时代，日内瓦人民一星期里六天在为汉斯打工，剩余的礼拜日才祈祷盟军能够尽早胜利。 　　至于迪特林德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老毛病。 　　那就要问问沃尔夫冈老人对日内瓦是什么印象了，摊手。 　　“我说.......” 　　露娜的声音幽幽：“你们可以讲日语么？” 第252章 二百四十七章 没事才怪 　　樱小路露娜在认真思考。 　　她认真思考的时候，脑袋会下意识地偏向旁边。 　　于是明明表情严肃，却总会被人当作是正准备开什么玩笑的不正经模样。 　　当然，露娜也仅限在熟人面前会稍稍这样放松自己。 　　嘛，毕竟在场的人都是露娜的熟人嘛。 　　即使仅限网络游戏交情，现实里与她谋面只有一次的郑梓言，这时候正因为不熟悉的人太多而微微愣神，也根本不会在意到露娜的表情呢。 　　“嗯……” 　　沉思许久。 　　樱花园这里，如果只有她和郑梓言两人的话，事情倒是可以敞开聊聊。 　　但现在樱花园里的人多起来，郑梓言遇到的事情又可以归类为大藏家的家族内部纠纷，有些事情反倒不适合聊了。 　　想想。 　　直到赏樱会这天，郑梓言都没有离开东京，山吹八千代也没有回到她樱小路露娜的身边，事情错综复杂，感觉起来要比预想的还要麻烦呐。 　　有什么能够解决这麻烦的方法吗？ 　　露娜的眉头微蹙。 　　实际上，现在她与郑梓言，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郑梓言一日没有办法离开东京，那位八千代就一日不可能回到她的身边。 　　如果没有办法与八千代保持曾经的联系，让目前寄存在八千代银行账户里的资金再次流动起来的话...... 　　即使是八千代在露娜十六岁那年，信守承诺地将所有资金归还到露娜的名下—— 　　对露娜想要摆脱樱小路家束缚，这么小小的愿望，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到那时，被当作筹码嫁给其他家族小女儿，又能有什么样的力量反抗呢。 　　露娜在心里长叹一口气。 　　不帮帮郑梓言，是绝对不行的。 　　但依那位大藏家家主，大藏日勤的性格。如果八千代擅自离开郑梓言这里，先别说樱小路家有没有胆量让八千代回来，就是愤怒的之下的日勤老人，凭借大藏家的财力以及势力，对八千代个人做不限手段的人身攻击，都不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能依靠在场的这些人吗？ 　　露娜目光环过周围，看看看着，渐渐抿起嘴唇。 　　她自己的樱小路家就不用说了，现在完全是依靠着大藏家在续命，就差成为大藏家的附庸。 　　更何况露娜有着自知之明。被两亲视为家丑的她，是绝对没有办法求动他们的。 　　尤希尔的让梅尔家远在日内瓦，离东京太远。 　　花之宫在霓虹这里位格倒是与大藏家相仿…… 　　但她们与郑梓言都是初次见面，交情不深。仅仅是凭借她们这些小孩子之间的交情，那些大人们真的会插手大藏家的内部纠纷吗？ 　　付出的代价与收益根本不成正比。 　　至于与郑梓言有血缘关系的茨威格特家……同样远在欧洲不说，她母亲卡塔琳娜与茨威格特家的关系，似乎也谈不上好。 　　还真是没什么头绪。 　　露娜的心情烦闷起来。 　　更让露娜心情烦闷的，是她在面前着这位“大藏月夜”大小姐的眼眸里窥视到了颜色—— 　　酒红的眼眸深处，有抹挥之不去的漆黑。 　　这是露娜自从那位女佣丸目离开后，就养成的习惯。 　　总是，一直都是，忍不住地去窥视别人的眼睛深处，哪怕一丝一毫的眼神变动都不会放过。 　　露娜讨厌这个习惯。 　　但这种习惯，似乎是能够保证她不再受伤的唯一办法。 　　感觉到其他人心情已经开始变坏的时候，就强迫自己变得缄默不语，谨言慎行，这是在异常家族里能生存下去的唯一方法。 　　现在，露娜在郑梓言那里见到的，只有黑色。 　　漆黑一片，见不到任何光亮。 　　那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心神早已被恐惧吞没，留在这里的郑梓言，已经与空壳没有什么太大区别了。 　　就像露娜自己……被丸目刚刚背叛时的那样。 　　“月夜，你真的没事吧？” 　　迪特琳德一脸担心。 　　“真的没事。” 　　郑梓言在逞强。 　　对能够回国的期盼，对父亲承诺“正在想办法”的信心在逐渐丧失。 　　郑梓言已经没有残存多少勇气了。 　　“感觉月夜小姐的脸色很白的样子，去这里的医务室休息一下会不会好些呢？” 　　花之宫瑞穗担忧地建议说。 　　“谢谢，但真的没事。” 　　郑梓言又在逞强。 　　也许是早与露娜熟络的缘故，花之宫瑞穗她们并没有对郑梓言的容貌有太多其他感觉。 　　只是郑梓言现在的脸色，的确是煞白煞白的有些吓人。 　　她在企盼赏樱会能够早些结束，然后在一齐回去大藏家宅院的时候，好好与外公说说话。 　　只是那边灯火通明，欢笑声音不断，当真在时时刻刻折磨郑梓言。 　　少女变得一脸愁思。 　　“......咳咳。” 　　有风吹过，送来阵阵樱花香气，却害得郑梓言咳嗽起来。 　　这咳嗽声一起，就止不住。咳嗽一声接一声，没几下郑梓言的脸颊就咳嗽红了。 　　陪郑梓言过来的八千代，连忙在随身携带的小包里翻出药和装水的小巧扁扁水壶，服侍着她吃药。 　　“......” 　　樱花园里的少女们齐齐无语。 　　迪特琳德：“月夜，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茨威格特家远在欧洲。老家主沃尔夫冈是军人出身，现任家主，也就是迪特琳德的父亲又是政治家。 　　他们茨威格特家从未涉足纺织业，与霓虹这里的交情也不深。如果不是日勤老人带领，他们都没有“资格”来参加赏樱会呢。 　　不过迪特琳德对于庭院里那些商业洽谈也不怎么愿意听就是了。 　　“不要。” 　　郑梓言回绝得决绝。 　　她不知道，最近自己外公与那位沃尔夫冈老人一齐神游四方，是不是在躲她。 　　但这次。 　　至少这次，她一定要将心里话和外公说明白才行！ 　　——————稍事休息的分割线—————— 　　人生，有时候并不会因为自己的意愿而转移。 　　郑梓言想不去医务室？ 　　自从郑梓言咳嗽得连续不断，咳嗽得出现空腔声，咳嗽得禁不住蜷缩起身体，事情就由不得郑梓言任性了。 　　作为樱小路家前佣人的八千代，对这里很熟。手机里也还留着樱小路家那位常驻的家庭医生的电话。 　　于是都没有与“新朋友们”多说几句话，郑梓言就被眉梢心疼得紧蹙的八千代给扭送到医务室去了。 　　直到进到医务室之前，郑梓言都是拳头紧握，攥着的。 　　“山吹，月夜大小姐可能是刺激性咳嗽，刚刚樱花园里又......” 　　讲道理，刚刚八千代背郑梓言进来的时候，远远见到零散落在八千代身前的银发，而且咳嗽声音不断，家庭医生吓一跳，还以为是自家那位露娜大小姐的肺炎又犯了。 　　“咳咳。” 　　家庭医生的话都没说完，郑梓言又开始连声咳嗽，咳嗽得床都随着身体的晃动而吱呀作响。 　　这咳嗽声显得空荡，像是山谷里的回声。 　　“要不咱们还是......去医院吧？” 　　郑梓言的额头全是薄汗。 　　很难受。 　　郑梓言现在很难受。 　　但郑梓言的心却莫名安静了。 　　这里是樱小路家呀。 　　这里目前正在进行着赏樱会呢。 　　虽然有些对不起樱小路家的感觉。 　　但是，如果作为嘉宾的大藏月夜身体不适，还是需要叫救护车送去医院里的糟糕情况的话...... 　　不论是出于对外孙女的关心，还是出于对自己形象的维护，来见见自己外孙女，对日勤老人来说都是合情合理的吧？ 　　想到这里，郑梓言明明是痛苦地眯着眼睛，汗水也漫过睫毛，刺痛了眼睛。 　　她的嘴角却扬起，笑了。 　　郑梓言一瞬间松开手掌，里面湿漉漉得全是汗，忽然就觉得一片冰凉。 第253章 二百四十八章 樱小路照耀着太阳 　　天已经全黑。 　　赏樱会举行的有一会儿了。 　　郑梓言躺在樱小路家的医务室里，在静静等待着。 　　等待着。 　　山吹八千代从医务室里的里屋回到病房，手指捏住汤勺，不断搅拌着褐色药剂。 　　汤勺碰到瓷碗壁，叮当作响。 　　“……” 　　郑梓言不出声地看着八千代走近她。 　　十日。 　　郑梓言已经被重感冒折磨得足有十日之久了。 　　起初只是鼻塞，偶感乏力。后来开始发烧，高烧不退。再后开始咳嗽，感觉肺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燃烧着了。 　　医生说应该是风热感冒，还有刺激性咳嗽。至于有没有发展成肺炎，还需要到医院里做更进一步的检查。 　　郑梓言不想去医院，态度决绝，谁劝都不听。医生无奈，只得给她开了抗生素，开了退烧药，开了氯雷他定，开了秋梨膏，开了风热感冒颗粒。 　　这治疗方案，四平八稳地根本就不像是霓虹这里医生的治病风格。 　　霓虹这里的用药风格，向来是小病大治。简单解释，例如感冒这样的“小病”，用药就一定要疗效迅速，短短几日就能缓解症状，退烧止痛，止咳平喘，然后让患者能够尽快返回工作岗位继续奋斗。 　　但郑梓言毕竟刚刚手术痊愈没多久，身体还很虚弱，药物的副作用是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就连建议服用抗生素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所以医生只得稳妥起见，尽可能温和地缓解郑梓言的感冒症状，然后祈祷郑梓言自身的免疫系统能够发挥作用了。 　　可是郑梓言连续服药数日，抗生素用光三盒，也不过是将将退烧。身体仍然乏力不说，这咳嗽都是时好时坏，好时宛如痊愈，坏时咳嗽得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 　　当真折磨人。 　　“梓言，先把药吃了吧，医院的车已经在路上了。” 　　八千代叹口气，扶郑梓言起来吃药。 　　她有些后悔带郑梓言来参加赏樱会了。 　　郑梓言现在的身体状态，别说是这样参加晚宴地出远门。若不是郑梓言一再坚持不去医院，这时候的郑梓言早就应该在医院里静养了。 　　“……咳咳。” 　　郑梓言依靠着八千代的力气起身，软软地靠着对方的身子。 　　热水冲泡好的风热感冒颗粒递到嘴边，郑梓言又忍不住地阵阵咳嗽，险些打了碗。 　　郑梓言：“……咳咳，还，咳咳，还真是天不随人愿呢。” 　　八千代没动静，末了沉沉地叹口气。 　　郑梓言的身体，究竟有多脆弱，曾经照顾过她的八千代是很清楚的。 　　有年安特卫普的冬天，郑梓言感冒，久治不好。依中医理论，郑梓言这是先风热感冒，后又风寒感冒，依西医理论，这就是病毒细菌轮番折磨郑梓言，感冒愣是拖了足足二十几日才勉强算是好了。 　　就更别说郑梓言现在是忧虑成疾。 　　依现在的身体状态，就是那位日勤老人允许自己的外孙女离开东京，郑梓言的身体恐怕都不允许呢。 　　咳嗽四五声，郑梓言终于是将说不出苦也谈不上甜的药剂咽下去。咽着，又咳嗽，呛到肺，疼得郑梓言眉头紧皱，汗止不住地流。 　　又咳嗽四五声，终于止住咳嗽的郑梓言，目光呆滞地看向对面墙壁，像是失了魂的假人。 　　她又在神游了。 　　——————稍事休息的分割线—————— 　　“吱呀。” 　　医务室的门被推开。 　　郑梓言呆呆顺着声音望过去，目光仍然没有聚点。 　　直到银色发丝飘到眼前，郑梓言才渐渐回神。 　　“……露娜？” 　　咳嗽得频率太高，郑梓言的声音完全走了样，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扼制住了喉咙。 　　“咳咳。” 　　结果连对方的名字都没有说完，她就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眼睛痛苦地眯成一条线。 　　露娜的脸在她视线里消失了。 　　只剩下一片漆黑。 　　郑梓言不想见露娜。 　　虽然在网络游戏的世界里，她们曾经无话不谈。有八千代作为纽带，她们彼此之间知根知底，算得上几乎没有隔阂的好友。 　　但现在…… 　　几分钟前，八千代摸摸郑梓言的额头，感觉有些烫，于是离开医务室这里想找毛巾用温水浸湿，给郑梓言降降温。 　　露娜在走廊里应该没有遇到八千代吧？ 　　现在，那位暂时负责照顾露娜的女佣松岛小姐，正站在医务室门口尽职尽责地望风。医务室里，现在只有郑梓言和露娜两人。 　　郑梓言觉得肺部难受，整个人像是受伤小动物似地蜷缩着吸气。 　　露娜碰了碰郑梓言的胳膊。 　　郑梓言下意识地缩到旁边。 　　她好害怕自己会被露娜给怨恨。 　　就像刚刚被魏莱知道“秘密”时的那样……郑梓言真的好害怕，好害怕会失去。 　　“……梓言。” 　　郑梓言的身体在颤抖。 　　尽管颤抖得很轻微。但肌肤那里的细小波动，还是顺着指尖的触感被露娜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直达心间。 　　露娜怨恨郑梓言吗？ 　　说完全不怨恨是假的。 　　但整件事情，对于郑梓言来说也完完全全是身不由己。想通之后，露娜也实在没有办法远恨这么一位心地纯洁得如同白纸的人。 　　而且，郑梓言现在的状况很不好。 　　郑梓言的个子要比露娜高些，这时手臂却瘦弱得比露娜还要纤细。 　　“露娜……” 　　听到露娜在呼唤她的名字，而且还是自己原本的名字，郑梓言的情绪又有些抑制不住了。 　　“露娜……对不起……” 　　郑梓言在啜泣，一字一啜，“对不起，对不起……” 　　郑梓言现在瘦瘦弱弱，声音也是小小，听着就不禁让人心生怜悯。 　　露娜叹口气：“梓言，你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自始至终不都是那位老人的任性么？” 　　郑梓言知道是这样的道理。 　　但不论是不是她任性想要八千代陪在自己身边也好，还是外公大藏日勤任性将八千代要来照顾她也好，对露娜造成的伤害都是实打实的。 　　虽然现在看起来，露娜健健康康的，状况可要比她郑梓言好很多了。 　　郑梓言依旧啜泣，哭得泣不成声。 　　带着咳嗽，哭得，咳嗽得，痛得郑梓言更蜷缩起身子。 　　“都说了不怪你了。” 　　露娜无奈。 　　她的手指轻轻拂过郑梓言的发梢。 　　因为天生的原因，郑梓言与露娜一样，身体里没有办法合成黑色素，没有办法应对阳光，不论肌肤还是头发都是白色的。 　　但郑梓言现在，头发银白得有些过分了。 　　颜色浅浅，粗糙得在阳光下几乎没有了光泽。 　　最近这些天，郑梓言被重感冒折磨得不轻。再者没有办法回国，郑梓言担忧父亲，担忧母亲，担忧露娜，唯独没有顾虑到自己。 　　整日整日地内心忧虑，茶饭不思，郑梓言的身体都有些营养不良了。 　　状态当真是糟糕透顶。 　　可惜露娜没有安慰别人的经验，轻声细语地安慰郑梓言半天，还是没有办法止住郑梓言的哭声。 　　这还是她和郑梓言的第二次正式见面吧？ 　　明明，上次在医院地下庭院里见到的时候，这位还是微笑着，阳光得如同王子一样的人呢！ 　　露娜：“不要再哭了！” 　　“诶？” 　　露娜突然地大声呵斥，似乎有奇效。 　　郑梓言愣住一下，哭声当即就止住了。 　　秘密共享。郑梓言知道露娜的过往，露娜也知道郑梓言女性假两性畸形的事情，又是同样的银发赤瞳，她们之间的关系本就比其他人更加亲近些。 　　如果没有家族那些错综复杂事情的阻隔，她们的关系一定会比现在要更好的吧？ 　　郑梓言一直低着头，被露娜强硬地掰起来了。 　　额头紧贴住额头，郑梓言不得不注视着露娜的眼睛。 　　这究竟是一双怎样的眼眸啊—— 　　郑梓言没有办法描述出此时此刻，樱小路露娜的眼眸深处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感情。 　　但是，露娜的双眸，那双绯红双眸，此时此刻的的确确仿佛是有火焰在燃烧般跳动着。 　　“郑梓言，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让人担心？！” 　　露娜对郑梓言的怨气，早在今晚樱花园那里，听到郑梓言哭泣着说出的那些话，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正如八千代说过的那样—— 　　郑梓言这孩子，总是担心会因为自己麻烦到别人，总是不由自主地会为别人着想，哪怕是最终会伤害到自己，也是这样。 　　……傻傻的，让人觉得有些可怜。 　　“……对不起。” 　　郑梓言的道歉又开始了。 　　“郑梓言，你心里真正的想法究竟是什么？” 　　露娜不理她，直截了当地揭伤疤。 　　“是想像你外公规划的那样，留在东京，留在霓虹，还是想回去种花家，回去你父亲的身边？！” 　　“……” 　　郑梓言消声了。 　　半晌，她低声地说：“我想，想回国……” 　　露娜绷紧的嘴角微微松开。 　　但言辞却更加激烈了： 　　“想回国，对吧？想回到你父亲的身边，对吧？” 　　露娜的双手正捏着郑梓言的肩膀，捏得郑梓言阵阵疼痛。 　　“想要回国，就把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地和你外公讲出来！你外公要是不同意，就去考虑其他能够改变你外公的想法！实在没有办法回国，就好好在这里生活下去！” 　　“你不是谁的附庸，也不是谁的影子！想要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就不去做什么，意志这种东西只能由自己决定的，不是么？！总是把自己沉浸在自我牺牲里，总是把所有的错都归给自己，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人，对不起那人，你最对不起的人根本就是你自己好么？!” 　　露娜站起身，强硬牵着郑梓言的身体面向旁边。 　　那里有面等身镜，是为方便来医务室的人，在离开时候打理打理容貌而准备的。 　　“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 　　面容憔悴，眼睛哭肿了，就连头发都是乱糟糟的，可惜了身上雍容华丽的晚礼服。 　　“哪有万事如意的事情？哪里有一定会按照计划完美进行下去的事情？！” 　　“情况会变，计划会变，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出现转变。你是回国也好，没有办法回国也好，身体都是你自己的。你现在这样，完全是在作贱自己，知道么？” 　　“睁开眼睛，抬起头，把腰挺起来！你之前不是男生么？不是男孩子么？这点勇气都没有么？这点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么？！” 　　“就你现在这样子，别说回国，你任何事情都做不了！” 第254章 二百四十九章 苦心 　　我现在，所能做到的最好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呢？ 　　注视着坐在她身旁的伟岸身影，郑梓言久久不语。 　　樱小路露娜离开医务室已经有段时间了。 　　在郑梓言被她训斥得失神的时候，悄然离开了。 　　“梓言，有件事情不要忘了。” 　　临走时，露娜说：“你是留在东京也好，还是回国也好，八千代都是我借给你的。租期到的时候记得还给我。” 　　郑梓言：“……” 　　郑梓言能说些什么呢？ 　　要是可以的话，现在就让八千代离开她这里，回到露娜的身边，郑梓言都是同意的。 　　只是…… 　　郑梓言抬眸看看外公大藏日勤老人，嘴唇紧闭。 　　该怎么说好呢。 　　“月夜——” 　　日勤老人先开口了，呼唤她。 　　郑梓言下意识握紧棉被一角，开口：“外公……” 　　日勤老人说：“还是回医院里再调养些时日吧。” 　　郑梓言摇头，面上带着犹豫之色。 　　“怎么了？”日勤老人问：“我听佣人汇报，前些天医生就建议你去医院里静养，被你拒绝了。是不喜欢医院，还是不喜欢医院里的哪位医生了？” 　　“都不是。” 　　郑梓言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意志，是只属于自己的东西。 　　想要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想去做什么，就不去做什么……吗？ 　　露娜说过的话萦绕在郑梓言的耳边。 　　露娜在樱小路家的行动是受限的。刚刚来医务室探望郑梓言，还是她假借身体不适的原因，委托女佣松岛小姐帮忙打掩护才做到的。 　　露娜离开约有十分钟，听闻外孙女因为身体不适被送去医务室里暂做休息的日勤老人，如郑梓言预料的那样赶过来了。 　　“……呼。” 　　郑梓言深吸一口气。 　　重感冒是真的，咳嗽得连续不断也是真的，这不是装病。 　　能借着这样的机会，创造出能够与外公面对面聊天的机会，敞开心扉地说说心里话，不正是她想要的吗？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外公。” 　　医务室里出奇的安静。 　　也许与郑梓言即将说出来的话有关。 　　郑梓言小声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回国，回到我父亲那里。” 　　日勤老人：“……你说什么？” 　　“外公……我想回国。” 　　郑梓言的声音比刚才还要轻，但却是清晰而且决绝的。 　　日勤老人没声了。 　　半晌，他说：“我听医院里的木下医生讲，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再在医院里静养调理观察一段时间会更好。” 　　“更何况你现在感冒这样严重，还是调养调养再回去吧。” 　　日勤老人没有拒绝郑梓言的回国请求。 　　但郑梓言听到后，却是不由得薄凉一笑。 　　想要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就不去做什么。 　　意志是只有自己才能够决定的东西呐。 　　“外公，等我身体彻底痊愈之后，真的就可以回国，真的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吗？” 　　于是郑梓言这样问了。 　　问到最后，她的声线因为恐惧在微微颤抖着。 　　但她的双眸却是一眨不眨地与外公对视，丝毫没有退缩。 　　有些事情，没必要讲得那么清楚，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 　　日勤老人顿住，又没有声音了。 　　过好久，直到郑梓言脖子酸痛，忍不住低头的时候，日勤老人出声了。 　　或是疲惫，或是不解，或是提不起兴致了，日勤老人的声音低沉得仿若谷底回响。 　　日勤老人：“月夜，据老夫所知，你原本是准备前往安特卫普设计学院读书，学习服装设计。回到种花家，回到海州，回到你父亲的身边，完全是因为你父亲的缘故，被强迫的，对吧？” 　　“……最开始的确是这样。” 　　郑梓言笑了。 　　“既然是被迫的，那么现在离开那里有什么不好？” 　　日勤老人说：“你的情况，你自己应该是清楚的。留在东京，留在霓虹，以老夫外孙女的身份展开一段崭新的生活，这有什么不好？” 　　日勤老人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 　　具体的事情，日勤老人早在月余之前就与自己的女儿卡塔琳娜讲清楚了—— 　　天各一方，本就是对爱人之间最大的折磨。与其如此，莫不如离婚，彼此之间也好了无牵挂。 　　这是最优解。 　　郑权不用担心工作，自此可以一心一意地投身于事业。卡塔琳娜和郑梓言不用再受限制，可以在全世界的任何地方继续追逐在服装设计上的梦想。 　　难道还有比这更加出色的解决方法么？ 　　假若卡塔琳娜实在放不下与郑权的感情，日勤老人也可以驱使大藏财团的财力支付卡塔琳娜与安特卫普设计学院之间的合同的巨额违约金，让他们夫妻可以在团圆。 　　“月夜留在东京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一定要折断孩子的翅膀？” 　　日勤老人是这样和卡塔琳娜说的。 　　“外公……” 　　静了一会，郑梓言说：“在医院里住院，手术，治疗，还有您为我费心规划的这些，我真的很感谢。” 　　“但是父亲，母亲，还有海州的那些同学——” 　　郑梓言顿一下，声音渐渐由从颤抖变得平稳了。 　　“我还是恳请外公能同意我回去。” 　　不论是父亲，母亲，还是海州的那些同学，甚至是樱小路露娜，郑梓言都不希望她们因为她而受伤。 　　“为什么要顾虑这么多？！月夜，加入霓虹的国籍，在这里展开全新的生活，对你个人来说，对老夫的外孙女大藏月夜来说，没有比这更加好的未来。” 　　日勤老人的语气变了。 　　“是在东京这里学习服装设计，还是回到安特卫普，在安特卫普设计学院学习服装设计，全都由你。” 　　他恨铁不成钢：“为什么你就不明白呢！” 　　“……外公。” 　　肺在痛。 　　心也在痛。 　　郑梓言捂住胸口。 　　能与外公交谈到现在，她自始至终都全凭借一口气在硬撑。 　　不想让父亲受伤，不想让母亲难堪，不希望魏莱还有露娜失望。 　　这些都是郑梓言心中最真实的想法，是郑梓言自己的意志。如果身边人能够幸福的话，对郑梓言自己来说，就没有比这更加幸福的事情了。 　　“因为……我有必须这样做的理由呀。” 　　“……” 　　大藏日勤老人迷惘了。 　　他在郑梓言的身上，见到了其他人的身影。 　　那是他朝思暮想几十年，却再也没可能相见的人。 　　伊莎贝尔-茨威格特，他的恋人。 　　该说是血缘上的返祖吗？ 　　卡塔琳娜作为伊莎贝尔的女儿，尽管母女相像，但还是有着不小的差别。 　　反倒是郑梓言这里，抛开银发赤瞳来讲，容貌上，她和自己的外祖母简直可以说是同一模具雕刻出来的。 　　尤其是随着激素治疗的展开，郑梓言的脸颊愈发柔和，与少女时期的伊莎贝尔真的是越来越像了。 　　就连这样不忍心身边任何人受伤的性格也…… 　　日勤老人就是一位内心复杂的人。 　　当年，他的女儿卡塔琳娜因为被茨威格特家里出于政治考虑，要嫁给巴黎那里拉格朗日家的长子，逃婚逃到东京这里的时候—— 　　是大藏日勤亲自挡住茨威格特家的所有交涉，将对伊莎贝尔的思念毫无保留地灌注给了他们的女儿卡塔琳娜。 　　是想要组建乐队也好，还是做飞车党也好，甚至去做平面模特也好，日勤老人全都允许卡塔琳娜凭自己喜欢的方式去生活了。 　　资金有的是，只要是大藏财团承受范围之内的任何花销，日勤老人就是连眉头都没皱过一下。 　　可是…… 　　为什么他的女儿，就没有办法理解他的苦心呢？ 　　他安排给卡塔琳娜的婚事，根本不是政治婚姻。那位花之宫家的长子，虽然是出身豪门，却丝毫没有因此而自傲。温文尔雅，洁身自好，整个学生时代都没有与女人有染。 　　如果卡塔琳娜能够与这样优秀的男人喜结连理，大藏日勤做父亲的也就安心了。 　　后来啊…… 　　后来的那些事情，不提也罢。 　　大藏日勤一度认为自己的女儿已经隐匿在欧洲的哪个角落，不知道是好是坏地度过了人生，自己这辈子恐怕都没有办法再和她相见了。 　　而现在。 　　大藏日勤自己的心里都是无时无刻不在矛盾着的。 　　该说是失而复得吧。 　　卡塔琳娜好好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被卡塔琳娜带来的，还有他大藏日勤的外孙女郑梓言。 　　尤其是郑梓言，不论是性格还是容貌，都与伊莎贝尔太像太像了。 　　日勤老人不想放手。 　　郑梓言越是这样宁可委屈自己，也要让身边的人幸福，日勤老人就越觉得心疼，越是不想放手，不想让郑梓言离开自己的身边。 　　能够为父亲，为母亲，强迫自己退让到这种地步，郑梓言这孩子对家人的感情…… 　　日勤老人欣赏家人之间这样深刻的羁绊。 　　这世界上的确没有什么能够十全十美的事情，总是要有舍有得。 　　但如果将郑梓言留在自己的身边，没有办法再与自己父母相见的郑梓言一定会伤心难过。若是放任郑梓言回去，她的父亲郑权能提供给她什么？她的爷爷，郑龙老鬼对她的态度又会如何？ 　　尤其是郑梓言还以男生的身份，在那座叫做海州的城市生活过一段时间。 　　着实是两难了。 　　但是……有舍有得，有舍有得。相比回到海州，果然还是留在东京，对郑梓言来说是更好的事情吧。 　　整个的大藏家，都可以作为郑梓言的后盾呐。 　　日勤老人讷讷，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不论是卡塔琳娜，还是月夜，全都不能了解他的苦心呢？ 　　唉。 　　唉唉唉！ 　　日勤老人在心里重重地叹气。 　　“月夜，回国的事情，还是等到你身体痊愈之后再说吧。” 第255章 二百五十章 细思极恐 　　郑梓言深吸一口气，抬手抹抹额头的汗水，轻轻拨开一缕贴在眼角旁的刘海。 　　她呀，不准备再继续逃避下去了。 　　“外公——” 　　她直视外公大藏日勤老人的眼睛，说：“我想现在就立刻回国。” 　　大藏财团有属于自己的私人飞机。只要与海州那边取得沟通，郑梓言实际上随时都可以离开东京，用不了多久就可以降落在海州了。 　　“……” 　　日勤老人沉默半晌。 　　日勤老人已经不记得自己这颗心，是有多久没有像今天这样波动过了。 　　应该有三十年了吧？ 　　“不要任性。” 　　日勤老人语重心长：“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即使回国，也要等到身体痊愈之后再走。” 　　“不要紧的。” 　　郑梓言摇头：“外公，只是普普通通的感冒而已，海州那里是有能力治疗的。” 　　郑梓言是铁了心想要回去。 　　只可惜天不随人愿。郑梓言嘴上说着普普通通感冒，身体却因为肺部的疼痛忍不住咳嗽好几声，肩膀都缩起来了。 　　日勤老人：“你看看，还说自己是普通感冒，都咳嗽成这个样子了。没去医院检查，你怎么知道自己到底是普通感冒还是肺炎？” 　　“如果不是健健康康的回去，你让外公怎么心安？” 　　日勤老人是铁了心想再拖延些时日。 　　“……”郑梓言强压肺部麻麻痒痒的感觉，不再咳嗽，轻声问：“外公，如果健健康康了，就真的可以回去吗？” 　　日勤老人：“……” 　　一时间，房间里寂静得吓人。 　　日勤老人实在没有什么耐心了。 　　他坐到郑梓言的旁边，伸出自己的宽厚手掌，紧紧握住了郑梓言的小手。 　　感觉冰凉。 　　日勤老人低头看着她，说：“月夜，究竟要我怎么和你说，你才能够明白？” 　　郑梓言抬头，也看着他，嘴角淡淡笑着，不说话。 　　恍惚间，日勤老人仿佛又在郑梓言的脸上见到了伊莎。 　　他抚摸郑梓言的手背，肌肤细腻得仿若绸缎，就像那夜他第一次牵住伊莎的手一样。 　　“月夜，外公不希望你回去。” 　　日勤老人的声音变得柔和了。 　　“回到种花家，回到海州，回到你父亲的身边，你能得到什么？”日勤老人打开天窗说亮话：“是要在那边读过初中，考到好的高中，再直到三年之后才能继续学习你喜欢的服装设计的吧？” 　　“为什么要这样委屈自己？” 　　“……” 　　郑梓言闻言，咬咬嘴唇。 　　“而且你之前，是在海州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吧？这段时间里，你有没有到那里餐馆里吃饭？有没有到那里附近游玩？知道你那些过往的，应该不仅仅是来东京看望的同学吧？” 　　“……” 　　郑梓言彻底没有了声音。 　　这是郑梓言最在意的事情。 　　海州那里，那些给她办理身份证的工作人员，她常去吃烧烤的那家黄牛村烤肉的服务员小哥，还有国庆出门游玩，她过安检时候那些奇奇怪怪看她的检察人员。 　　这些人，都是知道她郑梓言是“男生”的。 　　郑梓言知道自己的容貌特殊，银发赤瞳得异于常人，别人只怕见了，就很难忘记。 　　若是日后的自己，身穿女装被他们见到了，也许会被当作变态吧。 　　“所以外公希望你能留下来，希望你变更国籍留在这里。” 　　日勤老人趁热打铁：“东京这里，没有谁知道你曾经的事情。月夜，你完全可以当作之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以现在的身份，以老夫大藏日勤的外孙女大藏月夜的身份，开启一段崭新的生活的。” 　　“如果舍不得家人，这也完全不是问题。变更国籍到这里之后，种花家对我们霓虹的国籍是施行免签政策的，想回去见见家人，想回去谈谈亲，随时可以想走就走。” 　　“……” 　　日勤老人讲的都是实话，讲得郑梓言哑口无言。 　　只是…… 　　“只是我父亲那里该怎么办？” 　　“你父亲？” 　　日勤老人微微地眯起眼睛。 　　他对郑权没有太好的印象。 　　大概停顿思考有十秒钟，日勤老人问：“月夜，你不记恨你的父亲吗？” 　　记恨？ 　　郑梓言紧闭的双唇露了笑。 　　“怎么会，我父亲一直是对我很好的。” 　　也许回到海州之前，郑梓言的的确确对自己的父亲郑权稍有怨恨吧。 　　但回到海州这么久，郑权一直是对她百依百顺，那一丁点的怨恨也早就烟消云散了。 　　对我很好？ 　　日勤老人的眉头微微紧着。 　　郑梓言的过往，日勤老人早就通过女儿那里，还有与郑梓言熟络的大藏千夏大藏衣远兄妹那里了解清楚了。 　　也许那郑权是位能够一心一意为人民服务的好领导。 　　但日勤老人从不觉得他是位好父亲。 　　十二年前，郑权哪怕稍微对孩子上心些，都不可能任由保姆胡来。害得郑梓言营养不良，害得郑梓言肺炎住院，害得自己女儿险些丧命，这哪里是位合格的父亲该做的？！ 　　后来，郑梓言被她母亲接去安特卫普生活。她们母女在安特卫普生活这十年里，这郑权做父亲，做丈夫的，可说过请假放下工作来安特卫普探望探望？ 　　一次都没有。 　　的确，郑权每次打电话过给卡塔琳娜，说想来看看她，想来看看孩子，都被卡塔琳娜骂得体无完肤，探望计划也就只得不了了之。 　　如果不是新规出台，郑梓言再不回国，他就不得不放弃领导职务，辞职下课。郑权这才硬着头皮借着与安特卫普友好城市访问的机会来探望妻子孩子。 　　还一张口就是要带孩子回国。 　　日勤老人了解到这些之后，对郑权的印象几乎要恶劣到极点。 　　这人，还有点一家之主，有点男人的责任和担当么？！ 　　在日勤老人看来，这郑权在郑梓言回国之后，对郑梓言所有的好，都不过是出于对自己孩子的补偿罢了。 　　最近这段时间里，日勤老人不止一次地劝自己女儿，要是与那郑权没有了感情，就别再互相耽搁对方，好聚好散吧。 　　但卡塔琳娜根本不听。 　　日勤老人的好意再次落空。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郑梓言的身上。 　　郑梓言说她不记恨自己的父亲，是一丁点谎言都没有参杂的。她那酒红双眸里的澄澈目光说不了假。 　　日勤讷讷，神色忽然平静了，说：“你父亲的事情，让你母亲去处理吧，何必苦着孩子？” 　　“你母亲如果实在放心不下你父亲……钱有的是，外公可以支付你母亲那里所有在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离职的违约金，月夜，你没必要为自己的父亲，一次又一次地委屈自己。” 　　“月夜，留在东京，留在外公的身边吧。你不是喜欢服装设计吗？霓虹这里所有的服装设计学校随你选。你不是喜欢那个叫做山吹八千代的女佣吗？只要你愿意，她就可以一直一直地陪在你身边。你最近不是一直和这里樱小路家那个叫做樱小路露娜的小女孩在玩游戏吗？你要是喜欢她的话，老夫这就把她叫来大藏家陪着你。” 　　“……” 　　大藏日勤老人给出承诺，很丰厚不是吗。 　　而且大藏日勤老人所说的这些，简直就是事无巨细地给郑梓言安排了一切，不是吗？ 　　就连樱小路露娜那里，他都替郑梓言找好了解决办法。 　　然而…… 　　郑梓言的脸上，一丝一毫的意动之色都没有。 　　反而是震惊得睁大了眼睛。 　　——————稍事休息的分割线—————— 　　日勤老人离开了。 　　留下时间给郑梓言好好思考。 　　日勤老人离开没多久，母亲卡塔琳娜，还有山吹八千代一齐到了郑梓言这里。 　　郑梓言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们进来。 　　医务室这里远离庭院，很静。医务室里更静，郑梓言躺在床上，脑海里忍不住地浮现外公大藏日勤老人说过的一句句话。 　　外公他……为什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为什么连她和樱小路露娜之间的事情都…… 　　这是细思极恐的事。 　　郑梓言的脸上挥之不去的惆怅。 　　然而不论是卡塔琳娜还是八千代，她们都不知道刚刚日勤老人与郑梓言说过的话。 　　只当是郑梓言因为重感冒身体不适，因为没有办法回国在心情不佳了。 　　于是卡塔琳娜走近自己女儿，扶她起来，轻声：“宝贝，休息的怎么样了？” 　　郑梓言点点头。 　　“感觉好些了。” 　　感冒这段时间，她的身体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偶尔会咳嗽两声，坏的时候则咳嗽得根本不断。 　　许是注意力高度集中在外公大藏日勤老人提的事情上，郑梓言现在倒是不怎么咳嗽了。 　　“那咱们就先回去吧。” 　　卡塔琳娜关切地说。 　　“回哪里？” 　　郑梓言挑挑眉，问。 　　“当然是医院了。” 　　那边的八千代插话，责备郑梓言说：“医院的车已经停在后院停车场那里了，梓言，还是去医院里检查检查吧。” 　　既然一时半会没有办法回到樱小路露娜的身边，那就先把郑梓言这孩子的身体先养好再说。 　　郑梓言看看自己母亲，看向八千代。 　　她问：“姐姐，现在赏樱会还没有结束吧？” 　　“没有。” 　　八千代回答，皱皱眉：“梓言……日勤大人已经和家主那里打好招呼，不会影响到樱小路家的。” 　　“……” 　　郑梓言在意的还真不是这个。 　　她说：“既然赏樱会还没有结束，姐姐就等到结束，然后和千夏姐姐她们一齐回去吧。” 　　“诶？” 　　八千代没懂。 　　“我这边不打紧，有妈妈陪着就可以了。姐姐的话……难得能来樱小路家，姐姐还是去多陪陪露娜吧。” 第256章 二百五十一章 美好的谎言，终究是谎言 　　刺激性咳嗽究竟是怎么样的？ 　　依着中医的理论，这是风邪犯肺，肺气失宜所造成的咳嗽。大概症状就是喉咙发痒，痒得厉害就会气急咳嗽，呛咳阵阵发作。 　　若是遇到冷空气、异味之类的，就会突发加重。 　　通常夜卧晨起时咳嗽加剧，偶尔有会突然不再咳嗽。 　　郑梓言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 　　也许是因为郑梓言现在全心全灵的注意力都在之前外公大藏日勤老人讲的话上，她已经有十几分钟没有再咳嗽了。 　　“……” 　　那边的山吹八千代没敢应郑梓言的话。 　　看情况，郑梓言现在是一时半会没有办法离开东京，日勤老人的态度很是强硬。如此的话，能借着赏樱会的机会多陪陪露娜，八千代自然是愿意的。 　　但郑梓言刚刚在樱花园那里的阵阵咳嗽……也着实是没有办法让八千代安心。 　　当真是两难。 　　尽管郑梓言现在没有咳嗽。但看看郑梓言满面愁思，脸上苍白得毫无血色，八千代实在是没有办法放心得下。 　　“姐姐——” 　　郑梓言晃晃手：“有妈妈在这里呢，露娜那里比我更需要你。” 　　“梓言……” 　　八千代咬住嘴唇。 　　“去吧。” 　　这时卡塔琳娜走到八千代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这里有我，你去看看樱小路露娜那孩子吧，你们也好久不见了。” 　　“那……老师，我。” 　　八千代还是欲言又止。 　　卡塔琳娜挥挥手，头朝向门口：“去吧。” 　　“那，老师，我就先去了。” 　　八千代终于下定决心，往门外走。卡塔琳娜朝她笑笑，另一边的郑梓言望着窗外月色愣了神。 　　哒哒，哒。 　　夜很静，八千代走在走廊里的脚步声异常清晰，嗒嗒作响。直到脚步声渐行渐远，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卡塔琳娜才坐到自己女儿旁边。 　　卡塔琳娜：“宝贝，是有什么事情不想让八千代知道吗？” 　　郑梓言：“……” 　　郑梓言的目光扫过四周，像是在观察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她将手搭在自己母亲的手臂上，轻声问：“樱小路家，应该不是外公的大藏家的附庸吧？” 　　“什么？” 　　卡塔琳娜闻言怔一下，疑惑地问：“宝贝，为什么要这么问？” 　　郑梓言抿起嘴唇。 　　她外公大藏日勤老人，竟然连她与露娜交好，大家一齐玩游戏的事情都知道。这事情细思极恐，想得深了，她甚至觉得自己身边无时无刻都有着来自大藏日勤老人的监视。 　　樱小路家，还是樱小路家的医务室，这里应该不会有监控设施吧？ 　　郑梓言甚至怀疑自己术后恢复期间入住的病房，自己现在暂住在大藏家宅院里的那间房间，全都有大藏日勤老人委托属下安装的监控设备。 　　还有之前和魏莱一齐在北海道赏雪。如果她的身边不是有大藏日勤老人委托的属下暗中监视，遇到沃尔夫冈老人和他孙女迪特琳德的事情，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被大藏日勤老人知道？ 　　能随时随地为自己外孙女提供保护，这是来自大藏日勤的好意。 　　但是…… 　　这样笼中鸟的生活，真的能够得到幸福么？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樱小路露娜，是因为被她的父母双亲视为家丑，笼中鸟一般地禁锢在了樱小路家的宅院里，不许外出。 　　那她郑梓言呢？ 　　不也是被外公大藏日勤老人给禁锢住了么？ 　　她们两人，没有任何区别。 　　没有。 　　郑梓言：“……”叹口气，她抬头看看母亲，说：“妈妈，刚刚外公来过我这里了。” 　　卡塔琳娜闻言又怔一下，拉过女儿的手：“你外公都和你说什么了？” 　　郑梓言低垂着眉眼：“外公他……不想让我离开这里，不想让我回国。” 　　卡塔琳娜睁大眼睛，“你外公直截了当，什么掩饰都没有和你这样说的？” 　　郑梓言点点头。 　　卡塔琳娜静了，一时无言。 　　这是打开天窗说亮话，郑梓言她外公的态度已经十分明确了。 　　郑权究竟在做什么？ 　　想到这里，卡塔琳娜忍不住在心里低声啐自己的丈夫。 　　为什么直到今日，那位郑龙老家伙一丁点的动作都没有？ 　　卡塔琳娜想不明白。 　　郑龙老人和大藏日勤老人之间的恩怨，剪不断理不清，卡塔琳娜从来都不想参与进去。 　　但卡塔琳娜也明白。因为她父亲是大藏日勤的缘故，那位郑龙老人在知道这层关系之后，根本不能接受卡塔琳娜，连带着她们的孩子郑梓言都变得不着她爷爷待见了。 　　可是…… 　　种花家那里的新策已经执行。即使不考虑卡塔琳娜和郑梓言母女，那位郑龙老人也该为自己的儿子考虑考虑吧？ 　　郑龙老人和大藏日勤老人，曾是柏林军事学院的同学，同寝室上下铺的铁哥们。战争结束后，执政地方的郑龙老人与大藏老人多有经济建设上的往来，合作也算得上愉快。 　　更何况以郑龙老人的影响力…… 　　为什么，为什么直到现在，与这里隔海相望的那里一丁点的动作都没有？ 　　素来坚强的卡塔琳娜，心里都不由得阵阵沮丧。 　　她知道她父亲在监视她们母女。她的电话，也许早在好久之前就已经被那位大藏日勤老人监控，卡塔琳娜就是想打电话过去与郑权确认一下都不敢。 　　当真是一片漆黑，看不清前路啊…… 　　卡塔琳娜顺着女儿的目光望向窗外。 　　窗外夜色全黑，见不到光亮。风吹进窗内，春寒料峭，春风带着凉意。 　　她们母女正望得出神，卡塔琳娜身上的手机陡然响起。 　　卡塔琳娜下意识期盼是郑权打过来的报喜电话。结果拿起来看才发现是大藏医院打过来的。 　　“夫人。” 　　工作人员透过电话讲：“医院的车已经到樱小路家后院的停车场了，需要我们去医务室里接大小姐吗？” 　　“不用。” 　　卡塔琳娜还没说什么，那边的郑梓言突然出声了。 　　“大小姐……还请您不要难为我们。” 　　郑梓言离电话又不远，她说的话，电话另一边的医院工作人员自然是能够听到的。 　　为避免影响，医院负责过来接郑梓言过去检查治疗的车不是通体洁白，闪着霓虹灯的救护车，而是由大藏财团安排的劳斯莱斯。 　　车身做过防弹处理，通体漆黑，像是能够融入到着已然全黑的夜色里。 　　“我说不用，我也不想去医院，你们回去吧。” 　　郑梓言的声音冷了。 　　郑梓言这孩子待人素来温和，这还是头一次对外人如此生冷，听得那边的工作人员都是一楞。 　　然而郑梓言接下来的举动更是决绝。 　　她直接抢过母亲的手机，强硬地按了挂断键。 　　卡塔琳娜：“宝贝，你做什么？！” 　　卡塔琳娜的神色严肃：“不就是没有办法回去了吗？不管能不能回去，身体都是自己的，你这样任性只是在作贱自己！” 　　卡塔琳娜讲的话倒是与樱小路露娜出奇的一致。 　　“今天不论如何，你都得去医院！” 　　说着，卡塔琳娜就要反拨通电话叫医院工作人员上来。 　　“妈妈——” 　　郑梓言拦住了她。 　　“妈妈！医院那里绝对有外公的监视，绝对！” 　　“……” 　　卡塔琳娜停住了。 　　监视…… 　　大藏日勤老人的脾气秉性，卡塔琳娜对于自己父亲可以说是心知肚明。监视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或许说，卡塔琳娜早就料到了。 　　只是她没有办法。 　　卡塔琳娜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声音也变得轻柔：“宝贝，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大体上讲，大藏日勤老人对自己外孙女，还是全心全意想为她好的。将郑梓言禁止出境，卡塔琳娜还可以哄自己女儿，说这是外公大藏日勤老人舍不得她离开。 　　可这监视…… 　　若是被郑梓言知道了，只怕大藏日勤老人一直以来的所有形象就要全数崩溃了。 　　郑梓言被她爷爷郑龙伤害过。卡塔琳娜不希望自己女儿那颗柔软的心再被外公给伤到。 　　郑梓言静静地看自己母亲，轻声：“妈妈，您一直是把我当作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呢。” 　　“在海州，女性假两性畸形的病，您和父亲瞒着我。现在还是在瞒着我呢。” 　　卡塔琳娜的脸色微变。 　　郑梓言说：“刚才外公来过我这里，和我讲了些事情。” 　　“外公想要我加入霓虹的国籍——” 　　卡塔琳娜皱皱眉头：“这怎么行？” 　　“妈妈，您先听我说完，”郑梓言继续讲述着：“外公讲种花家对霓虹这里的国籍施行免签，想回去看看父亲，不用办理签证随时都可以走。讲我只要留在霓虹，霓虹这里所有的服装设计学校随我选择，只要我留在霓虹，八千代姐姐就可以一直留在我的身边，甚至露娜都可以被外公叫来陪我。” 　　卡塔琳娜被郑梓言说的这些惊得哑口无言。 　　“妈妈，您还不明白吗？” 　　郑梓言面色惆怅，颇有深意的说：“我喜欢八千代姐姐这件事情，我还可以理解是生日那天，八千代姐姐来探望我，正好被外公撞见，知道了。” 　　“但是露娜那里怎么解释？” 　　郑梓言低头：“我和露娜一齐玩游戏的事情，除了您和八千代姐姐，谁都不知道。平时和八千代姐姐聊起露娜的时候，身边也从来都是只有母亲您在场。” 　　“为什么外公会对我和露娜之间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 　　“还有迪特琳德，咱们刚刚偶遇到她们，第二天一早外公他就什么都知道了。” 　　“妈妈……” 　　郑梓言呢喃：“我的身边，其实一直有着外公的监视吧？监视设备也好，监听设备也好，还是说有人暗中监视也好，我不论做什么，在哪里，外公全都是能知道得一清二楚的吧？” 第257章 二百五十二章 监视 　　郑梓言不想去医院。 　　尤其，是隶属于大藏家的医院。 　　说白了，郑梓言在那家医院的一切检查结果，只怕不需要多久就会事无巨细地呈现在她外公大藏日勤那里。 　　郑梓言不喜欢这样。 　　她打心底里不喜欢这种完完全全被别人掌控着的感觉。 　　隐私，人权，在这里什么都没有。 　　所以郑梓言拒绝了。 　　“妈妈，我只是刺激性咳嗽，时好时坏，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郑梓言说清自己的意图：“我不想去医院，不想去。” 　　卡塔琳娜：“宝贝……” 　　讲道理，郑梓言这样的作法，仍然是任性。生病治病，天经地义的事情，哪有因为暂时缓解就不去看医生的。 　　但是…… 　　卡塔琳娜能够理解自己的女儿。 　　二十年前，日勤老人安排卡塔琳娜与花之宫家的长子婚嫁。那段时间，卡塔琳娜经历的正是与此时此刻郑梓言身上如出一辙的监视。 　　若不是有大藏金子帮忙打掩护，卡塔琳娜又是赶在迎亲当天出逃，她卡塔琳娜能不能离开东京可就是未知数了。 　　日勤老人的控制欲当真可怕。 　　看着郑梓言，看着自己的女儿，卡塔琳娜的脑海里一直忍不住浮现出一幅画面—— 　　天，在突然间全黑了。 　　卡塔琳娜自己撤下洁白婚纱，里面穿着的，仅仅是一套打底的保暖衣服。 　　因为走得匆忙，随意藏在包里，拿出来披挂在身上的外套略显单薄。 　　外面狂风大作，乌黑云朵夹着风在翻滚着。 　　翻滚不到几下，顷刻间就有雪花落下。雪花繁多密集，洋洋洒洒的，就是街上来来往往车辆的霓虹灯都没办法透出光亮来。 　　卡塔琳娜含着泪，高跟鞋踩得踉踉跄跄往机场赶。 　　这幅画面，卡塔琳娜此生难忘。 　　她没有说话，怔怔看女儿几秒，叹口气，拿出了手机。 　　“喂。” 　　电话是拨给刚刚打电话过来的那位医院工作人员。 　　卡塔琳娜：“你们先回去吧。” 　　“我的女儿刚刚是因为在花园里散步，被刺激得咳嗽了，现在已经稳定很多了。我准备带她出门散步走走，晚些时候到医院里检查，你们还是先回去吧。” 　　电话另一边的医院工作人员倒是尽职尽责，仍然在苦口婆心地劝着她们母女。 　　但不论郑梓言还是卡塔琳娜，她们母女心意已决，又有谁能劝得动呢。 　　卡塔琳娜挂了电话。 　　郑梓言：“妈妈，我可以不去医院了吗？” 　　卡塔琳娜点点头：“不去了。” 　　郑梓言如释重负。 　　——————暂且休息的分割线—————— 　　不去医院，郑梓言又能去哪里？ 　　反正是不能继续留在樱小路家。 　　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不要去医院的郑梓言，完全没有去思考这件事情。 　　隶属于大藏家的医院，如果有大藏日勤老人的眼线的话，那郑梓言暂住在大藏家本家宅院的房间里，会不会也有日勤老人委托安装的监控设施？ 　　郑梓言本就心思纤细，不是过于乐观的人。 　　离开樱小路家，走出后院大门的时候，她抬头仰望夜空，见夜空里明月高悬，星光闪耀，不由得发起呆来。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里的天空已经完全放晴了。 　　今后的路，究竟该怎么走？ 　　郑梓言想不出结果。 　　“诶？” 　　肩膀被什么人拍拍，郑梓言回头，看见母亲卡塔琳娜正站在自己身后。 　　“走了。” 　　卡塔琳娜招呼她。 　　“去哪里？” 　　郑梓言先是一愣，而后问道。 　　“当然是医院。” 　　郑梓言的面色变得惊悚，卡塔琳娜那里倒是神色平静，接着说：“不是你外公家里的医院。不管怎么说，身体到底出了什么状况，还是要看过医生才能安心。” 　　长吁一口气。 　　郑梓言被自己母亲吓到了。 　　如果不是外公家里的医院，郑梓言倒还勉强能够接受。 　　晚风微凉，拂过她的脸庞。 　　卡塔琳娜牵住女儿的手，脚步放缓，耐心地陪着女儿往前走。 　　尽管没有再剧烈咳嗽，但郑梓言的身体仍然不适，走得很慢，晚风掠过耳旁，声音轻轻，像是在低声细语。 　　低声细语…… 　　郑梓言在这样的柔情里停下了脚步。 　　卡塔琳娜觉得奇怪，问：“宝贝怎么了？” 　　郑梓言抬头，觉得母亲的掌心温热，而自己被母亲牵在掌心里的手指冰凉。 　　“妈妈，去其他医院的话，是需要我提供身份证明的吧？” 　　去年十月，郑梓言能够迅速自海州来到东京，到大藏家的私人医院里进行女性假两性畸形的手术，是因为有着大藏千夏的帮忙才做到的。 　　至于郑梓言抵达东京后所需的一切手续，也全都是大藏财团在背后默默帮忙办理。 　　例如霓虹这里的国民健康保险。 　　霓虹与种花，两国的医疗体系有所不同。像这个国民健康保险，是霓虹的强制性保险，包括所有暂留在霓虹的外国人也必须办理缴纳的一种保险。 　　基于这个保险的保险证，自然就是到医院里就医，需要提供的凭证了。 　　这上面记录着所有个人的重要信息。 　　只是…… 　　郑梓言没有加入霓虹国籍。她的身份，仍然是种花家人，郑梓言。 　　而且是男生。 　　性别，男。 　　这样的话，不论是东京这里的私人医院，还是那种公立的综合性医院，郑梓言去看病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麻烦吧。 　　她现在，身体里里外外可完全是女生的模样。 　　也许会被医院的工作人员当作变态，当作怪物吧。 　　“这……倒是真的有点难办了……” 　　郑梓言来到东京后的所有治疗，都是由那所隶属于大藏财团，听命于大藏家（大藏日勤老人）的医院负责，郑梓言的特殊自然不会有什么人过问。 　　但脱离日勤老人的帮助…… 　　卡塔琳娜苦恼了。 　　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被别人当作怪物。 　　“那就先回去吧。” 　　卡塔琳娜说。 　　郑梓言摇头。 　　外公大藏日勤在她脑海里的幻想已经差不多消失殆尽，郑梓言就是去外面借宿酒店，都不想再回到外公给她安排的房间里。 　　郑梓言抿紧嘴唇。 　　谁能保证，那间房间里的角落，是天花板，还是桌角，还是哪里会不会有大藏日勤老人委托属下安装上的微型监视设备？ 　　摄像头，录音器，郑梓言甚至觉得自己起居换衣服的时候都被外公看得一清二楚。 　　这不见得是事实。 　　但郑梓言就是仍不住这样去想。 　　她看向母亲，不说话。 　　卡塔琳娜：“……宝贝不想回大藏家，是吗？” 　　郑梓言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卡塔琳娜苦恼得直敲头。 　　大藏日勤老人的形象，到底是在自己外孙女那里坏掉了。 　　控制欲过于强烈，终究会害人害己。明明日勤老人只是心疼，不忍心自己这酷像伊莎贝尔的外孙女受到任何伤害，结果反而是适得其反了。 　　“可是不回大藏家的话，去住酒店也需要提供身份信息啊。” 　　外国人居住酒店，需要提供护照。 　　郑梓言走的时候，情况紧急，特事特办，急事快办，护照还是有好好办理的。 　　只是护照上—— 　　郑梓言，男。 　　郑梓言忽然就想起一件事请。 　　那是她刚刚拆线的第二天，母亲卡塔琳娜紧急地带她回国。 　　过海关安检的时候，郑梓言被告知禁止出境，随后就被那位帅气的海关工作人员小哥拦下了。 　　郑梓言想起来了。 　　那位小哥哥的面色在某个瞬间凝固过一次。 　　郑梓言原以为，这是海关小哥见到被禁止出境的外国人，难免惊讶。 　　现在想想，只怕是她护照上的性别男，引起了海关小哥的遐想吧。 　　“……” 　　郑梓言瞬间没了声音。 　　好烦…… 　　真的好烦。 　　只是想想自己有可能会被那位海关小哥当作人妖，当作变态，当作怪物，郑梓言的心里就忍不住阵阵绝望。 　　所有身份信息的更改，是要等到回国，拿上这里医院开具的女性假两性畸形诊断证明，手术证明，再回到种花家京城那里…… 　　不对，还需要国内的三级医院出具性别鉴定证明，还有公证部门出具的公证书。 　　国内三级医院的证明好说，海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就可以帮忙办理。公证部门出具的公证书，这就是郑权该去运作的事情了。 　　最后，所有的手续都准备齐全后，需要郑梓言本人，在监护人的陪同下向户籍所在地派出所申请性别变更，派出所受理，所长签字确认后报上级公安机关处理。 　　最后的最后，这是上级公安机关批准，申请人再次到派出所办理变更性别登记，原有居民身份证注销，重新编制新的公民身份证号码，下发新的身份证。 　　这些事情，在性别纠正手术的恢复期间，郑权早就与自己女儿讲过。 　　郑梓言当时倒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回想，郑梓言越是思考越是觉得麻烦，越是思考，就越是觉得疲惫，甚至都有些开始自怨自艾了。 　　为什么…… 　　为什么事情就不能再顺心如意一点点？ 　　为什么总要一次又一次地折磨她？ 　　郑梓言垂眸。 　　她说：“妈妈，我不想回外公那里住。去哪里住都可以，被酒店的工作人员当作怪物也无所谓，被当作怪物也……” 　　郑梓言的声音渐渐小了。 第258章 二百五十三章 水银灯 　　勇气这种东西。 　　来的快，去的也快。 　　郑梓言又开始后悔了。 　　十五岁的年纪，正是自尊心极强的时候。郑梓言的脸皮薄得像张纸，被稍微怪罪两句都会面红耳赤，就更别说被别人奇奇怪怪地看待了。 　　被当作人妖这种事情…… 　　郑梓言的自尊心是绝对没有办法容忍这种事情发生的。 　　“算了。” 　　母亲卡塔琳娜找的酒店富丽堂皇。 　　门口站岗的服务人员见到衣着华丽的她们母女，已经下意识地面带微笑，准备迎接这对金主入住了。 　　郑梓言却停在了门口。 　　她看着自己母亲，摇摇头，说：“妈妈……” 　　说着，低下了头：“我们还是……还是回外公家里吧。” 　　说完，郑梓言咬着嘴唇，眼睛盯住自己高跟鞋的鞋尖，默默不语了。 　　矛盾。 　　不论是入住酒店，出示护照时被当作怪物。还是回到外公家里，继续被外公大藏日勤老人监视着。 　　郑梓言都没有办法接受。 　　但她没有能够两全其美的办法。 　　东京之大，竟然没有了她的容身之地。 　　“宝贝……” 　　卡塔琳娜看着自己女儿满面愁思，想想，说：“宝贝，要不咱们今晚去妈妈的朋友那里借住一晚吧？” 　　朋友？ 　　哪位朋友？ 　　郑梓言疑惑抬起头。 　　卡塔琳娜解释说：“就是咱们刚到东京，在街上碰到村田。” 　　村田？刚到东京在街上碰到的？ 　　啊，他啊。 　　郑梓言的思绪在自己脑袋里转了几圈，才想起这么一位几乎要被她忘记的路人甲。 　　就是郑梓言在手术之前，有妈妈领着她逛街，在街上碰到的那位邀请她做平面模特的山羊胡摄影师。 　　中年大叔，四五十岁的年纪。 　　“不行。” 　　郑梓言当机立断地拒绝了。 　　哪有领着女儿留宿在男性朋友家里的事情，绝对不行。 　　卡塔琳娜：“……” 　　叹口气，她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至于求助大藏千夏，或者自己的闺蜜大藏金子提供住宿……被大藏日勤老人知道了，难免又是要大发雷霆。 　　几分钟的功夫，卡塔琳娜母女就这样直直站在酒店门口。 　　末了，卡塔琳娜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 　　“走吧，我们回去。” 　　琳娜说。 　　郑梓言也是无可奈何，点点头跟在母亲身后往外走。 　　只留下笑容僵硬在脸上的服务人员呆呆望着她们母女远去。 　　顺便一提。 　　刚刚她们母女一直在讲德语，她这位雅思九分的服务员愣是一句都没有听懂。 　　…… 　　郑梓言她们这里，距离大藏家本家的宅院，有不小的距离。 　　还是乘坐电车更加合适些。 　　她们母女搭上电车，往大藏家的方向赶。错过了下班高峰期，电车里很是安静。与郑梓言同车厢的人，老人们打着瞌睡，小孩子们聚集在一起，小声尽可能不打扰别人地讨论着自己喜欢的动漫角色。 　　郑梓言心不在焉地望向窗外。 　　心烦。 　　郑梓言现在心很烦。 　　烦到即使是这些小孩子们在低声，或是欢笑或是激烈的争执都觉得烦。 　　人类的悲欢不会相通。 　　此时电车里的模样，放到摄影师的摄像机里，也许会是一番岁月静好的景象。但听在郑梓言的耳朵里，却只觉得吵闹。 　　电车压过轻轨的声音，老人们打瞌睡的声音，还有小孩子的声音。 　　好吵。 　　郑梓言蹙着眉，在强行忍耐着。 　　“你们觉不觉得那边的姐姐好像蔷薇少女里的水银灯？” 　　小鬼们讨论的声音传到了郑梓言的耳朵里。 　　郑梓言睁开眼睛，见到对面的那群小男孩在朝着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郑梓言的眉头不喜地皱紧了。 　　蔷薇少女是什么？水银灯又是什么？ 　　郑梓言不喜欢这种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 　　“这样柔美的银白长发，虹膜也是血色的。还有身上的端庄洋装，感觉就像是三次元里的水银灯。” 　　郑梓言：“……” 　　就算这些小鬼是在夸奖她，郑梓言糟糕的心情也没办法有一丝一毫的好转。 　　她是郑梓言。 　　不是大藏月夜，也不是什么水银灯，她自始至终都只是她自己！ 　　“嘀——” 　　电车抵达下一站。 　　郑梓言都没有听清这里是哪站，就急匆匆地起身，拽自己母亲一齐下车。 　　她烦得有些晕车了。 　　酸水反到喉咙，被郑梓言强硬咽下去。压到肺部那里，烧得发痛。 　　这身体就不能再健康哪怕一点点吗！ 　　下车时候，郑梓言刚刚好路过那些小孩子们的身边。许是因为身体不适，她的表情冰清冷峻，吓得靠近电车门的小孩子不禁往旁边缩了缩。 　　郑梓言：“……” 　　种花家有句古话，记得是叫做：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这里只取前一句。 　　郑梓言全当作是自己的银发赤瞳走近之后吓到小鬼了。 　　唉，误会这种事情真的是要不得。 　　“唉。” 　　出了电车站，郑梓言再次仰望夜空。 　　还是群星隐耀，明月高悬。 　　东京之大，郑梓言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身处何处。 　　不过街上的人，倒是比白天时候要多上不少。相比上下班时候走得急匆匆的人们，大家这时候反倒悠闲不少。 　　“宝贝晕车了？” 　　卡塔琳娜问。 　　郑梓言点点头，用手敲敲自己胸口。 　　以前，郑梓言这样敲敲胸口缓解恶心感觉，敲到的从来都是平平硬硬的骨头。 　　而现在…… 　　触感柔软。 　　即使隔着衣服也是这样。 　　“……” 　　卡塔琳娜也不由得阵阵心烦意乱。 　　适用于晕车和运动症的茶苯海明，卡塔琳娜给女儿备着呢。但全都放在了住处那里，没有带在身上。 　　今天不顺的事情可真多。 　　卡塔琳娜的目光扫向四周。 　　“宝贝，我们去那边吧。” 　　卡塔琳娜指指对面。 　　看情形，这里是商业街，算得上热闹。她们母女正对面的街道那里就是家店面不小的便利店。 　　“买些酸酸口味的饮料喝，应该能缓解些。” 　　郑梓言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街面的。 　　她只知道自己恶心着，恶心着，忍着忍着就到便利店的门前了。 　　夜风迎面吹来。 　　郑梓言打了哆嗦，晕车的恶心感竟然神奇地忽然消了大半。 　　卡塔琳娜：“今天宝贝想买点什么都可以。” 　　“诶？” 　　郑梓言受惊似地抬起头。 　　往日里，她母亲在她的饮食方面可是控制得很死。今天这样允许郑梓言想买点什么都可以，端是太阳在西边出来了。 　　卡塔琳娜看着她笑笑。 　　心情不好，偶尔出点喜欢的零食放松放松也没什么不好。 　　在东京的那些日子里，她卡塔琳娜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会去居酒屋里喝酒放松呢。 　　当然，喝酒这种事情，她女儿郑梓言就算了。 　　小孩子，喝什么酒？ 　　可不能被那迪特琳德-茨威格特给带坏了。 　　“阿嚏！” 　　还在樱公馆，跟着尤希尔她们和露娜聊天的迪特琳德莫名其妙地打了好几下喷嚏。 　　尤希尔：“琳德？你感冒了？” 　　“没有。身为军人，怎们可以有感冒这样懦弱的事情！” 　　迪特琳德高声反驳，手里却是接过山吹八千代关怀着递过来的手帕。 　　嘛…… 　　先不管迪特琳德那边。 　　还是看郑梓言这里。 　　便利店里开着空气循环系统。循环在便利店的空气谈不上冷，也称不上热，吹拂着，让郑梓言难得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郑梓言这孩子超喜欢便利店的。 　　喜欢便利店里的洁白灯光，喜欢整齐摆满货架，琳琅满目的商品。即使什么都不买，仅仅是在货架旁边走过，郑梓言的心也会莫名的平静下去。 　　当然，这得是便利店里足够安静才可以。 　　回到海州的这段时间里，如果不是有魏莱拽着，郑梓言才不想到那里的超市去逛。 　　过于吵闹了。 　　超市里播放的当红歌曲，听在郑梓言这里很吵。超市里购物的人们，他们大声交谈的声音，听在郑梓言这里也是吵吵闹闹。 　　尤其是天花板—— 　　海州那里，或许是出于成本的考虑，即使是万达广场的地下商场，天花板都没有做任何处理，就那样钢筋水泥电线缆明晃晃地裸露在外面。 　　虽然来购物的人，很少有人会注意到头顶就是了。 　　但郑梓言不同。 　　学习服装设计的她，学习艺术的她，对于完美追求可是很高的。 　　相反，东京这里就好多了。 　　东京啊…… 　　也许上下班时期的东京，作为国际化大都市，也总是喧闹的，挤满着人的，灯光辉煌下的人们脚步匆匆。 　　这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事情。 　　但黑夜之下，静下来的东京，就完全是另一幅模样了。 　　不论是春夏秋冬，还是各种节庆假日，东京这里总有可以观赏的东西。赏樱花，看烟火，观红叶，甚至是过圣诞这样的西方庆典，东京各种各样的街头表演和地下乐队，几乎每天都能看得到背着乐器去表演的人们。 　　就说便利店，东京这里，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几乎遍布东京的每个街头角落。深夜里，饥肠辘辘的人们只要走出门，总能见到便利店发出来的温暖灯光。 　　再看看便利店里。 　　郑梓言穿梭在货架和货架之间，走走停停。货架上的商品，即使小到文具，小到日常用品，包装设计都精致得美轮美奂，充满着生活气息和情趣。 　　要是能在海州那里开设这样一家规格的便利店，应该会生意很好吧？ 　　郑梓言默默地想。 第259章 二百五十四章 自由！ 　　指尖落在自己银白的发梢上，轻轻捻动两下。 　　郑梓言的心绪，乱了。 　　便利店里很静。 　　静得郑梓言听见了自己逐渐加速的心跳声。 　　心中的不安，在随着心跳声一下，一下地加深着。 　　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买些喜欢的零食，然后回到住处，什么都不想地等到第二天的到来。 　　可是…… 　　郑梓言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不论如何美味的零食，在她眼里都变得失去了味道。最终郑梓言什么都没有买下，仅仅拿过一瓶橙汁，独自地走到收银台这边。 　　橙汁是冰的。 　　寒意透过指尖，直达郑梓言的心间。 　　“呼……” 　　收银台这里，临近便利店门口。顾客进进出出，有外面的冷风被夹杂着裹挟进来。 　　“呜。” 　　冷风袭过郑梓言脸颊的一刻，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哆嗦，眼睛微微眯起来了。 　　风在作怪。 　　额前的刘海被风扯着，有几缕挣脱发卡的束缚，滑落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 　　郑梓言抬起手指，将刘海顺过去，顺到耳朵那里。指尖划过肌肤时，指尖感受到了温热，肌肤上却只有冰凉。 　　郑梓言垂眸，酒红色的眸隐着，静静地观察四周。 　　不是她疑神疑鬼。 　　她一早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有人，在跟踪她。 　　站在她前面结账的，是位身穿黑色挺拔西装的壮硕大叔。 　　有多壮硕呢。 　　这位大叔的肩膀宽厚，就是西装都没有办法遮挡着住。 　　郑梓言的身高有一米五八。现在穿着短靴，就是放在东京这边的成年女性里都不算矮小。 　　但她站在这位大叔身后，靠得近了，抬头只能见到对方的肩膀，郑梓言的身形就显得渺小，甚至有些弱不禁风了。 　　“扑通。” 　　为什么会是他。 　　郑梓言的心脏猛地跳动一下。 　　她转身就想离开。 　　只可惜，时间不过是过去短短一瞬，郑梓言的身后就有了结账的顾客。这里又是窄窄的单行道，郑梓言却是出不去了。 　　转身的刹那，郑梓言瞥到了另外一个人。 　　那边冰淇淋模型展柜，有位驻足的年轻女性，正用余光若有若无地看着她。 　　目光对视，年轻女性装作若无其事，不动声色地将视线偏向旁边。 　　郑梓言：“……” 　　郑梓言的好心情就是被他们毁掉的。 　　这位年轻女性，大概二十四五的年纪。身材高挑，目视有一米七。身形干练，气质阳光，穿着普普通通的牛仔裤和毛呢大衣，打扮得像是深夜外出买些宵夜的女大学生。 　　郑梓言的脑海里，浮现出在樱小路家医务室时，外公大藏日勤与她讲过的话。 　　郑梓言觉得自己的感觉不会错。 　　就在刚刚，她在便利店里一排排货架地欣赏的时候，这位女大学生总共在她视线里出现了四次。 　　不论郑梓言如何地移动，女大学生都在与她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从未变过。 　　还有她身前的黑西装。 　　与那边的女大学生一齐，总是一前一后，若即若离，隐隐约约与郑梓言保持着距离地跟着她。 　　如果不是郑梓言有转圈看过货架上所有的商品，然后再回头购买的习惯，只怕都不会发现自己正在被跟踪着。 　　这些人…… 　　郑梓言咬住嘴唇。 　　她的母亲，卡塔琳娜还在那边的冷柜挑选着冰淇淋酸奶，郑梓言这边却已经身陷重围了。 　　“欢迎下次光临！” 　　收银员小姐微笑着将香烟递给黑西装。 　　默默收回银行卡，接过香烟，黑西装转头往店里看，与那边的女大学生对视了一眼。 　　黑西装转身时，微微低下了头，郑梓言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 　　黑西装下，是洁白到一尘不染的白衬衫。白衬衫下露出筋络分明的脖子和锁骨，肌肤略白，面容帅气，身材高大欣长。 　　看样子，大概三十岁左右，手里拎着公文包，像是上班族的模样。 　　上班族，还有女大学生…… 　　郑梓言的手指攥紧，一语不发。 　　“小姐——” 　　“……” 　　“小姐？” 　　“诶？” 　　直到收银员小姐第二声地用英语呼唤她，面色郁郁的郑梓言才勉强回神。 　　抬头，郑梓言见到收银员小姐正在面带微笑地看她。 　　银发赤瞳。 　　似郑梓言这样容貌的人，即使是在东京这样的国际化大都市里，也是难能一见。 　　尤其郑梓言遗传自己母亲卡塔琳娜的美人基因，容貌秀丽，面庞里有着西方人特有的立体感。 　　再见到对方身穿的晚礼服雍容华丽，气质也称得上优雅，收银员小姐稍作思考，还是决定用英语这样的国际语言来问候了。 　　尽管收银员小姐的英语有着很浓厚的日语味道，一点都不地道。 　　“小姐，该您结账了。” 　　估计这位小姐也是深受“罗马音”式英语的毒害，英语讲起来像是唱歌，郑梓言仔细侧耳倾听才勉强听懂。 　　似乎也是知道自己的英语水平堪忧，收银员小姐歉意地笑笑，向郑梓言道歉鞠躬。 　　郑梓言沉默着，将手里橙汁放到收银台，下意识地往便利店外面看。 　　平常遇到这种事情，郑梓言还会平易近人地与对方解释“用日语也可以，她听得懂的”。 　　而现在…… 　　她完全没有心情。 　　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下去了。 　　之前的黑西装也彻底隐身在黑夜里，郑梓言极目所视，没能发现他的身影。 　　是离开了吗？ 　　郑梓言紧闭双唇。 　　不可能。 　　这位黑西装，一定是隐藏在这家便利店附近的某处，在静静地等待着郑梓言出门呢。 　　日勤老人啊…… 　　他对郑梓言，对这位不论长相还是性格都酷像自己亡妻伊莎的外孙女，当真是应种花家的一句古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 　　控制欲比起当年对自己女儿，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哪有藏身在暗处的保镖离开大小姐提前离开的道理。 　　可是…… 　　为什么。 　　郑梓言的嘴唇，咬的，苍白得几乎要没了血色。 　　她的外公，对她的监视究竟要到什么程度才算够？ 　　“喂——” 　　“喂。” 　　“啊。” 　　有什么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郑梓言吓得机灵。转头，见到自己身后排队等待结账的老奶奶在向她笑。 　　老奶奶指指收银员小姐。 　　然而郑梓言这时候精神恍惚，楞楞的，根本没有理解老奶奶的意思。 　　“呃……” 　　老奶奶尴尬了。 　　她下意识觉得自己面前这位小姑娘是外国人。她自己又是土生土长的霓虹人，不会讲日语，就是想告诉人家，讲日语人家也不见得能听懂啊。 　　“小姐，550日元，该您结账啦。” 　　还是收银员小姐继续用她那蹩脚的英语替老奶奶解了围。 　　老奶奶感激地向她点点头。 　　“啊，啊，抱歉，对不起！” 　　郑梓言乱了心神，下意识用德语说话了。 　　其实郑梓言没有耽搁太久。 　　但霓虹这里的节奏毕竟偏快，经郑梓言这么耽搁，便利店门口结账的这里渐渐排起了长队。 　　仔细观察，大多霓虹人对郑梓言这样的“西方大小姐”都有着十足的耐心。反倒是有位排队在很靠后很靠后，大概十多岁的年纪，没比郑梓言大多少的男生，他面有愤愤色，嘴里在轻声地念念有词。 　　如果不是顾及郑梓言衣着华丽，又是容貌看着就像外国人模样，口里讲得又是他完全听不懂的语言，估计他都要大声上前理论了。 　　郑梓言赶忙翻出一张黑色烫金的信用卡递给收银员小姐。 　　说起来，这张信用卡还是她外公大藏日勤老人送给她的。额度极高，随郑梓言随便花销。 　　然而另一方面的意义，就是郑梓言不论在那里，消费了什么，作为这张信用卡实际持有者的大藏财团，或者说大藏日勤本人都能一清二楚。 　　郑梓言显然意识到了这点。 　　她怔了一下。 　　一时间，她只觉得自己身陷囹圄，她的身边不论哪里都有外公大藏日勤老人布下的天罗地网。 　　外公对她的监视，究竟要到什么程度才够？！ 　　离开樱小路家，去到酒店门口。又在酒店门口乘坐电车到达这里，就是这样一路辗转都还有外公派遣的手下在监视她吗？！ 　　郑梓言的心情恶劣到了极点。 　　脸色渐渐变得发白。 　　以外公对她的控制欲望，她真的有可能离开东京，回到父亲那里吗…… 　　控制欲？ 　　日勤老人可不觉得自己对郑梓言有着什么所谓控制欲。 　　大概，在日勤老人的心里，他所有的所作所为全都是对自己外孙女大藏月夜的保护吧。 　　只是…… 　　对这种保护，郑梓言根本不领情。 　　她不可能领情。 　　想着自己母亲年轻时候的遭遇，想着山吹八千代姐姐不情不愿地来到她的身边，想着自己被海关拦下，禁止出境，没有办法离开东京这里—— 　　郑梓言只觉得东京已经化身巨大的牢笼，将她给禁锢住了。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在这座城市里，郑梓言的一切都置身在外公大藏日勤老人的眼下，没有自由，没有隐私，她郑梓言在任何时间做的任何事情都会被事无巨细的记录下来，然后呈现在外公的跟前。 　　这样的生活……这样的人生…… 　　不要。 　　不要！ 　　她郑梓言根本不想要！ 第260章 二百五十五章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事实证明，郑梓言拒绝母亲带她去那位村田家借宿的决定，是正确的。 　　别说根本瞒不住日勤老人的眼线。就说村田家里现在的状况……就不适合贸然去拜访。 　　“早就和你说过的吧，千万不要去当黑帮！” 　　坐在村田对面的小伙子鼻青脸肿。 　　“你还有脸说？！” 　　小伙子猛地拍桌，桌上的酒瓶晃了好几下。 　　“这话从老叔的嘴里说出来，一丁点说服力都没有啊！” 　　“你年轻的时候也在黑帮里待过啊！” 　　小伙子就连手上都是伤。 　　村田怒了：“正因为我年轻时候经历过，我才什么都明白。老人的肺腑之言，你怎么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呢！” 　　话说。 　　这村田年轻时候，不是卡塔琳娜的同事，模特公司的专职摄影师吗？ 　　“你当年要是继续留在黑帮里，我现在也许都有一位日德混血的弟弟了！” 　　“放屁！我当年如果不是从黑帮里退出，也许连认识她的机会都没有！” 　　小伙子：“那你和她认识了，成好朋友了，又怎么样了？！” 　　小伙子指指旁边墙壁，那里挂着幅银发赤瞳少女的写真：“这是她的女儿吧？人家父亲还是种花家人吧？” 　　村田：“……”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村田钟情于卡塔琳娜，此生未娶。 　　眼前的年轻小伙子是他侄子，今年二十过头，父母早亡，一直是村田在照顾他。 　　只可惜这孩子不学好。学生时代打架斗殴，高中毕业就去了东京这里的黑帮做小弟。 　　今天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委屈，被打得鼻青脸肿哭哭啼啼跑他村田的家里来。村田呢，也不过是恨铁不成钢地劝他几句，叔侄就这么吵起来了。 　　“老叔，这样的日子你就不后悔吗？！” 　　如果他的老叔一直一直地在黑帮里发展，现在说不准也是头领一类的人物了。何必他受这么多的苦。 　　“是啊！我很后悔啊！” 　　村田被自己侄子怼出了真火：“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人生重来一遍啊！” 　　“国中时候学好知识，考到东大，去什么黑帮？！” 　　实际上。 　　村田学生时代，与他侄子还是挺像的，也是有名的不良少年。 　　如果不是在黑帮做小弟的时候，跟在自己老大身边打杂，在宴会上见到了当时风姿卓绝的卡塔琳娜，一见钟情，迷途知返，他现在也许真的还在黑帮里混吃等死也说不准。 　　“学习有什么用？” 　　小伙子嘴硬。 　　读书时候，他每天都会被自己老叔叮嘱好好学习。但数理化他就是学不明白，老叔叮嘱得紧了，他就越烦，最后干脆放弃了。 　　“那东大毕业的会计，最后不也在我们犬金组里面记账？！” 　　“那你能比得上他么？！啊？！” 　　村田吼他。 　　“我们头领是和你一齐进组的吧？他是你的高中同学吧？也没什么文化吧？不照样能对那会计吆五喝六？！” 　　“要是老叔你还在组里——” 　　哗啦。 　　村田掀了桌子。 　　酒瓶倒了，劈里啪啦碎了一地。 　　“混账东西，老叔我用得着你教我做事？你懂我什么？你个乳臭未干臭小子懂什么？！你今天是来干什么的？啊？受伤了，来找人舔伤口啊？” 　　“我劝你不听是吧？以后我家你不要再来了，滚出去，滚回你组里去！” 　　“滚！” 　　——————不听老人言的分割线—————— 　　村田真雄。 　　就是刚刚与村田大叔吵得不可开交的小伙子。 　　他到底是被自己老叔给扫地出门了。 　　唉，有些时候，年轻人受限于自己眼界的局限性，的确是很难理解长辈的肺腑之言呢。 　　临闯出门前，他拽住自己的背包。背包侧边的伞刮了墙上写真，卷上伞被拽下来了。 　　村田真雄跑出两条街，伫在十字路口灯红绿灯的时候，才发现“银发赤瞳的少女”挂在了他身上。 　　拽下来看。 　　他见过这位银发赤瞳的女孩。 　　准确说，是在自己老叔的房间里见到过很多次。 　　也不知道自己老叔是在哪里遇到的这样美丽得仿佛二次元穿越过来的银发赤瞳少女，他从不同角度拍摄下了好多张写真，洗出来，就挂在自己房间里，闲来无事就静静观赏。 　　女孩…… 　　这样漂亮的女孩。 　　真雄的心又开始隐隐发痛了。 　　真雄学生时代经常打架，因此没有什么人愿意接近他。 　　其实真雄也不想去打架。 　　但不打架的话，被打的就是他。打了，麻烦又层出不穷，只能靠着拳头一路打下去，打到所有挑事都趴下为止。 　　学习不好，还总是打架，没有人愿意接近真雄。 　　女朋友的事情自然也没可能。 　　进社会里打工，又只能出体力活，还是逃不了被欺凌的命运。 　　可等到进了组里…… 　　也许他老叔说的没错。 　　黑帮的世界，永远不可能适合他吧。 　　写真因为是被扯下来的，已经残缺不全。真雄小心翼翼将它折叠，再折叠，折叠成小小正方，放进了背包里。 　　“仁义麦加冰，一份安康鱼干。” 　　又过两条街，真雄到了自己自高中时代开始就常去的居酒屋。 　　店里的生意尚可，三三两两的顾客坐在里面喝酒。 　　“哟，小伙子，今天这是怎么啦？” 　　真雄是这家店的常客，老板大叔和他很熟。 　　“在组里被欺负了，还是又被你老叔给骂了？” 　　真雄：“……” 　　今天还真是祸不单行。 　　“大叔……” 　　仁义麦上来，真雄把它一口闷了。 　　“我真心觉得自己……” 　　酒喝得太急，真雄肺炸得有些痛。 　　“我觉得自己根本就是无可救药的渣滓啊！” 　　也不知道是痛的，还是因为些什么，他的眼角挤出来好几滴眼泪。 　　划过脸颊上的伤，更痛。 　　大叔：“……” 　　大叔叹口气，把真雄的仁义麦满上，说：“出什么事了？” 　　“……” 　　真雄握紧拳头，说不出口。 　　这事，他说不出口。 　　找犬金组借高利贷赌博，还不上了，那老头就是被组里千刀万剐都不值得同情。 　　可是…… 　　那老头的女儿是无辜的啊！ 　　那么漂亮，那么可怜的女孩子，他怎么能，他真雄怎么能——！ 　　“大叔，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不得不去伤害那些无辜的人啊。” 　　“这拳头。” 　　真雄握住酒杯，抬起来。 　　“应该是为了保护什么才挥出去的吧！” 　　那时的真雄到底是没能战胜自己的良心，下狠手。 　　结果，作为忤逆老大的代价…… 　　如果组里主事的是他老叔，这样的事情一定是不会允许出现的吧？！ 　　“……唉。” 　　大叔看着真雄懊悔落泪的模样，除了叹气，也没什么能够劝他的了。 　　——————正义的伙伴A—————— 　　这世上，不论是谁，都有没有办法被其他人完全理解的难处。 　　能够劝慰自己的，也许只有自己本人才能够做到吧。 　　这家居酒屋所在的街道。 　　灯火通明，行人颇多。 　　“哒、哒、哒。” 　　银发赤瞳的少女闪躲着身形，不管不顾地跑着。 　　还是红灯亮起，另一边街道的车辆开始川流不息地通过，彻底阻断了去路，她才不得不停下来。 　　“哈……哈……” 　　心脏扑通扑通地震跳着，她张张嘴，喘粗气。 　　能甩掉那些监视着她的人吗？ 　　少女不知道。 　　她驻足在十字路口，向四周东张西望。而后，她银发赤瞳精致的绝美容颜，还有身穿着的华丽晚礼服成了街上的焦点。 　　一双双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像街上所有人都成了监视她的人。 　　半分钟后，绿灯亮起，她没有抬起脚步，还站在原地。 　　银发赤瞳，还是身穿着华丽晚礼服，出现在这边街头的，自然是郑梓言了。 　　刚刚离开便利店时，她微微侧身，见到对面街道的胡同里，有点点香烟的红色亮光。 　　而这亮光的后面—— 　　郑梓言被吓到了。 　　站在那里的，就是先她一步买好香烟，结账出去的黑西装。 　　黑西装果然没有离开。 　　而是隐身在对面的胡同里，静静地注视着郑梓言的一举一动。 　　扑通。 　　郑梓言的心脏在狠狠地跳动着。 　　这里的街道不宽，借着街灯，郑梓言勉强能够看清对面那人的表情—— 　　那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啊。 　　郑梓言没有办法形容。 　　冷冷清清，看向她这边的眼神冰冷彻骨，像极了食肉动物在猎食的眼神。 　　他们……真的是外公大藏日勤派来“守护”她的吗？ 　　倒不是郑梓言疑神疑鬼。 　　如果说，刚刚这位黑西装给郑梓言的感觉，还谈得上是普普通通的上班族。现在他隐匿在阴暗狭小的胡同里吞云吐雾，神情冷清，看在郑梓言眼里，反差大得就差把“我有问题”“我是坏人”写在自己脸上了。 　　哪里有保镖是这个样子的！ 　　想到这里，郑梓言的脑袋就如同爆炸过后一般，一片空白。 　　她停留在便利店门口两分钟。 　　母亲卡塔琳娜还没有出来。 　　伪装成大学生模样的年轻女性倒是付款走出来了，与郑梓言擦肩而过，隐身在了不知道何处。 　　郑梓言慌了。 　　应该说郑梓言这是怕了。 　　明明是夜之子的她，却被黑夜彻彻底底吞没了勇气，甚至理智。 　　她似乎忘记了母亲的存在，迈开脚步，一路往别处跑。 　　街上行人许多，三两成群。郑梓言躲躲闪闪，跑得毫无章法，东南西北巷子是一路乱跑。 　　等卡塔琳娜付款出门，便利店的门口早就没了她女儿的身影。 　　卡塔琳娜抬眼张望，呼唤：“宝贝？” 　　“宝贝？” 　　没有回应她。 　　反倒是路人们，听到声音，回头奇奇怪怪地看向卡塔琳娜这位外国人。 　　卡塔琳娜瞬间就慌了。 第261章 二百五十六章 异国他乡 　　离开二十年，卡塔琳娜到底是对东京有些陌生了。 　　街上还算安静，不时有行人走过。卡塔琳娜见不到自己女儿的身影，打电话给女儿，也是“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 　　卡塔琳娜慌了神。 　　但她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仅仅数秒钟，她在经过最初的慌乱后，就极快地镇定了下来。 　　她的女儿郑梓言，素来乖巧。如果不是遇到什么麻烦，是绝对不会擅自离开的。 　　麻烦…… 　　没有收回手机，卡塔琳娜快速点动几下，电话直接拨给自己的侄女大藏千夏。 　　不管什么样的麻烦，现在要做的尽快找到她的女儿。 　　相比报警，也许大藏家的力量运作起来会更加有效。 　　“嘀——” 　　电话接通。 　　“喂，千夏，老头子在吗？” 　　都没等电话那边说些什么，卡塔琳娜直接发问。 　　千夏：“……” 　　电话那边，大藏千夏兼职司机，正在送日勤老人回去的路上。手机连车载系统，开着免提，卡塔琳娜这一声老头子被后座闭目养神的日勤老人听得正着。 　　日勤老人问：“出什么事了？” 　　“我的女儿不见了。” 　　卡塔琳娜听到正主声音，没做停顿直接说。 　　“什么？” 　　日勤老人心里一惊，当即睁开眼睛。 　　“什么？不见了？” 　　消息来得猝不及防。他大藏日勤刚刚还想着回去之后，怎么与女儿卡塔琳娜，外孙女郑梓言再好好谈谈，这怎么就忽然不见了？ 　　卡塔琳娜的语气沉重，语速极快：“回去路上，我带女儿去便利店买些东西。我女儿先结账出的门，结果就不见了。” 　　日勤老人：“……” 　　吱——！ 　　大藏千夏毫不迟疑地将车停靠在路边。 　　回大藏家本家宅院的路很静。日勤这辆座驾的隔音极好，车外偶然有轿车路过，给此时几净的氛围平添了丝丝可有可无的声响。 　　日勤镇定的很快。 　　目光染上阴霾，日勤沉声道：“不用慌，我来处理。” 　　他的脑海里闪过万千思绪，想到的事情远比卡塔琳娜想得多。 　　霓虹社会的治安能力，的确是冠绝亚洲。 　　但就在前不久，东京这里黑帮火拼，另一组的头领当街被人枪杀，身中足足十枪。 　　是有谁借此在警告大藏日勤么？ 　　毕竟霓虹这里，流水的首相，铁打的天皇。凡是亲华的高官，要么辞职，要么是被自杀了。 　　卡塔琳娜挂了电话。 　　日勤老人翻出颇有年代感的诺基亚功能机，按住九号键，电话当即拨了出去。 　　“日勤大人。” 　　电话随打随通，回应他的是沉稳中带着些许慌乱的年轻男声。 　　日勤问：“月夜呢？” 　　电话里的男声怔一下，回答：“万分抱歉，日勤大人，我们跟丢了。” 　　日勤：“……” 　　男声又说：“大小姐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她在便利店门口停留两分三十三秒，突然就跑了。” 　　日勤：“……蠢货！” 　　这年轻男声，自然就是那位吓到郑梓言的黑西装了。 　　日勤老人在自己外孙女身边，暗中安排了六位大藏财团旗下安保公司的得力下属，黑西装领头。 　　结果一群玩鹰的老手，愣是被鹰给啄了眼睛。连小孩子都盯不住？！ 　　黑西装:“真的是万分抱歉！” 　　“现在用不着道歉！”日勤说：“我给你们二十分钟时间，我在家里等你，把月夜给我带回来！” 　　“是，是，日勤大人！我们已经在找了！” 　　——————作者稍事休息的分割线—————— 　　郑梓言遇到了麻烦。 　　不知道这可不可以称之为第六感。 　　当有人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哪怕仅仅是后背，郑梓言都会有很明显的感觉。 　　令人厌恶的感觉。 　　虽然天已经全黑，这里的街道却仍然有许多行人。 　　不论是郑梓言银发赤瞳的外表，还是继承自母亲卡塔琳娜的美丽脸庞，还是郑梓言身上穿着的华丽晚礼服，都让她成为了这里的焦点。 　　视线聚集得越多，厌恶的感觉就越重，郑梓言反倒是冷静过来了。 　　经过最初的慌乱后，郑梓言冷静下来了。 　　街上男男女女，学生摸样和社会人士也有很多。 　　这样人多眼杂的地方，即使是坏人，应该也不会当街做出什么违法的举动吧。 　　郑梓言这样想着。 　　这种事情怎么讲好呢…… 　　霓虹这里的黑帮，尽管组织严密，但偶尔也会有疯狂起来铤而走险的时候。前有同事遗体告别仪式上，某组的干部被当场枪杀。后有某组的头领在繁华街头被当街枪杀，身中十枪，死得凄凄惨惨。 　　没伤到平民倒是万幸。 　　还好郑梓言并不是被卷进了什么黑帮争斗中，而是被自己的保镖给吓到了…… 　　黑西装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郑梓言冷静下来后，就这样静静伫立在街头。 　　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东京之大，远超郑梓言的想象。她又仅仅是过来手术治疗，客居在此数月的外国人，就更加不可能对东京这座国际化大都市熟悉了。 　　郑梓言翻出手机。 　　她想打开网路地图，看看自己这是身在哪里。 　　只可惜，拜托千夏带她们去参加樱小路家的赏樱会，本就是临时起意。郑梓言走的时候，手机上还有37%的电量，用到现在却是一丁点的电量都没有了。 　　手机没电关机。看不成网络地图，自然也没有办法打电话给母亲了。 　　与外界的联络断了。 　　不同于种花家。东京虽然是发达的国际化都市，大街小巷里仍然设有为数不少的公用电话亭。 　　诺，郑梓言的身边就有一间。 　　只可惜郑梓言根本没有这里的电话卡。 　　刚刚跑的匆忙，外公送给他的信用卡还丢在了路上。郑梓言现在除了手里一直紧握着的冰橙汁，已经身无分文了。 　　“唉……” 　　郑梓言叹口气。 　　保镖阴冷些，生人莫近些，似乎也没有什么错吧。 　　她真心希望自己之前的所有猜想都是错的。 　　郑梓言有点累了。 　　她扶住路边围栏。 　　围栏的金属杆很凉，郑梓言的心里更凉。 　　刚刚不管不顾地乱跑，郑梓言早已不知道怎么回到那家便利店的门口。母亲出门找不到她，电话也打不通的话，一定会担心得不得了吧。 　　一时间郑梓言竟然有些希望自己被那些保镖找到。 　　如果那些人真是外公委托来保护她的保镖，应该就能带她回到外公家里了吧。 　　真是矛盾。 　　街上行人颇多，郑梓言这里却显得空旷。她靠着扶手，又靠着公用电话亭站着，夜色迷离，厚实的晚礼服裙摆微微被风吹起。 　　裙下，郑梓言修长的腿紧紧靠着。 　　她的睫毛本就纤长。此时涂了黑色睫毛膏，点缀着，像极了翩翩飞舞的黑色蝴蝶，勾人心魄。 　　郑梓言今天面化淡妆，晚礼服雍容华丽，打扮得稍显成熟。 　　尤其还是这种高贵，疲惫着，带着我见犹怜的气质…… 　　居酒屋那边有人动了。 　　西装革履的大叔，喝酒喝得微醺。他走到郑梓言的身边，本想直接拍拍郑梓言的肩膀。但目光落在晚礼服上的璀璨宝石，这位西装革履大叔稍作思考，还是改成出声招呼了。 　　“美丽的小姐——” 　　英语。 　　而且还是那种霓虹味道十足的蹩脚英语。 　　背后很近的地方传来声音，郑梓言疑惑地回头。 　　“要不要来一齐喝杯酒呢？” 　　“喝酒？” 　　郑梓言怔住，心里的警报响了。 　　她面前这位西装革履的大叔，于之前那位黑西装给郑梓言的感觉不一样。不论穿着打扮还是神情表露，看在郑梓言眼里，这人怎么看都是普普通通的下班社员才对。 　　“对不起，我不会喝酒的。” 　　郑梓言礼貌拒绝。 　　郑梓言是喜欢那些带着酒精味道的食物的，比如每逢过生日时候都吃的黑森林的蛋糕。 　　但酒这种东西…… 　　梓言长大到现在，可是一滴都没有沾过。 　　更何况这还是陌生人搭讪，请她去喝酒。 　　就更不可能同意了。 　　郑梓言一边礼貌地拒绝他，一边身上肌肉绷紧，随时最好弹跳起步跑起来的准备。 　　谁想那位大叔在得到郑梓言的拒绝后，只是礼貌地点点头，随后就离开，又回到居酒屋里与自己的同事大笑大叫地饮酒去了。 　　郑梓言：“……” 　　也许是因为她精神过度紧张，疑神疑鬼了吧？ 　　但是，为什么要过来请她喝酒呢？ 　　郑梓言疑惑不已。 　　然而让郑梓言更加疑惑不已的地方还在后面—— 　　足足有四位打扮的西装革履，看着就知道是刚下班，今天星期五，明天放假地在居酒屋里喝酒放松的下班职工。 　　过来向郑梓言搭讪，想要找她喝酒。 　　对了，最后一位自我介绍是SONY员工，叫做木下的年轻男士，英语说得还挺好的。 　　郑梓言不厌其烦地一个接一个拒绝，他们也都礼貌地点点头走开了。 　　郑梓言是真的不能理解。 　　她在东京待有一段时间，这里的人，平时都很在意身体距离，不会对陌生人有什么近距离的身体接触，也不会随便去搭讪。 　　该说，还是满冷漠的社会。 　　今天这是怎么了？ 　　尤其是最后邀请郑梓言的是位头发花白的老爷爷。与郑梓言纠缠好久，甚至都有些没有礼貌了。 　　当然，没有动手动脚。 　　还是郑梓言终于忍无可忍，说自己是未成年人，不能饮酒，这位老爷爷才满面残念的离开了。 第262章 二百五十七章 骑士殿下与王子大人 　　郑梓言觉得自己要爆炸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今天打开世界的方式不对。她总觉得这日的东京简直称得上表里世界，人也好，事也好，全都与她平日里遇到的那些不一样。 　　霓虹的社会氛围不是相对压抑的么？ 　　霓虹的人际关系不是相对冷漠的么？ 　　这里喝酒喝得开心，大呼小叫的都是假霓虹人吧！ 　　对于刚刚来请郑梓言喝酒的老爷爷，虽说纠缠的时间久了些。但郑梓言以自己还没有成年，义正言辞地拒绝之后，那头发花白的老爷爷也还算客客气气地回去了。 　　可是—— 　　现在站在她面前，操持着一口口音极重的乡下日语，又瘦又小，POLO衫敞怀套着漆灰外套，面容总感觉有些猥琐的竹签男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搭讪的人太多，郑梓言直接胸闷了。 　　“小妹妹——” 　　他招呼郑梓言。 　　“小妹妹，是在这里迷路了吗？要坐电车吗？” 　　郑梓言：“……” 　　竹签男：“……听不懂日语？” 　　郑梓言当然听得懂日语。 　　只是这位疑似黑车司机的竹签男……口音实在是太浓，郑梓言听着就觉得阵阵不喜。 　　不过，终于不是搭讪来请她喝酒的了，倒是“可喜可贺”呢。 　　郑梓言深吸口气，用日语说：“谢谢您的好意，我听得懂日语。但是我身上没有这里的现金，手机也没有电了，所以还是不用了。” 　　郑梓言的日语，是她在安特卫普生活的那段时间，她表哥，也就是现在大藏财团欧洲分区社长的大藏衣远特意找来东京这边的日语教授来教的。 　　所以，郑梓言的日语很正宗，正宗得甚至有些古典味道…… 　　“啊，没有现金？” 　　竹签男抬起半边眼皮：“小妹妹，你这是和家里吵架，离家出走了？” 　　郑梓言：“……” 　　竹签男已经观察郑梓言好久了。 　　郑梓言是慌慌张张跑着到这边街头。银发赤瞳引人注意，面容又有些西方人的模样。刚刚那些上班族过来搭讪郑梓言，想请她喝酒，郑梓言讲得又是一口流利英语。 　　竹签男原本只是想在这“贵族小妹妹”身上赚些外快。 　　但既然这孩子听得懂日语，事情就好办多了。 　　郑梓言张张口，无话可说。 　　和家里吵架，离家出走？ 　　不想回外公家给她安排的住处，结果在便利店门口被疑似外公安排给她的保镖黑西装男给吓跑，某种意义上讲，郑梓言这也算是离家出走吧。 　　和家里吵架跑出来的外国人呀。 　　看着郑梓言讷讷不语的模样，竹签男脸上几乎要写着我想办坏事的表情，说：“那样要不要跟我来啊？我家里虽然不宽敞，但多住一个人还是没有问题的，哈哈。” 　　嘀！ 　　郑梓言心中的警报又响了。 　　这哪里是什么疑似黑车司机，分明就是图谋不轨的骗子！ 　　郑梓言看他一眼，抬腿要走：“不了，谢谢。” 　　竹签男：“哎，小妹妹。东京这么大，初来乍到自己走可是会迷路的哦。” 　　他凑上前，拽住郑梓言的胳膊。 　　“跟大叔一齐住一晚不是挺好的嘛。怎么样，小妹妹？话说，小妹妹你好香啊。” 　　噫！ 　　郑梓言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竹签男的确是又瘦又小，但那也是相对成年男生群体来说的。郑梓言最近感冒未愈，身体虚弱，却是没办法挣脱开。 　　“真是可爱呀。” 　　竹签男的鼻尖眼看着就要凑上郑梓言的脖子了。 　　“你做什么啊！” 　　郑梓言气急，下意识喊了德语。想用力甩开竹签男的手，却根本甩不开。 　　竹签男反倒与她靠得更近了。 　　郑梓言改回日语，大声呵斥：“你到底要做什么？！” 　　声音之大，引来不少周围行人的目光。 　　但那些人仅仅是向郑梓言这里行注目礼，就没有过来帮忙的。 　　竹签男嘻嘻笑，手掌划过郑梓言的大腿，顺着就要往郑梓言屁股那里摸。 　　郑梓言忍不住了。 　　她抬起手要打。 　　就在这时。 　　那边居酒屋，端加冰仁义麦在喝的真雄，就是那位和老叔吵架，真-离家出走的村田真雄，自从注意到徘徊街头的银发赤瞳少女，就一直在默默观察的他终于站起身了。 　　还是拎着酒瓶站起身的。 　　这小姑娘，应该就是他老叔朝思暮想的那位卡塔琳娜，人家的女儿吧？ 　　屁。 　　欺负迷路在东京的外国人……这竹签男真他娘给他们大和民族丢脸！ 　　“混蛋——” 　　标准的黑帮小混混语气。 　　真雄刚要过去。 　　“请等一下。” 　　“……？” 　　郑梓言的身边有人捷足先登了。 　　有位身穿暗红色毛衣和牛仔裤，脚上踩着一双干干净净帆布鞋的年轻……小哥？先一步制止了竹签男。 　　啪。 　　先是一瓶橙汁突然飞过来，重重地打了竹签男即将作怪的手。紧接着，年轻小哥似是一阵清风般出现在竹签男的跟前，空着没有拿东西的手护住郑梓言，用力地捏住了竹签男的手腕关节。 　　应该是格斗技吧。 　　“你干什么？！” 　　竹签男的吐沫横飞。 　　他本想拍拍郑梓言挺翘的屁股，感受感受手感，结果却突然被眼前这人给阻止了。 　　“先生，您的行为，似乎让这位美丽的小姐很困扰呢。” 　　这人的语气平淡温柔，温文尔雅。手上的动作却是干脆利落，准准掐住竹签男的手腕关节还有筋络。 　　听声音，这位小哥应该是地道的霓虹人。 　　看样貌，感觉应该是有着西方人的血统。虽然是黄皮肤黑头发，皮肤却更显白皙，眼底有抹仿佛清澈湖底的翠蓝。 　　长相有些柔和，笑起来有阳光的味道。 　　真雄：“……切。” 　　站起身的真雄又坐下了，默不作声，静看这边的事态发展。 　　竹签男狠狠心，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但小哥手臂虽然纤细，力量却是出奇的大，竹签男尝试几次都没有能成功。 　　其实也不是小哥力气有多大。而是关节技，竹签男这条胳膊的行动能力已经基本被锁死了。 　　竹签男吼他：“你这是暴力！松手！否则我要报警了！” 　　“报警？这样真的可以吗？” 　　小哥微笑着，抓着竹签男手腕的手旋转了差不多半圈，连带着，竹签男整条胳膊都扭曲了形状，喊痛地松开郑梓言的胳膊。 　　“诶。” 　　郑梓言懵懵，巴掌愣是没扇下去。 　　她望着来人。 　　那对眼眸...... 　　眼底的颜色，蓝得清澈。明明是在眼睛弯弯地笑着，郑梓言却总觉得他的眼眸里有稍许落寞。 　　还有他的脸。 　　是郑梓言从没有见过的人。 　　而且这是一张非常漂亮端正的脸。第一眼看过去，甚至有种“这应该是女孩子吧”的错觉。 　　眼眸美，容貌也英俊得像是艺术品。 　　还有对方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的身姿。 　　简直是骑士殿下一样的人。 　　郑梓言渐渐看得呆了。 　　“我只是乐于助人，在帮助这位美丽的小姐而已！” 　　竹签男厉声。 　　骑士殿下摇摇头：“是这样吗。不过，拉着站都站不稳的女孩子的胳膊，会被误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呢。” 　　“如果叫警察过来的话，你这样的解释，警察应该也是不会信的吧。” 　　竹签男：“……” 　　他就是随口一说。 　　真要是被警察找来，他今晚差不多就要在警察局里过了。 　　竹签男愤愤地瞪着骑士殿下。骑士殿下微笑着歪头，很是无辜地看他，然后突然松开扭曲人家胳膊的手，害得竹签男重心不稳一趔趄。 　　紧接着，骑士殿下顺势站在郑梓言身前，身体微微沉住，看似随意，但其实却是格斗技里标准的防卫反击姿势。 　　打架？ 　　竹签男怂得很，欺负欺负什么都不懂的外国小女生还行。真要他和别人打起来，尤其还是这种貌似行家的人，只怕第一个报警需求帮助的就是他了。 　　“小子，你等着！” 　　…… 　　色厉内荏，除了狠话也不剩什么了。 　　郑梓言怔怔地看着竹签男走到旁边，回头狠狠向她看一眼，随后驾车走了。 　　红色吉普车。 　　牌子不明。轮胎换过，车灯换过，油门换过，看着破破旧旧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报废了。 　　郑梓言看得是目瞪口呆。 　　“小姐，已经没事了。” 　　耳边出现德语的声音。 　　郑梓言一楞，扭头看向刚刚帮她忙的那位帮了她大忙的人。 　　他弯腰捡起那瓶被他当作“飞刀”投掷出去的橙汁，擦擦灰，放到购物袋里，走到郑梓言跟前。 　　离得近了，郑梓言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气息。 　　说云泥之别都有些对不起这位。相比刚才的竹签男，这位骑士殿下的颜值不知道是要高出几个地月距离了。 　　再者他的气质......又是言行举止彬彬有礼，很有故事里王子殿下的感觉。与郑梓言讲的又是十分标准的德语，年纪看起来又是与她郑梓言相仿，这让郑梓言对他的好感倍增。 　　骑士殿下，还有王子殿下。 　　我要是能像他这样帅气该多好啊。 　　郑梓言渐渐出神。 　　但是…… 　　她忽然意识到一点。 　　“你会德语？” 　　郑梓言惊讶。 　　虽说这位年轻小哥哥，看着应该是有西方人的血统。但是......德语又不是世界通用语言……不应该这样普及呀。 　　“我之前在英格兰的曼彻斯特生活过一段时间。欧洲各国都有去过，德语还是会说一些的。” 　　小哥哥微笑地解释。 　　这叫会说一些？ 　　那，那些德语专业的大学生们怕不是可以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但不管怎么说，相比日语，能用母语交流，郑梓言还是更熟悉一些的。 　　安心。 　　等等...... 　　郑梓言：“你是怎么知道我讲德语的？” 　　对方奇怪地歪头：“刚刚小姐向那位司机喊的不就是德语吗？” 　　郑梓言：“......” 　　好吧，她被气糊涂了。 　　这位小哥哥观察得还挺细致的。 　　郑梓言摸摸自己胳膊。 　　那里被刚才的竹签男给捏痛了。 　　老实说，郑梓言有些抑郁。 　　如果她还是男生的话，根本就不会被各种各样的人搭讪吧。 　　真烦。 　　“感觉小姐……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小哥哥看着郑梓言的面色，轻声试探着问。 　　郑梓言：“……嗯。” 　　“这样啊……”他想了想，建议说：“是和家人走散了吗？这样的话，向警察求助也许会更好一点？需不需要我送您过去呢？” 　　事实上，郑梓言考虑过向警察求助。 　　但是向警察求助的话，警察应该是一定会要她的身份信息的吧？ 　　她怎么说？ 　　郑梓言，男生，与自己母亲走散了？ 　　她现在，不论是护照还是身份证，可都还是郑梓言，男啊喂！ 　　郑梓言的声音偏中性，是有些飒爽韵味的女声。虽然强行归类到阴柔男声倒也不是不行，但郑梓言此时容貌…… 　　女式晚礼服，还有胸口象征青春活力的起伏曲线……而且随着激素治疗，郑梓言的声音也是越来越柔和了。 　　“不用。” 　　郑梓言摇头：“您身上有带移动电源吗？我的手机没有电了，只要能稍微充上电，打出去电话就可以。” 　　尽管这位很有王子感觉的小哥哥，让郑梓言深有他乡遇故知般的好感，看着就不像是坏人。 　　但种花家有句古话叫做：人不可貌相。 　　郑梓言不知道用在这里对不对。她不清楚警察局的路，被对方引路送去警察局的话......异国他乡，郑梓言对陌生人的警惕心还是有的。 　　再者移动电源这种东西，随着智能手机的普及，可以说是越来越司空见惯，霓虹这里也不例外。 　　之前陪着魏莱逛东京的时候，魏莱那孩子还在国誉专柜买了只长相软萌软萌的移动电源呢。 　　只要能与妈妈取得联系，一切就都解决了。 　　只是很残念。 　　小哥哥摇了摇头。 　　他左手购物袋里装着几瓶给妹妹买好的果汁。身上带着手机，倒真的没有移动电源这样的东西。 　　空着的右手翻翻牛仔裤口袋，他拿出自己的手机递给郑梓言：“小姐，要不您用我的手机给家人打电话吧。” 　　郑梓言眼前一亮。 　　这倒是个好办法。 　　她连声道谢接过手机。这位小哥哥的手机没有密码锁，点亮划过屏幕即开。 　　郑梓言：“……” 　　只是当她点开通话，人却直接愣住了。 　　父母的电话，她都是直接存在手机里的。至于父母的电话号码具体是多少……她真不知道。 　　郑梓言尴尬笑笑，关了手机：“谢谢您。” 　　“但是我记不清电话号了……” 　　小哥哥：“……” 　　他面前这位小姐姐，未免也太纯真天然呆了些。 　　但如果记不得电话号码，也是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了呢。 　　虽然直到刚才，他的表情都是温柔的。但见郑梓言这样纯真乖巧的模样，不禁眯细双眼，更加温柔地笑了。 　　郑梓言觉得有些丢人，脸颊渐渐变红了。 　　小哥哥接过手机，收好。他又看看郑梓言，好心提醒说：“小姐，有件事情我想提醒您一下。” 　　“诶，什么事情？” 　　“您应该是初到东京吧？” 　　他略显尴尬：“那个，女生的话，最好还是不要晚上在街头一动不动地站着。” 　　“……?” 　　郑梓言觉得奇奇怪怪。 　　结果小哥哥更尴尬了：“如果太久站着不动的话，尤其还是这附近，很容易被误会成‘我很寂寞，谁快来请我喝酒’的。” 　　郑梓言：“……” 　　哈？ 第263章 二百五十八章 戒心 　　郑梓言忽然安静下来。 　　她不理会对面的小哥哥，甚至也不想理会自己。 　　颓然靠住围栏，郑梓言握紧栏杆，手心里薄薄的全是细汗。 　　不知道为什么，郑梓言的心跳在加速。 　　就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郑梓言的样子很奇怪。 　　“我好寂寞，谁来请我喝酒？” 　　垂下头，另一边的胳膊环绕过自己胸前，呢喃也仿佛是被圈禁在臂膀里，低沉着。 　　“小姐——” 　　小哥哥担心地呼唤她。 　　就这时，小哥哥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 　　无奈，他只得暂时放下郑梓言的事情，拿出刚刚放回牛仔裤口袋没多久的手机来看。 　　是她妹妹打过来的电话。 　　“喂——” 　　小哥哥接起电话，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那边率先发问了： 　　“二哥你在哪里？怎么这时候还没有回来？妹妹我已经在家里等待两个小时了！” 　　听声音，该是位年纪轻轻的女孩子。 　　“稍微遇到些事情需要处理，很快就会回去了。” 　　他抬眸忧心地看郑梓言一眼，与自己妹妹对话的语气却是尽可能显得轻松。 　　“遇到些事情需要处理？” 　　小哥哥微笑着，话语轻柔，面色也是和善：“不是什么麻烦事。” 　　难得周末，学校里因为场地维护，社团活动被迫取消。提早回家的女孩，本打算拜托哥哥买些吃的喝的回来，两人好一齐悠闲玩游戏的。 　　结果现在都几点了。 　　初听到哥哥遇到事情需要处理，女孩还挺担心的。后听到哥哥讲不是什么麻烦事情，她又不满地碎碎念抱怨了一大串。 　　虽然是被抱怨，小哥哥却没有觉得不悦。自始至终都是柔声地哄着对方。 　　“作为补偿，二哥回来的时候，顺路去便利店里买些关东煮回来吧。” 　　女孩在讨价还价。 　　小哥哥不经意地说：“关东煮......吃宵夜很容易长胖哦？” 　　“......” 　　电话里安静一阵。 　　女孩：“啰嗦！妹妹我最烦的就是自己的决定被吐槽了！让你买你就去买就好了！” 　　“嘀——” 　　忙音，电话直接被女孩挂断了。 　　小哥哥无奈地摇摇头，收回手机。 　　抬头看看，那边的郑梓言还是刚才的模样。银牙紧咬，肩膀松垮搭着公用电话亭的玻璃墙壁，眼眶隐隐泛红。 　　“小姐，您没事吧？” 　　郑梓言：“......” 　　沉默着，郑梓言没有反应。 　　她的思绪在迅速飞散。想到的事情越来越多，多到明明是在寒冷的初春夜晚，后背鼻尖却在隐隐冒汗。 　　郑梓言不是想哭。 　　她只是觉得荒唐。 　　我很寂寞，谁来请我喝酒。那么喝过酒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又会是什么？ 　　不言而喻的吧。 　　难以启齿，怒火中烧。尤其对于曾经被当作男生养大，现在因为女性假两性畸形的疾病，不得不通过手术以女生身份生活下去的她来说，就更是没有办法接受的事情了！ 　　郑梓言没有动静。小哥哥站在原地，静静看她一会儿，发现她还是一动不动，于是慢慢走到跟前，摇摇手，小声问：“还好吗？” 　　对方要比郑梓言稍微高些。街灯映照，郑梓言抬头，只觉得自己完全笼在了他的身影里。 　　距离太近了。 　　心中仍然有着戒备，郑梓言的身体僵了一瞬。但她身后就是公路护栏，也是无路可退。 　　“嗯。” 　　郑梓言脸颊通红，微微侧头，恨恨地往身后那边在居酒屋里喝酒的可疑分子们瞪了眼。 　　哟？ 　　居酒屋那边还有一位被打成猪头的可怜虫在盯着她看？ 　　“咕噜。” 　　可怜虫自然就是村田真雄了。 　　他腾地举起酒杯，咕噜咕噜喝光仁义麦，眼神飘向别处。 　　既然这位贵族小姐的麻烦已经解决，他也就没有必要继续装模做样留在这里了。 　　吃完鱼干就离开吧。 　　“……这。” 　　小哥哥顺着郑梓言的视线看过去，再回过头见到她咬牙切齿的模样，心里暗道一声不好。 　　似乎他刚刚劝解的话，让这位衣着华丽的小姐误会了。 　　只是…… 　　郑梓言误会的事情，当真难以启齿。 　　小哥哥都不知道该怎么与她解释。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停顿的。 　　思来想去，他觉得还是应该好好与这位外国小姐姐解释清楚。否则今天的事情，很有可能会成为阴影，霓虹在对方心里的形象说不准就要完全毁掉了。 　　又犹豫一秒，小哥哥的声音吞吞吐吐：“感觉您似乎是搞错了什么。” 　　郑梓言的目光落到他的身上。 　　喘口气，他继续解释说：“在霓虹，风俗业并不合法，而是灰色产业。红灯区什么的，其实与外界描述的那些有不少出入的。” 　　郑梓言的脸颊在顷刻间红透了。 　　没有言语能够形容她此时此刻羞耻愤怒的心情。 　　她才不是站街的风俗女！ 　　刚刚还觉得这位小哥哥是很温柔善解人意的人，为什么会说出这样过分的话？ 　　小哥哥一时又无言了。 　　就知道这样说会被误会。 　　但不说又不行。于是在郑梓言诡异看着他的目光下，小哥哥尴尬笑笑，硬着头皮继续解释说：“所以说，向陌生人搭讪，这只是霓虹社会里最常见的居酒屋文化而已。” 　　居酒屋文化？ 　　郑梓言的眉梢微蹙。 　　看着郑梓言的表情，他有些僵硬，斟酌语言试探着说：“平时大家工作都很辛苦，难得有机会在周末会到居酒屋里放松一下的。” 　　郑梓言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接着说点什么。 　　“呼……” 　　见到这位漂亮的银发赤瞳小姐姐的情绪没有继续恶化，小哥哥禁不住呼口气。 　　稍微有些安心了。 　　有没被继续误会真的是太好了。 　　“所以，朋友们，或者同事们聚到居酒屋里喝酒，聊天，是霓虹社会里很常见的交际模式。见到‘孤独’站在街头的陌生人，搭讪请对方过来共饮，这也是霓虹这里很常见的拓展交际圈的方式，这样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就不会感到‘寂寞’，实际上是种友好的打招呼方式呢。” 　　他一气呵成讲了许多，也不知道郑梓言能不能理解。 　　“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就不会感到寂寞？” 　　郑梓言喃喃。 　　想着，她紧蹙的眉梢渐渐舒展开了。 　　倒不是她听信了面前这位小哥哥的一面之词。 　　不理会竹签男的事情，想想之前那些过来邀请她喝酒，在她拒绝后都很有礼貌点头表示遗憾离开的西装革履们…… 　　似乎，还真是这样的道理。 　　见到郑梓言的表情缓缓好转，小哥哥惴惴不安的心彻底安稳下来。 　　他拿出购物袋里的一瓶橙汁，将全新密封的瓶盖稍微拧开，递给郑梓言： 　　“您能理解真的是太好了。作为道歉，可以允许我请您喝一瓶橙汁吗？” 　　“这个，橙汁？” 　　还是这样彬彬有礼，很有王子殿下的感觉。 　　郑梓言看向他的眼睛。眼底那么翠蓝清澈透明，没有夹杂任何其他的思绪，很真诚。 　　要不要接呢。 　　郑梓言犹豫了。 　　山吹八千代照顾她的这段时间里，曾经一本正经地叮嘱过： 　　“霓虹这里变态肯定是有的。尤其是梓言你这样可爱的女孩子，一定要注意自我保护。不要和陌生人走，不要喝来路不明的酒水，不要一个人走偏僻无人的路。” 　　老人（妈妈）的肺腑之言，郑梓言还是有好好听取的。 　　只有二十几岁的八千代有句话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郑梓言隐隐想要拒绝。 　　那边小哥哥似乎考虑到郑梓言的顾虑，指指那边的商场说：“这是我刚刚在那边的商场买来的橙汁，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郑梓言：“……” 　　咕噜。 　　刚刚与那位竹签男纠缠，郑梓言自己在便利店买来的橙汁早已经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折腾到现在，她还真挺渴的。 　　小哥哥又说：“如果实在不放心的话，可否稍微等在这里一会儿，我去那边的自主贩卖机买出一瓶新的果汁呢。” 　　“这……” 　　除了在霓虹这里相识的好友，在东京被这样热情地对待，对郑梓言来说还是第一次。 　　总觉得有些反常。 　　“刚刚黑车司机那里您就帮了大忙，霓虹这里的风俗您也给我解释了很多，实在是不好意思再麻烦您了。” 　　郑梓言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没有关系的。” 　　谁想小哥哥摇摇头，笑着说：“我很久之前在海外居住。今天见到您，就仿佛见到数年前刚回到祖国的自己，所以没有办法看着您受到困扰却不管不顾呢。” 　　郑梓言：“……” 　　她有些动摇。 　　但是，尽管小哥哥的笑容友善，话也是说到这样的程度，咱们这位“贵族小姐”还是没有办法放下戒备呢。 　　如果像小哥哥想的那样，到旁边的自主贩卖机买来新的橙汁，未免有些过于刻意，恐怕会让这位完全没有办法信任陌生人的外国小姐姐彻底失去信心。 　　他看向旁边，见到那里的居酒屋，忽然眼前一亮。 　　“请您稍微等待一下。” 　　诶？ 　　直到小哥哥动身走到居酒屋，郑梓言才反应过来。 　　这家居酒屋很小，说是小料理店更加合适。只有能坐下六人的位置围着吧台，想要什么直接跟老板说，跟深夜食堂很是类似。 　　“小哥想要点什么？” 　　居酒屋老板招呼他。 　　小哥哥看看递过来的菜单，说：“老板，炖煮物这里的关东煮，可以帮我制作一份，我想打包。” 　　刚好顺路满足自家妹妹的过分要求。 　　“好嘞。” 　　老板答应得利索。 　　“那个——”小哥哥话音一转，深深鞠躬：“可以麻烦您借我只杯子吗？很快就会还回来的。” 　　“借杯子？” 　　老板奇奇怪怪。他看看这边的小哥，又看看那边怔怔得微微张口的郑梓言，恍然大悟。 　　“你是想请那边的小妹妹喝杯啊。” 　　他爽朗地排出只杯子，推到小哥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面目慈祥：“去吧，年轻人就应该青春些嘛！喝些果汁蛮好的，年轻人还是应该少喝点酒。” 　　“谢谢您！” 　　小哥眉眼弯弯，笑。 　　然而。 　　就在小哥哥拿着好心老板借的杯子，准备回到郑梓言那里的时候，他的胳膊忽然被人抓住了。 　　“诶？” 　　不由得停住脚步。 　　“……” 　　村田真雄静静地看他。 　　两人四目对视。半晌，真雄松开了他的手。 　　冷着脸，真雄盯着这位阳光得有些耀眼的小哥，眯眯眼睛：“希望你不是骗子。” 　　说完，又扭过头自顾自地拾起根鱼干，就着仁义麦慢慢咀嚼。 　　小哥被真雄弄得有些摸不清头脑。 　　不过郑梓言还在那边等着，小哥也没有精力去管自己到底那里得罪这位年轻黑帮了。那好杯子，快步走到郑梓言跟前。 　　“咔。” 　　小哥哥单手开了瓶盖，倒些橙汁进杯子，在郑梓言怔怔的目光下喝掉了。 　　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微微上扬，微笑着递过橙汁瓶子：“这下您应该放心了吧？” 　　郑梓言：“……你。” 　　真的是，完全是出于热情和亲切……吗？ 　　郑梓言面上的表情渐渐淡开了。 　　她伸手接住橙汁，没有顾及指腹受力的贵族礼仪，用力地将橙汁抓在手心里，久久不语。 第264章 二百五十九章 世界真小 　　有些时候，坏人的套路可以多到令人毛骨悚然。 　　制作给小孩子观看的动漫里，坏人往往刚刚露脸，鹰钩鼻、宽下巴、小胡子这类的经典形象就能直截了当地表明他的身份。 　　这人坏得很。 　　现实里，以貌取人往往是行不通的。 　　世界七十亿人，不能祈望人人向善，否则警察局和法院早该消失在历史长河里。有一部分人先天性的反社会人格，以犯罪为生，以犯罪为乐，是累犯，惯犯，重犯，这也是不容忽视的事实。 　　哪怕仅仅是万分之一，甚至更低的概率。不小心，没有注意，都有可能会受到毕生追悔莫及的伤害。 　　绝对不能忽视恶意。 　　假若郑梓言遇到的这位小哥，是谎话连篇、道貌昂然的伪君子。即使他找居酒屋借来酒杯，亲自喝下，也不见得就能确保橙汁的绝对安全。 　　很有可能，橙汁是提前准备好，伪装成刚刚在商场里买出的模样。**的可能性不大，但一旦橙汁里混有低剂量，高成瘾性的新型毒品，郑梓言未来的人生基本就毁掉了。 　　缺少社会经历，郑梓言的戒心到底做不到万无一失。 　　万幸，好心来帮助她的年轻小哥也不是什么谎话连篇、道貌昂然的伪君子，而是实实在在的热心肠，倒是不用担心郑梓言的安全问题了。 　　“谢谢您。” 　　郑梓言道谢，低头拧动瓶盖。 　　在给自己倒杯橙汁自饮，以证清白之后，小哥稍微将瓶盖旋回一定角度。这样，橙汁不会洒落，也方便郑梓言再次拧开。 　　该说，真的是很细心的人呢。 　　小哥静静地看她，笑了下，没有说话。 　　郑梓言的表情渐渐收了，将橙汁递到嘴边大口品尝。橙汁新鲜，酸酸甜甜，像是久经日晒，包含阳光的橙子味道。 　　尝有两口，郑梓言发现小哥一直在看她，眼睛一眨不眨。 　　“……？” 　　她身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慢慢放下抓住橙汁的手，郑梓言当即发现不妥。 　　她刚刚的形象，未免太豪迈了些。 　　抓起橙汁，豪爽喝两口。像极了粗狂男生，与她现在这一身雍容华丽晚礼服的打扮一点不符。 　　而且一直给她帮助的小哥哥，又是彬彬有礼，举止优雅，很有王子殿下感觉的人…… 　　郑梓言当即脸红。 　　摆正姿态，郑梓言变得淑女，四指并拢，指腹按稳橙汁的瓶身，小口斟酌起来。 　　应该没有被对方觉得不像女生吧？ 　　郑梓言想入非非。 　　“橙汁的味道怎么样呢？” 　　小哥问。 　　郑梓言微微低着头，轻咬住瓶口，说：“味道很好的，谢谢您。” 　　就是被帮助这么多，让她有些难为情。 　　小哥：“那就好……说起来——” 　　他刚要说些什么，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震动大概两三下，小哥拿出手机看一眼，还是他妹妹打来的电话。 　　“……妹妹我已经要饿死在房间里了。” 　　电话里传来妹妹幽幽的声音。 　　小哥歉意地向郑梓言笑笑，转身走到旁边，压低声音尽可能不打搅到别人地小声解释： 　　“里想奈大人，料理店那里还在煮关东煮，应该还需要等待一会儿。如果您实在饿的话，也许可以拜托马场先生暂时少准备些夜宵？” 　　“料理店？” 　　妹妹原本火大。但一听说哥哥是特意到料理店买的关东煮，瞬间火气全消。 　　“……算了。”妹妹说：“马场那家伙刻板的很。被他汇报到大哥那里，我绝对会被大哥打电话过来骂得怀疑人生的。” 　　“一定要说的话，我想吃的是血脉相连的二哥亲手买回来的夜宵。还有，要我强调多少次你才能记住，你是大藏家的次子大藏游星，是妹妹我的亲二哥，不要总是叫妹妹‘大人’什么的，太羞耻了！” 　　叫做大藏游星的小哥哥，苦笑着赔罪好久才让妹妹里想奈气消挂断电话。 　　该说，某种意义上来讲，世界是真的小呢。 　　游星将手机重新放回牛仔裤口袋里，那边被他当作是汉斯小姐姐的郑梓言还在小口啄着橙汁。 　　游星走到旁边打电话，打电话的声音又小，郑梓言什么都没有听到。 　　游星走回来，轻声问：“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打算？ 　　郑梓言抬头：“打算……在这里继续等待一会儿？” 　　她还在等外公安排在她身边暗中保护的保镖来找她呢。 　　如果那些人真的是保镖的话。 　　但继续等待在这里……像刚刚这位小哥哥说过的居酒屋文化，她郑梓言应该还会被搭讪吧？ 　　游星：“这样啊……其实，我还是建议您寻求一下警察的帮助的。” 　　“女生独自停留在街头，即使是东京这里也有些危险的。” 　　游星好言相劝。 　　郑梓言默默点头。 　　就刚刚，那位强买强卖拽她上车的黑车司机竹签男已经充分说明事情的严重性。 　　“而且——”游星又叮嘱道：“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尽量不要接受陌生人的邀请去喝酒比较好。” 　　“来居酒屋喝酒放松的人们，放松到最后，难免会有些放飞自我的……” 　　郑梓言：“……” 　　放飞自我？ 　　怎么个放飞自我的法？ 　　说到底，所谓的拓展交际，还是要与男女之间的终极论题产生关系咯？ 　　郑梓言的面色隐隐变黑。 　　霓虹这里，平时一本正经的人，喝醉后真的是丑态百出。诺，偶尔就能在这边的街头见到喝醉卧倒，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好汉”。 　　果然在居酒屋里喝酒的人都是可疑分子！至少喝过酒的都是可疑分子！ 　　郑梓言心里碎碎念。 　　也不知道年轻时候定居东京，时常到居酒屋里喝酒放松的卡塔琳娜听见女儿的心声会作何感想。 　　当然，卡塔琳娜酒量极佳，在居酒屋里没有喝醉的时候。即使喝得稍有失态的村田大叔有些过失举动，也基本都被卡塔琳娜连人带酒给过肩摔—— 　　咳咳，酒醒后的村田大叔可是什么都不记得，嗯。 　　总而言之，郑梓言觉得自己继续站在这里等待，很不妙，非常地不妙。 　　但拜托警察帮忙…… 　　说到底，郑梓言还是害怕自己会被别人当作是怪物。 　　果然还是离开东京，回到那边京城那里，尽快将身份信息完全更改过来比较好。 　　这样社会身份与生理身份不同步的落差感，郑梓言真真受够了！ 　　郑梓言不说话，游星说：“警察局就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如果感到不安的话，可以由我陪您过去吗？” 　　从刚才开始，游星就隐隐察觉到这位应该是汉斯那里人的外国小姐姐对警察有着抗拒。 　　尽管不知道郑梓言究竟在顾虑些什么，游星觉得对于迷路在东京街头的外国人来说，拜托警察帮忙，应该会更有安全感些。 　　郑梓言低下头，“这个……谢谢您了。”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郑梓言的脚步却根本没有动。 　　郑梓言不善于交际，尤其是与陌生人之间。今天从到樱小路家参加赏樱会开始，直到刚刚，她遇到的事，与陌生人讲的话，简直比过去一个月的总和都要多。 　　她是真的不懂得该怎么拒绝像游星这样热情的人。 　　直接了断的拒绝，郑梓言总觉得会伤到对方的好心。 　　唉。 　　郑梓言无奈叹口气。 　　话说回来，她与妈妈分开这么久，也不见妈妈找到这里来，想必已经是焦急得心急如焚了。相比被警察询问身份时当作怪物，还是早些时候回到家里让妈妈安心比较好。 　　郑梓言刚要走。 　　“小哥——!” 　　那边居酒屋的老板招呼游星说：“你要的关东煮好啦！” 　　游星拜托老板炖煮的关东煮已经熟透，腾腾冒着热气，被老板筛过汤汁放到隔热的食品保鲜袋里。 　　尽管这样讲有些不过光彩。就是这边喝加冰仁义麦的村田真雄所在的黑帮犬金组，时常有人夜间买些吃食酒水打包回组里吃，老板对于打包可是轻车熟路。 　　郑梓言的眼眸忽然就亮了。 　　她说：“感觉您也是很忙的样子……可以麻烦您将警察局的方向告诉我吗？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被警察局里的警察觉得奇奇怪怪，与警察和这位温文尔雅的小哥哥一齐觉得奇奇怪怪，两者相比，郑梓言觉得自己还是应该独自去警察局。 　　两害相较取其轻。 　　再者，山吹八千代姐姐不止一次地叮嘱过她：霓虹出行安全手册，第一条，不要和陌生人走。 　　小心些总无大错。 　　“……这。” 　　游星没有答复，似是思索了一阵，然后斜着指指对面街边。 　　“那里就是警察局了，距离这边大概……二三百米的样子？” 　　郑梓言：“……” 　　原来警察局距离她这么近的么？ 　　仔细看郑梓言站的这里，商业街虽然谈不上繁华，但也能称一声热闹。过往行人走走停停，偶尔也会有衣着保守正常小姐姐驻足片刻。 　　之所以郑梓言会被搭讪，会被黑车司机竹签男找上麻烦，大概还是因为她的模样太过瞩目了吧。 　　银发赤瞳的外表迥异，脸庞却是很美的正派美少女。身着华丽晚礼服，气质高贵，像是不可亵渎的高岭之花，却又孤独站在街头上暗自神伤。 　　被那些西装革履的成功男士搭讪，请客饮酒，仔细品味，倒是真有那么疑似少女恋爱漫画般剧情展开的感觉。 　　至于黑车司机竹签男…… 　　哪里都可能有精神不正常的人，还是不要再理会他了。 　　距离警察局这样近，也不知道这竹签男是色迷心窍，还是刚刚吃过熊心豹子胆，简直色胆包天！ 　　猥亵。 　　还是猥亵国际友人。 　　只要郑梓言高喊一声，被巡街的警察听到，竹签男的结局大概就该是拘留记档顺便罚款上百万日元了。 　　当然，后续竹签男的事情如果被大藏日勤老人知道，竹签男会不会在霓虹这里人间蒸发，就不是咱们能够清楚的事情了，摊手。 　　只是说来奇怪，今天这边街道，郑梓言待在街头的这段时间里，一位巡逻警察都没有见到过，也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按理说，巡逻警察应该是蛮常见的…… 　　街上没有巡逻警察，警察局里总应该有警察留守吧？ 　　郑梓言静几秒。 　　游星怕她这位外国小姐姐不认识霓虹这里的警察局，特意解释：“霓虹这里的警察局叫做交番，写作英文字母就是KOBAN，您到那边见到牌匾应该就会明白了。” 　　“谢谢您。” 　　初春的晚风带着凉意。 　　游星转身去居酒屋那里拿煮好的关东煮，郑梓言回过头，嘴微微张开，想叫住他问问他叫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有问，往游星指给她的“交番”方向走过去了。 　　游星本是偶然路过，见到郑梓言在被竹签男欺负，于是像是一阵清凉的风悄然飘过来。现在，郑梓言的麻烦看似已经解除，他又像是这拂面而过的微风悄然离开了。 　　没有问郑梓言的姓名，也没有在意郑梓言的回报，甚至自己还搭上了一瓶原本买给妹妹的NFC橙汁。 　　做好事不留名，郑梓言忽然想到种花家哪里经常被人提到的雷锋好榜样。 　　现在的社会，像游星这样乐于助人的人，真的是越来越少了。 　　“老板，您的杯子。” 　　“嘿，小哥，有没有要到那位美丽小姐姐的联系方式呀？” 　　老板将打包好的关东煮递给小哥，笑呵呵地问道。 　　“哪有。” 　　游星笑着摇摇头。 　　坐在旁边椅子那里的真雄抿着唇，隐忍着舔了下牙齿。 　　他盯着游星的目光又暗又沉。 　　一小盘安康鱼干，终于是被他慢悠悠，细嚼慢咽地吃完了。 　　郑梓言走了，他也该离开了。 　　“老板，我走了。” 　　真雄腾地站起身，不再看游星，大步流星往对面街走过去了。 　　“唉，小伙子！” 　　老板招呼他。 　　真雄回头。 　　“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时光等着你。气消了，就回去和你老叔坐下来好好谈谈吧，别看他现在一本正经，你老叔年轻的时候可没比你强到哪里去哟！” 第265章 二百六十章 警察叔叔在注视着你 　　郑梓言抿紧唇，鼻里沉沉地出了一口气。 　　她念起在海州生活那段时间的好。 　　随着智能手机与4G通讯网络的发展，移动支付业务渐渐普及开来。遍布海州商场，随处可见共享移动电源。 　　逛街时，如果突然手机低电量，在商场手机扫码支付两元借来移动电源就可以给手机补充满满的电能。 　　即使手机完全没有了电量，也不需要担心。郑梓言在海州，与魏莱一齐去过的那些餐厅冷饮厅，大多都在餐桌附近提供设有USB接口的免费插座。到店员那里借来数据线，一杯奶茶的功夫，手机也就满血复活了。 　　哪里用得着她像现在这样狼狈。 　　郑梓言不熟悉东京。 　　实际上，东京街边的手机店内通常会设有免费的自助充电设备。只可惜郑梓言身处这里大概可以算作美食街，刚刚郑梓言站的那里，背后就是烤肉店与拉面馆，没有见到手机店的踪影。 　　在东京的繁华街区，或者著名景点附近，东京政府也设有安置太阳能蓄电池的免费充电站。一般地，类似东京都立图书馆，国立国会图书馆这样的公共设施也会配有充电站…… 　　很残念，郑梓言所处的这里相对偏僻。上述这些，郑梓言不清楚，附近也根本没有。 　　郑梓言不是没有想过到附近商店，饭店里，稍稍买些吃食，然后恳求店里的店员帮忙给她的手机充电。 　　只要手机能够开机，能够知道这里的网络定位，能够打电话给妈妈，当前的所有困境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但更加残念的是，郑梓言现在身无分文。外公大藏日勤给她的信用卡，还在她刚才慌不择路乱跑时弄丢了。 　　至于大型家电卖场随处可见的收费充电站，更是想都不要去想。 　　当真是祸不单行。 　　没有办法指望所有人，都像刚才向她伸出援手的大藏游星同学那样善良呢。 　　郑梓言摸摸口袋里早已变得冰凉的手机，颓然走在往警察局的路上。 　　刚刚要是找那位小哥哥借些钱就好了。 　　郑梓言心中忽然蹦出这样的想法。 　　如果她现在手里有几百日元的现金，很多事情都要比现在方便许多了。 　　只是……借钱？ 　　郑梓言快步走着，回过神来时，游星送给她的鲜橙汁已经喝没大半。 　　她低头看变得空空的橙汁瓶子。 　　NFC100%的橙汁，售价不便宜，那位小哥哥可以好心地送给她。假若换成与这瓶橙汁等价的现金，郑梓言想找小哥哥借来，也许就根本没可能了。 　　哪有初次见面就会将钱借给陌生人的，再善良的人也没可能“纯洁”到这种程度吧。 　　郑梓言在心里自嘲一声。 　　正巧郑梓言路过台饮料自动售卖机，自动售卖机旁边难得一见街头垃圾箱。郑梓言弯腰将橙汁瓶子扔到垃圾箱里，再起身时，像是肩膀被什么重物压到，她的身体狠狠往下一坠，险些摔倒在地。 　　脸色轻微泛白。 　　讲道理，郑梓言直到今日，身体都没能算得上恢复得完好如初。辅助手术后身体恢复的药物没有断，每日服用三次。体力欠佳，更何况她的感冒还没有好。 　　折腾到现在，郑梓言的体力已经要见底了。 　　眯着眼睛，郑梓言微晃身体扶住饮料自动售卖机，喘息好一会。 　　她还是男生的时候，赶在夜晚没有太阳干扰，这样短短几百米的距离，别说快走，就是全速奔跑过来都不会有什么大碍。 　　现在的身体，实在是太差了。 　　郑梓言深深怨恨着这样软弱无力的自己。 　　夜深，即使寒冬已去，初春的晚间还是有些寒冷。郑梓言的喘息化作洁白的雾气萦绕，透过呼出的雾气，她的目光落在远方。 　　她又开始念起海州的好。 　　出海州三中校门，向右边走不到三百米，就能见到蓝底白字特征鲜明的派出所。 　　同样是二三百米，郑梓言走到对街，再走过来，按照好心小哥哥提醒给她的“KOBAN”仔细观察，却根本没有找到。 　　身处异国他乡的感觉愈发强烈，郑梓言即使是对海州都要比东京更加熟悉些。 　　赏樱会，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回到大藏家宅院，没有见到她的八千代姐姐，应该已经担心得心急如焚了吧？ 　　说不准，她消失不见的事情，连她外公大藏日勤老人都已经知道了呢。 　　郑梓言仰望天空，心中闪过万千思绪。 　　天气预报说今天是晴转多云。然后白天开始，郑梓言没没见到什么太阳，天空被云朵笼罩，哪里都是白茫茫一片。 　　下午更是淅淅沥沥地飘起毛毛细雨。 　　若不是天公作美，傍晚时候隐匿起积雨云，露出片刻的晴朗天空，只怕这场赏樱会都要落下不小的遗憾。 　　呐，现在赏樱会结束，积雨云又飘过来了。 　　风儿吹过，能明显感觉空气中的湿度在渐渐升高，看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毛毛细雨就要再次飘起来了。 　　要下雨了啊…… 　　要先到哪里躲躲雨，然后再去警察局里寻求帮助吗？ 　　“嗯？” 　　正出神，身后有什么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拍的力度有些重，害得郑梓言晃晃才稳住身形。 　　谁？ 　　郑梓言皱着眉，转身看过去。 　　是位胸前挂着相机的大叔，脸上挂着微笑，与郑梓言记忆里那位村田大叔的打扮很像。 　　“你好，我是FAT演艺公司的星探，可以耽误您一点时间吗？” 　　村田大叔说自己是时尚杂志的记者，这位讲自己是演艺公司的星探，如出一辙的说辞。 　　“……” 　　郑梓言没有回应他，只是面色绷紧，警惕地撇他一眼。 　　“呃……” 　　星探大叔怔一下，问：“您听不懂日语？” 　　这句话，星探是用英语问的，尽管讲出来的仍然是那种霓虹罗马音味道很浓的日式英语。 　　英语……现在连骗子的文化水平都这么高了吗？ 　　郑梓言心里嘀咕。 　　是的，搭上的第一眼，郑梓言就觉得这人应该是骗子。 　　类似的骗术，其实早在初次来到东京，她与妈妈上街遇到那位村田大叔之后，妈妈卡塔琳娜就语重心长地与女儿讲过。 　　东京。 　　霓虹的首都，人口超千万的国际化大都市。 　　同时，这里也是亚洲能够与巴黎齐名的艺术之都。仔细观察那些当红霓虹明星的发家史，有好多都是被东京这里遍布大街小巷转悠的街拍杂志记者，或者那种演艺公司的星探们给挖掘出来的。 　　这本是丑小鸭变白天鹅、伯乐识马的励志故事。 　　但是现如今的社会里，总有些人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以犯罪为生，以犯罪为乐。他们假借星探的名义，用些堂而煌煌的借口，将懵懵懂懂的女孩骗到偏僻巷口，或是敲诈勒索财物，或是干脆威胁拍摄某种少儿不宜的动作片。 　　就比如郑梓言面前这位星探大叔—— 　　郑梓言皱着眉，假装自己听不懂日语，直截了当用英语问：“您有什么事吗？” 　　“……” 　　有那么一瞬间，星探大叔的表情是不自然的。 　　经游星提醒，完全警觉起来，一直在察言观色的郑梓言敏锐地感觉到了。 　　她的母亲，卡塔琳娜说的没错。这类骗子，在面对外国人的时候，往往会畏手畏脚，甚至就此直接退缩都没什么奇怪的。 　　国际友人，国际事件，远没有欺负自己人来得好处理。 　　星探大叔表情不自然的刹那，郑梓言就已经认定这是骗子了。 　　“不知道您是哪里的人呢？” 　　星探大叔试探着说：“我觉得像您这样漂亮，气质高贵的女孩，如果能出道做明星一定会很受欢迎的。” 　　“有没有兴趣考虑一下呢？” 　　这位星探大叔也是害怕自己蹩脚的英语对方听不懂，于是反反复复说了三遍。 　　很受欢迎？ 　　怎么样的很受欢迎？ 　　明星，那种暴露在公众视线里，成名后不论做点什么都有人指指点点的人，郑梓言本就不喜欢去做。 　　更何况—— 　　“没有兴趣。” 　　郑梓言根本没有回答自己是哪里人。直截了当拒绝之后，头也不回地继续往警察局的方向走。 　　“哎！” 　　星探大叔没想到郑梓言会拒绝得这样干脆。 　　“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郑梓言转身要走。星探大叔按住郑梓言的肩膀，还握了握。 　　郑梓言的面色当即冷了。 　　“你要做什么？！” 　　过去十年里，郑梓言生活在安特卫普。但实际上，因为母亲，还有她的表哥表姐大藏衣远大藏千夏的原因，十年间，欧洲各国，郑梓言都或多或短地居住过。 　　英语，她讲得正宗伦敦腔，很正宗的。 　　在海州三中读书那段时间里，郑梓言优秀的口语可是经常被英语老师拿来当作典范。于是英语课堂，老师夸的是郑梓言；语文课堂，老师夸的是林华，都是赞不绝口的那种。 　　只是很残念，考试里，郑梓言的英语成绩嘛……虽然不差，但与她那伦敦腔多少有些不相符了。 　　不像林华，回回语文成绩全学年第一。 　　咳咳，言归正传，言归正传。 　　郑梓言的身体虚弱。她抖动肩膀，没有甩开星探握住她肩膀的手。 　　“没有兴趣就是没有兴趣。”郑梓言冷声：“你这是要做什么？强制么？” 　　尽管身体虚弱，郑梓言此时的态度却是冰冷如寒冰，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侧头，看向游星离开之前指给她的方向，声音渐渐提高：“那里就是警察局。要不要我将警察喊出来，大家一齐聊聊天？” 第266章 二百六十一章 躲雨 　　郑梓言疲惫不堪。 　　直到被她认作坏人的中年星探离开，身影消失在街头。郑梓言背靠街灯杆，双腿忽然一软，直接坐在地上。 　　心脏，在胸膛里扑通跳动不停。 　　一时涌起的冷静与勇气，终于在威胁完全离开后化作深深的后怕。 　　初到海州三中读书，放学路上遇到黄毛混混那次，是父亲郑权赶到，事情才没有继续恶化。今天，如果不是紧紧将警察的威慑力绑在身上，郑梓言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她在怕。 　　怕假装成星探的中年人是累犯，惯犯。施加暴力，直接在她大声呼救前将她打晕带走。 　　坏人的犯罪套路，郑梓言早就在父母那里被叮嘱千遍万遍。但直到亲自面对，她才明白叮嘱终究仅仅是叮嘱，与亲身经历有着天差地别的距离。 　　如果，不是在便利店门前被黑西装，像是保镖模样的人吓跑。不是在这边街头被那些西装革履的男士仿佛搭讪，遇到黑车司机竹签男，恰逢游星路过，伸手帮忙—— 　　没有这些心理准备，郑梓言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像刚刚那样沉着冷静。 　　她盯对面街道的昏黄街灯，双眼无神看着。 　　如果，刚刚的她像一开始那样冲动乱跑，也许事情早就会向着她完全没有办法预计的方向发展了。 　　不知道便利店门前的黑西装，是保镖还是坏人。也没有办法确认中年星探到底是坏人，还是真的星探。 　　郑梓言什么都不知道。 　　但这世界就是这样。没有人知道究竟谁的内心深处藏有恶意，哪怕仅仅是万分之一，甚至更低的概率，一旦不幸遇见，只要没有做好防护，没有保护好自己，就会一定受伤。 　　这样身处异国他乡，与父母断了联系，身边没有任何人可以信任，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的现状…… 　　郑梓言真的已经受够了。 　　她凉薄地扯扯嘴角。 　　氛围压抑，郑梓言颓然坐在地上，不想起身，也不顾身上的晚礼服会不会被划破弄脏。 　　拜托警察与妈妈取得联系。之后的事情，等回到妈妈身边之后再说吧。 　　拽住街灯杆起身，触感冰凉。郑梓言揉揉自己隐隐发痛的屁股，忽然就笑了。 　　晚礼服划破弄脏，模样狼狈，也许能让警察对她的事情更加上心也说不准呢。 　　就说自己的外公是大藏日勤好了。 　　…… 　　郑梓言终于见到热心小哥哥指给她的“警察局”。 　　这里毕竟偏僻，没有必要投放大量警力。说是警察局，倒不如讲是小小的警察“亭”更加合适。 　　原本，这里就只有三名警察留守。 　　而现在，这里空空如也。安放巡逻用自行车的车棚也是空的，大门紧锁。 　　似乎这附近的公安警力全被抽调走了。 　　郑梓言：“……” 　　难不成，附近是发生什么难以处理的公共突发事件了？ 　　郑梓言知道自己的性格不讨喜，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往乐观方向着想的人。但如果警察这样最为可靠的人，在异国他乡没有办法依靠的话……胡思乱想，根本没有办法抑制住。 　　哎。 　　能怎么办呢。 　　已经做好被误会成怪物的郑梓言，却根本没有机会被误会了。 　　郑梓言稍作思考，准备回到她刚刚驻足许久，被搭讪好多次的街头那里。 　　相比警察亭这边，那里街灯明亮，行人很多，不远处就是灯火通明的购物中心，总觉得会更加安全些。 　　世界安安静静，郑梓言走在回去的路上。 　　回去十字路口边的路上。 　　之前摔到屁股，走起路来隐隐作痛，郑梓言走得微微一瘸一拐。 　　“喂——” 　　大概身后距离不远的地方，郑梓言听到一声呼唤。 　　听声音，感觉应该是二十岁上下，那种刚刚读大学的男孩子才会有的年轻声音。 　　郑梓言扭头看过去，却什么人都没有见到。 　　只有被街灯映得昏暗的街道，隐在漫着水雾的空气里，显得不真切。 　　“……” 　　郑梓言微微蹙眉，捏捏额头。 　　几小时前，她在樱小路家的赏樱会上没有吃什么东西。现在肚里空空，脑袋也有些低血糖地晕晕，郑梓言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的幻听。 　　还是……真的有什么人在招呼她？ 　　心中警觉，郑梓言的脚步渐渐加快了。 　　“……唉。” 　　不过是瞬间的事情。 　　离开居酒屋，远远跟着郑梓言的村田真雄，见警察亭关门，郑梓言无处可去的时候，他本想出声帮忙的。 　　只可惜，郑梓言回眸的刹那，他还是躲了。 　　闪身进了小巷里。 　　真雄担心自己的善意，会适得其反。 　　瞧瞧他的模样，被修理得鼻青脸肿，脸颊还有道疤。穿着廉价黑色西装，里面的衬衫隐隐还能见到干涸的血迹。 　　说他是好人，就是真雄自己都不信。 　　更别说那样雍容高贵的大小姐了。 　　原本，刚刚郑梓言被中年星探纠缠的时候，跟着郑梓言的真雄是想要上去帮忙的。 　　怎么帮？ 　　当然是用自己这对，应该是为保护什么而挥出去的拳头了。 　　但他没想到郑梓言的态度，这次竟然如此的冰冷决绝。那边的骗子星探听到警察名号之后，又是怂得飞快，他连出面帮忙的时间都没有，事情就已经结束了。 　　在郑梓言事后，怕得六神无主，坐倒在地时过去帮忙？ 　　那时真雄真怕这位银发赤瞳的贵族大小姐吓得大吼大叫，给那边警察亭里的警察喊出来。 　　他就真的好心办错事，百口莫辩了。 　　算算犬金组的旧账，说不准他还得在局里吃好些天的炸虾饭了。 　　“……呼。” 　　待脚步声渐行渐远，真雄稳定情绪从小巷里出来。 　　真雄觉得自己应该没有认错。 　　他眼前的这位银发赤瞳的美丽小姐，就是他老叔拍摄下来，挂在自己房间里每日每日观赏的女孩子。 　　听老叔念叨过，这是卡塔琳娜-茨威格特的女儿。 　　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又是大藏日勤的女儿。 　　这么讲，她就是大藏日勤的孙辈了。 　　谈起大藏日勤，霓虹这里的黑帮，不论年长年幼，就没有对他不肃然起敬的，尽管大藏家的大藏财团的全部都是阳光下的合法交易，从来没有与黑帮有过任何交集。 　　但大藏日勤毕竟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领兵出征的军事高官。用兵如神，向来都是布置得事无巨细，考虑万全，然后以堂堂正正，根本没有办法躲避的强大军势碾压过去。 　　这里的黑帮有一句名言： 　　只把自己当作黑帮，是保护不了组的。战斗时要把自己当作奔赴战场的战士才行。 　　战争结束后，大藏日勤卸职归国，引导着大藏家与大藏财团，又对战后百废待兴的霓虹做出过不可磨灭的贡献。 　　那个年代饥寒交迫的人们，就没有不感激他的。 　　如果不是大藏日勤还健在，那些黑帮甚至都要给他立牌，像拜见天照战神那样供奉起来了。 　　比如他们犬金组的组长，年轻时候穷愁潦倒，险些饿死街头的时候曾经被偶然路过的大藏日勤好心救济过。直到今天，他们组里的组规都是如果遇到大藏家的族人时，一定要对大藏家的族人奉以最高的敬意。 　　也许可以打电话给组里，说说这位银发赤瞳少女的事情？ 　　真雄仍然远远地跟着郑梓言，不动声色地想。 　　知道郑梓言是那位大藏日勤大人的外孙女，想必他们社长应该会很乐意效劳的。 　　只是…… 　　真雄在组里，仅仅是跑腿的。没有能够直接联系组长的权限。 　　白天的事情，他与头领岩村太郎闹得脸红。如果不是他老叔的高中同学，也就是另一位头领替他说好话，没准他现在已经被踢出犬金组了。 　　沉默好一会儿，他缓缓摇头。 　　行不通。 　　根本行不通。 　　真雄翻出手机，打电话给自己老叔。结果电话刚刚连线，真雄的呼叫申请就被手机那边的村田大叔给拒绝了。 　　连打三遍，全都被村田大叔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可恶！” 　　真雄恨得狠狠拿开手机，不由得沉沉骂一句。 　　他只想和他老叔的高中同学取得联系，然后不露面地帮帮那位银发赤瞳小姐的忙啊！ 　　【你这个笨蛋老叔啊！我在街头见到卡塔琳娜的女儿，像走散了，别挂我电话啊，混蛋！】 　　“轰隆！” 　　就在真雄手指动得飞快，发短信给自己老叔的时候，天空忽然闪过雷电，亮了起来。 　　紧跟着就是一声炸雷，然后哔哩啪啦下起雨来。 　　“嘀——” 　　短信发出。 　　雨势来得凶，顷刻间真雄的头发就被淋湿，顺着脸颊放下流。 　　收回手机，真雄抬头看，却失去了郑梓言的身影。 　　“什么？！” 　　真雄惊了。 　　他顾不得倾盆大雨，四下张望。 　　半分钟都没有的时间，这位体力不支，走起路来踉踉跄跄的银发赤瞳贵族小姐跑哪里去了？！ 　　真雄有些惊慌失措了。 　　事实上，与真雄只有十几米之隔的郑梓言……遇到麻烦了。 　　郑梓言没有料到雨势会来的这么急。 　　分明天气预报讲今天是阴天，下小雨已经是过分。至于这样的暴雨倾盆……现在不是埋怨气象台工作人员的时候。 　　回到之前驻足的路口，全身上下一定会被雨淋透。郑梓言的感冒没有好，现在又是这样寒冷的天气，只怕到时候病情加重，就是外公大藏日勤允许离开，她的体力都支撑不住回国了。 　　恰逢旁边小巷有屋檐遮挡，郑梓言闪进去，准备等雨停后再走。 　　郑梓言犯了大忌。 　　八千代姐姐曾经反反复复叮嘱过她，不要和陌生人走，不要喝来路不明的酒水，不要独自走荒僻无人的小路。 　　小巷里，有人与郑梓言同样目的地在这里躲雨。 　　只是这躲雨的人—— 　　三位西装革履的男士。 　　与之前居酒屋哪里搭讪郑梓言的那些企业职员不同。这三位男士身材高大，面色阴霾，尤其为首的光头，应该刚刚酗过酒，面色泛红，靠着墙壁，酒气熏天。 　　不对。 　　应该是全员都酗过酒，三人全都是醉醺醺的模样。 　　脚步声临近，光头才恍恍惚惚睁开眼睛。 　　“嗯？” 　　光头的眼睛是眯着的。 　　借着昏黄街灯，他瞥到郑梓言的模样，先是怔怔一下，但紧接着就睁大了双眼。 　　“……哟，哟……啊，漂亮的花姑娘？” 　　目光落到郑梓言被晚礼服紧紧束缚着胸前，光头眼前一亮，嘿嘿嘿地笑了。 第267章 二百六十二章 千钧一发 　　郑梓言骤然睁大眼睛，静止不动了。 　　直到对面光头侵略性的眼神落到她腰间，眼睛都要看直了，恍惚不过一秒间，郑梓言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如同刚刚被核弹洗礼过，一片空白。 　　距离能够躲雨的屋檐，咫尺之遥而已。郑梓言却停在雨里，任由雨水淋湿自己的衣裳。 　　她眼睁睁看着面前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瞄到她的身上。光头的笑声猥琐，尤其他的那声花姑娘更是让郑梓言头皮发麻，手脚冰凉。 　　已经没有猜测的必要。 　　他们三人，绝对是十足的坏人。 　　“唔！” 　　身体在颤抖着。 　　郑梓言不知道自己是因为身体被雨水打湿，风寒侵入了骨髓。还是因为面前的三人实在过于恐怖，这才忍不住颤抖。 　　总之，状况很糟。 　　“嗝，小姑娘——” 　　光头嘿嘿笑地招呼郑梓言的同时，还打了一个酒嗝。 　　“待在雨，雨里做什么。来叔叔这边避避雨啊。” 　　没有迟疑。 　　郑梓言转身就跑。 　　只可惜，郑梓言完全低估了风寒对她身体的影响，也高估了自己的体力。 　　拆线出院到现在，郑梓言已经连续被被风热感冒、风寒感冒、病毒性感冒、细菌性感冒轮番摧残足足三周。 　　身体状态本就奇差无比，尤其现在淋雨后更是寒意入骨。更何况踩着带根短靴的她，怎么可能逃得过几名壮硕的成年男子。 　　即使是醉醺醺的成年男子也不行。 　　光头身边的两人，见郑梓言转身要出巷子，当即朝着她俯冲过去。 　　小巷偏僻，道路狭窄，出口在刹那间就被堵死了。 　　郑梓言急刹车。鞋跟没能踩稳，崴了脚，她吃痛地直直摔倒在地上。 　　痛。 　　很痛。 　　疼得郑梓言一身冷汗和热汗。 　　然而郑梓言却顾不得疼。 　　她在小巷里偶遇的这些人，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人。 　　她深深知道这一点。 　　如果被他们抓住…… 　　郑梓言踉跄地想要起身。但扭到的左脚痛得剧烈，郑梓言站不稳，又猛地跪下去了。 　　“……放开我！” 　　膝盖没有跪倒在地，有什么人拽住了她的肩膀。 　　高大的身影挡在跟前，郑梓言惊骇，心知自己已经没有逃离这里的可能，于是高声呼喊。 　　郑梓言的手被抓住了。 　　那人拖着她的手向上拽。郑梓言见到被淋湿黑西装覆盖着的胸膛，右手用力猛锤他心窝，可他不仅不松手，反而恼羞成怒了。 　　“啊！” 　　郑梓言痛得叫出声，眼前竟渐渐浮现出血色的世界。 　　那人猛击了她的后颈。 　　郑梓言差点直接眩晕过去。 　　恍惚间，她再也感受不到冰冷春雨淋到身体的寒意。 　　事实证明，他们是坏人。 　　真真正正的，坏人。 　　郑梓言感觉下巴被捏住了。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 　　光头的鼻息喷到她的脸上，满是酒气。她被两位小弟模样的人架到光头跟前，而光头，玩味地用一根手指托住她的下巴，渐渐向上抬。 　　郑梓言的身体冰凉。 　　光头的手指却很热，热得就像他自己现在尽是醉态的通红脸庞。 　　他用手指摆弄郑梓言的脑袋，看着郑梓言的脸，左看看，又看看。 　　“米国人？” 　　他问。 　　“……” 　　郑梓言不回答。 　　她刚刚喊的是英语。 　　因为某些难以启齿的历史遗留问题，霓虹这里的人，始终是对讲英语的外国人敬而远之的。 　　某种意义上，郑梓言这大概可以算作是狐假虎威。 　　只是…… 　　光头松开了郑梓言，摸着下巴咂咂舌。 　　老实说，他刚刚喝过不少酒，现在还是晕晕乎乎的。但郑梓言这样姿色绝佳的女孩，还是雨水淋湿衣裳，衣裳服帖，妙曼的身体曲线毫无保留地展现在面前。赤红眼眸勾人心魄，强烈的视觉冲击看得他是浑身阵阵燥热。 　　眼神渐渐变得淫邪。 　　郑梓言讲的是英语。容貌银发赤瞳，五官立体隐隐有西方人的模样。再者身穿的晚礼服虽说有些狼狈，但即使不仔细观察也能感觉到那种高端服饰才会有的雍容华丽。 　　也许清醒时候，光头并不会招惹郑梓言这样看着就像上流社会大小姐的女孩。但现在，借着酒精麻醉，他心里的火已经完完全全被撩起来了。 　　米国人，国际事件？ 　　去他妈的国际事件！ 　　后面那两位像是小弟的黑西装，死死地摁住了郑梓言的肩膀和手。光头又弯腰靠近几分，眼看着脸颊都要贴到她的胸前了。 　　郑梓言咬紧牙关，抬起脚就要踢光头的要害。 　　别管她现在身体有多虚弱，曾经是男生的郑梓言知道那里被用力碰到有多痛。只要一脚踢实，光头必然得痛不欲生好一会儿。 　　但是，郑梓言忍住了。 　　不能踢。 　　即使光头失去行动能力，她也没有办法挣脱身后的人。 　　这种时候，激怒他们是不明智的。 　　冷静下来的郑梓言，深深明白这点。 　　生命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 　　“你好香啊。” 　　光头的鼻息落到郑梓言的脖子上，害得她双臂起满鸡皮疙瘩。 　　凑得近了，湿透的晚礼服下面，光头隐隐约约能够见到郑梓言被蚕丝胸罩托扶，初具规模的青春靓丽。 　　他就喜欢这样年轻娇嫩的小女生，看着就想大手掐一把。 　　“救命啊！” 　　郑梓言再次高声呼喊。 　　警察亭距离这里不远。即使是郑梓言之前驻足过的街头，有好多烧烤店拉面馆居酒屋的地方，离这里也不过几百米之隔罢了。 　　只要能被谁听到，能被施以援手，能被报警，她就安全了。 　　屋檐外，仍然暴雨倾盆。郑梓言的呼喊声没有叫来任何人，光头的**却被郑梓言扫兴地灭了一半。 　　“老实点！” 　　光头当即就是一巴掌扇过去。 　　光头用的力气有多大？ 　　郑梓言嘴角破了血，右脸颊肉眼可见地红肿起来。即使她的身体被身后的两人死死按住，也还是忍不住地身体后仰，险些跪下去。 　　那边的光头也丢人。喝酒喝得摇摇晃晃，扇郑梓言一巴掌，顺着力道他自己倒是险些直接摔在水坑里。 　　唉。 　　说到底，现实与电视剧还是有差别的。 　　恶意……有些时候远比那些文学作品描绘的来得恐怖。 　　看大数据，霓虹近些年的犯罪率甚至比种花家还要低。但即使是霓虹，福冈灭门惨案、当街枪毙黑帮干部、青龙刀酒吧火拼等等，类似的暴力案件仍然会时不时地发生。 　　要怪，就怪郑梓言的运气不好吧。 　　光头又晃晃悠悠地来到郑梓言跟前。 　　“听，听不懂日语是吧，外国妞——啊！” 　　刹那间！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有人在光头的身后，抬脚往他的挡下狠狠踢了下。 　　力道之猛，痛得光头踉跄后退。甚至没来得及回头看，他的脚踝就被身后来人用力踩住碾过，人当即摔倒在水坑里，疼得打滚，整个人滚成一团。 　　电光火石。 　　摁住郑梓言的两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来人几乎是闪现到的他们身边，带热汤的关东煮外卖被扣到脸上，沾满雨水的帆布鞋直接重重踢了其中一人的太阳穴。 　　场面当即失控。 　　郑梓言的半边身子失去了限制。来人紧紧拽住她的胳膊，拉着她就要往小巷外面跑。 　　只是她的左边肩膀仍然被之前的坏人揪着，郑梓言根本挣脱不开。 　　被击中太阳穴的人，已经昏迷倒地。 　　经**的剧烈疼痛，光头倒是有些酒醒了。嘴里啃到泥和雨水，他痛的额头青筋暴起，捂住裤裆，火气爆棚地想要起身。 　　时间不等人！ 　　郑梓言反应过来，忽然侧头向着拽住她肩膀的粗糙手掌一口咬了下去。 　　郑梓言用了自己身上几乎所有的力气。 　　“啊啊啊！！！” 　　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郑梓言尝到了血腥味。 　　继续用力，郑梓言甚至感觉到牙齿咬穿了什么的真实触感。 　　来帮郑梓言的人也抓住那人的手，拽出手指反向掰。 　　他痛得惨叫，终于松开了手。来帮郑梓言的人，举起脚，使了劲狠狠朝他的肚子猛踩下去。 　　“嘭！” 　　那人懵了。 　　倒地的时间，他的脑袋磕了路边的路缘石，人当即就晕了。 　　郑梓言觉得好像咬掉了一块肉。 　　嘴里到处都是血的苦涩。她恶心得作呕，刚把嘴里满是汗毛得碎肉吐出去，就被来人拽住手腕，毫不犹豫地往小巷外面跑。 　　“快走！” 　　来人用德语沉声说。 　　郑梓言先是一楞，而后道：“怎么会是你？！” 　　她看得清清楚楚。 　　虽然来人被雨淋湿了头发，但样貌……郑梓言不会记错，就是刚刚在那边街头遇到黑车司机，向她施以援手的小哥哥。 　　他不是去取关东煮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郑梓言来不及多问，只能竭尽所能跟着又一次帮了她大忙的小哥哥往外跑。 　　身后，那光头起身，已经脚步沉重，腾腾腾地向着他们追过来了！ 　　郑梓言听得见。 　　也不知道东京为什么还有这样的地方。小巷路窄，路面像是很久没有修过。坑坑洼洼许多，郑梓言穿着短靴根本跑不快。 　　这样下去，会被追上的。 　　游星忽然停住了脚步。 　　游星的身形，谈不上瘦弱。但与追上来的光头想比，仍然对比鲜明。 　　郑梓言猜测屡次帮助她的小哥哥可能是练过格斗术，出手从来都是干脆利落。 　　但不论如何高明的格斗术，在体能的绝对差距下都是根本行不通的。 　　可是他…… 　　在郑梓言惊悚的目光下，他竟然转身直直向光头冲撞了过去！ 　　郑梓言的心顿时缩成一个点。 第268章 二百六十三章 毛头小子们！ 　　酒精，它对神经的麻醉，不是那么容易摆脱的。 　　光头距离游星越来越近，速度也越来越快，身体却仍然因为酗酒的缘故在摇摇晃晃。 　　两人接触的刹那—— 　　游星反应极快地侧身闪过，抓住光头大张的手掌，反向拧动，脚狠狠地踢向他的小腿跟腱处。 　　鞭腿。 　　光头的重心当即不稳，晃晃悠悠就要倒。 　　游星本想利用关节技，抓住光头的肩膀，咔嚓一声卸掉他的胳膊。 　　只可惜光头的身型实在过于强壮高大。游星尚未来得及将手探到他的肩膀上，光头就已经先一步拽住游星后背的衣服狠狠一扯。 　　轰然，两人都倒地了。 　　“混蛋玩意——！” 　　光头压着游星，面目狰狞，咬牙切齿，胸膛剧烈起伏。 　　他真的气炸了。 　　做黑帮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这样狼狈。 　　而且还是被看年龄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弄得这样狼狈！ 　　光头压住游星，抬起沙包大的拳头就要打。 　　谁想游星忽然抬头，额头狠狠地砸了光头怒目瞪得像是铃铛般的眼珠。 　　光头始料未及，就被游星用坚硬的头骨砸了正着。 　　“啊！” 　　仍然是撕心裂肺的惨叫。 　　眼眶渐渐有血渗出。光头顾不得游星，他火速收了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不论是攻击**，还是攻击眼睛，施加暴力于这些人体脆弱部位，都是很没有道义的事情。 　　但是…… 　　生命受到威胁，游星可顾不得这么多。 　　游星咬紧了牙关，手背青筋凸起，死命地掐住光头的脖子想要起身。 　　只可惜光头的身体实在是太魁梧了。 　　体型的绝对差距，即使再高明的格斗技也没有办法弥补，游星就是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办法将光头从他身上推开。 　　“啊！！！” 　　突然！ 　　光头那颗硕大的脑袋像是被什么东西自上而下地重击了。力度传导，游星被光头的脑袋砸到，瞬间觉得天旋地转阵阵眩晕。 　　有什么人用棍子猛地打击了光头的脑袋。只一瞬间，光头就几乎失去了行动能力，脑袋里嗡嗡震鸣，一片空白。 　　他踩住光头的肩膀，一脚踢开。 　　“快走！” 　　意义相同的话语。游星刚刚讲过，谁想几分钟不到的功夫，被这样告诫的人却成了他。 　　而且来人…… 　　刚刚在居酒屋那里，拽住游星的胳膊，与他四目相视过。 　　来人，正是不久前失去郑梓言身影的村田真雄。 　　郑梓言的第二声呼救，并不是徒劳无功。 　　只可惜真雄闻声赶来得有些迟了。 　　不过，也不算晚。 　　光头失去行动能力只是暂时的。诺，被真雄踢到旁边的他已经开始有了动作，挣扎着想要起身。 　　真雄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 　　伤人，甚至杀人，如果被警察抓到可是要牢底坐穿，到那时谁都救不了他了。 　　他一把揪住游星的肩膀把游星拎起来。 　　“带着那边的小姑娘赶紧走，往人多的地方走！” 　　“小心！” 　　游星惊呼。 　　刚刚才被他踹到在地，磕了路边路缘石的小混混不知道什么时候缓过神来。 　　手背上鲜血淋淋，手里握着泛有金属光泽的酷棍，直直往真雄的后脑扎了过来！ 　　酷棍。 　　看着就像是比一次性筷子还要短的金属短棍。通常十五厘米左右，直径大概一厘米，末端粗而顶端尖细，若是真雄的后脑被尖端砸实，只怕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东京哪里来的这么多亡命之徒？！ 　　游星来不及多想，肘击撇开真雄，随后弯腰侧身以肩膀重重地撞向小混混的肋骨。 　　真雄先是一怔，立刻反应过来，抬起拳头往小混混的脸上重重来了一拳。 　　游星的关节技终于能够派上用场了。 　　这小混混高高瘦瘦，身体谈不上多强壮。游星这么一冲撞，他只觉得自己隔夜的饭都像是要被撞了出来，胃里翻江倒海。 　　没有任何犹豫，游星的手搭上他的手腕，用力一拧，酷棍当即脱手。紧接着他又抓住那人的肩膀狠狠一拽，胳膊当即咔嚓一声脱臼了。 　　真雄又补一脚，使了狠劲往小混混的肚子上猛地一踹，小混混终于没忍住，呕吐出来，又倒到街上缩成一团了。 　　真雄没有来得及向游星道谢。 　　他向着小巷另一边拔腿就跑。 　　“快走！这些混蛋是鬼林组的黑帮！快走，往人多的地方走！” 　　黑帮？ 　　迟疑几秒钟的时间，真雄已经跑远。反应过来的游星也赶忙拽住呆呆像是傻掉了的郑梓言转身跑了。 　　黑帮。 　　竟然是黑帮？！ 　　——————只要是人民的敌人，统统都该送上绞刑架—————— 　　“报告，有新发现！” 　　东京都警视厅。 　　守在监控录像显示器旁边的年轻警察大声汇报。 　　“说！” 　　警长嘴上说着，人却直接闪身到显示器跟前。 　　“我们发现了大藏家的月夜大小姐！就在——等等，怎么回事？！” 　　实时监控的显示器里，银发赤瞳的少女被什么拦腰抱着跑出了小巷。而跟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的，竟然是黑帮鬼林组的干部服部三郎？！ 　　“服部？” 　　警长眉头紧皱。 　　霓虹这里黑帮合法，可是给他们的治安任务造成了不少的麻烦。尤其是这位服部三郎，作为鬼林组干部，鬼林组的五把手，他就是化成灰，全东京都的警察都能认出他来。 　　看来，大藏家的大小姐果然是遇到麻烦了。 　　只是鬼林组…… 　　他们究竟是得到了谁的指使，或是吃了什么样的熊心豹子胆，敢找大藏家的麻烦？！ 　　警长想不明白。但他还是抬头，拿起传呼机，警服作响，抬臂干脆利落地摆到嘴边： 　　“远山，大藏家的大小姐就在你们负责的巡逻范围之内。嫌疑人是鬼林组的服部三郎，迅速组织警力过去，注意安全！” 　　“是，长官！” 　　视线回到服部这边。 　　服部三郎并不是得到了谁的指使，也不是吃了什么样的熊心豹子胆。 　　他完完全全是被酒精麻痹了心智，酒壮熊人胆，**上脑了。 　　冷风吹过，服部光头倒是酒醒那么一点点，稍微清醒些了。只是别管酒醒不酒醒，服部光头此时胸中怒意如火焰般熊熊燃烧，根本熄灭不了。 　　他已经不在意能能否与那位银发赤瞳的米国小妹妹共度良宵了。 　　他只想弄死穿着红色毛衣那小子。 　　服部光头做黑帮这足足二十五年里，从来就没有受到过如此的奇耻大辱！ 　　左眼眶乌青，肿得他睁不开眼睛。身下那里被游星狠狠踢过，像是碎了一百多跟小骨，服部光头越跑越痛，最后痛得他不得不停下脚步，捂着裆，额头冷汗大粒大粒地冒。 　　“可恶啊！” 　　服部光头咬牙切齿，眼睁睁看着游星抱着郑梓言跑得离他越来越远。 　　他根本不清楚自己已经被东京都警视厅那里的老熟人们盯上。觉得心中怒意难平，尤其跟他出来喝酒那两个废物，一个晕在地上不知死活，一个跑去追犬金组那混蛋小子了。 　　没谁能帮上忙，腹部光头气得肺都要炸了。 　　他拿出手机，电话直接打到鬼林组里—— 　　“喂！” 　　服部光头的语气恶劣到极点。 　　“嗨！头，头领，有什么事吗？” 　　接电话的小混混听到服部光头的声音就感觉不妙，小心翼翼地说。 　　“都给老子出来干活啊，你们这些混蛋！” 　　服部光头捂着裆部，越忍越痛，气得发狂，吼他：“就老子经常喝酒这地方，有个穿红毛衣牛仔裤的毛头小子，老子今天要废了他！” 　　“毛头小子？” 　　小混混心里暗暗叫苦。 　　他们组里的这位大神，一喝醉就乱来。别是今天又是酗酒之后乱来，出什么事了吧？ 　　听声音，貌似被修理得还挺惨的。 　　“怎么？你这是什么语气啊？！” 　　“没，没什么！” 　　小混混心里一惊，赶忙解释。 　　黑帮里面阶级森严。服部光头作为干部，又是鬼林组的五把手，他们这些跑腿的小混混根本不想得罪。 　　看看真雄的惨状……顶撞头领岩村之后，如果不是有他老叔的高中同学护着，只怕今晚真雄就得在医院里的外科手术室过了。 　　“我，我们这就过去！” 　　话说，村田真雄这边…… 　　“草！” 　　真雄的脸色惨白。 　　追他过来的小混混，怎么与他学生时期那些不良少年完完全全一个德行。 　　被打痛了，不怕，也不跑。反而是发泄愤怒似地疯魔扑上来，不死不休。 　　这人的手背被郑梓言咬伤，骨头都露出来了。左臂脱臼，挨游星冲撞，也不知道是断了几根肋骨，模样简直是惨绝人寰。 　　但就是凄凄惨惨到如此地步，换做真雄，早就躲到哪里舔伤口去了，这人却死死咬住他不放，像是疯了一样。 　　或许他真的疯了也说不准。 　　“呼！” 　　他飞起一腿踢过来。真雄敏捷地侧身躲开，小混混的脚踢到背后墙壁上，旋即阵阵疼痛。 　　只是这疼痛并没有让他退却，反而面目更加狰狞了。 　　真雄躲过脚踢，却没能躲过拳打。没了皮肉，血淋淋的拳头重重打在真雄的脸上，他嘴角直接裂血。 　　这就是黑帮的世界吗…… 　　真雄紧紧贴住墙壁，后脑冰凉。 　　也许老叔说的是对的。 　　他真的不适合黑帮的世界。打打杀杀，每天每天流血受伤的日子，他真的受够了！ 　　“毛头小子！” 　　小混混的第二拳没有挥下去。 　　真雄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在他的目光里，这没有皮肉血淋淋的拳头，被一只他熟悉的，有些苍老厚实的手掌给握住了。 　　跟着就是一记闷棍。 　　闷棍打得快准狠，小混混当即就觉得天地间为之一静，倒在地上，估计一时半会醒不过来了。 　　“老叔?!” 　　来人随脚把小混混踢到旁边，瞥到嘴角裂开渗血，模样惨不忍睹的脸，冷哼一声：“就你，还黑帮?就你这小胳膊小腿，什么时候比得上你老叔再说吧，毛头小子!” 　　“……” 　　真雄张张口，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默默垂下了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今晚的东京，怕是要乱成一锅粥了。 第269章 二百六十四章 女朋友 　　雨势渐小，街灯下的道灰蒙蒙。 　　街上行人不多，游星拦腰抱住郑梓言往街区中心赶，却还是引来不少纷纷侧视的目光。 　　到了之前给妹妹买橙汁的购物中心，他们也就安全了。 　　游星不认为黑帮会有冲进人声鼎沸的购物中心去闹事的胆量。 　　郑梓言：“……” 　　她的脑袋紧紧贴着游星的胸膛。胸膛谈不上宽厚，却意外让她有种塌心的安全感。 　　毛衣毛茸茸的，好温暖。 　　郑梓言目光扫过不断退后的街区，说：“我可以自己走。” 　　游星微微蹙眉。 　　他不知道有没有甩开服部光头，雨声与脚步声混在一齐，想要通过听声辩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游星不敢回头，怕自己稍微耽搁，两人就会被服部光头追上。 　　于是继续往购物中心赶路，游星没有回答郑梓言大小姐的任性要求，反而将她挪挪，抱得更紧些了。 　　郑梓言无话可说。 　　她穿低跟皮靴，本就不适合奔跑。再者左脚踝扭伤，就是现在都在火辣辣地作痛。 　　之所以想要被放下来自己走，大概是因为心里残存的男性自尊在作怪吧。 　　今晚被游星帮助的太多了。 　　“……怎么了？” 　　郑梓言觉得游星停顿了一下。 　　游星抬眸。 　　这里是刚刚郑梓言遇到黑车司机，自己独自驻足过许久的路口街头。 　　高高隐在雨雾里的指示灯，在闪红色光。 　　红灯。 　　禁止通行的红灯。 　　雾气弥漫，红灯还有几秒钟结束，游星根本看不真切。 　　他咬咬牙关，迟疑不到半秒钟的时间，又将郑梓言换换位置抱得牢固些，直接冲了过去。 　　闯红灯。 　　这大概是他回到霓虹这段时间里，第一次违反法律吧。 　　游星抿抿唇，苦笑。 　　目光下意识落到他怀里的女孩身上。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只是现在被他紧紧抱住的女孩，更加娇脆柔弱。 　　身体很轻，胳膊纤细，感觉像是稍微用力就会折断。脸颊红肿依旧，却掩盖不了端正五官。 　　至于银发赤瞳…… 　　游星继续奔跑起来，思绪却完全栓在了怀里女孩的身上。一手拦住她的腰间，一手抱住她的胸前，女孩的身体在随着游星奔跑而微微晃动着。 　　郑梓言睫毛颤颤，身体微不可察地僵硬一下，脸颊攀上绯红。 　　不过是相比曾经男生的自己，多余的脂肪而已。 　　郑梓言在心里默念。 　　但被陌生男生触碰到那里，果然还是让她会觉得很难为情。有种隐私部位被触碰之后的羞耻感。 　　逃命的话……不应该顾及这些的……吧？ 　　郑梓言的思绪乱如麻。 　　如果被小巷里的那些坏人追上，自己的贞操绝对会被玷污得一丝不剩。 　　只是想象自己被那笑容猥琐的光头压在身上，郑梓言就忍不住阵阵恶寒。 　　忽然一阵晚风吹过。 　　晚风拂过身体的一刻，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哆嗦，咬紧了嘴唇。 　　母亲卡塔琳娜亲手制作给她的这件银色晚礼服，抛开装饰不谈，大体上采用的是埃及棉。埃及棉可以说是棉中贵族，要比米国匹马棉更加优秀，是制作衣服的绝佳材料。 　　只可惜。 　　再优秀的棉花，浸水后的保暖性都几乎等于没有。 　　郑梓言想到这里，似是没有被身体冰凉影响心情，竟然笑出一声。 　　都这种时候了，还在想服装设计的事情。 　　她抬头看看游星。 　　刚刚她笑得轻微，没有被游星听见。这时候的游星，仍然是肌肉紧绷着，在尽可能快地往购物中心跑着。 　　街灯映照，光暗交替，郑梓言自下往上看，忽然觉得游星的脸庞有些棱角分明，仿佛鬼斧天工一般。 　　好帅气的人呐…… 　　如果我还是男生的时候，能有他的一半就好了。 　　郑梓言倚在他怀里，任由对方抱着。红肿的脸颊随着游星在奔跑，一下一下地蹭过胸膛那里，毛衣毛茸茸的，她是痛着，又暖着。 　　想想那些坏人，想想游星的凌厉身手，想想自己拆线出院后受过的那些罪，她有些倦了。 　　要是时间能够就此停止，该多好呐。 　　——————淋雨—————— 　　不大的购物中心里，人满为患。 　　直到抵达购物中心门口，游星才将郑梓言大小姐放下来。 　　离开游星怀抱的温暖，郑梓言忍不住开始发抖。 　　冷。 　　她的呼吸很沉，胸口在剧烈起伏着。 　　天空阴云密布，没有月光。购物中心门口的照明灯却胜似月光，冰凉，照得郑梓言的脸白的像是珍珠。 　　凄美，但没有血色。 　　游星转头，向购物中心四周极目望去。见不论是哪个方向都没有服部光头的身影，心里紧绷着的弦不由得一松。 　　“先进购物中心吧。” 　　游星回身，牵着郑梓言往购物中心里走：“这里有中央空调，能暖暖身子。像这样人多的地方，坏人应该是不会追到这里面来的。” 　　“嗯。” 　　郑梓言点点头。 　　希望如此。 　　只是…… 　　“黑帮……鬼林组……” 　　郑梓言呢喃。 　　这是游星抱起郑梓言跑开前，郑梓言听到的话。 　　还有刚刚对游星施以援手的猪头。郑梓言隐约对他有印象，就是之前坐在居酒屋里喝酒，与驻足街头的她对视的那位。 　　今天的事情发生得太多，她已经理不清头绪了。 　　但即使是黑帮，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冲进人声鼎沸的购物中心里犯罪作案，应该也是绝对不可能做出来的吧？ 　　东京都的警察们又不是吃干饭的。 　　唉。 　　郑梓言叹口气，跟着游星进去。 　　购物中心里有中央空调，开着暖气，郑梓言刚走进去就有暖风拂面而来。 　　她本就因为淋雨和感冒，呼吸不畅、头晕目眩、浑身打着颤的。被热风一吹，反而颤得更厉害，手也在抖，走起路来感觉像是在踩棉花。 　　如果不是因为危机还没有完全解除，心里的弦仍然绷得很紧很紧，只怕郑梓言都要晕倒当场了。 　　“给。” 　　郑梓言在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游星递给她一条有些湿漉漉的，稍微染些湛蓝的洁白手帕。 　　“诶？” 　　郑梓言楞楞地接过来。 　　这条洁白手帕，是游星一直放在牛仔裤左边口袋里，以备急用的。洁白中的点点湛蓝，想来应该是雨水浸透牛仔裤，染蓝了手帕。 　　直到她抬头，见到游星微微上扬微笑着的嘴角沾着泥，她这才意识到购物中心里的这些顾客，就没有不奇奇怪怪看着他们两人的。 　　郑梓言现在的模样着实是有些狼狈。 　　身上穿着的晚礼服淋雨湿透，后腰那里扯开口子，裙摆磨损得破破烂烂，颇有几分乞丐装的味道。 　　一边脸颊肿着，一边嘴角挂着血迹，还有点点肉屑…… 　　肉屑？ 　　肉屑？！ 　　郑梓言忽然想起逃命时候，她不管不顾咬那小混混的手背，貌似咬掉了一块皮肉…… 　　“唔！” 　　一瞬间，郑梓言只觉得自己胃里翻江倒海。她死命地用手按住胃，咬紧嘴唇，想要强行将恶心想吐的感觉给压制下去。 　　可惜，不论她怎么做都是徒劳的。 　　酸水顶住喉咙，郑梓言捂住嘴，却根本挡不住。 　　站在郑梓言旁边的游星慌了神。 　　就是刚刚逃走，面对黑帮腹部光头的时候，游星都没有这么惊慌过。 　　“嘿，小哥——” 　　购物中心门口，经营奶茶小铺的大叔指指身后，好心招呼他：“这边直走就是卫生间，先带你女朋友过去吧。” 　　女朋友？ 　　游星没来得及向大叔解释，那边郑梓言又反胃呕吐了第二声。 　　无奈，他只得一边向大叔道谢，一边扶着郑梓言不快不慢，尽可能不再刺激到她地往卫生间走。 　　郑梓言难受得眼泪直流。 　　这边卫生间呈现拐角状，男卫生间在外，女卫生间在里，大概两三步的距离。 　　她瞥到卫生间的标志，也不管是男卫生间还是女卫生间，整个人向着距离她最近的男卫生间就扑了过去。 　　郑梓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过去的。 　　她只知道自己到了卫生间，那边有水池。扑到水池旁边，郑梓言再也没有办法忍耐住胃里抽筋般的呕吐欲望，吐得昏天黑地，像是要将隔夜饭都要吐出去了。 　　郑梓言对呕吐并不陌生。 　　她有晕车的毛病，同时也晕机，晕船，甚至晕地铁，晕电车。只是不论哪次晕晕之后的呕吐，都没有这次这样厉害。 　　午饭，药水，郑梓言分不清自己究竟都吐了什么。直到胃里所有的东西被清空，郑梓言干呕三次都再吐不出什么东西来，她才撑住水池冰冰凉的瓷砖壁，感觉难受得要死。 　　撑不住了，她蹲坐下来。明明购物中心里开着中央空调，有暖气，郑梓言却仍然觉得很冷，一丁点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朋友可能是犯了柯萨奇病毒性肠炎，可以麻烦您再稍微等待一下吗？” 　　游星站在卫生间外面，尴尴尬尬地拦人，姿态放得极低。 　　郑梓言吐得昏天黑地，声音又大，即使卫生间外面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只是小姑娘在男卫生间里呕吐，这也太……太。 　　被游星拦住的年轻小伙，虽然能理解，但也是尴尬得不行。 　　郑梓言听到游星的声音，一抬头，瞥到男卫生间里独有小便池，眉头骤然锁得紧紧的。 　　给别人添麻烦了。 　　她站起身，嘴角挂着酸水，踉踉跄跄往外面走。见到被游星拦住的大学生模样的年轻小伙，深深鞠躬道歉，随后一头扎进旁边的女卫生间。 　　呵，女生。 　　郑梓言自嘲地呵笑，走到洗脸池旁边用冷水洗脸，水划过脸颊肿肿的地方，生疼。再抬头看看镜子里的自己，面色潮红，伸手摸摸，滚烫。 　　到底是发烧了。 　　也不知道被扇巴掌这里，这么打的巴掌印，消肿之后会不会留疤。 　　郑梓言抚摸自己肿胀破皮的脸颊，静了好一会儿。 第270章 二百六十五章 善意 　　郑梓言最开始还是平静的。 　　女卫生间这里没有人进，一时间出奇的安静，只有音姬八音盒在滴滴答答地响。 　　郑梓言握着水池边缘的手更紧了点，像是要从坚硬的陶瓷里获取力量。 　　只是陶瓷冰凉，寒意顺着指尖直达她的心田。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天，会像现在这样在卫生间里呕吐得几乎要不省人事。会像现在这样……这样狼狈。 　　抬头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脸色仍然带红，嘴唇紧闭，反而没有什么血色。 　　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郑梓言痛苦地皱着眉，摆一下脑袋。 　　脸颊那里破皮充血，脑袋摆动一下便胀得发痛，她伸手捂住，想着父亲，想着母亲，想着客居东京数月里遇到的人和事，想着扇巴掌到她脸上那一刻的极致疼痛与眩晕，想着好心小哥哥抱起她逃走的颠沛与流离。 　　她的心境如同静止的湖水落进石子，一石激起千层浪，再也没有办法平静下去了。 　　郑梓言忽然就有些想笑。 　　可她却不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笑出声来。 　　“滴答。” 　　泪水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郑梓言几次张口深呼吸，都没有忍住酸楚，最终眼泪没有止住，泫然滴落。 　　滴落到水池里，滴答作响。 　　开始，还仅仅是滴答几声。没多久，声音就如同断线珠串打到玉盘上，络绎不绝。 　　郑梓言似乎忘记这里是购物中心的卫生间，忘记这里公共场所，哭得泣不成声了。 　　眼泪划过脸颊的伤口，泪水有盐，更痛。 　　痛着，郑梓言却哭得更厉害了。 　　就是站在女卫生间门口耐心等待的游星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侧身往卫生间里探探，见不到郑梓言的身影。张张口想要安慰郑梓言，又不知道该怎样安慰。 　　在异国他乡与家人走散，又在深夜的街道被黑帮坏人施暴。游星觉得这女孩仅仅是害怕得哭泣，已经很坚强了。 　　他迈开脚步，不进入女卫生间地尽可能靠近郑梓言，说：“好些了吗？” 　　郑梓言应该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卫生间里静了一下。 　　郑梓言哭腔：“好多了。” 　　游星无奈摇头。 　　这样的声音，任谁来听都不会觉得真的好多了。 　　可惜他不是女生，没有办法到卫生间里安慰郑梓言。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郑梓言心情平复，自己出来了。 　　不过有一件事情，游星猜错了。 　　郑梓言不是因为害怕在哭泣。 　　她在恨。 　　恨自己的软弱无能。 　　恨自己连保护自己，决定自己人生的能力都没有。 　　——————系铃，解铃—————— 　　卫生间里的清净，只是暂时的。 　　这不是说郑梓言一直止不住哭。 　　今天天气预报给的是多云转阴，结果淅淅沥沥半天的雨。傍晚放晴，行人出门多没带伞，天公却降雨降了个倾盆。 　　购物中心既可以躲雨，又可以逛街排解苦闷，躲进来的行人自然多了。 　　“咕噜咕噜。” 　　当有位小姐姐走近卫生间时，郑梓言正歪头对着水龙头，微微皱了眉。 　　本是想到那边梳妆台补补妆的小姐姐，她见到水池边的银发女孩那像极了她高中时代那些体育课男生喝水的“豪爽”模样，脚步不由得顿一下，面色怔怔。 　　郑梓言不是在口渴喝水。 　　尽管霓虹这里的自来水可以直接饮用。在霓虹这里，水道法十分严格，对自来水的质量要求丝毫不低于矿泉水。 　　嘴里酸水的味道令人作呕。她大口大口灌水，漱口，有丝丝自来水进了喉咙，尝起来微微有股略带消毒水味道的“生水”味。 　　味道怪怪的，可是不怎么好。 　　可以直接饮用，与适合直接饮用到底是两种概念。 　　郑梓言的眉头皱得更紧些。 　　直到嘴里的酸味不见，反而到处都是用来给自来水消毒的氯气味道，郑梓言才停下来。双手捧起水，扑到脸上，用力地拍了两下。 　　水冷，手凉，脸热，碰着还是烫的。 　　卫生间里没有别人。等在卫生间门口的游星又见不到里面，郑梓言难得能稍微放纵自己，不再以淑女标准严要求。 　　于是。 　　一抬头，见到镜子里反射出来的怔怔霓虹小姐姐，郑梓言愣住了。 　　她抬头的刹那，那边大学生模样的霓虹小姐姐也是愣住。 　　惊异于郑梓言美丽端正的五官，还有异世界精灵般的银发赤瞳。在郑梓言抬起头之前，她还以为这女孩子的银发是特意染成银色的。 　　但更让小姐姐惊异的，仍然是郑梓言脸颊上通红的手掌印。掌印边缘破了皮，殷红殷红，隐隐渗血。 　　这是……和谁吵架了？还是说与父母闹矛盾，被打了？ 　　小姐姐暗想。 　　郑梓言的心情当即变差。 　　又是觉得她银发赤瞳的模样奇奇怪怪的人。 　　郑梓言的心情本就不佳。小姐姐若有所思的模样，看在她的眼里直接就变了味道。 　　她没有理会对方，若无其事拿来游星递给她的手帕擦擦脸。 　　怎奈她刚刚呕吐时，难受得要死。漱口的时候，郑梓言又没有顾得上手帕，现在这手帕已经完全被水浸湿不说，边脚还染上了污秽物。 　　郑梓言：“……” 　　这么脏的手帕，她都不忍心还给人家。 　　祸不单行，今天当真是晦气。 　　抿着唇，郑梓言蹙眉扭开水龙头，想把游星借给她的手帕洗干净。但污秽物顽固，她手里有没有洗涤剂，却是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好气啊。 　　“给。” 　　郑梓言放弃揉搓手帕，关上水龙头的时候，她的耳边出现软软糯糯的女声。 　　轻轻的。 　　郑梓言侧头，她刚刚在镜子里见到的小姐姐，已经悄然无声地走到她身边，递过来几张洁面巾。 　　洁面巾。 　　郑梓言知道这东西。 　　相比毛巾，一次性使用的洁面巾，洁面后擦脸会更加健康卫生些。 　　她的母亲卡塔琳娜倒是常用。但郑梓言每次洁面后，用洁面巾擦干都要用到三四张，她觉得麻烦，所以还是一如既往地使用毛巾了。 　　小姐姐递过来的洁面巾洁白，白得一尘不染。 　　郑梓言抬头看，递洁面巾给她的小姐姐在甜甜微笑，笑得纯洁，看得郑梓言心里敞敞亮亮。 　　“送给你的，擦擦脸吧。” 　　“……” 　　小姐姐的声音轻轻柔柔，温声细语。 　　郑梓言的心有些静了。 　　她望着小姐姐的脸，望得出神。 　　“诶？” 　　结果郑梓言的注视，反而让这位小姐姐有些局促了。 　　她面色尴尬，微微绯红：“那个，刚刚出门没有带伞，妆都被雨水弄花了，对不起！” 　　郑梓言忽然就有些想笑。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她刚刚仅仅注意到了这位小姐姐的善意微笑，哪里会在意对方妆有没有花呢。 　　再说，被雨水弄得更加狼狈的应该是她才对吧。 　　脸上有伤，衣服湿透，刮得破破旧旧。 　　说她是与父母吵架，被扇一巴掌离家出走的小女孩，估计都不会有人怀疑。 　　郑梓言接过洁面巾，嘴角上扬，难得有一丝笑意：“谢谢您。而且，您的素颜也很美呢。” 　　这不是恭维。 　　这位小姐姐给她的感觉，就像是温柔舒心的邻家大姐姐，与大学时期经常素颜朝天的山吹八千代很像。 　　都是这样体贴得细致入微。 　　八千代……姐姐…… 　　她离开这么久，也不知道八千代姐姐怎么样了。 　　也许已经担心得心急如焚了吧。 　　“哪有。” 　　小姐姐嘴上讲着谦虚的话，嘴角却是稍稍扬起，微笑得更暖了。 　　这世界上，哪有不喜欢被夸奖的人呢。 　　郑梓言拿来洁面巾擦擦脸，小姐姐也不再多说话，坐到那边的梳妆台静静补妆。 　　从卫生间出去，游星站在卫生间门口不远处等她。 　　郑梓言走得很慢。 　　今天从早到晚，折腾一整天。又遇到黑帮堵路，强-奸犯这样的恐怖事情，恐惧、绝望、无助，郑梓言已经要精疲力竭了。 　　她摁了摁额头，脑袋晕晕沉沉，胀得发痛，痛得甚至有些反胃。 　　小姐姐送给她的洁面巾用过后还剩一张。她拿出来按住自己红肿破皮，肿得有些婴儿肥的脸颊，沉默不语走到游星跟前。 　　郑梓言是真的累了。 　　累得不行。 　　她最恐惧的，是被游星抱起来逃走的时候，害怕被那些坏人追上。 　　她想起当时的场景，想起自己被架到酒气熏天的光头跟前，光头扇的巴掌，就是现在都还在渗血，揪心地痛。 　　能置身于人声鼎沸的购物中心里，倒是勉强能够稍稍安心些了…… 　　稍稍。 　　仅仅是稍稍。 　　在与母亲取得联系之前，彻底到达安全场所之前，郑梓言是没办法完全安心的。 　　身体再怎么不适，也得撑着。 　　呈毛细状分开，洁面巾渐渐散开殷红。面上的笑容渐渐消退，郑梓言的额头冷汗涔涔。 　　忽冷，忽热。 　　冒虚汗。 　　总觉得身体状态是越来越糟糕了。 　　她一边捂住脸颊，一边走到游星跟前，把洗过拧干的手帕递给游星：“还你。” 　　“对不起，给你弄脏了。” 　　底色洁白的手帕上黄黄蓝蓝，又沾些泥灰，简直就像是在垃圾箱里翻出的东西。 　　游星怔一下，接过手帕，笑了。 　　“没关系的。” 　　郑梓言：“……” 　　游星没觉得脏，将手帕叠得方方落落，又放回牛仔裤口袋里。 　　“……对不起。” 　　小小的声音在念。 　　游星的笑容很暖，暖得郑梓言的身体甚至在微微打颤。 　　一时间，郑梓言沉默无语，说不出话了。 　　她不忍心任何人受到伤害，总担心会不会因为她自己的事情给别人造成麻烦。 　　可等到她被别人不求回报，善意地施以援手的时候，她又总是在怕着。 　　具体在怕些什么，郑梓言自己也讲得不是很清楚。 　　大概，还是郑梓言小时候，她到学校里读书的短短几周时间里，被同学们嘲讽，排挤，孤立，那些阴影在暗中作祟吧。 　　时间跨过十年，仍然枷锁一样紧紧束缚着她，难以挣开。 　　游星无奈：“真的没有关系，我回去之后洗洗就不会有问题了。” 　　郑梓言抬起眼眸看他，一时间又没有话了。 　　也就只能这样了。 　　种花家有句古话叫做大恩不言谢。今晚，这位小哥哥对她的帮助实在太多太多，多到手帕这样的小事情倒真的有些显得微不足道了。 　　郑梓言抿了抿唇。 　　她记得去年海州三中还在上课的时候，某节安全教育主题班会课上，班主任何老师曾语重心长地叮嘱过： 　　咱们班的女生，即使是结伴同行也要避免到偏僻的地方。如果发现有人尾随，就往人多热闹的地方走，打电话让家长来接。 　　购物中心，一层大厅里满是老老少少，端是算得上人多热闹。 　　只是黑帮，鬼林组的黑帮…… 　　文学作品里，黑帮通常被描述得穷凶极恶。公然向警察挑衅，冲到购物中心里抓人，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才好。 　　郑梓言有所思虑，心事重重，脸上却没有显露。 　　“先回去吧。” 　　游星说。 　　回哪里？ 　　自然是购物中心了。 　　提一句，这家购物中心的卫生间，与购物中心的购物区是隔开的，设置在疏散通道里。 　　如果不是有奶茶店铺的大叔指点，游星恐怕没可能直接找到。 　　郑梓言点点头，跟着游星往购物中心走。 　　“我觉得还是打电话给警察会更好。” 　　郑梓言的眼眸渐渐变得暗而沉，像是陈酿多年的红酒。她正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身边游星忽然有理有据地建议道。 　　“报警？” 　　这倒是好办法。 　　事到如今，郑梓言已经不在意自己法律上的男性身份，会不会让她被当作怪物了。 　　实际她本就是准备去寻求警察帮助的。 　　谁想警察亭那里根本没有警察，空空如也，让郑梓言扑了空。 　　否则早早见警察，早早拜托警察与她的外公大藏日勤老人取得联系，她也根本没可能遭后面这么多的罪。 　　与警察提自己外公是大藏日勤的话，也许根本不需要被警察询问“官方”身份也说不定呢。 　　见到郑梓言默了好一会儿，游星以为她是有什么顾虑，不想见到警察，于是语重心长道：“不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寻求警察的帮忙都是最可靠的。如果刚刚小姐是去警察局里寻求帮助了的话，也就不会遇到……不会遇到刚才那些事情了。” 　　郑梓言：“……” 　　哈？ 　　这位小哥哥把她当成什么人了？ 　　“还有刚才那些事情，报警的话也可以委托警察来处理，一定能给您公道的。” 　　“……” 　　郑梓言一时无言。 　　游星的说教不停，听得她头大。 　　但是报警，你让她郑梓言怎么报警？去警察亭里没人，手机又没有电。找路人借手机？她不被当作骗子小偷才怪。 　　“所以还是报警吧。” 　　游星的说教终于告一段落，再次建议。 　　郑梓言如蒙大赦地点点头。 　　游星下意识地看她的眼睛，见到这位外国小姐姐终于悔改认错，叹口气地翻出自己的手机。 　　也怪他。 　　要是在街头直接打电话拜托警察来照顾这位小姐姐，也许就没有后来那些事情了。 　　游星拿出手机，想要拨打报警电话。 　　游星：“……” 　　他顿住了。 　　大概是因为被服部三郎压倒在地的缘故，手机磕到地面，游星翻出手机，只见到手机屏幕已经皲裂成蜘蛛网，很有美感。 　　按手机电源键三下，他都没能成功点亮自己的手机。 　　郑梓言侧过头，张张口，过一秒，说：“坏了？” 　　游星尴尬，苦笑一声：“也许是没有电了。” 　　郑梓言：“……” 　　他们两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这下是谁都打不出去电话了。 第271章 二百六十六章 失去手机，我们还有什么？ 　　这边街道，不是东京的闹市区。街道中央的购物中心虽小，算地下商场仅有五层，里面却人山人海。 　　“哟！” 　　郑梓言随着游星刚回到购物中心一层，灯火通明亮亮堂堂的大厅晃得她有些眼晕。 　　那边给游星指过路的奶茶铺老板招呼他们。 　　奶茶店那里有数张桌椅可以坐。老板大叔心善，即使有人没有买他家店里的饮品，他也默许那些人在这里休息片刻。 　　谁没有逛街走累的时候呢！ 　　“来这边歇歇脚吧。” 　　郑梓言愣了愣。 　　歇歇脚？ 　　她现在身无分文，店铺里的任何饮品都消费不起，哪里还好意思用别人家的桌椅。 　　购物中心里人来人往，一派热闹。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走来走去，奶茶铺那里现在就站着三三两两等待的年轻人，这坐过去不是耽误人家生意吗？ 　　郑梓言看向奶茶铺的老板大叔。老板大叔向她招招手，善意笑笑，抬头纹随着笑在抖。 　　“既然是老板的好意，我们就先过去休息一下吧。” 　　游星同样向老板大叔善意笑笑，转头向郑梓言建议说。 　　“缓缓精神。” 　　折腾到现在，即使是游星都有些要累得不行了，膝盖窝酸酸麻麻。 　　郑梓言什么都没有说，拖着湿漉漉的身子往奶茶铺走。 　　“感觉身体好点了吗？” 　　途径老板大叔跟前，郑梓言本想鞠躬道谢，老板大叔倒先笑呵呵地问她了。 　　郑梓言怔一下，心里暖暖，说：“谢谢您关心，好多了。” 　　“那就好。” 　　老板大叔说着，将一杯刚刚做好的热腾腾姜枣茶推到柜台前：“小姑娘，送给你的，喝些暖暖身子吧。” 　　“诶……？” 　　郑梓言愣住了。 　　老板大叔侧头看向旁边，招呼游星说：“小哥，你也有份。” 　　他做给游星的也是姜枣茶，用木杯装着。 　　温暖，贴心。 　　如果盛装食物的器具也有观感的话，相比不锈钢的冰凉，玻璃的晶莹剔透，木制器具给予人们的就是这样的感觉了。 　　纯粹原木制作而成的杯子，要比其他材质稍重。似是经过匠人的细心打磨，杯子上的纹路清晰，每丝都很有质感。 　　“这怎么能行。” 　　游星摇头，摆摆手。 　　他身上携带的现金剩不少，买下两杯姜枣茶还是够的。 　　只是游星牛仔裤口袋里的现金，早已随着牛仔裤一同被雨水淋透，纸币与纸币黏在一齐，怎么看怎么狼狈。 　　就像站在奶茶铺前，落汤鸡似的他们两人。 　　老板大叔将游星递过来的湿漉漉纸币退回去：“都说是送给你们的了，小娃娃们！” 　　一人一杯，他直接强硬地将姜枣茶塞到游星和郑梓言的手里。 　　郑梓言微微张口。 　　木杯要比她想象中的更重些，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有质感。杯里的姜枣茶冒着热气，热腾腾，杯身握着却不烫，暖暖的。 　　“……谢谢您。” 　　郑梓言还能说些什么呢。 　　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小哥哥，刚刚在卫生间里遇到的大学生模样的女孩，还有这里的奶茶店大叔。 　　东京这里，可爱的人还是很多的呢。 　　黑帮，**-犯什么的，大概只是个例……吧？ 　　“没关系，没关系。” 　　大叔挥挥手。 　　到旁边桌椅坐下的一路上，郑梓言紧紧握着木杯。 　　指尖冰，掌心凉，杯身却暖，郑梓言觉得自己胸口那里渐渐变得炽热了。 　　——————天气转凉，喝杯热饮暖暖身—————— 　　游星在奶茶铺大叔那里耽搁了些时间。 　　大叔为人爽快。游星有些难为情地开口找他借移动电源，大叔二话不说直接就借了。 　　只是可惜，游星将移动电源连上手机三分钟，他的手机都没有任何反应。 　　看来是真的坏了。 　　至于郑梓言的手机……那位大叔用的手机与她手机的充电接口不同，就是移动电源满电，郑梓言想充电也做不到。 　　游星望望购物中心外面，有点气馁。 　　郑梓言捧着木杯喝热茶，想着要不要找大叔借手机过来打电话给警察叔叔，想不到两秒，自己就摇了摇头。 　　不能总是麻烦别人。 　　何况还是黑帮，故意伤害，**-犯这样听着就骇人听闻的大麻烦。 　　郑梓言留心外面夜色，眼神飘到旁边。 　　“嗯？” 　　她目光聚了聚。 　　奶茶铺的对面有家卖数码产品的店，店里有充电桩，挂着的牌子大写着“有料充电”。 　　充电。 　　郑梓言眼前当即一亮。 　　“那个——” 　　她看看自己身前的小哥哥，出声。 　　游星也刚好放弃对自己手机的治疗，抬起头来。 　　郑梓言说：“能借我一百日元吗？硬币的那种。” 　　游星一怔。 　　一百日元的硬币他当然有，就是不知道刚才逃跑的时候有没有掉出去。 　　翻翻牛仔裤口袋，还有几枚。游星翻出来，全给了郑梓言。 　　“您要硬币做什么？” 　　直到郑梓言仅拿出一枚硬币攥在手心里，拿出自己的手机起身要走，他才后知后觉似地问。 　　“当然给手机充电。” 　　郑梓言用下巴点点对面的数码店。 　　她又没摔倒过，手机屏幕可是完好无损的。 　　“还有——”郑梓言转头，说：“普普通通地称呼我就可以了，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用敬语总觉得奇奇怪怪的。” 　　——————出门在外，绝不能做什么？当然是绝不能让手机没电啊！—————— 　　这是家普普通通，窄窄小小，卖些手机配件，例如手机保护壳，充电器，耳机之类的数码店。 　　老板是位上了年纪的大叔，比那边奶茶店的老板看着显老几岁，正坐在电脑前玩很有年代感的纸牌接龙游戏。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见到是位银发赤瞳的小女孩朝他走过来，愣一下，旋即堆满笑，脸都笑出了褶子。 　　他用浓厚的日语味道讲英语：“你好！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 　　郑梓言眉头挑挑：“给手机充电。还有我听得懂日语。” 　　她直接讲的日语。 　　要说英语，郑梓言真不知道霓虹这里的老师是怎么教到。她遇到的那些人，大多数讲英语都是浓浓的罗马音味道。 　　这就类似种花家那里，有些学生学习英语的时候用拼音标注单词读音一样。 　　说出来的英语，听感实在是太怪了。 　　“呃。” 　　数码店大叔又是一愣。 　　“您日语讲得真好。” 　　郑梓言刚好走到充电桩前。 　　停住脚步，默默看。 　　数码店大叔迎上来：“充电的话，手机连接充电桩，然后投币就可以了。” 　　充电桩上面挂着的牌子已经将操作方法和注意事项讲得很清楚。郑梓言看得懂，不过有老板再讲解讲解，倒也省得犯错。 　　“谢谢您。” 　　郑梓言彬彬有礼。 　　“日语我只是略懂一二，实际上说得不是特别好呢。” 　　日语讲得再熟练有什么用。 　　到底是异国他乡的语言。在郑梓言的脑袋里，相比德语，就是汉语都比日语来得亲切。 　　数码店大叔有些话痨，还在说着恭维的话。 　　郑梓言随口应付着，把在小哥哥那里借来的硬币投进去，耐心等。 　　刚开始，充电桩的绿色指示灯亮起，电量开始传输，郑梓言的手机却还是黑屏着的。 　　静等一分钟过后，手机屏幕还是黑的。 　　郑梓言：“......” 　　怎么她的手机也坏掉了？ 　　数码店大叔说：“嗨，现在的手机都是锂电池。电池过放会激发电池保护机制，休眠了，得等会等到电池重新激活才能用。” 　　到底是专业人士干专业的活。 　　又等几分钟，数码店大叔先是拿起手机长按电源键尝试开机。见手机仍然没有反应，又快速按一下音量+和音量-，再次长按电源键，手机屏幕当即就亮了。 　　“诺，好了。” 　　数码店大叔把手机递给郑梓言。 　　“再等会就能开机了，米国人做的这玩意就是折磨人，非得给手机充电到百分之五才能开机。” 　　郑梓言的眼眸里有光。 　　只要手机能开机，她就可以电话给妈妈，所有的困难也就都解决了！ 　　“太谢谢您啦！” 　　她说。 　　“这有啥好谢的，嘿嘿。” 　　大叔脸颊微红地挠挠后脑勺。 　　他问：“倒是小姑娘，你这是和家人吵架生气，跑出来的吧？那边的小哥是你什么人？男朋友？” 　　郑梓言拉拉嘴角。 　　怎么这一路，谁看她都像是和家人吵架离家出走的小女孩？ 　　还有男朋友...... 　　想起自己被那边的小哥哥拦腰抱在怀里逃跑时候的感觉，郑梓言的脸颊腾地就红了。 　　“才不是！” 　　她回头看看那边坐着的小哥哥，打量片刻。 　　游星坐在那里，并没有彻底放弃对自己手机的治疗。红色毛衣，还有牛仔裤湿透，游星却仍然是正襟危坐的。 　　摆弄手机，眉梢微蹙，明明是有些焦急的模样，表情却又是冷冷静静的。 　　不论是坐姿还是面部细节都堪称完美。 　　真就是很有王子殿下的高贵感觉，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 　　郑梓言看在眼里，没吭声。 　　数码店老板笑：“让那边的小哥也把手机拿过来，我来看看吧——” 　　正说着。 　　郑梓言的手机突然轻微爆一声，随后屏幕中央空空的电池图标开始疯狂抖动，直接就灭了。 　　郑梓言：“......” 　　数码店老板：“......” 　　他怎么就忘了眼前这位银发赤瞳的小妹妹淋过雨，现在还浑身上下湿漉漉地在滴水呢！ 第272章 二百六十七章 欢迎光临，喜欢可以试穿 　　郑梓言是扯着嘴角离开数码店的。 　　怪不得老板没有阻止。 　　在手机进水之后充电，本就是大忌。电流通过，手机主板直接烧掉都没有什么好值得奇怪的。 　　数码店不是维修店，只卖些电子产品数码配件，她就是想在这里维修都做不到。 　　什么叫祸不单行？ 　　郑梓言已经没有力气吐槽自己今天的运气究竟是糟糕到什么程度了。 　　她心里碎碎念叨着，拿好手机回到游星跟前。 　　郑梓言畏冷，晚礼服下面穿着保暖裤。左边大腿那里有暗兜，放下小巧智能手机轻轻松松。 　　诺，郑梓言将手机放回去的时候，暗兜口袋那里都是潮湿着的。 　　Polartec Power Stretch。 　　这还是郑梓言住院期间，绘画服装设计图之余，委托母亲找到大藏财团买来布料自己制作的功能内衣。 　　米国Polartec公司旗下的Power Stretch面料，拥有良好的透气保暖性能。高密度的针织手法，弹性强而且恢复性很好，触感舒适，很适合用来制作贴身穿着的衣服。 　　尤其是具有良好的速干特性，即使是潮湿天气，经洗衣机甩干之后，通常悬挂晾晒一个晚上就可以干爽如初。 　　郑梓言在海州那段时间，已经有好久没经受过这些高端面料了。 　　只是，不论性能如何强大，速干特性如何优良的面料，被完完全全浸湿后也就与普通面料没有什么太大差异了。 　　至少没什么保暖性。 　　路过购物中心门口，有人推门进来。冷风悄然袭过，夹杂着湿气吹得郑梓言瑟瑟发抖。 　　还好姜枣茶还是热的。 　　坐下来，郑梓言双手捧起木杯，小小喝一口。 　　手里暖暖，口感热热。 　　这让她想起海州三中斜对面那家甜品店的红糖水。 　　游星问：“手机充到电了？” 　　郑梓言摇头。 　　“手机进了水，已经坏了。” 　　“呃。” 　　游星怔一下，随后颇有同感地苦笑。 　　“还有，我不是没有去警察局。”郑梓言说：“应该是都出警去了，警察局锁门，里面没有人。” 　　什么警察局，根本就是小得不能再小的警察亭。 　　与海州市中心，十字路口附近的固定警车挺像的。 　　“……” 　　游星无话可说。 　　屋漏偏逢连夜雨。 　　当真是祸不单行。 　　苦笑两声，游星收了表情。仔细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才能确保这位外国小姐姐的安全，游星的表情渐渐凝重。 　　也许可以先带到自己家里暂坐？ 　　他喝口姜枣茶，默默想。 　　游星的母亲早亡，目前他是与妹妹大藏里想奈一齐暂住在东京，距离这边不是很远。 　　慢慢走，半小时也到了。 　　但妹妹那里…… 　　对面这位外国迷路小姐姐毕竟是陌生人，游星真怕他妹妹会直接将人家给赶出去。 　　到底该怎么办，才能两全其美？ 　　游星思考许久，直到姜枣茶喝得见底都没有想出什么完美方案来。 　　游星心想着，这要是在东京的繁华地段，直接找购物中心内的警察就可以了。 　　郑梓言问：“那个，你有这里的电话卡吗？” 　　她那边的姜枣茶也已经喝完。 　　“电话卡？” 　　用于公共电话亭的电话卡，也就是早在许多年前就被种花家彻底淘汰了的IC卡。 　　然而即使是通讯发达，尤其还是作为国际化大都市的东京这里，却仍然保留着数量可观的公共电话亭。 　　郑梓言记得自己之前驻足的街头那里就有一间。 　　当遇到灾害等重大事故导致手机信号中断的时候，公共电话亭相比手机更容易接通，在霓虹这样自然灾害多发的国度仍然有着存在的必要性。 　　记不得父母的电话没有关系。 　　公共电话亭可以定位，可以反向上锁。只要打电话给110，倾诉自己刚刚遭受过**甚至强-奸，相信警察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到的。 　　至于强-奸……郑梓言又没有说谎。 　　游星一楞。 　　这真的是好主意。 　　他摸摸口袋，摸出张同样随着牛仔裤淋过雨的电话卡，递给了郑梓言。 　　“谢谢。” 　　郑梓言眉眼弯弯，笑了。 　　拨云见日露彩虹。 　　要是那边的公共电话亭碰巧故障断电没法用，她觉得自己回国之后，一定要委托父亲号码随机地买一注福彩双色球。 　　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老板，谢谢你！” 　　接过电话卡，郑梓言再次向奶茶铺的老板鞠躬道谢，转身要走。 　　“再坐一会儿吧，外面还在下雨呢！” 　　老板招呼她。 　　“谢谢您，不了，我还有急事。” 　　能与警察取得联系，她郑梓言就能够与外公大藏日期取得联系。郑梓言现在可是一刻都不想耽搁。 　　游星歉意地向好心帮助他们的老板笑笑，紧跟上她。 　　就这时，游星忽然停住脚步。 　　购物中心的出口大门，是多层的落地玻璃。目光斜视，他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购物中心门口，有两位身穿黑西装，神情严肃的人下车往购物中心里面走。 　　神情严肃，氛围萧瑟，只是看着就知道他们不是普通人。 　　是鬼林组的黑帮？ 　　游星才走前一步，脚步就是一停。心中闪过念头，心里头的警报骤响。 　　现在的黑帮，当真已经无法无天到敢直接到人员密集的公共场所违法施暴了？ 　　来不及犹豫。 　　游星突然加速，跑前两步，拽住郑梓言的胳膊直接闪身进旁边的服装店优衣库。 　　霓虹国民品牌优衣库，这家购物中心的优衣库门店开在一层大门左侧。里面顾客很多，甚至要比一层大厅那里还要热闹。 　　郑梓言蒙了。 　　被小哥哥几次三番地帮助，郑梓言对他的戒心几乎要完全放下。原本是正准备出门，结果突然胳膊感受到一股猛力，游星拽住她的胳膊拉到身边，郑梓言踉踉跄跄左脚打右脚就被拽进优衣库里。 　　“怎么——” 　　她刚要出声。 　　游星用眼神示意她噤声别乱动。 　　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郑梓言心里不懂。但是见到游星的眼神，她还是听话地没有动了。 　　“吱呀。” 　　推门声。 　　“欢迎光临，请随意挑选。” 　　店员的声音近在耳边。 　　郑梓言先是被游星拽进女装区，人懵懵。 　　“哒，哒。” 　　牛皮底的皮鞋踏地，脚步声清脆却不易察觉，就是游星竖起耳朵仔细倾听都很难听准。 　　脚步声似乎近了。 　　游星的眼神渐渐微凉。 　　他侧身将郑梓言抱在怀里。 　　郑梓言俶尔睁大双眸。 　　后背紧紧贴着游星的胸膛，她被笼在他的高大身影里。 　　游星的下巴抵在郑梓言的后脑。郑梓言抬头，却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隐隐约约感受到他的温热吐息。 　　游星搂着她的头，郑梓言的银白发丝全都藏了进他的臂膀。 　　银发赤瞳。 　　即使是在被顾客挤满的优衣库门店里都过于显眼了。 　　“喜欢可以试穿。” 　　店里声音繁多，一副其乐融融景象，郑梓言的心情却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她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 　　“先生，可以麻烦您和您的……女朋友让一下吗？我们想用这里的试衣镜。” 　　有妈妈带着她的小孩在买衣服，碰碰游星的胳膊。 　　“……” 　　游星没有说话。 　　他点点头，挤出一丝笑，搂着郑梓言走到旁边，背对过道。 　　看着，倒真有些情侣逛街，在一起挑选衣服的味道。 　　为能够完全掩盖住郑梓言的头发不被过道方向的人见到，游星将郑梓言搂得很紧。 　　“唔！” 　　突然被紧紧抱住的郑梓言，顿时无法呼吸。 　　事态紧急，她也根本没有机会向那边的年轻妈妈解释。 　　他们根本不是情侣。 　　她连这位一直一直在帮助她的这位小哥哥叫什么都不知道呢。 　　“你——” 　　“别出声。” 　　游星在她的耳边低声。 　　他们两人的衣服还是湿的。 　　然而即使隔着已经完全湿掉，几乎没有什么保温能力的衣服，郑梓言还是能够感受到来自于对方的温热体温。 　　很热。 　　与她被游星抱在怀里逃跑时候的感觉一样。 　　“......” 　　郑梓言不说话了。 　　她有些晕，额头也好，脸颊也好，跟着游星的体温在发烫。 　　不舒服。 　　郑梓言分不清自己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害怕。或者就是因为感冒加重发烧，身体烫烫得很不舒服。 　　但是郑梓言又没有不舒服。 　　真是奇怪的感觉。 　　突然被游星抱住，紧紧依偎在对方的怀里，她感觉就仿佛是置身于春日的暖阳里。 　　很温暖。 　　暖得像是要沉浸在这里，再也没有办法醒过来。 　　晕晕沉沉的，好想......睡觉。 　　郑梓言无法睡着。 　　她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能够感受到游星的心跳在加速。从紧贴着她后背的胸膛那里，能够感受到对方逐渐加速的心脏跳动声。 　　“扑通。” 　　“扑通、扑通。” 　　郑梓言能够清晰地感觉到。 　　随着游星的心脏跳动，郑梓言的心跳也忍不住加速起来。 　　“扑通。” 　　渐渐的，两人的心跳竟然开始合拍，彼此迎合地响，像是默契的交响乐队。 　　奏响的乐器却只有一种。 　　郑梓言面色潮红，喘息着，喘息着，感觉心脏加速得越来越快，似下一秒就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 　　目光乱瞄。 　　对面货架上挂着精仿美莉诺羊毛衣，V领开衫设计，样式普普通通的。 　　倒是酒红的颜色很正，她的眼眸。 　　1990日元折合欧元是多少来着？ 　　郑梓言的脑袋已经晕晕沉沉得快要不转了。 第273章 二百六十八章 虚惊一场 　　郑梓言的身子在颤。 　　她低下头，见到游星抱在她腰间的手。这手白皙，肌肤细腻，手指纤细，说是女生的手应该都没有谁会去怀疑。 　　掌心却很暖。 　　暖得郑梓言的心跟着颤。 　　自己这是怎么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到游星的身体是顿了一下的。 　　加重的喘息缓缓地呼在郑梓言的脖颈，让她的身体也不由得一顿。 　　应该是那些黑帮进到购物中心里了吧。 　　气氛极其紧张的当下，郑梓言隐隐约约能够猜到。 　　郑梓言不再动了。 　　她强忍着暖暖晕晕，头皮酥酥麻麻的感觉，后背向后靠，紧紧贴住游星的胸膛。 　　银发赤瞳。 　　郑梓言知道自己的容貌究竟有多好辨认。 　　笼笼头发抱在身前，郑梓言握紧了他的手。 　　不是错觉。 　　游星手掌的温度真的很高。 　　郑梓言冰冰凉凉的指尖，在触碰到他手掌的刹那就被同样地紧紧握住了。 　　温暖。 　　不论是掌心，还是胸膛，甚至是游星的怀抱，全都温暖得仿若春日暖阳。 　　好想睡觉。 　　郑梓言的眼眸渐渐沉了。 　　“要是时间能够停止，可以一直停留在这样的温暖里该多好啊……” 　　她不免这样去想。 　　然而郑梓言还在紧张着。 　　黑帮。 　　能够直接闯进公共场所违法作案的黑帮。 　　霓虹的社会治安究竟是糟糕到了什么程度？ 　　置身于优衣库，这里行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听不见脚步声，只有店员欢迎光临，请随意挑选的声音不绝于耳。 　　郑梓言没有办法回头，也不敢回头去看。 　　似乎像是游星将所有的罪恶与污秽都挡在自己身后，郑梓言面向的只有一片光明。只要她回头看一眼，就会坠入深渊。 　　忽然。 　　“去试衣间吧。” 　　游星在她耳边轻声。 　　明明是询问建议的话语，他用得却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郑梓言没有反应过来。 　　他们站的这里，正对面是悬挂美莉奴毛衣的货架。游星抬手将最外面那件酒红色开衫羊毛衫摘下，塞到她怀里。 　　就是刚刚郑梓言注意到的那件羊毛衫。 　　样式虽然普通，颜色却很正，像极了她的眼眸。 　　双手捏住。 　　精纺美利奴的触感细腻，郑梓言却无心欣赏。 　　就像是搭肩在一起逛街的情侣，游星护着她往试衣间那里走。这家优衣库门店并不方正，路过摆放牛仔裤的专区刚好是拐角，游星也没有去理尺码，随手拿过一条湖蓝色的高弹力牛仔裤，也堆到郑梓言的怀中。 　　游星的脚步渐渐加快了。 　　“去试衣间，我没有找你就不要出来。” 　　他小声说。 　　郑梓言听见，一瞬间什么都懂了。 　　她点点头，转念问：“你怎么办？” 　　郑梓言的声音小小，在颤抖着。 　　“放心吧。” 　　…… 　　郑梓言抱着衣服进了试衣间。 　　游星闪到旁边。 　　他快走几步，侧贴在男装那里卖西服卖衬衫的货架，眸光斜着身后。 　　果然。 　　游星的身体僵了僵。 　　他之前在购物中心门口远远见到的两名身穿黑西装的男子，果然是抱着什么目的而来的。 　　分头行动，他们假装观赏衣服，在不紧不慢地掠过这家优衣库的店。 　　像是在找什么人。 　　游星心里了然，紧张地握紧拳头。 　　如果在店里爆发冲突的话，一定会让店家很困扰吧。 　　他扭头瞥见旁边货架悬挂着海军式的毛呢大衣。思考没到半秒钟，他决然地拿下披在自己身上，迎着黑西装来的方向转身走过去了。 　　如果没有办法躲过去的话，至少也要将这些黑帮引到其他地方才行。 　　游星将自己仍然潮湿着的红色毛衣藏在毛呢大衣下面，把毛呢大衣裹得紧紧。 　　“您好，很抱歉打扰您。” 　　游星刚刚从这边货架出去，就见到黑西装拦住一位在优衣库工作的小姐姐问。 　　“您刚刚有没有见到一位白色，或者可以说是银色头发的女孩，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 　　果然。 　　游星心里的警报当即就响了。 　　被拦住优衣库员工小姐姐抬头看看这位神情冷峻的黑西装，吓的有些头皮发毛。 　　“没，没见过。” 　　留下一句话，员工小姐姐推着堆满顾客试穿过后不要的衣服的小推车，转身跑开。 　　优衣库。 　　作为日式服装连锁店的代表，优衣库 非常讲究货架产品拜访的量感，其中不乏高度直达二三米的货架。不论是霓虹这里，还是种花家，优衣库的货架都遵循着严格的摆放方式。 　　好处就是—— 　　现在优衣库门店里的顾客仍然很多。人们这里挑衣服，那里试衣服，走走转转，站站停停，将店里堵简直迷宫一般。 　　游星护着郑梓言走去试衣间这一路，真没被多少人见到郑梓言的样子。 　　即使有见到的，本着息事宁人念想的霓虹人，也根本没有向黑西装说实话的。 　　摇摇头，权当自己从来没有见过。 　　“哒哒。” 　　黑西装走近了。 　　游星心里一紧，假装拿出货架上的摇粒绒夹克在看。 　　似乎黑西装没有打扰这里顾客的打算。他们走过游星身边的时候，脚步没停。问过几位店员，都说没有见过什么银发赤瞳的女生。自己在店里转转，也没有见到，于是他们就出去了。 　　虚惊一场。 　　游星捂住胸口。 　　没有什么言语能够形容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手中轻轻的摇粒绒夹克仿佛重逾千斤。 　　他费力将摇粒绒夹克塞回货架里，连给店家叠好摆放整齐的力气都没有了。 　　喘息片刻，游星强行打起精神。 　　既然那些黑帮胆敢到购物中心里来找人，那么即使是人声鼎沸的这里也变得不再安全了。 　　必须尽快离开。 　　他头也不回，往试衣间的方向走。 　　他之前还在想，如果实在没有办法与这位外国小姐姐的家人取得联系的话，就先带她到自己家里暂住。 　　现在想想…… 　　游星摇头。 　　如果这些歹徒不管不顾追上门，就是他和妹妹里想奈的安全都没有办法得到保障了。 　　也不知道东京这里是从什么时候有了这些无法无天的亡命之徒。 　　…… 　　人山人海。 　　骤雨来得突然，来购物中心避雨的人很多，挤满男女老少。 　　有人湿了衣裳，干脆借机在优衣库买些新衣服回去。 　　郑梓言好赶。她到试衣间这边的时候，只有一间还空着。 　　接过店员递给她的黑色挂牌，她走近试衣间，用挂牌钩住挡布，坐到沙发上开始慢慢走神。 　　试衣间。 　　留在这里真的会安全吗？ 　　那些黑帮，会不会丧心病狂到直接来试衣间找人呢？ 　　摸摸自己发烫的脸颊，郑梓言的面上堆满愁思。 　　不过…… 　　如果真的如此丧心病狂，优衣库一定会直接报警的吧？ 　　郑梓言把拿进来的衣服放到旁边，没有换上的意思。 　　这些衣服，是游星随手塞给她做掩护用的，没有注意尺码。郑梓言自己又没有在优衣库买过女装，也不清楚这样公版衣服自己穿什么样的尺码会合适。 　　再说，与其讲郑梓言是来试衣间试衣服，倒不如说她是躲在这里避难的。 　　哪里还有什么心情试穿衣服。 　　“小姐？” 　　郑梓言还在走神。 　　“小姐？这么久没有出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其他试衣间的顾客走走停停，已经换过两轮，郑梓言这里却还没有动静。 　　直到店员过来问，郑梓言才如梦初醒回过神。 　　“没，没事。” 　　郑梓言眼眸偏向一边，说：“只是淋雨了，裙子黏在身上不方便脱，还怕给店里的衣服弄湿。” 　　“是这样呀。” 　　听到她的回答，外面店员深表理解地点点头。 　　顺便一提，这位温柔问候郑梓言的店员，是位打工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子，英语讲得很流利，没有日语味道。 　　郑梓言摸摸鼻子。 　　都讲说谎话鼻子会变长。郑梓言知道这是骗小孩的童话故事，却还是忍不住阵阵难为情。 　　“妈妈，您看这件衣服怎么样？” 　　隔壁房间有女孩子在和母亲视频通话。 　　郑梓言怔一下。 　　她们讲的是汉语。 　　“再试试刚才你拍照给我的酒红色的，墨绿和你气质不搭。” 　　这种事情，该怎么说好呢。 　　对郑梓言来说，德语是更加熟悉的。汉语的话，只能算作……郑梓言自己也不知道她对汉语究竟是有着什么样的感情。 　　结果更习惯于讲德语的她，此刻听到标准的普通话，竟然倍感亲切起来。 　　“酒红色？” 　　隔壁的女孩子：“怪我怪我，总想着打折再买，那件酒红色的羊绒衫已经被别人买走了。” 　　母亲嗔怪她：“我就说你，一天天总做这种丢了西瓜捡芝麻的事情，刚需的衣服就不要计较，妈妈不差你这几百块钱。” 　　女孩子哈哈笑。 　　好有烟火气的感觉啊…… 　　郑梓言感慨，低头，目光落在手里的酒红色羊毛衫上。 　　大概隔壁那位姐姐说的羊毛衫，就是她手里拿的这件了。 　　也许可以穿上试一下？ 　　郑梓言再看看自己身上的晚礼服，又是阵阵苦笑。 　　完全湿透了。 　　这件晚礼服，通体银白的色系。长裙长袖，腰间那里微微收紧。胸襟那里细致蕾丝处理，延伸向上勾勒住郑梓言的纤细的脖子。 　　仅仅是大致看过，就能体会到制作这件晚礼服的人的独具匠心。 　　尤其是脖子那里。 　　暗红的绳环绕而过，系住仿若湖泊般碧蓝的澄澈宝石，点缀在郑梓言颈前。留下的两根红绳似是随意地轻轻垂下。 　　每一处的细节都堪称完美。 　　颠沛流离到这种程度，首饰没有掉落还真是奇迹呢。 　　郑梓言摸摸它，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第274章 二百六十九章 他怎么知道我尺码的？ 　　额前刘海还带着稍许湿气。 　　贴住眼角，不是很舒服。郑梓言抬起手指，轻轻拨开它。 　　优衣库的店里开着空调暖气，即使长裙离身也不会觉得冷。相反，没有晚礼服长裙的潮湿气息，郑梓言眼睛微微眯起，反而觉得身体渐渐暖和起来。 　　只是没有被游星抱在怀里的时候暖。 　　“……” 　　想到这里，她禁不住摸摸脸颊。 　　好烫。 　　秋冬季节的衣服，穿脱本就麻烦，就更不用说郑梓言身穿的晚礼服长裙了。 　　摘下首饰就花费不少功夫。等脱掉长裙拎在手里，又不知道多少时间过去了。 　　被陌生的男生抱住…… 　　郑梓言又在走神。 　　“还是黑色好看。” 　　隔壁试衣间的女孩，出去店里换黑色羊毛衫回来试。回来时用的还是郑梓言隔壁的试衣间，还在与母亲通着电话。 　　电话。 　　恰好郑梓言将摘下来的首饰放到右腿那里的口袋，指尖碰到冰冰凉凉的手机，身体不由得过电般颤抖一下。 　　要是她也能够与妈妈通电话取得联系该多少呐。 　　郑梓言摇摇头。 　　现在幻想这些也没有用。她的手机已经进水烧毁，就是找到能够充电的场所也于事无补了。 　　但真的是有一大堆的话想和妈妈说说呐…… 　　抬手给晚礼服长裙挂到旁边衣架上。 　　郑梓言拿来游星塞给她的衣服穿。 　　女装高弹力紧身牛仔裤，湖蓝色。精纺美利奴羊毛开衫，酒红，这些衣服倒不难穿。 　　做戏做全套，既然她是试衣间里“试穿”的，自然还是试穿试穿比较合适了。 　　只可惜游星到底是随意塞给她的衣服。 　　牛仔裤腰围那里松松垮垮，裤腿长出足有差不多十厘米。羊绒开衫反而小了，郑梓言披在身上，露出小蛮腰那里的保暖衣，胸前也被撑得紧紧的。 　　哪有保暖衣直接搭配羊绒开衫的。 　　郑梓言摇头。 　　瞧瞧试衣间镜子里的自己，她是怎么看怎么觉得滑稽。 　　牛仔裤小两码，羊绒衫大一码，里面的黑色保暖衣换成白衬衫就合适了。 　　还有鞋子，白色短靴可是与这身不怎么搭配。 　　唉。 　　她郑梓言是在避难，又不是真的在逛街购物买衣服，想这么多做什么。 　　微微低着头，却沉沉地出了口气。 　　记得就在刚刚，隔壁的姐姐说过酒红色羊毛开衫就剩这一件，郑梓言似乎连凑齐合适衣服的机会都没有。 　　心里莫名烦闷。 　　也不知道那位小哥哥那里情况怎么样了。 　　郑梓言忧心忡忡。 　　但这段时间里，店里好不热闹。郑梓言静静待在试衣间，不出声，也没有听到什么骚动的声音。 　　应该……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吧？ 　　不会遇到什么麻烦吧？ 　　“小姐，小姐——” 　　外面店员叫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郑梓言听话，听不到游星的声音就老老实实在试衣间躲着。但躲得时间太长，难免会让店里的工作人员起疑。 　　身影顿了顿，郑梓言的目光落到牛仔裤上，忽然灵机一动。 　　记得她还在海州，去逛那里万达广场的优衣库门店的时候，门店里明明确确标着可以免费给牛仔裤提供裁剪裤脚服务。 　　作为发源地的霓虹，还是东京都里的店，应该也有这样的优良传统吧？ 　　郑梓言叫外面人：“那个，可以麻烦您帮我量一下裤脚吗？感觉好长。” 　　大概静止一秒钟。 　　“好的，麻烦您先打开帘子。” 　　诺，那边帘子被黑牌子绊住。除非暴力拆迁，否则谁都别想打开挡帘。 　　哗啦。 　　郑梓言拿开试衣牌，店员掀开挡帘进来。她见到郑梓言，两人四目相对，店员的表情明显怔了下。 　　就知道自己银发赤瞳的容貌引人注目。 　　郑梓言都懒得叹气了。 　　她不想说话。 　　店员倒是察言观色，道：“小妹妹，您，您真漂亮。” 　　郑梓言抿唇，抬眸看她，笑了丝。 　　伸手不打笑脸人，别管对方是真情还是假意。 　　店员手里拿着米尺，走到郑梓言跟前就要蹲下去量。然而真走到郑梓言跟前，她见郑梓言纤细洁白的手指在拽着裤腰，忍不住提醒： 　　“您这是牛仔裤不合身，我们店里还有更小码的牛仔裤的。” 　　“……” 　　郑梓言没有说话。 　　她当然知道牛仔裤不合身。 　　倒是优衣库这里的女装高弹力紧身牛仔裤，不论尺码大小，裤内裆长都是统一的78厘米。郑梓言穿着长，该修改裤长还是要修改的。 　　她讷讷地看看店员，又转头看看旁边衣架上挂着的晚礼服长裙。 　　晚礼服长裙尽管看起来雍容高贵，搭眼就知道是高档服装。但裙摆磨损得破破烂烂，腰际还划破了口，也端是狼狈不堪。 　　店员秒懂：“需要我帮您拿合适的过来吗？” 　　这不是店员的职责范围之内。 　　但见到郑梓言这样漂亮的客人，还是这样淋过雨，可怜兮兮的模样，她忍不住想要帮忙。 　　是躲雨的时候摔到了吗？ 　　郑梓言脸颊哪来的巴掌印消了，只是还肿着。 　　“……谢谢您。” 　　郑梓言点点头。 　　某种意义上来讲，她拜托这位店员姐姐进来丈量牛仔裤的裤脚，也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 　　外公送给她的信用卡丢在路上，郑梓言现在身无分文，又根本没能力买新衣服。 　　唉。 　　短短一个晚上，郑梓言说出的谎言，却要比她过去十几年的时间里说过的都要多了。 　　…… 　　店员刚离开试衣间就遇到游星。 　　游星：“您好，可以麻烦您把这些衣服给试衣间里那位银色头发的女孩吗？” 　　他手里拿着牛仔裤，还有米白色美利奴羊毛开衫。 　　刚刚护着郑梓言往试衣间走的时候，他在晚礼服长裙破开的那里瞥到黑色内衣，想着用米白这样温柔的颜色搭配应该会好些。 　　“您这是？” 　　游星和她互相对视，温柔一笑：“麻烦您了。” 　　游星的长相柔美，笑容又是这样温柔。店员下意识想到试衣间那里等着她回去的银发女孩，一时间觉得他们两人是那样的般配。 　　店员再次秒懂，接过衣服，眉眼弯弯，也向游星笑笑。 　　“这么快？” 　　一分钟的时间都不到，店员就回到郑梓言这里。 　　郑梓言挑挑眉，暗自诧异。 　　莫不是……那些别人试穿之后不满意的衣服，刚好有合适她的尺码？ 　　优衣库的试衣间，如果顾客试穿过后不满意，直接随着试衣牌交给试衣间出口那里等待的店员就可以了。 　　店员见郑梓言懵懵的样子，捂嘴笑：“您男朋友给您挑的。” 　　郑梓言：“……” 　　没等郑梓言解释，店员就退出试衣间，将这里不大的空间完完全全留给了她。 　　男朋友挑的？ 　　应该就是那位小哥哥给她挑选的了。 　　摸着新拿进来的衣服，郑梓言甚至还能感受到游星手掌残留在上面的温度。 　　幻觉。 　　郑梓言知道这是幻觉。 　　但游星能够给她挑好衣服递进来，至少说明他还是安全的。 　　郑梓言的心里稍安。 　　但转念一想，她腾地红上耳尖。 　　郑梓言压低了声音吐槽：“什么男朋友啊。” 　　声音小到外面人根本听不见。 　　这时候的郑梓言踩着试衣间里的拖鞋，却没有穿裤子，连保暖裤都脱掉了。 　　保暖裤仍然潮湿，会弄湿牛仔裤，郑梓言可没有把牛仔裤买下来的打算。 　　上身保暖衣倒是已经“阴干”得差不多。 　　郑梓言一时间有些后悔。 　　考虑到上身活动的舒适度，尽管采用同样布料，她在保暖衣上使用的仅有保暖裤的一半厚度。 　　保暖衣差不多阴干，至少不再渗水，保暖裤却仍然潮湿得没法再穿。 　　漆黑的保暖衣盖到郑梓言的腰间，盖不全，还是能够露出白白嫩嫩像是刚刚出炉豆腐的小蛮腰。 　　至于腿更是别想。 　　弹力真丝内裤，小清新的浅绿色系，服服帖帖地依着那里。腿靠在一起，与腰间如出一辙的嫩白，白白，直直，长长，初生莲藕似的，美极了。 　　还好店员出去了。 　　郑梓言喘口气。 　　否则即使她们两人都是女孩子，郑梓言估计自己怕是还会难为情到根本动不了。 　　“唔。” 　　她忽然一手撑住墙壁。 　　脑袋又开始有些晕晕沉沉了。 　　郑梓言稳住身型，深呼吸，再深呼吸，抬手拍拍另一边没有伤的脸庞，才将将缓过来。 　　先把衣服穿上再说吧。 　　再换衣服，轻车熟路。只是郑梓言晕晕得迷迷糊糊，所以穿得慢了。 　　穿戴完毕。 　　郑梓言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不得不说，游星对颜色和尺码的把握很好。羊毛衫宽松，米白和她保暖衣的黑很搭，刚好能够盖住腰间。 　　牛仔裤也和腰间贴合得纹丝合缝，郑梓言就是连腰带都不需要。 　　顺带一提，游星这次选给她的牛仔裤是浅灰色的。 　　保暖衣的黑，与牛仔裤的浅灰形成渐变，米白色羊毛开衫穿在身上，又将整体的暗沉给点亮了。 　　这样的话，她的白短靴也不能说完全不搭。 　　当然，要是本色皮靴当然就更好了。 　　弯腰，将多余的裤脚折折，堆叠在鞋帮那里。郑梓言再站起身，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只觉得镜子里的自己英俊帅气，很有“工装范”的感觉。 　　自从女性假两性畸形的手术结束之后，她就一直被母亲按着甜美风格打扮着，都不知道是有多久没有这样穿搭过了。 　　“真是帅啊。” 　　郑梓言眼眸亮起，转圈圈地观摩镜子里的自己。 　　突然。 　　她停住了。 　　就连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不动。 　　等等。 　　那位小哥哥是怎么对她该穿什么尺码这么详细的？ 　　难不成……是之前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抱得那么紧的时候，就这么被默默感觉到了？ 　　郑梓言的脸颊在顷刻间红透。 第275章 二百七十章 押金 　　郑梓言沉默了。 　　她低头看着地面，额前刘海顺着重力作用滑落，挡住酒红双眸。 　　却挡不住脸颊绯红。 　　郑梓言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因为感冒晕晕，还是在……害羞。 　　深呼吸。 　　既然分不清，郑梓言也不再深想。 　　她很快抬起头。 　　脸颊的红晕，像是傍晚的天边红霞。黑夜降临，转瞬即逝，却余温犹在。 　　该说，感冒发烧哪有脸颊不红的。 　　既然衣服已经试穿好，她也没有继续逗留在试衣间的理由了。 　　到底能不能出去呢？ 　　既然那位小哥哥可以拜托店员给她送衣服进来，至少现在优衣库的店里应该是安全的吧？ 　　郑梓言想着，抬起手指，悄悄把试衣间的挡帘掀开一角，眼睛凑过去往外看。 　　店里一片祥和景象，没有什么异样。 　　“您换好衣服了？” 　　余光感受到有人在靠近。郑梓言尚未来得及抬头，头顶就有声音先洒下来。 　　给郑梓言拿衣服进来的店员刚好路过。 　　“嗯。” 　　郑梓言无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店员倒是尽职尽责。她放下手里叠好，正准备送回外面货架的衣服，拿起卷尺就奔着郑梓言过来了。 　　修剪裤脚。 　　郑梓言可没有买下这身衣服的打算，赶忙说：“不用了不用了，裤脚这样堆堆地穿着挺好的。” 　　“呃。” 　　店员停在试衣间挡布边看她。 　　别说，是挺好看的。 　　高弹力紧身牛仔裤，紧身却不紧绷，能够恰到好处地展现腿型。郑梓言的腿又是细白长直，裤脚慵懒堆堆在鞋帮那里，反而更加衬托了这点。 　　店员竖起大拇指：“您这样穿真不错！” 　　试衣间的挡帘已经完全被店员掀开了。 　　郑梓言的视线越过她，飘到店里。 　　店里依旧人来人往，有人挑着衣服，有人试着衣服，还有结伴而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折扣特别划算的人。 　　郑梓言见到了—— 　　那位屡次帮助她的小哥哥，也在试穿衣服。 　　镜面反射，她刚好能够通过正对面的镜子将游星看得清清楚楚。 　　不像其他服装店里放置的瘦身镜，优衣库店面里摆放的只是普普通通的镜子。门店里灯光明亮，亮得晃眼，照射到镜子里，非常考验人的身材。 　　要是有什么缺陷或者不完美的话，直接就会原形毕露。 　　但是…… 　　郑梓言不动声色地凝视过去。 　　很完美。 　　游星的身材很完美。 　　尤其还是这种仿羊羔绒的摇粒绒外套，体型稍有不好，穿着就会像头熊，很壮很壮的那种。 　　然而游星穿在身上，却丝毫没有这方面的感觉。反而…… 　　如果不是有镜子，见到对方平平的胸前，郑梓言只看背影都要觉得这是位女孩子了。 　　店员奇怪，顺着郑梓言的视线看过去，禁不住轻笑： 　　“小妹妹，你男朋友真的很帅呢。” 　　“……” 　　郑梓言的脸阴了一下，又有些难为情：“他才不是我男朋友！” 　　“诶？” 　　店员回头，见到郑梓言面色改变，似是耍脾气一样，禁不住又是轻笑。 　　也许情侣之间吵架了吧，否则怎么可能挑衣服挑得这么准。 　　店员瞬间秒懂，微笑。 　　郑梓言被店员微笑得瘆得慌。 　　正巧游星回身，看到目不转睛看他的郑梓言。 　　他笑了。 　　相比郑梓言之前脸颊上的绯红，游星的笑容更像是傍晚的天边红霞。笑容转瞬即逝，却能够直直暖人心间。 　　究竟是内心多么纯粹的人，才能够拥有这样温暖人心的笑呐。 　　郑梓言渐渐有点看痴了。 　　——————作者去稍事休息的分割线—————— 　　郑梓言拎着脱下来的晚礼服长裙，有些茫茫地站在收银台旁边。 　　身上穿着游星递给她……送给她的新衣裳。 　　只是相比之前在试衣间那里的时候，郑梓言的身上多了件白色硬底外套。外套下摆点缀有星星点点，似是繁星，又似是碎花的装饰。又因为是秋冬衣服的原因，外套的衣领和帽子那里都有米白仿羊羔绒的摇粒绒，郑梓言藏在里面，显得格外小巧。 　　看来应该是优衣库的设计师联名款，与游星穿着的那件摇粒绒外套倒是挺像情侣装的。 　　当然，单纯从背影来看，那边收银台付款的游星，还有这边的郑梓言，他们两位被当作是一齐出门逛街的好闺蜜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 　　郑梓言盯着游星看。 　　路过的顾客在盯着她看。 　　优衣库门店的灯光洁白。在这样的灯光照射下，郑梓言身上的衣服是白的。她本就白皙的肌肤更加显白，水水润润的，整个人都晶莹剔透得像是艺术品了。 　　亭亭玉立站在那里，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优衣库门店特意请来的模特呢。 　　郑梓言的目光落在游星身上。路过行人的目光却纷纷都被她吸引去了，像是就在欣赏什么闪闪发光的艺术品。 　　郑梓言不喜欢这样万众瞩目的样子。 　　若是往日，她早就转身离开。只是现在，她一门心思全在游星身上，却是根本注意不到周围人的目光了。 　　“欢迎下次光临！” 　　没用郑梓言等待太久。 　　拿吊牌过去付款的游星就回到她的跟前。手里拎着空空如也的袋子，拿来郑梓言的晚礼服长裙，叠得整整齐齐放到了里面。 　　“给你。” 　　购物袋被递过来。 　　游星的面色平静，隐隐带笑。郑梓言的表情却相当微妙。 　　走神间，刚刚游星从她手里拿走晚礼服长裙的时候，郑梓言手上没有用力，什么反应都没有。 　　这要是有小偷偷她的衣服，拽着就跑…… 　　再怎么破损，这件晚礼服长裙都是高档衣服。即使是面料回收都能卖不少钱呢！ 　　也许卖的钱比她郑梓言现在身上穿的这身新衣服都要多。 　　“咔嚓。” 　　仍然是之前在试衣间帮助过郑梓言的店员。 　　她仿佛成了这家优衣库里，郑梓言的私人导购。贴心跟过来，小心翼翼给她已经穿在身上的衣服的防盗针扣去掉。 　　郑梓言张张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这位年轻的店员姐姐倒是高高兴兴的。一边给她去掉针扣，一边赞道：“小妹妹你的皮肤真好，这样米白的衣服，可不是一般的人能够驾驭得了的呢。” 　　白。 　　肌肤白，衣服也白。 　　多么纯粹，纯洁，一尘不染的颜色。 　　郑梓言终于有了反应，点点头，又是稍微笑了丝丝：“谢谢您。” 　　“谢什么，应该的啦。”店员说着，熟练利索将针扣全部去掉，收进口袋里。然后笑眯眯地看着郑梓言和游星他们，挥挥手：“欢迎你们下次光临哟~！” 　　下次光临…… 　　郑梓言心事重重，面上却没有露出什么。抬眸向她笑笑，转身再低眸的时候，笑容却渐渐变成了苦笑。 　　她没有买新衣服的打算。 　　外公送给她的信用卡丢了。手机进水烧掉，她就是想直接移动支付的能力都没有。 　　是游星要给她买的。还递给她这件白色外套要她穿上试试。 　　这怎么使得！ 　　从没有被陌生人这样善意对待过的郑梓言懵了。 　　今天是优衣库的卖便日。 　　所谓卖便日，也可以简简单单理解为大促销，这天优衣库门店里很多衣服都有折扣。折扣得厉害的时候，能比正价购买省不少钱呢。 　　比如种花家那里的优衣库门店，原价买79元的速干短袖，赶上卖便日，再赶上断货处理，甚至能够以19元的超低价格买到。 　　周二卖便日，左转小物区，天天双十一……呃，扯远了扯远了。 　　总而言之，即使如此，游星挑选给郑梓言的高弹力紧身牛仔裤，美利奴羊毛开衫，还有最后这件白色外套，叠加一齐，一百欧元怎么也有了。 　　折合种花家那里的货币，就是八百块钱的样子。 　　八百。 　　对于郑梓言来说，平日里，她不会觉得这样数额的钱有哪里过分。 　　但仅仅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彼此甚至连姓名都尚不清楚，就舍得拿出这笔钱给她郑梓言买身新衣裳，着实是有些超出郑梓言的想象了。 　　“这怎么可以——！” 　　付款前。游星招呼郑梓言过去，店员识趣走开，听到游星要给她付款的郑梓言当即拽住了他的胳膊。 　　“怎么可以花你的钱。” 　　游星闻若未闻，笑笑，对她说：“晚上外面冷，穿湿衣服会感冒的。而且……你那件长裙，多少有些太引人注目了。” 　　郑梓言无力反驳。 　　“那也不行！” 　　只是如此“重礼”，郑梓言是不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心安理得的接受。 　　游星无奈：“那……一会儿到电话亭里报警，可以允许我跟着到警察局吗？等你家人过来，让他们给我吧。” 　　郑梓言彻底无力反驳了。 　　游星说得没错。她那件晚礼服长裙，尤其还是裙摆磨损得破破烂烂，腰间还破开口子的模样，着实是过于引人注目了。 　　现在这身衣裳，只要郑梓言带上帽子，将她那头华丽的银发完全藏在衣服里，不是贴近自己细看，根本不会有人能够发现郑梓言与那些其他逛街女孩子的区别。 　　但是…… 　　直到游星付过款，郑梓言跟着他走出门优衣库门店，衣服的事情仍然被郑梓言纠结着，像是心事一般在胸口扭来扭去，端是折磨人。 　　“等一下——” 　　郑梓言叫住游星。 　　“怎么了？” 　　游星回头。 　　保暖裤叠在晚礼服长裙里面。郑梓言从购物袋里翻出保暖裤，拉开右腿那里的暗兜，指尖触碰到手机冰凉屏幕的同时，也碰到了那块宝石。 　　搭配长裙，系在郑梓言颈前的碧蓝宝石。 　　“这个给你。” 　　郑梓言捏出它，递给游星：“暂时先当作这身衣服的押金。” 　　游星惊得睁大眼睛。 　　宝石用暗红色绳穿过。宝石晶莹剔透，仿若平静的澄澈湖底，看着就知道价值不菲。 　　郑梓言：“押金，只是押金！不是给你的！等妈妈给了你衣服的钱，记得把它还给我！” 第276章 二百七十一章 高烧 　　游星不收。 　　郑梓言硬将宝石塞进他的手里。 　　“都说了只是押金。” 　　关于押金这点，郑梓言出奇地固执。 　　她说：“你若不收，我这就回去把这身衣服换下去。” 　　游星无可奈何，只得暂且收下。 　　碧蓝宝石落在他手心。郑梓言移开手指的时候，与他的指尖短暂地相互触碰了。 　　郑梓言一秒没作声。 　　她不是在任性。 　　既然那些之前对她施暴的黑帮，能够胆大包天地跑到购物中心里找人，自然不会是在优衣库这里找不到人，就直接放过她了。 　　郑梓言清楚这点。 　　当务之急，仍是到电话亭以“被强-奸”打电话报警，等待警察过来接走她。 　　游星作为证人，自然会一齐跟着。 　　只有等到被警察接走，等到警察联络上她的外公大藏日勤，联系上她的母亲，她才能算彻底安全了。 　　在此之前，一丝一毫的时间都耽搁不得。 　　大概是自尊心作怪的缘故，至少衣服这里，郑梓言不想再欠游星的人情了。 　　就是直接将这件首饰给予游星都无所谓。 　　有外公大藏日勤的宠爱，应卡塔琳娜夫人的要求，大藏财团给他们小公主郑梓言的饰品，自然是价值连城的。 　　但游星帮助她这么多，郑梓言觉得单纯一件首饰可能都不足以偿还对方的恩情。 　　郑梓言：“一齐去电话亭吧。” 　　她笑意浅浅地笑了笑，道：“那些黑帮能不能定强-奸未遂的罪，还要靠你这位证人呢。” 　　游星稍微一楞。 　　这倒是能够让他跟着郑梓言到警察局里的好办法。 　　郑梓言不再说话，转身大步朝门外走。 　　游星紧紧跟上。 　　没几步，游星就走到她前面。 　　购物中心门前，透明的落地窗。游星远远见到门外停靠的漆黑轿车，轿车没有亮灯，像是彻底融在黑夜里。 　　车里会有人吗？ 　　游星不知道。 　　购物中心东西走向，优衣库门店在极东。那两位黑西装在店里没有找到人，就往西找过去了。 　　现在折回去，很可能与往返的他们撞成照面。 　　看看这台轿车，似乎最多也就能够坐下两人的样子。 　　简单思索，游星直接推开了门。 　　出购物中心东门，往右直行大约八百米，就是郑梓言之前停留的路口了。 　　“……唔。” 　　郑梓言跟出来，禁不住打了颤。 　　初春的深夜，到底还是寒冷的。上身穿羊毛衫披着外套，不会觉得冷。下身单穿牛仔裤，风吹过就透。 　　但不管怎么说，到要比之前淋过雨，浑身湿透的时候好太多了。 　　雨水渐停。 　　细小雨丝，实在太轻。就是依着重力作用直接落到地上都没有办法做到。 　　微风吹过，它们便随风飞舞。飞成漫天雨雾，灰蒙蒙的。 　　郑梓言向下拽拽帽子，将自己的脸挡的更加严实。 　　郑梓言问：“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可以告诉给我吗？” 　　就在这时！ 　　“吱——！” 　　刚刚下过雨的马路，到处都是积水。轮胎压水，车辆行驶而过的声音特别清晰。 　　他们抬头看，见到有辆吉普车驶来。没有理会有没有停车位，吉普车直接野蛮粗暴地停靠路边，车灯明亮，似是要贯穿黑夜。 　　“哒，哒，哒。” 　　是五人，还是六人？ 　　郑梓言判断不清人数。 　　只知道这些被黑西装紧紧裹住的肌肉男飞快地从吉普车下来，往购物中心去了。 　　“别松手！” 　　游星的声音低沉有力。 　　他紧紧抓住郑梓言的手，闪身贴住另一边墙边，拔腿就跑。 　　往购物中心的南边跑。 　　郑梓言抖了下：“怎么办？” 　　“跟着我。” 　　跑没有两步，游星压低郑梓言的身影，两人紧紧贴着靠墙。 　　不仅仅是马路，下过雨的街道也到处积水。没有雨声掩护，他们跑起来的声音简直就是黑夜里的指明灯。 　　会暴露行踪的。 　　“……呜！” 　　骤然快跑，又骤然停下。郑梓言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疯狂跳动，肺像是要直接炸开了。 　　“看监控录像，大小姐他们应该就在这里没有出来。尽快找到，否则总裁会要了你们的脑袋！” 　　距离太远，声音听不真切。 　　游星仅勉勉强强听清了监控录像，总裁，脑袋几个词。 　　他的瞳孔骤然缩紧。 　　监控录像？ 　　那不是只有警察才有权力调动的吗？ 　　难不成……是警察里有败类与黑帮沆瀣一气了？！ 　　游星不敢深想。 　　如果真是这样，报警的话，岂不是羊入虎口了？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思索的时间长了，那些后来的黑西装已经走进购物中心。街上安安静静，没有行人，游星甚至能够听到自己再次加速的心跳声。 　　要是……要是他的手机还能够开机，能够打出电话的话。 　　不论是打电话给他的哥哥大藏衣远，还是打电话给姐姐千夏，只要能够拜托到大藏家的力量，当下不论什么样的艰难险阻都能够解决了。 　　只是……. 　　疑点重重。 　　游星皱紧眉。 　　之前，这位银发赤瞳的外国小姐姐，在街头被搭讪，被黑车司机骗钱，都还可以说是偶然。 　　在小巷里遇到黑帮也可以说是偶然。 　　但郑梓言对警察的抗拒感，游星曾经清清楚楚的感觉到过。现在这些黑帮又是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地对她穷追不舍…… 　　这女孩的身份……真的只是来东京旅游，与家人走散的可怜女孩吗？ 　　还是说…… 　　游星猛地甩头。 　　现在想这些事情有什么用。 　　先逃离这里再说！ 　　相处到现在，他可不认为郑梓言这样温柔有礼貌的女孩会是什么坏人。 　　游星回头，想拉上郑梓言绕购物中心后身的小路往外跑。 　　然而他没有牵到郑梓言的手。 　　也没有见到郑梓言的人。 　　垂眸，只见郑梓言捂住胸口蹲坐着。脸隐匿在墙根的阴暗里，看不清表情了。 　　“你怎么了？！” 　　游星慌了神。 　　“没事……只是有些不太……舒服。” 　　心脏跳动得愈来愈快，郑梓言心怵得难受，只觉得自己胸膛那里像是下一刻就要裂开。 　　抬头，抬眸，街灯的光冰凉，洒在游星惊慌失措的脸上，更显清凉。 　　郑梓言感觉自己的脑袋烫得厉害，眼睛已经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了。 　　身体颤抖着，她单手撑住墙，想要站起身来。 　　“呼……呼……” 　　呼吸很重，别说她自己，就是她头顶的游星都听得格外清楚。 　　踩在云端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双腿没有力气，身体也用不上力。郑梓言连身体都没能站直，就软软地向游星倒过去了。 　　晕晕沉沉。 　　感觉四周好安静啊。 　　郑梓言张张口，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只有缕缕热气化作白雾，喘到游星的颈前。 　　游星稳稳地接住了她。 　　郑梓言的身体很轻。额头贴住游星的脸颊，阵阵滚烫。 　　游星意识到了。 　　郑梓言这是起了高烧。 　　像是意识到自己的模样实在丢人，郑梓言睫毛颤颤，勉勉强强地睁开眼睛，想要从游星的怀里起身。 　　“对不起。” 　　她轻声说。手不受控制地颤抖，刚刚推开游星的胸膛，郑梓言就腿发软，直直往后倒。 　　“小心！” 　　游星条件反射似地抓紧她的衣裳。 　　郑梓言身上外套的纽扣，扣得不严。里面柔柔软软的美利奴羊毛开衫哪里经得起他这么一拽。 　　羊毛开衫的纽扣齐齐挣开。郑梓言穿在最里面的蚕丝文胸，与内裤同样淡淡浅绿色格调，还有她那已经初有规模的胸前柔软全都一览无余。 　　游星彻底怔住了。 　　保暖衣，即使已经差不多阴干，多多少少还是会带着丝潮气。郑梓言再回试衣间试穿白色外套的时候就把它脱掉了。 　　难怪只是装着晚礼服长裙的购物袋那样鼓鼓囊囊。 　　想来，是郑梓言将整套的保暖衣裤全都叠在长裙里面了。 　　游星瞬间有些难为情。 　　他不是没有见过女性的身体……当然不是在什么小黄书，或者什么难以启齿的小电影里见过。 　　作为学习过服装设计的人，想要掌握人体结构，更好地设计衣服，学习绘画人类身体最原始的模样是必不可少的功课之一。 　　但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对于游星来说，还是第一次。 　　而且还是郑梓言这样漂亮的女孩子。 　　他又没有办法放开郑梓言不管。害怕郑梓言会摔倒，游星反而将郑梓言抱得更紧了些。 　　“……呐呐。” 　　郑梓言烧得迷糊，顾不得自己更加丢人的模样，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了。 　　脑袋晕晕沉沉，她觉得胸前好凉，下意识往游星的胸膛去靠。 　　“——小姐，小姐！” 　　胸膛感受到柔软的刹那，游星脸颊腾地红起来。他伸手想要隔在自己和郑梓言之间，却又感觉这样不好，只得抽出手摇晃郑梓言的肩膀，压低声音呼唤她。 　　“……” 　　郑梓言没有回应。 　　她的脸蛋烧得通红，就连肩胛那里都是红成一片。 　　郑梓言烧得太厉害了。 　　烧得抱她在怀里的游星都能感觉到阵阵热意。 　　见呼唤没有反应，游星也就不再呼唤了。严重时候，甚至流感都能够致人死亡，这真不是说笑。 　　郑梓言再这样高烧下去，若是烧成肺炎，烧出脑炎，事情可就麻烦了！ 　　短暂沉默之后，游星彻底冷静下来。 　　他伸手将外套两边相互裹挟，掩盖住所有春光。另一边换换位置，又一次将郑梓言拦腰抱起。 　　缓缓直起身。 　　医院。 　　对，去医院！ 第277章 二百七十二章 电话卡 　　风在打转，吹散郑梓言额前碎发。 　　手上微微用力，游星抱稳她，跑到购物中心对面的巷，藏到阴影里。 　　这次没有黑帮。 　　什么都没有，街面空旷寂静，月光被云层遮挡住，只有昏暗街灯能够照亮前路。 　　郑梓言紧闭双眼，像是熟睡。 　　游星知道她不是在睡觉，而是高烧昏过去了。 　　四周很安静，郑梓言的呼吸声却微不可闻。郑梓言的额头滚烫，贴在游星胸膛那里，反而让他稍微心安。 　　游星不敢跑，死寂夜晚里跑步踏地的脚步声简直是活靶子。 　　他抱着她在四下无人的街道疾走。 　　十字路口，也就是之前郑梓言短暂驻足过的那里，那间电话亭不能去。 　　与脚步声同理。十字路口有监控录像，如果真的是警察里有败类与黑帮合作的话，他们到那里的电话亭打电话，更是活靶子。 　　得找那种比较荒僻的电话亭才行。 　　横穿幽暗小巷，游星当即左转。 　　“哒，哒。” 　　暂时还没有人追上来。 　　只有自己疾走的脚步声隐约可闻。 　　根据霓虹这里的电器通讯事业法，霓虹所有的城市都有设置公共电话亭的义务。在市区里，每方圆五百米的距离就要设置一台。 　　但这已经是几十年前的陈年旧法了。 　　尽管东京的大小街区仍然安置有公共电话亭，数量却远没有早些年那样随处可见了。 　　想要再找到一间公共电话亭绝非易事。 　　万幸的是，出于民众对于隐私的保护欲，即使是东京这样的国际化大都市，监控也没能覆盖完全。 　　尤其游星他们身处这里，本就不是繁华街段。游星又是抱着郑梓言专挑荒寂无人的小巷走，没有摄像头碍事，多少应该能够给他争取些时间。 　　找到其他公共电话亭的时间。 　　“......哈。” 　　郑梓言最近心事重重，日渐消瘦，身体很轻。但即使如此，长时间抱着疾走对游星的身体还是有不少的负担。 　　双臂酸麻，隐隐发痛。游星却没有放慢速度，仍然在一路极速。 　　在不跑起来的前提下，竭尽所能。 　　喘息渐渐加重了。 　　游星能够听见自己的声音。 　　人呐，记忆这种东西有些时候真的是很奇怪。 　　平日，从家里出发到购物中心这段路，少说两三间公共电话亭随眼就能见到。 　　现在游星仔细寻找，情急之下反而是找不到了。 　　要是手机还能用就好了。 　　游星忍不住去想。 　　没有手机，也就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络。就是想要依靠别人，想要找人帮忙都做不到。 　　电话亭，电话亭。 　　游星抿紧嘴唇，心里不停念叨着。空中飘着雨雾，能见度不足百米，游星走在街道上，不停地张望四周。 　　夜晚似乎变得极其漫长。 　　——————有没有一种体验，越是急于找到某样东西，反而越难找到—————— 　　水雾拂面。 　　游星刺激得眯起眼睛。 　　但某一瞬，他瞬间睁开眼睛。 　　那边。 　　不远处的那边，有间青砖瓦石仿古风格的公共电话亭。 　　电话亭的灯光幽暗，看在游星的眼里却仿佛是黑暗中的指路灯塔。 　　总算是被他找到了。 　　游星刚想过去。 　　耳边忽然传来窸窸窣窣（形容轻微细碎的声音）的轮胎压地声，极轻。 　　但不论如何轻微，在现在这样寂静的夜里都会显得格外清晰。 　　没有发动机的轰鸣声，应当是那种依靠电力发动的车了。 　　车的大灯照过来，直接洞穿黑夜。 　　心跳加速。 　　游星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但游星的思绪却是异常冷静的。 　　他当即抱着郑梓言蹲下，躲在碰巧立在这里的自动贩卖机下面。 　　游星压低郑梓言的身体，屈臂用自己的双臂当作垫背隔在郑梓言与冰冷地面之间，两人就这样匍匐着。 　　会是那些找他们的人吗？ 　　游星低着头，眸微微上抬。眸底那抹浅蓝在黑夜里明亮。 　　他知道自己现在有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但是...... 　　“咳咳！” 　　就在这时。 　　被游星压在怀里的郑梓言忽然张张口，咳嗽两声，痛苦得皱紧了眉。 　　游星心里一惊。 　　来不及多想，他直接整个上半身压过去，压住郑梓言让她不再出声。 　　“......呜？” 　　郑梓言本就高烧得迷迷糊糊，意识不清。忽然被毛茸茸的毛衣压住嘴，当即难受得呜呜叫。 　　呜呜叫的声音模模糊糊。 　　游星起身，抽出一只手轻轻点在郑梓言的嘴唇上。 　　“不要说话。” 　　游星说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见。 　　郑梓言的意识跟声音一样，也是模糊的。 　　只是听到游星的吩咐，她意外的一秒没有作声。 　　游星低下头，目光与她齐平。就这样四目相视大概三秒钟，郑梓言点点头，什么声音都不再有。脑袋歪向旁边，又闭上了眼睛。 　　游星：“......” 　　这女孩...... 　　指尖从她的嘴唇移开。触碰到娇嫩得弹吹可破的脸蛋，游星的身体忍不住抖一下，手鬼使神差地放到她的头上揉了揉。 　　“吱——” 　　游星尚未来得及继续感慨，迎面驶来的车辆已经越过他们这里的自动贩卖机，扬长而去了。 　　等到车的红色尾灯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游星再次将郑梓言紧紧抱在怀里，起身，没有回头地往那边对面的公共电话亭走过去。 　　“......” 　　似是感受到身体位置的变化，郑梓言颤抖着睫毛睁开眼睛。 　　“......这......哪里？” 　　微不可察的声音在她的唇边泄出，断断续续。 　　游星听到了，说：“不要怕，马上就要安全了。” 　　只要到电话亭，能打出电话，他们就安全了。 　　四周安静，游星离电话亭愈来愈近。 　　电话亭......可一定不要再出什么意外了。 　　游星在心里祈祷。 　　郑梓言头偏向另一边，远远瞥见电话亭的微光。 　　电话亭...... 　　在安特卫普生活的十年里，郑梓言甚至见过设置有WIFI网络供路人使用的电话亭。 　　唇角微微启。 　　冷空气顺着口腔进肺的瞬间，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肺部似是有火焰在里面燃烧一般地剧烈疼痛起来。 　　刚刚想要说出口的话，旋即变成阵阵咳嗽。 　　咳嗽得剧烈，数声都没有停下。 　　好痛。 　　痛得不过几秒，她的脸上就全是汗，什么力气都要没有了。 　　“别说话了。” 　　游星劝她。 　　郑梓言没应，闭着眼睛似是又昏昏欲睡。 　　只可惜她尽管面色平静，咬紧的嘴唇却仍然出卖了她的真实状况。 　　有些事情，不说不行。 　　“电，电话卡......裤子里。” 　　真的是太疼了。 　　每说出一个字，都像是火焰在炙烤她的肺和喉咙。 　　电话卡？ 　　游星面色怔一下。 　　也是直到现在这时候，他才注意到装着郑梓言换下来那些衣服的购物袋，一直被郑梓言死死攥在手里，就是高烧得意识迷糊，腿软摔倒的时候都没有松开过。 　　刹那。 　　游星心有戚戚。 　　跑得匆忙，游星根本没有在意他之前送给郑梓言的那张电话卡。 　　脑袋里全都是得尽快找到电话亭，尽快联系医院才行。 　　真是...... 　　如果没有电话卡，他们就是找到电话亭又有什么用呢？ 　　低头看看郑梓言双眸紧闭，面色痛苦惨白的模样，游星不自觉想要打自己一个巴掌。 　　游星说：“我知道，我知道了，马上就能安全了。” 　　郑梓言彻底不说话了。 　　电话亭已经近在眼前。 　　电话亭不大，容下两人勉勉强强。游星本想用购物袋当作坐垫，让郑梓言能够坐下靠着电话亭的内壁稍微休息。 　　转念想想，游星又怕郑梓言换下的那些衣服里有什么易碎物，于是脱下自己刚刚买来的外套垫在地上，扶郑梓言坐过去了。 　　电话卡就在保暖裤的暗兜里。 　　游星找出它，塞进电话亭的读卡器里，手指颤抖着拨号。 　　一路支撑到现在，就是游星的体力和精神也快要抵达顶点了。 　　他没有拨110，郑梓言现在的状况根本不适合警察出面。 　　他也没有拨120，反而是拨出一串私人号码。 　　他的哥哥大藏衣远，还有姐姐大藏千夏，曾经吩咐过他—— 　　感觉身体有恙，告知负责照顾他和里想奈的佣人就可以。如果状况紧急，不要叫救护车，只要拨打这个电话就会有医院的人过来接他。 　　尽管游星的身体健康。到目前为止，他还从没有拨打过这个号码。 　　但是...... 　　既然是他的哥哥姐姐吩咐过的医院，应该就是隶属于大藏家的私人医院了。这样的私人医院的话，想来派出救护车的速度应该会更快些吧？ 　　郑梓言现在的状况，可是一刻都耽搁不得。 　　“滴——” 　　通信通道建立，电话拨通不过不到两秒就被接通了。 　　游星刚要出声。 　　电话里的人却率先问了： 　　“是游星少爷吗？” 　　冷冷清清，几乎不带任何感情的青年女声。 　　游星......少爷？ 　　这样的称呼，让游星倍感陌生。 　　但既然对方能够清楚地叫出他的名字，还是称呼他为“少爷”的话，那这家医院想来应该就是他猜测的大藏家私人医院无疑了。 　　“我是，我是！” 　　游星的声音都变了调。 　　“知道了。请问您现在哪里，身体都有哪些症状？” 　　游星没有立刻回答。 　　“......游星少爷？”清冷女声又问。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冷静和理智，在这瞬间完全崩塌。 　　他们......得救了！ 第278章 二百七十三章 雪中红 　　来接郑梓言他们的，是辆外观低调的通用GMC。 　　这是辆由米国通用公司专为商务人士量身打造的豪华商务旅行车。车身宽敞高大，里面配备有全向电动的航空座椅，不论怎样去看，都很难联想到这会是医院派出的救护车。 　　唯有镶嵌在车头那里的大藏族徽让游星打消了疑虑，稍微心安。 　　大藏家…… 　　能与家里联系上，实在是太好了。 　　站在电话亭旁边的游星，在一瞬间松开手掌，里面湿漉漉全是细细的薄汗。 　　“吱——” 　　旅行车停在游星的跟前。 　　高度紧张之后的松懈，游星心里绷紧的弦松开，当即就如断掉一般。 　　垂着眸，无声无息地，游星忽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没有动静。 　　也没有发出哪怕一丝丝痛呼。 　　游星就好像力竭，忽然在车里医护人员的视线里消失了。 　　这可吓坏了他们。 　　众人齐刷刷的下车，扶稳游星就要往车里抬。 　　游星胸口剧烈起伏，脸色发白，深呼吸着抬手指指电话亭：“在里面。” 　　里面？ 　　郑梓言坐在电话亭里，靠墙。电话亭的玻璃又是那种茶黑处理，一时间谁都没发现电话亭里竟然还有人。 　　不是他们家的游星少爷身体不适，叫得救护车吗？ 　　领队的医生，一语不发拽开电话亭的门。 　　那里面真的有人。 　　游星害怕郑梓言冷，给她身上的外套披好，帽子遮住她的头发和脸，没有露出一丝一毫异于常人的银发赤瞳模样。 　　搭眼过去，只能看出这是为晕倒街头的女生罢了。 　　女孩子……还是与他们家的游星少爷一齐？ 　　领队医生怔在原地。 　　大藏游星，是大藏日勤的儿子，那位大藏真星与情人私生的孩子，原本就不着日勤老人喜欢。 　　赐予他大藏家的姓氏，但不认可他是大藏家的族人。 　　这可是当年晚餐会上，大藏日勤亲口说的。 　　如果不是游星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特意吩咐过他们，要他们负责游星的身体健康问题，出现任何问题拿他们试问，游星就是与他们联系上的可能性都没有。 　　家族里的事情混乱得很，可不是他们这些财团员工能够参与的。 　　只是…… 　　他们听命于大藏衣远与大藏千夏，负责的只是真星一家的次子游星，不需要顾及其他任何人。 　　可他们如果带走游星，将这女孩子独自留在电话亭里过夜的话…… 　　迟疑一秒间，领队医生突然单膝半蹲下来，抬手拨开衣服帽子的绒毛，手背贴在郑梓言的额头上。 　　好烫！ 　　心里震惊，人没有多想，她当即招呼其他医护人员进来把这位陌生女孩抬出电话亭。 　　云层渐渐笼罩过来，又要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了。 　　——————滴滴答答—————— 　　雨丝敲在车窗上，滴滴答答。 　　游星没有什么大事，他只是过度紧张之后的力竭。喝些车里准备好的葡萄糖水，缓缓，身体的不适基本就消退了。 　　反倒郑梓言…… 　　汽车行驶在往医院去的路上。 　　郑梓言躺在车后面“睡觉”。 　　之前在电话亭给医院打电话时，游星是假借自己高烧晕晕沉沉走不动路的借口将他们叫来的。 　　冰袋，冰帽，还有些其他的医疗设备准备得一应俱全。 　　医护人员抬郑梓言上车之后，司机启动汽车，开得四平八稳。医护人员迅速脱下她身上的衣服，给她进行物理降温。 　　“木下医生！这女孩的身下有出血点！” 　　坐在前排座椅，闭幕思索今天事情该怎样向直接负责他们的大藏千夏汇报的时候，车后面医护人员忽然叫她。 　　她骤然睁大眼睛。 　　身下有出血点？ 　　作为领队医生，她侧身翻过去。推开昏迷中郑梓言夹紧的双腿，只见那里的湛蓝牛仔裤已经殷红一片。 　　例假？ 　　她皱眉闪过念头，又摇摇头。 　　看出血量不像。 　　咬住嘴唇，又是迟疑一秒间，她伸手捏住牛仔裤腰间纽扣，拽住就往下扒。 　　牛仔裤脱到膝盖那里停住。 　　郑梓言的腿跟雪白，中间却殷红一片，似是雪中红。 　　（雪中红，由北海道黄杨选育，冬季时期会变化作红色，故称雪中红。） 　　浅绿色的内裤早已被血水浸透。 　　“拿纱布和绑带来！” 　　戴好一次性检测手套，木下医生毫不迟疑地脱下郑梓言的内裤，撑开她的双腿仔细观察。 　　“唔！” 　　似是因为牵扯到伤口的缘故，郑梓言呜咽一声。 　　痛。 　　肺在痛，喉咙在痛，脑袋在痛，身下也在痛，郑梓言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究竟还有哪里是不痛的。 　　全身绷紧。 　　在医生触碰到她身下那里翻动的时候，她的身体忍不住抽搐。 　　“怎么了？！” 　　听到郑梓言的痛苦声音，游星心里一惊，转过头看。 　　“——！” 　　结果出现在眼前的，是洁白如雪的整片整片，还有点点红…… 　　游星的脑袋轰然炸裂，空白一片，脸颊通红地直接转回头去喘粗气了。 　　观察郑梓言伤情的医生倒是冷静得很。 　　血还在缓慢地往外渗。 　　皮肤、皮下组织以及粘膜裂伤，稍有涉及肌层以及筋膜，介于一度裂伤与二度裂伤之间。 　　她皱紧眉。 　　这孩子……这里应该是刚刚接受过手术没多久才对…… 　　这女孩究竟是什么人？ 　　感觉是过度运动造成的裂伤。还好裂伤程度不重，纱布压迫注意更换透气，卧床休养几日应该就能恢复了。 　　她想想就觉得后怕。 　　如果刚刚将这女孩子丢在电话亭里，身下这里没有得到及时处理，发炎感染的话…… 　　“小姑娘，忍着点疼！” 　　还是清清冷冷的声音。 　　她也不管郑梓言能不能听见，双手按住郑梓言的腿跟，又将这里的伤口裂开得稍微大些。 　　应该是用于消炎的药物吧。 　　迷迷糊糊的郑梓言，先是感觉到一阵清凉。但紧接着就有股热流出现在身下伤口那里，转瞬间就直接烧起来了！ 　　痛。 　　剧痛。 　　郑梓言骤然睁大眼睛。 　　“啊——！” 　　深深蹙眉仰起头。没有血色的干瘪嘴唇张开，嘶叫。 　　医生的动作已经很快了。 　　双手似是在郑梓言的雪白肌肤上起舞，上药，擦干身体上的血迹，绑好纱布，赶紧用绑带固定好。 　　但郑梓言还是痛得感觉像是魂飞了。 　　她弓起身子，双手挥舞乱抓。 　　“控制住她！” 　　医生皱眉，冷声吩咐。 　　于是郑梓言靠向外侧的右边臂膀当即就被按住了。 　　左边靠着椅背，没法拦。 　　也不知道是抓住了什么，郑梓言冰冰凉凉的小手抓紧就是拽。 　　可惜。 　　郑梓言抓住的东西太短了，根本拽不住，感觉应该是那种男孩子的中发。 　　就在这时候。 　　郑梓言的手被抓住了。 　　身体仍然疼着，她想要抽出手，却怎么都没有办法挣脱。 　　“别怕。” 　　落在郑梓言耳朵里的声音很轻。 　　又是一股暖流。 　　顺着郑梓言的指尖蔓延开来，暖暖地流过全身，拂过了脑袋。 　　感觉……好暖…… 　　“不要怕。” 　　游星转过身，紧紧握着她的手。他没敢去看她的脸，目光垂下落在她的手上，尽是温柔。 　　“我们已经安全了。” 　　郑梓言没声音了。 　　…… 　　车终于驶进医院。 　　但这里并不是郑梓言曾经住院治疗过的那家医院。 　　大藏财团在霓虹这里家大业大，有其他隶属于大藏财团的私人医院并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郑梓言躺在车后面，安安静静的，像是睡着了。 　　车窗外，天空中的云层散开，有淡淡月光从云层的缝隙里洒下来，洒在她的脸上，苍白得冰凉。 　　游星握住她的手，自始至终都没有松开。 　　事情告一段落，作为领班医生的木下终于抽出空。 　　她问：“……这位……这位小姐是游星少爷的女朋友？” 　　给郑梓言处理伤口的时候，郑梓言疼得不老实，藏在衣服帽子里的精致五官完全露了出来。 　　银发赤瞳。 　　苍白的小脸，像是易碎的艺术品。 　　作为医生，她还是都一次见到这样美丽到惹人怜惜的白化病人。 　　游星摇头：“……不是。” 　　不是？ 　　木下盯着游星看，目光直接落到游星的眼眸深处。 　　游星说：“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她讲的是德语，感觉像是与家人走丢的旅客。帮助她去警察局的时候，我们在小巷里遇到了黑帮。” 　　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讲清楚的，只能挑最重要的说。 　　“旅客？” 　　木下这位土生土长的霓虹人，漆黑的眼眸渐渐沉下去了。 　　不知道是谁，讲的是德语，感觉像是旅客。 　　这样身份不明疑点重重的人，冒然接进他们医院里，怕不是会引起什么事端。 　　她回头看看。 　　恰好这时候，又有月光映到郑梓言的脸上。 　　若在白天，这就该是晴天雨了。 　　月光下的郑梓言，脸色更显苍白。苍白中又透着只有高烧病人才会有的炽热鲜红。 　　头顶的冰袋在进行物理降温。有水珠缀在她的额头上，也不知道水雾还是汗。 　　三十九度六。 　　而且还是这样的体温。 　　高热到如此程度，根本没有办法放任不管。 　　游星看出这位女医生的犹豫，想想自己在大藏家里的尴尬地位，他渐渐弯下了腰。 　　“求求您。” 　　游星说：“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我知道她绝对不是坏人！救救她，求求您了！” 第279章 二百七十四章 医者仁心 　　路途顺利，没有阻拦，郑梓言终于躺进医院。 　　游星说，他们安全了，现在他们真的安全了。 　　大藏日勤的名声，在霓虹黑帮界里仿若神明。挂大藏族徽的医院，就是借给他们西乡隆盛的胆量，估计他们也不敢踏进这里一步。 　　只可惜郑梓言晕晕沉沉躺在车里，根本不知道这里是隶属于大藏财团的地方。 　　唯有手背那里始终没有消失的暖意，与医院里才会有的刺鼻消毒水味道让她心安。 　　车停在住院处附近，她被医护人员抬进楼里。 　　周围安安静静的。 　　游星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从担架转移到救护床，周围全都是赶来帮忙的医护人员。游星插不上手，没有办法继续握着郑梓言冰冰凉凉的小手了。 　　温暖消失，郑梓言微微皱了眉。 　　还好，温暖离开郑梓言的时间并不长。 　　虽说这里也是隶属于大藏财团的私人医院，规格规模却要比郑梓言之前入住的那里差许多。 　　郑梓言被送进的是单人病房。 　　但房间狭小许多，床也是普普通通的单人床。棉絮床褥盖着床单，躺着的感觉稍硬，让郑梓言有种恍然回到海州三中那里医务室的感觉。 　　简朴，却胜在真实。 　　棉被披到身上，厚重而压身。郑梓言彻底泻力地躺着，似是真的已经疲惫到极点，眼睛紧紧闭着，连呼吸都很慢。 　　游星再次握住她的手。 　　暖暖的，让郑梓言似是置身春风和煦的日子里，暖得想睡觉。 　　这下，即使是医护人员给她洁白左手腕局部皮肤挑起，做皮肤试敏，郑梓言都没有再皱一下眉头。 　　“游星少爷——” 　　高烧不退，静脉注射消炎药来强制降温是有必要的。 　　等待皮肤试敏的结果显现出来，还需要些时间。刚刚带队出门的目下医生看看游星，说：“游星少爷，今天的事情我要对社长做下汇报。” 　　社长？哪位社长？ 　　当然是大藏衣远了。 　　医生心想，大家族里的事情就是麻烦。 　　明面上，他们这家医院应该归大藏财团亚洲分区，也就是目前任职在这里任社长的千夏管理。 　　但实际上，远在欧洲的大藏衣远才是这里的直接负责人，只有他实在无暇顾及的时候，才会拜托给自己的妹妹千夏。 　　有些入住的病人，甚至是这些病人的检测结果，只有他们两兄妹能够知道。 　　就是大藏日勤老爷子也不行。 　　“嗯。” 　　游星点点头，心领神会，没有阻止。 　　“那……感谢您的理解了。” 　　见游星这么配合，医生明显松了口气。 　　不论游星的身份地位如何，出身大藏家，被冠以大藏游星姓名的他，就是再怎么被大藏日勤老人厌恶，也不是他们这些财团员工可以轻视的。 　　游星到底是大藏真星的次子，法律上可是有着继承权的。 　　“那我就先离开了。” 　　医生客客气气地浅浅鞠躬，转身准备离开。 　　游星挥挥手。 　　他心里想着，郑梓言容貌里有西方人的影子，讲德语，举止穿着又是那样高贵优雅。 　　这样的女孩，也许是汉斯那里谁家的大小姐。跟着家人来东京这里赴宴，结果和家人走散了吧？ 　　更何况还是这样引人注目的银发赤瞳。 　　汇报给他的哥哥大藏衣远，或许能够直接判断出这位小姐姐也说不定呢。 　　如果真是走散，她的家人现在应该已经心急如焚，说不准都已经向东京都警视厅报案了。 　　该说。 　　游星猜测得八九不离十了。 　　“咔嚓。” 　　得到游星的明确示意，医生这才离开，离开时轻轻地将房间门给关上了。 　　病房里只剩游星和郑梓言两人。 　　总站着很累，游星想搬那边桌前的椅子过来。 　　谁想他刚刚松开郑梓言的手，就被她给反握，握得很紧。 　　当然，所谓握得紧也是相对郑梓言的体力而言，游星想要挣脱还是轻轻松松的。 　　但游星没有这么做。 　　他停在原地，苦笑着摇摇头。另一只手拿过来，轻轻按在她的手背上。 　　“我去拿椅子，马上就回来。” 　　于是沉默一秒间，郑梓言松开手。 　　游星用棉被给郑梓言盖好，起身到桌前拿来椅子，坐到病床跟前。 　　似是听见了游星的脚步声，郑梓言从棉被下面费力伸出手，乱抓。 　　她烧得迷迷糊糊，意识沉顿。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的孤独空寂，是最没有办法忍受的了。 　　游星轻轻捂住郑梓言的手，目光平视看看她的苍白嘴唇，叹口气。 　　总觉得，他暂时是被这位外国小姐姐给依赖住了。 　　——————撑着感冒晕晕乎乎写小说的感觉真好—————— 　　尽管这家医院的规格规模不高。 　　但环境更好更宽敞的病房还是有的。 　　只是在医院这里，郑梓言毕竟是身份不明的陌生人。之前领班医生能够接她进医院里救治，已经是医者仁心，外加看在大藏游星少爷的薄面上了。 　　提供医疗资源用于治疗，已是仁至义尽，更好的病房却是别想了。 　　就这，他们都生怕会被远在欧洲的大藏衣远社长怪罪。 　　郑梓言的感冒是久病，伤却在下身。躺在洁白病床上，还是崭新崭新的牛仔裤脱下装在购物袋里，郑梓言光着双腿，就是内裤都没有穿。 　　嗯……说没有穿内裤有些不妥。这纱布绑带缠绕，倒也蛮像内裤的。 　　不过这些全都藏在厚实的棉被下面，游星什么都看不见。 　　他坐在病床旁边。 　　握着郑梓言的右手。 　　郑梓言最近郁郁寡欢，身体虚弱。血管隐在皮肤下面，就是医院里找来技艺最好的护士，都没有在右手那里找到合适的静脉注射位置。 　　无奈，最终只得勉勉强强在她的左手手腕那里找到了血管。 　　顺带一提，郑梓言没有喝酒，头孢类的消炎药自然没可能过敏了。 　　皮肤试敏完全正常。 　　针初扎进手腕的时候，郑梓言的手有些发抖。 　　还是游星绕到右面，握住郑梓言的右手，她才不再颤抖了。 　　给郑梓言处理妥当，护士额头细汗，告退一声转身离开。游星与她道别，目光又落到郑梓言的身上，笔直，却又柔软。 　　“……？” 　　游星忽然觉得郑梓言在他手里的力道一松。 　　目光由柔软变得沉静，游星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没有任何表情。 　　就连眼皮都是放松着的。 　　游星稍微松开，郑梓言的手就落到棉被上，再没有回应了。 　　游星心想，这位外国小姐姐应该是疲劳过度，已经睡着了。 　　他摸摸郑梓言的额头，还是很热。顺着将脸颊旁边的发丝撩到旁边，游星收回手，身体后仰。 　　抻抻腰。 　　忙碌到现在，他也有些吃不消了。 　　这间病房里没有悬挂钟表，他的手机也…..连现在是晚上几点了都不知道。 　　游星：“……” 　　想到这里，手又刚好落到腿上，碰到牛仔裤里面冰冷坚硬的手机，游星瞬间怔住。 　　说起来…… 　　距离他答应给妹妹里想奈买关东煮，尽快回家，至少也……也过去差不多三四十分钟了吧？ 　　没有标准时，游星判断不好时间。或许他与妹妹已经失联一两个小时也说不准。 　　糟糕！ 　　游星心里暗道不好。 　　刚刚还在想郑梓言与家人走散，家人应该已经心急如焚。与他游星长时间没有联系上，恐怕此时此刻他的妹妹大藏里想奈也已经心急如焚了。 　　可千万别做什么傻事啊。 　　游星禁不住祈祷。 　　要是里想奈打电话给负责照顾他们的佣人，讲游星出门买东西，断了联系，这还好，游星最多被哥哥姐姐责骂两句。 　　如果里想奈出门找他，来那座他们常去购物的购物中心找他。 　　这就麻烦了。 　　心里焦急。 　　手机已经摔碎屏幕，游星没有办法与妹妹取得联系。 　　他担心妹妹里想奈的安全，想走。可 抬头看看郑梓言的模样，他又不放心就此离开。 　　那位讲着要把郑梓言的事情汇报给大藏衣远的医生，也不知道是哪里去了。 　　如果能够与哥哥姐姐取得联系，游星也就能安心离开了。 　　“……” 　　游星一语不发，皱眉，思考到底该怎么办。 　　就这时。 　　“咳咳。” 　　郑梓言张开口，咳嗽两声，手腕在静脉注射那只手就要抬起来。 　　游星闻声看过去，当即按住她：“别动，在静脉注射！” 　　听到自己在静脉注射，郑梓言倒是不动了。只是咳嗽这东西没办法控制，她咳嗽着，身体也在跟着颤。 　　游星紧紧按住郑梓言的胳膊，生怕她输液滚针。 　　还好郑梓言咳嗽十几声就停了。 　　她侧过头，脸色在冰凉白炽灯的照射下显得更白。说不出是什么表情，倒是目光因为胸口咳嗽得剧痛而涣散，额头脖子全都是冷汗。 　　“我这是……在医院里？” 　　郑梓言的声音也不似他们在购物中心“避难”那会有力。 　　“嗯，在医院里。” 　　游星说。 　　郑梓言抬头看，见到游星。 　　游星低头看她，安安静静的，目光柔和，眼眸深处那丝焦虑却是藏不住。 　　只可惜郑梓言身体累，心也累，却是没能注意到了。 　　又看看挂在自己左手那里的吊瓶。 　　这里……应该是哪家普普通通的公立医院吧？ 　　还是她外公家的医院好，给她打针的护士从来都是在手背上一针即中，哪有像现在这样直接扎在手腕上的。 第280章 二百七十五章 人有三急 　　天朗气清，明月高悬，却还有雨丝敲打到窗户上。 　　若在白天，这就该是晴天雨了。 　　晴天雨，狐狸出家，当真是奇怪天气。 　　郑梓言躺在床上细细听，医院这里的整栋楼宇安安静静，走廊里任何细微声响都会形成回声。 　　但除了偶尔出现的脚步声，郑梓言便再听不到任何声响了。 　　好安静啊…… 　　安静得郑梓言心里敞敞亮亮的。 　　她静了静，抬手遮住眼睛。 　　游星见到，问：“怎么了？” 　　郑梓言：“没事。” 　　她只记得自己被游星放下，靠着电话亭的冰冷玻璃坐下来。再之后的事情，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应该是一切顺利的吧？ 　　郑梓言原以为游星会打电话给警察报警。没想到游星竟然是叫了医院的救护车。 　　这样也好。 　　看到游星的脸颊没有伤，身体也还算健康，仍然是她初次见面时候的英俊模样，郑梓言摆了下脑袋，看向旁边了。 　　清醒片刻，郑梓言又觉得脑袋晕晕沉沉，很想睡觉了。 　　游星的目光落到她的银白秀发上，一时间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屋里的两人都没有说话。 　　要是能够找谁借来电话就好了。 　　游星心想。 　　之前在电话亭那里的时候，游星所有心思都在“要尽快送郑梓言去医院才行”上面。人焦急得团团转，根本顾不得给妹妹打电话报声平安。 　　只是…… 　　又是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游星初到这里，对这家医院不熟。走廊里寂静空旷，不像有人的样子，他又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 　　还是等那位木下医生向他的哥哥大藏衣远汇报过情况，过来这里病房，他再找她借手机吧。 　　当今社会，没有手机还真是寸步难行。 　　默了一会儿，游星低着头苦笑着摇摇，叹口气。 　　“啊……” 　　忍不住打哈欠。 　　有些事情必须得坦然面对。 　　游星不是神，也会有力竭的时候。现在天色已晚，往常这时，他多半已经躺在床上准备睡觉……当然，妹妹里想奈要他陪着通宵玩游戏的时候除外。 　　说起来，自从他表姐大藏月夜，还有妹妹里想奈的朋友樱小路露娜，她们两人似乎有些事情困扰，不再玩游戏之后，里想奈也不再熬夜玩游戏了。 　　可喜可贺，游星最近一整月的睡眠质量还是不错的。 　　但也经不住今天这番折腾。 　　游星抬起忽然开始酸酸的眼皮。 　　困。 　　累。 　　上次疲惫得这样狼狈，都是几年前他还在博纳时候的事情了。 　　游星环顾四周。 　　与郑梓言并排那里有张床。 　　郑梓言被安排进的这里，虽然算不上什么高端病房。但单人单间，独立卫生间，陪护床之类的基础设施还是有的。 　　游星斟酌片刻。 　　他起身给郑梓言盖盖被子，随后收了手，往窄窄单人床上靠。 　　没有被子，也没有枕头。不过没关系，只要不是木板床就足够游星躺下闭目养神，短暂恢复一下体力了。 　　再者，担心妹妹里想奈会不会做些傻事的他也根本睡不着。 　　——————我说，困得晕晕沉沉，写小说真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游星有些小觑极度紧张后，那种放松虚脱的疲惫劲儿了。 　　呼吸变得缓慢。 　　闭上眼睛，才躺倒床上三分钟就迷迷糊糊坠入梦乡。 　　疲惫到顶点，游星没有做梦。 　　像是所有意识沉浸在没有任何色彩的虚空中。 　　直到他听见一声响。 　　模糊间睁了睁眼，游星见到郑梓言用自己没有静脉注射的右手掀开被子下床，突然就睡不着了。 　　问为什么睡不着？ 　　谁让郑梓言身体羸弱，腿软虚浮。白白长长的腿碰到地就开始发软，别说穿上靴子，她直接磕了床沿，痛得一声呜咽。 　　这谁还能睡不着。 　　当真不让人省心。 　　游星翻身下地，闪到郑梓言跟前，扶住她刚刚要下坠的身体。 　　“怎么了？” 　　游星不知道郑梓言这是想做什么。 　　“……呃。” 　　郑梓言看着游星，张张口，也不知道该怎么和游星解释。 　　有些事情，总归是难以启齿的，尤其是面对异性。 　　游星的眼眸清澈明亮，郑梓言那里却躲躲闪闪。 　　游星说：“消炎药还没有注射完，等静脉注射结束，身体再恢复些，我们再打电话报警吧？” 　　他以为郑梓言这是没有安全感，想走。 　　郑梓言咬嘴唇，抬头蹙眉看看他，面颊渐渐潮红。 　　“那个——” 　　过几秒钟，郑梓言说：“我，我是想去洗手间……” 　　说话声音之小，险些游星就听不到了。 　　游星愣了一下。 　　话说完，郑梓言潮红的脸颊开始变得红晕。 　　郑梓言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奇怪。 　　明明几月前，自己还是男生。与同为男生的游星讲如此理所当然的生理需求，不该害羞才对。 　　可是想想自己现在的模样，再想想自己身下那里早已物是人非变了模样。 　　她是忍不住地心跳加快。 　　她啊，已经完全是女生，身体上一点男生痕迹都没有了。 　　所以被阵阵尿意催醒的郑梓言，侧过头看看游星睡得安稳，也就没想着要叫他起来帮忙。 　　郑梓言想，自己的身体再怎么糟糕，去这病房里的洗手间小解应该还是没问题的……吧？ 　　真是天真。 　　郑梓言这孩子完全低估了风寒的威力。 　　别说去洗手间，她掀开棉被下床都几乎要耗光全身力气。身子挪挪凑到床边，她下床时候腿都是软的，踩着地，直接抽了筋。 　　就更别提摘下吊瓶自己去洗手间了。 　　亏她还想着下床，自己摘下吊瓶去洗手间来着。若非游星发现及时，郑梓言怕不是又要摔倒在地，静脉注射的左手腕那里滚针都是轻的。 　　万幸，一切正常。 　　游星低头，看向郑梓言。两人的目光交错两三秒，郑梓言撇过头，错开了。 　　她咳嗽两声，缓解尴尬，说：“……可以，可以拜托你吗？” 　　拜托什么？ 　　当然是送她去洗手间了。 　　郑梓言憋得难受，自己又走不到洗手间去，病房走廊里也没有护士。 　　游星：“……” 　　想想自己曾经是男生，郑梓言思索片刻，觉得似乎拜托游星帮忙也没什么不好。 　　都是男孩子，怕什么？（大雾） 　　反倒是游星有些…… 　　难为情？ 　　替郑梓言解决黑车司机的麻烦，帮她从黑帮手里逃走，陪着到购物中心避难，亦或是抱住郑梓言疾走到电话亭里求救。 　　这些，游星都会做。依着医学角度，如何正确扶人，家庭教师有好好教过，他也会。 　　可如果说要他扶……扶女生去卫生间，游星就真不会了。 　　他从没有与女生这样亲近过。 　　瞧，害怕触碰到女孩子特有的柔软那里，游星只得抓住郑梓言的两只胳臂将她扶稳站好。 　　两人这算什么站姿？怪滑稽的。 　　郑梓言抬头看他。 　　游星澄澈明亮的目光也开始躲躲闪闪。 　　他牵住郑梓言的肩膀，让她先坐到病床上。 　　郑梓言有些失落，没出声。 　　左边小腿肌肉抽筋，现在还在隐隐作痛。左脚拇指踢到床沿，指甲的疼痛略轻，但也不是能够直接忽视的小伤痛。 　　还有肩膀，游星力气用得重了些，郑梓言被捏得是真的疼。 　　但游星毕竟是好意，她也没办法说些什么。 　　再忍耐一会儿吧。 　　等静脉注射结束，拜托过来的护士就好。 　　“……诶？” 　　郑梓言想着，忽然感觉到连着左手腕注射针头那里的软管轻轻动了下。 　　游星越过郑梓言，胸膛距离她的脸颊只有一点点。摘下还有一半没有注射完的吊瓶，他将这单手举起，然后另一只手放到了郑梓言的腋下。 　　“这样能站起来吗？” 　　游星的小指碰到了她的胸罩。 　　郑梓言俏脸一红，又不动声色地平静下去，点点头。 　　只要有借力点，她就能站起来。 　　怕的，就是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只能孤立无援地苦苦挣扎。 　　游星见她点头，手里开始用力。 　　郑梓言顺着劲儿侧身蹭下床，左脚点地的瞬间，疼得她差些咬碎自己的后槽牙。 　　小腿痛，脚趾痛，端是难受。 　　转瞬间，郑梓言的额前又是冷汗涔涔往下流。 　　站是能站稳，只可惜体验太差。疼得忍不住，表情也藏不住。 　　游星看着就能知道郑梓言现在是有多痛苦。 　　他离得远些，郑梓言那里就要用到更大力气。离得近些，外力干预得大，郑梓言就能稍微轻松些。 　　眸里沉了片刻，游星加大力度，郑梓言那里的重心偏移，半边肩膀靠到了他的胸膛上。 　　刚刚抱着人家跑步逃命，人家都没在意什么，现在就更不是该矫情的时候。 　　郑梓言脸色腾地就红了。 　　掀开被子，彻底踩到地才觉得凉。 　　还好她的短靴被人拉开拉链，整齐地摆在病床旁边，她这才没有下床直接光脚落地。 　　只是双腿没有附着衣物，内裤的触感也感受不到。那边窗户忽有阵阵晚风吹进来，围在郑梓言身下腰间的纱布透气得又是什么都挡不住—— 　　我怎么了？谁脱了我裤子？为什么身下那里又裹上纱布了？！ 　　郑梓言讷讷看向自己身下。游星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见到白生生的纤细小腿，又见到…… 　　他什么都没见到，只看到了那么两三缕纱布的丝线。 　　游星立刻抬起头，笑容有些尴尬：“医生说……你那里裂伤了，在来的路上已经给你包扎过了。” 　　郑梓言：“……” 第281章 二百七十六章 男女有别 　　“......” 　　郑梓言就这样呆望着近在咫尺的卫生间门。 　　病房里有独立卫生间，倒是免去了游星要扶着她进女公共卫生间的尴尬。 　　但没能免去郑梓言的尴尬。 　　她伸手扶住冰冷墙壁，回头盯着他看。 　　墙壁冰凉，而她靠在游星胸膛上的小半肩膀温暖，温度之间的差距竟然如此明显。 　　“......” 　　其实扶郑梓言走到卫生间跟前的游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扶郑梓言进去？ 　　有小解需求的，是郑梓言。郑梓言钻进卫生间，卫生间瞬间就会被暂时打上女性标签，他待在里面就不合适了。 　　只是...... 　　病床到卫生间短短几步的距离，走过来，郑梓言的身体就已经在微微颤抖了。 　　有一步跨的大，身下伤口撕裂的痛感险些让郑梓言双眼发黑直接蹲坐下去。 　　还真是撕裂伤。 　　郑梓言翻翻白眼，盯自己身下那里看几眼，眼神有点发恨。 　　记得拆线出院的时候，作为郑梓言主治医师的木下院长特意叮嘱过她最近一段时间之内，不要剧烈运动，以免刚刚愈合的伤口再撕裂了。 　　郑梓言牢记于心，过去整月里都是小心翼翼，没想到会在今天破了戒。 　　不过也没什么。 　　郑梓言摇头。 　　保命，还是保身体，孰轻孰重，郑梓言拎得清。 　　被黑帮追赶的时候，如果不是近乎拼尽全力的逃命...... 　　回想起那光头黑帮的淫邪目光，她想若是自己被对方抓到，带到什么其他地方，恐怕她受到的伤害就不仅仅是撕裂伤这样简单了。 　　游星问：“......能自己走吗？” 　　结果游星问完，没等郑梓言回答，他自己就先摇头了。 　　游星能清晰的意识到，郑梓言的身体就是这样普通的动作恐怕都很难做到。 　　如果只是简简单单的小解，扶墙一步一挪也许勉强能行。 　　但郑梓言左手腕那里还挂着吊瓶，游星就是想不跟进去都不行了。 　　“我......能行的。” 　　郑梓言一如既往地逞强。 　　她知道游星的难处。于是扶住墙壁的手用力，身体顺着力度倾靠过去，另一边抬手就要去摘游星手里的吊瓶。 　　男性。 　　说到底还是应着种花家那句古话——男女有别，授受不亲了。 　　男性......如果是爸爸的话，应该就可以帮忙直到卫生间里面了吧？ 　　郑梓言心想。 　　或者她还是男生的话，这位小哥哥一直帮忙直到卫生间里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了。 　　性别...... 　　真是沉重的命题。 　　抬手去摘吊瓶，随着手臂抬起，郑梓言的胸膛向上侧起，被游星架住腋下的手碰到半边。 　　“......” 　　“......” 　　郑梓言的身体顿住。 　　一会儿之后，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涌上她的心头。 　　浑身上下的肌肉随之绷紧。 　　郑梓言不禁撇过头，看到游星的表情也扭曲得与她相差不大。 　　这位屡次帮助过她的小哥哥......应该是她人生里截至到今日整整十五个年头里，除开妈妈，与她接触最亲密的了。 　　就是父亲郑权都比不上。 　　“我说......” 　　郑梓言幽幽道。 　　“嗯。” 　　游星的手当即向下移，又稳稳地扶住她的身体。 　　经过起初的慌乱，游星很快镇定下来。 　　总感觉......这位小哥哥好可爱啊。 　　“噗——” 　　不知道为什么，郑梓言莫名地扑哧笑出声来。 　　先是颤抖着身体，压抑地阵阵细碎偷笑，最后终于笑出声来。 　　“小，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游星被笑得发慌。 　　郑梓言眉眼弯弯看着他，眼睛一眨都不眨。 　　“没事没事。” 　　郑梓言的语气柔和，柔和得游星更加慌了。 　　继续浅笑着，她说：“把那东西给我吧，我自己能行的。” 　　“......真的能行？” 　　游星眼神狐疑。 　　郑梓言目光静谧，不说话了。 　　不能行也得行。 　　于是沉吟数秒钟，游星稍微倾过上半身，把手里的输液瓶塞到郑梓言手里。 　　郑梓言张开手掌接过来，掌心里密密得全是细汗。 　　“嘶——” 　　郑梓言猛吸口凉气。 　　疼是真的疼。 　　力度向自己这边倾斜，脚趾痛，腿痛，身下那里也痛。 　　游星彻底松开了手。 　　“哎？！” 　　郑梓言本想扶着墙站稳。结果左边小腿的肌肉并没有给她面子，疼着，紧接着就是抽筋腿软，整个人向着卫生间门就倒下去了。 　　“哎——！” 　　刹那间。 　　手腕被拉住了。 　　郑梓言的胳膊被她身后的游星拧着拉过去。来不及回头看，她整个人就已经在他的怀里了。 　　游星的目光从松开郑梓言的那刻就没有离开过。 　　郑梓言叹口气，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所有的体力都消耗殆尽了。 　　游星的心境现在倒是无比澄澈。 　　他拿来郑梓言手里的输液瓶，看看她，说：“我陪你进去吧。” 　　“......哈？” 　　“我说，我陪你进去吧。” 　　游星说第二遍的时候，稍微压低了音量，显得更加柔和。 　　郑梓言抬头。 　　游星的脸庞出现在她的眼里。面色平静淡然，没有其他任何的邪念。 　　一丝一毫都没有。 　　真的要被他扶进卫生间里吗？ 　　脑海里出现这意识，郑梓言旋即疯狂摇头，支支吾吾无法作答了。 　　“身体实在不舒服，就不要逞强了。” 　　游星说得非常有道理。 　　但郑梓言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吱呀。” 　　游星身体动起来，推开卫生间门的刹那，郑梓言的心脏瞬间抽了下。 　　恍惚回过神，她已经被游星带进卫生间里了。 　　卫生间里的设施很普通。没有沐浴设备，狭小空间里只有抽水马桶和洗脸盆。 　　洗脸盆的上方有面镜子。 　　郑梓言的目光落到镜子里的自己。 　　表情呆滞，面颊带红，头发乱糟糟，像是睡觉不老实的疯丫头。 　　游星的年纪与她相差不大。体型是在这年级里的瘦瘦高高，留着中发，长相柔和帅气。 　　郑梓言忽然觉得自己像极了丑小鸭。 　　抽水马桶旁有方便悬挂输液瓶的金属支架。游星扶着郑梓言的身体往前带了带，将手里输液瓶挂到上面，随后将她稳稳按到抽水马桶上。 　　游星是位对待别人一律都很善良的人。 　　只是有些时候这善良...... 　　游星问：“需要卫生纸吗？” 　　卫生纸在马桶左边。正常人侧身就能够拿到，游星担心郑梓言身体不舒服不方便去拿。 　　郑梓言脸红：“嗯。” 　　她在莫名紧张。 　　然而游星的帮助似乎到此就截止了。 　　他撕下数张卫生纸放到她的手里，说：“我会在外面等着......结，结束之后叫我就好。” 　　说着，游星侧头淡淡地撇旁边金属支架一眼。 　　他是真的怕郑梓言上过厕所，抓住这根金属支架又逞强地自己走。 　　瞧瞧这跟纤细支架，看着就不怎么结实。 　　说完，游星转身就往卫生间外面走了。 　　“咔嚓。” 　　门关上，卫生间里只剩下郑梓言自己。 　　坐在马桶上，郑梓言看着自己被纱布裹成团的身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说起来丢人。 　　自从经历过女性假两性畸形的纠正手术，郑梓言的尿路缩短不少。若是经过剧烈运动之后，难免会有些...... 　　总之，纱布那里已经有些湿了，嗯。 　　郑梓言捂脸。 　　幸亏刚刚那位小哥哥没有发现，否则真的丢人丢大发了。 　　“唔。” 　　郑梓言皱眉。 　　医生给她伤口那里纱布缠得挺紧。郑梓言想只要拨开出缝隙就好，结果下手没轻没重，揭开伤口那里纱布的时候，疼得她身体又是一阵颤。 　　这里神经丰富，裂伤真不是闹着玩的。 　　郑梓言瞬间就理解了，为什么之前术后恢复的那段时间里，医院里的医护人员甚至不惜动用监控也要让她禁足在房间里不要乱动的原因了。 　　小腹里面的尿意汹涌如潮。纱布缠得又紧，郑梓言已经顾不得会不会弄疼自己了。 　　眉头深深皱。 　　真不知道那些性别认知障碍的人们，做过手术之后要每天好几次用模具咚咚咚咚弄进去固定，撕裂伤口的痛是如何忍受过来的。 　　都是勇者啊...... 　　郑梓言感慨。 　　——————裂伤再严重些可就要缝线了—————— 　　卫生间里水声哗哗，卫生间外游星寸步不离。 　　楼上办公室里，木下医生正在打电话汇报。 　　他们医院的实际负责人，是远在欧洲的大藏衣远。她打电话给衣远的秘书，占线，打不通。耐心等待三遍电话不通之后，木下医生直接打给大藏衣远本人，还是占线，根本打不通。 　　这是......有什么事情在忙？ 　　医生抿着唇，蹙眉用指尖敲着桌子。 　　但他们游星少爷那里的事情也不是小事。 　　深夜，黑帮，高烧，还是那样身份不明，银发赤瞳的女孩。 　　要汇报到本家那里吗？ 　　医生摇摇头。 　　既然是涉及到真星家次子的事情，还是汇报给衣远大人或者千夏大人更好些。 　　想到这里，她又拿起手机，翻翻电话通讯录，打电话给了大藏千夏的秘书。 　　很不幸，千夏秘书的手机也占线。 　　“......” 　　今天大藏家是怎么了？夜深到这种时候竟然还这么忙？ 　　万幸，大藏千夏本人的电话被她打通了。 　　“千夏社长——” 　　电话那边的声音嘈杂的很，听得她微微一愣。 　　千夏：“什么事？我现在很忙，长话短说。” 第282章 二百七十七章 回家 　　卫生间门外，游星静静站着，将手伸进牛仔裤的口袋里。 　　翻出手机看。 　　屏幕漆黑，没有办法亮起。借着病房灯光能够映出游星的脸，“脸上”的裂纹很有美感。 　　要是手机没有坏就好了。 　　游星仍然忍不住这样去想。 　　手机没有坏，就可以打电话给妹妹里想奈报声平安，就可以打电话直接报警，叫警察他们直接到医院里了。 　　即使警察里面有与黑帮相互勾结的败类，给他们再大的胆量估计也不敢在隶属于大藏财团的医院里闹事。 　　“哗啦——” 　　卫生间里，抽水马桶冲水的声音骤停，游星神游的思绪被拽回来，神经一下子就整个绷了起来。 　　游星不熟悉郑梓言，不太清楚对方的脾气秉性。 　　但郑梓言那种不喜欢麻烦别人，总在逞强的性格……不用深入了解，想想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就知道了。 　　游星是真的害怕这位外国小姐姐又一次逞强，在金属支架那里摘下输液瓶，自己走出来。 　　还在静脉注射着呢，摔了可就坏了。 　　“咣当。” 　　想法至此，他当即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结果—— 　　郑梓言：“……” 　　郑梓言僵在原地。 　　来医院的车上，医生给她身下包扎得很紧。她自己拆开缝隙，上过卫生间，想要再将纱布恢复如初就很难做到了。 　　游星进来的时候，她正在不懈努力地把两边纱布相互塞塞，想要盖住这里。 　　于是郑梓言愣住的同时，游星也僵住身体一动不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种种近似不安，甚至近似害怕的情绪窜到游星的脑中。 　　还好郑梓言整理那里的手还挡着，游星只见到她白皙的双手，其他什么都没有见到了。 　　“嘭！” 　　游星觉得自己心情，就仿佛是纺布机上的丝线，被这双小巧玲珑的手捏住，在她手里不断地编制重组，最后变作一团乱麻。 　　两人之间的距离，也许连五米都没有吧？ 　　呼吸渐渐加重，游星红着脸地砰然转身出去，关上大门的时候发出的声响好大。 　　只留郑梓言自己独自在卫生间里一愣一愣的。 　　——————距离是五米……加上五厘米—————— 　　游星一时又无言了。 　　郑梓言出现在他的面前。 　　游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趁着游星心脏剧烈跳动的空隙，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郑梓言摘下输液瓶，扶着墙一步一挪地蹭出了卫生间。 　　“咔嚓。” 　　卫生间里，借着打开的门缝，她盯着游星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直到游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郑梓言靠着墙，抽回扶墙的手按了按额头。 　　重感冒高烧，到底是折磨人，直到现在她都觉得晕晕乎乎，脑袋里面疼得难忍。 　　如果今晚没有来参加樱小路家的赏樱会，留在房间里休息，身体会不会更好些呢？ 　　想到这里，郑梓言忽然淡笑了一下。 　　这世界，哪里有什么如果呢？ 　　见到郑梓言的表情变动，游星才恍然回过神来。 　　想到整晚相处，想到刚刚，游星感觉到自己脸上泛起阵阵潮红。再看到郑梓言脸上的笑容，他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可以帮我一下吗？” 　　郑梓言停了几秒，身体似乎是因为疼痛在发抖，然后轻声问。 　　卫生间到病房里的房间墙壁有段距离，这段没有办法扶墙的空挡，对于郑梓言来说几乎是没有办法逾越的鸿沟。 　　果然还是要拜托别人帮忙才行呀。 　　“……” 　　明明相隔的距离不足半米，一步不到的距离，游星迈步走过去却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度过半个世纪。 　　“诺，给你。” 　　郑梓言伸出手，把输液瓶递出去。 　　游星接过输液瓶的时候，碰到郑梓言的指尖。这样的亲密相处，让游星的脸颊更红了。 　　郑梓言觉得奇奇怪怪。 　　忍住倦意和疼痛，郑梓言将视线投射到他的脸上。 　　“你发烧了？” 　　她问。 　　“没有。” 　　游星矢口否认，往前走近整整一步，与郑梓言几乎要贴近在一齐。 　　下一个动作，应该是伸出手扶住这位外国小姐姐，再次让她靠住自己的胸膛，两人回到病床那里吧。 　　如此明确，任何质疑都不应该有的动作，游星却一时间做不出来，尴尬得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那——” 　　郑梓言细细观察，刚要张口，就马上停住了。 　　游星的眼眸很好看。 　　就像之前说的，也许是有着西方人血统的缘故，他的眼眸深处有着仿佛宁静湖水般澄澈的翠蓝。 　　眼眸，深邃而灵动，像是会说话。 　　就是这样的双眸，此时此刻却在沉着，偶尔能够见到骨碌碌地不安转动。 　　不安转动。 　　这不过是偶尔出现的微小动作，却没有一丝保留地落在了郑梓言的眼底。 　　她瞬间就明白了。 　　“没什么事情啦。” 　　郑梓言说着，轻松爽朗的氛围开始从她的周围散开。 　　“你刚刚不是什么都没有见到吗？这就没事了。” 　　然而郑梓言越是这样说，游星就越觉得无地自容。 　　真的是好纯洁，好可爱的小哥哥啊。 　　郑梓言心想。 　　她能理解游星是因为担心她又逞强地想自己出来，这才冒冒失失打开门闯进卫生间里的。 　　是好心。 　　虽说……果然还是会有点觉得难为情，觉得有点害羞啊。 　　郑梓言是在卫生间里稳定好情绪才出来的。见到游星如此，她的心跳又有点微微加速，但马上就被她自己强行压制下去，没有被游星看出来任何神色。 　　游星不知道为什么就彻底沉默了。 　　牵住郑梓言的手，将她的身体揽在怀里，一步一步地往病床走。游星不说话，郑梓言也不说话，静默的空间里似乎时间的流速都变慢了。 　　“嗒。” 　　静得输液瓶的柔软塑料挂钩，再次挂回病床旁边的时候，声音都清晰可闻。 　　郑梓言坐回床上，游星才长长地出口气。 　　这一路，郑梓言的肩膀紧紧靠着他的胸膛。 　　这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扶郑梓言过去的时候，游星还什么感觉都没有。可是扶郑梓言回来的时候，郑梓言的身体再次靠住他身体的瞬间，有种特别的感受忽然就涌上了他的心头。 　　柔柔软软的……这是女孩子啊。 　　刚刚的他，是不是有些太唐突了，会不会被对方厌恶呢？ 　　——————有种行为，被称之为胡思乱想—————— 　　人有三急，解决之后就要舒服多了。 　　郑梓言躺到床上。 　　游星下意识看她的眼睛。 　　还是那样纯洁里带着淡淡忧愁的酒红双眸。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在困扰着这样美丽的女孩呢？ 　　郑梓言的视线上移，与他对视。 　　默了默，她问：“……不会觉得我的容貌很怪异吗？” 　　其实早在最开始，郑梓言在街头偶遇黑车司机，被游星帮忙的时候，游星就没有表现过什么不好的表情。 　　郑梓言为什么不喜欢出现在公共场所里？ 　　那种见到她银白的发色，还有洁白肤色就吓得不行。若是目光相对，要么避开视线，要么露出抽搐般的笑容，这样强颜欢笑的事情真的让人心情很差。 　　能被游星帮忙到现在这种地步，郑梓言自然是清楚游星对她的外貌应该是没有其他过多的想法。 　　但是…… 　　郑梓言抿了抿唇，还是问了。 　　“不。” 　　游星觉得郑梓言的眼眸里有种“引力”。 　　被郑梓言注视着，他的回答几乎是下意识的。回过神来，游星只觉得自己就像是航行在太平洋深处的船，遇到漩涡，被吸引着陷得越来越深。 　　酒红眼眸里的哀伤，让人哀恸。 　　他说：“相反，我觉得很美丽呢。” 　　郑梓言又问：“不会觉得害怕吗？” 　　“当然不会。” 　　游星没有坐到椅子上，而是站在郑梓言的旁边。 　　“回来祖国之前，我在欧洲生活过很长时间。对肤色发色，各种各种的容貌已经已经习惯了。” 　　郑梓言：“……” 　　病房里安静，游星讲的一字一句都很清晰。 　　他的德语，与母亲卡塔琳娜如初一辙的正宗柏林腔调，郑梓言听着很舒服。 　　只是，游星已经渐渐平静下去，郑梓言的心情却越来越无法平静。 　　白人，黑人，还是亚洲的黄种人，这些并不是游星能够接受银发赤瞳的理由。 　　郑梓言问：“眼睛呢？” 　　游星答：“我认为也是很美丽的……虽然刚开始见到的时候有些惊讶。” 　　郑梓言垂眸，不问了。 　　刚开始见到……也就是说这位小哥哥在之前是没有遇到过与她同样疾病，同样外貌的人了？ 　　真是好人呢。 　　想到这里，郑梓言忽然就笑了。 　　笑得浅浅，没有声音。然而就是这样嘴角微微上挑扬起的笑，看在游星的眼里，却仿佛在寒冷山巅忽然开放的高岭之花。 　　游星觉得自己的心，看着郑梓言的笑，忽然就变得静悄悄的了。 　　“……啊。” 　　他给她盖盖被子，转身的瞬间瞥见病房门口，好心收留郑梓言的那位木下医生就站在那里。 　　她向游星招招手，要他出来。 　　游星点头示意，又回头看看连着郑梓言的输液瓶。 　　还有一点点，也是该换药的时候了。 　　“我去叫下医生。” 　　说着，游星理理自己扶郑梓言去卫生间弄皱的衣服，往病房外面走。 　　推门。 　　医生手里握着的，是亮屏，通话正接通着的手机。 　　她说：“千夏社长有事找您。” 　　千夏姐姐？ 　　游星疑惑，接过电话，刚要说话，手机那边的千夏先出声了： 　　“游星，你现在立刻回家，知道了吗？” 第283章 二百七十八章 不要走 　　如平静的湖水落进石子，泛起千层波浪。 　　姐姐千夏的电话，让他刚刚平复的心情变得再也没有办法平静。 　　转身面向了深邃，像是看不清尽头的走廊。 　　“姐姐大人，您......说什么？” 　　游星开口问道。 　　“我要你现在立刻离开这里，回家。” 　　千夏语气里透着藏不住的疲惫。 　　游星感到了丝丝不同寻常。 　　医院走廊的灯光昏暗。 　　接他们到医院的木下医生，静静地站在旁边。一时间，在这静默的空间里，游星只是默默听着姐姐千夏的说话声。 　　“......里想奈很担心你，还是先回家吧。” 　　似乎是觉得自己刚才的话稍有冷淡，千夏的语气忽然温柔下来。 　　游星：“......” 　　他的姐姐，那位大藏千夏究竟是被什么样的事情给困扰了呢？ 　　与平日的温柔不同，今天的姐姐实在是太......反差的感觉太过强烈，强烈得游星的心里不由得产生剧烈的变化。 　　之前啊......纵使再困难的事情，都没有见千夏姐姐慌张到这种程度呢。 　　游星沉默了。 　　“游星，你有在听吗？” 　　直到手机那边的千夏再次出声。 　　游星问：“我知道了......只是这位银色头发的小姐，您——” 　　银色头发出口的刹那。 　　千夏直接开口说道：“那人的事情，医生已经与我说过了。” 　　游星侧眸，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窗，轻轻地将视线落到病床上。 　　这样的角度，见不到郑梓言的脸，只能看得见她正在输液的纤细手腕。 　　“那她究竟是——？” 　　又是刹那。 　　游星话都没有说完。 　　千夏又开口了： 　　“她是什么人，你没有必要知道。” 　　又是这样冷漠中透着慌张的语气。 　　千夏说：“我会让医院确保她的安全......游星，你就先回家吧。” 　　“......” 　　游星茫然地思索姐姐千夏话语中的含意。 　　今天，姐姐的模样实在是太奇怪了！ 　　就像是在惧怕着什么，一定要他在什么人到来之前尽快离开一样。 　　究竟是什么...... 　　游星不知道。 　　但千夏话语里的慌乱不会作假。 　　那是即使已经掌管大藏财团亚洲分区，出任社长的她都在害怕的人。 　　游星又一次沉默了。 　　长久以来的经验，只要他听从哥哥姐姐的安排，不做任何怀疑，不任何反抗，就任何不好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我知道了。” 　　姐姐与弟弟之间的对话，最终以这句话结束。 　　就这样简短地结束了。 　　也许......还可以问更多的事情。 　　游星心想。 　　真的是有好多的事情想问啊。 　　游星将屏幕熄灭，再次变得漆黑的手机递给木下医生手里的时候，深深地凝视了她的眼睛。 　　这位银发赤瞳的小姐姐是哪国人，是谁家的孩子，又是为什么会独自一人地出现在东京街头。 　　直到现在，游星还什么都不知道。 　　只凭感觉地觉得她应该不是坏人。 　　既然他的千夏姐姐能够收留她留院治疗，那这位外国小姐姐就应该不会是坏人了。 　　但是...... 　　“她是什么人，你没有必要知道。” 　　为什么要这样说？ 　　是这女孩的身份不适合他知道吗？ 　　那又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呢？ 　　游星想不明白。 　　“您别看我，我也不清楚。” 　　四目相视，木下医生瞬间反射式地侧过视线。 　　有鬼。 　　游星暗想。 　　但游星不想深究了。 　　他虽然是大藏日勤的孙子。但情人所生的他，在大藏家里的地位尴尴尬尬，家里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向他公开的。 　　“这样啊......” 　　游星假装理解，抬头望向天花板。 　　“那位小姐的输液瓶似乎要用完了，可以麻烦您去处理一下吗？” 　　游星说。 　　“好的。” 　　医生躬身，直接走进病房。游星停在走廊，没有跟进去。 　　感觉就像儿时在曼彻斯特，或者北欧听过的童话一般。 　　游星回退两步，后脑刚好顶住病房门玻璃窗地深深叹了口气。 　　与家人走散的公主，在陌生城市的街头迷了路。 　　尽管自己算不上王子......但是帮助人家到现在，竟然连对方的身份都没有办法知道，这结局未免太过残酷了。 　　也许可以直接问问那女孩吧？ 　　想到这里，游星摇摇头。 　　既然他的姐姐千夏觉得他不适合知道，那就没有必要问了。 　　病房里，医生给郑梓言拔针的动作略显谦卑。 　　像是在服侍什么大人物。 　　注射针头拔出的迅速，医生轻柔地给她按住针孔，郑梓言竟然出乎意料地没有感觉到疼。 　　“月夜大小姐，我们一会儿会送您去更好的医院，请您稍微忍耐一下。” 　　医生轻声说。 　　郑梓言闻言一愣。 　　月夜大小姐。 　　这称呼......郑梓言现在听在耳朵里，忽然倍感亲切。 　　这是外公大藏日勤给她的名字。 　　“外公知道我在这里了？” 　　她问。 　　医生停顿一下，像是经过短暂思考后地点点头。 　　郑梓言心里了然。 　　这样，即使不是她外公大藏日勤找到了她，也一定是大藏家里的其他人与这里取得联系了。 　　该说，到底是大藏家吗？ 　　影响力竟然如此大，连公立医院的人都对她这位“大藏家的大小姐”毕恭毕敬的。 　　更好的医院......应该就是她之前住院足足三月的那家医院了。 　　郑梓言忽然想笑，又忽然有些力竭。 　　终于能见到妈妈了...... 　　只是没想到她兜兜转转，又回去那里了。也不清楚要是被院长知道她身下那里的撕裂伤，那张慈祥的脸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还有八千代姐姐和露娜......她被保镖模样的人吓到，乱跑，跑丢在东京的街头，这样丢人的事情，会不会被她们知道。 　　露娜一定会嘲笑死她的。 　　八千代姐姐应该不会与露娜讲的吧？ 　　郑梓言的心情大好。 　　医生轻轻松开手，见郑梓言手腕那里不再渗血，于是起身浅浅鞠躬，转身离开了。 　　“吱呀。” 　　游星推门走进来。 　　见郑梓言面上带笑，游星问：“身体好些了？” 　　郑梓言点点头：“好多了。” 　　心病去了，身体就轻松多了。 　　如释重负。 　　没有输液瓶束缚，郑梓言双手交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有些凌乱的银发披散在病床上。 　　“嗯。” 　　游星“嗯”一声，隔几秒，说：“那我也就可以放心离开了。” 　　“诶？” 　　郑梓言的笑容僵在脸上。 　　“等等，你说什么？” 　　她睁大眼睛问。 　　“现在的时间也不早了。”游星接过自己刚刚说的话，道：“更何况我的妹妹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说到这里，游星轻轻笑了下。 　　笑得温柔。 　　郑梓言：“......” 　　游星说得合情合理。 　　对于郑梓言而言，游星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能够帮助她，陪伴她到现在，已经可以说是万中无一的好人了。 　　怎么可以奢求更多。 　　只是离开。 　　这究竟是多么具有冲击性的词语呐。 　　十二年前的晚上，母亲卡塔琳娜是将她哄睡之后，与她什么事情都没有讲就离开家，去了安特卫普。 　　在安特卫普的十年里，山吹八千代也是哄着说要给她买北海道的牛初乳冰淇淋，结果不辞而别了。 　　现在...... 　　“不要......” 　　郑梓言抬眸，一阵茫然地望着游星的脸，喃喃。 　　心中仿佛因为离开一词刮起狂风，彻底陷入了紊乱。 　　“不要走！” 　　郑梓言突然掀开被子，抓住游星的手。 　　游星被郑梓言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游星身体下意识往后退一步，郑梓言拽住他的手，险些翻身到床下。 　　没有讲话。 　　游星稳住自己和郑梓言的身体，无奈无声地笑了下。 　　他是真的被这位外国小姐姐给依赖了。 　　“衣服的钱，我还没有拜托妈妈给呢......”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倾诉心情，郑梓言低声吐出了这么句话。 　　“还有黑帮，那些强-奸犯，你这么重要的人证不在，我该怎么报警......” 　　郑梓言的声音，越说越小，直到完全消失在游星的耳朵里。 　　郑梓言白白嫩嫩藕段似的腿横在床边。 　　游星将她的身体扶回床上，给她盖好了被子。 　　“凉，别感冒了。” 　　“我就感冒着呢。” 　　郑梓言不领情。 　　“一会儿我的家人会过来接我，送我更好的医院。求......跟着我，可以吗？” 　　求字出现的瞬间，她停住了。只是说话的语气已经近似哀求。 　　郑梓言这人，你对她不好，她不见得会永远怀恨在心。你若是对她好，她一定会全心全灵地百倍奉还。 　　对于游星，郑梓言想好好地感谢人家。见到妈妈，见到外公，好好说说自己被他救下的那些紧张时刻。 　　怎么可以走了！ 　　一定要好好报答他才行。 　　郑梓言心里反复回荡着这样的意念。 　　明明距离彻底安全只有一点点的距离了，马上就可以见到妈妈，见到外公了，为什么帮助她小哥哥就一定要走了。 　　游星无言，默默注视着郑梓言祈求看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 　　家人来接......看来这女孩已经正如他猜测的那样，应该是汉斯那里哪家豪门的女儿，与家人走散了。 　　千夏姐姐已经与对方的家人取得联系，他也就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他这样玷污大藏家血脉的孩子，只会给大藏家抹黑的...... 　　病房里的灯还算明亮。 　　但见到游星再次摇头，郑梓言却只觉得自己周围尽是无边的黑夜与......寂寞。 　　寂寞。 　　再也体会不到温暖的寂寞。 　　“就真的不能再等等吗......” 　　游星：“......” 　　郑梓言的问话，弄得他是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 　　就只好沉默了。 　　“......” 　　病房里寂静得吓人。 　　郑梓言忽然间就有股强烈的冲动想要一把抱住游星。 　　她也没有忍耐，直接付诸于行动了。 　　“唔！” 　　游星惊得睁大眼睛。 　　郑梓言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 　　不论胸膛，还是透过毛衣传递出来的暖意，全都是她熟悉的气息。 　　有些......不想放手。 　　“......名字，能告诉我吗？” 　　“名字？”游星微微怔，说：“......你叫我游星就可以了。” 　　“是假名吗？” 　　“不是。”游星摸了摸她的头。 　　“那为什么没有姓氏？你不是霓虹人吗？” 　　“......” 　　沉默少许，游星带着笑，“为我提供衣食住行的人们对我说过，不希望我不谨慎地将他们称之为家人。” 第284章 二百七十九章 不舍 　　游星，到底是离开了。 　　郑梓言没能留住他。 　　视线扫过变得空寂的病房，她静了静，望着，出了神。 　　就连回荡在走廊里的脚步声，都渐渐听不到了。 　　郑梓言忽然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再过几分钟，这里的人就会送她到大藏家的医院去。与帮助过她的小哥哥渐行渐远，所有的设想，所有的可能性都不可能再有了。 　　“明明……” 　　郑梓言垂眸。 　　“明明只是想好好地向他答谢的……” 　　郑梓言本想要来他的电话，方便以后联系。 　　但不知道是真情还是假意，游星说他不记得自己的手机号码，郑梓言最后的尝试就只得无疾而终了。 　　记不住手机号码。 　　郑梓言咬咬嘴唇。 　　她没有资格去责怪别人。 　　别说是自己的手机号码，她连父亲母亲的手机号码都没有特意记住，仅仅是简单登记在手机电话簿里就不再理了。 　　否则她今天何苦狼狈到这种地步。 　　“月夜大小姐——” 　　病房门口，好心收留了自家大小姐的木下医生，手里拿着草草写好的报告，边看有没有哪里不妥，边走到门旁边轻声呼唤郑梓言。 　　郑梓言抬起头。 　　眸里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情绪。她就这样平静地躺在床上，躺在距离门外医生大概十四五米的地方，透过玻璃窗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车已经准备好了，需要我们抬您过去吗？” 　　抬过去？ 　　她又不是病重得彻底没办法走路了。 　　这里医院注射给她抗生素，到底是行之有效的。 　　高烧渐褪，脑袋也不再如之前那样晕晕沉沉。思路变得清晰，郑梓言却不想让思绪清晰过来。 　　心理上的愉悦，远比药物的疗效好得多。 　　“医生——” 　　郑梓言问她：“您……知道刚刚陪我来这里的男生是谁吗？” 　　“……很抱歉，我不知道。” 　　“嗯。” 　　她们之间的对话在这里简短地结束了。 　　推门进来，医生走到她的身旁。 　　“大小姐，还是让我们送您过去吧。” 　　医生的话语，没有那位小哥哥温柔。 　　郑梓言抬手，用手背搭住眼睛，不再说话。 　　医生默然。 　　她当然知道一直陪郑梓言到刚才的那位男生是谁。 　　但是……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角度考虑，之前她打电话向千夏汇报的时候，这位千夏社长就再三嘱咐过她，一定不要将游星牵扯到这里面来。 　　哎。 　　这般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出生在大家族，或许也是某种悲哀吧。 　　她没有办法告诉给郑梓言真相。 　　医生抿着唇。 　　郑梓言在蹙眉。 　　见郑梓言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的模样，医生叹口气，直接招招手让等候在门外的医护人员进来。 　　高烧昏迷，身下那里还有撕裂伤。做医生的，可没有办法任由病人胡来。 　　更何况郑梓言的身份还是这样特殊了。 　　…… 　　郑梓言再次回到她居住过三整月的医院里。 　　送她过去的车，一路疾行。没有堵车，没有红灯，也就没有停顿，可以说是路途顺利，一帆风顺了。 　　郑梓言自然没有晕车。 　　这是大好事。 　　郑梓言的心情却高兴不起来。 　　直到再次躺到自己阔别刚刚一月的病床上，游星的身影都始终回荡在她的心中。 　　给郑梓言主刀的院长来看她。 　　“只是不严重的撕裂伤，没有缝线的必要。最近注意不要再运动幅度过大伤到这里，静养些天就好了。” 　　院长检查的时候，有些痛，郑梓言痛苦地皱着眉。 　　见到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到底发生了，院长现在究竟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郑梓言没兴趣知道。 　　但应该不会是什么太好的表情。 　　这可是她被感冒纠缠之后，第一次地听话来到外公家的医院里接受治疗呢。 　　“夫人和日勤大人已经在路上，马上就能够到这里了。” 　　院长不知真相，只当郑梓言是在思念家人，故而出神了。 　　他慈祥地抚摸这在他手里获得重生的女孩的脑袋。 　　对待郑梓言，院长就觉得像是对待自己的孙女一样。 　　她的秀发很柔和，抚摸过，柔顺得像是心情都跟着平平静静了。 　　今晚呐。 　　郑梓言走失在东京街头，牵一发而动全身，大藏家上上下下都紧张得不得了。 　　像他们医院，经日勤老人吩咐后，时时刻刻都做好了面对任何突**况的准备。 　　大藏日勤，可是对他的外孙女宝贝得不得了呐。 　　“那……伯父。” 　　跟郑梓言过来这边的木下医生悄悄地看院长一眼，说：“我就先到您的办公室等待了？” 　　院长挥挥手。 　　伯父？ 　　郑梓言抬起眼睛看看院长，再看看送她过来的医生，一时间没有理清其中关系。 　　“等会会有护士过来抽血化验，这下可不要再任性了，一定要治好了再离开。” 　　院长没有见到郑梓言的异样表情，语重心长道。 　　“嗯。” 　　郑梓言无话可说。 　　如果她能够早些到医院里治疗，身体能够坚持到赏樱会结束的话，今天的那些事情就根本不会发生了。 　　遇不到他，也就不会被他的离开弄得心神不宁了。 　　医生离开，院长留下陪她。 　　等几分钟，有护士推车进来给她抽血，用作化验。 　　注射抗生素强制降温，毕竟是不得已而为之。纠缠郑梓言如此长久的感冒，究竟是病毒性感冒，还是细菌性感冒，都有待血液化验结果出来后，才能对症用药，靶向治疗。 　　抽血的时候更痛。 　　郑梓言痛在心里。 　　血液顺着导管，不断传输到冰冷的试管里……这种剥离感，落在郑梓言的心里，感觉就像是游星给她的那些温暖都随着渐渐消散了。 　　好冷。 　　郑梓言忍不住打颤。 　　因为实在太冷，郑梓言的手指无意识地抽动好几下。 　　稍微感到些许的焦躁。 　　还好，窄窄短短的试管，护士在郑梓言这里要了试管三分之一的静脉血。针管脱离皮肉的刹那，郑梓言忽地松口气，像是如释重负。 　　院长按住棉签给她止血。 　　“院长。” 　　郑梓言的指尖搭到苍老，却又很宽厚踏实的手上。 　　“我自己来就可以的。”郑梓言说：“还有……可以的话，可以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吗？” 　　“……” 　　院长顿一下。 　　他留在这里，陪在郑梓言的身边，也是担心郑梓言心情失落，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所以时不时地和她说说话，想要分散她的注意力，但似乎没有什么效果了。 　　目光落在郑梓言强装平静的脸上。 　　这……是心病呐。 　　“就一会儿，可以吗？” 　　郑梓言的声音在哀求。 　　院长似乎察觉到她心中微妙的情绪，思考再三，最终点了点头。 　　“有哪里不舒服，有什么需要就用传呼机。爷……爷爷这里的人随叫随到，一定不要忍着，知道吗？” 　　爷爷？ 　　郑梓言怔怔，点头，旋即不再说话了。 　　…… 　　真的好冷。 　　肘部的针孔不再渗血，郑梓言随意把染红的棉签搭到床头柜上。 　　手不受控制地颤抖。 　　病房里，分明开着中央空调，远比之前那间窄窄小小的病房暖，郑梓言却冷得说不出话来。 　　躺下，拉过被子给自己盖得严严实实，郑梓言抿着唇，脸色稍有惨白，难受得什么其他心思都没有了。 　　为什么…… 　　马上就能够见到妈妈，能够见到外公了，她的心情却是这般朦胧阴郁呢？ 　　郑梓言想不清楚，缩在被子里的身体更紧了紧。 　　也许，睡一觉，再醒来，就不会再这样难受了吧？ 　　然而只要郑梓言闭上眼睛，黑车司机，黑帮，还有那位屡次帮助她的小哥哥的身影就不断地回荡在心中，在眼前，历历在目。 　　郑梓言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 　　末了，郑梓言掀开被子，朦胧而阴郁的心情更重地坐了起来。 　　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呢？ 　　为什么一定要她失去什么东西才可以呢？ 　　住院部三楼的走廊拐角，这间病房对于郑梓言来说，究竟是多么熟悉呐！ 　　她在这里丢了作为男生的一切，不得不作为女性继续生活下去。 　　母亲卡塔琳娜整整三月里，寸步不离地陪她，可最终还是要离开她的身边，回去安特卫普。 　　姐姐山吹八千代被外公送过来陪她。但八千代的心始终牵挂着露娜，不论她回国与否，八千代终究是要离开她，回到露娜身边的。 　　如果听从外公大藏日勤的建议，她从此又要与自己的父亲天涯海角，再难相见。 　　郑权身份特殊，可不是随随便便能出国的人。 　　还有今晚一直一直帮助她的游星……郑梓言只知道他叫做游星，连姓氏都不清楚。不清楚他是谁家的孩子，不清楚今后还有没有可能见面，甚至因为游星走得急，郑梓言连自己的姓名都没能告诉给他！ 　　从始至终。 　　她就一直在失去啊…… 　　郑梓言软在床上。 　　为了父亲，她舍弃了到安特卫普设计学院学习的机会。为了活命，她舍弃了自己过去足足十五年的人生。 　　有舍有得，有舍有得。不去海州，不会遇到魏莱她们。不来东京，不会认识里想奈，不会认识露娜，更不可能遇到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八千代姐姐。 　　甚至是今天屡次帮助过她的游星。 　　可是她真的不忍心去舍啊！ 　　梦想不想舍。 　　父母不想舍，朋友不想舍，她真的什么都不想舍啊…… 　　郑梓言不停地颤抖，咬紧嘴唇，数秒的时间就脸和嘴唇全都变得煞白。 　　最后，她终于是忍不住哭出声了。 第285章 二百八十章 伊莎贝尔-茨威格特 　　“总裁，医院到了。” 　　晚间九点，司机停车在医院住院部的门前。 　　他轻声呼唤后座的大藏日勤。 　　闭目养神整路的他，平静地睁开眼睛，思绪却一时没有回归到现实中来。 　　记忆。 　　年已近百，度过漫长岁月，许多事情早就该遗忘了才对。 　　然而就是这些许久没有被提起过，早就应该深埋在记忆深处的内容，现在却如同幻灯片一般在大藏日勤的脑海里一页一页地翻过。 　　医院肃静，气氛萧瑟。大藏日勤透过半透明的玻璃车窗，望向住院部的楼。 　　两三盏灯在亮。 　　这样的景象，让他隐隐约约有种熟悉感觉。 　　那年...... 　　大藏日勤再次陷入追忆，就连司机第二次呼唤他的声音都渐渐淡了。 　　那年的大藏日勤，被秋风吹拂得大脑一片空白。 　　周围人们在他身边走来走去的时候，只有他独自一人站在医院走廊里，手里紧紧捏住检查报告单，呆滞站着。 　　事实上，直到大藏日勤与伊莎贝尔-茨威格特正式交往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恋人的身体似乎不太好。 　　他记得自己年幼在柏林求学的时候，伊莎贝尔还是很活泼好动的女孩。 　　大概是因为世界战争的缘故，他与好友郑龙割袍断义，一定要前往战争中心的漩涡，伊莎贝尔劝阻不住，悲痛成疾，这才落下的病根吧。 　　道不同不相为谋，志不同道不合，便难以成为朋友。 　　只是...... 　　唉，时至今日，全都已经成为陈年往事，不提也罢。 　　战争结束后，大藏日勤无心家族纷争，以公派大使的身份居身柏林，正式与红颜知己伊莎贝尔交往了。 　　那时的伊莎贝尔，身体很虚弱。严重时候，固状食物稍微吃些就会有饱腹感，咳嗽两声，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就会直接呕吐出来。 　　每每陪着恋人到医院里住院治疗，久而久之，大藏日勤也就成了医院的常客。 　　医院那种冰冷寂静的感觉，大藏日勤一点都不陌生。 　　体型消瘦的伊莎贝尔躺在床上。长发散着，肤色白皙，却异常得几乎没有血色。精细五官平平静静，看不出哪里难受。 　　每每见到这样的恋人，大藏日勤都能清楚察觉到被伊莎贝尔深深藏在身体，没有让任何人见到的痛楚。 　　“夫人最近的身体状况很差，所以......孩子，我们建议打掉。” 　　大藏日勤的脚步停在病房门前。 　　医生说过的话历历在目。 　　尽管不是初为人父，但当时，血脉能够得以延续的喜悦感，还是让大藏日勤失了神。 　　但是打掉...... 　　大藏日勤的三个儿子，全都死在了战场上，永远长眠在了异国他乡。 　　后来续弦的夫人，在生下小儿子大藏山壹的时候，又是因为难产出血而死。 　　大藏日勤生怕伊莎贝尔也遇到这样恐怖的意外。 　　只是......身体状况的事情，医生早就与伊莎贝尔本人讲过。然而只要听到要她打掉孩子，伊莎贝尔就会被刺激得大吼大叫，谁劝都没有用，包括大藏日勤。 　　不想舍弃孩子，也不想舍弃妻子，那时陪在伊莎贝尔身边的大藏日勤到底是两难了。 　　可谁想。 　　伊莎贝尔怀胎六月的时候，大藏日勤收到了大藏家的来信。 　　战后的霓虹，很惨，非常惨。 　　由于轰炸机的大规模轰炸，许多城市都化作废墟，到处是断壁残垣。即使是最为繁华的东京都，也被夷为平地，几乎所有高层建筑都倒塌了，只有少部分低矮的建筑活着，却也铁门紧闭。 　　那时啊...... 　　整个霓虹，就是一个完全没有秩序的世界，彻彻底底地处于混乱状态。领导人投降，国民的精神世界轰然崩塌，千疮百孔的国家甚至没有足够的粮食来供给给自己的国民。 　　抢劫犯，黑帮，随处可见。伤残退回国内的军人，由于无力照顾自己的生活，许多流落街头以乞讨度日，街上每天都有食不果腹的贫民和伤残人员在饥寒交迫中死去。 　　然而大破灭之中，同样蕴含着大机遇。 　　只可惜当时执掌大藏家的蠢货们不仅没有抓住机遇，甚至多番操作下，大藏家的势力伤的伤，死的死，眼看就要分崩离析了。 　　大藏日勤是临危受命，不得不离开恋人，离开柏林的。 　　那时的他，害怕自己见到伊莎瘦弱憔悴的脸，会舍不得离开。于是在与茨威格特家说清情况后，他在当晚就没有告诉伊莎贝尔地不辞而别了。 　　伊莎......应该能理解他的吧？ 　　大藏日勤心想。 　　可大藏日勤没有想到，这竟然是他今生最后一次见到伊莎了。 　　等到噩耗传来，伊莎贝尔已经因为难产危在旦夕。大藏日勤纵使心急如焚，恨不得当天就飞往柏林，却因为族里动荡未平，根本抽不出身。 　　再等到大藏日勤通过铁血手段镇住局面，来到柏林的时候，伊莎贝尔已经因为生下女儿卡塔琳娜难产出血去世多时，大藏日勤就是连自己恋人的葬礼都没能赶上。 　　想想啊...... 　　从那时开始，已经多少年过去了呐......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再想追忆，大藏日勤也只能看看往日那些泛黄的黑白照片，聊以慰籍了。 　　伊莎比他小，若是没病没灾，应该是他这老头子先走啊。 　　也不知道伊莎如果活到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啊...... 　　“总裁，您没事吧？” 　　都不知道是第多少声呼唤了。 　　司机想着，如果总裁再不回应，就干脆直接打电话给这边医院的医生。 　　现在的大藏家，真星富士夫这样的父辈，因为曾经的过错给日勤软禁。掌管企业的，全都是些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没有日勤老爷子压阵可是万万不行。 　　“我没事。” 　　日勤摆头，侧身下车。 　　人老了，就是喜欢怀旧，喜欢家人都在身边。今晚他外孙女郑梓言出的意外，着实把这位老人吓得不轻。 　　...... 　　大藏日勤来之前，做母亲的卡塔琳娜早就到了。 　　接到千夏电话，她将司机推下车，卡塔琳娜开着给大藏日勤做替身车的劳斯莱斯，不理警察，不管红灯，硬是在东京都地街道飙到二百迈，直奔医院而去。 　　到了医院，车扔在住院部门前不管，卡塔琳娜直上三楼。 　　刚刚跑上三楼拐角处的楼梯，卡塔琳娜就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女儿的哭声。往那间熟悉的病房跑，郑梓言的哭声骤停，卡塔琳娜觉得自己身上的毛孔在瞬间就收紧了。 　　东京都警视厅的警察们，不是废物。隶属于大藏财团的安保公司也不是吃干饭的。 　　一公一私两家机器开始运作之后，事情的始末早就原原本本地展现在他们的面前。 　　鬼林组的黑帮，算是被一锅端。**上脑，鬼迷心窍的服部三郎，怕不是要在监狱里度过余生了。 　　但他对郑梓言造成的伤害...... 　　卡塔琳娜越想越急，脚步加快，肩膀撞到病房门框地冲了进去。 　　到郑梓言的房间里。 　　郑梓言躺在床上哭着，哭出了声。只是因为用被子蒙住身体，卡塔琳娜就是到了自己女儿身边也只能听到轻微的呜咽声。 　　卡塔琳娜心痛地想要拽开被子。 　　似是感觉到被子上的力度，郑梓言哭喊着：“不要理我！都出去！都出去！” 　　郑梓言将被子外面的人当作了闻讯赶来的护士，她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赶人了。 　　或者说郑梓言都不记得自己赶走了第几波试图安慰她的护士了。 　　她现在只想哭，只想一个人静静，其他什么都不想！ 　　“宝贝，是我！” 　　卡塔琳娜的心几乎要碎了。 　　“是我，是妈妈，别这样！” 　　卡塔琳娜声音带着哭腔。 　　卡塔琳娜记得自己上次哭泣，还是因为逃婚到安特卫普，无亲无故，绝望得失声痛哭来着。 　　现在见到女儿这样，她多少年都没有再哭泣过的这颗心，彻底乱了。 　　她的女儿郑梓言，过去十五年被当作男性养育长大。忽然告诉郑梓言，自己其实是女生，这本就不是什么容易接受的事实。 　　卡塔琳娜知道，女儿强颜欢笑的背后，其实是在一直一直地压抑自己的情绪，尽可能不再去在意自己曾经是男生的事情。 　　卡塔琳娜也知道，这样压抑下去，她的女儿郑梓言终究会承受不了内心的压力，彻底爆发。 　　而现在，又是被自己外公限制离境，又是被黑帮迫害追逐，险些，险些—— 　　卡塔琳娜不敢想了。 　　“......” 　　听到熟悉的声音，郑梓言当即停住了。 　　她猛然掀开被子，见到母亲面容憔悴，头发凌乱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时间没有声音了。 　　“妈妈......” 　　郑梓言喃喃。 　　“妈妈......！” 　　大滴大滴的眼泪忍不住流，滴在被子上，打湿大片。 　　“为什么会这样啊！” 　　郑梓言问得不明不白，单从字面意思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想要问些什么。 　　卡塔琳娜却能够懂自己女儿。 　　问得笼统，是因为发生的事情太多，已经没办法问得详细了。 　　“没事了。” 　　她向前抱住女儿，抱得紧紧，像是再也不想分开地抚摸过女儿的脑袋：“没事了......妈妈在这里，妈妈在这里，不要怕，已经没事了。” 　　大藏日勤：“......” 　　他进门，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郑梓言贴着母亲的脸，哭得带雨梨花，双眸像是忍着疼紧紧眯在一起。 　　大藏日勤楞在原地。 　　相比卡塔琳娜，他大藏日勤的外孙女，如果不看异于常人的银发赤瞳，郑梓言的五官容貌，简直是与他的亡妻一模一样。 　　记忆呐，就是这样奇怪的东西。 　　大藏日勤觉得，自己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过伊莎贝尔。就是有照片可以追忆，那些灰白的老旧时代产物，又能让自己回想起多少？ 　　然而，原本渐渐淡忘在记忆深处，伊莎贝尔仅剩下轮廓的身影，竟然在大藏日勤的眼前渐渐清晰起来。 　　那是年轻时候的伊莎，是十五六岁的年纪，那样活泼可爱的伊莎啊！ 　　怎么会这么瘦弱了？ 　　大藏日勤眼前的景象开始渐渐模糊。 　　是泪水漫上了眼睛吗？ 第286章 二百八十一章 爱的方式 　　大藏日勤觉得自己到的不是时候。 　　他强忍眸里酸楚，侧过头，没有让哪怕一滴泪水夺眶而出。 　　刚刚的角度，他可以纵观整间病房的全部。里屋，他外孙女哭得泣不成声，卡塔琳娜紧紧抱住女儿，就是大藏日勤走进病房的脚步声都没有注意到。 　　“……唉。” 　　慢慢闭上双眼，那些陈年往事又开始一幕一幕地浮现在大藏日勤眼前。 　　末了，心中万般思绪化作叹息，泛起的波澜也很快安静下来，大藏日勤转身离开了这里。 　　“总裁？” 　　陪着大藏日勤到医院的人，是司机，也是保镖。 　　他见到大藏日勤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不禁走前一步，关切问道。 　　大藏日勤没有理他。 　　拖着步子，来到走廊的落地窗边，静静站着，没有任何声音了。 　　深夜，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大藏日勤此刻却睡意全无。 　　随着深夜到来，淅淅沥沥下过整天的阴雨也终于消停。 　　很静谧的感觉。 　　只是大藏日勤身后病房那里，郑梓言的哭声，卡塔琳娜安慰女儿的声音，直到现在都没有停止。 　　“呼。” 　　大藏日勤喘气。 　　他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浅浅的呼吸。 　　带着热气。 　　黑帮……强*奸犯，或许郑梓言现在最痛恨的，是他这位将她强行留在东京的外公吧？ 　　可是伊莎…… 　　他真的不想再失去第二次了。 　　经过治疗，五官容貌渐渐与外祖母伊莎贝尔合而为一的郑梓言，看在大藏日勤的眼里，简直就像是上天再次将伊莎还给了他一样。 　　“伊莎……月夜……伊莎……” 　　大藏日勤的嘴唇微微抖动，声音也跟着颤抖。 　　“总裁——” 　　见大藏日勤这般黯然神伤的模样，保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 　　医院那边对郑梓言血液的检测结果出来，护士拿齐医生配置给郑梓言的注射液，推车走到这边病房跟前。 　　大藏日勤还是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似乎在反复思索什么事情。 　　护士远远瞧见大藏日勤标志性的光头白须，路过他身边时，不由得停住脚步： 　　“日勤总裁？” 　　她刚刚想问为什么日勤总裁要站在走廊里，而不是进到病房里坐下。 　　但当她听到病房里的哭声后，这位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瞬间什么都不说了。 　　“嗯。” 　　大藏日勤的声音低沉而执拗。 　　他转头，见到护士推车上的吊瓶。 　　“没什么事吧？” 　　他问。 　　护士顿一下，答：“总裁，大小姐只是病毒性感冒，注意用药，多休息几日就好了。” 　　多休息几日？ 　　远在两千四百七十八公里之外的郑龙老鬼，可是一天的时间都不想给他大藏日勤留呐！ 　　念头至此，大藏日勤却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他说：“打针的时候手脚利索些，她现在身体很虚弱。” 　　“这个您放心！” 　　护士拍胸脯保证。 　　别看年纪小，她可是这家医院里手法最好的护士了，否则给日勤总裁的外孙女注射，怎么也不该轮到她这位小姑娘。 　　“嗯。” 　　大藏日勤淡淡嗯一声，不再理会她了。 　　护士鞠躬告罪，推车到病房里。 　　病房里，郑梓言的情绪要比之前稍微好些。 　　母亲卡塔琳娜陪在她身边。她膝盖弯曲，手肘搭在膝盖上，脸埋进双臂里。 　　偶尔呜咽哭泣两声。 　　郑梓言在迷茫。 　　她不知道自己今后的道路，究竟应该怎么走。 　　车轮压过地板的吱呀声，吵醒迷惘中的她。 　　抬头。 　　“要打针……吗？” 　　眼眸随着抬起，酒红的眸里尽是冰凉。 　　重感冒，高烧，静脉注射。即使外公家医院的医术再怎么高超，也没可能靠着一瓶吊水就能将她的身体恢复如初的吧？ 　　更何况自己身下那里还裂伤了。 　　郑梓言实在见不到能够离开这里的希望。 　　护士走近，刚张张口想要说些什么，郑梓言已经很配合地递来自己洁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小手。 　　身体是自己的，郑梓言现在可不忍心糟蹋。 　　护士牵过来，指尖轻轻按着，在找血管。 　　眉头微微皱。 　　护士无话可说。 　　过去的整月，他们家的这位大小姐，未免也太糟蹋自己了。固执地不来医院治病，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样的烦心事，整日更是郁郁寡欢，茶饭不思。 　　现在这身体，营养不良，静脉血管收缩，可是不怎么容易找到。 　　但难不倒她。 　　皮筋勒紧郑梓言的手腕，护士拇指往后按按，食指指尖划过细细找。 　　郑梓言不出声，从另一边弯着的手臂里露出眼睛，说不清是睁开还是闭着地注视眼前护士的动作。 　　护士的手，嫩白，纤细，细腻，只是看着就能够感觉到属于年轻人的青春活力。 　　甚至比郑梓言都要更“青春”一点。 　　她捏着郑梓言的手在找适合静脉注射的位置，两只手叠在一齐，差别就更加明显了。 　　可这样的事实，郑梓言又能将过错推到什么上面呢？ 　　该怪屡屡纠缠她的风寒病毒，还是该怪外公大藏日勤不允许她回国？ 　　或者，应该怪到自己身上吧。 　　露娜说过的话，很对。 　　不论事情如何发展，只有身体健康，有着能够承受住压力的体力，机会到来时才能抓住解决事情的办法。 　　假若当年，她的母亲卡塔琳娜身体羸弱，没能在婚礼当天极限逃亡到安特卫普，或许她郑梓言连来到这世界的机会都不会有。 　　见不得太阳，被阳光稍微炙烤肌肤就会不堪重负地受伤。手术结束后，即使是体力最好的时候，耐疲劳的能力都不及还是男生那时的一半。 　　就更不要说现在的糟糕情况了。 　　身体实在是太孱弱了。 　　回想起自己在僻静巷口里，被那些黑帮坏人拦住的恐怖时刻，郑梓言的身体又忍不住地发抖。 　　“呜……” 　　哭泣还没有完全止住，郑梓言抽噎两声。 　　“大小姐，请您……稍微忍耐一下可以吗？” 　　身体颤，手跟着颤，即使再怎么技艺精湛的护士也找不准。 　　“嗯。” 　　郑梓言强忍。 　　“宝贝……” 　　卡塔琳娜递过面巾，给女儿擦擦眼泪。又扶住她的后背，轻柔抚摸。 　　“好了。” 　　幸好这位护士小姐的技艺的确精湛。 　　指尖再往前一点点，她找准位置，指间夹住的消毒棉签在郑梓言的肌肤上擦擦，直接一针命中。 　　郑梓言甚至都没觉得怎么疼。 　　体验要比她之前被游星送过去的医院好太多。 　　“谢谢。” 　　郑梓言张口向护士道谢。 　　许是因为脸埋在胳膊里的缘故，郑梓言的声音低沉。也许是因为哭得久了，郑梓言的声音不仅低沉，听起来也很是沙哑。 　　干干的，像没有水分，完全干涸的溪流。 　　护士弯眉笑笑：“这是我应该做的。” 　　用医用胶布给注射器固定好，护士起身调试静脉注射的流速。 　　卡塔琳娜静静看着她的动作，侧头看看女儿，问：“宝贝，需要妈妈弄些水过来吗？” 　　水？ 　　郑梓言想想，问：“妈妈……我可以要橙汁吗？” 　　之前，好心帮助过她的游星，请她喝的就是橙汁。 　　郑梓言还没喝够呢。 　　“橙汁？” 　　卡塔琳娜静默片刻，忽然笑了：“行，妈妈这就去给你弄。” 　　“夫人”护士提醒说：“需要饮品的话，直接用传呼机吩咐就可以了，会有人送上来的。” 　　卡塔琳娜摆摆手：“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于是卡塔琳娜跟着护士出门，高跟鞋踏地的清脆声音落在门外大藏日勤的耳朵里。 　　“……” 　　卡塔琳娜怔住了。 　　大藏日勤静静站在那里，有种萧瑟的氛围萦绕在他身旁。 　　心思完全牵挂在女儿身上，卡塔琳娜才发现她父亲大藏日已经不知何时地到了医院。 　　标志性的光头，标志性的陈旧外套。经面前落地窗的映射，大藏日勤沉静发呆的脸竟让他看着平和慈善不少。 　　卡塔琳娜盯着他的背影，咬紧嘴唇，忽然就想发脾气。 　　如果不是这顽固的老东西，她和女儿何苦现在还困在东京，哪里都去不成。郑梓言又何苦受今天这些罪？！ 　　声音落在耳朵，卡塔琳娜愠怒的脸映进眼帘。 　　“琳娜。” 　　大藏日勤先开口了。 　　他转过身，想与女儿对视。女儿却不理他，两人目光即将对接的前一秒，卡塔琳娜就硬生生别过头，往三楼走廊尽头的饮吧走过去了。 　　陪女儿在这家医院里居住那么久，卡塔琳娜对这里的布局门清。 　　“琳——” 　　大藏日勤的目光紧紧跟着她。 　　卡塔琳娜往三楼走廊尽头走，刚好路过大藏日勤的身旁。 　　他伸手想要抓住她的胳膊，却被卡塔琳娜侧身躲过去了。 　　大藏日勤的目光骤然复杂起来。 　　他跟上女儿的脚步，声音不大地问：“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卡塔琳娜呛声：“您不放我和女儿离开，今后还能有什么打算？” 　　卡塔琳娜的声音也不大，却清清楚楚一字一字地钻进她父亲的耳朵里。 　　“……”大藏日勤稳住呼吸，说：“我说，若是我不再限制了，今后你们有什么打算。” 　　卡塔琳娜的心情一阵烦躁。 　　她的声音渐渐加大：“我不是早就和您说过了吗？！” 　　说着，又怕自己说话的声音被病房里的女儿听到，于是戛然而止。 　　大藏日勤咬了咬牙。 　　卡塔琳娜又说：“等到和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签的合同到期，我就辞职回到郑权身边去。到时候再送女儿出国到安特卫普设计学院读书。” 　　“……” 　　大藏日勤听着，默不作声。 　　卡塔琳娜的打算，大藏日勤很清楚。他女儿毕竟是闻名时装界的服装设计师，即使在安特卫普设计学院辞职，回到郑权那混账小子的身边，搭建工作室，推出独立服饰品牌，并不难。 　　但……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不是吗？ 　　半晌，大藏日勤问：“琳娜，你这么做值得吗？” 　　卡塔琳娜直接答：“只要是为了女儿，我不论怎么做都值得。” 　　炸药在这瞬间被引爆了。 　　大藏日勤的声音骤然增大：“那你丈夫呢？郑权呢？他为什么就不能为孩子付出？！” 　　“妻子儿女不在国内，他就是裸官，就得下课，这我知道。但我还知道他是慕尼黑大学的金融学博士，就是离开现在的工作，去欧洲，去美洲，甚至留在他的祖国都有大好的广阔天空等他。那郑龙老鬼没死吧？这点人脉都没有吗？！凭什么一定要委屈你，凭什么一定要委屈孩子！” 　　“……” 　　卡塔琳娜被问得沉默了。 　　她牙关咬紧咬。 　　“我看琳娜你都是因为对郑权念念不忘，才能做出让我外孙女被她父亲接走的愚蠢决定！” 　　大藏日勤的火气越来越大。 　　“你说你为了女儿，不论怎么做都值得，我——” 　　刹那。 　　卡塔琳娜呼吸不均，眼眶似是火烧。 　　“您才什么都不懂！” 　　在眼泪夺眶而出的前一秒，卡塔琳娜高声喊出来了： 　　“二十年前是这样，二十年后还是这样，您从来就没有变过！总是自以为是地安排家人，总是自以为是地说给了家人幸福——” 　　“您看看，现在的家里，究竟谁幸福了？！” 　　“您知道我的想法吗？知道郑权的想法吗？您知道自己外孙女的想法吗？” 　　“梓言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不喜欢什么，不喜欢做什么，您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您，您！大藏家的家主，放眼全世界都是名声赫赫的人物！您像当年对我那样，将梓言软禁在东京，软禁在这里。是不是再过些年，还要像您当年对我那样，用‘全都是为你好’地将梓言嫁给所谓的青年俊杰啊！” 　　“您这样，就真的没有委屈到梓言吗？！” 第287章 二百八十二章 我要回去！ 　　卡塔琳娜哭出声。 　　哭声出现的刹那，大藏日勤的目光骤然扫过她。 　　卡塔琳娜瞪着眸，任由泪水流过，盯着他看。 　　“你就是我的父亲吗？” 　　一阵恍惚间，大藏日勤仿佛回到三十年前。 　　那天。 　　拒绝茨威格特家与巴黎拉格朗日联姻，逃婚到东京，被保镖带到他面前的卡塔琳娜，与现在的表情如出一辙。 　　只是那时的她，在看清他的脸之后，眼神就很快看向别处了。 　　自始至终，都在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流出来。 　　“卡塔琳娜-茨威格特……” 　　初次见到女儿的大藏日勤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滋味。他声音很低，喃喃念着卡塔琳娜的名字。 　　年幼的卡塔琳娜，与自己母亲伊莎贝尔有几分神似。而这份绝不认输的坚强，更是点燃了大藏日勤已经沉寂许久的心。 　　大藏日勤接纳了自己的女儿。 　　不论卡塔琳娜喜欢什么，想要做什么，他驱使大藏财团的财力，全都力所能及地满足了自己的女儿。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最终，不论是他的女儿，或是他的外孙女，全都不能理解他的好意呢！ 　　大藏日勤想不明白。 　　别管他想得明白，想不明白，卡塔琳娜都不再想和他对话了。 　　抬袖擦擦眼泪，卡塔琳娜不再看他，抬腿大步往三楼走廊尽头的饮吧走。 　　大藏日勤也不出声，跟在女儿身后，眯起眼睛飞速思考着。 　　“一杯橙汁，温热。” 　　夜深人静，饮吧值夜班的女孩缩在柜台里面打盹。她的耳机没摘，连接传呼机，只要有一丁点风吹草动她就能醒过来。 　　谁想传呼机没有响，是卡塔琳娜亲自走到柜台，敲两下桌子才猛然惊醒她。 　　“夫人？” 　　女孩吓了一跳。 　　迷迷糊糊起身，睁开眼就看见卡塔琳娜夫人面色阴沉站在那里，眼眶隐隐泛红。夫人身后站着日勤总裁，一动不动，像是黑山。 　　“做一杯橙汁，温热。” 　　卡塔琳娜的声音也是冷冷清清。 　　“好，好的，这就给您做！” 　　“……总裁您有什么想要的吗？” 　　女孩阵阵害怕。 　　在大藏家的医院里工作，整日面对那些达官显贵们，这不是什么轻松的活。 　　值夜班就更甚了。 　　如果不是在这里工作，大藏财团支付的工资不低，晚班工资更是白班工资的两倍，她才不想过这种黑白颠倒的生活呢。 　　但值夜班睡觉…… 　　还是被日勤总裁亲自撞见，啊啊啊啊！ 　　女孩的头垂得很低。 　　“不需要。” 　　大藏日勤的声音低沉，执拗，像是堵在喉咙里。 　　女孩更害怕了。 　　直觉告诉她，现在这种时候，再多说点什么都一定会坏事的。 　　她转身，干脆利落地做起橙汁来。 　　四五个橙子剥皮，榨汁。放少许水，一点点糖，机器底部装有直流电机，通电转动，带动杯中磁力的磁悬组件旋转，噪音轻轻的。 　　橙汁均匀加热到五十五度刚刚好。机器停止的瞬间，周围忽然一静。 　　“夫人，您要的橙汁。” 　　只有女孩的声音脆脆。 　　橙香四溢，闻着心旷神怡。 　　卡塔琳娜极淡地笑笑，道声谢，接过橙汁，也不理大藏日勤就往回走。 　　女孩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话说。 　　卡塔琳娜陪女儿住在这家医院里三个月，女孩自然认得她。 　　可是……那位银发赤瞳的小妹妹，不是一个月前就出院了吗？ 　　看看卡塔琳娜渐行渐远的背影，再看看日勤总裁，女孩心里犯嘀咕。 　　算了，这些大家族里面的事情就是多。 　　饮吧的女孩不再想，拍拍脸，精神精神。 　　那边的大藏日勤似是想通什么，追上卡塔琳娜： 　　“琳娜，我想和孩子单独说说话。” 　　卡塔琳娜摇头。 　　大藏日勤又说：“我想知道……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不想留在这里。” 　　卡塔琳娜直接替女儿回答。因为已经靠近病房，她说话的声音很低，也没有看大藏日勤，就这样脚步不停地继续走。 　　大藏日勤反问：“你怎么知道她不想留在这里？” 　　卡塔琳娜顿一秒，说：“她当然不想。” 　　大藏日勤摇头：“就像你刚刚说的，你不是她，她真正的想法，也许你自己做母亲的也没能完全知道。” 　　“说到底，让孩子先回国陪她父亲，等到合同期满你再回国，送她到安特卫普设计学院读书，不也是你们擅自给她规划好的未来吗？” 　　话到这里，卡塔琳娜忽然停住了。 　　她猛地回头，看向他，仿若琥珀般的澄澈眸里闪过异样神色。 　　盯半天。 　　卡塔琳娜冷冷说：“别吓到我女儿。” 　　“……” 　　大藏日勤没说话，点点头。 　　等他再次走进病房的时候，郑梓言已经安静下来了。 　　她抱着膝盖，脑袋枕在没有没有打针的那边手臂上。 　　窗外天朗气清，只有月亮附近几缕雾气绕着。 　　郑梓言歪头望着天边胧月，发呆。 　　见到郑梓言的样子，大藏日勤定在门前，走不动了。 　　“伊——” 　　他眼神迷离着张张口，随后又猛地摇头。 　　太像了。 　　实在是太像了。 　　简直……与那天晚上一模一样。 　　大藏日勤盯着郑梓言的脸看，心神又是阵阵恍惚。 　　如果知道那是见到伊莎贝尔的最后一面，当时的他，就是任由大藏家四分五裂，分崩离析，都不可能离开伊莎哪怕一步的吧？ 　　夜深。 　　伊莎贝尔没有睡。 　　她抱住膝盖，脑袋枕在手臂上，歪着头静静看着外面。 　　人美，景美，美景如画。 　　“哒哒。” 　　然而大藏日勤走进病房的瞬间。 　　伊莎贝尔的视线骤然扫过来。澄澈的眼眸凌厉异常，像是丛林里敏锐警惕着危机的狼。 　　大藏日勤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伊莎贝尔冷冷的声音先到了： 　　“不用再劝了，我不可能打掉孩子！” 　　“……” 　　大藏日勤又何尝不想留住孩子呢？ 　　这里没有什么可笑的保大保小的问题。听医生说，伊莎贝尔的身体状况很糟糕，极有可能没有办法坚持到妊娠结束。 　　若当真如此，到时候就是一尸两命了。 　　大藏日勤坐过去，坐在妻子身旁。犹豫片刻，手还是轻轻搭上了她的肩膀。 　　“冷醒了？” 　　最近柏林转凉，医院这里供暖不佳，大藏日勤穿上羽绒服都有些凉。 　　伊莎贝尔摇头。 　　她是被吓醒的。 　　这世界的人，有谁是一点都不害怕死亡的呢？ 　　即使是上过战场，多次徘徊在生与死边缘的大藏日勤……恐怕也是不行的。 　　但是…… 　　伊莎贝尔不舍得。 　　手轻轻放到肚子上抚摸，伊莎贝尔不说话了。 　　大藏日勤无言，就这样默默陪着妻子，陪到天亮。陪到妻子睡着，动身去了东京。 　　谁想…… 　　要是当时……哪怕能再多说几句话都是好的啊！ 　　大藏日勤的表情明显不对。 　　这些刻骨铭心的事情，他忘不了。 　　思绪回到现实中来。 　　卡塔琳娜走到女儿身边：“宝贝，暖暖身子吧。” 　　郑梓言回神，抬头。 　　暖暖身子，那就是热橙汁了。 　　她想喝凉的。 　　游星请她的橙汁是凉的。 　　小脸苦苦，郑梓言接过橙汁，再抬头小口喝喝，刚好视线错过母亲卡塔琳娜的遮挡，看到恍恍惚惚站在门口的外公。 　　郑梓言怔住。 　　郑梓言这时候的目光……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至少落在大藏日勤的眼里，他外孙女这双酒红的眸……痛苦，害怕，就像是见到了什么特别恐怖的东西。 　　“……啊。” 　　大藏日勤深呼吸。 　　伊莎贝尔是伊莎贝尔，郑梓言是郑梓言，到底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呐。 　　大藏日勤往里走。距离郑梓言越近，郑梓言眸里的害怕就越浓，直到郑梓言受不住压力藏到自己母亲的身后。 　　大藏日勤距离自己外孙女还隔着好几米的距离。 　　卡塔琳娜摸摸女儿的头，轻声说：“不要害怕，外公只是单独想和你说说话。” 　　郑梓言身体僵硬，没有反应。 　　过会，郑梓言声音颤着：“妈妈，不要走……” 　　卡塔琳娜没有立刻回答，半秒后，吻了吻女儿的额头：“妈妈就在门外等着，不会走的。” 　　郑梓言：“……” 　　卡塔琳娜到底是起身离开，到病房门口，到走廊里，不近不远地等着。 　　郑梓言再抬头看。 　　分明月光正好。 　　为什么…… 　　郑梓言捏紧橙汁的杯子。 　　“月夜——” 　　两人彼此久久无言，大藏日勤先呼唤外孙女。 　　郑梓言“嗯”一声，但紧接着就想起在日语语境里，用嗯来回答长辈是非常失礼的表现。 　　想想，郑梓言又说：“外公……可以的话，可以叫我郑梓言吗？” 　　郑梓言。 　　大藏日勤心里了然。 　　他所给予郑梓言的一切，现在全都在被她不动声色地一点点还回来了。 　　大藏日勤也不再纠缠，问：“就一定要回去吗？” 　　郑梓言没有立刻回答。 　　魏莱。 　　露娜、八千代、游星…… 　　“……你叫我游星就可以了。” 　　“梓言，你不会离开我的吧？” 　　“梓言，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清明节假期能够回来吗？” 　　“这些事情，不是你的错。一定还会有什么其他的办法的，一定会有的，不要自责，不要再哭了——” 　　“郑梓言，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很让人担心？！” 　　“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就不去做什么，意志这种东西只能由你自己决定的，不是么？！” 　　“就你现在这样子，别说回国，你任何事情都做不了！” 　　回去。 　　回到哪里去？ 　　强压住对未来的恐惧，郑梓言面色渐渐平静，坚定地点头：“外公，我想回去。” 　　“即使留在东京，留在这里，不会有人知道你曾经的事情，留在这里，整个大藏家都会站在你身后，可以完成你所有的愿望和梦想，也要回去吗？” 　　“外公……我想回去，这就是我目前唯一的愿望。” 　　郑梓言闭上眼睛，再没有犹豫了。 　　大藏日勤沉默了。 　　他已经得到郑梓言所有的想法。 　　再抬眸看看郑梓言。 　　郑梓言说：“外公……我没有怨恨您。我喜欢您，能被您这样的长辈爱着，呵护着，真的谢谢您。” 　　“只是……外公，我不想让任何人受伤。” 　　大藏日勤：“哪怕最后受伤的只有你自己？” 　　郑梓言默然。 　　大藏日勤懂了。 　　他起身准备离开。 　　“外公——” 　　郑梓言却叫住了他。 　　“可以的话，可以拜托您让八千代姐姐……就是山吹八千代，回到樱小路家吗？” 　　大藏日勤停住，顿几秒，问：“为什么？” 　　“即使你回国，那位叫做八千代的女佣也可以陪在你的身边。” 　　“我知道的……” 　　郑梓言将声音压得极低：“可是樱小路露娜，就是樱小路家最小的孩子。她是我的朋友，过去这些年一直是八千代陪着她。比起我，她更需要八千代。” 　　“所以——” 　　大藏日勤打断她：“那你留在东京，八千代可以继续陪你，那位叫做樱小路露娜的女孩，我也可以从樱小路家要来给你作伴，这到底有什么不好！” 　　“……没什么不好。” 　　郑梓言的语气轻轻：“只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儿，有一只就够了啊……” 第288章 二百八十三章 鸟儿啊，飞到大洋的彼岸 　　三月底的海州，雷阵雨暂停。 　　云层空出间隙，透过夕阳，斜进教室里。 　　落在窗边桌旁，画出一道光暗分明的线。 　　又是一天的课程要结束了。 　　魏莱坐在暗的一边，颓然叹口气。 　　明天清明节，放假。正好连着星期六和星期日，那就是三天假期了。 　　海州三中在放假前的那天没有组织晚自习的习惯。这节最后的自习课结束，这些备战中考的初三学生们就可以背包回家，享受中考前难得的清闲了。 　　班主任上楼开会，学生没人管，教室里叽叽喳喳。 　　直到一道阴影笼罩教室后门的玻璃窗，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班主任何妍丽绕到前门，抱厚厚档案袋走进来，沉着脸。 　　“我在四楼都听到你们的声音了。” 　　“……” 　　老师，您耳朵可真灵。 　　“喂，别写了，老师来了。” 　　同桌死党碰碰身边林大才子的胳膊，小声说。 　　林华抬头看一眼何老师，面不改色放下自动铅笔，直直身子。 　　同桌斜眸看过去。 　　自动铅笔的字迹淡淡。林华落笔写得又轻，他这样子根本看不清林华在笔记本上都写了什么。 　　“你这些天都在写什么呀，躲躲藏藏的。” 　　林华不回答，抬头用下巴点点班主任。 　　这时全班同学都在向班主任何妍丽老师行注目礼。 　　何老师目光落到魏莱旁边的空座位，停留两秒。 　　收回视线，她拎起教鞭，敲两下黑板：“现在要填中考的报名表。我在黑板上写示范，都照着这个用黑色签字笔写，一定别写错了。” 　　中考报名表…… 　　魏莱闻言，垂眸。 　　郑梓言，真的还会回来吗？ 　　自从一周前，魏莱与郑梓言的联系就断了。她发QQ消息给郑梓言，没有回复。发短信给郑梓言，也是音信全无。 　　QQ电话，手机电话，自然也是打不通的了。 　　魏莱担心得茶饭不思，时不时会忍不住哭鼻子。 　　与白桦一样，郑梓言到底是在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孩子的特性就是这样，很容易忘记过去，然后不回头地大步流星往前走。 　　郑梓言的银发赤瞳，算是最特殊的了。但即使是郑梓言这样特殊的孩子，突然在去年十月消失不见，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班级里还对她念念不忘，大概就只有魏莱和林华了。 　　“魏莱——” 　　何老师叫她。 　　魏莱回神，起身。起身时，目光不经意地落在该是郑梓言坐的那里。 　　“魏莱，你找几个人把大家的报名表发下去。” 　　魏莱点点头，没有说话，沉默着走到讲台边上，伸手接过厚厚一落报名表。 　　找几个人，自然就该是各组的组长了。 　　魏莱转身，没用她吩咐，组长们早已走几步，走到她的跟前。 　　“哗啦。” 　　也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郑梓言的报名表。 　　魏莱一边点出刚好各组人数的报名表，交到组长手里，一边想。 　　五十六张。 　　海州三中初三六班，算郑梓言在内，刚好五十六人。手里的中考报名表，魏莱分到最后，也是正正好好的五十六张。 　　郑梓言的报名表还在。 　　只是…… 　　郑梓言真的能来填表吗？ 　　她这时候，也许还在东京吧？ 　　魏莱的精神恍恍惚惚，心事重重。 　　何老师：“报名点写西江省海州市第三初级中等学校，考号和学籍号先不要写！我这里有名单，一会我发下去，你们找到自己的信息，写上去，然后传给下一桌！” 　　该说到底是一贯治学严格的何妍丽老师。 　　班级里的工作有条不紊进行着，没有人乱。 　　紧接着，何老师又说：“报名表里的所有信息一定要本人填写，一定要确认无误！” 　　魏莱总觉得何老师最后一句话是在提醒她。 　　梓言啊…… 　　你究竟在哪里啊…… 　　——————冬天过了，春天来了，夏天近了—————— 　　三月底的海州，天气微凉。 　　最高温只有十七摄氏度的天，郑梓言穿了身厚实长裙。 　　随着父母走楼梯走上海州三中的教学楼顶层，郑梓言出了细细一层汗。 　　感冒没有完全好，身下那里运动的幅度大些仍然能够感觉到轻微的疼痛。 　　走廊楼梯稍陡峭，对郑梓言来说多少还是有些负担。 　　忽有阵阵春风从顶楼袭下来。 　　郑梓言颤一下，紧了紧身子。 　　一星期前，郑梓言的身体恢复些，终于坐上归国的航班。 　　这次，路途顺利，没有阻拦。 　　飞机是大藏财团的私人飞机，航班也是大藏财团与种花家京城那里沟通过之后，确定好的单独航班。 　　郑梓言不再需要担心自己错位的身份，会被别人当作怪物。 　　大藏医院准备的病例诊断齐全。海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开具的“两性畸形”的诊断书也早就被等待在京城机场的郑权带在身上。 　　万事俱备。 　　郑梓言是女生，彻彻底底的女生。 　　派出所和公安局都没有为难郑梓言。户口信息更改，身份信息注销，回收作废的身份证，再办理新的身份证，所有步骤都进行得一气呵成。 　　甚至郑权办理身份证加急，再找到自己离开京城前的同事叙叙旧情，三天之后，郑梓言就领到了自己新的身份证—— 　　郑梓妍，女。 　　终于尘埃落定了。 　　郑梓妍喘口气，安心，心里却又莫名患得患失起来。 　　改名，改名。 　　将郑梓言当作曾经男生的自己，彻底地忘掉他，似乎也挺好的。 　　只是她爷爷郑龙，怎么与她外公大藏日勤一样，见面就要给她改名字啊…… 　　郑梓妍想不明白。 　　算了。 　　至少没有耽误到中考报名。 　　错过中考报名，她就需要再等一年才能读高中。 　　这麻烦就大了。 　　再回神，郑梓妍一节一节台阶往上走。 　　到顶楼，走进校长室。校长室里安安静静，只有圆珠笔写字的声音哒哒在响。 　　魏校长已经等候郑梓妍他们多时。 　　“郑书记——” 　　魏校长迎上去，问：“你们的资料都准备齐了吗？” 　　郑权点头。 　　现在的学生，有涉及到国外学校的，也大多是家庭小有资产，送孩子到国外读初中高中。海州三中从来都是给留学的学生提供学籍资料，可从来没遇到过国外学校往国内转校的。 　　安特卫普，郑梓妍的小学和初中都是在那里读的。 　　尽管郑梓妍从来都是跟着家教学习，挂名在学校里，只有期末的时候会去学校里参加升级考试…… 　　咳咳。 　　总而言之，老实讲，魏校长真不是太清楚这学籍档案应该怎么写。 　　直接写德文？ 　　还好经联络学校的卡塔琳娜要求，安特卫普那边学校开具的，邮寄到郑权手里的证明是中德双文。郑梓妍的父母是高级知识分子，又都在这里，事情就简单许多了。 　　郑梓妍沉默着坐到沙发等。 　　郑权卡塔琳娜夫妇刷刷地填学籍档案信息。 　　片刻。 　　笔停，纸静。 　　屋里太静，郑梓妍鼻翼都出了汗。 　　郑权拢好学籍档案，递给魏校长：“麻烦您帮忙校验一下。” 　　魏校长接过档案看，郑梓妍抬头不出声地看他。 　　“没有问题。” 　　魏校长收好它，装进档案袋里：“郑书记，你们快去楼下填报名表吧。” 　　今天真的好赶。 　　上午拿到女儿的新身份证，郑权当即订好一家三口的机票，中午登机离开京城，他们下午就到了海州国际机场。 　　下飞机，又是拦下出租车，马不停蹄地往海州三中赶路。 　　他们的行李，现在还在海州三中门卫室那里，拜托好心的保安老大爷暂时保管呢。 　　当真是好一顿折腾。 　　郑权再次道谢，往外走。 　　郑梓妍起身，捏捏自己发胀的眉头。 　　“宝贝还好吗？” 　　走几步，走到女儿跟前，卡塔琳娜牵住她的手。 　　“还好……就是有点晕车。” 　　如果不是报名表一定要本人填写，签字，卡塔琳娜早就陪着女儿回家休息去了。 　　指尖落到女儿后脑那里，她轻轻捏动。 　　郑梓妍眉头渐舒。 　　还是妈妈了解她，知道她哪里不舒服。 　　卡塔琳娜心里叹口气。 　　郑梓妍这哪里是有点晕车，分明是在强忍着不吐。 　　“等回家就好好休息吧。”卡塔琳娜说：“晚上妈妈给你做韭菜鸡蛋馅的饺子。” 　　郑梓妍眼眸亮亮。 　　“嗯！” 　　她最喜欢的就是父母亲手包的饺子了。 　　不见得是最好吃的，但一定是郑梓妍吃着最安心的。 　　父亲郑权擀皮，母亲卡塔琳娜做馅。父亲包的饺子大肚圆圆，母亲包的细细长长，这韭菜鸡蛋馅的饺子……缺了两人的谁都不行呐。 　　话说回来。 　　还好郑梓妍的籍贯不在海州。 　　中考考生的报名号，海州当地学籍的考生，由海州三中直接发放。非海州当地学籍的考生，就要有考生户籍所在地的考试招生部门发放，再送到海州三中这里了。 　　若不是因为郑梓妍耽搁，海州三中早就如同其他初中一样，在三天前就把填好的考生报名表递交上去了。 　　报名号今天从京城邮寄到海州三中，郑梓妍时间赶得刚刚好。 　　“郑书记？” 　　郑梓妍走到半路，遇见了收好所有同学报名表，正准备送去教务处的何老师。 　　几分钟前，何老师收回郑梓妍桌上那张空白报名表的时候，魏莱攥紧拳头，险些哭出来。 　　“老师好。” 　　郑梓妍依着母亲，向何老师问好。 　　“梓言你这是……身体好了？” 　　何老师转头见到走下来的郑梓妍，出声问，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又见到郑梓妍身旁的卡塔琳娜，说：“您就是郑梓妍的妈妈吧？” 　　卡塔琳娜微笑着点点头。 　　她女儿的班主任老师，看起来还挺不错的。 　　就这时。 　　有噔噔噔的脚步从三楼教室追上来。 　　“老师，请等一下，我邮寄地址忘写了！” 　　是魏莱。 　　她刚刚因为郑梓妍不在，黯然神伤。心情恍恍惚惚，报名表草率写写就交上去了。 　　何妍丽：“……” 　　这孩子刚刚根本就没听她讲话。 　　填表的时候，她一再嘱咐邮寄地址要填海州三中，邮寄联系电话填她何妍丽的手机号，省着最后快递员找不到人，录取通知书丢了。 　　这孩子最近这周就一直心不在焉的，她都想去魏校长那里告状，是不是魏莱瞒着他们谈恋爱了。 　　魏莱追上来。 　　何老师刚要训斥。 　　魏莱直直停在原地。 　　她微微张着口。 　　银白。 　　有抹酒红映在她的眸底。 　　“梓……梓言？” 　　“魏——” 　　何老师要训斥魏莱的话，止在嘴边，消声了。 　　郑梓妍垂眸：“魏莱……” 　　随着郑梓妍的目光向下，那抹熟悉的酒红又消失在了魏莱眼前。 　　“梓言！” 　　就是郑梓妍身边的卡塔琳娜都没有反应过来。 　　眨眼间的事情。 　　郑梓妍被魏莱拽住，用力拽下了台阶。 　　失了平衡，郑梓妍不由自主地就进了她的怀里。 　　“梓言……” 　　嗅到对方身上熟悉的味道，魏莱抱紧她，眼泪不争气地漫上来了： 　　“梓言，梓言，呜——你吓死我了啊！” 第289章 二百八十四章 梓言，梓妍 　　郑梓妍觉得家里正被一股……扑朔迷离的氛围笼罩着。 　　位于市委宿舍的家，还是她记忆里的模样。 　　只是…… 　　郑梓妍总觉得坐在她旁边的母亲大人，笑容，以及注视着她的醉人目光，变得越来越诡异了。 　　“宝贝——” 　　“妈妈……有什么事吗？” 　　郑梓妍被盯得，头皮莫名有些发麻。 　　原本，郑梓妍是准备在吃晚饭前，小憩片刻，休息一下的。 　　治疗晕动症的药物茶苯海明，郑梓妍早在京城登机回到海州前的半小时就有服用。 　　茶苯海明很有效。 　　但怎奈郑梓妍的爷爷奶奶实在太热情，在他们一家三口临走前的中午饭，又是肘花肉，又是烤鸭，实在丰盛得不得了。 　　尤其是郑龙老爷子亲手做的香辣无骨烤鱼，端是美味得唇齿留香。 　　只可惜，美食虽好，油腻也是真的油腻。 　　飞机三小时，中途受气流影响颠簸三四次。下飞机，郑梓妍补服几粒茶苯海明，又乘上出租车马不停蹄往学校赶。 　　晕晕沉沉，郑梓妍现在只想睡觉。 　　“咯吱咯吱。” 　　外面，郑权在和面，压得饭桌咯吱咯吱响。 　　卡塔琳娜伸手靠近女儿，从她散披着的头发里顺出几丝，轻轻抚摸过。 　　郑梓妍试探着问：“妈妈，韭菜鸡蛋的馅——” 　　卡塔琳娜笑笑：“不着急，你爸爸还没把韭菜洗好摘出来呢。” 　　郑梓妍：“……” 　　母亲在家，她老爹还真就是免费劳动力。 　　“哎，琳娜，我一会儿去楼下买箱啤酒。”脸上沾着面粉的郑权探头进来：“青岛奥古特行吗？” 　　卡塔琳娜测测头：“行。” 　　郑权看过来：“……女儿呢？” 　　郑梓妍总觉得她父亲叫她女儿，叫得不是那么习惯。 　　“橙汁可以吗？带果粒的那种。” 　　“好。” 　　郑权抬腿就要退出去。 　　郑梓妍欲言又止，提醒：“爸爸，记得洗洗脸再出门，下巴那里有面粉。” 　　“面粉？” 　　郑权下意识摸了把自己满是胡茬的下巴。 　　郑梓妍：“……” 　　得，现在更白了。 　　卡塔琳娜被惹得咯咯笑。 　　郑权面色一窘，退出了。 　　郑梓妍在心里叹气。 　　还是这种父母都在身边，浓浓的烟火气宜人呢。 　　要是她母亲卡塔琳娜，能不走，不回安特卫普，能陪在她身边就好了。 　　想着，郑梓妍看向妈妈，一不留神就和她的目光对视上。 　　卡塔琳娜的笑容渐收：“宝贝，妈妈想问你一件事。” 　　“……您说？” 　　郑梓妍摸不清头脑。 　　卡塔琳娜慵懒着，漫不经意：“宝贝喜欢那个叫做魏莱的孩子吗？” 　　“当然喜欢了。” 　　郑梓妍理所当然地答。 　　“是哪种意义上的喜欢呢？” 　　卡塔琳娜挑挑眉，继续问。 　　“哪种意义？“ 　　郑梓妍一开始没明白。 　　但母亲的话在脑袋里转转两圈，郑梓妍忽然脸颊红一下：“妈妈！您想什么呢！” 　　“我们都，都是女孩子，怎么可能是那种喜欢啊！” 　　“哦——” 　　卡塔琳娜意味深长。 　　就刚才，他们还在海州三中学校里的时候。 　　似是冷静和理智在瞬间被蒸发。 　　整周没能联系上的担忧和焦虑，魏莱再也压制不住了。 　　她抱住郑梓妍，抱得紧紧。抱得自己呼吸沉沉，胸口随着剧烈起伏。 　　哭得伤心，哭得三楼初三的学生们纷纷好奇往楼上望，就是在场的班主任老师何妍丽都劝不开她。 　　还是郑梓妍本就晕车难受，被魏莱抱得呼吸不畅，更加头晕目眩，眼看着就要晕吐了，见郑梓妍眼睛紧闭，面色不对，魏莱反应过来，才手忙脚乱放开她。 　　“梓言，你怎么了？！” 　　“……咳咳！” 　　郑梓妍难受得不想说话。 　　即使最好的闺蜜，关系也不过如此吧。 　　卡塔琳娜不得不承认，她的女儿，在学校里能有关系这样亲昵的朋友，是很好的事情。 　　可她的女儿…… 　　“妈妈，我们只是朋友，朋友。最多……最多是闺蜜，对闺蜜！” 　　郑梓妍被自己亲妈看得心颤，急急忙忙解释。 　　见到女儿慌慌张张的可爱模样，卡塔琳娜抛开心里那些念想，笑了笑，伸出手指在她脑门上弹了下。 　　“妈妈只是问问，你这么慌慌张张做什么，做贼心虚。” 　　郑梓妍捂住额头，红着脸不说话。 　　“好啦好啦。累就先睡一会吧，等饺子煮好了妈妈来叫你。” 　　…… 　　小憩。 　　郑梓妍睡不着。 　　卡塔琳娜到厨房炒包韭菜鸡蛋馅饺子用的馅，郑梓妍的房间里就剩郑梓妍一个人。 　　房间还是熟悉的房间。 　　不同的，相比郑梓妍离开那时，房间里的床单被罩，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就被郑权给换成了奶昔粉。 　　当然，这奶昔粉指的不是那些最近在网络上卖得很火的代餐蛋白质粉。 　　而是稍深暖暖的粉色。 　　该夸奖她父亲郑权的心思细腻吗？ 　　郑梓妍摇摇头，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好。 　　只可惜，这些床单被罩应该是郑权在海州的线下商场随意买回来的。六十支的贡缎布料，让睡惯外公家医院的郑梓妍有些不适应。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从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郑梓妍抱住被子，侧躺，静静望。 　　那里窗边，卡塔琳娜离开前，贴心给女儿拦上窗帘。窗外的霞光缤纷，被窗帘遮住，映得窗帘亮亮。 　　对郑梓妍的眼睛来说，倒没有什么负担。 　　还是睡不着。 　　郑梓妍翻来覆去。 　　“梓言，我觉得还是你之前的名字好听。” 　　下午的教务处，郑梓妍在里面填中考报名表。 　　郑梓妍照着模板填表，圆珠笔嗒嗒嗒不停：“郑梓妍，郑梓言，读着不是一样的吗？” 　　魏莱看了她一会，摇摇头：“感觉不一样。” 　　“虽然妍也挺好的。”说：“妍，一说美丽，例如百花争妍，一说灵巧……总之是挺好的啦！” 　　“但我还是觉得梓妍你之前的名字更熟悉。” 　　窗帘被微风吹开，有缕缕夕阳落在郑梓妍的脸上，她抬手遮遮。 　　郑梓妍：“魏莱，你现在语文学得一定很好。” 　　“……” 　　魏莱直接被郑梓妍怼得沉默了。 　　“总觉得这个妍，郑梓妍，完全是女生名字了。” 　　魏莱小声嘀咕。 　　恰好郑梓妍填表写到性别那栏。停顿几秒，她一笔一划写上“女”，这下两人都有些沉默了。 　　有些冷场。 　　魏莱问：“梓妍，你今天晚上有事情吗？” 　　“哎！” 　　魏莱捂住脑袋叫了声。 　　忽然一记数学试卷打击，砸在魏莱头上，打断了话。 　　何妍丽面色不善：“魏莱，先等郑梓妍填好报名表。” 　　“老师，我这不是太开心了嘛。” 　　魏莱讪讪。 　　“那也不行。”何妍丽瞪她一眼，侧身指指报名表：“梓妍，录取通知书收件信息这里写老师的电话号，地址写咱们学校，对，西江省海州市第三初级中等学校。” 　　郑梓妍不解：“老师，写家里不可以吗？” 　　何妍丽笑着解释：“这不是害怕学生填错邮寄地址，弄丢录取通知书嘛，就先学校统一保管了。” 　　魏莱忽然开始插不上话。 　　她绕过办公桌，贴心地给那里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 　　“叮铃铃——” 　　放学铃响。 　　走廊里一片喧闹。 　　西江省高级中等学校统一招生考试的报名表，有些内容，郑梓妍不知道该怎么填。 　　叫等待在走廊里的父母进来，反复确认斧正，郑梓妍直到放学铃声响起的十分钟后才填完。 　　进门时，母亲卡塔琳娜开了灯。灯光映着，郑梓妍小小的脸白得像是珍珠。 　　魏莱想找郑梓妍吃晚饭，两个人好好聊聊天。 　　郑梓妍微微眯起了眼，打哈欠。 　　她这一天累坏了，再经不起折腾。 　　但谁让魏莱是她的好友呢。 　　好友相邀，郑梓妍犹犹豫豫，是觉得不答应不好，答应也不好。 　　还好母亲卡塔琳娜把她拉近点，靠在自己怀里，摸摸头，委婉地替女儿拒绝了： 　　“明天可以吗？今天我们都有点累呢。” 　　卡塔琳娜和郑权的身体当然无碍，但多少也有些风尘仆仆的味道。 　　魏莱轻声笑：“嗯！那就明天！” 　　“啊啊啊——” 　　郑梓妍想得有些头疼，翻过身。 　　再翻过去，郑梓妍掀开被子，无声起身。 　　算了，不睡了。 　　三月底的海州，夕阳西下，太阳渐落，天气还是有点凉的。 　　万幸市委宿舍有地暖，屋里二十几度，郑梓妍穿着薄薄的蚕丝睡衣都不会冷。 　　“真是的。” 　　郑梓妍嘟哝。 　　要不是妈妈的跳线问题，她早该睡着了。 　　搓搓脸。 　　“……” 　　郑梓妍愣住。 　　她竟然在自己额头那里搓出了“泥”。 　　放手，拿到眼前看看。捏捏，还挺软的。 　　当真是风尘仆仆。 　　“噫——！” 　　郑梓妍被自己脏得头皮发麻。 　　算了，先去洗洗热水澡吧，正好能放松一下。 　　也不知道爸爸有没有叫人把坏掉的浴霸修好。 　　心里念着，郑梓妍侧身下床。看见地上粉色拖鞋，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灰粉，亮白，三道杠，很有小女生的味道。 　　爸爸啊…… 　　郑梓妍捏捏自己仍然晕晕涨涨的额头，心里碎碎念。 　　您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该说，郑权同志是一点养育女儿的经验都没有。 　　呃…..虽然要是有了这方面经验才是活见鬼…… 　　总而言之，女儿喜欢什么，该给女儿准备些什么，郑权同志什么都不知道。 　　这不，自从知道女儿能够回国之后，他特意到书店里买了本“父亲与青春期女儿的相处之道”，白天黑夜看，书都要翻烂了。 　　当然，这番努力，郑权可没准备让妻女见到。 　　等卡塔琳娜母女回国，郑权就不动声色把书压到箱底了，就当自己从来没有买过这书。 　　“啊——” 　　打哈欠。 　　郑梓妍抻抻腰，直接走到衣柜那里去拿新毛巾。 　　之前郑梓妍进门洗手，她去东京前用的毛巾挂在卫生间里，已经干得发硬，擦手都觉得疼。 　　郑梓妍是不想再用了。 　　打开衣柜门，郑梓妍依着记忆，轻车熟路拿起第二层隔间的毛巾。身体酸软，手腕碰到毛巾下面的塑料收纳盒，有些痛了。 　　“……” 　　眼眸一垂，郑梓妍就瞥见收纳盒里叠放得整整齐齐的男士内裤。 　　“爸爸……这个笨蛋……” 第290章 二百八十五章 八千代是我的，我的！ 　　家里浴室的浴霸还是坏的。 　　郑梓妍按动开关两下，没见浴霸亮起，颓然叹口气。 　　皱了皱眉。 　　她是真没办法想象父亲独自在家的时候，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这也太将就了。” 　　郑梓妍喃喃。 　　幸亏家里装有地暖，浴室里还算热乎。 　　褪了衣服，她把在行李箱里找出来的内裤放到花洒旁边的铁架上。 　　至于衣柜里，她以前穿的那些男士内裤…… 　　算了，不想了。 　　“哗啦。” 　　郑梓妍拧动把手，浴室里出现水声。 　　等待三秒即热，至少郑权同志自己掏腰包安装的恒温花洒还是不错的。 　　郑梓妍简简单单冲了凉。 　　羊奶皂还是她离开之前用的那块，大半没用完。 　　郑梓妍拿来，抹抹身子，洗去上面奔波整天，沾到的尘土和汗水。 　　倒是洗发水和洗面奶只剩下一点点，大概还能用三四次，需要买新的了。 　　也不知道海州这里能不能买到外公家医院里供应的同款，用着是真舒服。 　　郑梓妍边洗边想。 　　头发稍油，她先一泵洗发水没能洗出多少泡沫。用第二泵，郑梓妍揉揉按摩到头发上，这才给自己头发洗得干干净净。 　　“噫——！” 　　郑梓妍再次被自己给脏到了。 　　…… 　　“——哗啦。” 　　十分钟后，水声戛然停止。 　　郑梓妍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时候，肌肤水水润润的。 　　盘起头发用毛巾包好，郑梓妍披着浴袍往客厅走。走着，还是困，打了哈欠，慵慵懒懒。 　　“吱呀——” 　　正好郑权扛整箱啤酒上来。 　　客厅的窗帘没有遮上。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霞光变得暗淡，静静洒在郑梓妍裸露在外的肌肤上。 　　那边妻子卡塔琳娜炒馅的声音劈里啪啦。 　　郑权见到女儿的身影，怔一下。 　　“爸爸回来了？” 　　听到开门声，郑梓妍转身。 　　“嗯，回来了。” 　　郑权又是微微顿一下，放开啤酒箱，不说话地给自己解鞋带。 　　郑梓妍踩着拖鞋哒哒走上前，拿起橙汁细细看。 　　有淡淡奶香萦绕在郑权身旁。 　　郑权张张口，说：“女儿——” 　　“爸爸，什么事？” 　　“……把浴袍系好。” 　　“……哈？” 　　“……” 　　一时间父女两人都没有说话。 　　还是郑梓妍忍俊不禁，捂住腰腹，咯咯笑起来打破了沉默： 　　“爸爸，您这是怎么了？自从我回来就变得奇奇怪怪的，您……您女儿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咳咳，还知道自己是女生啊。” 　　郑权咳嗽两声，视线落到旁边：“你都是女孩子了，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有些事情该注意注意了。” 　　“要是有外人在，当然不会这样了。” 　　郑梓妍不以为然：“我现在是在家里，家里也没别人，就您们二位。去东京之前，我还拜托过您给我擦背呢？” 　　“……” 　　郑梓妍不提还好。 　　这女儿提起以前的事情，郑权老爹当即面色一窘。 　　“那也不行！” 　　郑权瞪她。 　　“对，那也不行。” 　　恰好过来这边的卡塔琳娜用胳膊肘敲了敲女儿的脑袋。 　　炒好韭菜鸡蛋的馅，卡塔琳娜到卫生间这边洗洗手。听到父女之间的对话，一点好气都没有。 　　“我知道啦……” 　　郑梓妍揉揉头，听话地给睡袍系好，只留白白嫩嫩的小脚丫在外面。 　　唉。 　　总觉得她和父亲好不容易开始熟络的关系，又变得陌生了…… 　　“洗洗手，开始包饺子了。” 　　卡塔琳娜招呼郑权。 　　“好嘞。” 　　郑权答应声。 　　郑梓妍的目光落在父亲身上。 　　刚才，郑权图方便，保暖内衣直接套上棉外套就下了楼。现在脱下外套，保暖内衣又是紧身设计，郑权上身的轮廓被展现的一览无余。 　　身体微微摇晃着，背部线条紧紧，很流畅。 　　郑梓妍微微张口。 　　她父亲的身材，可真是挺好的呢。 　　健硕，有型，不显壮。含蓄，似所有的力量都隐藏在这些线条里，看着就觉得很有安全感。 　　不像她，身体瘦瘦弱弱，最近更是病病殃殃。 　　郑梓妍没忍住，凑上去轻轻捏了下自家老爹的腰间。 　　很紧实。 　　“嗯？” 　　郑权疑惑回头：“怎么了？” 　　郑梓妍：“爸爸的身材真好。” 　　“那是。” 　　郑权少有得意。 　　就是他单位里那些年轻小伙子们，都少有比他身材更好的。 　　郑梓妍侧侧头，天真：“要是我也能像爸爸这样就好了。” 　　“……啊？” 　　…… 　　煮饺子的水雾漫得房间哪里都是。 　　天光变得昏暗了。 　　被郑权劝回房间休息的郑梓妍，依在床头，发呆。 　　精神状态很累，郑梓妍不想画服装设计图。手机在东京那天进水坏掉，最近几天也忙，郑梓妍没机会买新手机，想刷刷新闻头条休闲一下都做不到。 　　有点无聊。 　　要不……玩玩游戏？ 　　郑梓妍心里忽然闪过一道光。 　　千夏姐姐送给她的游戏机，被郑梓妍背回来，就放在行李箱里。 　　也不知道露娜会不会在线。 　　郑梓妍摆摆头。 　　依露娜的性格，现在一定是用过晚餐，被山吹八千代陪着学习服装设计知识呢。 　　可没有空玩游戏。 　　还有三年。 　　也不知道三年后，她的服装设计水平会被露娜落下多少。 　　双手放到脑后，郑梓妍望天花板，望得出神。 　　“咚。” 　　忽然耳边一声响。 　　煮饺子，屋里变得沉闷燥热。卡塔琳娜煮好饺子，开客厅窗户透气，刚好与郑梓妍房间这里形成过堂风。 　　门被风吹的晃来晃去，像是有调皮的熊孩子在与郑梓妍开玩笑。 　　“吱呀——” 　　她才下地要开门。 　　卡塔琳娜就把门由外而内地推开了。 　　卡塔琳娜说：“饺子好了。” 　　郑梓妍点点头。 　　侧过头，她看看那边的时钟，刚刚好好七点钟。 　　七点钟用晚餐，不早不晚。只可惜郑梓妍晕车得头晕目眩，现在也不过将将缓过来，食欲倒是不怎么高。 　　郑梓妍捂捂肚子，想想，问：“妈妈——” 　　“嗯？” 　　卡塔琳娜回身。 　　“等您回去安特卫普，谁来教我服装设计呢？” 　　郑梓妍问。 　　卡塔琳娜停住脚步。 　　“等宝贝读高中三年级的时候，妈妈就回国了。”卡塔琳娜看着女儿的脸，笑着说：“至于这两年……要不要妈妈远程给你留些作业？” 　　噫——！ 　　“那还是算了……妈妈，真的算了！” 　　郑梓妍摇头，摇得像是拨浪鼓。 　　“哦？是谁说一定要在服装设计上比樱小路露娜还要厉害的来着？” 　　“妈妈！” 　　被戳到痛处，郑梓妍像是炸毛的猫。 　　“好啦好啦，先吃饭吧。” 　　水蒸气散的快。 　　郑梓妍跟着妈妈到餐厅的时候，郑权关掉客厅的窗，房间只有饺子上的蒸汽袅袅。 　　三人落座。 　　郑梓妍的目光落在袅袅雾气上，渐渐变得虚晃。 　　父母就在身旁的感觉，真好啊…… 　　如果可以的话，郑梓妍不希望母亲回去安特卫普。 　　怎奈卡塔琳娜与那里的设计学院签过合同，直到两年后才可以离职。就是卡塔琳娜不想回去都做不到。 　　至于更远的未来—— 　　郑梓妍想出国到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留学，就只能委屈母亲放弃那里的工作。 　　到底是没有办法一家三口团团圆圆。 　　到底是没有办法两全其美。 　　郑梓妍的思绪停不住。 　　要是……当年，她父亲郑权，金融博士毕业之后，选择在慕尼黑留校任教，就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了。 　　但这样的话，她就不可能出现在海州。会不会讲汉语另说，魏莱这样好的闺蜜，她就根本没有可能遇到了。 　　乱乱乱！ 　　郑梓妍摆头，漫不经意地看父母一眼。 　　母亲把特意包好的韭菜花放到靠近郑梓妍的盘子里。郑权正在费力气，菜刀都上了的打开新买上来的海鲜酱油。 　　“……？” 　　所谓韭菜花，就是用两张饺子皮，将韭菜鸡蛋馅包成花朵的模样。 　　至于郑权…… 　　郑梓妍额头上全是黑线。 　　“我来吧。” 　　卡塔琳娜看不下去了，拽过酱油瓶。 　　谁想打开酱油瓶的塑料拉环，早就被郑权大力出奇迹的给弄断了。瓶口封死，不用刀貌似真的不行。 　　卡塔琳娜又面不改色把酱油瓶推回给了郑权。 　　郑梓妍思绪回来，瞧见父母的互动，忍不住轻笑。 　　果然还是父母都在身边的时候好呀。 　　郑梓妍心里念着，夹起饺子小口小口嚼，像是要把心事嚼碎全咽到肚子里。 　　…… 　　韭菜鸡蛋馅的饺子好吃。 　　散着头发吃饺子的郑梓妍，微微侧头轻轻咬，比郑权记忆里的模样更有女人味。 　　又是十分钟。 　　旅途奔波，用过晚餐，郑权揽过活，洗好碗筷，他们各回各屋休息去了。 　　进主卧，关门，郑权讷讷：“琳娜，你说和女儿到底应该怎么相处啊？” 　　卡塔琳娜白他一眼：“我知道？” 　　嗯……不理这里郑权向妻子卡塔琳娜取经，到底应该怎么与女儿相处。 　　那边次卧，郑梓妍在行李箱里翻出游戏机，想进游戏里看一眼。 　　“叮咚叮咚叮咚。” 　　游戏被郑梓妍一点开，邀请声音就不绝于耳。 　　什么学习服装设计知识。 　　樱小路露娜，大藏里想奈，还有那位一直沉默着不说话的法师“星星”，正组团玩游戏玩得正嗨呢。 　　郑梓妍嘴角咧咧。 　　是她把露娜想想得太完美了吗？ 　　【您的好友露娜酱邀请您加入到她得队伍，是否接受？】 　　当然是接受了。 　　玩游戏都是其次的，郑梓妍想和她们说说话。 　　“梓妍表姐——” 　　接进团队频道，她就听到大藏里想奈的声音：“你到底是怎么和咱们家的老爷爷说的呀，竟然真的放……让你回去了？” 　　郑梓妍：“……” 　　放？ 　　还真当她是被圈养的动物了？ 　　“怎么样，你爷爷没有为难你吧？”是露娜的声音。 　　郑梓妍心里一暖。 　　还是樱小路露娜暖暖的，会安慰人。 　　“没有。”郑梓妍控制着月夜把背弃之刃拿到手里，说：“爷爷他对我挺好的。” 　　“八千代姐姐呢，樱小路家有没有难为她？” 　　郑梓妍问。 　　游戏里的露娜酱开枪得行云流水，游戏外的露娜不以为意：“有大藏日勤老爷子发话，谁敢难为我的八千代。” 　　郑梓妍忽然就闷住了。 　　我的八千代…… 　　郑梓妍控制月夜退后，一下子独自面对怪物的里想奈被刺激的乱叫。 　　退到露娜酱身边，郑梓妍说：“露娜，八千代姐姐现在是你的家庭教师，可不是佣人哦？” 　　露娜挑挑眉：“那怎么样？即使八千代不是樱小路家的佣人，我也是她的主人。” 　　“……不会是梓妍你还在心心念念着我的八千代吧？” 　　声音渐渐玩味起来。 　　郑梓妍：“……” 　　要不是在乎你，我早就把八千代姐姐拐到海州来了！ 　　“哦，八千代，正好你叫我声露娜大人听听~” 第291章 二百八十六章 细汗涔涔 　　郑梓妍的神经，一下子整个绷紧起来。 　　露娜玩味着出声的刹那，她就下意识去按游戏机右上方的音量键。 　　只可惜她慢了一步。 　　“露娜——” 　　千钧一发之际，郑梓妍突然把游戏机倒扣在床上，拽来被子死死地按住了它。 　　她的房间很静。 　　即使有被子层层阻隔，郑梓妍还是隐隐约约听到了山吹八千代的声音。 　　“露娜大人？” 　　很小，很清晰。 　　如魔音贯耳，阴魂不散。 　　最终，对山吹八千代的想念，还是战胜了郑梓妍心里的其他。 　　郑梓妍掀开被子，把游戏机拿到手里。 　　游戏里，露娜她们玩得火热，露娜在心情大好地咯咯笑。 　　郑梓妍没有上前，静了静，问：“姐姐，你在吗？” 　　露娜接她：“我在。” 　　郑梓妍忽然就有种要把游戏机砸出去的冲动。 　　“大小姐，不要再为难梓妍了。” 　　这时，游戏机那边出现山吹八千代的声音。 　　“哼，她借走我的八千代那么久，我还没与她算利息呢。” 　　郑梓妍：“……” 　　“姐姐，你最近过的怎么样？”郑梓妍的语气很温和。 　　“挺好的。” 　　八千代应该就坐在露娜身边，声音通过游戏机扬声器听在郑梓妍这里，比刚才还要清晰。 　　“家主给我和大小姐安排了新的房间，环境要比之前好很多了。” 　　大小姐…… 　　捕捉到关键词的郑梓妍，不自觉地蹙眉。倒是听到露娜能够有更好的居住环境，郑梓妍还是蛮开心的。 　　之前，樱小路家里，露娜住的那间小屋未免太寒酸了。 　　“我说——” 　　露娜的声音阴魂不散：“我刚说过没有人为难，梓妍你究竟有多疑神疑鬼啊？” 　　郑梓妍保证。 　　刚才游戏机差点就要与她对面的墙出现亲密接触了。 　　“……呼。” 　　没关系，没关系，只要八千代姐姐现在好好的就可以了。 　　郑梓妍深呼吸，试图平复自己有些不平静的心情。 　　“姐姐，露娜，我今天晕车不舒服，就先下线了。” 　　说上话，听到她们的声音，郑梓妍也没有兴趣留在游戏上了。 　　郑梓妍留下一句话，抬手按住关机键。等到游戏机屏幕熄灭，她躺回床上，彻底闭上眼睛，什么事情都不想理了。 　　“大小姐……” 　　东京，樱小路家，放尼尔基里红茶到床头柜的八千代，欲言又止。 　　“什么事？” 　　露娜语气比刚才和郑梓妍对话时缓和不是一点半点。 　　“大小姐还对梓妍有怨言吗？” 　　露娜摆摆头。 　　八千代：“那刚才……大小姐这样，会伤到梓妍的。” 　　“没关系没关系。”露娜不以为意：“郑梓妍那么善良体贴的孩子是不会在意这点小事的。” 　　孩子？ 　　八千代无声笑一下，无奈摇摇头。 　　仔细算下来，露娜还要比郑梓妍小几个月呢。 　　…… 　　海州这里。 　　郑梓妍睡得并不安稳。 　　再次躺在自己熟悉的房间里，郑梓妍却感受到了一股细微的疏离感。 　　要问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很多事情都要重新来过吧？ 　　谁让郑梓妍已经是女生了。 　　时间没有办法追溯。现在郑梓妍能做的，只有梳理情绪，一步，再一步，不回头地往前走。 　　睡两小时，睡不着，郑梓妍醒过来。 　　抬头见到洁白天花板的刹那，她一瞬间觉得自己又要什么都不剩了。 　　郑梓妍表情平静地起身，拿来书桌上的闹钟看。她离开小半年，闹钟里的电池竟然还在坚持，牵着秒针，带动分针时针一刻不停地转着。 　　房间漆黑，闹钟里有小夜灯，是晚间十点钟。 　　十点钟，魏莱应该刚刚补课结束，在回家的路上吧？ 　　郑梓妍想打电话给魏莱聊聊天。 　　可等到她下意识摸到枕头边拿手机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暂时没有手机可用的事实。 　　还真是什么都不剩。 　　郑梓妍自嘲着轻声笑笑。 　　随后，表情就恢复平静。 　　她只是调侃一句。父亲在她身边，逢年过节，母亲也可以从安特卫普回来看她，等到露娜成年，八千代甚至可以带上露娜来海州这里旅游。 　　郑梓妍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 　　默一秒。 　　郑梓妍翻身下床，推门到厨房。 　　晕车，反胃，郑梓妍晚饭时候没有多少胃口，吃不到十只饺子就草草下桌。小憩片刻，精神缓过来些，现在倒是有些肚里空空了。 　　郑梓妍记得去东京之前，父亲给她买的那箱蒙古金牌牛奶应该还剩几瓶在冰箱里。 　　喝些牛奶充饥吧。 　　郑梓妍可不忍心叫同样奔波一天的母亲起来给她热饺子。 　　天然气灶台，咱们的郑梓妍大小姐不会用…… 　　“吱——” 　　郑权没有喝牛奶的习惯。家里有些好牛奶，也是为给郑梓妍补补营养特意买的。 　　喏，郑梓妍记得还有四盒没喝，冰箱最里面就正正好好摆着四盒，连位置都没动过。 　　“哎！！！” 　　郑梓妍吓了一跳，手忙脚乱。 　　就是冰箱里，东西摆放得实在太乱，满满登登。郑梓妍拿盒牛奶出来的时候，险些把压在牛奶上面的烧鸡碰倒。 　　“老爹啊……” 　　郑梓妍捂额。 　　这日子，过得也太得过且过了。 　　唉。 　　郑梓妍已经懒得再吐槽自家老爹了。 　　她拿出牛奶，推其他东西回去，小心翼翼给冰箱关好门。看看牛奶，保质期到今年四月七日，再有一周刚好过期。 　　“嗯……” 　　常温奶，保质期一年，应该坏不了。 　　只可惜郑梓妍喝一口进嘴的瞬间，到底还是严肃起小脸，抿起嘴唇来。 　　没坏。 　　但味道不怎么好。 　　是放得时间太久了？ 　　郑梓妍喝第二口品品，口感还算醇厚，奶香却没有尝到多少。 　　没有外公家医院供应的牛奶好喝，也没有郑梓妍记忆里她在安特卫普那里喝过的牛奶好喝。 　　郑梓妍把牛奶拿到眼前，左看看又看看，忽然轻笑一下。 　　嘛，也没什么。 　　聊胜于无。 　　夜宵用太多不是什么好事，会睡不着觉，清清淡淡也挺好的。 　　又喝一口。 　　郑梓妍想在家里走走散散步，到客厅那里看看夜景。 　　海州的夜景，郑梓妍可是有小半年没有见到过了。 　　不知道打开窗，还能不能闻到那种熟悉的泥土清香。 　　可她以往客厅走，靠近主卧，就听到她父母在关着门的主卧里交谈，交谈中还混着些……奇奇怪怪的声响。 　　郑梓妍弄不懂她父母这是在做些什么。 　　旅途劳顿，天色已晚，有什么事情这么着急，一定要秉烛夜谈吗？ 　　也许是什么关于她的事情？ 　　想到这里，郑梓妍心里的弦当即绷紧。 　　回想起自己曾经女性假两性畸形的疾病，也是被父母瞒着，然后他们两人在私下里商量来商量去，就是没有让她知道，郑梓妍这颗小心脏又变得警觉了。 　　牛奶捏在手里，郑梓妍放轻脚步，悄悄地往主卧走。 　　走到边上，郑梓妍不发一言地贴上耳朵听。 　　但市委宿舍的隔音很好，室内木门都是十分厚实，郑梓妍听不清什么。 　　“……” 　　她犹豫片刻。 　　推门进去的话，应该不会被父母责怪吧？ 　　想完，郑梓妍的手落到门把手。 　　随着门把手被她轻轻按下去，郑梓妍的身体在浑不知鬼不觉中渐渐紧绷起来。 　　老实说，郑梓妍最怕父母总是瞒着她做事情。 　　如果做的事情与她有关，就更讨厌了。 　　然而—— 　　门缝刚刚打开一点点。 　　郑梓妍立在原地。 　　屋里的光景，与她想象的不太……很不一样。 　　昏黄的小夜灯在亮，温暖，甚至有种旧日柔情的感觉。 　　卡塔琳娜的肌肤水水润润的。看不到太多细纹的脸颊，似天边晚霞泛红着。眼眸湿润，眼神却是澄澈明亮，映在自己丈夫的脸上。 　　至于郑权…… 　　后背，还是郑梓妍晚饭前见到的那样完美。 　　只是现在没有保暖内衣遮挡，不论线条还是肌肉全都在郑梓妍的眼前一览无余，上面流着点点汗水，古铜色，小夜灯照着，似有流光。 　　郑梓妍看着，就这么呆住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郑梓妍忽然觉得家里地暖供热的效果实在是太好，热得她浑身上下哪里都是燥热。 　　脸颊更过分，都烫了。 　　捏牛奶盒的手下意识握紧。还是冰冰凉凉的冰牛奶被捏着溢出来，郑梓妍冷到，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我的天！ 　　郑梓妍的额头涔涔冒着细汗。 　　她不敢动，怕吓到父母。 　　郑梓妍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似是在瞬间奔腾。 　　冒汗。 　　浑身是汗。 　　郑梓妍甚至能够闻到晚餐前，她洗澡时用的羊奶皂的奶香。 　　终于，郑梓妍动了。 　　缓缓地，很细微地动了。 　　她没有打搅到任何人地关上门。空着的右手，在自己腰间狠狠掐一把，骤然的疼痛让她清醒不少。 　　脚步轻轻，走过客厅。到餐厅，把牛奶一饮而尽，牛奶盒扔到垃圾桶里，郑梓妍借着冰牛奶流过肺部的冰凉，钻进自己房间，扑通扑倒在床上。 第292章 二百八十七章 当然是销毁证据了 　　翌日，早晨六点钟。 　　郑梓妍醒过来。 　　她平静地睁开眼睛，眼神有些幽怨。再闭上眼，一时间思绪万千，不想醒过来。 　　昨天晚上，事情的信息量太大，她觉得自己应该好好消化吸收理解一下。 　　郑梓妍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刺激的阵仗！ 　　郑梓妍这孩子很乖，没有看过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类似的事情，她最多在读小说的时候，曾经读到相近的剧情，而且每次读到都会刺激得自己那颗心脏扑通扑通跳。 　　而昨晚。 　　父母带给她的感官冲击，太刺激。刺激得郑梓妍心脏跳动，几乎要突破心跳的极限。 　　母亲好美。 　　父亲他…… 　　郑梓妍想起父亲郑权，挂些汗水，因为起伏有点点流光的挺拔后背，不由得又有些慌乱。 　　她父母做的事情，应该就是那什么吧？ 　　郑梓妍莫名觉得自己胸口闷闷胀胀的。 　　应该说，郑梓妍昨晚睡得可一点都不踏实。 　　只要闭上眼睛，刚刚父母的身影就会出现在她的眼前。郑梓妍为此一直辗转反侧，直到很晚才睡着。 　　身体燥热，郑梓妍掀开被子，解开睡衣纽扣，晾着肚子睡觉都没能缓解。 　　最终，郑梓妍是带着朦朦胧胧，又有些阴郁的心情睡着的。 　　也许……还有些罪恶感？ 　　“啊……” 　　郑梓妍掀开被子。 　　她睡不着了。 　　身下那里有点凉，湿漉漉的很难受。 　　郑梓妍微微睁开眼，垂眸，手指在自己身下那里的柔软布料轻轻碰一下。 　　一点都不干爽。 　　郑梓妍的俏丽脸颊当即一红。 　　蚕丝睡裤乱糟糟堆在枕头旁边。不用想，郑梓妍躺的床单都是潮湿着的。 　　鼻尖动动。 　　郑梓妍闻着，觉得自己周身哪里都是汗味。 　　这还怎么睡。 　　感觉都要脏死了。 　　郑梓妍更加胸闷。 　　起身，郑梓妍盘腿坐在床头深呼吸几下，这才差不多冷静下来。 　　下地，打开窗户，清晨冷风吹拂过她的脸颊，更冷静了。 　　现在她应该做什么？ 　　当然是沐浴，然后销毁所有证据了。 　　郑梓妍可不觉得自己屋里这些东西，被父母发现会有什么好事情发生。 　　床单要洗，被罩要洗，睡衣要洗，内裤要洗，她自己也要洗。 　　回到床前，郑梓妍双手搭住床单（实际是床笠），就要给犯罪证据掀起来。 　　只可惜郑梓妍的腿是软的。 　　膝盖顶住床，她的小腿肌肉差点抽筋。 　　还好。 　　在出现抽筋趋势的刹那，郑梓妍就侧身坐到床边，不停地轻轻揉腿，这才没抽筋。 　　该说是她自作自受吗？ 　　郑梓妍透过两堵墙望向主卧那里。 　　都是他们的错。 　　郑梓妍默念。 　　对，就是他们的错！ 　　短短几秒钟，郑梓妍就态度坚定将所有锅都甩给了自己亲爹亲妈。 　　“哗啦哗啦。” 　　拿下床笠。 　　被罩里面，与被芯有八处固定的绑带。郑梓妍拆它下来，又出一身汗。 　　有细汗粘着，郑梓妍感觉睡衣都沾到身上了。 　　黏黏的，很不舒服。 　　“至少应该锁门啊——” 　　郑梓妍碎碎念着，忽然停住。 　　设想。 　　假若昨晚她的父亲母亲锁上主卧的门，郑梓妍直接敲门的概率会有多大？ 　　“运气真差。” 　　郑梓妍啐一句，把床笠被罩全都堆到桌上，顺手拿来桌上的闹钟看。 　　六点十分。 　　家里安安静静，听不见什么声响，就连郑梓妍手里闹钟的秒针转动机械声都清晰可闻。 　　她父母的话，应该还没有起床吧？ 　　毕竟这么早。 　　“……” 　　郑梓妍轻轻推开门，露出缝隙，小心翼翼顺着门缝往外看。 　　房间构造问题，郑梓妍看不清全部。 　　抿抿唇。 　　将门缝推开得再大些，郑梓妍悄悄地探出头。 　　完美！ 　　主卧房门紧闭，客厅里也没有人。 　　心里踏实大半，郑梓妍转身到行李箱里拿条新的内裤，准备沐浴之后换上。 　　至于现在她身上这条—— 　　等会直接洗掉好了。 　　准备妥当，郑梓妍推开门，哒哒哒往浴室走。 　　蚕丝睡衣的纽扣，郑梓妍没有系上。就这样懒懒散散算是披着，她青春靓丽的身姿，颤着，什么都遮不住。 　　“咔哒。” 　　关上浴室门。 　　“哗啦哗啦。” 　　水珠滴落到瓷砖地面的声音，淅淅沥沥。 　　最开始，郑梓妍的思绪还是乱成一团的。 　　但恒温热水，温柔流过肌肤的美妙触感，让郑梓妍的心情没一会儿就渐渐平静下去了。 　　心情舒畅，郑梓妍甚至情不自禁哼唱起德语童谣。 　　“……呃。” 　　然而，郑梓妍哼唱不过两声就戛然止住。 　　清晨起来淋浴，对郑梓妍来说本就反常。她可不想吵醒父母，进而被发现自己的小秘密。 　　您二老奔波劳累，还是多休息休息吧。 　　郑梓妍不再唱了。 　　她放缓呼吸，闭上眼睛，将所有的感知落到肌肤，感受水流的暖意。 　　有点倦。 　　等会洗完，换好睡衣，再睡一会吧。 　　郑梓妍打着哈欠，搂搂头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全都温暖起来。 　　——————沐浴时光—————— 　　郑梓妍没料到，她的母亲卡塔琳娜今天也起的很早。 　　卡塔琳娜比郑权后睡，却先醒了。 　　昨晚鱼水之欢，他们都出了汗。相拥而睡，两人身体之间的汗液有些许黏度，卡塔琳娜还挺喜欢的。 　　但一早醒来，身体黏黏的触感，还是让卡塔琳娜忍不住想淋浴清凉清凉。 　　结果—— 　　听到浴室里水声，发现是自己女儿在浴室里淋浴的卡塔琳娜，微微怔了一下。 　　郑梓妍和她母亲一样，很爱干净。 　　但清晨起床沐浴…… 　　卡塔琳娜抬头看看挂在门上的石英钟，六点半不到。 　　窗外太阳升得也不高，她女儿今天怎么起来得这么早？ 　　是晕车的症状还没有缓过来？睡不着？ 　　卡塔琳娜蹙眉，有些担心。再低头，就看到被郑梓妍孤零零放到外面玄关的内裤。 　　他们在海州的家里，浴室就在玄关旁边。郑梓妍的习惯，通常是将换下来的内裤先放到玄关的柜子上，沐浴结束之后再拿进去洗。 　　毕竟浴室与卫生间在一起，空间不大。 　　郑梓妍也不忍心自己干干净净新拿出来的内裤，与换下来的内裤贴在一齐。 　　卡塔琳娜瞧瞧，眉梢蹙得更紧，末了，眉间展开，无声笑了下。 　　看来需要提醒一下她的宝贝女儿了。 　　假如有客人来访，见到郑梓妍随意放到玄关的这个，未免太过尴尬。 　　以她丈夫郑权的身份，来拜访的客人怎么可能会少呢？ 　　浴室里，流水哗啦啦，郑梓妍洗得开心。 　　浴室外，卡塔琳娜拿过女儿的内裤，想着左右无事可做，准备顺手给内裤洗出来。 　　可谁想—— 　　卡塔琳娜一拿起来，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这内裤，触感潮湿，像是刚刚剧烈运动之后脱下来的。 　　这就很奇怪了。 　　才早晨六点半诶。 　　卡塔琳娜想到这里，视线落在上面几秒钟，隐隐约约猜到某种敏感的可能。 　　她翻到里面，指尖轻轻触碰。 　　“嗯……” 　　卡塔琳娜若有所思。 　　“吱呀——” 　　就这时。 　　简简单单的淋浴，郑梓妍前前后后用差不多二十分钟洗漱完毕。 　　来的时候匆忙，郑梓妍没带浴袍过来。擦干身体，穿着干净内裤，郑梓妍刚推开门就看见自家亲妈拿着她换下来那条若有所思。 　　母女视线交错的瞬间—— 　　完了。 　　郑梓妍心里就这么一个想法。 　　别说内裤上的犯罪证据，就她这样准备光溜溜走回自己卧室换衣服的行为，都能被母亲拎着训斥到无地自容。 　　水声停止。 　　郑梓妍躲在门里面，探出脑袋，先是看看自己换下来那条，赶忙视线上移看看自家亲妈，怯生生：“妈，妈妈，您起来这么早啊。” 　　“嗯。” 　　卡塔琳娜面色平静。 　　只是自家亲妈表情越是平静，郑梓妍就觉得越慌。 　　卡塔琳娜看着她：“宝贝，以后不要把内裤放到这里，被别人看到多不好。” 　　郑梓妍小鸡啄米般点头。 　　卡塔琳娜把女儿的内裤，还有自己准备好的换洗衣物放到旁边。 　　呃。 　　郑梓妍这才明白为什么她母亲也起得这么早。 　　郑梓妍尝试转移话题，试探着问：“妈妈，要不您先洗？” 　　卡塔琳娜摇摇头：“等一会儿的，宝贝先出来，妈妈想问你个问题。” 　　又来了。 　　郑梓妍心里阵阵绝望。 　　每次她母亲有事情问她都没有什么好事。 　　可是她怎么出来呀？ 　　就这么赤条条地暴露在母亲的视线范围之内？ 　　会死的！ 　　“妈妈——” 　　郑梓妍脸上微热：“那个，那个，我早上有些迷迷糊糊，您……可以帮我拿浴袍过来吗？” 　　得。 　　完了完了完了！ 　　郑梓妍话音刚落就觉得不妙。 　　浴袍在她房间里挂着。 　　她房间里乱成那个样子，要是被母亲看见，一定会死的！ 　　然而当郑梓妍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她母亲进了她的房间，待了有足足半分钟才出来。 　　她的母亲，一定会往那方向猜的吧？ 　　怎么办，怎么办，羞死了啊！ 　　“穿上吧。” 　　卡塔琳娜再出现在郑梓妍视线里的时候，左手拿着自己亲手做给女儿的浴袍，右手掐腰，脸上竟然眉眼弯弯地笑了笑。 　　“妈妈——” 　　郑梓妍身体颤着，声音带了哭腔。 　　这孩子。 　　卡塔琳娜心里无奈，觉得是又气又好笑。 　　看着女儿的模样，她现在连猜都不用猜了。 第293章 二百八十八章 要适度 　　早晨七点钟。 　　郑梓妍家里安静极了。 　　郑梓妍坐在自家客厅的沙发上，深深埋头。 　　对面主卧的门紧关，父亲郑权在里面睡觉。右边浴室，母亲卡塔琳娜淋浴，水声哗啦啦。 　　“——哗。” 　　忽然水声停止。 　　卡塔琳娜推开门的刹那，郑梓妍的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浑身都僵直了。 　　“妈妈。” 　　郑梓妍喃喃，不敢抬头，毛巾包好的头发垂下几缕发丝，刚好挡住了视线。 　　卡塔琳娜的手指，细腻，纤长，白白润润的。 　　发丝被自家亲妈拨开，夹到耳边。耳朵被母亲手指触碰到的一瞬间，郑梓妍的身体颤了下。 　　“宝贝。” 　　卡塔琳娜唤她。 　　郑梓妍终于抬头：“……妈妈，您想问什么事呀？” 　　卡塔琳娜自然而然地坐在女儿身边，轻笑：“宝贝，在妈妈问你之前，宝贝不想先解释一下吗？” 　　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 　　郑梓妍的脑袋高速运转，感觉轻飘飘，像是魂已经要飞了。 　　“……” 　　视线飘到母亲身上。 　　卡塔琳娜，现在不论哪里都是干干净净，水水润润的。 　　白色浴巾包裹住姣好身材，趁着女儿沉默的空隙，卡塔琳娜正在给双足按摩着涂抹润足霜。 　　妈妈她，真的是好美呀。 　　郑梓妍侧眸到旁边，不再看自己母亲。 　　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就昨晚她的体验，触感奇奇妙妙，事情羞羞难启齿，还是不说比较好吧？ 　　也许妈妈猜的方向不对呢。 　　郑梓妍干脆把脑袋埋得更低，沉默以对，只顾盯着家里的地板看。 　　“宝贝——” 　　等半天等不到女儿的回答，卡塔琳娜抬头，故作不经意地问她：“宝贝现在熟悉女孩子的身份了吗？” 　　女孩子的身份？ 　　郑梓妍心里的弦绷着，觉得母亲问她的问题一定有什么深意，于是小心翼翼答：“还，还好吧？” 　　卡塔琳娜忽然就笑了。 　　自家亲妈这一笑，笑得郑梓妍什么底气都没了。 　　“诶。” 　　卡塔琳娜拿来旁边毛巾擦擦手，郑梓妍紧张得冒汗的左手，被她牵住。 　　“我觉得宝贝适应得很好呢。” 　　语气愈发玩味，卡塔琳娜的手指在女儿脸颊边上摩挲。 　　郑梓妍身子僵僵，像是雕塑。 　　卡塔琳娜耳语：“我的宝贝女儿，都懂得自己享受了呢。” 　　噫！ 　　噫噫噫！ 　　郑梓妍的脸瞬间如火烧。 　　真猜准了啊！ 　　郑梓妍绝望得感觉自己眼看着就要爆炸。 　　卡塔琳娜挑挑眉。 　　看看女儿的模样，她还真的猜准了。 　　老实说，当卡塔琳娜真真正正确认自己女儿是做了那种事情之后，她反而有种终于心安了的感觉。 　　明明离开前，大藏医院的木下院长曾经与卡塔琳娜保证过，郑梓妍现在的身体，与天生的女孩没有任何分别。 　　但是吧……说真的，直到昨天，卡塔琳娜都还在担心她的宝贝女儿能不能享受到那种乐趣呢。 　　到底是大藏家，到底是隶属于大藏财团的大藏医院，医术是真的好。 　　卡塔琳娜在心里默默给远在东京，那位给她女儿郑梓妍主刀的木下院长点了赞。 　　只是很奇怪。 　　卡塔琳娜垂眸，默默想着。 　　她带女儿，到东京外公家的医院里做手术，治疗，静养，小半年的时间，她一直陪在女儿身边，她的女儿一直都没有显露出这方面的兴趣。 　　所以昨天晚上，她的宝贝女儿是被什么东西给刺激到了？ 　　卡塔琳娜抱住女儿的肩膀。 　　郑梓妍颤一下。 　　眼睛眨眨，眼眸里全是水雾。 　　“妈妈，妈妈，我错了。” 　　郑梓妍眼看着就要哭。 　　原本，郑梓妍在心里想了好多诡辩的说辞。例如后半夜突然腹痛，忍着的时候出了汗，甚至尿床这样丢人的事情，郑梓妍都想说出口。 　　丢人就丢人，总比脸没了强。 　　郑梓妍虽然没有看过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但在小说里，类似的事情，她偶然还是读到过两三次的。 　　自……自，自，算了，郑梓妍说不出口。 　　卡塔琳娜摇摇头，让女儿的小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不用哭，宝贝没有做错什么。” 　　“诶？没，没做错？” 　　郑梓妍怔怔，眼角带泪，张张口，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话来。 　　“当然了。”卡塔琳娜笑着看自己女儿，摸摸她的头：“这不是什么羞耻到该有负罪感的事情。” 　　郑梓妍：“……” 　　卡塔琳娜又说：“这种事情吧……对于我们女人来说很正常的。但宝贝毕竟还在青春期，身体在发育，还是应该注意的。” 　　郑梓妍默不作声地听母亲讲。 　　卡塔琳娜停顿几秒。没等到女儿的应答声，卡塔琳娜唤她：“宝贝。” 　　“妈妈。” 　　四目相对。 　　“我刚才的话，宝贝都听到了吗？” 　　“听到了。”郑梓妍微微低头，声音也低：“您说应该注意……” 　　“可是，可是，到底怎么注意呀。” 　　郑梓妍这孩子纯洁得像白纸，什么都不懂。 　　“当然是不能频繁了。”卡塔琳娜点点她的额头：“不能每天都有，更不能每天好几次，懂不？” 　　噗！ 　　郑梓妍的脸彻底烧起来了。 　　卡塔琳娜看着，哑然失笑。 　　她说：“还有，虽然算不上什么羞耻的，不道德的事情，但还是应该注意隐私。如果感觉身体不适，例如红肿之类的，就是有想法宝贝也要忍着。” 　　“而且，宝贝，你那里的伤才刚刚好吧？” 　　“……” 　　问。 　　火山爆发是什么样的景象？ 　　郑梓妍浑身发烫，缩缩脖，目光游离，感觉自己都要被家里暖气给烧成灰了。 　　“妈妈——！” 　　郑梓妍没顾上会不会吵醒父亲。 　　郑梓妍艰难地张口出声，然后胸腔因为发声而震动，胸口上上下下起伏。 　　该说到底是亲妈，看得准，说得准，几句话就把郑梓妍剖析得清清楚楚。 　　“好啦好啦。”卡塔琳娜摸摸她的头：“宝贝应该没休息好吧？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 　　郑梓妍半晌没说话。 　　“妈——” 　　刚想张口问，对面主卧的门被从内到外推开了。 　　“啊……” 　　郑权抻懒腰，站在门口几秒。 　　眼神有点模模糊糊，他看看钟，再看看卡塔琳娜郑梓妍母女，说：“你们母女是怎么了？起来这么早？” 　　不仅起得早，还都是清晨淋浴，浴巾浴袍。 　　郑权奇奇怪怪。 　　郑梓妍：“……” 　　到底是把她父亲给吵醒了。 　　郑权出来的时候，就穿条内裤，踩双拖鞋。身体修长精壮，腹肌紧紧，胸膛挺阔，双腿健硕有力，比好些内衣品牌找来的西方模特的身材都要好。 　　这可是实打实的好身材哟！ 　　尤其是中间囊兜—— 　　郑梓妍刷地低下头。 　　郑梓妍倒不是羞于见到自家老爹的身体。 　　而是见到父亲的模样，她就忍不住想起昨晚父母鱼水交融的欢快劲儿。 　　那感觉。 　　郑梓妍的脸腾地又红了。 　　“嗨嗨嗨。” 　　卡塔琳娜还以为这是自己女儿害羞了呢，招呼郑权：“注意点注意点，穿上衣服再出来。” 第294章 二百八十九章 自尊、自重、自爱 　　正当郑梓妍即将睡着的时候，郑权买早餐回来，唤她出来吃饭。 　　郑梓妍再次睁开眼，心情有点烦燥。 　　倒不是郑梓妍有起床气。 　　即使有母亲开解，郑梓妍觉得自己初次尝试就被家长人赃俱获，仍然是件非常羞耻的事。 　　于是，直到母亲帮忙铺好干净的床笠、被罩，郑梓妍再躺倒床上小憩，都紧张得不能自己。 　　一直到父亲回来前，郑梓妍自始至终都在默念：“我没有做错什么，这很正常，我没有做错什么。” 　　郑梓妍想，母亲带着她在安特卫普的那段时间里，母亲寂寞的时候，应该也会去做这样的事吧？ 　　郑梓妍下床，这次腿没有软。步出自己卧室，她按住自己的太阳穴揉揉，顺便理理头发。 　　睡眠不足。 　　郑梓妍走到餐厅里，母亲卡塔琳娜已经在座。 　　卡塔琳娜抬头看女儿，郑梓妍也看她。母女间的视线交错，两秒后，又彼此平静无言地错开视线。 　　一小时前，父亲郑权起床，是要去卫生间小解。 　　待郑权解决生理需求，打着哈欠回主卧继续睡觉之后，郑梓妍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妈妈，爸爸不在的时候，您也会做这种事情吗？” 　　郑梓妍语出惊人。 　　卡塔琳娜一时间无话可说。 　　“哎呦！” 　　郑梓妍悲鸣。 　　卡塔琳娜红着脸打她头：“你这小脑袋里一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呢！” 　　郑梓妍觉得自己猜对了。 　　然后自家亲妈紧接着的一句话，就让她差点落荒而逃：“妈妈还没问你到底是看了什么奇怪东西呢。” 　　“你是看那些不健康的小说，电影了，还是看什么了？” 　　郑梓妍想，如果眼睛能够类比摄影机的话，那么她昨天晚上见到的，就该是4K分辨率，并且实时直播零延迟的视频了。 　　而且还是病毒文件，想删除忘掉都做不到。 　　这让郑梓妍怎么回答！ 　　真的会被自家亲妈打死的！ 　　郑梓妍打定主意，誓死不说。 　　母亲靠得更近，讲：“宝贝，实话实说，妈妈不会怪你的。” 　　然而事实是，每当父母对孩子讲出类似劝诱，孩子说出真相后都难免一顿……毒打？ 　　这简直成了真理。 　　郑梓妍强装镇静，表情平淡，鬓角那里却冷汗直冒，顺着流。 　　摇头，再摇头，摇得像是拨浪鼓，她就是不说。 　　卡塔琳娜不再说话，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女儿眼眸上，目光有点凉。 　　郑梓妍身体颤一下。 　　她清楚，自家母亲这副模样，明显是已经动怒了。 　　不给母亲些靠谱回答，她今天绝对会被穷追不放。 　　“妈妈——”郑梓妍颤着声音，开口说：“我说了，您不能觉得我是坏孩子。” 　　郑梓妍在心里编谎。 　　其实…..也算不上编谎，郑梓妍只是避开起因，七分真三分假，选择性陈述事实而已。 　　卡塔琳娜点点头，表情平淡而冷感，示意女儿继续说。 　　郑梓妍深吸口气： 　　“妈妈，在外公家医院住院的那段时间，我的身体……您懂的，就是有这方面的想法也做不到。” 　　她说：“后来拆线，又是重感冒，又是害怕不能回国，也根本没有精力注意到这上面，所以，所以……” 　　郑梓妍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这么讲，就好像是在说自己是那种十分好奇自己二次发育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样感觉的坏女孩一样。 　　卡塔琳娜面色平平静静，不为所动，问：“那为什么是昨天晚上？” 　　郑梓妍垂眸：“因为昨天晚上痒痒胀胀，自己碰到了，没忍住。” 　　“真的没看那种不健康的东西？” 　　“没有！” 　　郑梓妍矢口否认，态度坚决。 　　卡塔琳娜这才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宝贝可不能去看那种不健康的东西。那些东西，要么写的人自己是一知半解，什么都不懂，要么是艺术手法，很多都是错的。” 　　“……” 　　郑梓妍心里只有一个问题： 　　妈妈，为什么您懂的这么多？！ 　　再说，昨天晚上，郑梓妍见到的可是自家亲爹亲妈的真实……教学。对，教学。 　　不过，郑梓妍可不敢再问了。 　　她点头，再点头，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照理说，母女之间的隐秘对话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 　　郑梓妍给了答案，卡塔琳娜也貌似被说服。 　　可卡塔琳娜笑两声，笑意渐收。她的目光聚焦，郑梓妍莫名觉得自己的所有秘密都要被母亲给洞穿了。 　　卡塔琳娜说：“宝贝，妈妈不反对你做这种事，也不反对你去谈恋爱。但是宝贝一定要矜持，一定不要被那些花言巧语骗了。” 　　郑梓妍：“……？” 　　郑梓妍的心里浮现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 　　就这时。 　　卡塔琳娜又说：“在真正明确自己内心想法之前，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如果宝贝迷茫的话……也许可以告诉给妈妈，妈妈帮你把把关？” 　　郑梓妍被自家亲妈惊得彻底无话可说。 　　…… 　　…… 　　…… 　　郑权买回来的早餐普普通通。 　　包子，咸菜，茶叶蛋，生滚牛肉粥。 　　与郑梓妍在外公家医院里吃的早餐，自然没有办法比较，却胜在朴实无华。 　　郑梓妍挑只包子，小口咬咬。 　　芹菜猪肉馅的，很香。 　　嘴里唇齿留香，郑梓妍却禁不住深深叹口气。 　　不论内在还是外在，不断积累的疲惫都让郑梓妍觉得好累。 　　郑梓妍知道，自己的身体似乎不太好。离开东京前，她的主治医生木下院长曾经特意嘱咐过她，未来半年都要注意休息，不要劳累。 　　诺，有些药物，现在的她至少需要再吃两个月才能断呢。 　　而内在—— 　　郑梓妍的思绪，被她的同学魏莱牵引着。 　　郑梓妍微微皱着眉，继续咬包子。 　　父亲问她：“包子不好吃？” 　　郑梓妍摇头：“没有。” 　　郑梓妍觉得自己与魏莱的关系……也许谈不上特别亲昵，但也绝对是稍微超出了好朋友的界限。 　　不管怎么说，手术之前，不论魏莱如何的热情自来熟，郑梓妍在与她相处的时候，都有种同年龄男女之间，那种难以言喻的隔阂感。 　　毕竟她们都还只是中学生。 　　而手术后，郑梓妍与魏莱相处，不论是在东京，还是昨天在学校里遇见，郑梓妍也没有那种同性之间相处的轻松自在。 　　郑梓妍到底不是天生的女生。 　　而她们两人，毕竟又都是女生。 　　郑梓妍苦恼得敲头。 　　自己讨厌和男生相处吗？ 　　想到在东京遇到的那位叫做游星的男生，郑梓妍又摇摇头。 　　哎，到底是该喜欢女生，还是该喜欢男生，这未来的事，谁能清楚呢？ 　　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295章 二百九十章 学生手机是大论题 　　九点，郑梓妍用过早餐，与父母出门散步。 　　郑梓妍的身份信息是新的，之前在海州办理好的所有东西都不能再用。 　　清明假期，通讯营业厅的营业人员串休，工作窗口仅开平时的一半，来办理业务的人，却是不减反增，挤满男女老少。 　　卡塔琳娜到通讯营业厅，陪女儿等待半小时，没等到号。于是一边继续等，一边抱怨：“郑权，为什么一早就这么多人，工作窗口开得一半不到？” 　　之前，有工作窗口的营业人员摆出暂停办理的牌子，过去二十分钟到现在，这工作窗口都是空的。 　　郑权解释：“清明假期，今天清明第一天，要祭祖的日子，工作人员也是需要休息的。” 　　卡塔琳娜看他一眼：“那为什么你不休息？” 　　郑权平静道：“我今天这不是请假陪你们了吗。” 　　昨天晚饭前，郑权就已经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难得能在清明的三天假期里陪陪妻子，陪陪孩子。 　　只要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暂时就不要来找他了。 　　卡塔琳娜：“……” 　　卡塔琳娜担心她离开后，女儿留在海州，郑权又忙成之前那种白天黑夜不着家的模样。 　　没有母亲在身边，父亲又没有空陪，这怎么能行。 　　唉，要是山吹八千代那孩子能跟着来海州就好了。 　　卡塔琳娜心想。 　　这之后，夫妻两人各自想着自己的事情，又是好久没有对话。 　　等待，这种事情是最磨人的。 　　郑梓妍略微皱眉。 　　卡塔琳娜问她：“还晕车犯恶心吗？” 　　郑梓妍摇头。 　　清明假期，外出游玩的人很多。郑权原本的打算是驾车带她们先办好电话卡，给女儿买好手机，然后一家人到湖边散步。 　　结果街上交通状况复杂，郑权开车开得走走停停，郑梓妍按下车窗又全是汽油味道，于是郑梓妍就成功晕车了。 　　还好，没吐。 　　又等待半小时，终于轮到郑梓妍的号。 　　郑梓妍过去的时候，那间工作窗口前的老大爷才将将起身。过去的二十分钟里，这位老大爷要更改资费套餐，结果就是工作人员讲的，老大爷听不懂。老大爷想要办的，工作人员听不懂。 　　最后还是老大爷打电话给儿子，这才好不容易把资费套餐给改了。 　　老大爷起身，看到郑梓妍，慈祥笑了：“对不起啊，小姑娘，让你们等那么久。” 　　郑梓妍也笑笑：“没关系，没关系。” 　　倒是郑权与老大爷攀谈几句：“老人家，为什么不让孩子陪着呢？” 　　“我家那娃娃，忙。”老人家说：“这清明的假，单位给他排的白班（白天值班），单位领导又找他串了夜班，听说还有检查假期值班情况的上面领导，哪有空陪我这么个老头子呐。” 　　正攀谈着，那边郑梓妍已经办好新的手机卡。 　　刚好海州的4G网络开通，郑梓妍之前的电话卡作废倒也算得上“因祸得福”。 　　“爸爸！” 　　郑梓妍招呼他。 　　老人家看看郑权：“小伙子，你这闺女读初中还是高中哩？” 　　郑权：“初中，初三。” 　　老人家说：“那可得好好珍惜呐。有空就多陪陪孩子，再三年，等到高中毕业，考了大学，孩子就走了，聚少离多了。” 　　“像我，儿子儿媳工作忙，没空理我。我孙女，考到京城读大学，暑假不回来，半年都难给我打个电话，哎。” 　　郑权听得五味杂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 　　…… 　　…… 　　郑梓妍有了新手机。 　　通讯营业厅，两层。二层办理业务，一层售卖手机，生意做得兴隆。 　　郑权买给郑梓妍的手机，通体洁白，秀气。小巧玲珑，比她之前那台进水坏掉的手机还要小巧轻薄。 　　续航优秀，充电一次能用一周。 　　接打电话，收发短信，听音乐，听广播，样样精通。 　　甚至还可以玩玩俄罗斯方块和贪吃蛇娱乐娱乐呢！ 　　只可惜。 　　这是台非智能手机。换种说辞，就是老年机，只不过是那种做轻做薄做漂亮，像是特别给学生定制的“老年机”。 　　郑梓妍：“……” 　　老实说，没有智能手机的日子，并没有郑梓妍想象中的那么无聊。她不玩手机游戏，也很少使用手机去看新闻头条，外公允许她回家之后的那段时间里，郑梓妍想想事情，读读书，画两张服装设计图，日子也就这么过来了。 　　唯独，苦了迟迟联系不上郑梓妍的魏莱…… 　　咳咳，暂且不理她。 　　郑梓妍抬头看看父亲，问：“爸爸，我可以买智能手机吗？” 　　郑权低头看她：“理由？” 　　郑梓妍说：“没有智能手机，和同学联系很麻烦。” 　　郑权：“魏莱？” 　　郑梓妍不说话，默认。 　　顿几秒，她说：“和妈妈发信息聊天也很麻烦。” 　　旁边，卡塔琳娜笑了，手指点点女儿额头：“怎么，妈妈都没有那位叫做魏莱的小姑娘重要了？” 　　郑梓妍彻底沉默了，脸颊微红。 　　郑权语重心长：“女儿，再有几月就是中考。国际学校的分数高，省示范中学的分数也不低，还是应该下些功夫在学习上的。” 　　郑权想—— 　　按照他们夫妻的规划，郑梓妍终究是要回到安特卫普设计学院学习。卡塔琳娜是那里的老师，即使离职，二十年积攒的人脉也还在。 　　十二年的受教育证明，服装设计方面的作品集，参加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的入学考试并通过，再拿到学院里面某位导师的推荐信。 　　这些，就是郑梓妍需要努力的全部了。 　　郑梓妍读的高中，郑权不强求太好，但也不能差了，能安安静静平平安安度过这三年就好。 　　郑梓妍讪讪：“爸爸……我又不玩手机的……” 　　卡塔琳娜不帮忙，郑梓妍怎么可能说服父亲。 　　最终，郑梓妍只得认命，手里捏着新买的手机，上车，一家人往湖边赶。 　　不甘的郑梓妍，心境渐渐变得平静。 　　想想，其实也没什么。 　　想母亲的时候，可以借父亲的手机过来用，前提是父亲不忙。 　　往湖边去的路上，车辆渐少。郑梓妍按下车窗，这次袭进来的，就是微微凉的清新空气了。 　　千夏表姐送给她的游戏机也可以用。能联网，能查资料，能收发邮件，能和露娜里想奈她们玩游戏，只可惜安装不了国内这里的社交软件。 　　所以，受影响最大的，果然还是魏莱那孩子…… 　　郑梓妍莫名笑了下。 　　春意明媚。 　　海州这里，刚刚还是灰蒙蒙的天，现在却阳光明媚。照映在远方湖面，波光粼粼。 　　风轻，云淡，雾气散了。 　　海州这里的湖，不知名，没有湖城大。 　　但停在湖边望，仍然会有种无边无际，仿佛面对大海的感觉。也许，这就是海州名字的由来了。 　　郑梓妍的心境，更静了。 　　魏莱，还有自己现在的模样。 　　郑梓妍随父母下了车，撑着伞，走在湖边栈桥，沐浴着春日温暖的阳光。 　　就像半年前，她不可能预料到半年后的今天，自己竟然会以女性的姿态走在街上一样，这未来的事情究竟会变得怎么样，谁能真的清楚呢？ 　　湖风徐徐吹拂，郑梓妍有些倦了。 　　能感受到耀黑伞布里聚集的暖意，春天吹拂过来的湖风却是微凉。 　　这样的舒爽天气，本不用撑伞遮阳。 　　但最近几年，海州这里，越来越的女孩（甚至是男生）开始注意防晒。盛夏里，遮阳帽、防晒服、防晒手套、防晒长裤齐全。即使是晚秋初冬的街头，海州这里都能见到撑起遮阳伞的男男女女，郑梓妍撑伞反而不会显得奇怪了。 　　诺，郑梓妍极目所见，湖边栈桥这里至少有十几人撑着伞呢。 　　郑梓妍抻抻腰，慢慢走。 　　卡塔琳娜点点头：“这里的景色不错。” 　　郑权听到夸奖，来了兴致：“那是，这里现在可是海州的招牌。你是不知道当年我刚调任海州的时候，这里是什么样子的——” 　　郑梓妍忽然觉得时间过得好慢。 　　很漫长。 　　大概……是因为父母都陪在身边的原因吧？ 　　郑梓妍侧目看去。 　　母亲静静听，父亲小孩子炫耀玩具似的讲述海州如何如何，给她的感觉竟是如此温馨。 　　父母都在身边的感觉，真好呐。 　　郑梓妍想。 　　要是父母能够一直，一直地陪在她的身边，他们一家人再也不用分离就好了。 　　后天一早，母亲就要回到安特卫普，卡塔琳娜早已订好机票。先乘机到京城，然后就是这边京城到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的直达。 　　想着母亲要走，郑梓妍难免有些悲伤。 　　然而周边游湖的旅客不少。湖里还有乘船观光的游客，慢悠悠的。人们欢声笑语的声音，偶尔还会有水鸟啼叫，全都融在了浓浓春色里。 　　要是时间能够停止在这里，该多好啊…… 　　郑梓妍心中出现这样的念想，脚步不由得慢了。 　　一秒当作一分过，一分当作一小时过，一小时当作一天，一天当作一年。 　　郑梓妍是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就此停止呐！ 　　“身体还是不舒服吗？” 　　母亲关切的声音落在耳边。 　　卡塔琳娜发现了女儿的异样。 　　郑梓妍闻声，抬眸，脸上的丝丝伤感没能收住：“没有……只是在想，如果您和爸爸，要是能稍微清闲些，就更好了。” 　　母亲要走。 　　父亲忙起来，总是在郑梓妍起床之前离开，直到临睡前回家，勉强能和她见一面，说说话。 　　卡塔琳娜牵住女儿的手，略微笑笑：“等到放寒暑假的时候，妈妈还是能回来陪陪宝贝的。” 　　“可是——” 　　郑梓妍想说什么，自己又止住了。 　　人伤感的时候，总忍不住会胡思乱想。 　　大学，郑梓妍不喜欢在这里读。可如果她回到安特卫普，她的母亲卡塔琳娜就不得不舍弃工作，回到父亲郑权的身边。 　　妻子儿女，必须……郑梓妍隐隐约约能够猜到这样的制度，究竟是在防备些什么。 　　可是…… 　　算了。 　　郑梓妍叹口气。 　　未来的事情，谁能说清楚呢？ 　　现在她该做的，不应该是仰望星空，畅想未来。而是看着脚下，留意当下，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郑梓妍变得心事重重的心，又开始平静了。 　　“嗯！” 　　她看着自己的母亲。 　　“说好了，暑假，您一定要回来！” 第296章 二百九十一章 不是您想的那样！ 　　风凉，中午的太阳却晒得人周身发热。 　　郑梓妍乘车回来时，正看见魏莱在市委宿舍门口徘徊。 　　中午的街上，没有人，很静，市委宿舍的小区里更静。 　　郑权瞥到魏莱，于是刹车停到她身边。 　　坐在后座的郑梓妍，摇下车窗，招呼她：“魏莱！” 　　魏莱听到声音，怔在原地，转过头，宛如市委宿舍周围种植的花草树木，定定地看着郑梓妍。 　　郑梓妍：“……” 　　郑梓妍忽然觉得魏莱这孩子的眼神……很幽怨。 　　微风掠过，魏莱额前几缕碎发随风飘拂。 　　魏莱还是一动不动，宛若磐石，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郑梓妍。 　　真的，这目光真挺吓人的。 　　“……魏莱，你有什么事吗？” 　　郑梓妍问。 　　那边六十多岁的保安队长陈叔，替魏莱答：“郑书记，这小姑娘要去找郑梓妍，但是——” 　　郑权懂了。 　　海州市委宿舍小区的安保严格。居住在这里的人，凭借统一发放的加密磁卡进出。外人要来拜访，则需要出示有效的身份信息进行登记，才能进入。 　　魏莱这孩子，应该是没能登记成功，所以被保安给尽职尽责地拦下来了。 　　车里，卡塔琳娜透过车窗看看魏莱，又奇奇怪怪地看看自己的女儿。 　　啊。 　　卡塔琳娜忽然想起来。 　　昨天在学校里，魏莱就要请她女儿出门吃饭，是卡塔琳娜以郑梓妍旅途劳累，把事情给拖到第二天上午了。 　　不会是一直等到现在吧？ 　　她下车，坐到副驾驶座，向魏莱挥挥手：“坐进来吧。” 　　“谢谢阿姨。” 　　魏莱甜甜一笑，进车，坐到郑梓妍旁边。 　　郑梓妍身子紧紧。 　　郑权问她：“吃午饭了吗？” 　　魏莱脆生生地答：“还没有。” 　　“那刚好一齐。” 　　郑权托海滨楼做了些好饭好菜，半小时后送到。五菜一汤，不差魏莱一双筷子。 　　“……谢谢叔叔。” 　　魏莱略微思考片刻，向郑权答谢，随后又将注意力落到郑梓妍身上。 　　郑梓妍低着头看自己裙子，没说话。 　　魏莱轻轻去握郑梓妍的手，结果碰到郑梓妍手里那台小巧玲珑，通体洁白的非智能手机。 　　“……” 　　“……” 　　魏莱楞一下。 　　郑梓妍有点尴尬。 　　魏莱问：“梓妍，你换手机了？” 　　“嗯。” 　　郑梓妍点点头。 　　“手机卡也换了？” 　　“身份证换了，之前的手机卡作废了……” 　　“……” 　　魏莱不知道脑海里在想什么，沉默了好久好久。 　　…… 　　…… 　　…… 　　魏莱还是第一次到郑梓妍的家。 　　也是第一次见到闺蜜郑梓妍的“闺房”。 　　郑权夫妇在餐厅准备餐具，魏莱陪郑梓妍进屋，兴致勃勃地四处看着。 　　魏莱问：“你昨天才回来的吧？” 　　“嗯。” 　　午倦，郑梓妍打哈欠。 　　魏莱的眼睛，大而有神，眸里有光地看她：“郑梓妍你果然从来都是女孩子。” 　　郑梓妍：“……” 　　“房间是我爸爸布置的，后来才这样布置的。” 　　到处都是粉嫩，像是公主房。 　　郑梓妍衣服也不换，就这样半坐半靠在床上，眼睛眯眯。 　　郑梓妍很困。 　　魏莱低声唤她：“梓妍……” 　　“嗯？” 　　郑梓妍侧侧头。 　　“我原谅你了。” 　　“哈？” 　　郑梓妍酒红色的眸微睁，懵懵。 　　她什么时候做对不起魏莱的事情了。 　　“不过——” 　　魏莱的眼神还是幽怨着：“昨天你为什么不说一声自己手机坏了？你知不知道我今早和我爸回乡下祭祖，给你打电话竟然成了‘您拨叫的用户是空号‘有多吓人？” 　　“嗯……对不起。” 　　郑梓妍嗯一声，过几秒，后知后觉地给魏莱道了声歉。 　　“嗨——” 　　魏莱被郑梓妍困得晕晕沉沉的模样弄得没脾气。 　　“梓妍。”她脱掉外套，说：“梓妍，你不换身衣服吗？” 　　郑梓妍家里暖和，魏莱脱掉外套都觉得热。郑梓妍又穿着厚实长裙，诺，刚刚上楼折腾，现在郑梓妍额前还有细汗呢。 　　郑梓妍蹙眉：“你在这，我怎么换？” 　　“呃……” 　　魏莱这才意识到，郑梓妍到底还是没能完全适应自己是女生。 　　“你等我一下。” 　　郑梓妍到行李箱里翻出另一套睡衣，拿着往父母的主卧走。 　　“女儿——”听到开门声，抬折叠桌到客厅摆开的郑权说：“冰箱二层里面有橙汁，给你同学拿一个。” 　　“好的。” 　　郑梓妍答应声，到主卧里换衣服。换衣服的时候，郑梓妍瞥到床边垃圾桶里打结的**，顿一下，想到昨晚的场景，瞬间觉得眼前全是粉红。 　　“咳咳。” 　　郑梓妍咳嗽两声，拍拍自己的脸蛋。 　　想什么呢。 　　郑梓妍再回到自己卧室的时候，魏莱安安静静坐在她桌前的椅子上。 　　“给你。” 　　冰镇橙汁。 　　郑梓妍递给她。 　　魏莱接过，开启姐妹聊天模式：“哎，梓妍，我能问你个事吗？” 　　“什么事？” 　　郑梓妍给自己开一罐，喝。 　　冰镇橙汁，冰冰凉凉，郑梓妍喝两口，有点精神了。 　　“你是八天前的时候，手机就坏了吧？” 　　魏莱问她。 　　“对呀。” 　　郑梓妍平平静静，随口一说。 　　她想起和游星相处的那夜。 　　“一直没买手机？到现在？” 　　“对呀？” 　　郑梓妍答得理所当然。 　　“……” 　　“……” 　　房间里在瞬间沉默。 　　“梓妍，你是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穿越过来的人吧？！” 　　魏莱情绪波动得有点大。 　　“现代人有谁能离得开手机的？要是我，两天没有手机用就要疯了！” 　　郑梓妍僵硬地嗯一声。 　　郑梓妍能理解她。 　　调侃郑梓妍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人，为假。魏莱联系不上，担心她担心得要死才是真。 　　这样想，郑梓妍心里暖暖的。 　　魏莱墨迹得喋喋不休，郑梓妍尴尬地笑着陪着。 　　这时，另外一道声音传来，是郑梓妍的母亲，卡塔琳娜的声音。 　　“咚咚。” 　　随着敲门声：“宝贝，还有魏莱，出来吃饭了。” 　　“知道了，妈妈。” 　　郑梓妍马上回一句。 　　魏莱停住。 　　郑梓妍抱歉地双手合十，魏莱视线放到旁边，哼一声。 　　今天真的是把魏莱吓坏了。 　　原本说好的，魏莱想今天一早就找郑梓妍出来。去哪里玩，逛哪条街，去哪里吃饭聊天，她早在昨天晚上就想好了。 　　结果今早四点钟，魏莱被魏校长叫醒，他们一家要去农村老家，到山上祭祖。 　　魏莱拒绝不了，于是所有的计划都泡了汤。 　　农村网络差，等到进山里，更是直接丢掉信号。魏莱跟着家里长辈边祭祖，边想打电话给郑梓妍说声抱歉，她们想要出去玩，怕是要等到下午或者晚上了。 　　都回到海州了，手机怎么也是能修好了吧？ 　　魏莱如是想。 　　结果，信号丢失，魏莱一直打不出去电话。好不容易收到信号，打电话给郑梓妍，郑梓妍的手机直接变成空号，吓得魏莱甚至以为郑梓妍这是要与过去的一切斩断联系，人又不见了。 　　午餐都没有与父母一起用，魏莱急匆匆往海州干部宿舍赶。 　　魏校长：“喂，也许是郑梓妍换手机号了，吃过中午饭再去吧？” 　　魏莱：“不，我现在就要去，不见到她我安心不下来。” 　　“梓妍——” 　　魏莱语气幽幽：“梓妍，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吗？” 　　郑梓妍有点犹豫：“魏莱，谢谢你这么关心我……可是，可是。” 　　郑梓妍想说她的控制欲，是不是有点太强了。 　　但这话，郑梓妍说不出口。 　　“可是什么？” 　　“算啦，先吃饭吧。” 　　“不行。”魏莱停住：“到底可是什么？” 　　郑梓妍一跺脚，对着她狠狠白一眼，说：“我要还是男生，真的要觉得你是那种，男朋友不论做点什么，消失半个小时都没有安全感，要刨根问底的女生了！” 　　“哈？” 　　郑梓妍不再理她，直接出门吃饭了。 　　…… 　　两块用酸菜炖煮出来的冻豆腐下肚，郑梓妍才感觉到不对劲。 　　侧目看着身边故意避开她视线的魏莱，郑梓妍后知后觉地想，她刚刚原本想委婉些提醒魏莱的话，似乎引起误会了。 　　不，是把她郑梓妍自己给绕进去了。 　　“魏莱——” 　　郑梓妍强颜欢笑地挤出一句话：“尝尝这个酸菜炖冻豆腐，很好吃的。这个酸菜不是海州的酸菜，是欧洲汉斯那种用大白菜腌制出来的酸菜，味道酸酸爽爽的。” 　　“嗯。” 　　魏莱尽可能让自己的脸色显得平平淡淡，但还是有些心事重重。 　　卡塔琳娜不动声色地将两位女孩的神色全都收在眼底。 　　郑梓妍觉得家里餐厅的氛围开始变得非常尴尬。 　　饭菜可口，父母陪在身边也很温馨。郑梓妍却颇有些如坐针毡地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偶然抬头碰到母亲看她的目光，这让郑梓妍很忧郁。 　　不是您想的那样的！ 　　郑梓妍很想解释。 　　但又担心越解释，事情反而会变得越复杂，到最后，郑梓妍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 　　像是胸口堵着大石头，连呼吸都要变得困难了。 　　碗里的米饭见底，郑梓妍和魏莱几乎是同时吃完的。 　　“爸爸妈妈，我先回屋了。”郑梓妍说。 　　郑权看着魏莱：“魏莱吃饱了吗？” 　　魏莱眉眼弯一下，笑：“谢谢叔叔阿姨，我吃得很饱了。” 　　彬彬有礼，是很有礼貌的女孩。 　　郑权在默默观察。 　　除此之外…….他女儿郑梓妍，如果有这样的好朋友，应该也是很好的事情吧？ 第297章 二百九十二章 离我远点啊，你这个百合女！ 　　“妈妈，我出去了，晚餐前回来。” 　　就像是在说悄悄话，郑梓妍轻声细语地向母亲说。 　　“路上小心。” 　　卡塔琳娜没有意见。 　　“我会小心的。” 　　郑梓妍乖乖点头。 　　多云转阴的天，上午还是阳光明媚，下午却开始阴沉起来。 　　郑梓妍这样的孩子，是阴天乐。太阳光被厚密云层遮住，紫外线少有能透过来的，郑梓妍穿长袖长裙，带上遮阳帽就好。 　　她也乐得不需要打伞的清闲。 　　魏莱说要请她去喝奶茶。 　　郑梓妍不方便拒绝，心中却充满紧张感，甚至是恐惧感。 　　郑梓妍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紧张些什么。 　　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坐在摇摇晃晃的公交车里的感觉了，郑梓妍手里握着伞，任由身体随着公交车一齐晃。 　　魏莱坐在她旁边，侧目看着车窗外。 　　车窗里映出魏莱白白小小的脸，平平静静的。 　　魏莱说有家新开的糕点店，糕点和奶茶都很美味。就是开在海州一中边上，离郑梓妍家稍微有点远了。 　　魏莱目光扫视街道，忽然问：“梓妍，你会留在海州读高中吗？” 　　“高中？” 　　郑梓妍微微皱眉：“应该会在吧？” 　　梓妍，会留在海州读高中…… 　　魏莱心里叹口气，开始有些不知所措。 　　海州各初中的中考总复习，开展到现在也有些时间了。 　　之前的全市模拟考试里，魏莱是海州市第七。 　　虽然距离真正的中考，还有段不算短的复习时间，但魏莱的成绩，似乎也不是海州能够留下的了。 　　为此，海州市的省示范高中，即将退休的海州一中校长曾特意到魏校长家拜访，想争取魏莱能够留在海州一中读书。 　　魏校长笑着反问他：“如果你的孩子能去宁州三中读书，你会让他留在海州吗？” 　　话题到此，已经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 　　梓妍会留在海州读书呀。 　　想想也是。梓妍的父亲，是海州这里的市委书记，守家在地，当然是留在海州更适合她了。 　　魏莱无话可说。 　　郑梓妍反问：“魏莱，你呢？” 　　“……我。” 　　魏莱张张口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笑了声。 　　“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她耸耸肩。 　　海州一中，是这趟公交车的最后一站。如果郑梓妍留在海州读书，海州一中就该是郑梓妍的学校，这趟公交车就该是郑梓妍常坐的了。 　　路过劳动局的时候，公交车上已经只剩下郑梓妍与魏莱两人。司机回头招呼她们： 　　“小姑娘，你们是要去一中吗？” 　　魏莱答得声音赫亮：“对，到一中！” 　　“好嘞！” 　　司机转过身，继续认真开车。 　　假若郑梓妍她们不是到一中，他可能就给她们送到地方，然后直接返回了。 　　这一趟车，途径海州三中，七中，二中，六中，一中。说得直白点，简直就是学生专列，像现在这样的放假非上课时间，没多少人乘车，着实空白得有些寂寥。 　　“吱呀——吱呀——” 　　公交车继续摇摇晃晃。 　　魏莱说的糕点房，在海州一中边上。 　　尽管距离一中稍微有些距离……但到了一中下车，郑梓妍她们离糕点房也就不远了。 　　“嘿，老板！” 　　魏莱带着郑梓妍到的时候，老板正坐在柜台里玩手机。一中清明放假，没有学生，老板开了门，窝在店里悠悠哉哉，也乐得清闲。 　　魏莱的招呼声，让大叔抬起头。大叔见到魏莱身边银发赤瞳的郑梓妍，倍感惊讶。 　　还好，视线里没有厌恶。 　　魏莱显然是这里的常客，自己留在下面点餐，指指二楼对郑梓妍说：“梓妍，二楼有单间，你先上去吧。” 　　海州，魏莱知道的糕点房，奶茶店，就这家有单间。 　　有些话，有些事情，魏莱不方便在郑梓妍家里说，就只好请郑梓妍出来了。 　　郑梓妍回头看看魏莱，准备翻包拿钱。 　　郑梓妍穿得上午那件厚实长裙，没有口袋，所有东西都在她身前的小巧斜挎包里。现在没了智能手机，郑梓妍做不到扫码付款，临出门前，郑权给了她五百元的活动经费。 　　“不用了。”魏莱笑了笑：“我请你的。” 　　郑梓妍琢磨一下，道：“那我一会儿给你。” 　　“算啦算啦，你先上去吧。” 　　魏莱推郑梓妍上楼。 　　老板笑呵呵地看她们。 　　这家店，两层。一层是柜台和工作台，二层才是招待客人的地方。 　　摆四张四人桌，在里面就是包间了。 　　郑梓妍推门进包间的时候，怔怔。 　　包间的装修简单，榻榻米，蒲团，小矮桌，鲜明的日系风格，让郑梓妍瞬间有种回到东京的错觉。 　　想起露娜，想起了自己一直念念不忘的山吹八千代。 　　郑梓妍抿抿唇。 　　“两杯燕麦奶茶，要热的。” 　　魏莱在二层远远吩咐老板。 　　“好嘞，你们先到包间里坐吧。” 　　回眸落在郑梓妍的身上。 　　魏莱很喜欢她。 　　只是时至今日，魏莱也有点不清楚自己对郑梓妍的喜欢，究竟是哪种意义上的喜欢了。 　　“郑梓妍，你有心事？” 　　魏莱也不清楚这话，究竟是问郑梓妍，还是在问自己。 　　“……” 　　郑梓妍不说话，没点头，也没有摇头。 　　说到底，总是缅怀过去，也许连前进的勇气都不会再有了吧？ 　　与此同时。 　　郑梓妍家里，郑权和卡塔琳娜，并排坐在客厅长沙发上。 　　又是许久没有与妻子这样肩并肩的坐在一齐，郑权坚硬的心上，有了丝顿顿柔柔。 　　“哎。” 　　卡塔琳娜叹口气。 　　“在担心什么？” 　　郑权问她。 　　“在担心女儿。”卡塔琳娜说：“我觉得还是应该给女儿买台智能手机。咱们的孩子，现在毕竟是女孩，有些事情只能我做妈妈的来，总不能全都拜托给你吧？” 　　郑权沉默片刻，点头：“都依你。” 　　情感方面，身体方面，郑权真的很难给女儿提供帮助。 　　末了，郑权叹口气。 　　他这做父亲的，着实是太失败了。 　　郑梓妍从小到大，郑权总是将一些过分的事情强加给她。 　　回国，与母亲分开，要到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完成十二年基础教育的最后几步，郑权总是在伤害着自己的女儿。 　　可郑权……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只能在允许的范围之内，尽可能把最好的给自己的孩子了。 　　郑权有些疲惫。他后靠住沙发，想抽烟，又想到妻子在身边，最终还是一口没动。 　　说到底，他还是不清楚到底应该怎么与女儿相处。 　　与郑梓妍好不容易熟络起来的关系，随着郑梓妍到东京接受纠正手术回来，变成女生，父女之间的关系就又有些远了。 　　卡塔琳娜也沉默许久。 　　过会儿，像是想到什么，卡塔琳娜叮嘱说：“郑权，以后进女儿房间，如果关了门，记得先敲门再进。” 　　“为什么？” 　　郑权初起没能听懂。 　　但下一秒他就停住了。 　　郑权是成年人，有些事情自然是懂的。 　　他女儿十五六岁，青春期，正是感情懵懵懂懂的时候。 　　“女儿有那方面的事？” 　　郑权问。 　　“嗯。”卡塔琳娜点点头：“咱们孩子的身体，和那些天生的女孩没有不一样。” 　　这一瞬间，不论是郑权还是卡塔琳娜，都有种郑梓妍要是生下来就是女孩该多好的念想。 　　银发赤瞳，女性假两性畸形，他们孩子遭的罪，未免太多了。 　　“琳娜……” 　　又过十几秒，郑权轻轻说了声：“如果女儿谈恋爱了，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郑权——” 　　卡塔琳娜说：“如果我说，我甚至觉得咱们女儿要是谈恋爱了，反而是好事，你相信么？” 　　郑权不出声，等着卡塔琳娜说。 　　“咱们女儿，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接受自己。”说到这里，卡塔琳娜提醒道：“如果有能够理解咱们女儿的优秀男生陪着，也许会更好……” 　　卡塔琳娜闭上眼睛。 　　“所以我不反对女儿谈恋爱。” 　　卡塔琳娜：“可以牵手，可以拥抱，但绝不可以肌肤相亲地亲亲我我，更不可以做那些不该做的事情。” 　　郑权：“……” 　　郑权想反驳，却又极快地镇定下来， 　　卡塔琳娜目光静谧：“不同意吗？” 　　郑权看着她：“没有。只是觉得十五六岁，高中，谈恋爱未免太早了。” 　　卡塔琳娜轻笑：“那就是需要我们把关的事情了。我负责劝导女儿，你负责好好和那男孩聊聊，咱们分工明确。” 　　说着，卡塔琳娜的笑渐渐收了。 　　“我现在啊……” 　　卡塔琳娜惆怅：“我现在，真的很担心咱们女儿还能不能有正常的恋爱了。” 　　正常的恋爱？ 　　房间里忽然变得安安静静，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了。 　　“唉。” 　　…… 　　…… 　　…… 　　包间里，魏莱贴着郑梓妍，贴得很近。 　　郑梓妍僵僵在原地。 　　说真的，她们之间的距离，某种意义上，不是要接吻，就是要打起来。 　　嘛，虽然女孩子之间亲爱的接吻也没什么。 　　开玩笑，开玩笑啦。 　　总之，郑梓妍面对的情况不属于上述两者中的任何一方。 　　“魏，魏莱？” 　　郑梓妍试探着出声。 　　“啊……” 　　魏莱的薄唇微张，声音越来越大：“啊啊啊啊啊啊啊！！！” 　　“本小姐的初恋啊！人生啊！希望啊！全没了！郑梓妍啊，你还给我啊！！！” 　　时间回到五分钟之前。 　　老板送两杯奶茶，一份大份提拉米苏上来后，包房里就只有郑梓妍她们两人了。 　　走之前，老板很贴心地给她们关了门。 　　魏莱喝一口奶茶，问郑梓妍：“梓妍，你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女生？” 　　噗！ 　　郑梓妍也喝着奶茶，差点一口喷出去。 　　两人面对面对视着，魏莱的表情很认真。 　　“魏，魏，魏莱，你要干什么？” 　　郑梓妍的声音在打颤。 　　结果听到郑梓妍的颤音，魏莱也有些难为情了：“我，我就想问问，梓妍，你之前的话，一定会有喜欢的某种类型的女生吧？” 　　“所以你问这个问题到底是想做什么啊！” 　　郑梓妍低头不想答。 　　“没什么，没什么，梓妍你就说说嘛。” 　　“好不好嘛，好不好嘛，我的郑梓妍大小姐~？” 　　噫。 　　郑梓妍觉得自己要起鸡皮疙瘩。 　　魏莱这人，不论长相还是性格，都是很大方开朗，甚至有点御姐范的感觉。这时候嗲嗲地向她撒娇，郑梓妍是真受不了。 　　“行啦，我说还不行吗？” 　　郑梓妍小声说，脑袋里想着山吹八千代：“温柔，娴静，大概是那种会给人如沐春风感觉的女生？” 　　“……” 　　魏莱沉默，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下。 　　“那我呢？” 　　魏莱问。 　　郑梓妍：“……” 　　这人脑袋里果然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郑梓妍挑挑眉：“活泼，热情，是好事。” 　　魏莱的眸里渐渐有光。 　　郑梓妍又说：“但这是相处的久了。如果是初次见面，问我是不是喜欢这样的女生，我会觉得太吵了。” 　　“做好朋友挺好的，做恋人白头偕老还是算了。” 　　“……魏莱？你，你要做什么？！离我远点啊，你这个百合女！” 第298章 二百九十三章 才不是百合！ 　　魏莱终于平静下来。 　　她盯着郑梓妍的眼睛，一眨不眨，语气柔和：“我不是百合，不是弯的，比外面的电线杆都直。” 　　郑梓妍默默不语。 　　魏莱双手撑着郑梓妍身前的桌子，说：“还不是因为梓妍你太特殊。所以要怪也应该怪你才对！” 　　郑梓妍幽幽：“那可以麻烦你先回去坐好吗？” 　　现在她们两人之间的距离，也不过是两指宽度罢了。 　　郑梓妍甚至能够感受到魏莱的细微吐息。 　　魏莱还在看她。 　　白白小小的脸，柔和。酒红的眼，清瘦的身子被湖蓝长裙衬着，映在背后的米黄墙里，像是幅画。 　　魏莱不再贴着郑梓妍了。 　　回到蒲团上，魏莱拿起燕麦奶茶喝。 　　郑梓妍也小酌两口。 　　包间里，郑梓妍跪坐，端庄舒雅，像是东京出身的大和抚子。魏莱在她对面，盘腿席地而坐，吃相大大咧咧。 　　魏莱觉得郑梓妍身上有种自然美，十分耀眼。 　　“郑梓妍，你真的很像公主。” 　　魏莱夸她。 　　郑梓妍浅浅笑一下，没说话。 　　“也不知道未来，会是谁家好运气的男孩能娶到你。” 　　“……” 　　郑梓妍听着，停住。不再喝奶茶，慢慢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魏莱缓缓直起身，又凑得近些：“梓妍，你现在到底是喜欢女生，还是男生呀？” 　　郑梓妍：“……” 　　魏莱这孩子，问题尖锐，非常精准地击中了郑梓妍的要害。 　　“不知道。” 　　郑梓妍小声嘟哝。 　　被当作男生养育十四年，忽然被告知她其实应该是完完全全的女孩子，郑梓妍是真的不知道到底应该喜欢女生，还是应该喜欢男生。 　　一时间，包间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清明放假，糕点店这里很静。包间里有窗，窗开着缝隙，通向糕点房背面的小区。小区里偶尔有行人或者自行车路过，自行车铃叮当叮当，给寂静的包间里添了些许声响。 　　魏莱嘴角带笑，调侃她：“也就是梓妍你有可能是弯的了？” 　　郑梓妍瞪她：“女孩子之间怎么可以谈恋爱？” 　　魏莱挑挑眉：“我记得欧洲那边，有些国家支持同性恋爱，同性结婚也是合法的。” 　　郑梓妍：“……还说你不是百合，把事情查得这么清楚。” 　　“呃。” 　　魏莱被郑梓妍怼得说不出话了。 　　“我就，就是好奇，稍微到网络上查了下，嗯，对，就是这样。” 　　魏莱在郑梓妍的目光下，渐渐变得有些紧张，尴尬得哈哈笑。 　　郑梓妍不想再理她。 　　燕麦奶茶都有点凉了。 　　魏莱见郑梓妍不再理自己，吐吐舌头，忽然不知道该和郑梓妍继续聊点什么好。 　　“那…….梓妍，你会反感和男生相处吗？” 　　郑梓妍颇为疲倦地抬起眸：“魏莱，你是我妈妈吗？” 　　魏莱一脸认真地点点头：“要是有梓妍你这么可爱的女儿，我真的挺开心的。” 　　“……” 　　郑梓妍气结。半晌，说：“不反感。” 　　正要再说什么，魏莱的手机响起，是魏莱母亲打过来的电话。 　　电话里，母亲问魏莱有没有见到郑梓妍，要魏莱注意安全，不要带着郑梓妍去危险的地方玩，坐在魏莱对面的郑梓妍听得清清楚楚。 　　母亲陪在身边的感觉呐…… 　　魏莱放下电话，问：“梓妍，等会，我可以请你吃口晚餐吗？” 　　郑梓妍拒绝了。 　　“我妈妈后天要回去安特卫普，这两天我想多陪陪她。” 　　母女之间，究竟是谁陪谁呢？ 　　魏莱能理解，也不再坚持了。 　　她切下一块提拉米苏吃。切得有些大，蹭得嘴角都是奶油：“如果是我的话，我希望男朋友能是和善大方，心态平稳，能给我安全感的人。” 　　“嗯？” 　　郑梓妍再次将视线移到魏莱身上。 　　怎么忽然说起男朋友了？ 　　“梓妍，你呢？” 　　魏莱问她。 　　郑梓妍：“……我连自己能不能喜欢上男生都不知道呢，也许会单身一辈子吧？” 　　郑梓妍嘴上说着，脑袋里却情不自禁地想起帮助过她的游星。 　　那天游星走得匆忙，郑梓妍只知道帮助过她的小哥哥叫做游星，就连游星的姓氏是什么都不清楚。 　　就更不可能知道游星其实是她的表弟，那位大藏日勤老人的孙子了。 　　原本，郑梓妍还想拜托千夏姐姐，或者与她一齐玩游戏的里想奈表妹，在东京找到那位叫做游星的男生，然后好好地和人家说声谢谢。 　　然而，郑梓妍到底没有这么做。 　　东京那么大，想找到一位完全陌生的人，应该会是非常麻烦的事情吧？ 　　郑梓妍可不想再给外公家里添麻烦。 　　每当想起乘机归国那天，外公大藏日勤送她到机场，隔着窗户，向她挥手道别时候的模样，郑梓妍的心里就忍不住阵阵愧疚。 　　“嘿——！” 　　魏莱的手在郑梓妍跟前晃晃。 　　“回神了，回神了。” 　　直到郑梓妍的眼神再次聚焦，魏莱在收回手，脸色满是玩味地看她： 　　“梓妍，你有问题。” 　　“哈？” 　　郑梓妍懵懵。 　　“我有问题？” 　　她指指自己。 　　魏莱坦率地点点头：“你知道你刚才是什么样子吗？” 　　郑梓妍没有镜子，哪能知道自己刚才是什么样。 　　“手托香腮，眼神迷离，怎么看怎么像是少女怀春的模样。梓妍，你这颗心，不会是在医院里被什么帅哥给俘获了——吧，噗？” 　　魏莱说到最后，自己都没忍住笑。 　　“我记得梓妍，你外公家里医院住着的，都是东京那里的权贵。你有没有遇到什么那种温文尔雅的王子呀？给我介绍介绍？” 　　郑梓妍白她一眼：“去问你姐姐魏节要去，她现在可是樱小路家的少夫人。” 　　郑梓妍彻底不想理她了。 　　…… 　　傍晚，卡塔琳娜推门进来，吱呀一声。 　　郑梓妍在睡觉。 　　下午，郑梓妍与魏莱告别，回了家。 　　顺便一提，郑梓妍她们回来的时候，走得海州一中门前的路。一中门前刚好有根打斜的电线杆，歪歪扭扭的。 　　“我不是百合，不是弯的，比外面的电线杆都直。” 　　“……” 　　“……” 　　郑梓妍她们驻足在电线杆跟前，一时间两位小姑娘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电线杆隐在桃色花瓣的树里。 　　一阵春风吹过，花瓣飞舞，落英缤纷。 　　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太阳透过云层的间隙，洒下缕缕阳光。 　　她们周围，顿时满是春天的光芒。 　　“唔！” 　　刹那间，郑梓妍变得无法思考。 　　她被魏莱抱住，女孩们的脸蛋亲密贴在一起。 　　突如其来的触感，让郑梓妍的意识瞬间飞了，脑海里变得一片空白。 　　魏莱蹭了蹭。 　　郑梓妍迷失的意识，渐渐清晰。她感受到了魏莱的热度，心里却迷茫着，不知道该怎么安置这份“热”。 　　魏莱，对曾经是男生的她，应该是抱有着爱慕之情吧？ 　　“梓妍——” 　　魏莱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弯了，想要和你谋求某种不纯洁的关系，你会接受我吗？” 　　那时，魏莱的话，在郑梓妍心中反复徘徊盘旋，她的心脏剧烈跳动，跳动得几乎要无法呼吸了。 　　魏莱温热的体温一直在传向她。 　　“诶？” 　　下一秒，魏莱却松开了她。“嘭”地撑开郑梓妍手里的伞，又将伞柄塞到了郑梓妍的手心里。 　　郑梓妍的脸颊残留着红润，眼神茫然着。 　　魏莱却在哈哈地笑：“开玩笑，开玩笑啦，电线杆打斜了不也还是笔直的嘛！脸颊红红的梓妍真可爱~。” 　　郑梓妍:“……” 　　“魏莱！！！” 　　咳咳，言归正传。 　　回家后的郑梓妍有点累，小睡到现在。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房间里已经亮起灯，窗内白亮亮，窗外灰蒙蒙。 　　已经晚上了。 　　郑梓妍起身，睡衣睡得有些起皱。中午没吃多少饭菜，和魏莱出去也不过尝两口提拉米苏，她现在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 　　卡塔琳娜进屋，手里拿着条干净裙子。 　　郑梓妍静静看着母亲，问：“咱们晚上是要出门吗？” 　　“嗯。” 　　卡塔琳娜点头，把裙子放到女儿床边：“咱们晚上出门吃烧烤。” 　　“穿这条裙子，之前那条有点脏了。” 　　郑梓言掀开被子，细声细语：“烧烤的话……黄牛村？这样的话，穿白天那条裙子不是刚刚好吗？” 　　吃自助烧烤，衣服会染上些烤肉味道，正好穿回来之后一并洗了。 　　卡塔琳娜淡笑出声，伸出手指点点女儿的额头：“要注意形象，只要出门，不论做什么都应该干干净净的。” 　　“咱们先去给你买些暂时应付的衣服，回来再去吃烤肉。” 　　“啊？” 　　郑梓妍的脸僵一下，有点苦：“还买衣服呀？” 　　郑梓妍带回来的衣服不多。卡塔琳娜做给她的那些晚礼服，不适合日常穿着。而适合日常穿出门的衣服，应季的，郑梓妍手里也就四套。 　　当时她们母女从东京走得匆忙，怕大藏日勤临时变卦，所以就这么轻装简行地回来了。 　　哪有精力再到东京街头买衣服。 　　“而且，妈妈——”郑梓妍说：“海州这里的服装店，衣服都很一般的。” 　　郑梓妍害怕自己又要被母亲当成衣架。 　　卡塔琳娜说：“买几套暂时应付一下的衣服就行。等妈妈回到安特卫普，回到工作室，再给宝贝做些漂亮衣服邮寄过来。” 　　“……” 　　卡塔琳娜不提还好。 　　她一讲自己要回安特卫普，郑梓妍的心情瞬间就有些低落了。 　　郑梓妍开始变得焦躁不安。 　　卡塔琳娜能够理解女儿的这份焦躁。 　　十二年前，郑梓妍他们家里陷入严重的财政危机。卡塔琳娜为缓解压力，将孩子留在父亲郑权身边，独自一人前往安特卫普设计学院任教，这种要与家人分开，天各一方的感觉并不好受。 　　不过。 　　孩子，早晚有天是要离开父母的，早些适应应该也没有什么坏处吧。 　　卡塔琳娜转身离开。 　　郑梓妍简单洗漱，穿好衣服跟着父母出门。 　　郑梓妍这样的孩子，是黑夜的宠儿。只有月亮高高升起，太阳完全隐耀的时候才是最舒服的。 　　不用遮阳帽，不用遮阳伞，也用不到防晒霜。 　　郑权开车直奔商场。 　　商场里的人，比白天通讯营业厅的人还要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电梯上甚至都不容错位。 　　卡塔琳娜进到精品服饰店，一家一家地挑。 　　郑梓妍跟在母亲身后，渐渐走神。 　　郑梓妍这孩子，到底是被卡塔琳娜给当作了衣架。某个瞬间，郑梓妍甚至感觉自家亲妈似乎是在拿她来玩那些小女生玩的换装游戏。 　　“爸爸——”郑梓妍看看到下一家服装店里挑选的母亲，仰天吐槽：“我好累啊……” 　　衣服穿穿脱脱，很耗费体力的。 　　郑权听到女儿的话，感同身受地点点头。 　　卡塔琳娜给女儿买了好几套衣服。郑权一路跟着拎着，即使是郑权这样的壮硕体格都觉得自己拎包的胳膊酸酸麻麻，很不舒服了。 　　“宝贝，来试试这件衣服——！” 　　卡塔琳娜又远远招呼他们父女。 　　郑梓妍：“……” 第299章 二百九十四章 其实是重男轻女 　　即使购物中心里的精品服饰店，店里买的服装，服装的设计，以及使用的布料，也没有办法与卡塔琳娜工作室制作的高端货相比。 　　说句天差地别都不过分。 　　但不得不说，卡塔琳娜作为服装设计师，眼光真的很好。普普通通的衣服，搭配好，穿到郑梓妍身上也会有优雅高贵的感觉。 　　就像有句话说的，即使是优衣库那样的普通衣服，懂得穿搭，也能够搭配出高级感来。 　　“女士，您的眼光真的是太好了！” 　　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家衣服也能这样惊艳的售货员赞不绝口。 　　卡塔琳娜轻笑连连。 　　郑权双手塞满大包小包，甚至郑梓妍手里都拎着两双搭配衣服的鞋子的时候，卡塔琳娜是终于满意了。 　　“我们去用晚餐吧？” 　　卡塔琳娜温柔地问道。 　　“好……” 　　郑梓妍答得有气无力。 　　“先生，这是您的发票，请收好。您现在已经是本店的金牌会员，下次购物有85折优惠。” 　　“嗯。” 　　郑权拿好票据，到那边收银台付款的时候，捏着银行卡的左手微微颤抖了下。 　　别想了，只要妻子女儿开心就好。 　　尽管郑梓妍似乎并不怎么开心…… 　　…… 　　“等过些天，妈妈就给你邮寄衣服过来，宝贝先忍耐几天。” 　　去烧烤店黄牛村的路上，卡塔琳娜不停叮嘱。 　　“还有郑权你，也不说定制套新的西服。等我回去也给你邮寄过来一套，经常出席会议，有头有脸的人物，穿得破破烂烂成何体统。” 　　郑权：“……” 　　衣服不需要多，够换洗就行。再多，郑权管这叫做铺张浪费。 　　当然，专心开车的郑权一语不发，可不准备扫妻子的兴。 　　“欢迎光临！” 　　到黄牛村门口后，郑权停车到旁边，把在购物中心买好的东西都留在车上，带卡塔琳娜母女下来。 　　留在门口的服务员见到郑权，恭恭敬敬给他开了门。 　　郑权是这里的常客，店里的人都认识他。 　　“二楼包间已经给您准备好了，您直接上去就可以了。” 　　郑梓妍下午还在小憩的时候，郑权就已经订好黄牛村的包间。于是，尽管黄牛村此时食客颇多，人声鼎沸，郑梓妍他们也还是有地方用餐。 　　服务员冲楼上喊道：“203客人到了，上面接待一下！” 　　“哎，知道啦！” 　　郑权向上楼，在二楼楼梯口遇到这家店老板的儿子，就是那十四五岁，身高却足有一米八，壮壮实实的李斌小伙子。 　　“郑叔好！” 　　李斌笑着向他打招呼。 　　“又在店里帮工啊？” 　　郑权也笑着回他。 　　“这不是清明节，学校放假嘛！” 　　李斌说着，视线落到郑权身后。 　　李斌的笑容停在脸上。 　　郑梓妍的银发赤瞳，很醒目。去年，郑梓妍还在海州的时候，对自己厨艺有自知之明的郑权同志，时常带着她来黄牛村。 　　所以，对于黄牛村这家店来说，郑梓妍也是常客。 　　但现在的郑梓妍…… 　　李斌见到的是深蓝色的绣花裙摆。 　　“小，小——哥哥也来了啊？” 　　郑梓妍胸前起伏得青春靓丽，穿的也是女装。可他记得旁边的郑叔明明说过这是他儿子啊？ 　　李斌尴尬得声音都扭曲了。 　　郑梓妍怔一下，瞪他。 　　“我是女生。” 　　留下一句话，郑梓妍轻飘飘地从李斌身边走开，只剩下淡淡的樱花香气。 　　李斌的头转过去，一直在注视郑梓妍的脸颊，直到郑梓妍消失在走廊拐角处。 　　“嘿，李小子。” 　　郑权回头看看自己妻子已经沉下去的脸色，转身拍拍李斌的肩膀。 　　“郑，郑叔，这咋回事啊？” 　　李斌蒙了。 　　“咳咳。” 　　郑权咳嗽两声：“你郑叔我有点封建，重男轻女，一直想要个儿子养的。” 　　李斌：“……啊？” 　　这说法，也太—— 　　但说真的，之前郑权带郑梓妍来黄牛村用餐，尽管郑权信誓旦旦地讲郑梓妍是他儿子，李斌也一直是将信将疑的。 　　哪里会有长相这么可爱的男孩子嘛！ 　　再见到跟着郑梓妍上来的卡塔琳娜女士，李斌瞬间懂了。 　　“所，所以，是小姐姐了？” 　　李斌试探着问。 　　郑权鼻里重重出口气，“嗯”了声。 　　自己挖的坑，得自己埋上。 　　黄牛村二楼的气氛变得有些冷场。 　　“服务员，服务员！”隔壁包间有顾客招呼他：“给我再来一斤肉！” 　　“哎，来啦来啦。” 　　烤肉店里有点热，李斌擦擦自己额头上的汗，尴尴尬尬地笑，把菜单塞到郑权手里：“郑叔，您先点菜，我马上就到。” 　　“行，你先忙着吧。” 　　李斌走了，郑权松口气。 　　还好李斌也是学生，平时学习忙，只有放假的时候才到店里帮工，总共也就见过郑梓妍三四次。 　　平日，店里的其他人，可没谁会过问郑梓妍到底是男是女。 　　“郑权——” 　　卡塔琳娜走到郑权跟前，手握紧，紧接着又松开了。 　　“没事的，相信我。” 　　郑权的表情归于平淡，轻声说。 　　…… 　　李斌觉得自己需要缓缓。 　　刚才郑权点好餐，叫服务员的时候，他是拜托店里其他服务员过去的。 　　但店里生意兴隆，服务员人手不够，这端盘上肉给郑梓妍他们一家送过去的活，还得李斌来干，想躲都躲不掉。 　　李斌再见到郑梓妍时，郑梓妍正用冷淡的眼神无声地盯着他。 　　这让李斌仿佛芒刺在背。 　　调整炭火风道，烤热烤盘，再用牛肥肉油（动词）锅，李斌这一套动作下来，郑梓妍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他，盯得李斌发毛。 　　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热得，李斌脑门全是汗。 　　他说：“小姐姐，对不起，对不起，我认错了。” 　　郑梓言反手系好围裙，防止烤肉的油崩到裙子上，还是一言不发。 　　郑叔啊，您可把我坑惨了啊！ 　　李斌心里碎碎念，面色愈苦。 　　我就说嘛，之前穿着黑色外套，牛仔裤，那么英气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是男生嘛！ 　　“女儿——” 　　郑权看氛围不对，刚要出声打破僵局。 　　郑梓妍先开口了：“你觉得我像男生吗？” 　　“不像，绝对不像。” 　　李斌疯狂摇头，留的短发随着摇头散开，像是甩水小狗狗的毛发。 　　“您这么漂亮可爱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会被觉得像男生呢！” 　　“嗯……” 　　郑梓妍舔舔被炭火烘烤得有些干的嘴唇，琢磨了一会儿，问：“那你觉得我之前那身穿着怎么样？” 　　老实说。 　　银发赤瞳，像是精灵的女孩子，蹙眉看着你，小巧舌尖舔舔薄唇的模样。 　　李斌的心扑通跳了下。 　　“也好看。” 　　他说：“很帅气，很英气，就像游戏里那些女精灵游侠似的！” 　　呸，这算什么比喻！ 　　李斌刚说完就有些后悔。 　　游戏里的精灵游侠将军是他的最爱。但这年头，和他同龄的那些女生可不见得懂什么是精灵游侠。 　　结果，就在李斌懊悔不已的时候，郑梓妍却笑了下。 　　她做手术，接受激素治疗彻底变成女生之前，在校穿校服，不在校穿男装，都把魏莱“骗”得迷迷糊糊，一直以为她是女生。 　　唉。 　　在这之前，能将她当作男生对待的，除了她的亲生父母，可能也就只有母亲卡塔琳娜的那些学生了。 　　还有那些见过她之前那张身份证的人…… 　　算了，就连海州都有八百万老百姓，哪能那么凑巧遇到。 　　“先烤肉吧。” 　　郑权招呼李斌。 　　“哎哎，好嘞，这就给您们烤上！” 　　可总算是找到台阶不用面对那位银发赤瞳的小姐姐了！ 　　牛肉切得很薄，肥瘦相间。李斌夹起来，一片一片贴到环状烤盘上，滋啦一声。 　　郑梓妍的目光总算是不在他身上了。 　　但李斌仍然觉得这附近气氛尴尬冷场得要死。 　　“郑叔，我们家的肉切得很薄，您一会儿翻过来简单烤烤就熟了，店里忙，我就先走了啊？” 　　说完，也没等郑权，他就先退出门，腾腾腾到楼下去了。 　　门关上。 　　包间隔音好，黄牛村店里人声鼎沸，郑梓妍他们却听不见其他食客的声响。 　　卡塔琳娜捂嘴笑：“我家宝贝就是漂亮。” 　　郑梓妍嘴角咧咧。 　　郑权：“我就说不会有任何问题吧？” 　　结果卡塔琳娜母女一齐瞪他，瞪得老郑也是好不尴尬。 　　早知道这样，他就该到黄牛村买好肉，回家用电热锅烤着吃了。 　　“来来来，吃肉，肉好了。” 　　郑权在转移话题。 　　郑梓妍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叫，不再在意，顺着自家父亲的意思来。 　　她夹来牛肉，沾些烧烤料，嚼嚼。 　　“琳娜，感觉味道怎么样？” 　　郑权问他妻子。 　　卡塔琳娜细细品：“比你买回家里烤的好吃。” 　　郑权忽然就觉得自己对面是幅画。 　　不论他妻子，还是他女儿，母女坐在一起，全都是牛肉咀嚼得细细，端庄高雅，美景如画。 　　反倒是郑权自己，看得出神，忘记嚼，噎着满嘴的肉。 　　“……” 　　嚼两口，郑权借着冰啤酒咽下去，鼻里沉沉出口气。 　　面色变得冷峻，郑权似乎陷入思考。 　　如果当年，他没有听从老爹的意见回国发展，而是选择留在慕尼黑，现在的他们一家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以当时汉斯家的医疗技术，应该在他女儿郑梓妍出生的时候就能检查出来问题，然后在郑梓妍形成性别认知之前，就能够将一切纠正到最正确的模样了吧？ 　　也许，这时候的郑梓妍—— 　　唉，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第300章 二百九十五章 给我最亲爱的宝贝 　　第三日清晨，卡塔琳娜出门的时候，海州的天还是蒙蒙亮。 　　再有两小时，她就要登上从海州国际机场飞往这边京城的飞机了。 　　而后是这边京城到欧洲安特卫普的直达。 　　安特卫普那里什么都有。机场里，卡塔琳娜轻装简行，只带一只极小的行李箱，已经在柜台取好登机牌。 　　郑权和郑梓妍，到候机大厅陪她。 　　郑权叮嘱：“琳娜，到京城和安特卫普，记得给我打电话。” 　　郑梓妍沉默着，一语不发。 　　起初，郑梓妍稍微有些迷糊。然而当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身处海州国际机场。 　　母亲，要走了。 　　清晨的海州国际机场，旅客很多。安检通道挤满人，郑梓妍只觉得耳边熙熙攘攘，到处都是声音。 　　某个瞬间。 　　郑梓妍恍惚一下，感觉视线里的画面顿顿，时间就像是要停止流动一般。 　　停止…… 　　郑梓妍轻轻拽住母亲的衣袖。 　　已经……没办法再与母亲依偎在一起了吗？ 　　回到海州这三天，郑梓妍每分每秒都在算着过，可还是觉得时间，过得未免有些太快了。 　　她的母亲，卡塔琳娜到底是要登机离开了。 　　郑梓妍想要冷静下来。 　　但郑梓妍抓紧母亲的衣袖，咽咽口中津液，擤了擤鼻子，屏住呼吸，眼泪到底还是不争气地流下来了。 　　“妈妈——” 　　郑梓妍强忍着眼泪。 　　上帝啊！ 　　郑梓妍在心里暗暗祈祷。 　　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时间就此停止，再给她些能够依偎着母亲的时间吧！ 　　“宝贝。” 　　卡塔琳娜笑着拉女儿过来，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肩膀：“妈妈就离开一会儿。等到七月，安特卫普那边放暑假，妈妈就可以回来陪你了。” 　　“在海州，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身体哪里觉得不舒服，就打电话给木下院长。” 　　卡塔琳娜叮嘱说。 　　“嗯，嗯，我知道了——妈妈。” 　　郑梓妍忍不住，哭出了声，眼眶红红的。 　　卡塔琳娜摸了摸她的头发：“宝贝别哭了，妆哭花了，就不漂亮了。” 　　郑梓妍频频应声，呜咽着。 　　昨晚，郑梓妍睡不着。她盯着房间里漆黑的天花板，发了整晚的呆，直到房间又有了光亮。 　　郑梓妍和母亲说好的，第二天送她去机场，不哭。 　　然而卡塔琳娜起来，听到房间里静悄悄，以为女儿还在熟睡，是想直接收拾好行李离开的。 　　结果打包好行李，卡塔琳娜一回头，就见到女儿站在主卧门口，静静看她。 　　“妈妈……” 　　郑梓妍张张口，泫然欲泣：“您，是又要不辞而别吗？” 　　不辞而别。 　　女儿简简单单的问话，却戳痛了卡塔琳娜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郑梓妍整夜没睡，心里的弦一直绷紧着，听到收拾行李的声音，就直接过来了。 　　郑梓妍说要送她到机场。 　　卡塔琳娜没拒绝，给她编织好头发，画了美美的妆。 　　“我家宝贝一直是这样漂亮呢。” 　　时间回到现在。 　　卡塔琳娜亲昵地贴贴女儿的额头。 　　飞机已经抵达海州国际机场，不久后就要开始登机，已经到她过安检的时候了。 　　郑权到跟前：“女儿，让妈妈去安检吧，时间不多了。” 　　郑梓妍不情不愿。 　　她是多么希望，现在能在机场广播里听到有关飞机延误的信息，然后母亲留在机场等待，她就又能与母亲再多待一会儿了。 　　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郑梓妍哭着，卡塔琳娜却在笑着。 　　女性假两性畸形的疾病，已经解决了。女孩子应该注意的事情，该学会的事情，卡塔琳娜也早已全都教给女儿了。 　　暂时，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担心的了。 　　“想妈妈了，就给妈妈打电话。”卡塔琳娜说：“三个月后，妈妈回来，也许还能到中考考场给你加油助威呢，要在海州乖乖的哦。” 　　母亲离开了。 　　郑梓妍和母亲挥手告别，眼睁睁看着母亲的身影消失在安检门口，郑梓妍终于哭得泣不成声了。 　　父亲郑权递过来一张手帕纸，拍拍女儿的肩膀，没有说话。 　　若是以往，郑权还可以用“男子汉大丈夫，男儿有泪不轻弹”来劝劝孩子。 　　而现在…… 　　还是让伤痛，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抹平吧。 　　“妈妈她，暑假一定会回来的吧？” 　　郑梓妍接过手帕纸，没有擦拭，任由眼泪划过脸颊，滴落下去。 　　滴落…… 　　滴落的眼泪，又将归往何去处呢？ 　　“……一定会回来的。” 　　郑权宽厚的手掌，握住女儿的手，握得紧紧。 　　…… 　　…… 　　…… 　　为什么。 　　今天，没有像之前她们母女在东京遇到的雷暴天气那样，飞机无法起飞，她们不得不困在机场里，无法离开呢？ 　　郑梓妍走出门。 　　机场外，阴云密布，下着细如牛毛的薄雨，随风飘零。空气中水雾弥漫，渐渐积攒在她的心里，既潮湿又沉重。 　　“女儿，早餐想吃点什么？” 　　郑权到停车场取车，中途问她。 　　他们一家早晨走得早，没有来得及用早餐，郑权现在都有些饥肠辘辘的。 　　“……我想先回家。” 　　郑梓妍不再哭了。 　　她上车，蜷缩起身子，目光呆呆起透过车窗，往机场的方向望。 　　“爸爸，我还不饿……我想先回家……” 　　“……” 　　郑权沉默片刻：“行。” 　　海州有为数不少的早餐店支持外卖。女儿要是实在没有心情出门，他就到时候直接叫些外卖好了。 　　“呜——” 　　郑权放入钥匙。 　　汽车启动时，车里发动机的声音，郑梓妍听着，却只觉得像是谁在伤心呜咽。 　　持有悲观消极想法的人，不论看什么，都只会是悲伤的吧？ 　　郑梓妍深深明白这点。 　　却纠正不了。 　　“爸爸，车里有毛毯吗？” 　　郑梓妍问。 　　“没有。” 　　车里阴冷，郑权摇头，抬手打开了空调暖气。 　　“谢谢爸爸……” 　　郑梓妍实在是太累了。 　　空调热风的暖意，衬着疲惫，让郑梓妍很快沉入梦乡。 　　郑梓妍做了很多零碎片段拼凑起来的梦。 　　梦里的她啊…… 　　梦里的她，自记事开始就是女生。爷爷外公都很疼她，父亲留在慕尼黑的大学里任教，母亲有自己服装品牌的工作室，一家人其乐融融的。 　　倘若没有父亲工作的限制，他们一家人能够一直一直在一起，该多好呐！ 　　然而，这些终究是梦。 　　郑梓妍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奢望。 　　明明梦里是幸福的，美好的。清晰知道这些不过是幻境的郑梓妍，却只感受到愈来愈深的悲伤。 　　“吱——” 　　刹车。 　　回家的路，有些拥堵。 　　郑权开车开得走走停停，郑梓妍醒了。 　　郑梓妍翻身，按下车窗透透气，却听见车窗外面全都是滴滴答答的汽车鸣笛声。 　　今天是清明假期的最后一天。 　　到老家祭祖探亲的人们纷纷离开，全都回去了自己工作生活的地方。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到处都是别离。 　　郑梓妍关上车窗，车里又变得安静了。 　　“醒了？” 　　郑权回头问她。 　　“嗯，醒了。” 　　郑梓妍静静地看他。 　　“等进城，就快了。” 　　郑梓妍记得自己刚到海州的时候，父亲接她回家，说过类似的话。 　　郑权说：“要是觉得累，等到家就好好休息休息吧，爸爸等会去叫早餐的外卖。” 　　“嗯。” 　　郑梓妍侧侧头，深呼吸，额头贴在冰冰凉凉的玻璃上。 　　转瞬间的事情。 　　她就回想起刚刚母亲抱她在怀里，亲昵贴贴她额头的温暖。 　　“三个月……” 　　郑梓妍呢喃着，缩回座位上轻轻发颤，不想再靠近车窗了。 　　说到底，郑梓妍还只是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呐…… 　　那边，郑权默默注视着后视镜里女儿的模样，再望望窗外越下越大的雨，说：“女儿——” 　　“你妈妈给你留了礼物，就放在你房间里床头柜的抽屉里面，回家去看一下吧。” 　　礼物？什么礼物？ 　　郑梓妍觉得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断层。 　　昨天一整天，郑梓妍都陪着母亲，腻在家里。母亲哪里有时间买些礼物，还能悄悄放到她房间的床头柜里？ 　　海州国际机场，距离海州市区不远。进了城，再走不远就是海州市委宿舍的家。 　　“爸爸，妈妈给我留了什么礼物呀？” 　　“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郑权专心开车，没回答，再没多说。 　　郑梓妍一路都没有闭眼睛，脑袋里全都是临走前送给她礼物的事情。 　　雨还在下。 　　郑权开车停在楼下，郑梓妍没有撑伞，打开车门就往楼上赶。 　　郑权在身后喊她：“小心淋雨着凉！” 　　雨，在瞬间浇湿了头发。有刘海贴到眼角，挡了视线，郑梓妍拨开，拿出钥匙直接开门。 　　也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或者跑上楼的汗水。郑梓妍脸颊有水滴落，落到家里地板，又被郑梓妍足底的皮靴踩过，留下灰黑鞋印。 　　心急的郑梓妍，靴子都没有顾得上脱。 　　“哗啦！” 　　冲进房间，郑梓妍把床头柜拽开，里面是个精致的长长盒子。 　　母亲真的给她留了东西！ 　　“给我最亲爱的宝贝（德文）。” 　　盒子上的字，郑梓妍搭眼就知道是她母亲卡塔琳娜的。 　　再打开礼盒，里面安安静静躺着台小巧的银白智能手机。手机的旁边，拆开又包装好的手机包装盒，静悄悄地靠在旁边。 　　“妈妈……” 第301章 二百九十六章 畅想未来 　　清明假期一过，对于这些忙忙碌碌的初三孩子们来说，距离中考也不过就是短短三个月的事情罢了。 　　三个月的时间，成绩能提高多少呢？ 　　弄不懂的题目，仍然有许多。 　　但孩子们早已不像刚刚开始总复习的时候那样磕磕绊绊。 　　郑梓妍终于回到校园。 　　宽松校服的触感，让她有些不适应。 　　“体育课，要出去走走吗？” 　　身旁的魏莱忽然问她。 　　时间已经是翌日下午，郑梓妍闷闷不乐直到现在。 　　许是三天前，郑梓妍被魏莱的“真情告白”给吓到了。尽管这周魏莱所在的组朝阴，魏莱郑梓妍是同桌，郑梓妍却一直在与魏莱保持着距离。 　　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嘛。 　　魏莱其实已经很满足了。 　　虽然没能再找到机会贴在郑梓妍的身旁，魏莱的心，却早已如同云层上面的春日般温暖了。 　　要在体育课出去走走吗？ 　　郑梓妍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点点头。 　　厚重的语文复习资料被她塞到书桌堂里。 　　这雨，从母亲卡塔琳娜离开那时，就开始下了。淅淅沥沥下过整天，一直到刚刚才停下来。 　　恰逢体育课，当真是及时雨。 　　对于这些初三孩子，体育课早已经没有什么正式课程。天气不允许，就是自习课。天气允许，体育老师点到，随后就是自由活动了。 　　想读书复习的，可以继续回到教室里。想要放松的，就去操场上活动活动。 　　当然，剧烈活动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例如篮球，足球，排球。羽毛球倒是可以。 　　“魏莱，体育课要不要打羽毛球？” 　　平日与魏莱玩得好的女生们过来邀请她。 　　“不用了。” 　　魏莱摇摇头，脑后的马尾晃了晃。 　　“嘿，就别为难她了。” 　　有女生揶揄地调侃魏莱：“咱们国家有句古话叫做小别胜新欢，魏莱当然是要在体育课陪着她的小情人了，哪有空理我们。” 　　“去去去，少拿我寻开心。” 　　魏莱面不改色。 　　倒是郑梓妍被揶揄得面颊微红。 　　谋求某种不纯洁的关系。 　　郑梓妍总觉得三天前魏莱这话，不像是说笑。 　　不纯洁的关系……百合花开？ 　　郑梓妍摇摇头，身后梳理成低马尾的长发随着也摇了摇。 　　魏莱的好友们走了。 　　魏莱也离开座位，到门口招呼郑梓妍。 　　“魏莱，你等我一下。” 　　郑梓妍在书包找室内卫生间的钥匙。 　　这是班主任何妍丽老师给她的特权。 　　出于躲避阳光的考虑，允许郑梓妍使用修建在教学楼内的室内卫生间。 　　虽然，时至今日，郑梓妍都没有理解海州三中。 　　明明有更加方便学生的室内卫生间，学校却只开放室外卫生间给学生使用呢？ 　　室外卫生间的惨烈状况，郑梓妍今天可是见识到了。 　　上午大课间。 　　魏莱陪着郑梓妍到操场散步，路过那里。 　　室外卫生间很拥挤。 　　男生那里还好，进的人多，出的人也多。女生这边就麻烦得不得了，门前排起长队，女生们叽叽喳喳讨论着各种事情，从考试题目到当红明星，无所不谈。 　　郑梓妍当即就觉得脑袋要炸了。 　　算了，算了。 　　特权就特权吧，总比受罪好。 　　钥匙被郑梓妍放到书包的内置笔袋里，很好找。等郑梓妍拿好钥匙出门的时候，坐门前留在教室里读书的女生见到她，眼里隐隐有丝羡慕。 　　魏莱牵住郑梓妍的手，笑着：“正好我和你一齐。” 　　郑梓妍的身影一晃，脸黑一下：“别闹。” 　　魏莱推搡地笑着和郑梓妍出门了。 　　门前那女生，眸里的羡慕更甚。 　　有朋友的感觉，真好呐。 　　…… 　　郑梓妍她们在卫生间门前站了一会。 　　“……魏莱。” 　　郑梓妍沉默着，忽然出声。 　　“嗯。” 　　魏莱揉了揉头发。 　　郑梓妍说：“要不你先进，我再进？” 　　魏莱看着她，嘴角无可奈何地带上浅笑：“行行行，都依你，小公主。” 　　郑梓妍不理她，靠墙等在旁边。 　　上课铃声早已响起，走廊里空空荡荡，静悄悄的。 　　卫生间旁边的楼梯，却出现脚步声。 　　是他们初三的老师，抱着卷子到楼上，碰巧路过这边。 　　有老师议论说：“六班银色头发那女孩住院太久了，成绩下滑得有些厉害。” 　　“其实还好啦，去一中肯定没问题……但语文真的是大问题，文言文的分数基本全丢了，否则咱们中学又能多一个考上宁州三中的学生。” 　　郑梓妍：“……” 　　老师们没往三楼走廊里望，没看见郑梓妍，只有郑梓妍听到他们的话，独自靠着墙发呆。 　　父亲郑权与她说过。 　　没有必要强求自己，只要中考分数能够过省示范中学的分数线，就够了。 　　但作为学生，谁会嫌弃自己考试的分数少呢？ 　　魏莱出来的时候，郑梓妍正在蹙眉愁思。 　　“嘿，回神了。” 　　视线里出现魏莱晃来晃去的手。郑梓妍抬头，见到她仿佛阳光般灿烂的笑。 　　“又在想妈妈？” 　　郑梓妍顿一下，点头，又摇头。 　　她闷闷不乐一整天的原因，是母亲，现在却不是。 　　“我想回去再背背书。” 　　郑梓妍说。 　　今天，郑梓妍被魏莱陪着，找各科老师要复习资料。那些资料叠加在一起的厚度，给郑梓妍留下了深刻印象。 　　尤其是语文复习资料，那一本书又大又厚又重，像是砖头。 　　今年，西江省的中考改革，英语从原本的一百二十分降低到一百分，语文的难度却加深了。 　　例如文言文，往年都是考察教科书上的原文。网络上有现代文翻译，教科书又有注释，只要学生肯下大力气背诵，通常能拿到不低的分数。 　　而今年不同。 　　文言文不再考察教科书的原文，而是随机地抽取其他古书中的文段，这就十分考验学生本身的文言文功底了。 　　至于郑梓妍的文言文功底…… 　　咳咳。 　　还是不提为好。 　　魏莱突然抓住她的手，往楼下走： 　　“咱们刚刚考一上午的考试，下午又听老师讲了两节课的题，该放松放松了，用功不差这一会儿，劳逸结合嘛！” 　　魏莱觉得郑梓妍这是在用读书学习来麻痹自己。 　　这样做，心情只会变得越来越差的。 　　想想自己，如果母亲要离开身边，只有寒暑假才能回来，魏莱只怕已经难受得看不下去书了。 　　牵到郑梓妍的手，魏莱就迫不及待地迈开脚步，根本不给郑梓妍留反应的时间。 　　海州三中的操场，种植有大量的垂丝海棠。 　　淡淡的粉红色花，一簇簇地开着，显得分外漂亮。 　　郑梓妍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魏莱带到这里了。 　　春意盎然的空气，搭着阵阵花香，落在女孩们的身旁。 　　“好像樱花的花……” 　　郑梓妍抬起手，张开手掌，任由花瓣被风吹落到她的掌心里。 　　“这是垂丝海棠，前些年校园绿化，我爸爸特意栽培的花。” 　　魏莱坐到旁边用来进行仰卧起坐的健身器械上，答。 　　“听说一中那里也有……” 　　魏莱说着，突然问道：“梓妍，你有考虑过要去哪所高中吗？” 　　“高中？” 　　老实说，郑梓妍真的没有特别考虑过高中的事情。 　　她说：“家父说只要我的中考分数能够达到省示范中学的分数就可以了。” 　　“噗。” 　　魏莱扑哧笑出声：“梓妍，以后同学之间可不要再说家父了。” 　　笑着，魏莱阴阳怪气：“大人，时代变了，古罗马亡了。” 　　郑梓妍：“……” 　　“好啦好啦，不开玩笑了。” 　　魏莱低下头，轻声说：“省会宁州，我爸爸希望我能去那里读高中，就是那所全省最好的宁州三中。” 　　“如果可以的话，梓妍也去宁州读书好不好？” 　　“诶，宁州？” 　　郑梓妍疑惑。 　　“对，宁州。” 　　魏莱点点头。 　　“宁州……” 　　郑梓妍对宁州没有印象。 　　西江省的省会，古称邕城，现作宁州。她对那里没有印象，只是到那里湖城区的湖畔旅游，短暂游玩过。 　　“那里……离海州也太远了吧？” 　　郑梓妍蹙眉。 　　“但是那里的学校好呀。”魏莱说：“城市也要比海州好。尤其前年，海州到宁州的高铁开通，过到那边最快只要两小时呢。” 　　“那也太远了。” 　　郑梓妍直摇头。 　　母亲已经不在身边。又要远离父亲地到外地读书，郑梓妍可不希望这样。 　　“这种事情怎么说好呢……”见到郑梓妍面色里的拒意，魏莱苦恼地敲敲头：“很多高中是寄宿制学校，比如海州一中就是，到最后还是要和爸妈分开，住在学校里的。” 　　“所以我希望梓妍，你能和我一起去宁州读高中。” 　　魏莱在畅想未来：“到时候，只要我们去的不是全住宿制的高中，就可以和学校签走读协议，两个人在校外租房住。” 　　“咱们两人一起租房，都是女生，父母也能放心。弄些花花草草，养只猫咪，一齐上学，一齐放学，一齐生活，一齐睡——” 　　魏莱的声音戛然而止。 　　郑梓妍瞪她：“所以，是所谓的同居生活了？” 　　“呃。” 　　魏莱停住，片刻，讪讪：“总之，这难道不是一件极具魅力的事情吗？” 　　“咱们两个女生，有个照应，也能安全。” 　　郑梓妍又打住她，双臂环在胸前，继续瞪：“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能安全。” 　　魏莱直接尴尬了。 　　半晌，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等，等等，梓妍你说同居？！” 　　郑梓妍挑挑眉：“怎么了？” 　　“不是不是不是。”魏莱摇头，像是发现新大陆：“梓妍，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些东西的？！” 　　“网络。” 　　郑梓妍讲得平平淡淡。 　　嗯……通过网络，从大藏里想奈和樱小路露娜听到，学到，说是在网络上学到的，似乎也没有什么错，对吧。 　　魏莱悲鸣：“呜呜呜，把我的纯洁梓妍还给我啊！” 　　郑梓妍：“……” 第302章 二百九十七章 哥哥！ 　　终于放晴。 　　乌云散去，云朵间是碧蓝的晴空。阳光洒落，郑梓妍又撑起伞。 　　她和魏莱散步在满是花瓣的小径里。 　　垂丝海棠的花期，在三月底四月初。经昨日雨水打过，春风吹拂，这些看似柔弱的花瓣便会随风飞舞，最后飘落。 　　很漂亮。 　　郑梓妍她们一直在仿若花园般的这里打转。 　　走得累了，就又回到健身器材那里坐下休息。 　　郑梓妍看看四周：“明明是这么美丽的景色，却没有人来呢。” 　　花瓣是淡淡的粉红色。连着，甚至是这里的空气都都带着温柔的暖意。 　　“是啊，这里的确很少有人来。” 　　魏莱坐在郑梓妍的伞下，直直伸出手臂，接住片片飘落的花。 　　倒也好，郑梓妍喜欢这样的清净。 　　“梓妍，你真的不能去宁州读高中吗？” 　　同样的问题，已经是魏莱第三次问郑梓妍了。 　　“宁州......” 　　郑梓妍开始试着思考这件事情。 　　魏莱的高中，是要到宁州去读，这是魏莱和她父亲魏校长共同的决定。 　　郑梓妍留在海州，就不可能与魏莱做同学。可若是到宁州...... 　　“魏莱，这件事情我想问问家......问问我爸爸的意见。” 　　“这样啊......” 　　魏莱咬着嘴唇，眼睛望向天边的火烧云发呆。 　　女孩们不再说话，桃色绚丽的这里再次陷入沉寂。 　　“......魏莱。” 　　郑梓妍轻声唤她，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任职在海州的父亲，应该是绝对不会允许她离开海州，到宁州读书的吧？ 　　郑梓妍并不怨恨自己的父亲。 　　但总是被强迫地带到其他地方，到底还是会让她倍感沮丧。 　　距离中考，还有短短三个月。三个月后，安特卫普设计学院暑假，妈妈能回来，魏莱却要到宁州读书，只有寒暑假的时候才能回来海州了。 　　郑梓妍就又要回到一个人了。 　　她不想这样。 　　“嘭！” 　　突然，有声巨响打破这里的宁静。 　　发呆的女孩们，顺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过去。 　　这声音的主，是郑梓妍她们的熟人。只见到被同学追逐的林华，慌不择路地跑，结果结结实实撞到了她们旁边的单杠。 　　额头撞破，有血冒出伤口，流过林华略显苍白的脸颊。 　　许是因为疼痛的原因，林华的表情扭曲着。捂住额头，眼睛紧闭，脚步乱踩地连连后退，最后直接倒在地上，再不省人事了。 　　“林华？！” 　　嬉笑打闹追上来的男生们，这下也慌了神。 　　顿时，布满繁花的这里乱作一团了。 　　...... 　　林华他们，只是在玩鬼捉人的游戏。 　　先有一人扮鬼，其他人四散而逃。鬼捉到谁，谁就是下轮游戏里的鬼。 　　临近中考，初三学年的纪律抓得愈来愈严。没有小说，没有漫画，手机更是别想，就连足球篮球都已经被学校禁掉，不愿再做功课的男生们，也就只有这样的活动能够聊以消遣了。 　　谁想林华会出这样的意外。 　　这节是下午的体育课。就像之前说的，对于初三毕业年级来说，体育课要么是自习课，要么就等同于自由活动。 　　“老师，林华撞到单杠，脑袋破了，晕过去了！” 　　跑回来找老师的学生，在办公室没见到班主任何老师。再到班级，何老师正坐在班级里写教师笔记地看着自习。 　　听跑回来的男生一讲，别说是何老师自己，整个初三六班剩下的学生顿时就炸开了。 　　六班的骚动，很快引起了旁边兄弟班级的注意。 　　五班化学老师出来问，听说是六班学生林华撞到单杠，脑袋出血了，再回班与自己学生说，坐讲台前面第一排的林若一惊，突然就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 　　“林若！” 　　化学老师喊她。 　　“哒哒。” 　　林若不管，跑得很快。 　　“诶，不是听说她和她哥哥关系很差吗？” 　　班级里议论纷纷。 　　下楼，她直奔操场那边聚有好多人的地方去。小径里，垂丝海棠树枝形成的阴影斑驳地荫着。 　　等到林若到单杠附近时，何老师早已一路小跑地到了，周围里里外外围得全是人。 　　全是初三六班的学生。 　　“老哥！” 　　林若推开人要挤进去。 　　就听见何老师说：“魏莱留下，和林华一起玩的人留下，剩下都回去上自习。” 　　林若挤进去了。 　　郑梓妍的遮阳伞散落在旁。 　　何老师和魏莱拖着林华的肩膀，让他半躺在那仰卧起坐的器械上。郑梓妍拖着林华的后脑，不让他顺势完全躺下去，衣襟前面的校服有血。 　　围着的学生没有人走。 　　何老师声音渐重：“回去上自习，一会救护车就到了，别在这里添乱！” 　　学生这才散得七七八八。 　　“哥——” 　　林若呆呆地站在原地。 　　此情此景，深深刺痛了她，霎时就感觉时间仿佛要停止流动了一般。 　　就这样。 　　直到林华被救护车接走，海州三中放学，她被父母接去医院，林若都是在面色惨淡地发呆。 　　海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林华的病房外面等着许多人。 　　魏校长在，何老师在，魏莱跟着。与林华一齐玩的学生都在，郑权陪着郑梓妍站在另一边。 　　病房里，医生正和林华一家人说着什么。 　　病房外，男生们你一言我一语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大概。 　　何老师：“我知道了。不怪你们，明天还要体育测试，你们都先回去吧，我和魏校长留在这里就可以了。” 　　明天就是初三学年的体育测试，有四十分算进中考总成绩里，可马虎不得。 　　林华的同桌：“老师，对不起，都怪我们，都怪我们，我们不该玩的。” 　　说着，这么个大男孩竟然哭出声了。 　　魏校长在心里默默叹口气，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 　　学校就是害怕这些临近中考的学生出意外，这才出于安全考虑，不允许学生们去玩篮球足球的。 　　可谁想—— 　　魏校长轻声说：“都回去吧，林华不会有事的。中考很重要，明天的体育测试不要搞砸了。” 　　魏校长好言相劝许久，这些担惊受怕的男生们才肯走。 　　走廊里只剩他们，还有郑权郑梓妍父女了。 　　魏校长：“郑书记，你们也回去吧？” 　　毕竟林华是在学校出的事情，魏校长这做校长的得在。魏莱陪着父亲，梓妍跟着魏莱，放学来接郑梓妍回家的郑权，只好也跟过来了。 　　郑梓妍透过病房的窗，往里往，目光复杂。 　　海州三中的同学，在她住院期间，来东京探望过她的就只有魏莱和林华。 　　而林华......郑梓妍今天上午忙着考试，谁都没遇到。她是真没想到，她再回到校园的第一天，竟然会是与林华这样地相遇。 　　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郑权摸摸郑梓妍的脑袋，说：“女儿，我们也先回去吧？” 　　郑梓妍默不作声。 　　病房里的林若失魂落魄。 　　医生对林若他们说：“患者轻微脑震荡，没有颅内出血点，失血不多。” 　　简单讲，打针破伤风，防着感染。缝合伤口，等伤口愈合就好了。 　　最大的问题，就是会在额头那里留疤......刘海稍微留长些，应该就能遮住了。 　　林父：“那为什么我家孩子现在还昏迷着？” 　　医生沉吟片刻：“看造影，患者颅内没有损伤......头部突发重击导致昏迷，在临床是很常见的现象，也有可能是患者最近精神压力太大，过段时间应该就能醒过来了。” 　　过段时间？过段时间到底是多久时间？ 　　明天就是中考的体育测试。体育测试的四十分，里面二十五分是平时成绩，剩下十五分可全都看明天的测试了。 　　中考，一分都能差出几百人，十五分怎么能耽误得了？ 　　听到孩子的身体没有大碍，林父林母的心思立刻全都扑到中考上。 　　医生摇头：“这我们也不清楚。” 　　而此时的林华，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呼......” 　　意识随着剧痛沉到深谷，晕晕沉沉间，林华仿佛见到了自己年幼的时候。 　　应该是秋季吧？ 　　那天的风很劲。 　　年幼的他，和妹妹一起随着母亲来到学校。 　　记得那天，应该是他的生日来着。 　　如果真的是生日的话，刚好也应该是妹妹林若的生日。 　　母亲送给他和林若的生日礼物，是一模一样的碎花裙，正好报道日这天穿着。 　　“嗯？” 　　林华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记忆的碎片，幻灯片一样推着他走，根本没有留给他思考的时间。 　　“林妤，在学校里要照顾好妹妹。” 　　林母领她们到教学楼门口，说。 　　“不就是早出生几分钟么，凭什么就一定要我是妹妹？” 　　林若不服气。 　　林华记忆里的自己乖乖地点了点头。 　　林妤？ 　　琳母笑着摸摸林若的头：“若若不可以耍脾气。” 　　记忆到这里就断了。 　　再续上的时候，林华只听到自家妹妹林若，奶声奶气的一声尖叫： 　　“姐姐！” 　　听声音，应该是八九岁，小学二三年级的感觉吧？ 　　“小心！” 　　“嘭！” 　　随着一声巨响，记忆中的林华似乎推开了妹妹，然后自己被什么东西刮到，甩飞到旁边，又被什么东西撞了脑袋。 　　好痛。 　　而后渐渐得不痛了。 　　感觉额头，脸颊，哪里到处都是湿湿润润的。 　　“出车祸了，别让那骑三轮的走！” 　　“叫救护车，这孩子的脑袋破了！” 　　附近围得全是人，吵吵闹闹。 　　“姐，姐姐！” 　　有人在摇。 　　妹妹林若的声音，越来越弱，直到完全消失了。 　　神经被麻痹着，思维也被麻痹着，这样的麻痹感觉，竟然让意识沉寂着的林华倍感舒适。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今天跑着撞到柱子，意识酥酥麻麻，眼睛模模糊糊见到他朝思暮想的那位银发女孩跑过来扶他的感觉，一模一样。 　　对啊。 　　发着呆的林华忽然反应过来。 　　我撞到柱子了？ 第303章 二百九十八章 卫生间在哪里？ 　　房间安静。 　　林华侧躺在医院单人病房的床上。 　　妹妹林若陪在旁边。 　　凌晨三点钟。 　　像是刚刚哭过，林若躺在一旁陪护床上，睡颜疲惫，眼眶泛红。 　　林华倒是睡得呼吸均匀。 　　忽然，他平静的眉梢蹙紧，幽幽醒过来。 　　双眸轻轻睁开，一眨不眨地呆呆望着漆黑一片的病房。 　　林华的眼神平静，没有什么情绪。脑袋却晕晕沉沉，思绪不清，仿佛浑浊的浆糊一般。 　　大概……是梦吧？ 　　林华捂住自己发胀的额头。 　　梦里的那些画面，现在林华只记得三轮车撞向他和妹妹的一瞬，剩下就什么都记不清了。 　　甚至林华都不清楚自己这是身在哪里。 　　坐起身，他抓抓自己凌乱的头发。刚好碰到自己被缝合上的伤口，有纱布遮着，林华隐隐摸到了些干涸的血迹。 　　靠着床头默了几秒。 　　林华想起来了。 　　体育课，他和同学玩鬼捉人的游戏，貌似是玩得太开心，结果一头撞到那边健身器材区的单杠上了。 　　记得，当时班长和郑梓妍就坐在仰卧起坐板那里聊天，郑梓妍还跑过来扶他来着。 　　遮阳伞都扔掉了。 　　那这里……是哪里？ 　　四周的环境陌生，看着不像家里。闻着有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那就应该是在医院了。 　　林华摁了摁额头。 　　真够晦气的。 　　傻傻得撞到单杠也就算了，竟然还被单杠给撞晕了，而且还是晕在自己朝思暮想的郑梓妍面前。 　　林华正懊悔着，身下开始有汹涌的尿意传来。 　　他掀开被子，想要翻身下床。却发现自己的右脚腕疼痛难忍，敷了药，绑着绷带。 　　地上也没有拖鞋，只有母亲买给他作为月考进步奖励的黑色亚瑟士跑鞋静静靠着床头，在床头柜边上。 　　这可怎么去卫生间。 　　林华伸手扶住床头柜。床头柜却随着他的身体晃动，上面的矿泉水掉到地上，“啪”地一声。 　　“嗯？” 　　许是声音惊醒梦中人，那边的林若醒了。 　　陪护床旁边就是病房的照明开关。林若下意识地抬手打开它，就看见林华保持着手扶床床头柜的动作，在怔怔地看她。 　　林若被林华笔直的目光看得怕极了。 　　生怕他像七年前那样，幽幽醒过来，见到妹妹的她，张口来一句：“你是谁？” 　　林华问：“林若……这是哪里？” 　　林若沉默几秒，紧绷着的面颊突然就松了：“这里是医院，海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 　　“呃……” 　　还真让他猜对了。 　　林华的心里闪过念头，一时无言。 　　想想，他又问：“老爸老妈呢？” 　　林若感觉到自家老哥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 　　那意思分明是在说，为什么是她在这里，而不是他们的老爹老妈陪着。 　　林若暗暗叹口气，答：“病房里只有一张陪护床，爸爸妈妈到就近的宾馆里住下了，有事情很快就能过来。” 　　听妹妹这么说，林华的眼眸沉下去了，很黑。 　　没几秒，林华的肩膀像是受凉似的颤抖起来。 　　林若见到，问：“……哥，哪里不舒服吗？” 　　林华：“……” 　　他忍着尿意，忍得很不舒服。 　　但这种事情，与老爹老妈说还好。与妹妹说，真的是羞耻到难以启齿了。 　　林华默不作声，脸颊慢慢涨得通红。 　　林若惊了，赶忙下床到林华身边：“到底是哪里不舒服了？！” 　　林华也觉得自己即将抵达极限。于是咬了嘴唇，说：“林，妹妹，可以稍微扶我一下吗，我想去卫生间……” 　　右脚腕那里应该是脱臼又被接上了，根本动不了。 　　林若：“……” 　　林若没作声，突然哧笑：“老哥你今天也太惨了。” 　　林华“嗯”一声，没反驳。 　　病房里安安静静的，林若弯腰把鞋子递到林华脚边。 　　“先把能动那只脚穿上鞋子吧。” 　　林华又是“嗯”一声，伸脚踩进去，默默：“为什么不是咱爸或者咱妈在这里？” 　　林若挑眉，脸色稍冷：“怎么，妹妹陪着你，你不愿意？” 　　“不不不，我愿意，我愿意还不行吗？” 　　林华当即改口，生怕惹得他们家的小祖宗生气。 　　按照林家的规矩，自己这做哥哥的，总是要让着妹妹。所以每次如果他惹得林若不开心，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发生。 　　林若瞪他一眼，抬手扶他。 　　林华下地，受伤绑着绷带的脚别说碰到地面，就是悬空着都疼痛难忍，痛得林华身体有些抖。 　　“老哥，就你这样，今天的体育测试你还能参加吗？” 　　林若问他。 　　“体育测试？” 　　林华懵一下。 　　然后忽然反应过来。 　　对啊，今天是体育测试，在中考里占着足足十五分呢！ 　　“我去！” 　　林华倒吸一口冷气。 　　想到体育测试，想到中考，他停住身形几秒钟。结果受伤的右脚碰了地，疼得他差些爆粗口。 　　体育测试，坐位体前屈和跳远，男生两项选一，林华选的跳远。 　　这还怎么跳？ 　　林华忍着疼好一会儿，冷汗直冒。 　　林若替他说：“我看是不能。” 　　林华抬起眼皮看她：“那怎么办？” 　　“怎么办你问我？”林若呛他：“明知道明天要体育测试，还在体育课上疯玩？跑步就不能看看前面的道，非得回头和你班那些狐朋狗友傻笑？” 　　瞬间，林华只觉得自家妹妹被老妈附体，训得他头大。 　　终于，林若训完，冷冷扔下一句：“等天亮，让妈妈给何老师打电话，你申请缓考吧。” 　　说着，他们也就到了卫生间旁边。 　　单人病房有独立卫生间，到底是方便。 　　林华不接话了。 　　林若抿了抿唇，问：“还要我扶你进去吗？” 　　林华怔一下，说：“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试问，怎么行？ 　　林华刚刚右脚轻轻碰地，就疼得冷汗涔涔，现在额头上的汗都没消呢。 　　林若一时无言，心里复杂的很。 　　老实说，林若不喜欢自己的哥哥林华。 　　但林华稍显瘦弱，不重。骨架在男生里也算小巧，林若架住他的胳膊，胳膊纤细，林若恍惚间就像回到了七年前的那天—— 　　“别乱动，别动！” 　　有人在阻止她：“你会害死你姐姐的！” 　　那时的林若不懂，只想将倒地不起的那人扶起来。 　　可谁想…… 　　算了，不提了。 　　“算了。”林若说：“我扶你进去好了，到时候我出去，你再自己脱裤子。” 　　“真，真的行吗？” 　　林华看着她，脸颊彻底红透，像是要滴血。 　　林若：“少磨磨唧唧的，给我进去！” 　　林若心烦意乱，一脚踹开卫生间的门。 　　林华彻底不接话了。 　　林若给他重重按在抽水马桶上。 　　“有事情叫我。” 　　说着，林若转身就要走。 　　背影。 　　妹妹林若的背影。 　　林华感觉自己的视线虚晃一下，脑袋深处的某个地方当即疼起来了。 　　好晕。 　　“吱——！” 　　耳边仿佛又一次听到三轮车的刹车声。 　　林华的身体开始失衡，侧着向旁边的洗手池倒过去。 　　肩膀与洗手池的圆润边缘相撞，略痛。脑袋顿一下，碰到洗手池的水龙头，右脚是借力点，被向左偏折些角度，痛得林华直接清醒过来。 　　“哥？！” 　　林若前脚刚刚踏出卫生间，听到声响回头，就见到这么吓人的一幕。 　　她回身冲到林华身边，扶他起来。 　　林华捂住自己的头，觉得里面晕晕沉沉像是要彻底炸开了。 　　晕晕沉沉，钝痛，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敲碎一样。 　　“哥，哥！你别吓我，你到底怎么了？！” 　　林若慌了神。 　　“我没事，就是，脑袋好痛……” 　　林华分不清那到底是记忆，还是他不切实际的梦境。 　　但的的确确是被敲碎了。 　　那是雨天，路滑。三轮车踩着刹车，还是速度没减少多少地朝他撞过来。 　　撞过来，倒退。再撞过来，再倒退，耸人的画面在林华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出现了不下几百遍。 　　“车，车祸，三轮车……” 　　林华被这画面折磨得精神衰弱，脑袋沉沉胀胀，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嘴唇哆嗦地碎碎念叨。 　　倒是旁边的林若—— 　　“三轮车？” 　　林若跟着林华念出声，紧接着身体就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哥——！” 　　林若晃晃林华的肩膀，急声问他：“哥，哥！你都想起来什么了？！” 　　谁想林华根本没有回应她。 　　只见林华脸色惨白，再碎碎念着“要照顾好妹妹，照顾好妹妹……”，就又晕过去了。 　　照顾好妹妹…… 　　只留下林若，扶着林华靠住抽水马桶的靠背，双手哆哆嗦嗦，险些将手机摔在地上地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医院，打电话给父母，最后哭得泣不成声了。 　　…… 　　“我不去！” 　　病房里还算安静。 　　林华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这日清晨。 　　病房里父母都在，妹妹林若正在和他们吵。 　　“若若，别为难爸爸妈妈行吗？” 　　林华还没想明白，妹妹林若就已经和父母吵得越来越厉害。 　　林母劝她：“体育测试缓考，只能因病才能申请，若若，你就别为难妈妈了。” 　　林若不听：“我想陪着哥哥去缓考，怎么想办法是您们的事情。” 　　林华听懂大概。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平日里总对他冷眼相向，偶尔还会恶魔般逼着他穿女装的妹妹会突然对他这么好。 　　“咳咳。” 　　林华咳嗽两声，撑着起身，脑袋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重。 　　“林若，听爸爸妈妈的话，去体育测试吧？” 　　林华不知道自己的劝能不能起作用。 　　林若听到他的声音，惊讶回头，看着睁开眼睛的林华，久久没说话。 　　林华耍帅着露出自认为帅气的微笑，说：“要不，我陪你去考试吧。跳远虽然不行，坐位体前屈应该没问题。” 　　林华边说，边想起身，面色归于平平静静，看不出哪里难受。 　　“胡闹！” 　　林母急了，过来摁住他。 　　“你这样，十五分能拿几分？中考里差一分都是几百人！” 　　林若不吵了。 　　她将房间里发生的所有事情收在眼底，眼神渐渐平静，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我去。” 　　林若转身出了病房。 　　“老林，你开车送女儿过去！” 　　林母招呼林父追上。 　　“呼……” 　　房间里只剩他和林母了。 　　林华这才长长地舒口气。 　　刚刚强装镇静，他差点咬碎自己的后槽牙。 　　现在妹妹终于走了，他放松下来，干脆顺着母亲的力道直接躺到床上。 　　但脑袋靠到枕头的瞬间，还是让林华觉得脑袋顿顿，难受得心烦。 　　还有—— 　　那感觉又起来了。 　　他好想去卫生间啊。 第304章 二百九十九章 敷药 　　这日的海州，细雨渐停，雾气袅袅。 　　海州市区内，所有初中的中考体育测试地点，全都设在海州市第一中学，那所海州唯一的省示范中学里面。 　　海州一中的校园很大。硬要比较的话，面积应当有郑梓妍就读的海州三中的三倍有余。 　　校园里，草地葱郁，杨柳茵茵，刚要冒出新芽。 　　环境优美，空气清新，给那些有意报考这里的学生提前开了眼界。 　　何老师开玩笑：“你们要是都能考到这里读书，老师我就可以死而无憾了。” 　　学生们嘻嘻笑：“老师，那您应该可以长命百岁了。” 　　海州一中作为省示范中学，尽管没有办法与省里顶尖的那几所高中相比，但也不是那么容易考上的。 　　何老师的表情渐渐严肃：“别嬉皮笑脸了。魏莱，你带着他们慢跑热热身，再两组就是咱们学校了。” 　　“好嘞！” 　　魏莱带着同学到操场跑步，郑梓妍被何妍丽留在身边。 　　何妍丽问她：“梓妍，真的决定要报立定跳远吗？” 　　郑梓妍点点头。 　　何妍丽也点点头，想想，还是说了：“老师觉得，还是仰卧起坐更容易些，立定跳远太看天赋了。” 　　郑梓妍笑笑：“谢谢老师。” 　　“但我的身体还没有全好，仰卧起坐做不了几个的。还是立定跳远能拿的分数多点。” 　　何妍丽听郑梓妍这样讲，也不再坚持了。 　　只是在心里打嘀咕。 　　郑权，给郑梓妍请假的理由，是身体里有良性肿瘤，因为位置有些特殊，才到东京外公家的私人医院做手术的。 　　当时的何妍丽还在感慨郑梓妍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享受的医疗资源都是这样好的。 　　但郑梓妍离开学校得越久，何妍丽就越觉得不对劲。尤其郑梓妍直到今年清明，才勉勉强强回到校园，还整日都是精神不振，病病殃殃的模样。 　　郑梓妍的身上，到底是什么样的疾病啊？ 　　总不应该，这肿瘤不是良性，而是恶性的吧？ 　　恶性肿瘤，那就是癌症了。 　　何妍丽越是想，越是觉得自己可能猜对了。可猜想的这些事情，何妍丽又不敢去问郑权和郑梓妍。 　　不过，既然能出院回到校园，想来不论是什么样的疾病都应该是已经解决了。 　　何妍丽这样安慰自己。 　　“嘿，何老师！” 　　工作人员招呼她：“准备一下，下一组就是你们班啦！” 　　“好的，我知道了。” 　　何妍丽打电话给魏莱，要她带同学回来。 　　收好手机，她又摸摸郑梓妍的头：“梓妍，你也在体育馆里简单热热身吧，跳远成绩能好点。” 　　中考体育测试，考试项目占十五分。 　　原本，依着郑权的打算，是如果郑梓妍没有办法按期回国参加考试的话，就递交病例，给女儿申请免考。 　　这样，这十五分，郑梓妍只能拿到百分之六十的及格分数，有六分就白白浪费了。 　　还好，郑梓妍的外公，大藏日勤老爷子临了临了，到底是允许郑梓妍回国了。 　　身体形态（体重和身高之比），这三分郑梓妍能全拿。身体机能测试（上下台阶运动）的七分，郑梓妍即使身体再怎么虚弱，也不会有问题。 　　最后的五分身体素质测试，郑梓妍选的立定跳远，哪怕是她只能跳出一米，都有三分及格分数可以拿。 　　细细算下来，仅仅丢掉两分的结果，可是要比申请免考好多了。 　　更何况今年中考体育测试，出于偶遇雨季的考虑，是在海州一中的室内体育馆举行的。没有阳光干扰，简直就像是老天都站在郑梓妍这边一样。 　　郑梓妍甜甜笑：“谢谢老师。” 　　何妍丽的善意，让她的心都暖了。 　　…… 　　郑梓妍摸到了中考体育测试的小尾巴。 　　立定跳远，女生跳到一米七六之外，就能得到五分满分。三次立定跳远机会，郑梓妍最好的成绩是一米八零，刚刚好低空飞过。 　　郑梓妍着实有点庆幸。 　　中考体育测试的立定跳远成绩，男生可是要跳到二米二十二厘米以上才可以拿到五分满分的。 　　那可是整整二米又二十二厘米诶！ 　　郑梓妍觉得今天的自己，如果按照男生标准来，计入中考总成绩的体育测试，有两分就丢定了。 　　两分诶！ 　　在中考里，别说两分，就是零点五分都能差出好多好多人呢。 　　郑梓妍可输不起。 　　然而，明明中考体育测试的十五分得满，是该高兴的事情，郑梓妍却在愁眉苦脸着。 　　魏莱看着她身边的可人，浅浅一笑：“还在疼呀？” 　　“……疼。” 　　郑梓妍咬紧嘴唇，边走边揉揉屁股，不想多说话。 　　魏莱瞧到郑梓妍的可爱模样，忍不住哈哈笑。 　　郑梓妍抬眸，没好气瞪她。 　　说起来，这还是立定跳远的锅。 　　第三次立定跳远机会，也就是郑梓妍跳得最好，刚刚好好低空飞过一米七六分数线的那次。 　　郑梓妍这孩子，飞是飞过去了。可惜重心不稳，整个人结结实实摔倒在地，一屁股坐下去，坐得生疼。 　　当何妍丽和就在郑梓妍旁边的魏莱，扶她起来的时候，郑梓妍疼得自己那双酒红色眸里全是水雾。 　　真的好痛啊！ 　　被魏莱陪着走出体育馆，郑梓妍一筹莫展：“魏莱，下午回去上课可怎么办啊……” 　　原本，郑梓妍是被何妍丽和魏莱扶到旁边座椅休息的。 　　结果—— 　　坐下的瞬间，郑梓妍疼得头皮都麻了。 　　是真的好痛啊! 　　魏莱捏着矿泉水，不以为意：“不是还有一上午的时间嘛。我家里有云南白药喷雾剂，等回去了，我给你拿来吧？” 　　云南白药喷雾剂，专治跌打损伤。 　　郑梓妍苦着小脸点点头。 　　魏莱牵过她的手：“好啦好啦，小公主别愁眉苦脸的啦，今天上午又不需要上课。” 　　现实，有些时候其实远比预计的要好。 　　海州三中这些来参加中考体育测试的孩子们，本以为测试结束之后，会被校车拉回海州三中继续上课。 　　毕竟对于即将面对中考的他们来说，时间很宝贵，真的是每分每秒都浪费不得。 　　可谁想，测试结束之后，领队过来的魏校长和全体学生说，等下乘校车回到学校后，上午时间可以自由活动，下午准时回到学校上课。 　　“魏校长万岁！” 　　“魏爷爷我爱你！” 　　学生们才不管什么每分每秒浪费不得。 　　魏校长刚刚说完，顿时体育馆内排队站好的三中学生就齐齐欢呼，惹得周围其他等待进行体育测试的兄弟学校纷纷侧目。 　　都初三了，还想着放假？ 　　也就教学环境向来愉快宽松的海州三中能做到了。 　　但你说气不气，每年海州三中上线省示范中学的学生人数还总是各初中里最多的。 　　好啦，扯远了扯远了。 　　魏校长的车就在校门口停着。郑梓妍借魏莱的光，倒是不用和同学们挤校车回去了。 　　郑梓妍她们漫步在海州一中的校园里。 　　郑梓妍看看四周：“这里的环境，挺好的呢。” 　　与她就读的海州三中一样，这里种植有大量的垂丝海棠。 　　比海州三中那里的密，遮着海州一中这里进出学校的路。 　　尤其是立在路中央那棵。 　　它正对校门，弯曲的树干向四面八方延伸。其上花朵簇簇，端是美丽非常。 　　“是很漂亮呐……” 　　魏莱跟着郑梓妍停到树下。 　　说真的，海州一中真的不差。每年的高考成绩都能与省会宁州那里的省示范高中打得有来有回，也就比最顶尖的那几所稍微差些。 　　要是留在海州一中读书，似乎也挺好的…… 　　魏莱正想着，忽然有阵春风吹过。 　　这春风，有些凉。却已经完全没有了寒冷的感觉。 　　春，深了。思乡草的花期，尽了。 　　垂丝海棠，又名思乡草。而思乡草，顾名思义，象征着游子思乡，表达了离愁别绪。 　　幸好，郑梓妍对种花家的文化不甚了解。 　　否则，大概又是要勾起她对母亲的思念了吧？ 　　郑梓妍只觉得这花，虽然像极了樱花，却又不是樱花。 　　花期已尽，春风吹过，浅浅粉红的花瓣便随风飞舞，落英缤纷。 　　两者相比，不差分毫。这花自有别于樱花的韵味和美丽。 　　女孩们停在漫天的春光里。 　　“女儿——！” 　　郑梓妍忽然听到声音。 　　“爸爸？” 　　她回头看，停车在海州一中校门口的父亲正挥手唤她。 　　她父亲那么忙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郑梓妍没想明白。郑权却已经实实在在地站在那里，等着接自己女儿回去了。 　　事实上，郑权今日上午的行程，是到开发区的科技园视察三期工程。回来路上正好路过海州一中，顺路接女儿回家。 　　当然，这事情，郑权可没有提前电话联系女儿，想在校门口给她个大大的惊喜呀！ 　　“……” 　　魏莱顺着郑梓妍的视线，也远远见到了等在校门口的郑大叔。 　　这……这就有点难办了。 　　她刚刚还想着和郑梓妍一齐乘她父亲魏校长的车回去，邀请郑梓妍到她家里坐坐，顺便帮郑梓妍受伤那里敷些云南白药呢。 　　都是女孩子，有什么好顾及的嘛！ 　　……也许，对于魏莱来说，想亲自给郑梓妍敷药才是重点。 　　嗯，应该是这样。 第305章 三百章 避免久坐 　　魏莱没有留她。 　　她与郑梓妍挥手告别，看着对方上郑权大叔的车，离开了。 　　“女儿，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郑权问。 　　郑梓妍一路都在动来动去，却根本找不到能让自己舒服的位置。 　　郑梓妍：“嗯。” 　　正好等待红灯，郑权回头。 　　后座的郑梓妍，斜着，侧躺在座椅上。 　　她抬眸的时候，视线与父亲对在一起。 　　郑权语气温柔：“女儿，身体要是哪里不舒服，就和爸爸说，不要总是自己忍着。” 　　郑梓妍最习惯的事情，就是所有事都会选择默默承受。 　　如果最开始腹痛的时候，她在安特卫普与母亲讲了，她早应该在欧洲的时候就已经是女生了。 　　哪能拖到现在。 　　郑权念头至此，觉得自己从今往后，必须要实时掌握女儿的状态才行。 　　倒是郑梓妍侧躺着觉得痛，想想还是说了，没瞒着：“爸爸，刚刚体育测试的立定跳远，我摔到了，有点痛。” 　　“……坐着都痛？” 　　郑梓妍答：“嗯，坐着都痛。” 　　她原本打算回家，趴床静静休养的。 　　“去医院看一下吧。” 　　郑权劝她。 　　“爸爸，没事的，没有那么疼，我觉得稍微休息一下就可以了。” 　　郑权没听她的。 　　他可没有办法容忍女儿在他这里再出任何意外了。 　　“必须去。做检查没事也就安心了。” 　　…… 　　海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外科诊室里安安静静的。 　　郑梓妍竖起耳朵细细听。 　　手里拿着CT图片默默观看的医生，忽然叹口气。 　　郑梓妍的心情紧起来了。 　　医生叹气后，又轻笑一声，对郑权他们说：“患者这里只是轻微的软组织损伤，没有大碍。注意些，多休息休息就可以了。” 　　“疼得厉害的话，就到药店买些云南白药喷雾剂，找到最痛的点，照说明书喷就可以了。” 　　郑梓妍趴在医学检查床上，像是被玩坏了。 　　就刚刚。 　　医生看图没能看出郑梓妍有什么问题。 　　她就要郑梓妍趴到床上，脱下裤子，她用手指按压着去找最痛的疼痛点。 　　我的天！ 　　郑梓妍觉得自己差些就疼晕在检查床上了。 　　一边按，一边问疼不疼，这究竟是什么魔鬼操作！ 　　“还有，小姑娘。” 　　医生很快对郑权吩咐完，转过身叮嘱郑梓妍：“以后一定要注意，幸好你这次没有摔到尾骨。” 　　郑梓妍最疼痛的点，距离尾骨还挺近的。 　　她边说，边在图片上指出尾骨：“如果是这里骨折，就真的很尴尬。不能打石膏，不能正骨，只能等待慢慢长好。” 　　“坐是不可能坐了。虽然现在也不建议你长时间久坐，能趴着休养几天就最好了。” 　　“呃……” 　　郑梓妍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不建议长时间久坐？ 　　初三毕业学年的学生们，有谁不是长时间久坐的？ 　　郑权显然意识到这点，问：“医生，我家孩子今年初三，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能缓解一下？” 　　“初三啊……” 　　医生蹙眉想想，说：“那您到商店里，买那种中空的甜甜圈坐垫，我们医院负一层的商店就有卖。让孩子带到学校去，应该能缓解些。在家里就尽可能不要再久坐了。” 　　“谢谢。” 　　郑权道谢。 　　“谢谢医生……” 　　郑梓妍下床，跟着父亲道谢，兴致不高。 　　医生也没有过多寒暄。 　　郑梓妍他们走，后面立马就有新的患者进来，医院这里忙得很。 　　医院走廊里，熙熙攘攘，满是病人和家属。郑梓妍出门，银发赤瞳的模样很引人注意。 　　郑权对女儿说：“你看，这不就安心了嘛。” 　　“嗯。” 　　郑梓妍嗯一声，没再说话，静静等着电梯下来，只想立马回到家里好好休息。 　　外科诊室在三楼。电梯从六楼下来，停到五楼，数码显示屏里的红色5，明亮而醒目。 　　“5……” 　　郑梓妍沉吟。 　　她琢磨一下：“爸爸，我想去探望一下林华。” 　　记得林华在海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里暂住的病房就在五楼，五楼的517室。 　　“林华？” 　　“对，林华。” 　　郑梓妍说。 　　既然已经来到医院，郑梓妍觉得还是顺路去探望一下比较好。 　　当然，这仅仅是顺路探望，她才不是特意过来医院的！ 　　郑权打趣：“女儿对那小子有点兴趣？” 　　“……” 　　郑梓妍无奈看自家亲爹一眼，淡淡笑一声。 　　“爸爸，您就别拿我寻开心了。” 　　说到林华。 　　郑梓妍对他的印象，仍然停留在去年十月，他那声：“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吧！” 　　那时的郑梓妍还是男生，着实是被林华吓得不轻。 　　再深些的印象，就是她到东京做手术，恢复女儿身之后，在东京街头与林华的偶遇了。 　　“他来东京探望过我，我觉得还是礼尚往来，去探望一下比较好。” 　　郑梓妍揉揉额头：“毕竟已经到医院了。” 　　尽管现在的她，对于被男生爱慕的这件事情，心里仍然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郑权的面色渐渐恢复平常，连声说好。 　　郑权又说探望病人不应该空手，到医院负一层的水果店买果篮去了。他让郑梓妍自己先上去，他随后就到。 　　于是郑梓妍独自站到了林华暂住的病房门口。 　　却始终没有鼓起勇气敲门。 　　林华暂住的这里，不似之前安排给郑梓妍的高干病房。虽然没有楼下人多，但走廊也满是病人和家属，走走停停，吵吵闹闹。 　　郑梓妍的模样，穿着海州三中校服的银发赤瞳小姑娘，在人群里极为瞩目。 　　路人总是会不经意间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这种感觉，郑梓妍很讨厌。 　　礼尚往来。 　　郑梓妍在心里默念。 　　既然林华能够来到东京探望她。不论是随着父母旅游，顺路探望，还是特意过来，她郑梓妍出现在医院里，顺路去探望他，都应该是礼尚往来，十分正常的事情吧？ 　　郑梓妍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随后，她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小心翼翼地踮脚往病房里面看。 　　这时候，郑梓妍给人的感觉，简直就像是偷偷来医院探望男友，生怕被男友家长撞见的初中生。 　　当然，郑梓妍只是不善于交际罢了。 　　透过病房的窗，郑梓妍能见到病房里的大半光景。病房里，只有林华自己躺着，他的父母和妹妹都不在。 　　郑梓妍松口气，忽然就有些心安。 　　不需要面对林华的父母真的太好了。 　　她是真的不擅长面对同学家长的寒暄。 　　“叩叩。” 　　郑梓妍叩门。 　　“请进。” 　　屋里林华的声音平平淡淡。 　　老实说，推门走进病房，与曾经给自己递过情书的男生共处一室，郑梓妍多少还是有些紧张。 　　但直到郑梓妍走到林华跟前之前，林华的注意力都没有落到她的身上。 　　病房里的林华，蜷缩着腿，双臂抱住膝盖，眸里无神，呆滞地望着床对面的洁白墙壁。 　　像是透过墙，墙的那边还有着什么东西似的。 　　这林华……撞傻了？ 　　郑梓妍观察着林华，暗暗想。 　　“林华？” 　　她出声唤他。 　　恰逢这时候，林华头痛，伸手捂住额头，皱紧眉梢。 　　涣散的视线渐渐收拢，他在余光里见到几缕银白发丝在随着窗边吹进的风，缓缓漂浮。 　　“郑梓妍？” 　　郑梓妍的柔声落到林华耳边时，林华也见到了她。 　　林华没想到郑梓妍会来看他，一时间声音都惊讶得颤得变了音。 　　郑梓妍平复心情，照常寒暄，温柔地笑：“……身体好些了吗？” 　　呃…… 　　林华条件反射地说：“好多了，好多了。” 　　但他此时捂住额头，脑袋晕晕沉沉，面色稍显痛苦的模样，不论在哪个角度看都不像是好多了。 　　为避免郑梓妍担心他，察觉到自己状态不对的林华只得苦笑：“就是头有点疼，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凌晨那会，林华疼得昏迷，林若哭着叫医生和父母过来。 　　然而，医生再怎么检查，也没能查清林华到底是因为什么疼起来的，最后只好归结为神经性头痛了。 　　用医生的话—— 　　不看书，不想中考，到江边散散步，看看风景，兴许就好了。 　　对此，林华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只是这头痛，是真的痛。每次痛起来，都痛得他晕晕沉沉，恍恍惚惚，脑袋里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忘掉了什么，做任何事情的精力都没有了。 　　不过，到底是爱情的力量。 　　见到朝思暮想的女孩竟然能来到医院里看他，林华这次的头痛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半分钟的时间，他就又清醒过来了。 　　神经性头痛，当真是折磨人。 　　林华缓过神，微微坐起身，眸里有光，视线笔直地看着郑梓妍。 　　这目光，让郑梓妍又想起那天的粉色信笺。 　　粉色信笺，真当她是小女生了。 　　郑梓妍的视线偏向旁边。 　　“郑梓妍，谢谢你能来看我。体育测试已经结束了？” 　　林华问。 　　“嗯。”郑梓妍抿抿唇，点头：“体育测试结束了，上午放假……也不用谢，应该是我谢谢你之前能到东京探望我才对。” 　　东京啊…… 　　林华想起自己在琳娜夫人面前出的丑，伸手摸摸后脑勺，笑：“我只是跟着父母到东京旅游，没想到那天会是你的生日。” 　　“……” 　　郑梓妍忽然变得默不作声，半晌，看看四周，似低声地自言自语：“那我也是到医院有事，正好过来看看你。” 　　到医院有事？ 　　林华心里一惊。转念想起昨天的事情，他问：“梓妍！你受伤了？！” 　　“嗯？” 　　郑梓妍挑眉看他：“我受伤了？” 　　昨天受伤的不是他吗？ 　　“昨——” 　　林华刚想说些什么，脑袋深处，晕晕沉沉的胀痛感又起来了。 　　他强忍着，摆摆头：“昨，昨天我记得你的遮阳伞掉了，没伤到皮肤吧？” 　　哦，是这件事情啊。 　　郑梓妍的心里被暖一下，摆摆手：“没事的，昨天我涂了防晒霜。” 　　“那就好，那就好。” 　　林华的心里渐安，连声说。 　　郑梓妍反问：“那你呢，没什么大碍吧？” 　　“没有，没有。” 　　就这时。 　　林华正要再说些什么，他这里病房的门被谁给推开了。 　　进来的，不是郑权，也不是医院的工作人员，而是林华的妈妈。 　　林母是海州市教育局的局长。上午市里开会，林母推脱不开，只得暂时离开医院，等散会就往医院赶，手里还拎着自己女儿最喜欢吃的红提。 　　“郑梓妍？” 　　林母进屋，见到郑梓妍在，惊讶一下。 　　“啊，阿，阿姨好——” 　　郑梓妍尴尬得话说不利索了。 　　“你好你好。” 　　林母放下水果，又与郑梓妍寒暄了几句。她见郑梓妍傻傻地拘谨站在自家儿子的病床前，二话没说，拽来板凳就要郑梓妍坐下。 　　林母：“站着多累啊，坐会儿，阿姨给你们洗红提去。” 　　郑梓妍连忙摆手：“阿姨，我不用，还是您坐吧。我，我去洗水果。” 　　说着，郑梓妍就要接过林母手里的塑料袋。 　　“这哪行。” 　　林母笑着，脸上出了褶。 　　虽说银发赤瞳有些……但这样乖巧谦虚讨人喜欢的性格，而且还是主动到医院探望她儿子，当真是不错哩！ 　　林母在心里暗暗点头，双手一拍郑梓妍的肩膀，向下用力：“郑梓妍，你是客人，坐着休息休息吧。” 　　于是。 　　万般推辞的郑梓妍到底还是与医院里冰冷坚硬的板凳来了亲密接触…… 第306章 三百零一章 互帮互助 　　林母，对郑梓妍的父亲郑权，其实一直是心存感激的。 　　那是三年前，海州市首届处级干部选拔考试。 　　林母做过会计出纳，给单位领导当过三年文秘，后来又几乎干遍了单位各科室的副主任，主任，能力本就不差。 　　这次考试，她劺足劲，每日每日披星戴月地复习，准备了足足三整月。 　　自然笔试成绩第一，面试成绩第一，成功升任海州市教育局副局长一职，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但林母在考试过程中，有段小插曲—— 　　现在是电子信息时代，很多事情都在向电子化，信息化发展。海州市首届处级干部选拔考试，全程采用电脑答题，电脑阅卷，着实是给林母打了个措手不及。 　　林母写得一手好字，却不怎么熟悉使用电脑键盘打字。 　　于是考试那天，林母看看电脑，再看看键盘，一个字一个字往电脑里打的模样，被过来视察考场情况的郑权同志看了正着。 　　林母实在是太投入，太紧张了。 　　郑权背着手，在她身后站着默默看了十分钟，林母都完全没有注意到。 　　还是当天考试结束，林母上电视看海州新闻，才愕然发现郑权竟然在身后站着，静静看她答题来着。 　　我的天！ 　　当时坐在电视机前的林母就直冒冷汗。 　　自己用电脑那笨笨卡卡的模样，岂不是全都被郑权书记见到了？ 　　林母不熟悉电脑键盘，打字一顿一顿，可是将将贴着考试结束才答完所有题目，点的交卷。 　　林母是生怕自己给郑权书记留下不好印象。 　　那位郑权书记，可是这次海州首届干部选拔考试的主考官之一啊！ 　　于是林母战战兢兢地过了一晚，第二天到单位上班也是浑浑噩噩，担心得不得了。 　　“嗨，李姐，提前预祝你高升啊。” 　　结果中午，林母在市委大院工作的党校同学打来庆祝电话，直接给林母整蒙了。 　　她同学说，郑权视察考场之后，可是指名道姓表扬了林母这位女同志，称赞她功夫到位，本领到家。 　　“但现在是信息化时代了，我们的干部应该与时俱进才行。” 　　郑权这话，大概……是调侃吧？ 　　林母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郑权对她的夸奖起了作用。 　　笔试成绩，林母第一。面试，林母镇定自若，对答如流，唯独离开面试考场的时候，她松开紧握的手心，里面湿漉漉的全都是细汗。 　　“好好干，近期国家在深化教育改革……” 　　林母记得自己走马上任的那天是星期三，郑权正好在教育局视察工作，还勉励了她一番。 　　她真的是打心底感激自己能遇到这样一位公平公正，充满仁爱的好领导。 　　只是…… 　　病房里，林母尴尬地看着郑权，说不出话来。 　　郑梓妍站在父亲身边，眼里含着泪。 　　“我家孩子有些怕生，不怎么擅长交际的。” 　　郑权乐呵呵地说，揉揉女儿的头。 　　林母这是好心办坏事了。 　　郑梓妍没说自己受伤，坐不了椅子。林母又想着郑梓妍这小姑娘是害羞抹不开面子，才不坐椅子。 　　于是就悲剧了。 　　痛痛痛痛！ 　　郑梓妍疼得泫然欲泣，强忍着才没哭出来。 　　那边床上的林华没说话，看着小脸紧绷，眉梢蹙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郑梓妍…… 　　好可爱啊！ 　　林华想入非非。 　　郑权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 　　没有纠缠林母的冒冒失失，郑权拿在负一层超市买好的甜甜圈椅垫给女儿，就招呼林母出去，把病房里的空间留给两个小家伙了。 　　板凳贴墙，郑梓妍靠墙，甜甜圈椅垫坐到下面，最痛的点被中空，可下是坐着不会痛了。 　　“……那个，郑梓妍，吃点水果？” 　　这样的郑梓妍，就在林华左手边。他抬起装着洗好红提的盘子，刚好能够递到郑梓妍身边。 　　“谢谢。” 　　郑梓妍垂着头接过来，没有拒绝。 　　小口小口吃红提，味道不错，甜甜的。 　　林华瞧着郑梓妍小脸鼓鼓，吃红提像是松鼠的模样，脑里忽然浮现出一个问题。 　　“郑梓妍，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林华问她。 　　“嗯？” 　　郑梓妍又一颗红提吃到一半，抬头看。 　　“郑梓妍，你高中的话，会去哪里读呢？” 　　“高中？” 　　郑梓妍先是一楞，而后道：“高中的话，应该会在海州吧？” 　　“海州啊……” 　　林华点点头，若有所思。 　　对于林华来说，每天繁复的学习考试，已经快要让他淡忘究竟应该去哪里的高中就读的事情了。 　　但大概，应该也是在海州。 　　母亲任海州市教育局副局长，他们兄妹自然是理所当然应该留在海州读书。 　　上次林华的成绩，位列海州三中百名榜的第七十六席，依据每年海州三中省示范中学的上线率…… 　　他去省示范中学读书的问题不大，能不能留在海州一中读书就不好说了。 　　省示范中学的师资力量，到底是要强过普通学校。海州只有海州一中这么一所省示范中学，如果林华考不上……还真有可能被林母给送到省会宁州去。 　　林华捏捏有些胀痛的眉头。 　　旁边的郑梓妍在心里打嘀咕。 　　她在想到底要不要问情书的事情。 　　郑梓妍仔细对比过现在的自己，与到东京接受手术和激素治疗之前的模样。 　　老实说，郑梓妍觉得自己之前的容貌虽然很女孩子，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男生味道的。 　　郑梓妍更喜欢称之为“帅气”。 　　哪像现在，脸庞柔和，完全就是那种软软萌萌的女孩子了。 　　她是真的很好奇，林华究竟是喜欢上之前她身上的哪点，竟然能被迷得递上情书。 　　郑梓妍低下头，正想着，林华却出声了： 　　“对了，郑梓妍，你现在的成绩怎么样呀？” 　　林华问的问题，出乎了她的意料。 　　“啊……” 　　成绩的事情。 　　郑梓妍过去十年里，接受的是家庭教师的精英式教育。被大藏衣远委托来教导她的，不是杰出的教育学家，就是在负责学科有杰出成就的学者。 　　郑梓妍只需要转换思维，掌握答题技巧，别说是中考，就是直接面对高中的课程都不会有问题。 　　语文除外。 　　那时，不论郑梓妍的母亲卡塔琳娜，还是郑梓妍的表哥，那位大藏财团欧洲分区社长的大藏衣远，都没有料到郑梓妍有朝一日会回到种花家发展。 　　汉语，自然成了郑梓妍的绝对弱项了。 　　想起语文的事情，郑梓妍也是头疼得直敲头。 　　“但语文真的是大问题，文言文的分数基本全丢了，否则咱们中学又能多一个考上宁州三中的学生。” 　　语文老师的话，在郑梓妍的耳边如魔音贯耳，阴魂不散。 　　“其他科目还好，语文真的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弄了。” 　　郑梓妍抓狂，实话实说。 　　“语文啊。” 　　果然是语文。 　　林华在心里叹气。 　　海州三中的考试，是按照学生成绩划分考场的。 　　昨天的中考模拟考试，林华在第四考场。郑梓妍虽然许久没有参加考试，但她离开前一直是在第二考场考试，成绩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学校稍作考虑，就在百名榜范围内的第四考场，加增一张桌，留郑梓妍在第四考场答卷了。 　　于是。 　　除第一科的语文考试，郑梓妍再次展现了什么叫做风卷残云，笔走龙蛇。 　　教室最末尾，郑梓妍坐的那张桌，哒哒的笔尖声音就从未停过。而后停笔，起身，交卷，离场，整个第四考场的学生，都被郑梓妍写得满满登登又整整齐齐的试卷弄得心态崩了。 　　当然，心态崩的学生里，没有林华。 　　林华很清楚他们班级这位郑梓妍大神究竟有多猛。 　　那可是语文成绩拉跨都能横在百名榜前三四十的猛人。 　　念头到这里，林华侧侧头，又是露出自认为帅气的微笑： 　　“郑梓妍，可以的话，语文我应该可以帮帮你的忙。” 　　林华那语文成绩单科全学年最高分可不是开玩笑的。 　　郑梓妍却摇摇头。 　　“呃……”林华稍显尴尬，手撑着头：“那个，郑梓妍，我语文成绩很好的。” 　　郑梓妍还是摇摇头：“中考快到了，你的时间也很紧张。语文我抽时间请教语文老师就可以了。” 　　林华镇定自若，看她：“给你讲题的话，也是我梳理知识点的过程，不耽误时间的。” 　　“其他的，数学物理化学英语，我遇到不懂的，作为问语文的交易，我也可以去请教你嘛。” 　　…… 　　人一旦投入，时间就会过得飞快。 　　中考体育测试结束，过不久就是四小科目的结课考试。 　　四小课目，是相对数学，语文，英语，综合（物理和化学的综合）四大科目而言的。 　　历史、政治、生物、地理，这四科的考试，在中考前一个月举行。满分100分，按照百分之十折合，最后有四十分计入中考总成绩，与体育一样。 　　四小科目的结课考试前夕。 　　魏莱挑挑眉。 　　最近几天，魏莱都很不爽。 　　四小科目进入总复习，各科老师都给发了复习资料。为调动学生们的积极性，四小科目每节课的老师都会找优秀学生上讲台领着学生复习。 　　这简直成了林华同学的专场。 　　林母回家，时常在晚饭餐桌上与林主编讨论实时政论，林华因此对政治很感兴趣。历史同理，能如数家珍和人讲二十四史的他简直是玩着学。 　　也就生物和地理稍微差些，但也要强过绝大多数学生。 　　所以别看林华这孩子四……三大科目的成绩一般般，这四小科目，林华就是不复习，裸考都有四十分拿满的把握。 　　于是天天听林华讲故事似的领着同学们复习，虽然很有趣，魏莱还是觉得很不爽。 　　旁听的何老师夸他：“以后你要是去了师范大学，一定能是好老师。” 　　林华笑着摸摸后脑勺，看看讲台下面的郑梓妍，问：“梓妍同学，你这里听懂了吗？” 　　郑梓妍乖巧地点点头。 　　别说，林华讲课有趣，很简单易懂的。 　　哼！ 　　魏莱可不管林华的未来会不会是好老师。 　　就是再好的老师，也请离她的郑梓妍远点！ 　　这不，历史下课，林华收拾资料下讲台，回座拿来数学试卷，又凑到讲台旁边的郑梓妍跟前了。 　　“郑梓妍，刚刚数学课我没太听老师讲明白。这道二十七题的辅助线，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啊？” 　　虽然只出现过一次。 　　郑梓妍没找魏莱，去林华那里问语文题，就已经让魏莱很不爽了。 　　班主任老师，那位全海州初中唯二的数学特级教师何妍丽可就站在旁边没走呢！ 　　现在这有告白前科的林华，竟然还主动地帮郑梓妍归纳四小科目的知识，一副虚心求教模样地来问数学题，就让魏莱更不爽了！ 　　瘦瘦小小，长相最多有点小帅，哪里能配得上她家的小公主了？ 　　“等等——” 　　魏莱一把抓起自己桌上一堆试卷，冲到讲台跟前。 　　“哪张数学卷子，哪道题？我这个百名榜第二的给你讲！” 第307章 三百零二章 小纸条 　　郑梓妍不清楚自己到底该不该算作临时抱佛脚。 　　以前在安特卫普的时候，负责教授郑梓妍欧洲历史的老师，总说做学问应该循序渐进，厚积薄发。 　　绝不可投机取巧。 　　然后临近四小科目结课考试的这周，郑梓妍彻底演绎了什么叫做投机取巧。 　　翻书本是没时间翻书本了。 　　郑梓妍拽住各科老师发的复习资料，死记硬背。 　　可惜。 　　市教育局通知，为使我市初中史地政生学业考试日期设置得更加合理，避免占用学校教学工作日，考试时间由原定的下星期一，提前到了本周星期六。 　　完蛋了！ 　　当时郑梓妍脑袋里就只剩下这么三个字。 　　真的完蛋了！ 　　等星期六那天，郑梓妍颤着进入考场，更是心情沮丧得近乎绝望。 　　史地政生。 　　地理，生物，郑梓妍在安特卫普的家庭教师教过她，不需要过分担心。 　　而历史和政治…… 　　种花家的历史，郑梓妍不熟。没有循序渐进地学习，而是靠复习题篇死记硬背，郑梓妍不说背了就忘，可也相差不多。 　　政治同理。 　　很多知识，只有理解着去记忆，才能牢牢扎根在脑海里。 　　至于突击性地只求拿分，不求甚解？ 　　别人也许可以，郑梓妍不是这样的类型。 　　“请考生主动出示准考证，身份证，放到课桌靠近过道一侧，方便监考教师查阅。” 　　讲台上站着的监考老师是位白胡子老头，戴银边眼镜，说话刻板古朴，没有感情。 　　听在郑梓妍耳朵里，像是丧钟。 　　史地政生，百分之十折合分数计入中考总成绩，刚刚好好四十分。 　　听班主任何妍丽老师说，往年考去省示范中学的学生，很少有人会在体育四十分，以及史地政生四十分上丢分。 　　心里回想起何妍丽老师的话，郑梓妍就更难过了。 　　考场里，全都是郑梓妍不认识的学生。 　　四小科目考试，是全海州市统一进行。全市各中学的学生打混重新排列分考场，郑梓妍这是极其幸运的才能留在本校考试。 　　像魏莱就运气不佳，得魏校长一早开车送她到乡镇中心学校考试。 　　“唉。” 　　郑梓妍叹口气。 　　教室里的学生，彼此不熟，少有交谈，安静得很。监考老头那粗糙手掌摩挲试卷牛皮封装袋的沙沙声清晰可闻。 　　不论如何，事情就是再糟糕也总得面对不是？ 　　自己没有初一初二的学习经历，又是直到清明节才回到学校，错过四小科目大半的复习时间，即使没有考好也实属正常现象，对，实属正常现象。 　　郑梓妍脸色僵硬地安慰自己。 　　“我再重申一遍。” 　　监考老头毫无感情的声音又响了：“这是决定你们中考成绩的重要考试，书桌里不允许有任何与当前科目有关的东西，绝对不可以作弊。” 　　说着，监考老头指指教室左前方和斜后方的摄像头：“即使你们的作弊手段很高超，能骗过监考教师，也不可能骗过这前后两个三百六十度覆盖的监控摄像头。” 　　呃…… 　　郑梓妍看着监考老头一本正经的模样，忽然就有点想笑。 　　她真的很幸运。 　　不仅能留在本校考试，而且分到的考场就是自己的班级教室，初三六班。 　　星期四整理考场的时候，教室前后的监控摄像头就是坏掉的。何妍丽老师报修，学校还没来得及修理换新呢。 　　当然，郑梓妍也没指望作弊。 　　别管复习得好与不好，坦然面对，做最好的自己就可以了。 　　念头至此，郑梓妍也不再慌了。心里轻灵，颇有些云淡风轻的高手风范。 　　就这时。 　　距离开考还有五分钟。 　　教室门突然被人推开。 　　郑梓妍回神，视线凝注，就看见她前面座位一晃飘来个人。 　　“林华？！” 　　郑梓妍惊讶出声。 　　坐她前面座位考试的，可不就是她的同班同学林华嘛。 　　再看看这林华，当真是飘进来的，轻功了得，身轻如燕。 　　别人都是背着书包，装满复习资料。像郑梓妍，更是不愿放弃考试前的每分每秒，抓紧时间默读复习资料一遍又一遍。 　　林华倒好，就带一只0.5毫米黑色签字笔，啪地放到桌上，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怎一个潇洒。 　　“咳咳，那边银色头发的女同学。” 　　监考老头提醒郑梓妍：“不要喧哗！” 　　郑梓妍点点头，噤声了，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 　　昨天发准考证，海州三中的初三学生们四处打听有没有留在本校的，有没有一个考场的，就是郑梓妍都好奇地看了几个人的准考证。 　　“为什么梓妍你留在三中，我要去中心校啊！！！” 　　魏莱抱住郑梓妍的胳膊，说得伤心，闻者落泪，自己却干打雷不下雨。 　　郑梓妍是真没料到林华能和她一个考场，还是前后桌。 　　这也太巧了吧？！ 　　“后来的同学——” 　　监考老头又开始提醒林华：“把你的准考证身份证放到靠近过道的一侧，一会要检查了。” 　　林华听到，从裤兜里摸出两证，放到课桌左上角。 　　放好，林华回头向郑梓妍笑了笑，轻轻说声加油，就转身回头……趴着了？？？ 　　哈？ 　　郑梓妍懵了。 　　让郑梓妍更懵的还在后面。 　　监考老头下来发卷，林华趴着没醒，像是睡着。 　　“同学，考试了。” 　　监考老头人还挺好。卷子发到林华这里的时候，他拍了拍林华的肩膀，叫他起床。 　　“谢谢老师。” 　　谁想林华醒过来，似发烧难受，又似脑袋晕晕沉沉，也似肚子不舒服，总之是脸有些红的撑起身，一手捂住肚子，一手拿过试卷，把卷子压到下面，就又趴下了。 　　这，这，这是怎么了？又病了？ 　　所谓轻功了得，身轻如燕，大概是身体虚浮，脚步软软的吧？ 　　郑梓妍瞬间就觉得有点荒唐。 　　难不成平时这方面学习成绩最好的人，要在唯一一次的正式考试里跌跟头了？ 　　“唉。” 　　监考老头看出林华的不舒服，叹口气，继续发试卷了。 　　…… 　　人生说白了，与那些编排出来给人看的电视连续剧还是有差距的。 　　哪能一虐再虐。 　　林华虽然颓废，考试却没有拉跨。 　　上午考生物地理，郑梓妍脑袋里有家庭教师留的存货，抓换一下就行，答得很快。 　　林华却比她答得更快。 　　上次模拟考试，还是郑梓妍一次一次提前交卷，将无形的压力甩给在场的所有学生。 　　这次，则轮到林华了。 　　什么叫做风驰电掣？ 　　许是身体不舒服的原因，林华微微侧着身，眉梢也蹙着，眼睛半眯半睁，握笔写字的手却一刻没停，几乎要有了残影。 　　郑梓妍还差一道光合作用生物大题没答的时候，林华就已经答完交卷了！ 　　要知道这林华，可是直到开考后的十分钟，才被好心的监考老头叫起来的。 　　简直吓人。 　　交过卷，林华继续趴着休息。 　　直到下科地理考试的监考老师叫他起来。 　　等到林华再交卷，已经是中午时间。林华交卷出了门，郑梓妍想想，检查一遍有没有遗漏的，也交卷出了门。 　　林华进了海州三中街对面的面馆。 　　郑梓妍跟进去的时候，他应该已经点过面，又开始趴在桌上萎靡不振。 　　“小姑娘要点什么？” 　　面馆店员问。 　　“小碗葱油拌面。” 　　郑梓妍收了伞，答。 　　“嗯？”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华抬头看过来。 　　“身体不舒服？” 　　郑梓妍坐到他对面。 　　“嗯……”林华也没瞒着：“应该是有点感冒发烧，没力气，肚子还有点痛。” 　　“……” 　　郑梓妍沉默片刻，从口袋里翻出布洛芬推到他跟前：“我这里有止痛药，吃一点吧？下午还有考试呢。” 　　那日子临近，这布洛芬是郑梓妍随身揣着防范痛经的。 　　林华继续趴着，侧脸看她，露出一丝笑：“不用不用，我吃过药了。” 　　今早晨起的林华腹痛难忍。要不是吃过布洛芬，只怕刚才的考试都撑不下来。 　　林母早早出门，林父林主编也忙，这布洛芬止痛片还是林华找妹妹林若要来的。 　　“那……” 　　郑梓妍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了。 　　“梓妍同学，你上午的两科考得怎么样？” 　　林华点的西红柿鸡蛋面上来，热气腾腾。 　　郑梓妍答：“地理生物的话……还好吧。” 　　只要考试分数能够达到95分以上，就能四舍六入五凑偶地百分之十合计成10分。 　　郑梓妍觉得自己纵使拿不到10分，9分应该还是稳稳的。 　　至于历史和政治。 　　拌面比汤面快。林华先点的汤面上来，郑梓妍后点的拌面也到了。 　　郑梓妍端面碗到自己跟前，垂着头，心情沉重。 　　时间不足，复习得不够充分，她是真不知道下午的两科考试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 　　林华嚼着面条，将对面女孩的表情收在眼底，心情也跟着沉重了。 　　沉默片刻，林华犹犹豫豫之后，似乎下定某种决心，抬头看看四周，偷偷摸摸小声说：“梓妍，咱们班的监控你知道的。” 　　郑梓妍挑挑眉。 　　林华又说：“一会儿考试，我能帮帮你的忙。” 　　“啊？” 　　郑梓妍一时间没想通。两秒后，恍然大悟，压低声音：“作弊？” 　　林华摇摇头，不说话。也不再回答郑梓妍，简单吃两口，还剩半碗面就走了。 　　郑梓妍赶忙吃到拌面，到门口往外看，已经见不到林华的踪影。 　　面馆店员喊她：“美女！你和你男朋友的面钱还没付呐！” 　　郑梓妍：“……” 　　时间悄悄过。 　　等到下午第一节历史考试的时候，郑梓妍终于知道林华所谓的帮帮忙是什么操作了。 　　林华保持了上午的高质量答题速度。 　　郑梓妍被秦末陈胜吴广起义与东汉末年黄巾起义有何异同折磨的时候，林华已经全答完了。 　　郑梓妍记得自己在题篇上背过这题。 　　可一时就是想不起来了。 　　“吱呀。” 　　那是桌椅被撑开的声音。 　　教室里的监考教师有两人。站后面监考的老师两分钟前出门去了卫生间，现在空着。 　　林华抻抻懒腰，手指松开，一团揉成团的卫生纸掉到郑梓妍的桌上，滚两下，入了她怀里。 　　哈？！ 　　郑梓妍当即就懵了。 　　这啥，小纸条？！ 　　就像郑梓妍没料到林华会和她一个考场，她也没料到林华真的会帮她。 　　这小纸条来得太突然，太刺激了！ 　　郑梓妍用余光往下瞥一眼，只见得洁白的卫生纸里面透着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字。 　　我的天！ 　　还真就是小纸条！ 　　郑梓妍倒吸一口冷气。 第308章 三百零三章 如坐针毡 　　夕阳西斜，距离历史考试结束还有足足半小时。 　　林华挺起身姿，装模作样检查写完的试卷。郑梓妍那边虽然被林华挡得严严实实，却彻彻底底只剩下煎熬。 　　后面监考教师不在，讲台上的监考教师不务正业，拿着黑色铅笔，用学生递交到讲台上的空白演草纸画素描画。 　　没有人能注意到郑梓妍这里的异样。 　　但郑梓妍却根本不敢，也不想打开小纸条来看。 　　林华的历史很好，郑梓妍知道。 　　自己的历史很差，郑梓妍也知道。 　　但历史成绩即使考得再差，经百分之十折合，郑梓妍觉得自己也能保住至少六分。 　　相对的，如果偷看小纸条被抓—— 　　单科成绩作废，处分计入档案，她天然就要与所有的省示范中学绝缘了。 　　林华啊林华，你这哪里是帮忙，分明害惨了我啊！ 　　霎时，郑梓妍就觉得被宽大校服接住的卫生纸团已经成为烫手山芋。 　　趁监考教师注意力没在这里，郑梓妍当即将纸团塞到上衣口袋里，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哒哒。” 　　去卫生间的监考教师回来了。 　　途径郑梓妍身边，踩高跟鞋踱步到教室后面，哒哒脚步声在一下一下地敲打郑梓妍的心弦。 　　监考老师见到些小动作，厉声说：“不要左顾右盼，都自己答自己的！” 　　像是铁面阎罗。 　　害怕，还是恐惧？ 　　郑梓妍分不清。 　　她只觉得自己后背仿佛跌入隆冬，面庞却在直面盛夏。心跳加速到极点，冷汗直冒，脸颊几乎要烧起来了。 　　考规，考生身上不得携带任何与本科目有关资料。 　　考规，考生不得自行携带使用演草纸。 　　于是林华将简要答案写在卫生纸上。 　　于是上衣口袋里揣着卫生纸的郑梓妍，就差哭出来了。 　　她过去十五年都在堂堂正正考试，从未弄虚作假，今天要是被监考老师“人赃俱获”，怕不是要毁掉一辈子英明了。 　　“考生注意，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二十分钟，没有答完的同学去请抓紧时间。” 　　讲台上弄艺术创作的监考老师开口提醒，把心境崩溃的郑梓妍拉到现实中来。 　　她郑梓妍还有两道历史问答题没有写呐！ 　　强稳心神。 　　郑梓妍强迫自己把那些有的没有的全都舍掉，视线再次回到试卷上。 　　陈胜吴广起义和黄巾起义…… 　　郑梓妍心里默默念，忽然闪过一道灵光。 　　那是语文扩展的古文阅读，郑梓妍最近疯狂恶补文言知识，就在三天前读过。 　　等死，死国可乎？ 　　秦国法律严格，没有按期抵达防守位置就要杀头。既然同样是死，为什么就不能轰轰烈烈地为国事而死呢！ 　　想必，那些知道自己已经迟到，按照国家法律只能等死的百姓，一定是害怕，恐惧，又痛苦的吧？ 　　郑梓妍将自己现在害怕被发现，考试成绩取消，全市通报，社会性死亡的心境代入进去，瞬间回想起来就悟了。 　　记起来了，记起来了！ 　　两场起义，都是官逼民反。前者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后者则是以张角为首的教派组织造反。 　　念头通达，郑梓妍赶忙提笔去写，写的时候手都是在抖的。 　　边写，郑梓妍边在心里碎念。 　　她到底应该是怨恨林华，还是应该感激林华？ 　　没他这么刺激，这道十五分的历史简答题就准丢了。 　　就这时。 　　坐在教室后面的监考教师起身，走到郑梓妍边上。 　　教室的灯光被挡住，郑梓妍只觉得自己被笼在对方的阴影里。 　　郑梓妍写字的手，当即就停了。 　　监考老师看看卷子，翻翻郑梓妍的准考证和身份证，又看看郑梓妍的模样。 　　郑梓妍抬起头，眼圈泛红。酒红的眸里噙着泪，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她觉得自己手都凉了。 　　“老，老师。” 　　她声音颤着。 　　谁想监考教师看过卷子后，只当这小姑娘是害怕考得不好，害怕答不完卷子，吓得要哭了。 　　“加油。” 　　郑梓妍的肩膀被她拍一下。 　　监考老师说：“还有十分钟，你可以的！” 　　说着还给郑梓妍比了大拇指。 　　郑梓妍：“……” 　　她真的。 　　双手冰凉，抖得颤，心里感动得真哭了。 　　…… 　　两场考试间休息，郑梓妍到卫生间，给自己从未打开看过的小纸条彻底地毁尸灭了迹。 　　夕阳西下，再用不着防晒霜。 　　郑梓妍在卫生间里用冷水洗脸，祈求自己能尽快冷静下来。 　　然而郑梓妍洗过脸，额头就又冒出冷汗。如此反复三遍，才将将给汗止住。 　　心脏还是在劫后重生般地咚咚跳。 　　回教室，郑梓妍路过林华。 　　林华趴在桌上，侧头问她：“郑梓妍，历史考得怎么样？” 　　林华不提还好，一提，郑梓妍就气不打一处来。 　　刚刚考试结束，她去卫生间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现在再看林华这样面带笑意，仿佛邀功的模样，郑梓妍没能压住火，也没管林华现在难受不难受，抓起对方的衣服就往外走。 　　郑梓妍：“你跟我来一趟。” 　　林华懵了。 　　但美人怒气正盛，林华也不愿驳她面子，陪着笑随着郑梓妍出了教室。 　　刚从教学楼出来，下午微凉的春风一吹，林华晕晕沉沉的脑袋稍微清凉了些。 　　四下无人，郑梓妍摁住他贴墙，愤愤道：“你，你，你，你都要吓死我了！” 　　“呃……” 　　“你刚才那行为会害惨我们两个人的，你知道吗？昨天何老师不是刚强调过吗？被发现的，要记过，处分，上报教育局，全市通报的！” 　　“我读书这些年都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林华被郑梓妍训斥得哑口无言。 　　他原本想说“只要不被发现就不会有问题”。但看着对方愤怒的模样，林华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小到几乎没有的喉结动动，挤出一句：“对不起”。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给别人递纸条的……” 　　林华小声喃喃。 　　随着这声对不起，郑梓妍的怒意渐消。又见林华晕晕乎乎垂头，心里瞬时就软了。 　　说到底，林华也是为了她才铤而走险的。 　　说到底，这林华的心里是“在意”着她才这样做的。 　　“谢谢……” 　　郑梓妍的脸红红的，松开手。 　　也是直到这时候，郑梓妍才发现林华的身体瘦瘦轻轻，比她在东京遇见那时消瘦许多。 　　郑梓妍：“但下节政治考试一定不要这样了！知道吗？” 　　“好好好，都依你的，都依你的。” 　　林华信守承诺。 　　之后的政治考试，果然没有再给郑梓妍弄那种心惊胆战的事情。 　　再次提前交卷的时候，林华回头看了郑梓妍一眼。 　　课桌后面，银发可人静静坐着。腰背挺直，眉梢微蹙，手里的笔写写停停，很有文艺味道。 　　林华哑然一笑。 　　这才真实，有点学生样子嘛。 　　之前郑梓妍答数学物理化学英语试卷的时候，干脆利落得简直都不像是学生了。 　　离校回到家。 　　家里没人，静悄悄，林华一头栽倒到床上。 　　林华觉得自己这是得了重感冒。 　　摸摸脸颊，太烫。烫得脑袋胀胀呼呼，他甚至觉得自己这是快要死了。 　　布洛芬缓释片的药效渐过，就连肚子都开始疼痛起来。 　　现在没有考试的弦绷着，林华倒在床上真的是再也不想动了。 　　“吱呀——” 　　林华晕晕沉沉得连自己妹妹进屋都没有注意到。 　　还是林若冰冰凉凉的小手摸上他的额头，他睁开眼，才知道是妹妹回来了。 　　林华问：“考试怎么样？” 　　林若皱眉：“还行，应该能满四十分。” 　　林华安心，闭眼。 　　林若糟心，问：“老哥，你这是又怎么了？烧得这么厉害。” 　　林华气若游丝：“感冒……” 　　他昨晚起夜，觉得口干舌燥，就到冰箱里翻出冰牛奶喝。没喝够，又饮了罐冰可乐。 　　平时的林华经常这样做，谁想昨晚却翻了车。 　　林华觉得冷，翻身，把床上棉被拽下来抱住，声音越来越小：“林若，我有点累，能给我拿感冒药和止痛药过来吗？” 　　林若起身：“还肚子痛？” 　　林华浑浑噩噩：“昨晚喝了冰可乐。” 　　“唉。” 　　林若被自己亲哥弄得没办法，叉腰说：“咱妈刚给我转一百元，说晚上有事，要咱们两个自己吃呢。” 　　“那……林若你自己出去吃……随便给我带点什么回来就行了，我先睡会。” 　　林华彻底没了声音，睡过去了。 　　林若无可奈何，翻手机出来准备点外卖。 　　给老哥房间的灯关掉，家里瞬间黑暗。再开自己房间的灯，林若手机忽然震动一下。 　　【您定制的裙子做好了，有时间过来拿一下。】 　　是海州第一百货商店那里服装店的女裁缝发来的短信。 　　林若见到，怔了怔。 　　那件裙子……这么快就做好了啊。 　　【好的，我这就来取。】 　　林若退出来，到林华房间喊了声：“老哥，我去趟一百（第一百货商店），想不想吃饺子？” 　　“呼呼呼……” 　　回应她的只有自家老哥均匀平稳的气息声。 　　“算了。” 　　林若收起电话，穿好外套，视线从疲惫不堪的林华身上收回来，往第一百货商店去了。 　　“也不知道，那家店的手艺，能不能把那件碎花裙做得一模一样呢……” 第309章 三百零四章 噫，有老鼠！ 　　郑梓妍不喜欢这种近似公开处刑的感觉。 　　史地政生，四小科目考试的成绩公布在一周后。海州三中校门口那里的报栏贴出红榜，郑梓妍在非常偏后的位置里才找到自己的名字。 　　郑梓妍、历史7分，地理9分，政治7分，生物10分。 　　换言之，郑梓妍的中考成绩，已经先天要比前面那些齐刷刷四十分拿满的人低上7分了。 　　说不失落是假的。 　　郑梓妍的脸皮薄得像是一张纸。洁白着，羞愧，腾地就全红了。 　　跟着看榜的何妍丽老师颇为遗憾：“要是郑梓妍这四十分能拿满就好了。” 　　最近一次模拟考试，郑梓妍的语文成绩有着十足进步。用何妍丽的话就是已经能摸到宁州三中的小尾巴。 　　而7分一丢…… 　　郑梓妍听到何妍丽的话，低着头，咬住嘴唇，眼睛看着红榜发呆，像是目光彻底被这红纸给吞噬了。 　　魏莱凑到郑梓妍身边。 　　她看着一脸愁思的女孩，晃晃手。 　　郑梓妍回头：“啊，魏莱。” 　　魏莱顺着郑梓妍之前的目光看过去，很快就在茫茫“人名海”里找到郑梓妍的名字。 　　魏莱打趣：“我说我在百名榜里怎么没见到你。” 　　这次的百名榜，可大多是四十分全得到手的学生，当然不可能有郑梓妍了。 　　郑梓妍听了，眼睛里隐隐泛起水雾。 　　魏莱看着她，笑：“别担心，你数学物理化学那么强，尤其是数学最后一道大题，那10全海州也就几个人能算出来，你天生就比别人多十分呢！” 　　然而郑梓妍想的是，语文考试，这里所有学生都是主场。她天生是要比那些优等生低好几分的。 　　增增减减，四小科目的成绩果然还是很重要啊。 　　郑梓妍的眼睛转来转去，有滴泪漫出眼眶。 　　魏莱递纸巾给她。 　　“既然已经成为事实的事情，就不要再想它了。” 　　魏莱双手搭到她肩膀上，轻声说：“来看看我，看看未来（魏莱），距离中考还有三周，应该收拢心情努力提高成绩不是？” 　　未来，魏莱，郑梓妍被逗乐了。 　　郑梓妍摆摆头：“你妈妈给你起的名字真好。” 　　魏莱：“哪里哪里，哪有咱们小公主的名字好听。话说，你在欧洲生活的时候，有没有外国名字呀？比如茨威格特什么的。” 　　…… 　　晨读时间一过，郑梓妍他们就坐上前往海州一中的校车。 　　临近中考，即使是治学素来宽松的海州三中都开始严格起来。 　　三天一小考，七天一大考，初三总复习已经完全结束的现在，学生们的日常生活就已经开始在无尽的考试做题讲题考试中不断轮回了。 　　今天刚好该是大考。 　　只是这次大考，相比以往有点特殊。 　　海州市区内的六所初中联合统一考试，主办方则是海州那所唯一的省示范中学，海州一中。 　　更特殊的，是每所学校百名榜以内的学生，全都被邀请到海州一中本校去考试了。 　　当然，这百名榜指的是数学语文英语综合四大科目文化课的成绩排名。 　　大概是海州一中认为主课学习成绩优异的学生，体育和副科应该不会丢分，所以就只单独比较文化课了。 　　这简直就是**裸的歧视。 　　上午考察语文综合，下午数学英语。时间排满满登登，海州一中封闭式管理，中午出不去学校，由海州一中食堂免费供给给这些“优等生”一顿午饭。 　　郑梓妍轻装简行，把笔袋整理好，其他什么都没有拿，跟着学校大部队出了门。 　　她们初三六班在百名榜里的学生有十六人，刚好坐一辆小校车。 　　倒是魏莱，装得一书包满满的东西，像是去郊游。 　　“给你。” 　　车上，魏莱拆开一根巧克力棒给郑梓妍。 　　郑梓妍接过，看看她：“去一中考试，魏莱你带这么多东西？” 　　魏莱呢，也拆开一根给自己，边吃边说：“海州一中的商店会不会开门？海州一中的食堂好不好吃？咱们什么都不知道，自然要做两手准备了。” 　　“吃不饱肚子怎么考试？” 　　“……” 　　郑梓妍默默看着何妍丽老师在教室里发给她的饭票。 　　海州一中食堂专用，一次性使用，能打出一份一荤两素价值11块钱的盒饭。 　　来海州一中考试的学生，六所初中各出一百人，那就是六百人的队伍，价值6600元的午餐了。 　　海州一中这位主办方还真是大手笔。 　　大概是为了吸引生源，所以才主办的这次统一考试吧？ 　　郑梓妍心里隐隐有点明悟。 　　“一中的教学楼好气派呀！” 　　“感觉能在这里读书也挺好的？” 　　海州三中车队到的晚。等郑梓妍她们下车的时候，海州一中的校园里已经满满都是学生了。 　　前次这些学生来海州一中进行中考体育测试，学生们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室内体育馆和操场，就根本没有靠近教学楼的机会。 　　问为什么没有机会？ 　　那天，海州一中在主教楼和操场体育馆之间摆下路障和警戒线，并派遣后勤老师坐桌盯着，碰到越线的就严词劝返，可是生怕自己学校那些天之骄子们被打扰到一分一秒的学习时间。 　　现在高考结束，高三教学楼闲置空出。用空出的教学楼组织初中学生考试，也就不担心打扰的问题了。 　　郑梓妍到告示牌那里找自己的考场。 　　她的考场在高三的22班，教学楼三楼正对楼梯的那间教室。 　　魏莱的考场在高三的11班，教室在教学楼二楼的左手边。 　　目前还没有到考试开始时间，海中三中仍然发挥了自己的优良传统—— 　　教学楼门前，路障，警戒线一个不少，两名老师坐着，像是两头护院的石狮子。 　　魏莱：“名不虚传，还真古板到一点变通都没有的学校。” 　　郑梓妍眨眨眼。 　　魏莱和她讲：“咱们这所海州一中，算得上全西江省最严高中了。强制性要求所有学生住校，早晨六点二十上课，晚上十点十分下课，一周上六天半的课，全封闭式管理不得外出，最重要的是所有学生都不得携带使用任何电子数码设备，包括手机。” 　　魏莱指指那边矮矮平平的小房子：“那里是微机房，就是微型计算机房，有需要查阅资料只能到那边去。” 　　“呃……” 　　郑梓妍听得懵懵。 　　“有打电话需求的话，每间宿舍都有一台公用电话机。只能用学校给学生办理的电话卡，而且只能打电话给电话卡绑定的家长电话哟。” 　　“……” 　　郑梓妍傻眼了。 　　“这难道是监狱？” 　　郑梓妍问。 　　魏莱讲：“监狱也许都比这好。这里的学生宿舍，不到二十平米住八个人，没有独立卫浴，想洗澡只能去那边的浴池。” 　　魏莱又指指与教学楼隔操场而望，最那边的二层小楼。 　　眨眼的功夫。 　　魏莱冲郑梓妍邪魅一笑。 　　“梓妍，咱们要是来海州一中上学的话，就结伴一齐去洗澡呀？” 　　“能抱着咱家小公主洗白白，就是三年不用手机我都愿意！” 　　噫！ 　　郑梓妍鸡皮疙瘩皱起。像是受惊的小白兔，淑尔闪到旁边。 　　魏莱这笑容。 　　噫噫噫！ 　　“好啦好啦，开玩笑啦。” 　　魏莱笑着说，又靠近郑梓妍。 　　郑梓妍躲开：“离我远点，你这只百合！” 　　魏莱挑挑眉：“我可不是百合，比电线杆都直的。” 　　郑梓妍反驳：“这一中门口的电线杆就是弯的！” 　　魏莱捂嘴笑出声：“那根歪的电线杆早就被修好了，刚刚坐车的时候梓妍没看到？” 　　郑梓妍：“……” 　　叮铃，铃铃铃—— 　　这时，考试入场铃声响。 　　“石狮子”搬走警戒线和路障，把教学楼大门打开。 　　瞬时，教学楼门口这里到处都是前往考场的学生。脚步细碎，交谈声音小小，郑梓妍她们淹没在人海中。 　　魏莱伸手：“我们也去考场吧？” 　　郑梓妍犹豫一下，没接：“我自己去考场。” 　　她迈开步子，顺着人流往三楼走了。 　　“诶……” 　　魏莱站在原地。 　　好像她刚刚的挑逗有点过了诶…… 　　“对了，魏莱——” 　　隐在人流里的郑梓妍，抓住楼梯扶手，回眸：“中午考完试，在教学楼门口等等我，咱们一齐去吃中午饭。” 　　“好嘞！” 　　郑梓妍上到三楼。 　　海州一中的教室要比三中宽敞。 　　教室里的黑板是面墙，分成能上下移动的四块。黑板顶部有伸缩荧布，展开对着教室天花板的投影仪就是多媒体教学设施。 　　哪里都比海州三中好，唯独讲台桌椅太老旧了。 　　郑梓妍眉头紧皱。 　　依着考号，她被分到的座位在窗户边上。窗户开着缝隙，借着春日吹拂进来的风还暖暖的。 　　但今日春风和煦，阳光明媚，郑梓妍就是涂了防晒霜也不想坐在这种地方。 　　她举手，要和监考老师谈谈换座位。 　　结果—— 　　“呀！！！” 　　一声女孩子的尖叫。 　　监考老师没来得及理会郑梓妍，那边教室左上角，靠墙，靠柜，没有阳光的座位，坐那里的女孩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尖叫着跳开：“呀！有老鼠，死老鼠！” 　　死老鼠？ 　　两名女监考教师凑过去看，结果也吓得不行。 　　大概是被关在这间教室里久了，这只老鼠是被活活饿死的，身体干瘪，体型抽搐，模样狰狞得很。 　　没人敢处理这只老鼠干尸，男生们躲得远远。 　　那女生也是打死不敢再坐回去。 　　“你，你去叫后勤师傅过来？” 　　稍大些的监考老师，指指门外，对另一位二十七八岁，像是大学刚毕业的年轻女老师说。 　　“行，我去。” 　　就这时。 　　她们的眼底飘过银白的影子。 　　郑梓妍叠着三张卫生纸在手上，过来，弯腰，捏老鼠干尸起来。 　　该说，干尸就是干尸，还挺轻的。 　　“呀！” 　　过来围观的学生又是一阵尖叫，纷纷退后，给郑梓妍留出了真空地带。 　　郑梓妍退几步，透过窗户往下看。 　　紧贴着这里教学楼的，是宽度有三四米的绿化灌木丛带，扔下去应该不会伤到什么人。 　　在监考老师，学生，所有人的注视下。 　　郑梓妍给窗户开得再大些，捏住老鼠尾巴，嗖地扔下去，砸到树丛，哗啦一声。 　　等郑梓妍到卫生间扔掉纸，洗洗手回来，监考老师看着她的表情都是怔怔的，像是看怪物。 　　“老师，我的皮肤受不了阳光。” 　　郑梓妍笑着，问：“我可以和她换一下座位吗？” 第310章 三百零五章 烤糊了！ 　　郑梓妍这次想不吸引注意都难。 　　她的容貌姣好，本就是上上之姿。又有近乎纯粹的银发赤瞳，行为也是如此“勇猛果敢”。 　　自始至终，两名海州一中的监考老师就没有从郑梓妍身上移开过视线。 　　考试进行时，海州一中这里整栋教学楼都是静悄悄的。 　　郑梓妍躲在阴凉里。 　　语文考试的时候，郑梓妍的表现还算正常。 　　汉语言文学，落在汉语言几乎算不得母语的郑梓妍这里……大概与这里的学生去答英语的感觉差不多。 　　判断词语读音是否正确，判断成语使用是否正确，判断俗语使用是否正确，判断下列词语中有无错别字，判断下列句子中有无语病，语文选择题基本就是这些东西。 　　郑梓妍做得头大。 　　再之后的四篇阅读题，文言文阅读，新闻类阅读，小说类阅读，散文类阅读，在郑梓妍的眼里几乎道道是拦路虎。 　　这里面，也就新闻类阅读能够通过归纳总结拿分，相对有迹可循。 　　其他三篇……鬼知道当时作者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到底有何用意？ 　　兴许委托原作者来答，都很难精准答到“得分点”上。 　　【问：如何理解文章第九段画线句的深层含义？】 　　郑梓妍能怎么办？ 　　只好尽可能全方位过度解析地去回答这些千奇百怪的阅读题。 　　所以，至少语文考试的时候，郑梓妍循序渐进，稳扎稳打地答题，看着还正常得像是学生模样。 　　等到物理化学整合的综合考试，郑梓妍则惊掉了教室里所有人的下巴。 　　都知道来海州一中考试的，是各学校百名榜的学生。 　　六百人，说是各个都是未来的省示范高中学生都不过分。 　　但是—— 　　郑梓妍实在是太淡然了！ 　　这次联合考试的试卷，是海州一中出的。卷子的难度稍有超纲，早晨的语文考试已经虐的好多人死去活来。 　　听学生讨论，没写完作文的都有好多。 　　而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综合试卷就更过分了。 　　选择题的难度就很高。好些题目在绕弯弯，稍不注意就是引诱学生选错的陷阱。 　　而坏就坏在，用这些错误陷阱的结论去反推，竟然还能推演回去。 　　对基础不够牢实的学生而言，简直就是灾难。 　　以致好多学生，从做选择题开始就抛弃自己积年累月培养出来的“感觉”，开始用演草纸一道题一道题的细细算了。 　　可惜，这些学生里面不包括郑梓妍。 　　这就是基本功扎实的好处。 　　物理化学知识，在安特卫普那十年，家庭教师早就教授给郑梓妍了。郑梓妍转换思维，拿来做这些初中的物理化学考试题，只觉得出题人故意布下的任何迷阵都清晰得无处遁形。 　　这道题要考什么，出题人的思路和用意是什么，涉及到哪些知识点，在郑梓妍的眼里全都是一览无余的。 　　这就很舒服了。 　　尤其是最后的化学有机大题，老实说已经涉及到高中知识。但郑梓妍的化学知识储备量十足，捏着芳香烃和乙酸乙酯的酯化反应一路横推，笔尖就再没有停过。 　　别管再多支路反应，只有主线是最重要的。 　　两位监考教师，年龄偏小，像是刚刚大学毕业的女老师，她本身就是教化学的。监考过来见到郑梓妍的答题风范，就怔怔矗在那里，再也走不动道了。 　　一口气写完，郑梓妍的脸上都是带着笑的。 　　数学物理化学这类的试卷，答着可要比几乎玄学的语文和差不多半玄学的英语舒服多了。 　　停笔，收笔，盖好笔帽放进笔袋里，过于专注的郑梓妍抬头才发现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监考老师。 　　郑梓妍看了看她，问：“老师，可以提前交卷吗？” 　　监考老师：“……” 　　她回神，点点头。又说：“不再检查检查物理的部分吗？” 　　郑梓妍的化学部份，这老师几乎从头看到尾，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回身看看钟，综合考试两小时，还要过四十分钟才能到综合考试结束的时间呢。 　　这女孩简直是天才！ 　　“哗啦。” 　　郑梓妍的轻声问话引起了考场里其他学生不小的骚动。 　　郑梓妍垂眸，轻轻看着桌面上的试卷，又抬头，刚好与监考老师四目相视：“我觉得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 　　“那好。” 　　监考老师收了郑梓妍的试卷。转身，又忍不住回头，问她：“你在家里自学了高中的物理和化学？” 　　郑梓妍恰好走到讲台边上。 　　她停住脚步，稍微思索一下，有些苦恼地侧侧头说：“家里从十年前就开始给我请家庭老师。物理和化学的知识……我也不知道到底哪些应该算作初中，哪些应该算作高中。” 　　郑梓妍轻飘飘地走了。 　　其他学生的心碎得满地。 　　家庭教师？十年前？ 　　人到底不是机器，精力也是有限的。时间差距难以弥补，他们这些跟着学校一路学习过来的，该怎么与这样的大佬比？ 　　“叮铃，铃铃铃——” 　　郑梓妍在教学门口等待到考试结束，才等到面色惨淡的魏莱。 　　“魏莱，你考得怎么样？” 　　郑梓妍问。 　　魏莱兴致不高：“你看看我现在的模样不就知道了……” 　　郑梓妍懂了，没考好。 　　她们随着浩浩汤汤的人流往海州一中的食堂走。 　　“这也太难了吧！” 　　吐槽随处可见。 　　这些各学校的优等生，都知道这次考试由海州一中出题，难度一定不低。 　　可不论是谁都没有想到难度竟然高得如此离谱！ 　　语文考试折磨人也就算了，综合考试更是虐得学生们死去活来，物理最后的力学大题，化学最后的有机大题，就没几个学生能摸过去。 　　“选择填空每道都要算，化学实验还是非常规的变形，大题就没写几道，我觉得我死定了。” 　　“可不是，最后一道有机化学是什么鬼啊！” 　　魏莱听到，问问郑梓妍：“梓妍，你综合答得怎样？最后大题做了吗？” 　　郑梓妍面色平静：“挺好的。都做了。” 　　魏莱不想问了。 　　太打击人。 　　…… 　　下午的考试照旧。 　　郑梓妍答完数学卷，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不少时间。她悠闲检查的时候竟然还有心情回味起海州一中的食堂。 　　食堂只有二层，能同时容纳两千人就餐。 　　抛开由食堂自主运营的大食堂之外，各类第三方档口也蛮多的。烤肉拌饭，煲仔饭，黄焖鸡米饭，麻辣烫，麻辣香锅，刀削面，拌面，应有尽有。 　　只可惜海州一中的食堂，只能使用学生卡消费，不收现金，也用不了网络支付。 　　一所全寄宿制，全封闭式管理，所有学生都没有手机的学校，到哪里推行网络支付去？ 　　总之郑梓妍她们是看着眼馋，却一点点的办法都没有。 　　还好大食堂的饭菜也算不上难吃。 　　炸鸡排淋上沙拉酱，酸辣土豆丝搭配麻婆豆腐，辣度刚刚好，郑梓妍这种不怎么能吃辣得都吃得津津有味。 　　整体口感，大概要比父亲郑权单位里的食堂自助餐稍差吧？ 　　郑梓妍检查完毕，起身交卷。 　　出题人的用意，还是一如既往的坏。简单来讲，还是需要通过大量计算排雷，才能稳稳地往后答。 　　凭答题经验？ 　　怕不是到最后死得连灰都不剩了。 　　“……” 　　郑梓妍起身的时候，好些人看她。 　　又又又提前交卷了？ 　　下午负责监考的老师，不再是上午的两位女老师。 　　但郑梓妍上午淡定的表现，被两位女老师中午和同事闲聊出去，使得她在海州一中的教师圈子里早就“声名远扬”了。 　　郑梓妍还在奇怪呢，为什么总是有监考老师站到她身后静静看她答卷。 　　就连走廊里的巡考老师都过来看了她三次。 　　真的很干扰心情啊！ 　　郑梓妍抓抓头发，交卷出门。 　　等郑梓妍英语再提前交卷的时候，考场里的学生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唉，大佬又写完了。 　　别想那些有用没用的，老老实实把自己的卷子答完才是最该做的事情。 　　“梓妍啊，啊啊啊啊啊！” 　　考试结束。 　　魏莱搭住郑梓妍的肩膀，两只手捏得稳稳，可劲地晃。 　　“我怎么办啊，我被烤糊了，芯还是嫩的，皮已经焦糊透了啊，啊啊啊啊啊！” 　　郑梓妍想想，歪头：“正好今晚没有晚自习，咱们晚餐去吃烧烤？” 　　魏莱怔住。 　　半晌，她幽幽：“梓妍你好狠的心，我都烤得这样了，郑梓妍你还要烤我？” 　　正说着，海州一中的广播喇叭响起。 　　“请各位考生到操场后面整队。” 　　诶。 　　考试已经结束了，还有事情？ 　　郑梓妍不懂。 　　魏莱也不懂。 　　海州一中在搞什么名堂？ 　　于是直到与海州三中的大部队会合，再被海州一中的工作人员领到教学楼顶楼的多媒体礼堂坐好，郑梓妍她们都是懵懵的。 　　“估计是要听海州一中的校长，或是副校长花样吹自己学校如何如何好了。” 　　坐郑梓妍旁边的林若小姑娘颇有些不耐烦。 　　她还有些“更重要”的事情，想趁着父母都不在家的时候做呢，怎么能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吹学校？” 　　魏莱越过郑梓妍问林若。 　　“嗯，吹学校。” 　　坐林若旁边，和郑梓妍之间隔着妹妹的林华捏捏额头，明显累得不轻：“我也是听我妈妈说的，海州一中组织的这次联合考试和教育局打过招呼了，主要目的就是宣传学校来着……” 　　呃。 　　郑梓妍怔一下，回想。 　　她真没觉得高三的二十二班，就是她考场教室里的那只死老鼠能给学生们留下什么好印象。 第311章 三百零六章 谁敢欺负我女儿？ 　　应该说，学生最不喜欢的事情之一，就是被强制参加这种近似讲座性质的活动。 　　如果是倾心于海州一中的学生，听听介绍，倒还勉强能够接受。至于那些目标根本没放在海州一中的学生，听海州一中长篇大论的介绍，就仅剩下煎熬了。 　　如果中考成绩没有出现意外，魏莱大概率是要前往宁州的宁州三中就读。 　　之前海州市初级中等学校统一模拟考试的成绩公布之后，当天，宁州三中的电话就已经打到魏校长的手机里。 　　不得不说，宁州三中的信息灵通，动作也是飞快。 　　魏莱无意留在海州一中读书，就更无意海州一中会如何自吹自擂。 　　而坐在她旁边的郑梓妍，需要的只是凑满十二年正式教育的证明，对于到底应该去哪里的高中就读也并不在意。 　　郑梓妍皱着眉，低头看看手机。 　　已经晚上六点钟，这海州一中的介绍讲座究竟什么时候能结束啊…… 　　“以上就是我们学校近些年的校园情况和毕业生成绩情况了。” 　　台上的初三学年教导主任终于不再喋喋不休。 　　郑梓妍松口气。 　　老实讲，教导主任的长篇大论里，郑梓妍就最后的一句话听进耳朵了。 　　像是全剧终的尾音。 　　她刚要起身—— 　　教导主任侧身让出讲台：“下面有请我们学校的常务副校长邱校长做进一步介绍！” 　　郑梓妍：“……” 　　郑梓妍又坐下了。 　　她不经意地看向周围同学。 　　礼堂的灯光昏暗，没有办法看书做题。魏莱难得拿出手机，玩玩小游戏消遣娱乐。林若手托香腮，呆呆看着自家老哥。而林华—— 　　林华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眼皮紧闭着，呼吸慢而平稳，已经睡着了！ 　　“同学们，刚刚海州一中的整体情况，张主任已经做过详细介绍。假若你们报考海州一中，我和张主任就是负责你们学年的主管校长以及教导主任……” 　　“再次介绍一下，我姓邱，叫做邱——是海州一中的常务副校长。” 　　邱校长的普通话一般，礼堂里扩音器的回响混响太重，郑梓妍愣是没听清这女校长叫什么。 　　倒是这位邱校长一上台，礼堂里的画风就彻底变了。 　　刚刚的教导主任还是人畜无害地介绍海州一中的历史风情，师资力量，毕业生成绩，没有任何指向性。 　　等这位邱副校长开口，简直就如同加特林附体，将西江省内所有的兄弟学校，省示范高中给喷了遍。 　　大概地讲。 　　就是面对师资力量，毕业生成绩不如海州一中的，直接靠近十年考入首都两所顶尖学府五十人，本科上线率百分之百，重本率百分之七十，六百分以上人数每年三百人的成绩进行降维碾压。 　　面对实力相当的，则打海州人，海州情，守家在地的感情牌。 　　至于远比海州一中强大，例如那所宁州三中…… 　　“我校的学生思想建设，我可以毫不谦虚地自夸一句全省之最。近十年里，我校发生的校园暴力事件为零，发生的早恋堕胎事件为零，发生的学生在校跳楼事件为零。就是那所目前全省成绩最好的宁州三中也无法相比！” 　　“我校的理念，一直都是德才兼备，致力于培养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这是啥？ 　　暴力事件，早恋堕胎，在校跳楼？ 　　就连一直兴致怏怏的郑梓妍都听呆了！ 　　这时，魏莱刚刚好结束一局俄罗斯方块，抬起头呵呵一笑： 　　“这校长可真会避重就轻。” 　　郑梓妍回神看她。 　　魏莱说：“就两年前，有个高二学生被校园霸凌。找到老师，老师却反问他‘为什么别人只欺负他，不欺负别人’，最后被逼得在家跳楼自杀了。这事全海州都知道，她还真敢说。” 　　郑梓妍：“……” 　　郑梓妍惊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终于。 　　“那么，关于省示范高中应该如何选择，相信同学们应该有大致的想法了。” 　　邱校长终于结束了自己惊世骇俗的冗长发言，“今天的介绍就到此结束了。预祝同学们能在即将到来的中考取得优异成绩，我在海州一中等着你们！” 　　…… 　　郑梓妍被邱校长吓得不轻。 　　从海州一中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半。再坐校车回到海州三中门口解散，就到晚上七点钟了。 　　百名榜学生的家长们，给学校门口围得里三圈外三圈。 　　郑梓妍的父亲郑权不在。 　　最近几日，郑权忙起来，又有点顾不上照顾女儿了。 　　郑梓妍叹口气。 　　魏莱拎着包到她身边：“那咱们去吃口烧烤吧？” 　　郑梓妍点点头，默默不语。 　　烧烤店是魏莱选的。是海州三中家属楼小区里的一家小店，开在这里十几年了，魏莱从小吃到大，味道挺好的。 　　“哎，魏丫头，你们的羊肉串好嘞！” 　　羊肉串上桌，热气腾腾。 　　郑梓妍呆呆看。还是魏莱提醒她，郑梓妍才拿起一串来吃，仍然一语不发。 　　“梓妍，梓妍？” 　　魏莱在她眼前晃晃手：“怎么啦？” 　　郑梓妍垂眸：“没怎么。” 　　魏莱起身到冷藏柜拿饮料，推一瓶可乐到郑梓妍跟前：“我有心事四个字都要写在脸上了。” 　　魏莱开盖喝两口，吐槽：“被烤焦的是我不是你，怎么反而是你不开心了？” 　　说着，她挑一串烤得嫩嫩的羊肉给郑梓妍。 　　郑梓妍接过，默两秒：“魏莱，这里的高中真有那么恐怖吗？” 　　“恐怖？” 　　魏莱奇怪。 　　“对啊，超恐怖！”郑梓妍的情绪被挑起：“又是校园暴力，又是捅刀子撕耳朵，又是怀孕堕胎，又是什么跳楼的。” 　　邱校长可真是神人。 　　把近十年，西江省其他省示范高中的各类负面新闻全都整合到一齐，配着图，声情并茂地给学生们讲其他学校这方面的教育如何欠缺，海州一中如何如何好。 　　看这些，郑梓妍几乎下意识就想起了自己在安特卫普读小学时候的悲惨经历。 　　异曲同工。 　　只是更冷血，更残忍。 　　魏莱被郑梓妍逗笑了。 　　她哈哈笑，笑得脑后的马尾都在跟着颤。 　　“梓妍，你真的是太可爱了。”魏莱摆摆头：“简直就像是小说里那些从未涉世过的公主一样。” 　　郑梓妍微微低下头，不做评论。 　　“梓妍，你觉得咱们学校有没有校园暴力呢？” 　　魏莱问。 　　郑梓妍想想，摇头。 　　魏莱：“其实咱们学校的校园暴力也是有的。” 　　郑梓妍惊得睁大眼睛。 　　又碳烤梅肉做好，被老板端上来。魏莱停顿片刻，说：“我读初中二年级的时候，就有一伙咱们学校的混混在这家店里吃烧烤，口角冲突，最后打起来，死了一个人。” 　　郑梓妍惊诧地看向四周。 　　“嘛，这家店可是很正经的。我记事的时候就在了。” 　　魏莱笑着，招呼老板：“老板，再来二十串烤羊肉！” 　　“好嘞。” 　　老板答应声，后厨叮叮咚咚。 　　“全世界七十亿人，总会有坏人。总会有喜欢用暴力手段获得利益的，总会有喜欢以欺凌别人为乐的。” 　　郑梓妍想起樱小路露娜的父亲，还有自己在东京街头遇到的那些黑帮们。 　　半晌，她轻声问：“那为什么我在学校里……没有遇到？” 　　“因为咱班同学都是好孩子呀。”魏莱边吃边说：“本来遇到坏人就是概率性事件。” 　　郑梓妍问：“那如果我很不幸，在学校里遇到坏人了该怎么办？” 　　“嗯……” 　　魏莱没有回答。她思索一阵，放下手里吃到一半的羊肉串，说：“那就让他们尝尝郑大叔的铁拳好了。” 　　“哈？” 　　魏莱叮嘱说：“梓妍，其实我一直很担心你的。” 　　担心？ 　　魏莱：“实话实说，你在东京拆线出院之后，又耽搁那么久才回国，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郑梓妍低头：“没有，只是身体还没有恢复好。” 　　“说谎。” 　　郑梓妍惊一下，抬起头。 　　魏莱叹口气：“你看你，脸皮薄得像张纸，说谎就脸红。” 　　郑梓妍没了声音。 　　魏莱：“你呀，遇到些事情总是习惯自己去承受，不和任何人讲，生怕会麻烦到别人。但是……至少，如果遇到校园霸凌这种事情，哪怕是刚刚有苗头，也一定要和朋友说，和家长说，这种事情拖不得的。” 　　郑梓妍静了会：“……谢谢你。” 　　魏莱笑了，坐到郑梓妍身边：“要是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能和你读同一所高中呢。” 　　说着，魏莱半开玩笑地道：“要不，我就舍生取义，陪陪小公主到海州一中的‘地狱’里闯一闯？” 　　魏莱靠得太近，郑梓妍推她远点。魏莱嘿嘿笑两声，又坐回郑梓妍的对面了。 　　用过晚餐。 　　魏莱送郑梓妍到家之后才离开。 　　“到家之后给我发消息。” 　　郑梓妍叮嘱她。 　　“知道知道。” 　　魏莱回她，关了门。 　　“女儿回来了？” 　　家里，郑权也是刚刚回家，外套还没来得及脱下来。 　　郑权问：“又是和魏莱出门吃的饭？” 　　郑梓妍点点头，想想，问：“爸爸，如果我遇到校园霸凌了，该怎么办？” 　　郑权听到，当即惊住，衣服都顾不上脱，到女儿跟前：“在学校里发生什么了？” 　　郑梓妍刚想说没发生什么。 　　又记起半小时前，魏莱与她讲的话，郑梓妍斟酌斟酌，就把今天在海州一中的所见所闻全说了。 　　郑权听着，不是女儿在学校里被欺负，心里稍安，面色却渐渐严肃：“这位女同志的思想有点问题啊……” 　　郑梓妍抬头，静静等着。 　　话音落下，郑权低头，摸摸女儿的发，说：“女儿，你要是在学校里被欺负了，就回家和我说，我来处理。” 　　敢欺负他郑权的宝贝女儿？ 　　活得不耐烦了！ 第312章 三百零七章 宁州，宁州 　　距离中考还有两周。 　　郑梓妍在每天每天等待中考，盼望着母亲回来的心境中度过。 　　难得的星期日假期。 　　郑权在整理短途出差需要用到的行李。 　　“爸爸我，应该是要调任到宁州任职了。” 　　郑权说。 　　郑梓妍起初还不清楚父亲这句话的含义。 　　直到父亲问她，是想要留在海州读高中，还是高中到宁州去读的时候，郑梓妍才恍然明白过来。 　　郑梓妍从没有关注过西江省内发生的大事件。 　　两周前，省会宁州的书记偶感恶疾，提前两年病退了。岗位空缺出来，最适合接班的，还真就是她郑梓妍的父亲，同为省委班子成员的郑权。 　　那这次父亲到省会宁州的三天出差…… 　　郑梓妍问:“爸爸是要在中考之前到宁州任职吗？” 　　郑权行李已经整理妥当，笑呵呵问：“女儿想要我陪到中考吗？” 　　郑梓妍犹豫下，点点头。 　　郑权说：“不用担心，爸爸我这次到宁州，一是汇报工作，二有可能要做些手续交接。正式的任命文件要过段时间才能下来呢。” 　　他起身，顺着客厅窗户向外眺望，视线落到远方的山和晨光：“大城市框架已经搭建起来，还真有点舍不得海州哩！” 　　郑梓妍自然是不能体会郑权的一番心境了。 　　“女儿，爸爸我离开这三天。你要是饿了，就直接叫外卖，一定不要动家里的天然气，知道吗？” 　　临行前的郑权千叮咛万嘱咐。 　　海州市委宿舍这里，外卖员手里的外卖，都是要交给门卫室，再由门卫室的保安配送到家里。 　　能进出是市委宿舍小区的人员固定，至少能够保证相对的安全。 　　郑梓妍乖巧地点点头。 　　“到下星期五，你妈妈就回来了。” 　　郑权掐掐女儿的脸蛋：“爸爸这段时间的表现还不错吧？到时候你可得替我在你妈妈面前美言几句。” 　　“呃……” 　　郑梓妍的嘴角微微下扯，表情有些僵在脸上。 　　“哈哈哈，我走啦。” 　　郑权哈哈大笑，心情愉悦地转身出了门。 　　郑梓妍回屋，独自在家复习。 　　一小时后，魏莱按响了她家的门铃。 　　魏莱上午的补课只有一节。下课回去，正好路过市委宿舍，她想着上来找郑梓妍一齐看看书。 　　郑梓妍拿好拖鞋，迎她进来。 　　魏莱见家里没有别人，问：“叔叔又去忙了？” 　　郑梓妍想想，点点头：“我爸爸去宁州出差了。” 　　“哈？宁州？” 　　随着中考临近，究竟是留在海州，还是到宁州读高中的问题，魏莱已经许久没与郑梓妍提过了。 　　自从郑梓妍的父亲说过希望郑梓妍留在自己身边读高中之后。 　　郑梓妍原地站了几秒，静静看魏莱的脸，想想，还是把她父亲讲的话给魏莱说了。 　　与郑梓妍一样。听闻郑梓妍的父亲要到宁州任职，魏莱起初也没有想明白其中关键。 　　“等等！” 　　魏莱恍然大悟：“你说叔叔要到宁州任职？!” 　　郑梓妍点点头，停一秒，又摇摇头：“爸爸只说有可能是要到宁州任职。” 　　魏莱打断她：“既然叔叔已经说了，还问你要不要到宁州读高中，事情应该就是十拿九稳的了。” 　　魏莱咧嘴笑，心脏扑通扑通跳，已经按捺不住喜悦心情了。 　　她抱住郑梓妍的胳膊，轻轻晃几下。 　　“能一齐去宁州上学，真好，真好。不行，不行不行，今天中午必须吃些好吃的好喝的庆祝一下才行！” 　　郑梓妍感觉自己的胳膊，像是隔着衣服触碰到女孩特有的柔软。她脸颊微红，抽出胳膊躲到旁边：“咱们前两天不是刚刚吃过烧烤吗？” 　　别看魏莱领路的那家烧烤店店面小小，老板烧烤的手艺还是很好很好的。 　　“不行不行。” 　　魏莱不同意，摇头摇得像是拨浪鼓。 　　“本来昨天我就想找你吃饭聊聊天的。” 　　昨天傍晚，临近放学的时候，海州一中将他主办的统一联合考试的成绩发到了海州三中的公共邮箱里面。 　　当时全高三的老师正在顶楼会议室开考前动员会。成绩出来，刚好借着会议室的大屏幕打开看看。 　　结果—— 　　知道六校联合考试的第一名是谁吗？ 　　是他们海州三中的学生，初三六班那只银发赤瞳的“精灵”郑梓妍！ 　　语文101分，数学120分，英语91分，综合139分，总分451分，位列六校联合第一名！ 　　郑梓妍的分数，高，很高，但并不出彩。 　　西江省的中考，原本是语文数学英语满分120分，综合140分收尾，里面物理化学两科各占70分。 　　今年是西江省英语考试改革第一年，听力成绩不再计入中考总成绩，于是英语就降低为100分满分了。 　　所以，将往年海州的中考成绩，进行粗略降分二十分来看，往年的状元大多要比郑梓妍高十五分左右，郑梓妍在全海州也就是排名二十上下，当不得状元称号。 　　相比其他科目，郑梓妍的语文和英语还是太拉跨。 　　但这次考试，架不住主办方海州一中出题出得实在是太刁钻了。 　　郑梓妍保证自己语文英语的高地没丢，数学综合直接在哀鸿遍野的沙场上拆了对面老家，自然就是最后的赢家了。 　　于是在大屏幕里看着自家学生惨不忍睹的战绩，整个会议室里的初三老师齐齐陷入了沉默。 　　也别看六校总榜了，看看自家校榜吧。 　　海州一中也是贴心，给EXCEL表格设置得明明白白，直接在学校一栏选择到海州三中就可以了。 　　郑梓妍自然还是第一名。 　　魏莱紧紧跟在她后面，算是坐实了自己千年老二的永恒魔咒。 　　除了语文比郑梓妍高四分之外，魏莱其他几科全线崩溃，差出郑梓妍足足二十分。 　　431分的中考成绩。 　　别说宁州三中了，按往年的成绩分布看，她魏莱就是海州一中的尖刀班都不见得能稳稳进去。 　　这尼玛—— 　　等班主任何妍丽拿着纸质成绩排名表回到教室的时候，魏莱的心情直接崩了。 　　何妍丽敲黑板：“这次考试的难度远远超过中考，有些题目甚至涉及到了高中知识和奥数知识，一定不要被这次考试影响了心情！” 　　老实说。 　　当得知自己竟然成为六校联合的状元，郑梓妍自己都是懵的。 　　当她被班主任何妍丽老师叫出门单独谈话的时候，她更是懵的。 　　何妍丽语重心长：“郑梓妍，我知道你自学过更高深的知识。但这些知识……嗯，可以在选择填空题里使用，节省时间。一定不要在大题里面使用，除非你能用咱们初中范围内的知识去证明它，否则中考的批卷老师是不会给分的。” 　　呃…… 　　郑梓妍听得一愣一愣。 　　“还有语文和英语……语文再加把劲，至于英语按理说国外长大的你不应该只有这点分数啊。” 　　那个。 　　郑梓妍想说，不是所有国外地区都是英语系国家。 　　而且，尤其是英语里面的阅读理解。 　　郑梓妍的英语，是她的表哥，那位家住曼彻斯特的大藏财团欧洲分区社长大藏衣远，找来英格兰英语专业的大学教授专门来教的。 　　郑梓妍已经尽可能地，按照初中英语老师教的那样，把思维与文章同化去答题了。 　　就像这次的英语试卷。 　　阅读理解。 　　一位站在加油站里给自己汽车加油的男子，问工作人员外面是不是下雨了。 　　就好像他不知道下没下雨一样。 　　对，阅读理解第一题，问该男子最开始知不知道下雨，标准答案是不知道，A。 　　郑梓妍当时就在想，露天加油站，就是个傻子都能知道下没下雨。除非这人又瞎，又聋，还蠢。 　　文章后面又说，该男子看看工作人员被雨水浸湿的衣袖：“哦，下雨了。” 　　别看郑梓妍英语科目答题飞快，她答这些阅读理解的时候，也是嘴角从考试开始咧咧到考试结束。 　　别的学生是觉得阅读题太鬼，想完整阅读下去都难，到最后只能跑到文章里去找关键词。 　　而郑梓妍则是根本没搞懂出卷人写得这几篇文章都是些什么玩意。 　　91分，估计是这道阅读理解的分数全丢了。 　　好吧，扯远了扯远了。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这次考试除了郑梓妍之外，还有一匹黑马。 　　林华。 　　林华的这次校内排名四十七。尤其是语文成绩的117分，直接甩了六校总榜语文单科排名第二名足足11分。 　　好啦好啦，话题回到郑梓妍这里。 　　双喜临门，魏莱拉着郑梓妍出门，一定要吃些好吃的好喝的庆祝一下。 　　中考试卷不会太难。只要郑梓妍能稳住语文100过头，英语90过头，数学综合满分的状态，按照往年的排名推算，郑梓妍应该能抓到宁州三中录取分数线的尾巴了。 　　魏莱这人是乐天派。昨天还被考试成绩摧残得哭天抹泪，今天就雨过天晴了。 　　也是，想着以后能和郑梓妍一齐读高中，她怎能不开心？ 　　只可惜，郑梓妍今天腰背酸软，脑袋有些晕沉，情绪稍有低落，怕是好亲戚即将到访，着实是不怎么想走动。 　　魏莱想想：“要不……我出门买点食材，咱们中午在这里用电热锅涮火锅？” 　　郑梓妍缩在沙发里，抱着抱枕，点点头：“楼下便利店就有卖火锅底料，羊肉卷，净菜什么的，魏莱你直接去买就可以了。” 　　“好的好的，梓妍你想喝点什么饮料？” 　　“可乐吧？” 　　魏莱穿鞋，就要推门下楼。 　　郑梓妍家的门却被敲响了。 　　魏莱开门，门外的人敲门，几乎是同时间发生的事情，弄得门内门外两人都是一楞。 　　什么人？ 　　门推开，门口的人退两步。郑梓妍疑惑着顺魏莱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之前给他们在海州一中顶楼礼堂做介绍的邱副校长正尴尴尬尬地站在那里。 　　她看看魏莱，有些拘谨，视线往屋里探探，问：“请问，这里是郑权郑书记家吗？” 第313章 三百零八章 碎花裙 　　星期日，假期难得。 　　林华却被林母陪着，乖巧坐在海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神经科诊室里。 　　林母给林华挂的专家诊。专家是白发苍苍的小老头，看起来就很让人信服的样子。 　　他拿过林华的脑部核磁共振成像，详细地浏览一遍，然后随手往放到桌上。 　　“孩子的脑袋没有什么问题…….” 　　医生沉吟片刻，说：“我觉得，应该还是精神压力太大导致的，毕竟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中考的压力还是蛮大的。” 　　林母眉梢紧缩，眉宇间的担忧藏不住。 　　林华按按太阳穴，眯着眼，深吸口气。 　　脑袋深处，还是晕晕胀胀得让他有些恍惚。 　　五周。 　　自从体育测试前夕，林华与同学追逐打闹，意外撞到单杠铁柱之后，他已经晕晕沉沉这样子足足五周了。 　　没有办法集中精神，只要聚精会神做事情超过半小时，林华就会觉得自己阵阵恍惚，像是要想起些什么，又像是要忘掉些什么。 　　不论是学习，玩游戏，甚至是写自己最喜欢的小说。 　　这样的状态，折磨得林华快要发疯了。 　　能稳定住成绩不落，甚至稍有起伏上升，对于林华来说简直奇迹。 　　昨日，班主任何妍丽老师给林母打电话说了林华的状态。夸奖之余，也担心林华的身体问题。 　　这不，趁着双休日放假，林母与市里请假，急急忙忙就带着他到医院来了。 　　“可是医生——” 　　林母说：“我家孩子四月曾经撞到脑袋过，也是从那时候才开始头痛的，这里面应该有什么联系吧？” 　　林华：“……” 　　老实说，林华不喜欢自己母亲的性格。 　　就像之前说的，林母曾经做过出纳会计，做过领导文秘，又在单位里做遍各科室的副主任，主任，是三年前的干部选拔考试，升任海州市教育局副局长一职的。 　　身居领导岗位久了，就连与医生说话都有种…… 　　林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 　　他抿紧唇，鼻子里沉沉地出口气。 　　林华不想让气氛变得尴尬，拽拽自己母亲的衣角，说：“既然是神经性头痛，忍忍就好了。我们回去吧，还要复习呢。” 　　林母回眸看他一眼。 　　最近的林华，着实是让林母省心不少。 　　心里念着郑梓妍应该是到海州一中读书，看郑梓妍的成绩，应该稳稳能到海州一中的尖刀班里。 　　林华正朝着海州一中尖刀班的方向不懈努力呢！ 　　成绩提高得近一点，再近一点。即使聚精会神三四十分钟就会头痛也没有关系。 　　用震动手环定好闹钟。睡五分钟起来，继续学，再睡五分钟，继续学，直到彻底撑不住为止。 　　如此拼命三郎的架势，每晚都能见到林华挑灯夜战的模样，就是对子女素来严格的林母都忍不住心疼了。 　　林母：“回家先不要学习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你妈妈说得对。”医生也劝他：“神经性头痛，主要是因为精神过度紧张才引起的。适当放松放松，到湖边散散步，吹吹风，兴许就能好不少了。” 　　“再怎么重要的考试，也不能一味地强迫自己，要劳逸结合。压力太大会把身体压垮的。” 　　“……我知道了。” 　　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 　　哪怕这仅仅是单相思。 　　林华回家。 　　妹妹林若在家，在客厅里转转悠悠地背单词，算作刚刚复习过两小时物理化学的放松。 　　林父忙，不在家。林母更忙，送林华回家之后就离开了。 　　林华敲敲头：“林若，布洛芬再借我点。” 　　林若停住脚步：“医生怎么说？” 　　林华摇摇头：“还是神经性头痛。说得难听点就是自作自受。” 　　说到底还是林华初中前两年太贪玩了。 　　他是直到知道郑梓妍家里的显贵，再到初三总复习开始之后，才幡然醒悟，奋起直追的。 　　欠下的债，早晚要还。 　　但短时间之内去记忆大量的知识，对林华本就不堪重负的脑袋就更是雪上加霜了。 　　“给。” 　　林若递布洛芬给他：“这是今天最后的份了，再头疼撑不住就乖乖听爸妈的话去休息，知道吗？” 　　林华接过药，抬起脚腕勾来拖鞋就往自己房间走。 　　医生和母亲的劝导，林华是丝毫都没有听进去。 　　时间紧迫。 　　不论付出如何沉重的代价，只要能与郑梓妍到同所学校，到同一个班级里去，就是自己中考后需要在医院里卧床躺三月，林华都愿意。 　　…… 　　“叮——” 　　闹钟响起。 　　林华停笔，看着自己还剩好些题目没能写完的综合模拟试卷。 　　时间过去一个半小时。 　　靠着缓释剂的续命，林华坚持足足一个半小时才再次感受那种思路阻塞，脑袋晕晕沉沉的感觉。 　　就像是用脑过度一样。 　　“嗒。” 　　林华扔掉笔。 　　还是不满意。 　　林华现在最主要的问题，已经不再是知识点的补齐。 　　是做题速度，实在是太慢，太慢了。 　　往往是前面的题目，他一道一道计算下来，稳当归稳当，却根本没有时间做最后面的大题压轴题了。 　　为此，林华还被班主任何妍丽老师当作典范地夸奖过： 　　“你们可以学习一下林华同学。只要稳扎稳打，即使后面的大题不做，四科成绩综合起来也足够摸到海州一中的录取分数线了。” 　　摸到分数线？ 　　林华心有不甘。 　　明明给他时间，数学大题，物理化学的大题，还是有可能做出来的。 　　时间。 　　所有的问题都是时间！ 　　林华抓几下头发，脑袋却痛得更加厉害了。 　　总害怕算错，即使是再小的题目都计算得小心翼翼，一定要在脑袋里找到定义给它死死钉到试卷上，林华才放心去做下一题。 　　这样的心态，考试时间怎么可能够用！ 　　“啊啊啊啊啊！” 　　林华心乱如麻。 　　而且越是这种时候，这种邻近中考的时候，林华就越对自己没有信心。脑袋里记住的定义，公式到底对与不对，有些时候他甚至要用特殊数值进行反推之后，才敢确认。 　　这样真的不行啊！ 　　林华不再做卷子了。 　　他快步走出自己卧室，摔门，到厨房冰箱里面拿罐冰可乐，开盖仰头就要喝。 　　一只手拦住他。 　　“好了伤疤忘了疼？” 　　林若问。 　　“……应该不会痛。” 　　林华半闭着眼。 　　他早晨喝过一罐冰可乐，没事。 　　说到底，他不是喜欢喝可乐，只是在享受二氧化碳在唇舌间跳动的沙口感罢了。 　　这样想，似乎啤酒也可以？ 　　林华嘴上说着，手里却是默默给冰可乐放回去了。 　　“还能再给我些止痛药吗？” 　　他问。 　　林若摇摇头。 　　她看看自家哥哥的模样。 　　手扶着冰箱，喘息有些重。两月余没有理的头发稍显凌乱，半遮半掩地盖住额上疤痕。 　　再往下。 　　天丝短裤里的腿细细，笔直修长。 　　想想，林若说：“老哥要是答应我一件事，止痛药我就再给你点。” 　　林华侧头：“什么事？” 　　林若没说话，转身回自己房间里。 　　“吱呀，哗啦哗啦。” 　　林华听到衣柜门的声音。 　　他面色渐黑，问：“又是女装？” 　　老实讲，林华直到今天都没能弄明白，他妹妹林若为什么总是喜欢将他打扮成女孩子的模样。 　　虽然穿着女装，又被妹妹画上淡妆的他……她还算挺耐看的。 　　林华也根本想不明白。 　　尽管林父是报刊主编，文人气息很重。但骨架宽广，胖胖的，留着络腮胡，怎么说也是男人味十足的。 　　哪像他骨架偏小，出门配眼镜，测眉间距都要被眼科医生叹一句：“窄得像是女孩子”。 　　胡子没有，就连双腿都是只有细细柔柔的绒毛。 　　应该说是天生的女装胚子吧？ 　　但林华从不觉得自己会是喜欢女装的变态。 　　等林若翻出裙子出来，林华已经先一步回房间了。 　　在冰箱里顺手拿走林父的口粮啤酒，他坐到桌前，狠狠喝一口。 　　冰冰凉凉，苦涩，沙口得有些疼。 　　林华趴倒桌上，眼神落到最后的物理力学大题上。 　　为什么……郑梓妍她们，就可以轻轻松松地想出辅助线呢？ 　　简直就像是神来之笔。 　　“其实我一直觉得，林华你写的文章也是神来之笔，别人学不来的。” 　　昨天找郑梓妍问题的时候，林华是这样被自己朝思暮想的女神答复的。 　　“老哥，老哥？” 　　林若在叫他。 　　白白嫩嫩的手在他眼前晃。 　　“别想了！我就是痛死，死外面！从这里跳楼跳下去，也绝不可能再做这种事情了！” 　　林华恶狠狠地猛然转身。 　　自从自己向郑梓妍告白，吓得郑梓妍晕倒这件事情被父母知道后，他已经许久没再被妹妹女装威胁过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 　　却见得林若怯生生站在那里，身上穿着的淡淡藕粉色的碎花裙，就连头发都是梳理成了双马尾的模样。 　　林华怔住了。 　　他家的妹妹，外人格，向来清爽帅气阳光的模样。里人格则是以欺负老哥为乐的恶魔。 　　现在这副邻家小妹，我见犹怜的气质，着实让林华有些受不来。 　　而且…… 　　为什么…… 　　林华忽然觉得妹妹的模样，好熟悉。 　　就像林若什么时候穿过这身衣服一样。 　　但两兄妹从小长到大，林华明明记得自家妹妹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衣服来着。 　　他面色有些不自然，夸：“你……新买的衣服？挺好看的。” 　　“给，送你的。” 　　林若从背后拿出同款碎花裙，递到林华跟前。 　　“哈？” 　　裙子，送我的？ 　　妹妹形象改变造成的冲击力太大，林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等他回神，裙子已经在他手里。 　　裙子叠得整整齐齐。林若递过来的是反面，那里靠近腰间，用近似凤凰羽翼般的纹路绣着一只“妤”字。 　　“妤，妤……” 　　熟悉。 　　真的是好熟悉的感觉。 　　林华捏着裙子，手指渐渐用了力。 　　“——妤，在学校里要照顾好妹妹哟。” 　　又是这种恍恍惚惚。 　　林华垂下头，手里却是给这件碎花裙鬼使神差地展开了。 第314章 三百零九章 等死，死国可乎？ 　　林若在说奇奇怪怪的话。 　　“顺便一提，这次如果不是连内裤都一齐换上的话，以后老哥绝不可能再在我这里拿到一份止痛药。” 　　林华：“……” 　　林若补刀：“也不用想着拿到零花钱自己到药店里买，咱们的零花钱，妈妈从来都是直接发到我这里的。” 　　订正，所谓邻家妹妹完全是假象。 　　林华甚至透过次元的限制，见到了林若身后那里恶魔尾巴在摇。 　　林华忽然好气啊。 　　“姐姐大人换衣服的时候，我就不在这里旁观了。” 　　林若离开。 　　林华的房间很静。 　　他把展开的碎花裙随意扔到床上，回身，埋头学习不再理。 　　“姐姐大人换好了就说一声。” 　　林若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轻快，在笑。 　　林华头也不抬：“毋宁死！” 　　然而。 　　林华提起精神，重整旗鼓，再次将注意力停留到试卷上之后，脑袋不出意外地又开始晕晕沉沉胀胀痛痛了。 　　仔细形容，就是颈椎向上，后脑那里深处。 　　没有止痛药是真的撑不住啊！ 　　做题做到半路，解题思路从中间被拦腰切断，林华感觉自己都要疯了。 　　林华丢掉笔，双手抓住脑袋敲敲按按，目光下意识落到那边的碎花裙。 　　自上而下，俯视。 　　米白色底，小巧的淡淡藕粉方格点缀其间，像是碎花。 　　这条碎花裙，莫名让林华有种熟悉感。 　　像是自己很久之前曾经拥有过。 　　“呵呵。” 　　林华摇摇头：“哪有男生曾经会有裙子的，爸妈又没有给儿子打扮成小姑娘的恶趣味。” 　　怎么办？ 　　到底要不要穿？ 　　林华在男人的节操与抓紧一切时间复习之间艰难抉择。 　　“啊！” 　　他捂住脑袋叫出声。 　　为什么他的妹妹就不能再善良可爱一点呢！ 　　住院那天，在医院里贴心照顾他，甚至想要陪他去申请体育测试缓考的妹妹，果然完全都是幻想吧？！ 　　林华咬咬牙，伸出手。 　　等死，死国可乎？ 　　中考可是大事，哪里是节操能比的？ 　　碎花裙落到手里。 　　林华看着它，忍不住想要是郑梓妍穿着这身衣裳会是什么样子。 　　应该会很漂亮吧？ 　　“哗啦。” 　　等死，死国可乎，等死，死国可乎。 　　林华嘴里反复碎碎念着上面这句话，双手颤颤巍巍的。 　　也不知道是哪位小可爱，刚才说宁可跳楼都不做……嗯，哪种事情来着？ 　　碎花裙。 　　新做好的碎花裙。 　　棉的质地稍硬，穿上就能感觉到那种棉花织物未经水洗之前所特有的沉重，拘束感。 　　碎花裙上身，林华甚至都不清楚现在的自己究竟是何种心境。 　　他穿着妹妹林若送给他的裙子，不知所措的站在自己房间里。 　　明明。 　　明明是男生的他，却在穿着裙子，这样的违和感将他的身体给严严实实地包住。 　　“……” 　　林华咬住嘴唇。 　　看看那里，衣柜旁边镜子中的他，如果不关注脸庞和头发，倒是真的与女孩子没有什么两样。 　　想想刚刚妹妹留着马尾辫，清纯得像是邻家女孩的模样，林华在某瞬间甚至有种自己与林若应该是双胞胎姐妹的错觉。 　　双胞胎……姐妹。 　　噫！ 　　想到这里，林华竟然起了鸡皮疙瘩。 　　不过…… 　　尽管违和感很重。 　　林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脑海里那抹熟悉感愈来愈强烈，他竟然在这种违和感里，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亲切。 　　这种感觉，就像是遗失多年的宝物，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失而复得一样。 　　真是奇怪。 　　这份亲切，很温柔。温柔得林华因为中考临近，脑袋时而晕晕沉沉造成得焦躁，都随着渐渐淡化了。 　　“算了算了算了！” 　　丝袜拿到手里之后，那种身为男性却身穿女装的羞耻感涌上心头，林华到底是坚持不住了。 　　至于内裤…… 　　算了，真的算了！ 　　林华双手捏住裙角，就准备给它脱下来。 　　没有布洛芬也好，算是暂时给自己放放假，休息一下吧。 　　“姐姐大人？” 　　“诶。” 　　林华的裙子刚刚撩到腰间。 　　妹妹林若的声音出现，让他反应不及，是脱掉裙子也不是，抚平碎花裙在自己身上也不是。 　　“姐姐！” 　　林若飞扑过来，从背后抱住了林华。 　　“哈？” 　　林华怔住，浑身肌肉僵硬，楞在原地。 　　等等，这啥情况？ 　　“姐姐……真的是姐姐……” 　　林若呢喃着。 　　原本，原本还以为再也不可能见到姐姐了。 　　林若双手用力，抱得越来越紧。眸里含泪，心中压抑八年的思念涌上心头，竟然就这样贴着林华的后背哭了。 　　“……林若？” 　　林华刚要用力挣脱。 　　但妹妹哭泣的声音落到耳边，他突然就停住了。 　　林若哭着，颤抖着，在林华背后哭，哭得上不来气就在深呼吸。 　　林华的脖颈被妹妹林若的呼吸弄得痒痒。渐渐的，温热湿润的触感渐渐在他背后散开了。 　　眸光在变得迷离。 　　这种感觉…… 　　林华感觉起来，就像是许久许久之前，他和妹妹之间的场景曾经真真切切地出现过。 　　他被妹妹从背后抱住，抱得与现在几乎同样紧。 　　“唔。” 　　然而林华再回想当时的情景，他的脑袋深处就又开始作痛了。 　　“姐姐。” 　　林若唤他。 　　“……” 　　林华没答。 　　“姐姐还记得林妤这个名字吗？” 　　“……林妤？” 　　唔！ 　　不行。 　　不行！ 　　脑袋里开始剧烈疼痛，似是要即将裂开一样。 　　“啊！” 　　林华痛得叫出声，当即抱住头，蜷缩起身体蹲到地上了。 　　林若被他吓了一跳。 　　“姐……老哥，老哥你没事吧？！” 　　“没——” 　　林华断续道：“没，事。只是头痛的，很厉害，很厉害！唔！” 　　“林若，我要喘不过气了。” 　　这是病入膏肓？ 　　当然不是。 　　是妹妹林若抱得实在太紧，手死死扣在林华的胸前，都按得林华有些痛了。 　　胸闷，气短。 　　林若急急忙忙松开手，扶林华到床上躺好。 　　“给，布洛芬，水。” 　　林华撑住头，被林若帮着吃了药，眉梢紧蹙。林若看着身穿碎花裙的他，罕见地没有任何调侃，默不作声地坐到林华身边。 　　只是眼眸的喜悦藏不住。 　　“林若……林妤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华尽管头痛欲裂，却仍然没有放弃思考。 　　可惜越想越痛，额头冒起岑参冷汗。 　　“那就是你的……没事没事，别去想了，不要再去想了！” 　　见林华痛苦得蜷缩起身体，林若心疼，什么都不说了。 　　林华被林若摁到床上。 　　老天当真不公平。 　　为什么偏偏他妹妹林若是“体育系”，明明是女生，身体素质却要比作为哥哥得他都要好很多呢？ 　　但是…… 　　果然还是哪里有问题啊。 　　林华冥思苦想。 　　以写文章出彩的他，心思其实是比普通人细腻许多的。 　　他早在住院被妹妹照顾那天，就发现了不正常。 　　可林华绞尽脑汁，将过去自己记忆里发生过的所有事情摆在眼前，竭尽全力去寻找线索，也解释不清楚他妹妹的奇怪举动来。 　　之前威胁他女装，叫他姐姐大人，也许还可以算作恶趣味。 　　但自己受伤之后，妹妹对他态度的反常化，现在的模样，以及那声林妤…… 　　林华已经不记得自己最近月余，是有多少天被自己被三轮车撞飞的车祸噩梦给吓醒了。 　　那梦。 　　到底是虚幻，还是现实？ 　　仔细回想，林华是真的想不起自己七岁之前发生的任何事情来。 　　“哥哥，你真的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吗？” 　　与妹妹林若喜悦目光对视的瞬间，林华图片然想起年前，他们还在东京的时候，林若与他说过的话。 　　小时候的事情？ 　　半晌，他出声：“林若……能和我说说吗？说说咱们小时候的事情？” 　　“……” 　　“……” 　　霎时，整间卧室里，被一股扑朔迷离的气氛笼罩着。 　　林若没有接话，静静看林华，沉默着。 　　有种压迫感向林若袭来，让她立马感觉心神不宁。 　　有些事情，林父林母可是私下里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诉林若，一定不要与林华说的。 　　可是…… 　　林若不甘心。 　　她抬眸，带着紧张感，问：“哥哥，你能记起来最早的事情是什么？” 　　“最早的事情？” 　　林华的眉梢蹙得更紧。 　　似是要停住呼吸。 　　心脏也跟着紧绷。 　　林华沉默许久许久，断续地开口：“最早的事情……应该是我在医院里住了好久好久的院吧？” 　　久到林华对那段记忆，只有剧烈的疼痛，和充斥满空间的白色。 　　“再之前的呢？” 　　林若问。 　　林华一语不发，摇摇头。 　　想不起来。 　　“你都记得些什么？” 　　林华觉得这里面有问题，问。 　　“……” 　　林若却一语不发地沉默了。 　　林华更觉得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就在刚刚，林若的嘴唇微微动。分明是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最后强行忍住什么都没有说出口的模样。 第315章 三百一十章 学习装备很重要 　　从妹妹林若那里探寻自己童年过往的想法，最终以失败告终。 　　“小时候的事情，现在我也记不清楚了。” 　　林若的话，没有错。 　　童年记忆丧失，时至今日都是人类在脑部领域的未解之谜。 　　但是…… 　　果然还是很不爽啊。 　　林华能明显感觉到，林若是在打哈哈，这里面绝对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 　　可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事情呢？ 　　林妤，姐姐，莫非在他们双胞胎兄妹出生前，他们的父母还有生育一名叫做林妤的女孩？ 　　想不通，根本想不通。 　　“呼……呼……” 　　对面风扇里的白色扇叶在慢慢地旋转。 　　六月，夏季已至，气温渐高。 　　扇叶旋出的风，大小恰到好处。风力柔柔，林华坐在床上，额上细汗被微风吹干，有种奇妙的清冷感。 　　又被风扫过刘海，发丝飘动，轻轻抚过额前，让林华有种想要就此躺下小憩，休息一会儿的冲动。 　　徐徐微风，催人倦。 　　算了。 　　想不通，再想也不过是徒然罢了。 　　林华躺下，伸平胳膊，张开胸膛，右手手背刚好压到校服裤子里的凸起。 　　昨晚晚自习结束后回家，林华累得几乎虚脱，匆匆忙忙拽下校服就缩到床上，睡了。 　　就连平日里，睡前玩玩手机的习惯都被林华生生戒掉。 　　林华掏出手机。 　　“感觉身体好点了吗？” 　　林若问。 　　“嗯。” 　　林华一边答，一边点开手机备忘录，想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简要记录进去。 　　这是林华养成的习惯。 　　一方面缅怀过去，另一方面写小说的素材，可以在现实里发生的事情中寻找。 　　光怪陆离。 　　然而当林华准备打字输入之时，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从何记起。 　　最终输入，删除，输入，删除，林华仅仅在备忘录里打出光怪陆离四字后，就再打不出其他文字了。 　　“那哥哥就先休息一下吧，午餐前我再过来叫你。” 　　外面的光愈来愈亮，林若走的时候，随手给林华带上了窗帘。 　　房间暗淡。 　　林华侧躺的脸颊，被手机屏幕映得明亮。 　　心中困惑未解，他睡不着。 　　目光落到自己胸襟前的淡淡藕粉，那股熟悉感再次漫上心间，似是汪清泉。 　　心境，是既躁，又静，当真奇怪非常。 　　还是看看书吧，没几天就要中考了。 　　林华这样想着，又不愿起身到书桌前，只好打开手机里的软件，暂且背背单词。 　　要说，智能手机作为工具，本身没有对错好坏之分。 　　对于学生而言，拿来玩游戏，沉迷其中，玩物丧志，这就是坏的错的。拿来搜索资料，辅助学习，精益求精，则就是好的对的。 　　全看持有手机的人，如何使用它了。 　　假若不是中考临近，这时候的自己，应该已经招呼同学，在王者峡谷里“浴血拼杀”呢吧？ 　　林华自嘲地笑了下。 　　手指不断在屏幕上划过。 　　不停向后流动的单词，每一个都是停顿两秒钟，林华看看单词组成，再默念汉语翻译就直接越过。 　　英语老师说过。 　　对于英语成绩普普通通的学生，只要记住最重要最常考的单词即可。剩下的所有单词，见到会读，见到会翻译，这就足够了。 　　也就是所谓的中考英语考试速成办法。 　　“……” 　　林华眯眼。 　　点动的手指也随之停住。 　　感觉，不对劲。 　　以最近的身体状态来说，他应该背单词只要超过二十分钟，就会脑里晕胀，情绪变得极不耐烦。 　　然而现在。 　　他背阅这组一百个单词，时间过去二十四分钟，脑袋竟然还是清凉着的！ 　　呼吸稳当，心平气和。 　　这—— 　　林华睁开双眼。 　　机会难得，趁着状态好，得赶紧把那两道大题做了。 　　屋里极静，试卷被风扇的风吹起边角，沙沙作响。 　　思绪极好，林华起身撑在桌前，笔作的卢飞快，做题步骤推得稳稳的。 　　碎花裙的违和感，混着熟悉感觉，将林华的身体紧紧包裹。视线里，是条理清晰的物理题，化学题，余光里却是那抹淡淡藕粉。 　　做题的林华，觉得自己似乎是被温柔围绕着。 　　这感觉。 　　题毕，笔停，林华撑住头，陷入沉思。 　　果然还是觉得最近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到处都在透露着诡异啊…… 　　“咔嚓。” 　　房间门被打开。 　　林华回头。 　　林若进屋，见林华竟然还穿着碎花裙，不禁怔怔，随后捂嘴笑出声： 　　“老哥竟然还没有换衣服呀？” 　　林华一个机灵，瞬间回神。 　　林若过去，碰碰他的胳膊，递过水杯说：“先喝口水，中午想吃点什么？” 　　“……爸妈午饭又不回来了？” 　　林华捏着裙摆，要脱，问。 　　“这时候还没有来电话，应该就是不回来了。” 　　林若侧侧头，说：“要不……老哥咱们出门吃口饭？” 　　“行。” 　　林华道：“你先回屋，等我换身衣服。” 　　谁想林若不动，嘴角笑容渐盛：“不用换，老哥穿这件衣服就挺好的。” 　　“……” 　　林华的脸色当即就黑了。 　　“别闹。” 　　林华摇头拒绝：“哪有男生穿裙子出门的，还是白天？” 　　林若挑挑眉：“那晚上就可以了？” 　　林华语塞，瞪她：“晚上也不行！” 　　林若的眼眸滴溜溜转，说：“我觉得老哥不行也得行。” 　　说着，林华就看见他妹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翻出手机，按住侧边照相机按键，发出一声清脆的拍照快门声。 　　手机取景框里，林华“小姐姐”的表情僵在脸上。 　　林若看着手机，轻声咂嘴，目光醉人：“老哥最主要的问题是额头略宽。留长头发，用刘海遮住还蛮好看的，比之前好看多了。” 　　林华是为掩盖额头那里的疤痕，特意把头发留长的。 　　林若若有所思：“感觉即使不化妆，也很有女生味道。再化妆添几笔，就更好了。” 　　林华一语不发，吊起死鱼眼。 　　林若侧侧头，痞……坏笑？ 　　“怎么样，咱们出门吃口饭呀？” 　　林华目光平静，木得感情：“我拒绝。” 　　林若：“老哥要是拒绝的话……我把这张照片给咱爸妈看看，怎么样？” 　　林华：“那我就说是你强迫我穿上的。” 　　林若眯眯眼，懒散道：“你觉得咱们两人，谁在爸妈那里的信任度更高呢，老哥？” 　　林华：“……” 　　果然眯眯眼都是怪物，二次元定律诚不欺我。 　　连三次元都被感染了！ 　　“魔鬼。” 　　林华咬牙切齿。 　　林若收起手机，捏着手机的手笑得颤，眉眼弯弯：“谢谢夸奖。” 　　就这时。 　　“咔嚓。” 　　家里防盗门那里出现钥匙开锁的声音。 　　林华林若兄妹俩全都怔在原地。 　　林母拎着火锅底料蘸料青菜牛羊肉：“我回来了，中午咱家吃火锅……人呢？” 　　…… 　　…… 　　…… 　　与此同时，郑梓妍的家里，郑梓妍她们围着火锅坐，火锅里“咕噜咕噜”。 　　郑梓妍淡定地往电热锅里放肥羊卷。 　　魏莱给她倒可乐，表情似笑非笑。 　　魏莱：“怎么样，咱们的郑梓妍大小姐考虑得如何了？” 　　郑梓妍白她一眼：“我爸爸如果到宁州任职的话，最合适的应该还是宁州的高中吧？” 　　“嗯。” 　　“其实刚刚这位姓邱校长提出的条件，即使换做我都有些心动了。” 　　魏莱倒好可乐，嗅嗅牛油火锅的浓香，靠着椅背慵懒道。 　　“虽然我一开始还以为她是被郑叔叔说教了，特意登门道歉的来着。” 　　郑梓妍托住腮，眼神飘忽地落到火锅上面的袅袅蒸汽上。 　　她小声说：“爸爸那么忙的人，哪里有精力管这种事情。” 　　邱校长登门，是为海州一中的招生而来。 　　毕竟，郑梓妍在六校联考里的表现，着实是太耀眼了。 　　原本，西江省的中考，是以市为招生单位的。 　　全海州以及周围县市的所有优秀生源，到最后都会到海州一中来，他们从未因为生源问题担心过。 　　怎奈教育体系改革，现在中考全省统筹，允许海州一中招收西江省其他地区的考生，自然也允许西江省其他地区的优秀学校抢夺原本属于海州一中的生源了。 　　最近几年，海州市中考成绩的前几名，就少有会留在海州的。连带着，就连海州一中近几年的高考成绩都有些回落了。 　　这怎能不让海州一中着急？ 　　这次的六校联合模拟考试，是海州一中出的卷。卷子的难度如何，考察方式如何刁钻，海州一中自然是清楚的。 　　数学满分，综合139分，扣得那分还是海州一中的化学老师鸡蛋里挑骨头，在化学最后的有机化学大题里面硬控的。 　　这代表什么？ 　　代表郑梓妍在数学，物理，还有化学上有着极高的天赋。 　　这样的天赋，只要郑梓妍用功努力，再由海州一中尽心培养，若是能在数学、物理的奥林匹克竞赛上拿到国奖，他们海州一中又能多出一位可以被免招到京城那里最强两所高校的学生。 　　再者，语文101，英语91，尽管分数没有办法与数学综合的相比，可也不弱。 　　只要郑梓妍肯用功学习，海州一中再竭尽全力为她保驾护航，保不齐三年后西江省的理科状元就要出在他们学校里了。 　　想想就很激动啊！ 　　更何况郑梓妍还是郑权书记的女儿。要是郑梓妍在他们学校里过得舒服了，还怕郑权书记对他们没有好印象么？ 　　于是一早，邱校长就马不停蹄地过来了。 　　郑权书记不在，没关系，郑梓妍在就行。 　　邱校长开始……忽悠郑梓妍？ 　　“梓妍，阿姨和你讲，你的成绩很高，但想要到宁州三中的优班还是差些的。” 　　邱校长劝得语重心长：“而宁州三中，所有的重心都是放在优班学生身上的。那些普班得到的教育资源可是远远比不上咱们海州一中的优班的。” 　　大概，这就这边古话的那句宁做鸡头不为凤尾吧？ 　　邱校长说：“梓妍，只要你能来咱们海州一中读书，一定能到优班里就读。在校三年的学费学杂费书本费补——全免，能够保持在百名榜前三的成绩的话，还有奖学金可以拿。” 　　邱校长嘴快，差些把补课费给脱口说出去了。 　　妈耶，好险好险。 　　怎么能在郑梓妍跟前说这么危险的事情呢？传到郑权书记耳朵里多不好。 第316章 三百一十一章 借宿 　　邱校长为郑梓妍能留在海州一中读书，甚至开始打感情牌。 　　“梓妍，即使学业再重要，咱们也应该为自己的身体考虑不是？” 　　她说：“你的身体，应该是不适合出远门的吧？你父亲在海州工作，你留在海州，家里也能多照顾照顾你不是？” 　　郑梓妍：“……” 　　郑梓妍最反感的，就是别人总拿她的身体状况说事。 　　更何况她的父亲郑权，即将调任宁州。相比较之下，留在海州才是更不方面父亲照顾才是。 　　最终郑梓妍是好说好商量，用“谢谢您，这种事情我觉得还是应该与父母商量才行”把这位邱校长给送客出了家门。 　　与她对话，郑梓妍累得七窍生烟。 　　还好，这次单独面向郑梓妍的招生邀请，邱校长没有像她上次那般大谈校园校风建设问题。 　　校园暴力，当真是能吓死个人。 　　“咕噜咕噜。” 　　镜头回到当下。 　　火锅里，热气和羊肉的香气溢出，郑梓妍和魏莱她们俩边吃边聊。 　　虽然实际上，是郑梓妍静静咀嚼，魏莱在旁边聊得热火朝天。 　　感觉魏莱买回来的手作牛油底料……香归香，稍微有些过辣了。 　　辣得郑梓妍微微蹙眉。 　　郑梓妍可不是什么能吃辣的孩子。 　　反倒魏莱无辣不欢，吃得很开心。 　　“学费、学杂费、书本费，费用全免，还有奖学金可以赚，海州一中可真大方。” 　　魏莱掰着手指头算。 　　“……魏莱。”郑梓妍顿一下，问：“刚刚邱校长承诺的这些，不是所谓优等生都能享受到的吗？” 　　魏莱摆手：“梓妍，这你可想多了。” 　　她说：“教育改革以前，全海州所有的初中生，能选择的最好高中也就是海州一中了。那时候的海州一中可傲气的很，就是海州市中考状元都没有什么优待的。” 　　好些年前，魏莱的堂姐魏节，就没有在海州一中里得到任何优待。 　　郑梓妍：“……那。” 　　魏莱往椅背靠靠：“现在教育改革，海州的生源流失严重，像梓妍你这样的优秀学生，自然就成他们的争取对象了。” 　　郑梓妍看了她一眼：“魏莱，你被海州一中找过？” 　　总觉得魏莱对这些事情很熟悉的样子。 　　“找过。”魏莱点头：“还是海州一中的校长给我爸爸打得电话。爸爸说要看我的中考成绩，能去宁州三中，自然是宁州三中了。” 　　郑梓妍也点点头。 　　“不过当时海州一中给我爸爸承诺的条件，只说免学杂费，书本费，补课费，可没有梓妍你这样丰厚哦。” 　　魏莱说着，忽然笑了下：“这里会不会有他们讨好郑叔叔，向权力谄媚妥协的味道呢？” 　　郑梓妍：“……” 　　邱校长的形象在郑梓妍这里一降再降，连带着郑梓妍对海州一中的印象都开始变得不好了。 　　抢生源这件事情上，海州一中做得未免有些过于急功近利了。 　　魏莱看着郑梓妍渐渐变苦的小脸，抿嘴笑。 　　“郑叔叔如果到宁州任职的话，梓妍你到宁州读书就刚刚好了。” 　　小块木耳入口，魏莱嚼着说：“不像我，双休日要么住校，要么坐高铁回海州来，星期日下午再回去。” 　　郑梓妍听着，默不作声。半晌，问：“那为什么你不留在海州读高中呢？” 　　“当然是因为想出门看看，去大城市看看呀。” 　　魏莱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整个世界：“世界这样大，我想出去看看。” 　　“那到宁州那边，你的住宿问题该怎么解决？” 　　郑梓妍在认认真真地为好友魏莱考虑。 　　设身处地去想，郑梓妍从不觉得到高中之后，与几位完全陌生的同龄人共处在一间小小的宿舍里，会是什么很美好的事情。 　　大家的生活习惯不尽相同，多少会激化出什么矛盾的吧？ 　　“自然是住校了。” 　　魏莱说得洒脱：“或者，我和郑叔叔聊聊，我双休日借宿在你家里？” 　　“诶？借宿在我家？” 　　“对呀。”魏莱的眼眸亮着：“郑叔叔这样的帅哥可是超养眼的！” 　　噫！ 　　郑梓妍被魏莱刺激得一个激灵。 　　“你想做什么？！” 　　审视的目光被郑梓妍扫在魏莱身上。 　　魏莱被郑梓妍逗得哈哈大笑。 　　“话说，梓妍你这两天到我家里住怎么样？” 　　魏莱笑着试图岔开话题，问她。 　　郑梓妍没有从刚刚的恐吓中缓过神来，顿顿，随即挑挑眉：“到你家里住？” 　　“嗯嗯。”魏莱说：“这两天郑叔叔不在家，你自己在家的话……总觉得有些不太好呢。” 　　郑梓妍：“什么？” 　　魏莱半开玩笑地说：“谁让咱们的郑梓妍大小姐是公主，总让人情不自禁地担心呢？” 　　郑梓妍瞪她：“我又不是什么公主。” 　　她还没到十指不沾阳春水，生活不能自理的程度。 　　“而且总觉得这里面有阴谋，你在图谋不轨。” 　　郑梓妍说。 　　魏莱没承认，也没否认：“来嘛来嘛。咱们一起上学一齐放学回家，多好。否则这两天郑叔叔不在家，你自己上下学，咱们晚自习放学又那么晚，真的是有点危险的。” 　　郑梓妍沉吟片刻，说：“我得问问我爸爸妈妈的意见才能决定……” 　　郑梓妍在试着考虑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在东京遇到的黑帮夜袭，直到现在对她来说都是不小的阴影。 　　这段时间里，郑梓妍就从未再自己独自一人地走过夜路。 　　魏莱深表理解。 　　随着她们聊天，火锅里的牛肉卷羊肉卷青菜都消灭得差不多。魏莱用漏勺捞剩锅底出来，准备煮些面条当作主食。 　　郑梓妍打电话给父亲。 　　“……” 　　只可惜郑权应该是在忙，电话一直占线，郑梓妍打两遍电话听到的都只是“你拨叫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哎，她父亲还是一如既往地忙碌呢。 　　郑梓妍叹口气。 　　“叔叔怎么说？” 　　魏莱趁下面条的间隙问她。 　　郑梓妍：“没打通。” 　　老实说，每当打不通父亲的电话，郑梓妍虽然能够理解，却还是没来由地感觉阵阵烦燥。 　　“呃……郑叔嘛。” 　　魏莱耸耸肩，对自己闺蜜打不通父亲电话习以为常。 　　这时，郑梓妍的手机忽然震动一下。 　　郑梓妍点亮屏幕看，是母亲卡塔琳娜发过来的短信。说自己马上就能回家了，让她的宝贝女儿再稍微忍耐一下。 　　郑梓妍想想，把电话打给了母亲。 　　母亲的电话，就比父亲郑权的电话好打多了。 　　郑梓妍这边响几声，电话直接接通。 　　“怎么，宝贝寂寞啦？” 　　电话那边传来母亲的声音。 　　“妈妈。” 　　郑梓妍垂眸，心里在组织语言。 　　这边是中午十二点，安特卫普那里就是早晨五点了，她母亲醒得可真早。 　　“您这是刚刚起床？” 　　“嗯。宝贝呢，不会是星期日懒床，一觉睡到中午吧？” 　　卡塔琳娜的声音里没有倦意，像是清晨初起的太阳，欢快，有活力。 　　“哪有。” 　　郑梓妍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和母亲开口。 　　卡塔琳娜听出些不寻常，问：“宝贝是有什么事情找妈妈吗？” 　　“没，没有。” 　　郑梓妍的声音顿一下，说：“就，就是有点想你了，打个电话，说说话。” 　　声音之小，让她旁边的魏莱只能勉强听清大概。 　　魏莱竖起耳朵细细听。 　　卡塔琳娜笑呵呵：“妈妈也想你。再有几天妈妈就回去了，有什么想要妈妈给你带过去的吗？” 　　“也没有啦。” 　　卡塔琳娜的声音忽然严肃：“宝贝，你有事情在瞒着妈妈？” 　　呃…… 　　郑梓妍就这么顿住了。 　　“没有。” 　　郑梓妍这次答得干脆利落，心里想着要不干脆直接拒绝魏莱算了。 　　难得父亲不在家，她可以自己在家里自由自在的。 　　卡塔琳娜：“你妈妈我在安特卫普设计学院做老师这么些年，学生撒谎什么样子还不知道？你八千代姐姐哪次带你出去玩，回来我问她的时候不是你现在这副模样？” 　　好吧，郑梓妍已经成功吸引自家亲妈的兴趣，躲不过去了。 　　郑梓妍犹犹豫豫地说：“妈妈，那个，爸爸他出差了，要去省城宁州那里出差三天。” 　　“……” 　　手机里静了几秒。 　　郑梓妍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母亲那里的寒气。 　　心里默默给自家老爹默哀，郑梓妍讲得犹犹豫豫：“妈妈，您还在吗？” 　　“我在。” 　　卡塔琳娜的声音平平淡淡。 　　郑梓妍继续说：“家里没人，我同学想邀请我到他们家里住几天，所以，所以我想问问您的意见。” 　　“魏莱？” 　　没等郑梓妍说是谁，卡塔琳娜直接问了。 　　“嗯。” 　　“宝贝你自己的意见呢？” 　　卡塔琳娜问她。 　　“我的意见……” 　　郑梓妍的声音渐小，像是在思索。 　　魏莱在旁边听得干着急。 　　卡塔琳娜建议道：“借宿这种事情，毕竟是住到别人家里。别人的作息习惯咱们不知道，有什么样的生活习惯咱们也不知道，多少还是有些不合适的，会给别人家父母添麻烦。” 　　母亲的话，给郑梓妍吃了定心丸。 　　“要是八千代那孩子能跟着你回国就好了，妈妈不在身边也有人能照顾你。” 　　郑梓妍笑了下：“但是露娜比我更需要八千代姐姐呢。” 　　旁边的魏莱直敲头。 　　德语她是真的什么都听不懂。 　　郑梓妍挂了电话。 　　她歉意地向魏莱笑笑，用自己老妈背锅：“魏莱，谢谢你。但是我妈妈不太同意这件事情，所以——” 第317章 三百一十二章 忙里偷闲 　　郑梓妍在向魏莱解释。 　　与她们相隔三公里的林华却陷入了绝境。 　　“林若，来和妈妈把餐桌搬到客厅去。” 　　餐厅里，林母招呼林若过去。 　　缩在被子里的林华心想，换做平时，他母亲早就叫他去搬桌子了，哪里用得着林若。 　　得亏神经性头痛。 　　得亏他动作飞快。 　　“好的妈妈。” 　　林若的声音紧紧。 　　林华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到正要离开他房间的林若身上。 　　林若脸颊有汗，回头，用眼神撇他，示意他趁机早点行动。 　　林母看进来：“不舒服就再休息休息吧，等火锅好了，我来叫你。” 　　“嗯。” 　　林华嗯一声，屏气凝神，连呼吸都很慢，心脏却是扑通扑通跳，震着胸膛。 　　就刚刚。 　　林母进屋，林华回神，直接翻身上床，用被子给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林若反应过来，假装进屋给他送水。 　　一副兄妹间互帮互助，其乐融融的景……假象。 　　其实也不应该说是假象。至少林若对她姐姐大人的心情可是比真金还真。 　　但这些，都掩盖不了林华此时此刻仍然身穿女装的事实。 　　林母放下买好的食材，进屋问候林华头痛有没有好些，给林华当场吓个半死。 　　碎花裙与母亲，就隔着薄薄的毛巾被。 　　被母亲发现自己穿着碎花裙子，绝对会被当作变态的！ 　　林华可不希望自己在父母那里社会性死亡。 　　虽说现在这时代，网络上颜值出众的女装小姐姐有好多……林华可没指望连二次元都不清楚是什么的母亲能理解什么“女装大佬”的精髓。 　　总不能讲自己是在练习旧时候京剧里面的花旦吧？ 　　再说，喜欢听京剧的，是他父亲林大主编，可不是他任职海州教育局副局长的母亲。 　　林华抬手抹抹额头的汗，收回目光，落在自己胸襟前。耳朵竖起，全身心的注意力都落在客厅里的动静上。 　　吱呀—— 　　他们家客厅那里的餐桌，已经被林母她们母女俩搬到客厅，开始展开了。 　　粗略计算，至少有二十秒的时间，母亲的注意力绝不可能放到他这边的！ 　　念头至此，林华蹑手蹑脚，掀开被子，下床，没有出声。 　　然后赶忙双手捏住裙角，直接脱。 　　还好这件碎花裙，是那种适合春夏交际时节穿着的裙子，短袖，领口装饰不多，裙摆网纱漫漫，不难脱。 　　林华不由得庆幸自己刚刚没像妹妹林若要求的那样，丝袜内裤全都穿着齐全。 　　否则…… 　　林华没来由感到阵阵恶寒。 　　“林若，你去烧壶开水。” 　　林母吩咐说。 　　“好的。” 　　折叠桌摆好，林华刚好脱完。 　　林华身上仅剩内短裤的模样，被路过看进来的林若瞧得正着。 　　林若撇过头。 　　林华的心脏加速地扑通扑通跳不停。 　　兄妹两人全都红着脸。 　　幸亏现在已是夏季，气温越来越高，布料越来越薄，之前被林华换下的天丝短裤短袖容易穿。 　　林华再换好家居服时，林母正好过来，时间掐得刚刚好。 　　唯独数秒前，林华穿天丝家居裤穿得匆忙，左脚踩空，慌慌张张，险些整个人摔倒地上。 　　“儿子。” 　　林母进来，看到林华写得工工整整的综合卷子，眸里关爱更盛。 　　她说：“妈妈认识一位很厉害的中医大夫，要不要下午我带你去针灸一下？” 　　“针，针灸？” 　　林华木楞，缩在床上，身体往后蹭了蹭。 　　说到底，时间还是有些没赶上。妹妹林若送给他的碎花裙，他来得及脱下，却来不及收起来，连着妹妹的内裤丝袜全都被碎花裙压在地下，藏在他林华身后呢。 　　也不知道这内裤和丝袜是全新的，还是被他妹妹穿过的。 　　林华没来由想到这点。 　　但紧接着他就陷入到“一定不能被母亲发现啊”的无尽恐惧中。 　　林母没发现什么，瞧瞧林华木楞的模样，还以为这孩子是头痛着都坚持学习，累了，温柔道： 　　“还是同事介绍给妈妈的呢。妈妈那段时间备考，偶尔也会有很头痛的时候，到这家中医诊所针灸能缓解不少，很灵的。” 　　“嗯，嗯，那行吧？” 　　林华的心思没在母亲身上，连母亲说什么都不知道，只在那里机械般的嗯嗯啊啊，估计是自己都答应了什么都不清楚。 　　母亲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林华自己。 　　林华等几秒，听到地板吱呀声，像是进了那边主卧。 　　他赶忙起身，拿好所有女装，又是轻手轻脚，尽量不出声地往自己衣柜里放。 　　原本林华是想直接给妹妹房间送过去的。 　　但转念想，万一身在主卧的母亲，视线实际是落在这边的，他手拿女装的模样，多少还是说不明白了。 　　算了算了，等母亲下午离开的时候再说吧。 　　唉！ 　　林华默默叹口气。 　　自己这一天天，遭得都是些什么罪啊。 　　“吱——” 　　轻轻一声。 　　碎花裙塞进衣柜，林华用自己其他衣服给它盖上，盖得严严实实，是一点边边角角都没让露出来。 　　呼。 　　终于能松口气了。 　　林华回到床边，一头栽在床上。拽过被子盖住身子，林华捂住自己仍然在跳的心脏，感觉出奇的累。 　　甚至是呼吸都累。 　　牛油火锅的香气满溢，林华却一点点食欲都没有。 　　毫无胃口。 　　火锅……管它呢，还是先睡一觉吧。 　　他抱着被子迷迷糊糊想。 　　对呀，有时间能不管不顾地午睡，多好。 　　三公里外，郑梓妍的想法倒是恰巧与林华神同步了。 　　“那我下午补课结束，再来找你吃晚饭~” 　　魏莱在门口向郑梓妍挥挥手。 　　“嗯，等你下课了，给我打个电话就好。” 　　有魏莱陪着，郑梓妍还是勉强敢天黑走夜路在附近吃口晚餐的。 　　说起借宿的事情…… 　　对郑梓妍这孩子会拒绝她的邀请，魏莱多少是有心理准备的。 　　或者说，如果郑梓妍真的同意了她的邀请，她这会儿大概就该开始害羞了。 　　尽管魏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害羞什么…… 　　总之，郑梓妍婉拒了魏莱的好意。 　　“真是的，就知道会是这样子，梓妍家里管得真严。” 　　魏莱嘴里嘟嘟囔囔不停抱怨，却也没再继续坚持。 　　言归正传。 　　“咔哒。” 　　郑梓妍同样挥手向魏莱告别。 　　防盗门锁相互扣上的咔哒声传来，郑梓妍的心里竟然小小地欢呼雀跃了一下。 　　问为什么如此开心？ 　　想想呀，父亲到宁州出差三天，要三天后才能回来。母亲远在欧洲安特卫普，也没可能这时候就回来陪她。 　　知道她家庭住址的好友魏莱，又“明确”地要补习一下午的功课。 　　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郑梓妍不会再被任何人打扰，她自由了！ 　　万岁！ 　　要不是能感觉到好亲戚的拜访日临近，郑梓妍都想开罐冰可乐庆祝庆祝。 　　郑梓妍再次回国这段时间，母亲离开海州回到安特卫普，是父亲郑权在海州照顾她。母亲千叮咛万嘱咐，郑梓妍自然是不敢放肆，平时出现在自己父亲面前都是小心翼翼的，睡觉更是老老实实给睡衣穿好。 　　这怎么可能舒服嘛！ 　　裸睡，睡觉时候身上就是多一片布料都会觉得难受的！ 　　送走魏莱，郑梓妍很闲。 　　身上牛油火锅的味道很重，郑梓妍简简单单沐浴冲凉，里面空空，裹着浴巾出来。 　　窗外的天阴着，温度是热的，空气因为不久前下过小雨，却是湿润的。 　　郑梓妍推开窗，窗外泥土混着草香，随着温润空气徐徐而来。那边柳枝摇曳，环境优美。远离市区，偶尔听得见一声汽车鸣笛，很有僻静乡间的韵味。 　　哪里都是湿湿润润的，风景如画。 　　不知道宁州市的市委宿舍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郑梓妍望着，想着，稍稍有些倦了。 　　夏日时光刚好，正适合睡觉。 　　…… 　　…… 　　…… 　　郑梓妍午觉睡得有点久。 　　没有布料束缚，腰背能够完完全全地与床贴合，怎个舒服了得。 　　午觉里，郑梓妍做了梦。 　　醒来时，梦里具体的清醒，郑梓妍已经回忆不清。只记得梦里安静，有画笔在沙沙作响，她在绘画，画服装设计图。 　　和她并肩站着画的人，同样的银发赤瞳，是樱小路露娜那孩子。 　　应该是日有所思，也有所梦吧？ 　　之前出院后，在外公家里，郑梓妍惶惶不可终日，握不住画笔。回到海州后，忙于中考，又是好久都没有绘画服装设计图了。 　　诺，那边父亲郑权肉痛买回来的缝纫机都落了一层灰。 　　郑梓妍想，等中考结束，就买些布料，认认真真做件衣服吧。 　　夏渐深，天热。郑梓妍家里没有空调，即使有空调扇配合冰晶盒，肤感该热还是热。 　　郑梓妍也不穿衣服，就披薄薄的蚕丝睡袍在身上，纽扣不系，腰带不扎，松松垮垮。 　　没父亲在家，郑梓妍真的是潇洒得很。 　　也不知道这时候露娜在做什么。 　　回想梦里的画面，郑梓妍觉得露娜这时候，应该是正被她的八千代姐姐辅导着学习服装设计的相关知识。 　　窗外云层间泄出霞光，时间已近傍晚。郑梓妍起身，懒散到椅子上，想看看书，又有些没有心情。想画画服装设计图，脑袋里一时间也没有什么灵感，不由得有些泄气。 　　要不，还是玩玩游戏，放松放松吧？ 　　郑梓妍在抽屉里翻出稍有落灰的游戏机。 　　最近一段时间忙于中考的考前准备，别说服装设计图，就是游戏机，郑梓妍除回来那天登上去看看，就再没有玩过了。 　　连带着，与樱小路露娜她们的联系都断了。 　　老实说，郑梓妍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时至今日，樱小路露娜的父亲，仍然不肯给自己女儿配备手机。 　　“成年之前，绝不能擅自丢人地在外界抛头露面。” 　　之前玩游戏的时候，樱小路露娜曾用嘲讽的语气向郑梓妍转达过自己父亲的话。 　　真就笼中鸟了？ 　　“叮——” 　　熟悉的游戏开机声音，不错，静止这么久还有剩余电量。 　　要是手机的电量也能这样持久就好了。 　　郑梓妍心想。 　　“叮——” 　　熟悉的队伍邀请声音。 　　郑梓妍的额头攀上黑线。 　　【您的好友露娜酱邀请您加入她的队伍，是否同意？】 第318章 三百一十三章 家里蹲联盟 　　中考临近。 　　考生紧张，郑梓妍这三日却过得悠游自在。 　　晚自习下课的时候，天已经全黑。 　　这三日，郑梓妍的早中晚三餐都是被魏莱陪着解决。晚自习下课回家，也是魏莱一定要亲自送郑梓妍到家之后，才算安心。 　　当然，魏莱到家之后，也要发消息给郑梓妍报平安才行。 　　中考临近，可不能出什么意外了。 　　诺，今天上午的体育课，班主任何妍丽老师还在再三叮嘱排球足球篮球就不要打了，跳跳绳跑跑步就行，绝不允许追逐打闹！ 　　这方面，林华是典型，直接被何妍丽点名给公开处刑了。 　　暂且不理林华在学校里整日苦着的小脸。 　　郑梓妍回家，等到魏莱的报安短信之后，很快就将学校里的事情抛在脑后。 　　明天，父亲出差回来。明天，该是好亲戚到访的首天。明天，或者说后日凌晨，该是母亲从安特卫普回来的日子了。 　　短暂的三日独处即将结束，郑梓妍还想再享受享受呢。 　　她换好衣服，打开游戏机玩玩游戏。 　　樱小路露娜一如既往地在线，郑梓妍又被邀请到她的队伍里。 　　露娜酱走到月夜身边，说：“海州那里，要中考了吧？” 　　“还有一周。” 　　郑梓妍说。 　　“考试两天，还有一天的口语测试，中考就结束了。” 　　“哦。” 　　游戏机那边的樱小路露娜点点头。 　　樱小路露娜这孩子，下午四点，晚间八点有世界BOSS出现的时候才会上线游玩。其他时间都在家庭教师们指导着学习功课，过得充实，劳逸结合。 　　“到学校里上课的感觉怎么样？” 　　樱小路露娜忽然出声问。 　　郑梓妍想想：“我觉得还挺好的。” 　　“哪里好了？” 　　大藏里想奈反驳道。 　　正巧她们组团打副本，路过片片丛林地，夕阳西落，树影斑驳。大藏里想奈控制的兄控EST退到郑梓妍跟前。 　　“全都是一群永远长不大的小孩子！看不惯你，就影响与自己玩得好的小团体一齐孤立你，烦死了！” 　　“……” 　　郑梓妍沉默。 　　大藏里想奈的吐槽，让她想起之前海州一中邱校长讲的校园暴力。 　　郑梓妍控制月夜跟着，沉默看一会儿，问：“里想奈……你在那学校……记得是舞岛学院吧？学习得怎么样了？” 　　“我——” 　　大藏里想奈正要说话。 　　樱小路露娜补刀：“和以前一样，大藏家里蹲又回家不去学校，考试的时候定期到学校里参加了。” 　　“啊啊啊啊啊！” 　　大藏里想奈暴走：“说得好像你们不是家里蹲一样！” 　　“……” 　　话音一落，全体沉默。 　　樱小路露娜，大藏里想奈，郑梓妍。 　　只算郑梓妍来到海州前的经历来说，她们三人都是家里蹲，谁都没资格说教别人。 　　郑梓妍颓然叹口气。 　　她在安特卫普不受待见，是因为小孩子不喜欢她的银发赤瞳。 　　大藏里想奈在学校里待得不自在，大概则是因为她身为大藏财团小公主的超然地位了。 　　大藏财团，可是庞然大物呢。全世界哪里都是它的身影。 　　有些时候，郑梓妍想想自己的身份，顶着“海州市委书记之女”“大藏家家主大藏日勤之外孙女”“茨威格特家家主之外甥女”等诸多称谓，郑梓妍觉得还是蛮吓人的。 　　她妹妹迪特琳德-茨威格特的父亲，也就是郑梓妍的舅舅，既是茨威格特家的家主，也是那里的大政治家，保不齐哪天就登临顶座了。 　　真是吓人。 　　郑梓妍摇摇头。 　　她呀，可不喜欢这些头衔。想要的只是回到安特卫普设计学院，学习服装设计，搭建属于自己的服装品牌和工作室，最后平平淡淡过日子而已。 　　“轰隆!” 　　副本BOSS轰然倒地。 　　郑梓妍太久没玩，月夜的等级不够。但樱小路露娜和大藏里想奈给了月夜不少好东西，至少不至于被BOSS一击给送去复活点了。 　　虽然，BOSS的一击普通攻击，还是能直接卸掉月夜身上三分之二的血条。 　　嘛，只要郑梓妍手速够快就不会有问题。 　　樱小路露娜说：“等中考结束，稍微多花点时间在游戏上吧？” 　　月夜手里的背弃之刃，可是能击晕普通怪物，减速英雄怪物，堪称控场神器。樱小路露娜觉得自己的队伍需要她。 　　郑梓妍笑：“我还想着中考结束，画设计图买布料，认认真真做件衣服呢。” 　　“我先下了。” 　　郑梓妍打了会儿，累了。与樱小路露娜说声晚安，退了游戏。 　　中考临近，稍微玩玩游戏放松心情还好，沉迷其中就要不得了。 　　“叮——” 　　嗯？ 　　郑梓妍正要把游戏机放回抽屉里的时候，游戏机震动响一下。 　　她又拿起来看，是山吹八千代发过来的MSN邮件。 　　【梓妍，中考加油！】 　　“……” 　　郑梓妍沉默着。末了，笑一下，轻轻地给游戏机放下了。 　　…… 　　睡前背背文言文知识点，没有太生涩难懂的地方，郑梓妍心满意足睡了。 　　仍然是裸睡。 　　但与前两日不同的是，郑梓妍今天乖乖穿好内裤，里面放好夜用型的柔柔软软。 　　那种腰背酸软感越来越强烈，感觉好亲戚拜访的日子该是今天了。 　　夜里，郑梓妍睡得很沉。 　　夏日炎热，郑梓妍开窗睡觉。夜风徐来，吹拂着很是舒服。 　　她将自己身前的薄被抱得紧了紧。 　　有个瞬间，郑梓妍觉得吹拂进窗的夜风，急了些。 　　急后，又缓。 　　她隐隐听到家里防盗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紧接着，有淅淅沥沥的水声从卫生间哪里传来。 　　也正是迷迷糊糊间，郑梓妍感觉到自己下腹尿意汹涌，软软黏黏地醒过来了。 　　她睡眼惺忪坐起身，屋里稍黑，渐亮。抓闹钟过来，闹钟里小夜灯亮起，时间是清晨的三点四十分。 　　从床上爬起来，郑梓妍揉揉眼睛，摇摇晃晃往卫生间走。 　　卫生间开着浴霸。浴霸灯光柔和昏黄，在暗淡的房间里格外醒目。 　　……我昨晚沐浴，忘记关浴霸了？ 　　郑梓妍现在的状态是半睡半醒，判断力很低，硬是没有对卫生间里淅淅沥沥的流水声起疑心。 　　她顺着那抹昏黄就走过去了。 　　“吱——” 　　卫生间的门虚掩，郑梓妍轻轻推开。 　　瞬间明亮起来的光线，刺激得她一时间没有看清里面的情况。 　　“……” 　　“……” 　　哗啦—— 　　郑梓妍的家里，卫生间与浴室是在一齐。在郑梓妍眯着酒红的眸，挣扎着想要睁开的刹那，卫生间里的花洒突然被花洒下面的人旋钮停住了。 　　花洒上面是平时晾晒衣服的挂杆。郑梓妍觉得自己的脸颊，被稍有僵硬的毛巾拂过，等她再回过神，终于看清了卫生间里到所有情况。 　　她的父亲，郑权，在洗澡。 　　事态紧急，郑权一手按住花洒旋钮，一手捏紧毛巾，在自己身下那里围裹一圈，勉勉强强遮了个大概。 　　雾气弥漫，真真切切混着虚虚假假，郑权干练有型的身体流过水痕，亮着，像是艺术品。 　　“女，女儿。” 　　郑权尴尬得不行。 　　“哦，爸爸回来了。” 　　郑梓妍还是那副睡眼惺忪，天然呆的模样。不仅没觉得哪里不对，反而挥挥手打招呼，褪下内裤，目光呆呆地坐到马桶上。 　　“哗啦。” 　　再有水声传来，却不是花洒。郑权站在那里，头立刻扭向旁边，浑身肌肉僵直，窘迫几乎要抵达顶点。 　　他郑权国内国外，摸爬滚打三十年，什么阵仗没见过？ 　　今天这阵仗，他真没见过…… 　　“……” 　　几秒钟沉默。 　　郑梓妍呆呆的目光渐渐回神。脑袋里捋清顺序，楞楞地看向旁边的父亲，半刻后瞬间明白所有。 　　妈，妈，妈，妈耶！ 　　她刚刚都做了些什么啊！ 　　脸颊烧起，耳根顷刻间红透，她的目光当即从父亲身上移开。 　　怎么，怎么办啊？ 　　郑梓妍心急，双手紧紧捏住膝盖，挡在身前。但尿意徐徐，她现在就是想立刻停下来，直接冲出卫生间也做不到。 　　郑权的目光，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瞥向旁边，没有看她。 　　卫生间极静，只有郑梓妍这里的水声在哗啦作响。 　　啊啊啊啊啊啊啊！ 　　短短十几秒的时间。 　　郑梓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 　　生理需求解决，她甚至顾不上擦干净，双手直接拽住内裤，提起来，受惊兔子一样地蹦出去了。 　　郑权等到女儿离开，才僵僵转过头。 　　“啊……” 　　冷静下来，喘口浊气，他走两步给卫生间门关好，咔嚓一声锁。 　　“啊……哈啊……” 　　那边郑梓妍剧烈呼吸，胸口起起伏伏。 　　幸亏她防着好亲戚，有穿内裤，否则今天岂不是要尴尬死了？ 　　但是…… 　　赤着上身出现在父亲面前，果然还是好尴尬啊！ 　　有着大藏家私人医院的激素治疗，还有体内器官恢复后的正常运作，郑梓妍的身体已经很有青春女生的味道了。 　　郑梓妍跑回自己房间，拽散在椅子那里的薄薄蚕丝睡袍披在身上，系好纽扣，系好腰带，倒在床上，抱住被子，心脏扑通扑通跳。 　　她闭上眼睛，又忽而睁开眼睛。 　　虽然刚刚她落到父亲身上的目光，只有一瞬。 　　但那样高大欣长，肌肉有型却不壮的身材……郑梓妍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情不自禁的浮现在脑海里。 　　那样的身材，一直是郑梓妍在知道自己是女生之前梦寐以求的。 　　诺，刚回到海州那段时间，郑梓妍可是以自己父亲为榜样来着。 　　再想起母亲离开前，她见到的那番景象，郑梓妍捂住自己通红的脸，再难入睡了。 　　过会，卫生间的水声彻底停了。 　　郑梓妍听到有脚步声渐渐靠近了她。 　　“女儿，睡了吗？” 　　郑梓妍的身体轻颤：“没。” 　　郑权声音犹豫：“刚才的事……” 　　郑梓妍起身：“爸爸，您回来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郑权讪讪：“这不是怕打扰到你休息吗。” 　　郑梓妍一时无语。 　　她瞪起眼睛，想怒，又觉得不好。最后懊恼垂眸，声音硬着：“那爸爸，您沐浴也至少应该锁好门啊！” 第319章 三百一十四章 雨过天晴 　　日子一天天地过，教室里，黑板左上角的倒计时眼看着就要归零了。 　　母亲临时有事，没有按照约定回来。 　　郑梓妍领到自己的准考证。 　　郑梓妍，女，城市应届。 　　原本勉勉强强让自己静心复习的郑梓妍，心境却被班主任何妍丽老师发给她的准考证拨动了心弦。 　　“咱们公主就是漂亮，证件照也能拍得这样漂漂亮亮的。” 　　魏莱侧过头看。 　　准考证里的照片，是中考体育测试后，海州三中统一给学生们拍的。那时候的郑梓妍因为母亲离开而心情郁郁，倒是意外与现在的自己合拍了。 　　郑梓妍收起思绪，也收起准考证，认认真真放到笔袋的夹层里。 　　现在是十一点半，距离海州三中放学还有些时间。外面挂着的，是夏日骄阳，郑梓妍即使靠墙躲在阴凉里，也能感觉到滚滚热浪。 　　魏莱感叹道：“初中生活就要这样结束了。” 　　三天后，中考开始。海州三中作为考场，明天就要清空个人物品，布置考场，封校了。 　　魏莱桌面上收拾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今天上午需要用到的基础复习资料。 　　郑梓妍看着自己桌前落成小山的书，默默不语。 　　她问：“都放到魏校长那里了？” 　　课间，郑梓妍见到魏莱捧着书，出教室上了楼。 　　海州三中清场，封校，校长室却只要锁门就没人理，当作暂时的储物仓库也蛮好的。 　　“嗯。”魏莱点点头：“我说，还是暂时把这些复习资料放到我爸爸那里吧？留下最重要的看看就行了，这些书全搬走太累人了。” 　　总复习这年，卷子和复习资料堆积成山，刚刚魏莱搬到校长室都累得喘了气。 　　郑梓妍摇摇头。 　　“我想在临考前再看看错题。” 　　她说：“家……我爸爸特意请假在校门口等我，不碍事的。而且……等口语考试结束，我就要搬家了。” 　　她父亲的交接手续早已办好，任宁州市委书记。是为陪着女儿在海州完成中考，这才拖延了几天。 　　举家搬到宁州之后，应该就不会再回到海州了，郑梓妍怎么可能把麻烦留给魏莱？ 　　还有……也许是要等到中考结束，她住进宁州之后，才能再见到母亲了吧？ 　　郑梓妍抿紧唇。 　　“行吧行吧。” 　　魏莱正要说点什么，有事出门的何妍丽老师回到了教室。 　　叽叽喳喳讨论着各种各样话题，以此减轻压力的学生们为之一静。 　　何妍丽笑了： 　　“看起来都蛮活跃的，应该没谁被中考吓到吧？” 　　学生嘿嘿一阵笑。 　　“没被吓到就行。”何妍丽说。 　　“孩子们，我也不过多的叮嘱你们了。” 　　她沉沉地呼出一口气，似是在缓解自己的心情：“有几点重要的，我再仔细和你们说说。考试涂答题卡要用2B铅笔，一定要买真笔，去正规文教店买，别买小摊贩的，更不能觉得颜色太浅用中性笔补涂！还有中性笔，一定要买0.5毫米的黑色签字笔……” 　　涂卡的铅笔也好，还是考试答题卡需要使用到的0.5毫米黑色签字笔也好，何妍丽在初三总复习这年，已经不知道与学生们反反复复讲过多少遍了。 　　但真当中考临近，何妍丽还是忍不住担心。 　　那是三年前她带过的学生。 　　男生，高个，笑起来阳光。初一初二玩了两年，还能吊在排名榜的一百三四，气得何妍丽暴跳如雷。初三一年奋起直追，尊师重道，又给何妍丽感动得不行，最后一次模拟考试的成绩，看着就要摸到海州一中的录取分数线了。 　　谁想。 　　中考，最后一门英语考试结束。何妍丽老师在考场门口等，这男生考完出场，笑着向她打招呼。 　　何妍丽问他：“感觉考得怎么样？” 　　男生嘿嘿笑，摸摸后脑勺：“感觉应该能到一百分。老师，我怕涂卡项目太多，涂卡铅笔痕迹淡，机器扫不出来，还用黑色签字笔全给描黑了一遍呢。” 　　何妍丽：“……” 　　何妍丽当时就两眼发黑。等眼神聚焦，再能看清楚东西的时候，她人已经在医院了。 　　蠢！ 　　愚蠢！ 　　当时何妍丽脑袋里就剩这么两个字。 　　这类的错误，可一定不能再犯了！ 　　中考复读，直接就失去报名省示范中学的资格了！ 　　何妍丽回神，视线落到这些又陪伴她三年的小家伙们身上，嘴里止不住地碎碎念：“做题的时候，碰到棘手的难题，不要逞强去做，先把会的都做完了，难题回来再说，别答不完卷。去考场要带准考证和身份证，一定不要弄丢了……” 　　不知不知觉间，何妍丽的眸里有了雾气。 　　讲台下面，学生安安静静地听。就是那些对中考早已放弃希望的学生，此时也屏气凝神，比面对何老师的任何一堂数学课都要认真。 　　脑袋晕晕沉沉的林华撑起头来。 　　郑梓妍翻出小本子，一笔一划地记。 　　“好啦好啦。” 　　该说的都说了，何妍丽抬手抹抹眼睛，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是准考证丢了也不要慌，让你们家长给我打电话，学校会帮你们处理。你们要做的，只有为自己负责，为自己这三年的努力负责，去尽心尽力答完每一场考试的卷子，知道吗？” 　　“知道！” 　　学生们的声音像是离弦的箭，穿云而过。 　　何妍丽虽然抹去眼泪，声音却是有些颤的，什么都隐瞒不住。 　　她说：“孩子们，我还有好消息，要不要听？” 　　孩子们的眼睛雪亮亮的，等着她说。 　　何妍丽又等待几秒钟，目光扫到所有人的表情之后，说了： 　　“刚刚，咱们魏校长到海州一中抓阄，抓海州一中配额生的阄。” 　　配额生？ 　　班级里好些成绩不上不下的学生，眼眸更亮几分。 　　“今年，咱们海州三中有海州一中三十一名的配额生名额！” 　　三十一名？！ 　　还是刚刚那些学生，不自觉地把目光落到了何老师的身上。 　　所谓配额生，是相对统招生而言的。当海州一中确定录取分数线之后，配额生则可以再录取分数线的基础上，再降二十分录取。 　　当然，不是比录取分数线第二十分以内的学生都能够录取，还是需要按照成绩排名从高到低筛选的。 　　就像簸箕。 　　“所以，努力吧，都在中考里拿出自己的最好状态来！” 　　…… 　　…… 　　…… 　　下课铃声响起。 　　学生们对即将到来的中考蠢蠢欲动，没有谁留在校园里。 　　郑梓妍走得慢，落在后面。 　　她穿着春秋装的长裤长袖校服，置身炎热的夏日里像是在蒸小笼包。 　　眉梢蹙着，脸颊紧紧更像小笼包。 　　郑梓妍低着头，撑起遮阳伞，没精打采的，状态没有之前好。 　　魏莱抱着郑梓妍的教材，跟她出门。 　　魏莱轻声问：“怎么了？” 　　郑梓妍抬起头：“感觉有点腹痛……” 　　魏莱顿两秒：“痛经了？” 　　郑梓妍也顿两秒，苦着小脸点点头。 　　“不会影响考试吧？” 　　魏莱担心：“今早看你的状况就不太对了。” 　　郑梓妍又低下头：“没事，快结束了。” 　　准考证，郑梓妍，女，城市应届。 　　身份证，郑梓妍，女，京城。 　　做女孩，真的是有点麻烦啊。 　　“还有，谢谢你帮我搬这些书。” 　　郑梓妍的声音轻轻，不经意间流泻出的目光，澄澈里隐隐有些阴霾。 　　还有这太阳。 　　夏日酷热，防晒霜撑不住流汗。郑梓妍不得不穿起长袖长裤，撑起遮阳伞，连自己搬书离开这样的简单事情都做不到。 　　“咱们谁跟谁。” 　　资料多，书本沉，魏莱热得汗流浃背，淡蓝色的校服短袖被汗水黏住，贴在后背上，显出白色的肩带来。 　　“所以我说，咱们家的小公主，身边要是没有人陪着照顾着，怎么能让人放心嘛。” 　　魏莱丝毫没有在意这些，爽朗笑：“怎么样，有信心考到宁州三中去吗？” 　　郑梓妍默默，过会，说：“魏莱，你有信心一定能考到宁州三中去吗？” 　　“……” 　　魏莱侧头看她。 　　郑梓妍也侧头看过来。 　　还是那样澄澈里有着些许阴霾的小眼神，在酒红的眸里流转。 　　魏莱一时哑口无言。半晌，哈哈大笑起来。 　　郑梓妍：“魏莱，我最近情绪有些奇怪，你……” 　　魏莱挥挥手：“不碍事不碍事。” 　　郑梓妍不说话了。 　　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其实郑梓妍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偶尔有时，她情绪会……异常的低落。 　　会情不自禁地回想从前，然后一遍一遍地怨恨自己。 　　郑梓妍从未想过伤害别人，也从未想过将自己的痛苦说与别人听。情绪低落的最后，也许说是一种撼动心灵的绝望，和强烈的自我毁灭欲望才对。 　　或许，她还是没有完全从身份转换的阴影里走出来吧。 　　郑梓妍想着，目光落到魏莱的身上。 　　陪在她身边的，是知道她曾经身份的好友魏莱，在关心着她。 　　最近几天，每晚陪着她玩游戏，聊天放松心情的樱小路露娜，也是知道她曾经事情的人，却从没有表达过任何奇奇怪怪的想法。 　　还有在东京远远给她送上祝福的山吹八千代姐姐。 　　郑梓妍觉得自己应该开心才对。 　　“梓妍同学！” 　　她远远听到声呼唤。 　　视线隐在伞下，她抬眸望过去。是林华捧着抱着复习资料，在不远处向她挥挥手。 　　“中考加油！” 　　林华喊。 　　郑梓妍：“……” 　　是啊，她应该开心才对。 　　这么多人关心着她呢。 　　郑梓妍也挥挥手：“中考加油。” 　　说完，似是感觉自己的声音太小，郑梓妍又提高音量地说了第二遍。 　　只是…… 　　没有母亲陪着，总觉得有些不舒服啊…… 　　明明说好的要陪着她中考，给她助威的。 　　林华离开了，还是那副白天上课时候晕晕沉沉，摇摇晃晃的模样。 　　郑梓妍的心思没在他身上，被魏莱陪着慢步到学校门口。 　　学生走光，来接学生的家长也全都离开，学校门口静悄悄的。 　　郑梓妍在找自己父亲那辆黑色的大众迈腾。 　　很可惜。 　　郑梓妍没有找到。 　　但静静站在海州三中校门口旁边，那里杨柳树荫下的身影，却让她怔住，随即睁大了眼睛。 　　眼神过去，郑梓妍的魂也随着飘过去了。 　　她跑下台阶。 　　“梓妍？！” 　　魏莱喊她。 　　郑梓妍不管不顾，拔腿跑过去，最终扑在了那人怀里。 　　伞脱手，掉落在旁。 　　“妈妈，妈妈！” 　　郑梓妍在怀里蹭蹭，再抬头，竟然哭了。 　　卡塔琳娜一袭清凉淡蓝长裙，笑着摸摸自己女儿的头，把她也抱得更紧了些。 　　“傻孩子，妈妈又没说不回来了。” 第320章 三百一十五章 干劲满满 　　中考开考这天，最高温降到34℃，就连天气都是阴转多云的。 　　考场里风扇转着。微风徐来，驱走燥热，郑梓妍即使坐在窗边也不会觉得不舒服。 　　听天气预报说，未来两天都是阴转多云的天气。 　　郑梓妍被安排的考场，又恰好在自己的初中，海州三中。 　　虽然，郑梓妍并没有幸运得如同初中学业考试（也就是历史地理政治生物四科的四十分考试）那样被安排在初三六班。 　　但能够留在自己熟悉的地方考试，郑梓妍已经心满意足。 　　更何况，母亲也回来了。 　　好亲戚离开，身体舒适，心情愉悦，天时地利人和都在的郑梓妍，可以说是她这段时间里最好的状态了。 　　她一笔一划，尽心尽力地去答自己并不舒服的语文试卷。 　　中考到底是中考，比郑梓妍参加过的任何模拟考试都要正规许多。 　　答题卡要比她平时常写的略厚，很有结实的感觉。甚至还提供垫板，答题卡压住垫板，中性笔写在上面，感觉柔柔的。 　　说起来，郑梓妍现在用的中性笔，还是远渡重洋，来自她的八千代姐姐和好友樱小路露娜的礼物呢。 　　是听闻郑梓妍即将中考，樱小路露娜委托山吹八千代替她出门，特意买来，用国际快递邮寄给郑梓妍的。 　　“梓妍，中考加油！” 　　夹在快递里的贺卡，樱小路露娜的德文字迹显得有些潦草。 　　郑梓妍心里暖暖。 　　就连快递送达的时间都是刚刚好，恰好赶在中考的前一天送达了。 　　樱小路露娜送她的笔，目前专供霓虹本土，还没有在郑梓妍这里上市。 　　笔的握把部分，外层覆盖柔软硅胶，内层则是采用的GEL胶，能极大缓解因长时间写字造成的疲劳感觉。 　　就连笔芯里的墨水，使用的都是倍含黑科技的纤维素纳米纤维，极少会出现断墨飞白现象。书写的时候，墨水粘度会适当变化，字迹描线也就变得均匀顺畅了。 　　当然，这支笔符合0.5毫米黑色签字笔的范畴，不用担心这边的机器会扫描不出郑梓妍留在答题卡上的字迹。 　　考场里。 　　郑梓妍心怀温暖地坐直腰板，指尖随着笔尖律动，安安静静答题，依着旁边窗户，美景如画。 　　监考老师不由得多留意郑梓妍几眼。 　　考场外。 　　时间已近中午，校门口聚集着成群等待孩子考完的家长，将校门围得里三圈外三圈，水泄不通。 　　完成交接手续的郑权，最近几日在海州再无事情可做，难得清闲能陪着妻子卡塔琳娜在校门口的人群里等着女儿出来。 　　目前是海州市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在兼任市委书记职责。 　　也不知道组织会安排谁来接手海州。 　　郑权有点担心。 　　海州国际化大都市的框架已经搭建起来，下辖十八区县的贫困帽子也摘得差不多了，可不能松劲呐！ 　　郑权眼神里没有聚焦，望得出神。 　　卡塔琳娜见状，用肘关节碰碰他：“你觉得咱们女儿能考得怎么样？” 　　郑权回神，想想，实话实说：“除了语文，应该都能考得不错。” 　　实际上，考场里的郑梓妍觉得自己这次语文应该也能考得不错。 　　答得比以往任何一次的模拟考试都要顺手，甚至古文部分郑梓妍都只有一处名词解释是实在不会，才不得不放弃的。 　　至少能比之前六校联考的101分高吧？ 　　写完作文，笔尖停住的一瞬，郑梓妍莫名呼出一口气，心情轻松愉悦。 　　答题的手感可做不了假。 　　翻过卷子从头到未检查。再回到文言文阅读这里，她抿抿唇，盯着名词解释，下车伊始里面的下车，想半天，还是捉摸不清到底是什么意思。 　　后拜怀令，下车伊始，闻其二孙杀人事未发觉。 　　这里的下车伊始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郑梓妍冥思苦想。 　　后来，拜……应该是后来被调任怀令，怀令感觉像是官职。后面是听说“其二孙”杀人的事情没有被发现，那这下车伊始就该是承上启下的作用了。 　　伊始…… 　　伊始，开始，刚开始的意思。 　　指官员刚刚到任职所在地？ 　　郑梓妍脑袋里闪过灵光。不管想到的东西正确与否，当即将心里所想写到答题卡上。 　　“叮——！” 　　停笔，铃响。 　　“考试结束，考生停止答题，待监考老师收卷后有序离场！” 　　郑梓妍笑了，酒红的眸眯眯，眉眼弯弯。 　　监考老师收到郑梓妍试卷的时候，又多看了郑梓妍几眼。 　　原本监考是苦差事。 　　但考场里有这样漂亮可爱，又宁静看起来成绩不错的女学生，就是板着脸的监考老师都觉得自己被郑梓妍的笑容给治愈了。 　　她笑了笑，对郑梓妍说：“之后的考试也要加油。” 　　郑梓妍怔一下，揉揉头，向她甜甜一笑：“谢谢。” 　　为避免出现熟人协助作弊的可能，负责中考的监考老师，全都是高中的老师。同时海州下辖的十八区县互相交叉，像现在监视郑梓妍她们考场的老师，还是特意从七十三公里外的小县城赶到海州的呢。 　　卷子和答题卡收好，监考老师确认过答题卡上的准考证号，终于放学生们出门。 　　考试散场。 　　考场教学楼里的喧闹声，家长们站在校门口就能隐隐听到。 　　中考的重要程度，虽然没有办法与高考相比，但作为这里学生人生中的第一次重要考试，家长们还是很上心的。 　　诺，看看周围的家长，全都盯着学校门口，紧张，焦急着等待自己孩子出门呢。 　　反倒是郑权和卡塔琳娜站在一旁，也不往前凑，表情平平淡淡，显得云淡风轻。 　　郑梓妍走得慢，在楼梯转角不经意碰见魏莱。 　　魏莱朝她招招手。 　　郑梓妍走过去，张张口：“魏莱，你考得——” 　　谁想魏莱直接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她的樱唇：“中考，就不要问成绩对答案了，会影响心情的。” 　　郑梓妍：“……” 　　她只是想关心一下。 　　魏莱笑了笑，谈起其他：“叔叔阿姨都等在校门口？” 　　郑梓妍点点头。 　　“真好。”魏莱表情故作惆怅：“老爹老妈忙，都没人陪我吃饭。” 　　郑梓妍闻言顿了一两秒：“要不，魏莱你中午到我家用午餐吧？” 　　“算了算了。” 　　魏莱摆摆手，说：“我妈妈早晨提前给我做好午餐放到保温饭盒里了，总不能浪费粮食不是。” 　　原本，魏莱和她母亲商量，中午和郑梓妍一齐出门吃饭的。 　　谁想，魏母一句：“外面不干净，吃坏肚子怎么办？你们还在考试呢。” 　　直接给魏莱怼回去了。 　　两人安安静静往教学楼外面走。 　　“哟，梓妍同学！” 　　还真是巧了。 　　一楼走廊的转角，上过卫生间的林华蹙着眉走出来。三人正好碰上，他见到郑梓妍，瞬时喜笑颜开。 　　“诶？” 　　魏莱闪身过去。 　　林华楞楞。 　　魏莱：“别问考试，知道吗？” 　　林华顿住，半晌，点点头。 　　郑梓妍走过来，看看林华。 　　“对了，林华，我可以问你一道题吗？就一道。” 　　她说。 　　魏莱：“……” 　　学生最烦的事情之一，就是正规考试后被人追着问成绩。 　　不过，这条近似定律的规律并不适用于所有人。 　　“语文题？没问题没问题。” 　　林华笑得嘴唇轻启，露出白白小小的牙。 　　像林华，你问他语文，他不仅不会烦，反而会开心得絮絮叨说个不停。 　　例如这次考试，假若作文能够拿到满分，林华甚至有语文满分的信心。 　　郑梓妍于是问：“语文考试的文言文阅读题，那个名词解释，就是名词解释的下车，下车伊始的下车，是指官员到任的意思吗？” 　　“诶？” 　　林华抬起眼睛看她，惊讶，眸里亮着：“没问题，下车就是这意思。下车伊始，表示官员初到任所，下车就是代指官员就职了。” 　　三人边走边聊。 　　郑梓妍想问，林华愿说，魏莱在那里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最后还是忍不住依着自己的记忆与林华对起试卷来。 　　毕竟林华的语文成绩有目共睹，弄不好今年的语文单科状元就是他呢。 　　“老哥？” 　　林华腹痛，去的卫生间。 　　林若在教学楼门口等，等了没一会儿就看见林华出来。 　　倒是林华跟着郑梓妍她们一齐出来，让林若小小惊讶一下。 　　海州三中，共用一套老师教学的初三五班和初三六班，这次考试留在海州三中考场的就她们四个人，竟然在这里齐了。 　　真是巧。 　　又听到郑梓妍和自己哥哥在对语文题，林若笑笑，问：“郑梓妍，魏莱，你们语文考得怎么样？” 　　“挺好的。” 　　郑梓妍与林华对过答案，安心大半。 　　“也挺好的。” 　　魏莱跟着答。 　　“你呢？” 　　郑梓妍问她。 　　她笑：“也挺好的。” 　　话题止在这里，四人结伴走向校外。 　　半路，林华欲言又止，犹犹豫豫好几次，最后还是问了：“梓妍同学……你真的要到宁州读高中吗？” 　　考试前，海州三中还在上课的时候，魏莱与郑梓妍课间闲聊高中的事情，曾经被林华碰巧听到过。 　　“嗯，到宁州读高中。” 　　四人走到校门口。 　　学生散尽，家长跟着走，校门口空空。街道左右分开，林父林母等在左，郑权郑梓妍在右边杨柳下，向郑梓妍挥挥手。 　　郑梓妍点点头，向父母走过去。走两步，又回头：“魏莱，林华，林若，下午的考试加油！” 第321章 三百一十六章 假若时间可以暂停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了。 　　粗略地讲，西江省高级中等学校统一招生考试，其实在昨天下午就已经告一段落。 　　今天上午，英语口语测试。测试方式，并不是像郑梓妍想的那样，要与老师交流。而是随机在老师那里抽取一段英文段落，直接去读就可以了。 　　郑梓妍语句精准，说得标准伦敦腔。她读到半路，负责考试的老师就笑着挥挥手打断，大笔签上S。 　　S，可是中考里，英语口语测试的最高分了。 　　郑梓妍向老师道谢，快步走出考场，却在走到教学楼门口时渐渐减慢了脚步。 　　中考两天，阴转多云。中考后的今天却下起雨，淅淅沥沥的，密厚的灰灰云层笼罩在空中，从清晨直到现在。 　　郑梓妍不讨厌雨天。 　　燥热夏日的雨，清凉，郑梓妍怎么可能会讨厌。 　　只是…… 　　郑梓妍深深吸一口气，忽然被空气呛到，咳嗽两声。 　　说到底，她还是有点伤感。 　　从种花家的京城，到欧洲的安特卫普，到海州，到东京，又回到海州。 　　现在，因为父亲郑权任职宁州市委书记的契机，她又要离开这里了。 　　此时，结束考试的学生全都躲在教学楼里避雨，操场里几乎没有人。透过操场的护栏，能够见到护栏对面的街道，汽车在灰青的道路上匆匆驶过。 　　这世界的大家，应该是全都在时间的催赶下，难以停住脚步地前进吧？ 　　如果可以的话。 　　真的好想在哪个节点里，能短暂地停住脚步，去静静地享受一下呐。 　　中考结束，大家各奔东西。她到宁州读高中，应该是再难遇到同学里的大多数了。 　　海州，海州。宁州，宁州。高中的学生还小，大多的家长也不放心自己的孩子远走。 　　“爸爸的车，应该已经在学校门口等待了吧？（德语）” 　　郑梓妍喃喃。 　　独处的时候，郑梓妍还是更习惯于德语些。 　　“走吧。（德语）” 　　像是自言自语，郑梓妍撑开伞，毫不犹豫地走下台阶。 　　“郑梓妍——！” 　　身后突然出现何妍丽老师的声音，让她停住脚步。 　　郑梓妍回身，何妍丽脸上挂着愉快的笑，在向她招手。 　　“先等一等，我有事情对咱们班级同学说。” 　　郑梓妍这才发现教学楼一层大厅的另一侧，稀稀疏疏站着好几名她班级里的同学。 　　她顿住，略微思索几秒，向何妍丽所在的位置走过去。 　　“考得怎么样？” 　　何妍丽问。 　　郑梓妍对她笑了笑，说：“正常发挥，感觉考得还不错。” 　　何妍丽也笑笑：“正常发挥就行。” 　　郑梓妍的成绩，是海州三中师生有目共睹的。只要正常发挥，没有失误，学校的前几名里就必有她一席。 　　正聊着，被何妍丽安排出去的学生不断地拦本班同学到一层大厅来。 　　等最后的林华考试结束下来，海州三中这届初三六班的学生终于齐了。 　　何妍丽拍拍手：“孩子们！” 　　“过两天，这次中考的标准答案就能发到学校。这两天先别急着玩，把自己中考的答案在脑袋里过过，或者直接写到草稿纸上也可以，咱们三天后早晨八点来学校对答案。” 　　“呜啊！” 　　魏莱扑过去，抱住何妍丽老师的胳膊，“哭”得声泪……没泪俱下，昏天黑地。 　　“何大人，呜呜，您于心何忍呐！刚刚考完试就要给我们公开处刑。” 　　何妍丽又气又笑地甩开她：“你这丫头，毕业了，就敢跟我皮了？” 　　“哪敢哪敢，嘿嘿。” 　　魏莱嘿嘿笑。 　　“行了，都散了吧。” 　　都结束了。 　　郑梓妍心里，没来由地阵阵空落。 　　也许，对答案的时候，她还能再见到何妍丽老师一面。 　　还能再见到班级里这些同学一面。 　　但即将随着父亲前往宁州的她，应该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想着，她轻轻走到何妍丽的对面，然后深深地鞠躬了。 　　“老师，谢谢您。” 　　话音落，她又向那些同学深深地鞠了躬。 　　“也谢谢你们。” 　　或许，魏莱向她提到过的校园霸凌，在海州三中里真的存在过吧？ 　　但至少，郑梓妍在这些同学之间感受到的，只有浓浓的暖意。 　　何妍丽和学生们，都被郑梓妍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永远都不会清楚，他们的善意，对于曾经被校园伤透心灵的郑梓妍，究竟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东西。 　　起初，被安特卫普那里的小学学生，排挤，污蔑，诽谤，甚至用尽各种恶作剧手段逼迫回家的郑梓妍，几乎就要“死”了。 　　小孩子，不懂得善恶对错。只是凭借着与自己一样，与自己不一样，天然地排挤着其他人。 　　谁的牙齿掉了，谁穿的衣服与别人不一样了，谁的皮肤偏黑或是偏白，都会天然地成为被嘲笑和排斥的对象。 　　而且，是光明正大地，不加掩饰地，直截了当地，去排斥谁，排挤谁，厌恶谁，孤立谁，打击谁，并以此为乐。 　　即使被教师之类的成年人制止，他们也不会停，反而会愈发地变本加厉。 　　郑梓妍因为身体原因导致的银发赤瞳，就成了活靶子。 　　“他们还只是孩子！” 　　母亲卡塔琳娜冲到学校里理论时，教师如是说，却偏袒起大多数来。 　　老师：“而且卡塔琳娜女士，有句谚语不知道您是否听过？如果有家人，被附近一位邻居厌恶，那可能是邻居的问题。如果被周围所有的邻居厌恶，那家人就该好好反思反思是不是自己的问题了。” 　　“为什么他们只欺负您的孩子，而不欺负别人？” 　　从那时起，他们还只是孩子，这些理论，就成了郑梓妍最厌恶的一句话。 　　从学校里离开，回到家的郑梓妍，起初是连视线都没有办法集中的。 　　她的脑里，每时每刻都在备受压力的折磨。 　　在自怨自艾。 　　在想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 　　如果不是她母亲的学生，也就是山吹八千代他们的不懈努力，郑梓妍可能真的就“死”掉了。 　　哀大莫过于心死，不是吗。 　　但即使如此，到学校里上学这样的事情，仍然让郑梓妍长久地心生恐惧。 　　换学校，郑梓妍支撑不到三天就会哭着跑回家来。卡塔琳娜无奈，只得拜托大藏衣远找来家庭教师，对郑梓妍进行一对一的教育了。 　　这些家庭教师，要么是杰出的教育学家，要么是负责课程里的高端人才。似英语，就是大藏家欧洲分家位于曼彻斯特的大藏衣远，特意在伦敦找来的古英语专业的教授。 　　郑梓妍现在脑海里渊博的知识，也正是多亏了他们。 　　只是…… 　　随着时间的流逝，郑梓妍对学校的恐惧就愈发强烈。 　　黑板、讲台、目光、嘲讽、嬉笑。 　　恐惧。 　　恐惧。 　　哪里都是恐惧。 　　郑梓妍有勇气在安特卫普设计学院里，与母亲的学生，那些成年人同台竞争，却根本不敢面对同龄人。 　　然而。 　　这些恐惧。 　　随着郑梓妍被父亲郑权接到身边，安排到海州三中读书后，就渐渐地烟消云散了。 　　那时，郑梓妍不同意上学，是被郑权好话好说劝到海州三中的。 　　从在学校操场遇到魏莱的那天起—— 　　时常保持警惕，密切关注周围声音的郑梓妍，就再没有听到过任何杂音。 　　郑梓妍对别人的目光，是敏感的。 　　对别人的笑声，也是敏感的。 　　但这次，郑梓妍在这里的老师里，同学里，从目光见到的最多只是好奇。从笑声里听到的，也再没有了嘲讽。 　　就连那些中学男生看她的眼神，都与以前那些小学生截然不同…… 　　咳咳！ 　　不知道，假若没有父亲的干涉，留在欧洲读中学，是否长大的孩子们也会改变，也会不再嘲讽欺负排挤她了呢？ 　　郑梓妍不知道。 　　但她知道，父亲带她回国，虽然暂时打乱了她前往安特卫普设计学院求学的规划，却也不是全无益处的了。 　　“真是……” 　　魏莱看郑梓妍这孩子感动得要哭，于是带着爽朗地笑容走过来，拉住她的胳膊。 　　“梓妍，这些都是大家应该做的，不许哭哦？” 　　“嗯，嗯。” 　　郑梓妍抽着鼻子。 　　又想起在东京住院的日子，想起害怕被同学当作怪物的恐慌，想起生日那天，全班同学网络在线给她庆祝生日的一幕幕。 　　郑梓妍感动，想说点什么。 　　可惜，郑梓妍内心的感动却始终无法汇聚成一字一字的言语。 　　她还是哭了。 　　酒红的眸垂下，哭得带雨梨花。 　　魏莱和郑梓妍谈过心，知道郑梓妍的那些过往。她扶稳郑梓妍的身体，拍拍后背，安慰说：“郑叔叔还在校门口等着，你这样哭鼻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考砸了呢。” 　　“……” 　　那边人群里的林华，想上前，又不敢上前，在同学里站着，犹犹豫豫。 　　“去吧，等人家走了，你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同桌死党在他耳边说一句。 　　“诶？” 　　林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同桌猛地一怼，顷刻间出队伍，到了郑梓妍跟前。 　　身前闪过人影，郑梓妍抬起噙泪的红眸望他。 　　“梓，梓，梓，梓妍同学。” 　　林华说话都结巴了。 　　好美。 　　喜极而泣的郑梓妍好美。 　　“哟哟哟！” 　　班级同学齐声嘘他。 　　林华喜欢郑梓妍。他递情书给郑梓妍吓得晕倒的事情，在初三六班里早就是不公开的秘密，林华那点小心思能瞒得住谁？ 　　“梓，梓妍同学。”林华深吸口气，眼神期冀道：“我们中午的班级聚餐，可以，请你参加一下吗？” 　　郑梓妍今天就要跟着父亲搬家，前往宁州的事情，这里只有魏莱知道。 　　就连班主任何妍丽老师都不知道实情。 　　班级聚餐的事情，是昨天考试结束后，班级群里，何妍丽老师提出的。事发突然，郑梓妍不想让家里难做，改变行程，于是假借身体不适为理由给推脱掉了。 　　聚餐这件事情，她自然没有告诉给父母。 　　郑梓妍又开始犹豫了：“我爸爸……在门口等着我呢。” 　　赶巧，郑梓妍昨晚彻夜未眠。勉强小憩片刻，再起来只觉得咽喉略痛，假借口，真成了身体不适。 　　还好没有耽误今天的英语口语考试。 　　郑梓妍这孩子，每次“搬家”都免不得思念故土，小病一场。 　　就是离开东京，与自己外公大藏日勤告别的时候也是如此。 　　魏莱看了看她的侧脸，试探着说：“要不要我和郑叔叔说说？中午十二点就能结束的。” 　　“……” 　　郑梓妍慢慢的。 　　她垂手放到校服口袋里，拿出手机。 　　“我自己和爸爸说。” 第322章 三百一十七章 宁州欢迎你 　　宁州，古称邕城，西江省省会，副省级城市。 　　随父母乘坐高铁过来这里的郑梓妍，并没有透过车窗欣赏一幕幕急速后退的美丽风景。 　　高铁里，空调冷气开得有些猛。郑梓妍自然而然地缩紧肩膀，手指夹住书页，翻到下一面。 　　印在书页上的照片，那里面比现在年幼些的魏莱在与同学玩耍，灿烂地笑。 　　只是稍微想象一下，郑梓妍就能感受到其中的欢乐。然而这份欢乐，很快就随着胸口的热渐渐蔓延到指尖。 　　这当然不是她好友魏莱的个人相册。 　　而是班主任何妍丽老师，将初中三年里，初三六班这些孩子们的欢乐时光用手机拍下，导出，自费制作成相册，免费赠送给她学生们的回忆集。 　　郑梓妍也有份，四小时前毕业聚餐时何妍丽送给她的。 　　假若没有参加毕业聚餐，是不是这簿回忆集就没有她什么事情了？ 　　郑梓妍忍不住想。 　　紧接着又摇摇头。 　　她因为身体不适没有办法参加毕业聚餐的话，何妍丽老师应该会暂时交给魏莱保管，然后拜托魏莱送给她吧？ 　　回忆集后面那些，是初三时候发生的事情。郑梓妍翻开，就见到自己站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的画面。 　　老实说，那时候的她……明明是男生，却没有男生该有的勇气。 　　十厘米的讲台高度都能害得她头晕目眩。 　　就更不用说一对对向她凝视着的目光了。 　　郑梓妍还记得，那时候班主任何妍丽老师替她在黑板上写下名字，那种粉笔摩擦黑板发出的吱吱呀呀声，听在她耳朵里，活像是老鼠在用木头磨牙。 　　“扑哧。” 　　郑梓妍耳边出现清晰的笑声。 　　她侧侧头，见到坐在自己身边的母亲将目光落到她手里的照片上，忍不住地笑。 　　郑梓妍有点窘迫。 　　照片里的她，垂着头，脸颊微红。当时讲话结结巴巴，都没有办法顺利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显得太弱气了。 　　“妈妈——” 　　她张张口想要解释。 　　“是来那所学校上学的第一天吧？宝贝已经很努力了。” 　　卡塔琳娜的手搭到自己女儿肩膀，说。 　　只可惜，卡塔琳娜见到相册里自己女儿的可爱模样，实在是忍俊不禁，让自己说出口的话几乎一点点安慰效果都没有了。 　　郑梓妍鼓鼓脸，不说话，悄悄低下头，继续往后翻。 　　也许自己转学到海州三中，对于初三六班来说能算作是大事件吧？ 　　只是……当时何妍丽老师就站在她旁边，这张直直面对着她的照片，又是谁拍下来的呢？ 　　郑梓妍没想清楚。 　　她的自我介绍后面，是海州三中秋季运动会时的些许景象。 　　再后，就是班主任何妍丽老师的生日了。 　　那是去年十月初的某天，星期三。下午音乐课连着体育课，又紧跟自习。 　　初三六班的孩子们说要给何妍丽老师过生日，庆祝庆祝。何妍丽心情大好，找音乐老师和体育老师商量商量，干脆接上自己的数学课一齐，给全班的学生放了假。 　　其实就是借来音乐老师的多媒体教室，然后包括何妍丽自己在内，锁起门来，在里面吃蛋糕，唱歌，表演节目，开开心心地放松一下罢了。 　　至于干脆回家，或者到操场去玩…… 　　教导主任，副校长，魏校长他们能不能同意另说。你们这群小孩子，到底是想给我何妍丽过生日，还是单纯想自己玩得开心呐？ 　　郑梓妍停在这页。 　　画页里，郑梓妍穿着租借来的廉价厚长裙，洁白带着蕾丝纹路，像是公主。她对面的魏莱用布裹好胸脯，穿起笔挺西装，在向她说着什么。 　　“咦？” 　　卡塔琳娜又出声了。 　　尽管声音微弱。但声音里的疑惑却是被郑梓妍听得清清楚楚。 　　她无奈抬头，看自己母亲一眼，随手合上回忆薄。 　　“妈妈，您为什么总要偷看呀。” 　　“偷看？妈妈明明是在正大光明地看。”卡塔琳娜来了兴趣：“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呀？” 　　“去年十月初。” 　　郑梓妍猜得到母亲想问什么，补充道：“那天是班主任老师的生日，我们开派对庆祝，魏莱找我演话剧的。” 　　卡塔琳娜的笑意更盛。她将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故作困扰地望着自己女儿： 　　“那为什么是宝贝扮演公主呢？难道那个时候宝贝就觉得自己应该是女生了？” 　　“妈妈！” 　　郑梓妍被自家亲妈调侃得炸毛。 　　声音略大，引来周围人们阵阵侧目。 　　郑梓妍东张西望看看四周，压低声音说：“这种事情，怎，怎么可以在这里说啊！” 　　但话说回来，郑梓妍与母亲之间讲的德语，又是小声说话，其实没有必要在意会被其他人听懂些事情来。 　　郑梓妍的脸颊有些烫了： 　　“当时，魏莱找我演话剧。魏莱说她扮演王子，要我扮演公主，我以为是大家都在反串来着……” 　　郑梓妍说话声音越来越小，直到脸颊红透。 　　也是那天之后，总是有意游离在班级同学之外的郑梓妍，才渐渐与班级同学们相处地熟络了。 　　“真的？” 　　卡塔琳娜挑挑眉，嘴角藏不住地弧度向上。 　　“妈妈真讨厌，不理您了！” 　　…… 　　直到高铁进站，郑梓妍跟着父亲母亲抵达宁州，她都没再和母亲说一句话。 　　说起来。 　　她父亲郑权，自从坐上高铁后就蒙头大睡，直到高铁进站才悠悠醒过来。 　　郑权最近两天，真的是累到了。 　　说是卸任，已经交接好工作。但海州有些事情，暂代市委书记职责的政法委书记还是不敢敲锤定音，最后电话还是打到郑权这里了。 　　他是一边陪着女儿中考，一边建议性地告诉他们该如何去做，如何安排。 　　希望宁州的工作能稍微清闲些吧？ 　　高铁站，旅客潮水般涌出。 　　高铁站门前不远处，有好些出租车司机在揽活。 　　郑权他们一家三口在高铁站门口稍微停留片刻，就有出租车司机迎过来了。 　　“嘿，小兄弟，要坐出租车吗？” 　　出租车司机，看面相要比郑权稍大些。肤色黝黑，带着浓厚的地方腔调，就是郑权初听都有些怔怔。 　　司机大叔目光落到郑梓妍和卡塔琳娜的身上，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揉揉脑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这普通话说得不太好。” 　　司机大叔尽可能纠正，郑权这才勉勉强强听明白了。 　　“没事。”郑权笑了笑，说：“我们坐出租车，宁州工业大学去吗？” 　　宁州市委宿舍，就在宁州工业大学的边上，很近。 　　“去得去得。” 　　郑权帅气，身材挺拔，举止得体。卡塔琳娜端庄优雅，容貌兼具着亚洲美人的柔美和西方的立体，美得赏心悦目。 　　至于郑梓妍…… 　　司机大叔下意识多看郑梓妍好几眼。 　　这一家人很有“贵气”哩！ 　　郑权他们被司机大叔引着坐进出租车里。 　　郑梓妍微微蹙眉。 　　相比海州，作为省会的宁州，出租车反而要老旧些。车里空间稍显狭小，郑梓妍坐进去就闻到淡淡的烟草味道。 　　体验，与她去年被父亲陪着到宁州湖城区游玩，坐出租车的体验很像。 　　“那个。” 　　司机大叔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有个事，我得提前和你们说一下。” 　　“你说。” 　　副驾驶座的郑权点点头。 　　司机大叔笑着：“高铁站在城区边上，不在城里。我们这里的规矩，只要出城就不打表了。” 　　好吧，连出租车的说辞都与去年在宁州湖城区那里的司机一样。 　　“那到宁州工业大学要多少钱？” 　　郑权的面色冷而静。 　　“宁工大呀……这样，我看你们也是第一次来我们宁州，就收你们五十块钱好了。我做买卖，从来都是公道的。” 　　说着，出租车大叔指指车窗外面的同行。 　　“他们拉客，像您这样的距离，从来都是按人头一人五十的。一车能装三四波客人呢！” 　　“一车赚两百？” 　　郑权问。 　　“可不是嘛。像我这样拉您们一家都算亏了。他们呀，要是看到一家三口四口的，都不怎么愿意拉客的。” 　　司机大叔说个不停，开启车。 　　后座的郑梓妍听得无语，卡塔琳娜浅浅冷笑，没出声。 　　郑权又问：“宁州这里，没有相关制度吗？不打表，不争得乘客同意就擅自拉客？” 　　司机大叔抬眸看看他：“你是大学老师吧？” 　　老师？ 　　郑权沉吟两秒，说：“怎么说？” 　　司机大叔嘿笑：“我一看您就是大学教授，知识分子，搞科研，不太懂这里面的弯弯绕。” 　　“规矩是规矩，做不做是另码事。这事情呐，从来都是一码是一码的。” 　　他说：“规矩定是定了，但谁能去遵守呢？法不责众啊。大家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都想多赚点钱养家糊口。你说出城就不打表，这都是好些年的规矩了，哪里是说改就能改的？改了，赚钱少了，谁能愿意呢？” 　　郑权听得默不作声。 　　“前年，倒是严格执行过一段时间。结果只要出城，不论是到高铁站还是飞机场，这司机啊，就没谁愿意去，全都摇摇头不接客了，投诉都没用。到最后把人逼急了，反而主动价钱要把他送过去呢，这规矩也就不了了之了。” 　　司机：“我们呐，不像那些端坐在办公室里的老爷们，一整天屁股不用挪，看看报纸喝喝茶，打两个电话就能赚钱。也不像你们这些知识分子，讲讲课，搞搞科研，做出新东西就能大笔大笔的拿钱，要是没出租车这营生，怕不是要打工，要回家种地咯。” 第323章 三百一十八章 宁州初印象 　　绿灯亮起，司机给脚油门，车子又开始动了。 　　他健谈，话多。 　　又不知道郑权的真实身份，只当对方是来宁州工业大学教师育人的学者。 　　于是高铁站到宁州工业大学这一路，司机的嘴就像是装满子弹的马克沁重机枪，嗒嗒嗒地说，聊得天南海北，无边无际。 　　小到自家的生产生活，大到宁州的时下热事。远到宁州曾经全国领先的辉煌历史，近到前些年宁州企业倒得倒，黄得黄，饮料企业成上税大户，交通罚款成主要收入来源，就连编制内人员的工资都要靠银行贷款才能发出来。 　　听得郑权阵阵惊诧。 　　按司机说的，这宁州简直千疮百孔，简直要烂透了。 　　司机边开车，边说：“城里城外，一路上你们也见到了。” 　　宁州的繁华，是由内而外的。城区边缘，尘土飞扬，颇有荒凉味道。城中尚可，勉强称得上副省级城市面貌。但过了桥，到郑权他们目前所在的地方，则就尽显富丽堂皇了。 　　街道宽敞，两边建筑整整齐齐，路面干干净净。 　　三段分化，泾渭分明。 　　听司机说，当地人也习惯性地将宁州称之为内城，外城。 　　城中城，这可不好。 　　郑权暗想。 　　又是十字路口，红灯现。司机停住出租车，介绍说：“这里是旧时候的租界，我们宁州最繁华的地方。像省委大院、市委大院、宁州工业大学，全都在这里。” 　　“你们看看这路，当年租界的人修的，那时候就是宁州最宽敞的道。后来这地方换回来了，因为繁华，成了宁州的门面。” 　　“早时候啊，为了彰显所谓经济发达城市的新气象，大气象，领导们给这里的街道扩建一次又一次，是一丁点资源都没倾斜到别处去呐！” 　　说到这，司机怒其不争地叹口气。 　　郑权怔怔，挺吃惊的，试探着问：“哎，就没有人想到城市协同发展，逐步给旧城进行改造吗？” 　　“就说你是高级知识分子。” 　　司机又是叹口气，说：“我们宁州这些年，调来的全都是说大话，不干实事的官。官话套话讲得好听，该解决的民生问题没解决几个，反倒是靠近内城的房价啊，都要奔到两万元了。” 　　郑权：“……” 　　这出租车司机的思维跳脱，东聊聊西扯扯，想到什么说什么，全无中心思想。 　　这不，刚刚哀叹国人不争气，司机透过车窗远远见到宁州工业大学的校门，脑回路又跳到郑权这里了。 　　“我说，你是国人，还是外国人啊？” 　　司机问。 　　“国人。” 　　郑权答。 　　“哦。”司机点点头：“那你这是……在国外的大学任教，国际交流到宁工大的吧？” 　　“……” 　　郑权默两秒，挑挑眉，问：“为什么你会这样觉得？” 　　司机抬眸，视线悄悄透过后视镜落在出租车后座的卡塔琳娜和郑梓妍身上，紧接着又立马收回来。 　　他说：“我们宁州工业大学，应该是因为些历史原因，有底子。是全国少有的学习国外高等教育办学模式的样板大学之一，国际交流很频繁的。” 　　说着，他抬手指指紧邻着宁州工业大学的学校：“那里，是宁州工业大学附属中学，是宁州工业大学和外企合办的。听说学生的英语老师就是外国人，纯英文教学，只会说你好再见的。” 　　郑权笑道：“你知道的还蛮多的嘛。” 　　司机哈哈笑：“哪里哪里，我们司机就是搭客多了，听得多，知道些皮毛，什么都能聊点。” 　　“再说——”司机忽然压低声音：“坐后面的是你老婆女儿吧？” 　　“嗯。” 　　“可以呀，小伙子。”司机一副我懂得我懂得的表情：“你老婆女儿，看着就知道是外国人。” 　　郑权：“……” 　　“话说，你们这拖家带口地回国到这里教书，她们能习惯吗？我们宁州这里的饭菜可是辣得很哩！” 　　郑权：“……” 　　聊着，出租车驶过座广场，司机控制着车速减慢许多。 　　“这里是市委大院和市委广场。” 　　司机介绍说：“以前这里是英租界的办公场所，后来就成我们宁州市的市委大院了。” 　　郑权顺着司机的目光看过去。 　　他上次来省城，有专车接送，又是直到省委报道。时间紧，都没来得及到市委大院转转。 　　要说宁州市委大院，大院里的市委大楼，八层高，笔直方正，端是气派非常。 　　就是现代气息浓厚，与周围古色古香的西式建筑有些格格不入了。 　　尤其市委大院前，有座诺大广场。放眼看去，估测应该有数万平方米，广场里绿树青山，甚至还有小桥流水。 　　司机的目光落到广场上，颇为自豪：“要说这座广场啊，可得好好感谢我们宁州的老书记，那可是我们土生土长的宁州本地人哩！” 　　“当时啊，老书记刚刚接手宁州。是他力排众议，把这片平房地带清空，亲自主持建设了这有山有水的广场。两年前省里城市艺术性评比，我们这广场排名第一，比南边那山水城市海州都好呢！” 　　看着司机脸上洋溢的笑容，郑权算是懂了。 　　至于懂了什么，也许只有郑权自己清楚。 　　“可惜啊。” 　　司机眼里尽是惋惜：“年前，我们老书记还说要拓宽内城到外城的大桥，推进老城改造，再建两条大道出来，谁想竟然积劳成疾，病退了，唉。” 　　吱—— 　　宁州工业大学终于到了。 　　气派恢弘的校门近在眼前，司机终于不再絮絮叨叨。 　　郑权拿来钱包，点出张百元钞票给他。 　　只见司机看看他，有些犹犹豫豫。停顿两秒，说：“小兄弟，可以微信支付吗？” 　　郑权怔一下。 　　司机尴尬笑一下：“现在不都是网络支付嘛。而且网络支付的话，也不用担心那什么，嘿嘿。” 　　不用担心什么？ 　　假钞呗。 　　郑权听出画外音，哑然笑。拿出手机，扫码付款，给司机付过去刚刚好五十元。 　　机械音：“到账五十元。” 　　司机听到报账声，这才安安心心让郑权他们下车，好心提醒他们不要落下东西后，扬长而去。 　　郑权远远地看着出租车离开，久久不语。 　　“爸爸。” 　　郑梓妍扯扯他的衣袖。 　　“嗯？” 　　他回头，见到女儿撑伞站在那里。 　　他们走的时候，海州还是阴雨连连的。现在宁州这里却是天朗气清，淡淡挂着夕阳西下的火烧云。 　　郑梓妍惧怕紫外线，撑起遮阳伞。遮阳伞隔热，却聚热，体感温度感觉起来，足足有接近40℃。 　　郑梓妍从有冷气的出租车里出来，没一会就热得汗流浃背，像是刚刚洗过脸。 　　郑梓妍抬头望他，汗水流进眼睛里，刺激得眯起眼睛：“我们先回家吧？” 第324章 三百一十九章 新家 　　宁州市委宿舍，隔着条街道，与宁州市委大院相视而望。 　　细细算来，宁州市委宿舍，早在旧时候就是租界里那些洋人的居住场所。时过境迁，却是有接近百年的历史了。 　　郑梓妍跟着父亲，来到一栋“别墅”前。 　　其实讲成别墅有些过。呈现在郑梓妍面前的，不过是座精致小巧的二层小楼罢了。 　　这里是市委宿舍一区，宁州一把手的住所，偏安在市委宿舍最里的东北角。 　　小径幽秘，绿荫遮蔽下，二层高小楼隐在其中。英式气息浓厚，红砖瓦砾，带半沉式地下室，楼前庭院，庭院里草坪秋千花园，端是美景怡人。 　　他们一家人驻足在庭院前。 　　卡塔琳娜点点头：“这里安排给你的住所，比之前好多了。” 　　郑权闻言，轻声笑：“省会毕竟是省会。” 　　旧时代，宁州作为西江省首府时，说海州是大农村虽然有失偏颇，却也相差不大。 　　像宁州市委宿舍这里，英租界的洋人建了楼，住进的也算是当时有头有脸的人物。后来几经折转，有些楼被拆了，高楼平地起，建成市委家属楼。有的楼艺术气息浓厚，就维护修缮，被当作“文物”地保留下来了。 　　所以即使有百年历史，这栋二层小楼看起来也难算陈旧，颇有历久弥新的味道。 　　顺便一提。 　　离任的老书记，是宁州本地人，在外城有房，所以没住进市委宿舍来。再前任的书记，早在五年前就离开宁州，这栋楼却是空着有好几年没人住了。 　　但也不用担心。自郑权来宁州办理过交接手续后，市里就着手委派家政公司进行打扫和必备的生活物品采购，郑权他们家就是直接拎包入住都行。 　　郑梓妍围着庭院外围走走看看，因为炎热天气而郁郁的心情好转不少。 　　瞧她发现了什么？ 　　那挂在小楼侧边的白色物件，不就是她日日夜夜梦寐以求的空调外机吗！ 　　能住空调房啊！ 　　郑梓妍眸里闪闪亮亮，有光，容光焕发了。 　　“嘿！先进屋吧！” 　　郑权挥手招她。 　　“来了。” 　　郑梓妍答应声，随父亲进屋。 　　屋里前些天刚刚被家政公司打扫过，干净得一尘不染。 　　有玄关格挡，转弯才进客厅。客厅里铺设原木地板，延伸到前面阳台。餐厅则在客厅后侧，里面桌椅厨具一应俱全。 　　郑权打开玄关鞋柜看看，见里面刚刚好好摆三双家居鞋，不由得哑然笑一声。 　　这家政公司准备得还真是蛮贴心哩！ 　　行李箱暂时放在玄关，郑梓妍踩掉鞋子，接过父亲递来的家居鞋，书包放到行李箱上，蹦蹦哒哒就往屋里走。 　　卡塔琳娜微微皱眉，问：“宝贝是不是又忘了点什么？” 　　郑梓妍怔住，尴尴尬尬回头。 　　她小心翼翼说：“那个……” 　　郑梓妍长得可爱，继承了父母的美貌。此时怯生生的模样，倒是让卡塔琳娜生不起气来。 　　卡塔琳娜想。 　　当年，她接孩子到安特卫普的第二年，学院里给她们同意换间更大宿舍的时候，郑梓妍也是如同今天这样开心来着。 　　郑权也帮腔：“之前我那间宿舍是小点，孩子开心也很正常嘛。” 　　卡塔琳娜顺着台阶下：“下不为例。” 　　“谢谢妈妈！” 　　郑梓妍如蒙大赦。 　　要说母亲回国陪她，哪里都好。唯独对她日常行为规范的严格要求，偶尔真的让郑梓妍有些吃不消。 　　现在被母亲亲切提醒，郑梓妍容光焕发的劲过了，稍微冷静下来。 　　腰腹微微后沉，步幅放缓，大腿发力带着小腿走，又是淑女模样。 　　郑权看着：“琳娜，我觉得咱们孩子，还是天真活泼些比较好吧？” 　　郑梓妍忍不住给自家亲爹点赞。 　　谁想卡塔琳娜摇摇头，直接道：“不行。” 　　郑梓妍：“……” 　　至于理由，母亲与她已经讲过千遍万遍。等到三年后，她回到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留学，以她的身份，早晚是要与那些所谓“上流社会”接触的。 　　问题是，她还是男生时，既定的人生轨迹，也是最终回到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然而，那时的母亲，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对她的礼仪，行为举止如此严格要求过。 　　女孩子啊…… 　　郑梓妍摇摇头，不再想这些事情。 　　客厅左边是浴室，与右侧的主卧侧开。郑梓妍走进浴室看，这里的浴室做了干湿分离，沐浴间被不透明玻璃挡住，再也不用担心出现之前那种尴尬。 　　“诶？！” 　　郑梓妍推开沐浴间，惊讶一声。 　　沐浴间里有淋浴花洒，这很正常，方方正正的顶喷，淋浴时一定很舒服。 　　但让郑梓妍惊讶的，是她意外发现花洒旁边有浴缸，光滑完整，整洁如新。 　　来宁州前，郑梓妍对新家就两点要求。 　　一、有空调。二、有浴缸。 　　至于其他，在郑梓妍这里无所谓。 　　郑梓妍开开心心地说：“这里有浴缸诶！” 　　浴缸边上有龙头。龙头上两只旋钮，左红右蓝，很好辨认。 　　郑梓妍扶住浴缸，俯身拧那红色旋钮，三秒后就有热水，热气腾腾。 　　她用指尖碰碰水，有点烫。不过这水温用来泡澡倒是刚刚好。 　　只可惜这里浴室配备的浴缸，不像她之前在外公家医院住院的病房那样有涡流加热，怕是洗得久要着凉。 　　郑梓妍想洗洗澡。 　　从海州折腾到宁州，一路风尘仆仆，又有炎热天气困扰，就是她身上的长裙再清凉，也早就被汗水浸透，粘在身上了。 　　黏黏的，非常不舒服。 　　她朝外面说:“妈妈，我先洗洗澡。” 　　说完，不等父母回复，她便扶住浴缸开始脱。 　　浴缸在积水，郑梓妍拉开拉链，长裙落了地。 　　要说泡澡这样的事情，应该先在淋浴那里洗干净身体，然后再沉浸在温暖的水下，惬意享受。 　　自从郑梓妍离开东京，回到海州，可是足足有三个月没再享受过泡澡的美妙滋味了。 　　“吱——” 　　有人进来，给水龙头关上了。 　　“妈妈？” 　　郑梓妍抬头看。 　　卡塔琳娜瞧女儿俏生生站着，全身上下只剩内裤，肤白若雪，不禁扶住额头。 　　“宝贝拿换洗衣服了吗？” 　　卡塔琳娜问她。 　　“……” 　　郑梓妍视线偏到旁边，小声嘟哝：“不是还有妈妈在呢吗，诶嘿。” 　　卡塔琳娜凑过身来，用指尖点点女儿的额头，抱怨：“一天到晚迷迷糊糊的，这怎么行。” 　　郑梓妍嘿嘿笑，悄悄做了个鬼脸。 　　短暂几天内用得到的换洗衣服都在行李箱里。妈妈在家，有人帮她拿，她早晨中考英语口语测试，中午初中班级聚餐，下午又跟着父母马不停蹄往宁州赶，忙忙碌碌一身汗，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卡塔琳娜说：“先把衣服穿上，咱们去楼上看看你的卧室。有什么需要的，晚上到外面吃饭的时候，顺路到商店去买。到时候回来再沐浴。” 　　郑梓妍摸摸鼻子:“我知道了。” 　　卡塔琳娜啪地打掉她的手：“不允许有这样的动作！” 　　郑梓妍：“……我知道了。” 　　…… 　　郑梓妍再出门时，已经是晚上七点。 　　生活物品，家政公司给郑梓妍他们准备得齐全，完全可以拎包入住，不再考虑其他。 　　而楼上两间卧室，面积相同，格局相反，郑梓妍选的靠左那间。空间很大，足有之前郑权在海州宿舍的主卧那般大小。 　　郑梓妍大致比量，窗台旁边放缝纫机刚刚好，感觉精简一下作为小型服装工作室都绰绰有余。 　　房间宽敞就是好。 　　哎，只可惜缝纫机还在路上。 　　好久没画服装设计图，也好久没做衣服，郑梓妍的手都痒了。 　　怎奈郑梓妍他们之前在海州的个人物品，甚至是郑权那辆大众迈腾，全都委托搬家公司跨市从海州送往宁州，大概要两三天后才能够送达。 　　郑梓妍只好先忍忍了。 　　既然衣服做不成，那就先解决口腹之欲吧。 　　中午班级聚餐，郑梓妍忙着感伤，可是没吃几口，肚子早就空空。 　　郑梓妍换上母亲新递来的干净裙子，跟在父母身后出了门。 　　市委宿舍这里，紧邻市委大院，宁州工业大学，宁州工业大学附属中学。虽然位于宁州最繁华的地段，却没有太多商店，街上行人不多不少，有些静悄悄的。 　　现在又是学生放暑假时期，学校里没有学生，这里的街区就更静了。 　　“女儿——” 　　他们一家路过宁州工业大学的时候，郑权跟女儿笑着介绍：“这所宁州工业大学，可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名校呢！” 　　宁州工业大学的前身，是上世纪英租界内的高等工业学校。后来新时代伊始，这所学校的办理权转接，也就有了现在的百年名校，宁州工业大学。 　　郑权来宁州前，已经将宁州明面上的事情了解得七七八八。更何况这所宁州工业大学，和与他相关的宁州工业大学附属中学又与他女儿有关，由不得郑权不上心。 　　郑权简单介绍宁州工业大学的历史。 　　郑梓妍默默听。 　　郑权低头看她：“以后考到这所大学读书怎么样？” 　　郑梓妍想想，脆生生地问：“有服装设计专业吗？” 　　郑权哈哈笑：“当然没有。工业大学哪里会有服装设计专业。” 　　郑梓妍听到，瞬间没了兴趣，权当父亲是在跟她开玩笑。 　　郑权接着说：“不过宁州工业大学和企业合办的宁州工业大学附属中学也挺不错的。” 　　郑梓妍抬起头看他。 　　郑权指指那边与宁州工业大学仅隔着一道墙的中学：“省城就是省城。这所高中，在全省排名第三，在宁州市内也是第三，可是不怎么好考。” 　　“这所高中是参照国外教学的模式，注重国际交流，外文氛围浓重，外国语是直接找来外国人教的。” 　　郑梓妍眼眸亮一下，问：“有德语吗？” 　　郑权咳嗽两声：“德语还没纳入这边的高考科目呢。” 　　郑梓妍刚刚亮起的眼眸又淡下去了。 　　郑权他们家顺着走出两条街区，又有所高中。郑权看清牌子，指给卡塔琳娜她们母女看：“这里是宁州三中，全省全宁州最好的高中，录取分数最高，治学看网络评价很严格，全寄宿制学校。” 　　宁州三中？ 　　郑梓妍之前听好友魏莱提过好几次，心里印象颇深，不由得多看几眼。 　　卡塔琳娜搭话：“这里的高中，看样子你还调查得挺清楚的？” 　　郑权稍有得意：“那是，都是为了咱们宝贝女儿嘛。” 　　说着，他摸摸郑梓妍的头，问：“女儿，你估计这次中考能考得怎么样？” 第325章 三百二十章 龙利鱼香香 　　估计能考得怎么样？ 　　郑梓妍早在最后一科英语考试结束的那天，就与父亲说过。 　　“考得还不错。” 　　其实，对于经历过初三总复习，三天小考，七天大考的学生们来说，他们对分数的特殊感觉早就被磨砺出来。通常考完试，根据过往的成绩，和考试的顺手程度，基本就能清楚自己的分数大概会是什么样子了。 　　之前的六校联考，郑梓妍451分。这次中考，她答题远比六校联考要顺手，分数怎么说也要比451分高吧？ 　　郑梓妍有着这样的自信，却不愿自信满满地讲给父母听。 　　做任何事情，还是应该等到尘埃落定，有十全把握的时候才行呢。 　　“我觉得，考得还不错。” 　　郑梓妍说。 　　还记得班主任何妍丽老师曾经与他们说过，过去的中考，都是学生拿到标准答案估分，然后用自己估计好的分数，在成绩出来前填报志愿的。 　　万一估分出现差错，或高或低，都有可能错过首轮省示范中学的报名资格，只得选择后轮市示范中学了。 　　也就是所谓的志愿轮空。 　　郑梓妍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未来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 　　好在经过中考改革后，西江省从他们这届开始改成出分再报志愿的制度，这就让人安心许多了。 　　郑权问：“和以前的考试比呢？” 　　郑梓妍答：“比以前好……感觉比之前的六校联考都好。” 　　郑权点点头。 　　他女儿的成绩，放在平时就能稳稳在全西江省的省示范中学里选。之前六校联考那次，郑梓妍的成绩拔群，海州一中大校长的电话甚至打到他郑权的手机里，想要争取这么一位优秀学生。 　　如果比六校联考还要好的话，就算全省最好的宁州三中都不是不可以考虑。 　　郑权摸摸下巴，默默考量起宁州各个高中的优劣来。 　　他问：“刚刚这两所高中，女儿更喜欢哪所？” 　　宁州三中，宁州工业大学附属中学，排名一个第一，一个第三，都可以纳入考量范畴来。 　　郑梓妍：“……爸爸，中考成绩还没出呢。而且咱们还没吃晚餐呢。” 　　她奔波整天，顶雨早起参加英语考试考试，中午跟着初中同学毕业聚餐，一齐哭得稀里哗啦。下午又高铁汽车11路车地忙忙碌碌赶到宁州，如果不是对新家模样的好奇心支撑着，她人早就累了。 　　郑权连声答应：“好好，咱们这就去吃饭。” 　　学校附近，商店不多，小餐馆倒是不少。女儿饥肠辘辘，郑权也不再执着于大饭店，随便找家街边餐馆，简简单单地点了三菜一汤，算是解决了晚餐。 　　“您们的菜好嘞！” 　　烤鱼热气腾腾被餐馆老板端上来。 　　郑梓妍有些困了，没动筷子，望着烤鱼发呆。 　　烤鱼。 　　无骨烤鱼。 　　这让她想起远在京城的爷爷。 　　三月前，她被外公大藏日勤允许离开东京，是先到京城更改户口，办理新的身份证，短暂停留几日才回到海州的。 　　临别那天，爷爷给她送行，就是自己亲自下厨做的无骨烤鱼，吃得郑梓妍唇齿留香。 　　时隔十年，她又尝到了爷爷郑龙的手艺。 　　郑龙老人酷爱做菜，战争年代偶尔就会跑到炊事班客串，尝过他烧菜的战士全都赞不绝口。 　　尽管水平可能比不得专业厨师，但郑龙炖的茄子，烧的无骨鱼，拿手好戏酸菜冻豆腐，以及用黄豆亲自熬制的豆汁（酸酸甜甜很好喝，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豆汁！）可全都是郑梓妍儿时最怀念的味道。 　　自从她三岁那年，他们家被爷爷赶走，她就再也没有尝到过了。 　　郑梓妍夹来鱼肉，尝尝，落筷。 　　“不好吃吗？” 　　郑权见女儿表情不对，问。 　　“等中考结束，再来京城看看爷爷呀？” 　　郑梓妍记得临别前，爷爷在机场和她挥手告别时这样盼望过。 　　“挺好吃的。” 　　她说：“只是……咱们什么时候回京城再去看看爷爷？” 　　“怎么，想你爷爷啦？” 　　郑权听见，笑着问。 　　郑梓妍点点头。 　　卡塔琳娜在旁边静静吃饭，默不作声。 　　道不同，不相为谋。当年在慕尼黑军事学院，郑龙和大藏日勤能成为朋友，两人的性格还是相近的。 　　认死理，概不认错。 　　郑权想想，说：“等到中考出成绩，给你报过志愿，咱们再去看爷爷吧。” 　　中考志愿。 　　郑梓妍垂眸，默默。 　　中考结束的三周后，考生可以凭借准考证号到省教育厅官方网站那里查询自己的中考成绩。 　　两天后，全省排名下发。再两天后，考生返回学籍所在初中填报志愿。再三天后，首批录取的省示范高中的统招分数线就公布了。 　　前前后后刚好四周，接近一个月的时间。 　　郑权解释道：“中考毕竟是大事。在报完志愿前，还是留在省里比较好。” 　　“我知道了。” 　　郑梓妍能理解。 　　她拾起筷子，一点点地填饱肚子。 　　无骨烤鱼很香，比她爷爷郑龙做得香，可就是没有那种熟悉的感觉。 　　饭菜吃得差不多了，郑权问：“女儿，你屋里缺不缺东西，有什么需要买的吗？” 　　卡塔琳娜看看手机：“时间还早，购物中心之类的应该没关门。” 　　郑梓妍：“……” 　　她摇摇头：“都有，没什么需要买的了。” 　　她说的，是真话，也假话。 　　真，在于负责给郑权他们家采购必备生活物品的家政公司，准备得很齐全，完全是按照拎包可以入住的标准执行的。 　　大到冰箱洗衣机床垫床单被子被单枕头，小到课桌上的台灯插排，全都是一应俱全的。 　　郑梓妍甚至有种住进民宿的感觉。 　　但有些零零碎碎的生活物品，例如晾晒衣架什么的，还是需要他们自己去买的。 　　只是她今天折腾得累，别看时间不晚，郑梓妍是真没力气逛购物中心了。 　　尤其还是陪着她母亲逛购物中心。 　　她可不想被当作衣架！ 　　卡塔琳娜听出女儿的小心思，侧侧头：“那咱们就先回家休息？” 　　郑梓妍嘴角勾勾，露出丝丝笑，有气无力：“妈妈最好了。” 　　付账，打道回府。 　　出小餐馆，郑权看见女儿累了，叫来出租车。回家路上，郑权与出租车司机攀谈几句，聊些宁州风土人情，郑梓妍困得有些迷糊，心不在焉地听着。 　　“我去沐浴了。” 　　到家后，卡塔琳娜去整理行李。郑梓妍拿好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说了句去沐浴，便进浴室了。 　　郑权正好从行李箱里拿来从海州带过来的毛尖，用客厅茶几上的茶具烧水温壶茶，陷进沙发里，翻开上出租车前在报刊亭买好的宁州日报看。 　　卡塔琳娜抱怨：“就知道享受，你也不说来搭把手帮帮忙？” 　　郑权：“……” 　　郑权才刚品一口茶。 　　这毛尖茶叶，是郑权在海州一家茶庄里偶然买到的。毛尖，四十七元一两，不贵。郑权喝了好几年，品着有股“奶香”，深得他喜欢。 　　就是宁州这水貌似不怎么好……看来得找时间安装净水器了。 　　“来了来了。” 　　郑权放下报纸，把茶杯推到旁边，跟着自己妻子收拾。 　　卡塔琳娜起身，说：“你先收拾着，我休息一下。” 　　“嗯。” 　　郑权点点头。 　　旅途劳顿，奔波一天，卡塔琳娜也累了。她躺到主卧小憩片刻，沾枕头没几分钟就睡着，再醒来已经是晚上九点钟。 　　她起身向窗外望望，已经全黑。屋里静谧，偶尔能听到客厅里有翻动报纸的声音。 　　哎，到底是不年轻了。 　　卡塔琳娜揉揉头，感慨时光飞逝。再看看已经被郑权整理好，分门别类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行李，不由得心里暖暖。 　　诺，睡衣就放在她枕边那里呢。 　　她拿起睡衣，又到行李箱里翻出干净的内衣，准备沐浴下继续睡。 　　客厅里，郑权坐在沙发上看报，那边卫生间里的灯亮着。 　　卫生间的灯亮着？ 　　卡塔琳娜楞楞，回头问郑权：“女儿出来了吗？” 　　郑权在报纸里抬起头，怔怔：“没有。” 　　卡塔琳娜：“……” 　　“宝贝？” 　　她额头泛起黑线，唤唤，卫生间里没人应她。 　　卡塔琳娜于是放下手里衣物，推门进去。她女儿的衣服堆在衣篓里，她再推开内侧浴室的门，郑梓妍果不其然在里面……睡觉。 　　她伸手探探，浴缸里的水都有些凉了。 　　这要是着凉感冒怎么办？ 　　卡塔琳娜蹙眉，想发火。 　　“呼……呼……” 　　然而郑梓妍缩在浴缸里，毛巾裹着头发，恰好柔柔软软客串枕头。呼噜声小小，均匀平缓，似是因为平躺得久了，郑梓妍还侧侧身，平静安详的睡颜刚好正对着她。 　　让卡塔琳娜生不起气来，心里那点火，在瞬间就消了。 　　她伸手掐掐女儿的脸蛋。 　　“呜呜。” 　　微微痛，郑梓妍睫毛动动，眼睛闭闭睁睁，模模糊糊的，什么都看不清。 　　卡塔琳娜没好气：“宝贝，宝贝。” 　　郑梓妍：“呜……捏。” 　　好吧，这是睡沉实了。 　　卡塔琳娜扶住女儿的肩膀，晃晃：“醒醒，别在这里睡，咱们回屋睡觉，别着凉了。” 　　“呜……妈妈。” 　　几番折腾，郑梓妍总算清醒点了。 　　但她还是困得睁不开眼睛，身体像上了锈，迟迟顿顿的。 　　卡塔琳娜忍不住抱怨：“你这丫头，一整天迷迷糊糊的，高中要是寄宿制学校该怎么办呀？” 第326章 三百二十一章 舍不得 　　郑梓妍不愿与太多人接触，那些人声鼎沸的场所素来是她不喜欢的地方。 　　但生活在安特卫普时，她时常会随着母亲，还有山吹八千代他们到欧洲各国的城市里参观，找找服装设计方面的灵感。 　　大致逛遍每座新城市的角角落落，也是郑梓妍的习惯。 　　然而初到宁州的两天，郑梓妍蜗居在家里，未曾再离开过一步。 　　她被宁州的天气震慑了。 　　按理说，她父亲之前任职的海州，要比宁州更加炎热。但郑梓妍到海州时，已处于末夏，天气没有炙热几日就渐渐转凉了。 　　反倒七月宁州，天朗气清，阳光明媚，紫外线烘烤大地，白天极热，晚间太热，深夜又有点潮。 　　这都是什么鬼天气？！ 　　好在新家安装有空调，否则郑梓妍真觉得自己有可能会病死在宁州。 　　至于出门上街？ 　　她看着外面火辣辣的太阳就禁不住阵阵恶寒。最多鼓起勇气等太阳落山出门，还是被湿热湿热的空气包围着，稍微走走便一身是汗。 　　这种感觉一定要类比的话……郑梓妍觉得自己像是在蒸免费的桑拿。 　　果然还是缩在家里哪里都不去好了。 　　这日清晨，卧室空调开到二十六度，郑梓妍抱紧被子迷迷糊糊想。 　　“哒，哒。” 　　侧耳倾听，有轻轻的脚步声从楼梯上来，渐渐靠近着。 　　“吱——” 　　来人推开门。 　　郑梓妍的卧室昏昏暗暗的，窗帘紧闭，很有睡觉的氛围。 　　拖鞋靠在床边，右只翻转压着左只。桌面上有幅尚未绘制完的服装设计图，绘图工具零零乱乱堆着。 　　来人推开桌上东西，空出些地方，把手里的感冒药放下，然后来到床前，推了推郑梓妍的肩膀。 　　“宝贝，起床了。” 　　“……” 　　郑梓妍下意识揉揉被子，慢悠悠地翻身，没醒。 　　没有中考的约束，郑梓妍终于能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画画服装设计图，与樱小路露娜她们玩玩游戏，这就是最近几日她的宅家日常了。 　　昨晚刷副本，游戏结束的完。郑梓妍推游戏机到枕头边，闭眼睡觉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 　　熬夜，当然会晚起。 　　不过现在的时间也不算早就是了。 　　“宝贝起床了，感冒药要饭前一小时吃的，又忘了？” 　　“……” 　　郑梓妍这才恋恋不舍地坐起身，睡眼惺忪地看她母亲“亲切”地把感冒药和水递过来。 　　郑梓妍觉得自己这是水土不服，海州着上的感冒，在宁州加重了。 　　好在不算重感冒，只是鼻塞咽痛得稍微有点厉害罢了。 　　卡塔琳娜过去将窗帘拉开。 　　预想的炫目晨光没有出现，外面天气阴沉沉的。 　　郑梓妍一杯水送药下肚的功夫，她母亲给窗户也打开了。 　　她出声：“妈妈别开窗，热。” 　　卡塔琳娜：“热也得开窗透透气，你房间的空气不好。” 　　“而且后半夜下过雨，今天阴天，天气没前两天那么热了。” 　　“哦。” 　　郑梓妍整理整理睡得凌乱的睡衣，走到母亲跟前。 　　他们家院子里，父亲郑权请来的园艺师傅在修剪草丛。师傅们怕吵到屋里人休息，没用燃油机器，只用硕大的剪子剪草，咔嚓咔嚓，随着声音有浓厚的草香味飘到二楼来。 　　郑梓妍问：“爸爸去上班了？” 　　“嗯。” 　　卡塔琳娜点头。 　　郑权来宁州报道后，就又像是颗咬合完美的齿轮，镶嵌进机器里开始运作了。 　　郑梓妍这两天起得晚，只有到晚上六点钟以后才能再见到父亲。 　　五点半下班，郑权处理些善后工作，六点钟就回到家里陪着妻子，女儿，已经是难能可贵。 　　只可惜郑权每天晚上都电话不断，着实让郑梓妍提不起什么好心情来。 　　好在还有妈妈陪着她。 　　哎。 　　好在，好在，好在。现在的郑梓妍估计不论失去哪样都不见得能受得住。 　　“要不要出门走走？” 　　卡塔琳娜突然说道。 　　要说现代社会就是方便。宁州这里的大型超市大多开通网店下单服务，宁州市委宿舍也在配送范围之内，卡塔琳娜足不出户就已经把日常需要的物品买得七七八八。 　　但网络浏览，哪有像线下购物那样有真实感。 　　卡塔琳娜也被宁州的高温弄得不愿出门有段时间了。 　　难得下雨，难得阴天，难得没有太阳。 　　“出门走走啊……” 　　郑梓妍想想，再看看外面，坦率地点点头。 　　“叮铃铃——” 　　就这时，她母亲家居服口袋里的手机响起。卡塔琳娜拿起来看，是郑权打来的电话。 　　郑权：“你们还在家里吧？” 　　电话那边很静，听着像是在空旷走廊里说话。 　　手机免提拿在手里，卡塔琳娜下意识看了看状态栏的时间，问：“在家，怎么了？” 　　“咱们家的东西运输到了。搬家公司再有大概一小时送到家里，你们在家接一下。” 　　“嘟——” 　　电话挂断。 　　卡塔琳娜收起手机，耸了耸肩。 　　郑梓妍：“那出门的事——” 　　卡塔琳娜摊手：“只能先等等了。” 　　…… 　　行李被工人搬运进屋，郑权那辆大众迈腾暂时停在院落里的家门口。 　　负责人是海州跟过来的，擦擦额头的汗，拿出纸笔，憨厚笑：“您们家的东西我们都搬过来了，没什么问题的话，还请您给我们签个字。” 　　“辛苦你们了。” 　　卡塔琳娜见没少东西，也笑笑，挥笔签上自己名字。 　　“哪里哪里，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郑书记给海州创造那么好的就业环境，我们就是不收钱都愿意搬呐。小伙子们，收工了！” 　　负责人客客气气，挥手招呼工人离开。 　　卡塔琳娜目视他们离开，进屋随手关上门，看见女儿在“箱子”旁边嘀嘀咕咕，翻翻找找。 　　郑梓妍他们家里的东西不多。但衣服被褥缝纫机什么的，还是需要分门别类装好几只箱子才行。 　　箱子贴好封条，整整齐齐摆在他们家客厅里。郑梓妍找到装她个人物品的箱子，腾腾跑到卧室里拿来小刀，又腾腾跑下来拆。 　　“宝贝，咱们先出门走走，回来再整理吧？” 　　卡塔琳娜招呼她。 　　郑梓妍摇头：“我想先把缝纫机拿出来。正好出门买些布料回来就可以开工了。” 　　对于服装设计师而言，有优秀的设计，能画出精妙绝伦的服装设计图固然重要。 　　但如果没有扎实的服装制作功底，这就像挥舞宝剑的小孩，终究没办法发挥出全部的实力来。 　　忙着中考，郑梓妍已经没有着手制作服装太久太久了。 　　“……” 　　卡塔琳娜盯着女儿看会，末了，不由自主地轻轻笑了声。 　　她走过来，帮女儿搭把手。 　　“咦？” 　　箱子很大，两人一齐整理都摆得开。卡塔琳娜翻翻，摸到被塑料袋子装好的包裹。 　　触感稍硬，里面装着的像是软壳外套。 　　“这是什么？” 　　她问。 　　“……啊，这个啊，这不是我还在安特卫普的时候，我自己做的那件软壳外套嘛。” 　　郑梓妍抬头，看清楚母亲展开的衣服，感慨：“感觉这样的衣服，我现在应该是做不出来了，手好生。” 　　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缝纫技术也一样。 　　卡塔琳娜点点头，又微微蹙眉：“但这是男装。” 　　走线设计完全是按照男生身材剪裁的，一点女性魅力都没有。 　　郑梓妍起身，开始拨弄自己的手指：“那个，妈妈，这件衣服就当作是我过去成绩的纪念嘛，扔掉怪可惜的，又不是不能穿……” 　　郑梓妍的声音越来越小。 　　“那宝贝还留着这些东西做什么？” 　　卡塔琳娜又拿出一小包。 　　郑梓妍的心里咯噔一下。 　　包裹里是什么？ 　　是她缅怀过去，思来想去，到底没舍得按照母亲吩咐扔掉的……她以前穿过的内衣内裤。 　　这些，就像她不舍得扔掉的那件软壳外套一样，都是用上好面料制成，都是她自己做的。纯天然的美利奴羊毛和DYNEEMA纱线混纺，做出的内衣耐磨，贴身舒适，温暖宜人。布料与布料间的结合，全都是她一针一线细细缝合的，郑梓妍怎么可能舍得扔掉。 　　卡塔琳娜的挑挑眉，皱紧了。 　　她低下头，手里捏得塑料袋哗啦作响，想着直接出门扔掉算了，却忽然感觉身上一沉。 　　是郑梓妍不再整理，走过去，紧紧抱住母亲。 　　她说：“妈妈，这些都是我的心血……求求您，不要扔掉，好吗？” 　　郑梓妍抬头望她，急了，眼里带着泪花：“我不想扔……这些，都是爸爸买来缝纫机，我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我不想扔。” 　　卡塔琳娜张张口，闭上。抿抿唇，末了叹口气，用指尖戳戳女儿的额头。 　　“你现在是女生，这些东西留着有什么用啊……” 　　郑梓妍蹭她：“当作纪念，就像那件软壳衣，当作纪念行吗？您的工作室里不是也摆着些男装样子吗？” 　　卡塔琳娜揉揉女儿脑袋：“你这孩子，妈妈工作室里的样子，和这些衣服能一样吗？” 　　郑梓妍不管，就在她怀里蹭着撒娇。 　　“行了行了。” 　　卡塔琳娜无奈：“这些内衣你收起来，外套也收起来。妈妈给你做了那么多漂亮衣服邮寄回来，以后可不许穿这件外套，知道吗？” 　　之前回到安特卫普的卡塔琳娜，可是制作了好些漂漂亮亮的春夏衣服给郑梓妍寄到海州来着。 　　郑梓妍忙不迭地点头。 　　“咔嚓。” 　　就这时，恰好防盗门开，郑权中午下班回来。 　　他进屋脱鞋，抬头见到卡塔琳娜她们母女抱在一齐，有些奇奇怪怪：“你们母女这是怎么了？” 　　看他女儿眼眶红红的模样，像是刚刚哭过。 　　卡塔琳娜瞪他：“还不是怪你？” 　　“怪我？” 　　郑权更奇怪了。 第327章 三百二十二章 放榜啦！ 　　三周后的晚上九点钟，郑梓妍守在电脑前如坐针毡。 　　今天是西江省高级中等学校统一招生考试成绩公布的日子。 　　两小时前，省教育厅官方网站的查询通道就已经开通。但许是因为查询成绩的登陆人员太多，系统拥挤，网络繁忙，郑梓妍尝试足足两小时都没能登录进去。 　　原本，父亲准备等她七点钟查好成绩，就一家人到宁州最好的餐馆吃饭庆祝。 　　然而郑梓妍一遍遍地刷新网页，刷新出来的网页不是白屏就是乱码，搅得她心烦意乱，根本没有了吃饭的心情。 　　无奈，父亲只好取消原定计划，出门到附近的牛羊肉铺买来切好腌制好的牛羊肉，等成绩出来就弄些烧烤算作晚餐了。 　　“还是登陆不进去吗？” 　　客厅里，他摆好折叠桌，分门别类给烧烤用料摆放得整整齐齐后，回到女儿身边。 　　郑梓妍捏捏发胀的眉头：“还是不行。” 　　不论她使用手机扩展出的4G网络，还是家里有线的千兆光纤网，都没有用，该进不去还是进不去。 　　“这就奇怪了。” 　　郑权蹙眉。 　　去年西江省高级中等学校统一招生考试，他郑权还在海州任职时，他在海州市委大院的同事有孩子当年参加中考，查成绩查得顺顺利利，没等多久就出来了。 　　像今年这种情况，当真奇怪。 　　“哒，哒。”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郑梓妍不断按动鼠标刷新的声音在响。 　　“成绩出来了吗？” 　　母亲打着哈气进屋，凑过来看看笔记本电脑屏幕。 　　“没有。” 　　等待这种事情，最是难耐。 　　郑梓妍即使对自己的考试成绩有信心，查成绩时也免不了心跳加速。就更不用说苦苦等待却根本进不去了。 　　惹人烦。 　　按下刷新键，网页变白。郑梓妍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双手离开鼠标静静等，手指绞在一齐，紧紧的，出了汗。 　　“叮——” 　　手机响。 　　似是绷紧的弓弦骤然弹开，郑梓妍刷地拿来手机看，是山吹八千代发来的邮件。 　　成绩怎么样？——樱小路露娜 　　“……” 　　应该是樱小路露娜借来山吹八千代的手机，给她发的问候邮件了。 　　成绩还没出，网络很差，进不去。 　　郑梓妍打日文回复。 　　“进去了。” 　　郑权忽然出声，邮件尚未发送，郑梓妍顷刻间转回视线，给手机放下了。 　　准考证号、考生姓名、身份证号，网页这次显示得完完整整，只要她精准输入自己的证件信息就能知道考试成绩了。 　　“拜托，我诚挚地恳求这次不要再乱码了。” 　　郑梓妍碎碎念，双手合十，画十字。 　　半小时前，她也进了成绩查询页面。但等她输入所有的信息，按下查询按钮，出现的却是满屏乱码。 　　再之后，郑梓妍连查询页面都进不去了。 　　省教育厅官方网站难进，中考成绩查询通道难进，查询页面难进，简直步步是坎，乱码一面，全盘皆输。 　　“劈里啪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郑梓妍打上自己的身份信息。想想害怕不对，又删掉输入删掉输入，如此反反复复三遍。 　　“咱们宝贝都被查成绩吓到了呢。” 　　房间里氛围压抑，卡塔琳娜还有心情调侃调侃女儿。 　　“……” 　　郑梓妍不说话，手指是抖的。 　　“应该……没有问题了。” 　　最后一遍确认无误，郑梓妍食指指尖轻轻落在回车键上，很轻，非常轻，轻得像是翩翩起舞的精灵。 　　“一定要出成绩啊！” 　　她屏住呼吸。 　　母亲见女儿不理她，有些自讨没趣，也不再说了。 　　她只是觉得女儿心情不好，气氛压抑，想找点话题给女儿放松放松心情的。 　　房间里再次归于极静。 　　郑梓妍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听到自己的呼吸，甚至听得到笔记本键盘里的呼呼风扇声。 　　“咔哒。” 　　这是网页跳转模拟的机械声。 　　郑梓妍深吸一口气，脸颊忍不住地红，鬓角有汗在流。 　　初中班主任何妍丽老师组织学生回校对答案那天，郑梓妍人在宁州，没有去。是魏莱将中考试卷标准答案拍照发给她，她自己在家里对的。 　　估分的话，四百八十分满的文化课考试，她应该能有四百六十分上下的成绩。 　　语文作文，英语作文。郑梓妍没跑题，立意精准，尤其英语作文更是踩准所有采分点。基础分稳妥的前提下，批卷老师给她的作文分高些，她就是四百六十多。给的作文分少些，也能稳住至少四百五十几。 　　但这毕竟是估分啊。 　　郑梓妍心脏砰砰直跳，心情七上八下，像是在坐过山车。 　　“咔哒。” 　　又是一声网页跳转模拟的虚假机械声。 　　【语文——】 　　这次不再是乱码，表格缓缓慢慢，蜗牛似地显示出来了。 　　“出了出了出了！” 　　郑梓妍先是愣了愣，然后直接激动起来！ 　　她激动着，声音变了调。手离得鼠标键盘远远，生怕碰到它们动了网页，节外生枝地出意外。 　　他们一家三口紧紧盯着电脑屏幕看。 　　【语文：107；综合：140；数学：120；英语：94；总分：461】 　　“……” 　　扑通。 　　郑梓妍不吭声，心脏狠狠地沉了下。 　　符合预期，完完全全地符合预期。 　　满分四百八十分的文化课考试，她能够拿到四百六十一分的成绩，真，真的是—— 　　“这成绩可以啊！” 　　郑权把屏幕里的数据收在眼底，欣喜万分。 　　女儿中考，他早在中考前就已经将宁州所有的省示范高中，市示范高中给摸排清楚。 　　校风校纪如何，校园环境如何，往年录取分数如何，录取段位如何，郑权全都了然于心。 　　诺，郑权怕网络评价有误，这段时间还特意把高中学校方面的行程安排到前面，实地去考察了宁州三中，宁州一中，宁州工业大学附属高中这些学校呢。 　　她女儿这分数啊—— 　　就是全省全市最好的高中宁州三中都有可能考虑，其他学校简直是闭着眼睛选，他郑权可选择可安排给女儿的空间实在是太大了！ 　　孩子品学兼优，就是给他们做父母的省心哩！ 　　郑权心满意足:“这成绩就是宁州三中都有可能了，很好，很好。” 　　卡塔琳娜推推他：“别给咱们孩子选管理太严格的学校。像之前在海州那所学校就挺好的。” 　　郑权和卡塔琳娜讨论去哪里读书讨论得火热，郑梓妍却被他们夫妻俩给晒到旁边，没人理。 　　“妈妈，爸爸。” 　　郑梓妍弱弱出声。 　　“哎，女儿，什么事？” 　　郑权声音里带着喜色，慈祥温柔。 　　郑梓妍紧绷着的弦终于松开，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咱们还没吃晚餐呢……” 　　…… 　　…… 　　…… 　　西江省高级中等学校统一招生考试，说是考试改革，考生出分后再报志愿，尽量避免考生因为估分失误造成的误报风险。 　　但这世界上，哪里有事情是完全没有风险的呢？ 　　能不能被某所高中录取，看得可不仅仅是成绩。 　　更何况中考成绩的结构，是文化课考试成绩四百八十分，叠加初中学业考试（史地政生）四十分，再叠加初中体育考试四十分，实际上的总分是五百六十分才对。 　　郑梓妍在初中学业考试上丢掉七分，所以换算后，她实际的中考成绩应该是534分才对。 　　中考成绩公布的第二天一早，父亲郑权就打电话给他在省教育厅工作的同事。闲谈几句，简单了解过各所高中的大致录取分数，招生计划后，他心里的谱更稳了。 　　回海州三中填报志愿那天，郑权和妻子卡塔琳娜陪在女儿身边。 　　绿叶红花，天气晴朗。郑梓妍穿母亲制作给她的碎花裙，清凉，撑起遮阳伞，风吹在脸上暖暖，轻盈又温柔。 　　人对环境的感知，是会随着心境的转变而改变的。 　　明明今天的气温，海州还要比宁州高上两度。同样的阳光明媚，同样的闷闷蒸笼，郑梓妍却觉得海州这里远比宁州舒服。 　　534分也很高呀。 　　海州三中已经给她打过电话了。 　　是初中班主任何妍丽老师亲自打的，庆祝郑梓妍荣获海州市探花，同时也是海州三中的探花。 　　状元，榜眼，探花，那就是第三名了。 　　今年海州市前三名都是他们海州三中的，可着实乐的海州三中的各位合不拢嘴。 　　状元是魏莱。语文113；综合138；数学117；英语97，总分465。叠加学业考试和体育成绩，总分545。 　　第二名是隔壁班级的，男生，长得黝黑黝黑，就是整个初三常年压着魏莱的那位百名榜原第一。 　　郑梓妍不熟，没兴趣知道他各科考得多少分，只知道这孩子比她刚刚好高了一分，总分535。 　　是总分高一分。单算文化课成绩，可比她郑梓妍低足足六分呢。 　　倒是林华“小姐姐”，成绩着实是让海州三中也惊艳了一把。 　　语文119，综合132，数学107，英语83，总分441。叠加学业考试和体育成绩，总分521。 　　语文单科状元不说，总成绩恰好与自己妹妹林若成绩相等，一跃进到百名榜的前三十。 　　若是去海州一中读书，分数妥妥够了，甚至还有可能搭边进海州一中的优班呢。 　　估计以后，林华同学就要成海州三中“努力学习，即使是初三一年也可以咸鱼翻身”的典范讲给学弟学妹听了。 　　可喜可贺。 　　陪着孩子们来学校报志愿的林母，脸上掩饰不住地开心。 　　再说，海州三中手里还握着几所省会宁州的省示范高中配额名额，能在统招分数线的基础上最高降分二十分录取。 　　宁州一中配额两名，宁州三中配额一名，宁州工业大学附属高中配额两名，这些就是海州三中握着的所有宁州省示范高中的配额名额。 　　如果有其他总分高于521分的海州三中学生，听得之前邱副校长的劝，愿意守家在地留在海州一中读书，配额资格闲置出来的话……按照林母打听到的消息，以她孩子们的成绩，就是全省最好的宁州三中都可以考虑了。 第328章 三百二十三章 填志愿是门艺术 　　总分560分的高级中等学校统一招生考试，郑梓妍丢26分拿到534分。分数很高，是海州市的第三名，却不见得省示范高中能录取得稳稳当当。 　　按照郑权了解到的情况，今年宁州三中的统招分数线应该会在540分左右，他女儿的成绩不够。 　　但假若海州三中持有的宁州三中配额名额无人使用，统招分数线降分二十分，郑梓妍的录取就是稳稳当当的了。 　　初三六班的教室里，卡塔琳娜陪郑梓妍听何妍丽老师讲报志愿的注意事项。 　　郑权却离开，悄悄溜到隔壁班级的后门贴边，默默听。 　　带初三五班的班主任，是负责教初三五班和六班两个班的化学老师。做事迅速，就像剧烈的化学反应般干脆。 　　“关小子，你就宁州三中一条龙。就是统招进不去，配额也绝对进去了。” 　　化学老师口里的关小子，就是那位文化课成绩没有郑梓妍高，最终总分却比郑梓妍刚刚好高一分的海州市第二名。 　　郑权听到，心里黯然。 　　西江省高级中等学校统一考试的志愿制度是这样的： 　　第一批，省示范高中招生。学生可以选择一到三所省示范高中作为平行志愿，由高到低顺序录取。 　　若平行志愿轮空，则可以选择一所省示范高中的配额生。再轮空，就只有最后的机会，选择一所省示范高中的择校生了。 　　所谓择校生，其要求仍然是最高可在统招分数线的基础上，降分二十分录取。但与配额生不同，择校生需要缴纳的学费，是统招生和配额生的三倍。 　　如此，初三五班班主任所讲的宁州三中一条龙，自然就是平行志愿只选宁州三中，配额也选宁州三中，择校还选宁州三中了。 　　哎。 　　郑权透过后门窗，见里面黝黑小子听到宁州三中后的兴奋劲，攥攥手掌，最终还是叹口气离开了。 　　按他得到的消息，这关姓小子要到宁州三中，统招分数线不够，必然用到配额名额。 　　这样他女儿…… 　　算了。 　　谁让人家总分高郑梓妍一分，是第二名。 　　谁让郑梓妍被她外公大藏日勤耽搁在东京太久，错过史地政生的复习时间，白白在学业考试上丢了7分。 　　至于直接与这孩子，或者孩子家长沟通，恳请他们把机会让给郑梓妍？ 　　郑权心里这念头刚起，就被他自己掐灭。 　　涉及到自身利益的事情，谁会让步？ 　　只能说郑梓妍与宁州三中无缘了。 　　郑权转身离开。他再回到教室时，见何妍丽已经吩咐清楚，正走下讲台和他女儿妻子说着什么。 　　何妍丽说：“郑梓妍，我的建议是宁州三中一条龙。你的统招分数线有可能够，配额是保险，再不济也有择校跟着，就是学费要多花些。” 　　择校生的学费，是统招生和配额生的三倍。择校去宁州三中的话，三年学费叠加要两万一千块。 　　以郑梓妍的家庭情况，何妍丽不认为他们会在这两万一千块上犹犹豫豫。 　　只是…… 　　郑权走近：“何老师。” 　　他与何妍丽打声招呼，说：“何老师，我想和孩子商量商量，您先去忙其他人吧。” 　　郑梓妍放下笔，抬头看看父亲。 　　何妍丽顿顿：“那……好吧，我一会儿再过来。” 　　何妍丽兢兢业业带这班学生三年，万事都是以学生，以学业为中心。中考结束，报高中志愿是最后一程，尘埃落定前，她全程陪着，有始有终，不忍心任何学生在这样的人生转折点出现意外。 　　何妍丽走开，顺势到林华那里。 　　郑权思考两秒没说话，卡塔琳娜问他：“宁州三中，降分二十分录取也不够？” 　　她丈夫的身份地位摆着，能得到的消息远比海州三中这边详细准确。 　　郑权摇摇头：“统招分数线不够。配额名额，这学校排名第二的要用，我不希望咱们孩子走择校进去。” 　　也许郑梓妍走择校，分数要比有些配额进去的学生分数还要高。单凭文化课考试成绩，郑梓妍的成绩也许要比有些统招进去的学生分数还要高。 　　但择校，三倍学费。郑权不心疼钱，却担心走择校方式进宁州三中的女儿，会被歧视。 　　这种事情，怎么说都是成绩不够，花钱去买录取资格呐。 　　他们的孩子，终究是要回到安特卫普。在国内的需求的，不过是平平稳稳，开开心心地度过三年，拿到毕业证罢了。 　　郑权可不舍得他女儿受到一丁点伤害。 　　而择校…… 　　像宁州三中这次的招生计划，统招一百八十人，配额二百七十人，择校四十人。共计四百九十人。 　　这择校的四十人，可是要单独成班的。 　　哎，要是他女儿是宁州地区考生，宁州三中的配额录取就是稳稳妥妥的了。 　　郑权实地调查过，这宁州三中，不论师资力量还是校风校纪可都是上上之选，可惜了。 　　那边，何妍丽在与林母细谈。 　　何妍丽小声跟她说：“李局长，林华的成绩去海州一中一点问题都没有。但如果去宁州的话…..我建议可以稍微等等，等等别人用没用宁州一中，宁工大附中的配额。” 　　林母深表理解。 　　宁州值得看的，也就是宁州三中，一中，宁工大附中。其他省示范，真就像海州一中邱副校长讲的，与海州一中相差不大，何必不远千……百里跑去宁州读书？ 　　林华听到何妍丽老师的肺腑之言，也先将笔放下了。他抬头，视线落在斜上方的郑梓妍身上，侧侧头，想看看郑梓妍的志愿报名卡。 　　却意外顺着视线见到站在他班门口的妹妹。 　　林若朝他挥挥手。 　　林华：“妈妈，老师，我去一下洗手间。“ 　　林母和何妍丽聊得开心，对林华挥挥手。 　　林华站起来，往教室外面走。路过郑梓妍的桌旁，听郑梓妍的父母在讨论到底要去宁州一中，还是去宁工大附中，于是留了心。再不动声色瞥到郑梓妍空白的志愿报名卡，心里了然。 　　出门，林若等在门口。走廊里吵吵闹闹，有志愿报完的学生勾肩搭背说着要去哪里玩。 　　林华问：“报哪所高中了？” 　　林若答：“听妈妈的话，先没报。” 　　说着，她又补充道：“老哥去哪里读高中，我就去哪里，咱们的成绩一样。” 　　对了，魏莱那孩子呢？ 　　说来也惨。中考结束，魏莱撒了欢。玩得欢，这不，被魏校长魏母陪着短途旅游，出了大汗，又有高铁空调冷气冷不丁刺激着直冲脑门，现在都清鼻涕簌簌流不停，人在医院躺着，志愿报名卡都是魏校长亲自带过去的。 　　嘛，也没什么。反正以魏莱的成绩，宁州三中妥妥的，真没什么好担心的。 　　教室里，郑梓妍的父母还在讨论到底该选择宁州一中，还是该选择宁工大附中。 　　还是依着郑权打听到的消息，今年宁州一中和宁工大附中的统招分数线应该在伯仲之间。郑梓妍的成绩统招生能去，再不济也有海州三中的配额名额作为保险。 　　犹豫就犹豫在，宁州一中属于老牌省示范高中，曾经是宁州英租界内，教会建设管理的女子中学。后来教育权转接回国内，逐渐招收男学生，才正式更名“宁州市第一中学”，校风朴实醇厚。 　　而宁州工业大学附属高中是宁州工业大学与企业合办，国际氛围浓厚，按理说更适合郑梓妍一些。但学费昂贵，到这里读书的学生，大多数是家境殷实或者省里企业家的孩子。 　　该说是各有利弊吧。 　　郑梓妍听着父母的讨论，默默思索。思索着，包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震动一下接一下，很规律，应该是谁打来的电话。 　　拿来手机看，是魏莱打来的电话。她看看周围，全都是讨论着报志愿的学生和家长，觉得接电话不好，于是和父母说一声，出到走廊里。 　　“梓妍，咳咳，你，咳咳咳咳，你报哪所高中了？” 　　电话那边，魏莱咳嗽得厉害。 　　走廊里，报过志愿的学生们欢声笑语，人声鼎沸，郑梓妍听电话听得费力。 　　她说：“还没报。” 　　“……还没报？”魏莱明显怔一下：“534分够宁州三中啊？” 　　左耳电话声，右耳嘈杂人声。郑梓妍有些晕，揉揉额头：“我爸爸说宁州三中今年的统招分数线可能会高……配额名额的话，已经被五班同学用了。” 　　“那黑胖子？” 　　魏莱声音渐冷：“敢和我家公主抢，咳咳，抢配额？梓妍，咳，你去五班把电话给他，我和他说。” 　　“算啦算啦。”郑梓妍摇摇头：“五班同学都走了。” 　　哪里有人会舍得把到手的利益再分出去呢？ 　　“你先好好养病吧，感冒这么严重。” 　　郑梓妍叮嘱她。 　　电话里，魏莱咳嗽不停。就刚刚，咳嗽得差些干呕，郑梓妍听着都害怕。 　　“啊啊啊，和你不是高中同学，我这病就别想好了啊！” 　　魏莱不懂：“不是还有择校名额吗？叔叔阿姨在犹豫什么呀？” 　　郑梓妍：“宁州三中全省择校就招四十人。万一统招线540分，择校去的全都是些539，538的人，我岂不是要志愿轮空了？” 　　好吧，这理由还满充分的。 　　魏莱默默无语。 　　郑梓妍安慰她：“其实不去宁州三中也没什么啦。宁州那里，宁州三中，宁州一中，宁工大附中都挨着，很近的。” 第329章 三百二十四章 修女服，自己穿上试试 　　志愿填报结束。回家前，郑梓妍到医院里探望魏莱。 　　魏莱抱住郑梓妍哭天抢地。 　　“梓妍啊！怎么可以这样啊——！” 　　其悲戚程度，郑梓妍甚至觉得魏莱是在哭丧。 　　而且魏莱感冒颇重，清鼻涕簌簌流，都蹭到她裙子上了…… 　　郑梓妍推开她，像是哄小孩：“咱们两所高中就间隔两站地，走路十分钟都到了。” 　　唉。 　　郑梓妍默默叹口气。 　　她真没办法想象三年后，假若她回到欧洲，去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留学，魏莱会是什么样子。 　　总不至于追着她留学到安特卫普，或者柏林吧？ 　　魏莱：“等我感冒好了，我去宁州找你。” 　　郑梓妍临走前，魏莱依依惜别。 　　她咳嗽得眼泪汪汪，看着可怜，郑梓妍都不忍心拒绝。 　　只是三天后，省示范中学录取分数线公布，招生工作开始。等这样尘埃落定，郑梓妍他们家是要飞京城探望爷爷的。 　　嗯……看魏莱的模样，应该也不像是三天内能痊愈的样子。 　　“终于结束了。” 　　志愿报名结束，还有最后的谢师宴。郑梓妍忙完所有事情，再两小时高铁到家，已经晚上八点。 　　中考后的班级聚餐，这些学生哭得稀里哗啦。再参加谢师宴，没人落泪，气氛其乐融融。 　　郑梓妍到家，拿出初中回忆相簿看看。再规规整整放回书架里，因为中考而紧绷的弦，彻底抻开了。 　　“女儿想吃点什么？” 　　玄关，父亲穿衣正要出门。 　　他们回来的晚，外面天空已经全黑。出门吃饭，再回家时间太晚，郑权准备到附近商超买些食材，一家三口涮涮火锅。 　　站在书架旁，郑梓妍抬头，见到夏日夜空。窗外蝉鸣响，点点星星挂在天上亮。 　　去年这时候，她还是他。回到父亲身边，惶惶着即将开始的校园生活。 　　而现在…… 　　郑梓妍瞧见自己在窗里反射的侧颜，一时间感慨万千。 　　“女儿？” 　　“啊——”郑梓妍回神，说：“爸爸，您多买些鸡肉丸可以吗？” 　　那种胡罗卜鸡肉调制丸，不论火锅样地蒸煮，还是穿串来烧烤，郑梓妍都很喜欢。 　　“知道了。” 　　郑权出门，郑梓妍无所事事。旅途劳顿，没有精力绘画服装设计图，于是拿起游戏机来。 　　进游戏。 　　樱小路露娜在线，大藏里想奈在线，一直不出声交流仅打字的星星也在线，在做下副本前的准备工作。 　　郑梓妍一到，就已经接到她们的邀请。 　　樱小路露娜：“梓妍，你今天填报志愿，不是不准备玩游戏吗？” 　　世界BOSS风缝今日出现。昨天郑梓妍和她们玩游戏时，讲过今天是志愿填报的日子，所以就不来了。 　　郑梓妍控制月夜，将背弃之刃取出交给铁匠大叔修缮，说：“志愿填报好了，就过来了。” 　　其实最初，郑梓妍想着要坐高铁到海州填报志愿，要参加谢师宴，最后才能再乘坐高铁回家。 　　要耽搁足足一整天的时间。思来想去，郑梓妍觉得还是应该留些功夫来绘画服装设计图的。 　　怎奈…… 　　咳咳，游戏真香。 　　之前说过，表姐大藏千夏赠送给郑梓妍的次世代游戏掌机，配置性能可以讲是站在移动游戏娱乐设备之巅。 　　扬声器真实，震动真实，显示效果也很真实。 　　《WQS》游戏又支持动态的实时语音。此时露娜酱就站在月夜身边，血族姐妹们站得很近，郑梓妍与樱小路露娜说说话，就像彼此都在身边讲。 　　“嗯。” 　　樱小路露娜表示理解，跟着将精炼石交给月夜。 　　她说：“提升装甲的精炼等级，风缝攻击力很高。” 　　“好。” 　　郑梓妍没犹豫。 　　樱小路露娜交给她的精炼石，能百分百成功概率使精炼等级+1。很稀有，在游戏的市场里能卖得上五千日元（合这里大概三百元的样子）一颗。 　　而游戏里，露娜酱转给月夜的精炼石，足足有五颗。 　　樱小路露娜叮嘱她：“你的背弃之刃能减速，这是打风缝的关键。风缝攻击力高，攻击速度也高，移动速度是目前出现的怪物里最快的。而且十分喜欢直接切到后排打输出和补血，所以你和里想奈一定要牵制住它。” 　　樱小路露娜到底是老区高玩，对所有怪物的特点都几乎了如指掌。 　　“我知道了。” 　　郑梓妍点点头。 　　“里想奈。” 　　樱小路露娜招呼其他人。 　　游戏里，兄控EST离她们远远的，隐隐有声音传来，郑梓妍她们听不太清。 　　这游戏的生效系统真是逼真。 　　露娜酱翻身闪现过去：“时间到了，该走了。” 　　“哇啊！” 　　大藏里想奈吓得不轻。 　　“你做什么啊！”她急急忙忙说，声音显得慌张。 　　“没什么。” 　　樱小路露娜说：“一会如果爆得风缝的尖角碎片，记得给我，我的暮光星辰升级要用。” 　　暮光星辰，狙击枪，露娜酱的伴生武器。 　　“我知道了……诶，月夜表姐也在？” 　　队伍在少女们的聊天声中出发，法师星星紧紧跟着。 　　“咔！” 　　月夜挥刀砍下。 　　在面对风缝前，郑梓妍她们需要面对三块扭曲地。只有将扭曲地内的所有小怪清理干净，才能开启传送门继续前进。 　　随着玩游戏的时间增长，郑梓妍的游戏手法愈发老道。即使陷进小怪群里，被十数只小怪围攻，月夜也不会掉哪怕一滴血。 　　一路前行，杀得很是顺畅。顺畅得郑梓妍她们甚至有精力闲聊。 　　樱小路露娜问：“梓妍，你报的是你那里的哪所高中？” 　　中考结束的这段时间里，她们每天一齐玩游戏，偶尔会聊到郑梓妍中考的事情。 　　作为前家里蹲联盟的樱小路露娜和大藏里想奈，对于郑梓妍到初中读书几月，又参加考试准备前往高中读书……还是很好奇的。 　　“宁州一中。”郑梓妍的手指轻轻在摇杆抹过，月夜飘到旁边。湮灭波推出，她退到露娜酱身边。 　　说玩，郑梓妍又怕她们理解不了，解释道：“宁州市第一中学。” 　　“第一？” 　　大藏里想奈也退到附近：“是宁州市那里最好的高中了？” 　　郑梓妍摇头：“不是。第一，指的这所学校，是宁州市第一所建立起的高中。全省排名的话……大概第二第三的样子？” 　　“哦。” 　　里想奈表示理解。 　　郑梓妍继续解释说：“是所百年名校。看学校介绍，说是一百多年前这里英租界，教会建设管理的寄宿制女子中学。” 　　“哦豁？” 　　女子中学，还是教会学校？ 　　樱小路露娜瞬间来了兴趣。 　　她问：“梓妍，你去的女子学校？” 　　郑梓妍愣了愣。 　　樱小路露娜的声音玩味，郑梓妍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在霓虹的好友里，这位樱小路露娜可是知道她曾经那些事情的。 　　而且，因为有她们共同的“长辈”（大雾）山吹八千代不懈努力进行宣传的缘故，郑梓妍的底细，在樱小路露娜那里相当于根本没设防。 　　所以—— 　　宁州一中要真的是女校，她郑梓妍就是去死，死外面，从家里二楼卧室跳下去都不会报啊！ 　　郑梓妍深呼吸一口气，脸上忍不住地涨红：“现在是男女同校，有招收男学生的！” 　　听声音，郑梓妍声音里的害羞窘迫根本藏不住，也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旁边大藏里想奈听自己表姐与自己好友之间的对话，没懂，懵懵。 　　樱小路露娜又轻笑着调侃：“那校服会不会是修女服呢？感觉如果是梓妍你来穿，应该会很有趣的样子。要不要拍张照传过来给八千代看看？” 　　郑梓妍：“……” 　　听山吹八千代讲过樱小路露娜的过往，郑梓妍不讨厌这孩子。因为过往经历的相似，郑梓妍还很同情她，相处着也就成为好友了。 　　但这种戏弄别人的恶劣性格…… 　　郑梓妍再深吸口气，微笑着：“露娜，想看的话，你委托八千代姐姐做一件，你自己穿上不就好了？” 　　她们可都是银发赤瞳。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怼回去就是了。 　　两人拌嘴。 　　“小心！” 　　大藏里想奈一声疾呼。 　　郑梓妍的注意力立刻回跳。 　　但风缝来得快，并且处于隐身状态，能精准看清的只有它的那双泛橘红光芒的眼睛。 　　其他的，根据周围光线扭曲的程度，能勉强看出轮廓来。 　　风缝一爪袭击得突然。 　　郑梓妍控制着月夜下意识弯腰翻滚，结果还是被风缝正面命中。三分之一的血量顷刻间消失不说，月夜所有的技能都变得灰白，不能使用了。 　　“注意，风缝爆发状态的攻击能让人进入诅咒状态，所有技能二十秒内无法使用，包括装备的所有主动被动技能。” 　　樱小路露娜冷静，露娜酱抬起暮光星辰，穿刺弹经过二次蓄力充能后，带着绿光射出，精准打击在风缝左爪的灵脉上。 　　灵脉，类似人体脉络，是精英怪物和BOSS怪物的致命点。枪械师打击到灵脉所造成的伤害将会翻倍。 　　风缝吃痛，攻势顿缓。 　　兄控EST合剑化盾，挡到月夜身前，成功给月夜拯救过来。 　　否则风缝连续攻击，郑梓妍的月夜怕不是要提前退场了。 　　“神说，这世界的光——” 　　后方的法师星星开始吟唱。当然，不是星星的控制者说话，而是随机调出的星星音调，在吟唱魔法。 　　正太音，还挺好听的。 　　治疗术落在月夜身上，血条开始缓慢恢复。净化术驱散诅咒，郑梓妍利用月夜的冲锋技能暂时退到后方。（圣光能给血族加血就离谱。） 　　血条恢复期间被攻击，恢复就被打断了。 　　郑梓妍:“谢谢你。” 　　“没关系。”星星打字：“注意不要再受伤了，风缝爆发状态的连续攻击很疼的。” 　　“……” 　　郑梓妍欲言又止。 　　要说团队合作，果然还是连麦更加方便。队伍里三人说话，一人仅打字，怎么感觉怎么有点怪异。 　　听樱小路露娜和大藏里想奈说，这位星星，是她们之前在老区时的合作伙伴，很值得信赖。 　　那一直不连麦的原因…… 　　是担心自己的声音不好听吗？ 　　郑梓妍想着，那边风缝在露娜酱和兄控EST的多番打断下，已经从爆发状态退出。 　　隐身状态解除，郑梓妍终于看清楚风缝的全貌。 　　橘黄色与乳白毛发相间，看着像是人形猫妖。利爪尖锐，尾巴摇摇，面貌……看着还挺可爱的。 　　胸口高高耸起，还是个女孩子呢。 　　郑梓妍有点下不了手。 　　樱小路露娜：“要上了！” 第330章 三百二十五章 猫娘 　　郑梓妍盯着游戏机屏幕，表情相当微妙。 　　风缝倒地，再也不能起来。 　　完成世界BOSS首杀的她们四人，赚得盆满钵满。 　　樱小路露娜要走风缝的尖角碎片，用来升级暮光星辰。其他素材大藏里想奈用不上，全都让给了郑梓妍。 　　大藏里想奈有事，先下线了。 　　樱小路露娜似是想到什么，赠送些锻造素材给月夜，轻笑着建议说：“拿去做风猫套装吧，你现在的装备风抗太弱了。” 　　郑梓妍当时还在感激樱小路露娜人真好。 　　现在回想，她才觉得樱小路露娜的笑，绝对是不怀好意的。 　　风缝。在郑梓妍看来，说是有风属性加成伤害的人形猫妖应该更合适。风缝中的缝……大概是因为风缝爆发状态下隐形，攻击就像是空间缝隙中突然出现才得名的吧。 　　所以用风缝掉落素材制作而成的装备—— 　　郑梓妍打量游戏里猫耳动动的月夜，沉默不语。 　　樱小路露娜笑：“这不是很可爱嘛！” 　　月夜，本就是郑梓妍自己通过摄像头扫描录入的容貌。《WQS》的建模逼真，像是真人。月夜和她有九成九的相似，以至于郑梓妍看游戏里月夜的目光是越来越奇怪。 　　她忽然有种在照镜子的奇妙感觉。 　　表情渐渐微妙起来。 　　风猫套装，很像现实里运动背心与运动短裤的组合。只是这运动背心覆盖着毛茸茸的绒毛，鹅黄与乳白相间的对襟，细节处理得相当完美。 　　勾勒胸型，露出月夜没有一丝赘肉的小蛮腰。 　　至于运动短裤…… 　　裤短，与大腿根差几厘米，几乎相齐不说。后面茸茸猫尾一动一动的，究竟是什么原理啊！ 　　装备分四部分，头、身、腕、脚。体现在风猫套装上，则是完全给月夜装扮成了猫娘，猫耳随尾巴律动，连护臂都毛茸茸地延伸包裹住手指，像是爪爪。 　　还说风缝不是猫？连风缝掉落材料制作的装备都叫风猫套装。 　　“喵~” 　　郑梓妍控制月夜动动，小猫娘还很应景地糯糯一声。 　　顺带提一句，游戏里月夜的声音，郑梓妍在创立游戏角色之初，是直接录得自己的声纹。 　　所以…… 　　“梓妍——” 　　游戏里，露娜酱不知道绕圈圈地仔细端详了月夜多久，樱小路露娜开心得眼眸亮着，忽然开口。 　　“我觉得挺适合你的。” 　　“……” 　　郑梓妍没搭话。 　　该说，穿风猫套装的月夜……真的是好看得很可爱了。 　　想抱。 　　但月夜的容貌，是以她自己为原型。郑梓妍看顶着猫耳的那张脸，那张与自己如出一辙，像是同一模具雕刻出来的精致面孔，总觉得愈来愈怪异。 　　这感觉就像她自己穿着如同Cosplay般的风猫套装，忽地就有些难为情了。 　　可是，真的好可爱啊！ 　　郑梓妍心想，到底是大藏财团下属公司制作的游戏。人物服装一定是请来专业服装设计师设计的，美轮美奂。 　　所以这套风猫套装，忽略猫耳和尾巴，其他地方到底要使用什么布料才能还原游戏里的效果呢？ 　　所以在现实里制作出来，如果是她穿在身上，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会有游戏里月夜这样的效果吗？ 　　郑梓妍想得出神。 　　“大小姐，时间不早，到就寝的时间了。” 　　游戏机里出现山吹八千代的声音。 　　“知道了。”樱小路露娜向她晃晃手里游戏机，说：“你来的刚好。看看梓妍的样子，是不是很可爱？” 　　“梓妍的样子？” 　　山吹八千代疑惑，凑到身边。 　　“诶？！” 　　郑梓妍在瞬间回了神。 　　这样露骨的模样，怎么能给八千代姐姐看啊！ 　　山吹八千代的声音，让游戏厂商制作的精美服装的设计，瞬间失去了吸引力。郑梓妍急急忙忙调出装备面板想要换装，时间却根本来不及了。 　　“诶？” 　　瞥到游戏里月夜的模样，山吹八千代惊讶一声，来了兴趣，贴近游戏机屏幕去看。 　　“是猫娘呀，好可爱！” 　　月夜的建模真实，山吹八千代通过月夜仿佛见到了远在宁州的郑梓妍。 　　得。 　　郑梓妍无语地抬起眼皮，手指停住，不再动了。 　　游戏机对面，樱小路露娜咯咯地笑，像是风铃。 　　郑梓妍按按太阳穴，咬牙切齿：“姐姐，我觉得猫娘猫耳什么的，如果是露娜的话，应该也会很可爱哦？” 　　樱小路露娜的笑声消失在刹那间。 　　“好了好了。”郑梓妍嘴角微微上扬，说：“时间不早了，露娜晚安，姐姐晚安，我先下了。” 　　郑梓妍退掉游戏，给游戏机充电，到楼下简单洗了个澡。 　　再回来房间，手机嗡嗡震动。她拿来看，是樱小路露娜借用山吹八千代的手机给她发的电子邮件。 　　有好几封。最新的一封，内容很简洁，就一句话： 　　“八千代认真了。她真的要去做猫女服啊！” 　　“……噗。” 　　郑梓妍不回复，手机扔到旁边，任由新的邮件发进来惹得震动。 　　她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强忍住笑，浑身笑得颤，颤得抖，开心得不得了。 　　…… 　　…… 　　…… 　　三天后，省示范中学的录取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还是省教育厅官方网站，晚上七点钟，第一批的省示范中学统招分数线准时公布。这次网络没再不稳定，从郑梓妍七点钟准时进入官方网站，到点击第一批省示范中学统招分数线，全都顺风顺水的。 　　宁州一中统招：534.00。 　　当看到这分数时，郑梓妍吓得把手放到胸口，深深吸了口气。 　　她的中考分数刚刚好是534分，当真是压线勉勉强强飞过去的。宁州一中统招录取分数线再高一点点，她就要用海州三中的配额才能去了。 　　另一边，海州那里，同样在查统招分数线的林华林若兄妹俩，吓得心脏怦怦直跳。 　　这届海州三中的毕业学年，中考前三十里，报名宁州一中的就郑梓妍和他们兄妹，总共三人。 　　其他分数比他们兄妹高的学生，要么听了邱副校长的劝，报的海州一中，内定了优班。要么追求国际氛围和出国深造机会，报的宁工大附中。 　　宁工大附中，背靠宁工大。在校生表现优异，能获得国家级奖项，甚至可以免试直接保送宁工大呢。 　　至于林母没给他们报宁工大附中的原因…… 　　林母：“不是妈妈出不起你们两人的学费。去宁工大附中的学生大多是家境殷实的，攀比成风，这风气不好。” 　　当然，更准确地说，是他们学校中考百名榜第二十三席，和第二十七席把宁工大附中的配额名额给用了…… 　　倒是没谁与林华林若兄妹俩争宁州一中的两名配额。 　　幸好郑梓妍压线飘过了。 　　否则，配额仅剩一名。他们兄妹又是并列的成绩，终归是要有人被宁州一中抛弃，统招错过，配额错过，就只能择校去海州一中了。 　　海州一中，统招线511.50。哪里有总分521却要花大价钱读择校生的道理！ 　　唉！ 　　虚惊一场，虚惊一场。 　　林华深呼吸几下，缓过神来。 　　林若却起身离开房间，到冰箱里开罐冰可乐，狠狠灌一口。想要提神醒脑，却觉得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压着，很沉，焦躁不安。 　　真的是太吓人了。 　　如果没办法和林华在一所高中的话，如果要分隔两地，一人在宁州，一人在海州的话。 　　她的姐姐大人，也许真的就再也不可能出现了。 　　林父林主编在客厅改稿，余光瞥见林若，出声问：“能去吗？” 　　“能去。” 　　相比林若林华的心惊胆战，林主编倒是气定神闲：“能去就行。今年宁州一中统招线多少啊？” 　　林若答：“534。” 　　林主编看稿，注意力没在分数线上，听到女儿说的话，他先是嗯了一声，过几秒才觉得不对劲，挑挑眉：“534分？” 　　“对，534分，和郑梓妍的分数一样。” 　　哎呦！ 　　林主编的心也跟着沉了下。 　　原本按照他们家的估计，以及对过去几年宁州一中统招分数线的预判，郑梓妍534分的成绩要统招进宁州一中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不会影响到他家俩孩子的配额名额。 　　谁想竟然就差一点点。 　　林主编后怕：“这可真是危险！” 　　林华也走出卧室，端笔记本电脑到父亲跟前：“今年统招分数都高，宁州三中539，宁州一中534。” 　　林主编接过电脑看。视线自上而下扫过，林主编点点屏幕：“不是统招分数都高，是好学生都奔着宁州去了。” 　　仔细看看，全省的省示范高中呈现降次摆布，排在最前面的可全都是位于省会宁州的高中。 　　“前些年宁州市的高中统招分数线低些，像咱们海州的海州一中却要比今年高许多，整体来说还是比较平均的，唉。” 　　林主编文人气息极重，旁征博引，忧国忧民：“咱们省，城市发展最好的是宁州。宁州的城市文化，城市氛围，甚至是学习机会和就业机会也要比省里其他地方好很多。” 　　“这也是我和你们妈同意你们到宁州读书的原因……但这就像咱们国内，经济空前发达的城市有那么几座，全国的优秀年轻人都聚集到少数的城市里某发展，人才流失严重，偏远地区市场的整体质量下降，长此以往，实在是太可怕了。” 　　林华：“……” 　　林若：“……爸爸？” 　　林主编却没有停的意思：“还有中考配额制度，我要说就应该在制定招生计划后，按照逼近原则，制定统一的录取分数线。结果现在，弄得有些考生上学竟然要靠运气！” 　　林主编说得口渴，还拎起茶几上的茶杯喝了两口茶。 　　“这高分的学生，因为运气去不得好学校。低分学生——” 　　“停！” 　　林华赶忙止住他：“爸，请您别说了，收了神通吧！” 第331章 三百二十六章 这大概是......逃学？ 　　万事，尘埃落定。 　　郑梓妍带好换洗衣服，拎着大包小包，跟父母出了门。 　　天蒙蒙亮，他们赶凌晨六点的飞机到京城。 　　郑权安排好工作，以回京探望父亲为由，向省委请三天假。陈书记年轻时曾是郑老爷子的兵，大手一挥，准了。 　　郑权没用单位司机送，一家三口包辆出租车往机场去。 　　司机：“老哥，有件事情得提前和您说一声。现在天还没亮，算深夜出车。还是城外的机场，可不打表啊。” 　　“……行。”郑权在心里默默记了一笔。 　　他坐副驾驶座，妻女坐在后面。郑梓妍昏昏沉沉靠着母亲肩膀，像是要睡着。 　　卡塔琳娜的精神却极好，望着空荡荡地条条街道。 　　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呐。 　　卡塔琳娜想着，手指轻柔抚摸女儿的头发。 　　那年，因为她父亲是大藏日勤的缘故，他们一家三口被郑老爷子给赶出大院。这才有卡塔琳娜前往安特卫普设计学院任教，郑权外派离京的事情。 　　数月前，她带女儿从东京回来，郑老爷子与她见面，也是面色平静，闭口不谈曾经往事。 　　这些年了，郑老爷子与她父亲大藏日勤一样，什么都没有变呢。 　　但至少，郑老爷子对她女儿郑梓妍的疼爱，也如郑梓妍小时候那样没有任何改变，这就够了。 　　老辈的积怨，怎能牵连到孩子身上。 　　卡塔琳娜稍微低一下眼，轻轻在女儿额头上吻。 　　“呜……妈妈？” 　　郑梓妍睫毛动动，困得迷迷糊糊。 　　“女儿困的话，就先睡一会儿吧。” 　　郑权回头说：“机场（宁州国际机场）距离宁州市区有五十公里，要有段时间才能到。” 　　“嗯……” 　　郑梓妍打哈欠，淡淡垂眸，又闭上了。 　　她昨晚与樱小路露娜她们玩游戏到十一点（樱小路露娜那边就是十二点了）才洗漱沐浴睡觉，今日清晨三点被叫醒，困成这样就是很常见的事情了。 　　更何况她怕晕车，吃了晕车药。 　　郑权忍不住劝：“以后游戏不要玩得那么晚了。” 　　“……呼。” 　　结果郑梓妍不仅没有答应，反而一点动静都没有了，几不可察的呼噜声若隐若现。 　　她睡着了。 　　“……” 　　郑权一脸的无奈。 　　司机透过后视镜瞧瞧郑梓妍的精致睡颜，问：“老哥，您女儿今年读几年级啊？” 　　种花家这里，话题落到孩子身上，就少有不谈学习，不谈学校的。 　　郑权：“初三，刚中考完。” 　　司机开心笑：“中考生啊！这难得考完试能放松放松，玩玩游戏挺正常的。” 　　隔几秒，他又问：“考得怎么样，去的哪所高中啊？” 　　出租车接客拉客，天南海北的人都接触过。话多，爱聊，热情，郑权在不久前的会议上就说过，宁州每一位出租车司机都是宁州的对外形象。来宁州旅游出差的外地人，中外宾客首先接触的就是我们的司机同志们。 　　司机同志们是宁州的主人，是宁州的形象，各个都是天然的宁州接待员，介绍员，有关出租车的工作一定要重视起来。 　　郑权心思落在工作上，嘴里答：“考得还不错，宁州一中。” 　　“哎呦！” 　　司机挺吃惊的：“那可是好学校哩！你家孩子是统招过去的，还是配额啊？” 　　郑权稍微撇他一眼。 　　这司机年轻，看样子也就三十几岁。小伙长得眉清目秀，留短发，有几分阴柔气质。 　　郑权心想，就是这司机的话，也像那些八卦女孩子般话多。过于热情，问得别人尴尬。 　　郑权慢慢垂眼，静静，像是想要休息会：“统招。” 　　“那可真是厉害了，今年宁州一中录取分数线534分，就比三中低5分呢！” 　　郑权不动声色抿抿唇，没作声。 　　“我听说……” 　　司机还在絮叨。顿几秒，没人应，他余光看看郑权的样子，识趣不再说话了。 　　他们做出租车司机的，两人白天黑天地倒班。凌晨三四点钟，街上空无一人，是他出黑班的最后两小时营业时间。 　　如果不是与客人聊聊，精神精神，他这晚班司机都要睡着了。 　　…… 　　…… 　　…… 　　初上高速，车不多。等上到机场路，同行车辆骤然增加了。 　　“宝贝，宝贝。” 　　卡塔琳娜推推女儿。 　　“到机场了。” 　　郑梓妍睡着一路，靠得她肩膀发麻。卡塔琳娜见女儿睡得香甜，又不忍心叫她起来。 　　“……哦。” 　　郑梓妍悠悠睁开眼。 　　“老哥，您们可别忘了后备箱里的行李啊！” 　　司机尽职尽责给他们送到机场大厅门口，临末，好心出声提醒。 　　嗯。 　　郑权暗暗点头。 　　除打表收费意识方面有待改善之外，其他都还挺好的。 　　下车，提好行李。郑权他们回京城探望老人家，只短暂停留三天，时间不长。说是大包小包，可分成三人拎，也就是轻装简行了。 　　郑梓妍自己只有一只小巧登机箱，里面装着两条夏季裙，再些换洗内衣睡衣和绘图工具以及游戏机，便再无其他。 　　用不着托运，郑梓妍过安检就缩到贵宾室里继续晕晕沉沉了。 　　贵宾室里有自动鲜榨橙汁的机器，卖二十五元一杯。卡塔琳娜过去想弄三杯果汁出来，却没弄懂这里的网络支付。 　　“郑权，你过来一下。” 　　郑权过去，留在座位的郑梓妍眼睛半眯半睁。 　　“嘿！” 　　郑梓妍觉得有人碰了她的肩膀。 　　“Heil！”（德语） 　　而且声音熟悉，让她下意识抬头睁开眼睛。 　　出现在她视线里的女孩很漂亮。个子不高，长发飘逸，琥珀色的眸灵气，像是会说话，明显的欧洲人面孔。 　　郑梓妍惊讶：“琳德？” 　　迪特琳德-茨威格特，郑梓妍的妹妹。 　　她这才发现，她的外舅……唉，家大业大，她郑梓妍有些时候连自家亲戚的称呼都弄不明白了。 　　总之就是茨威格特家的前家主，那位与她爷爷郑龙和外公大藏日勤并称军事学院三杰的茨威格特-沃尔夫冈就站在迪特琳德身后，像座山。 　　“您，您好。” 　　郑梓妍想不起该怎么称呼对方，一时间尴尬的不行。 　　还好，沃尔夫冈老人仅仅是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片刻，就点点头，转身到另边吧台买咖啡去了。 　　“表姐，你怎么在这里？姑姑姑父呢？” 　　迪特琳德问。 　　郑梓妍指指那边操作橙子榨汁机，玩得……不亦乐乎的父母，说：“家父调任到这里任职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啊？” 　　记得迪特琳德和她爷爷的环球之旅，从东京离开后是直接到莫斯科的。 　　迪特琳德到郑梓妍旁边坐下，两人靠得近，像是十分要好的姐妹。 　　她说：“我和祖父离开东京，先到莫斯科，后来又到东南亚那些国家逛逛，最后一站是种花家，就转机到这里了。” 　　姐妹间德语交流，贵宾室里等待着的有些国人，似有似无将眼神落到她们身上。 　　郑梓妍哦一声，心想真巧。 　　郑梓妍仍然很困。迪特琳德倒是精神的很，拽住她开启姐妹聊天模式：“表姐，我在莫斯科还拜托祖父买了位女仆呢。” 　　哈？ 　　买女仆？ 　　买卖人口？ 　　郑梓妍前一秒在困，后一秒惊得睁大眼睛。 　　迪特琳德：“该说现在那边的经济果然不好。我们只是给她和她家里一笔钱，她就心甘情愿签工作合同先去柏林到我家报道了。” 　　哦，有工作合同啊，那没事了。 　　郑梓妍垂眸，还想睡。 　　“长得漂亮，性格也好，感觉就是比你的山吹八千代都要出色呢！” 　　迪特琳德炫耀着，目光到四周去找。没见到人，问：“姐姐，你的佣人呢？” 　　“啊……” 　　郑梓妍先是忍不住地打哈欠，随后才回答道：“你说八千代呀，她现在不是佣人，留在东京没跟我回来，在露娜那里呢。” 　　“哈？” 　　迪特琳德惊讶一声，又见郑梓妍困得不行不行的模样，不由得瞪起眼睛来：“姐姐，我就这么让你不感兴趣吗？” 　　“……” 　　郑梓妍没声。 　　半晌，就在迪特琳德以为郑梓妍是默认的时候，郑梓妍出声了：“……今天早起，我用了镇静类的晕车药，好困……” 　　“……对不起。” 　　迪特琳德闻言怔怔，抿紧唇，小声道歉。 　　“没事。”郑梓妍摆摆手，强支起身子：“但是你为什么要在莫斯科雇女佣呢？” 　　她还记得，她这位迪特琳德表妹，最反感的就是远东北极熊那里的人来着。 　　“对啊。” 　　迪特琳德从背包里翻出巧克力来吃，同时递给郑梓妍一条：“就是因为最厌恶那里的人，我才拜托祖父给我雇佣了那里的人，作为绝对服从我的女佣，就像之前服侍你的山吹八千代一样！” 　　“这样不是很有感觉嘛！诺，那里的特产巧克力，味道还不错，至少比软绵绵的意大利面家的巧克力好。” 　　郑梓妍：“……” 　　果然迪特琳德这孩子，对那个历史时期的某些国家，还是有着深深的偏见啊。 　　真不知道沃尔夫冈老人到底是怎么教育孩子的，唉。 　　郑梓妍接过巧克力，尝尝，苦中带甜。她转移话题问：“种花家蛮大的，你们都准备去哪里呀？” 　　迪特琳德想想：“先去种花家京城那边看看城墙故宫什么的……然后去……啊，啊啊啊，总之能拖多久是多久，至少也得拖到我父母忙起来没空理我为止，我才不想去全封闭寄宿制的贵族礼仪女校啊！” 第332章 三百二十七章 交通工具毕生之敌 　　飞机起飞。 　　瞬间的重力落差感，让郑梓妍觉得心脏有些不舒服。 　　飞机引擎的轰鸣声也惹人烦。 　　迪特琳德的座位离她很近，郑梓妍却没精力理。空调冷气很盛，她有些疲累，找空姐要来毛毯，带好耳塞，蜷缩在沙发里睡了。 　　“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提一句，当空姐这样问候她时，空姐下意识用的英语，这让郑梓妍的心情稍有抑郁。 　　迪特琳德耐住性子，没再搭话。 　　飞机降落到京城时，外面阳光明媚，天气正好。郑梓妍他们家与沃尔夫冈爷孙告了别，打车往京城的家赶。 　　茨威格特家旗下集团，在种花家京城这里购有房产。早在迪特琳德他们抵达这里之前，茨威格特家就已经提前准备好住处，倒是不需要郑权他们费心了。 　　但郑梓妍却觉得，她来京探望爷爷的这三天，绝对是别想省心了。 　　临别前。 　　迪特琳德挥手告别：“姐姐，等你休息好了，我再来找你！” 　　郑梓妍抬臂，慢慢挥手。直到迪特琳德和她爷爷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她才疲惫地垂垂眸，嘟哝：“妈妈，您为什么要把家庭住址给她啊……” 　　卡塔琳娜轻轻笑：“礼节。” 　　“啊啊……” 　　郑梓妍倦了，什么都不想说了，漫不经心的。 　　郑权叫来出租车。 　　“您好，请问您几位到哪里？” 　　出租车司机是本地人，普通话讲得标准，京味浓。听着要比宁州那里的出租车司机舒服许多。 　　时至今日，郑梓妍偶尔出门打车，与宁州出租车司机交流，仍然有不少地方是要靠联系前言后语去猜才能勉强理解的。 　　郑权答：“西城……” 　　郑梓妍单手按住太阳穴，紧紧的。脑袋里晕晕，晕机的现象明显。 　　身体不舒服，她没兴趣去听父亲与出租车司机的对话。 　　出租车里，一路无话。再下车时，稍显老旧的机关房改房已经近在眼前。 　　卡塔琳娜抿抿唇，静静看：“还是老样子。” 　　郑权道：“十年了。当年看觉得还行，现在就显得有些老旧了。” 　　机关房改房，七十平米。 　　“但别看楼旧，咱们家的地点可是好好的。现在要卖，房价足有接近七万一平，算得上咱们家目前最值钱的东西哩！” 　　“爸爸。” 　　郑梓妍躲在伞下，上午骄阳晒得伞里的她细汗涔涔。 　　她问：“这栋楼，可以安装空调吗？” 　　她记得小时候，家里没有空调。 　　不清楚是否是全球变暖的缘故。郑梓妍分明记得小时候的盛夏，即使白天炎热，夜晚也是清凉的，铺上凉席，风扇轻轻吹也就睡着了。 　　而现在，热得人躁动。睡前室温有29摄氏度，30摄氏度，夏夜燥热，若是没有空调，当真是很难睡得舒服。 　　至少对习惯安特卫普那边天气的郑梓妍来说，是这样的。 　　安特卫普那里，气温有最高34、35摄氏度的时候。但通常出现几天，夏天也就过去了。 　　郑权愣了愣，笑道：“空调啊，没问题，爸爸这就找人来装。” 　　再怎么短住，这里都是他们的家。即使只有短短三天也不能委屈孩子不是。 　　楼栋大门，前年城市建设时新刷的墨绿色油漆。郑权开锁进来，引着妻女往上走，再没在楼梯缓台听到核桃转动的熟悉骨碌骨碌声。 　　他们来京探望，可没提前与家里郑老爷子打招呼，想着就是给他个惊喜。 　　尽管小孙子变成小孙女有些荒谬……但郑老爷子对郑梓妍的喜爱可是一点没变，宝贝得不得了。 　　见到自己小孙女来京探望他，他们家老爷子一定会兴高采烈的吧？ 　　想想啊…… 　　他和卡塔琳娜已是中年，孩子都读了高中。家里老人更是早已满头华发，眼看着就到百岁高龄了，当真是岁月不饶人呐。 　　有时间，有机会，还是应该常回家看看呐。 　　不过。 　　郑权低头看看女儿晕晕乎乎的模样，哑然笑了。 　　别说原本就晕车晕机晕船的郑梓妍，早起赶飞机，就是郑权自己都有点累了。 　　探望他们家老爷子，还是等下午太阳落落再去吧，让他女儿先好好休息休息。 　　…… 　　郑梓妍睡得沉。中午饭都没有用，一觉直到夕阳西下才醒过来。 　　他们家的房子，是那年代常见的机关房改房。七十平米，分给郑梓妍的房间小小，放下单人床，书桌，衣柜后就再没有能够伸展开身体的地方了。 　　单人床紧紧贴着窗。 　　郑梓妍喜欢这里，也不喜欢这里。 　　她的卧室，出门拐角就是餐厅。餐厅不大，有人坐下就转身都费劲。阳台被当作了厨房，与餐厅仅隔着一扇透明玻璃的门。 　　透过她卧室的窗，能看清楚阳台厨房里的模样。 　　这里是郑梓妍的家，完完全全属于他们一家三口的家。 　　但也是从大院里搬出来，住进这里，她父亲才请的那位董保姆。这里的布局熟悉，郑梓妍印象太深，许多回忆不断涌出，她想要压制都压制不住。 　　“家里经济不景气，郑主任他们还背着几十万的银行贷款呢。小梓言不可以挑食哦。” 　　被保姆照顾的那些日子，那保姆的所作所为，历历在目，郑梓妍想忘都忘不了。 　　那保姆啊….. 　　呆呆坐在床头，郑梓妍的拳头握紧了。 　　“咚咚咚。” 　　敲门声响半天，走神的郑梓妍没有应。 　　母亲在外面叫她：“起来了，咱们去你爷爷家了。” 　　“……啊。” 　　郑梓妍恍然回神。 　　吱呀。 　　母亲推开门。门碰了郑梓妍的行李箱，撞到旁边衣柜。 　　卡塔琳娜边走进来，走到床边，边说：“七十平米太小了，住得委委屈屈，真想换掉。” 　　郑梓妍怔怔看着母亲，眸里没有色彩。 　　“想什么呢？” 　　卡塔琳娜在她眼前挥挥手。 　　“没想什么，就是有点太累了。”郑梓妍摇摇头。 　　如果当年，没有董保姆那些事情的话，她是否会像曾经既定的人生轨迹那样，一路在京城这里最好的公立学校读书，读到高中。随后参加高考或是出国留学，最终娶妻生子呢？ 　　呵。 　　郑梓妍自嘲地笑了下。 　　娶妻生子？ 　　什么娶妻生子。 　　按照医生的说法，她郑梓妍是女性假两性畸形。自始至终都是完全的女性，哪里有什么娶妻生子的可能。 　　即使没去安特卫普，即使没去海州，她身体里的隐疾早晚还是会被发现的。 　　逃不掉。 　　假若当年，董保姆还是像最初那样尽职尽责，没有做那些对不起她的事情。母亲没有接她到安特卫普，是她一直一直留在京城这里读书生活的话…… 　　这样生活过十几年的交际圈，只怕等到隐疾病发，接受过手术之后，她郑梓妍连再次踏足这里的勇气都不会有了吧？ 　　害怕被人知道她曾经是男生，害怕被人当作怪物，她就是在回到海州前都在害怕这些事情呢。 　　郑梓妍想的多，想的杂，想得脑袋像是要锈住转不动了。 　　“还说没想什么。”卡塔琳娜责怪，捏捏脸：“我有心事，这句话都写在宝贝脸上了。” 　　“真没什么啦。” 　　郑梓妍不再想那些，俶尔嫣然笑，像绽开的高岭之花。 　　至少…… 　　她这些年辗转多地，留下的生活痕迹极少。知道她曾经是男生的人不多，清楚这点的，不是她的家人，就是她的至交好友，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 　　至于曾经贴身照顾她两年的董保姆…… 　　十多年过去了，应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吧？ 　　卡塔琳娜将女儿的样子看在眼底，却抿一下唇，最后也轻轻笑了。 　　“那就穿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咱们要出门了。去你爷爷家，可不能马马虎虎的。” 　　卡塔琳娜伸出指尖点点她的额头。 　　“没问题！” 　　郑梓妍答应得赫亮。 　　她爷爷家附近住的，大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妆容可不能简单应付了。 　　母亲离开，郑梓妍撑起好心情，到行李箱里翻翻。 　　白色裙装，辅以淡蓝的边儿。上身灵巧薄纱披着，郑梓妍穿上有股仙气。再拿来像镜子，端端正正摆好，她探身到镜前，摆弄起瓶瓶罐罐。 　　清清淡淡的打底，高光沾上一点点。唇彩眼影也是淡淡，淡妆得像是没有化妆过的素颜。 　　但相比真正的素颜，颜值还是有提升的。大概……九十分到九十五分的感觉吧。 　　郑梓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眨眨眼睛。 　　有妈妈教，短短数月，她就对化妆这件事情开始习以为常。手法愈发熟练，甚至都有些乐在其中了。 　　亏自己曾经还是男生呢！ 　　不过—— 　　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即使仅仅是照镜子看看自己都是种享受呀。 　　再搭配她门口放着的织布小白鞋，嗯~。 　　玄关那里贴着等身镜。郑梓妍踩上鞋子，仔仔细细端详自己。端详到开心处，还轻快地转了转圈。 　　卡塔琳娜赞她：“我家小美女就是漂亮呢。” 　　郑梓妍眉眼弯弯，笑。 　　是不是小美女，她不知道。但漂亮嘛……应该能算得上漂亮吧？即使考虑到银发赤瞳的影响，应该也能算得上漂亮吧？ 　　夕阳西下，天边挂着火烧云。 　　郑梓妍跟着父母出门，将保姆的事情再次死死埋在心底，不再去想。想着自己应该开开心心，于是撑起伞，步伐轻盈，轻盈得像是风儿。 　　唯独母亲陪在她身边，微不可察地轻轻叹了气。 第333章 三百二十八章 我的小孙女 　　夕阳西下，湛蓝天空被染得昏黄。 　　郑梓妍他们到时，郑老爷子正在院落里与几位老人家摆弄花草，有说有笑。 　　西江省的陈书记是最近新到任的。离京前来探望老领导，他送给郑老爷子一盆小型迎客松。虽没有黄山上那颗大气磅礴，却也是精致小巧，五脏俱全。 　　老爷子退休好些年了。膝下三子，平时都少有机会能回来探望他。老爷子又不喜饲养宠物，于是便平日里摆弄些花花草草，再到另边院落划出的小片空地里栽种些瓜果蔬菜，算作消磨时间，陶冶情操的营生了。 　　诺，郑老爷子不愿这小株迎客松被花盆束缚住手脚，正往院落里移植呢。 　　他穿粗布衣裳，脚踩老伴衲的布鞋，头顶草编渔夫帽，活像是田间劳作的老农。 　　旁边有老人打趣：“这陈小子有心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寻来这么株精致玩意儿。” 　　郑老带着劳保白线手套，小心翼翼把迎客松落进坑里，用土埋好。 　　等栽培妥当，他摘下手套，仔仔细细端详，拿剪子过来修掉多余枝杈，心情极好：“那是，陈小子年轻时我带过，心性品行都极好，西江这次去了好领导呐！” 　　“就像这枝杈，有些咱们得剪了，这松才能好好地长。” 　　郑老正说着，小园子外，老伴唤他：“老郑！菜都给你准备好啦！” 　　此菜非彼菜，指的食材。 　　谈起郑老的趣味，摆弄花草，种些瓜果蔬菜自娱自乐是一面。另一面，则就是这烧菜做饭了。 　　“哎！” 　　郑老抬头，樵夫帽檐往老伴声音那边点点，招呼身边好友：“晚上留我家用口？我新学了几道鲁菜，味道还不错哩！” 　　“不了不了。” 　　之前出声的老人笑呵呵摇头：“我孙子刚忙完学校的课程设计，放假回家。今天晚上他和他爸妈都来，我就不留这儿了。吃不着你郑老烧的菜可是可惜了。” 　　郑老烧菜烧得特色，有些专业厨师都赶不上那味道。 　　他听到解释，怔怔，随后笑骂道：“好你个钟老头，诚心气我不是？” 　　昨天他们几位老人凑在一齐喝茶聊天时，郑老碎碎念叨过西江省中考结束了，省示范高中都出录取分数线了，这他家那小娃娃怎么还不带着孩子回京看他。 　　当时钟老头安慰他：“小郑不是刚调任到宁州嘛，这会儿指定忙着呢，哪里有空回来看咱们这些老家伙？” 　　这会儿想起昨天，再听说钟老头的孙子要来，郑老心里端不是滋味。 　　他膝下三子，孙辈也刚好三人。郑梓妍的堂哥堂姐这会儿都在国外留学，有一年多没回过国。 　　现在还在国内，能有机会来探望他的，也就小孙……孙女郑梓妍了。 　　“唉！” 　　郑老重重叹口气：“你说我家那娃娃怎么就这么固执？那小时候，就属我这老头子和孙女相处得最好。他们夫妻忙，都是我带着孩子，领出去玩的。怎么就不同意回家读高中，让我带啊！” 　　他家长孙，是郑老从小带到大的，和他亲近。二孙女自小随父母在国外，虽然血浓于水，见他面也能叫声爷爷，却远没有他长孙那样对他亲近了。 　　而他小孙……对，孙女。 　　郑梓妍他们一家：“……” 　　郑老说话没掖着藏着，他们刚走进门厅就听得清清楚楚。 　　回京城读书这事，郑梓妍记得是自己拜托父亲拒绝爷爷的。 　　安特卫普到海州，海州到东京，东京到海州，海州再到宁州，她过去一年停停转转，是不论如何都不想再折腾了。 　　“老三？！” 　　那边郑梓妍的奶奶，听到脚步声往门厅看。一见是他们一家就乐了，喜笑颜开地迎上来：“老三啊，你们回来怎么都不说提前打个电话啊？” 　　说着，她朝走出园子的老伴扬扬下巴：“瞧你爹这两天气的，这下该高兴了。” 　　说完，奶奶到郑梓妍身边，握住她的手，仔仔细细看：“让奶奶好好看看，这段时间过得好吗？这小脸蛋看着都没肉了，一会儿让你爷爷给你下厨弄点好吃的！” 　　“奶，奶奶。” 　　奶奶太热情，热情得郑梓妍话都说不顺了。 　　郑权笑：“妈，您也别太惯着孩子了。” 　　卡塔琳娜站女儿身边，淡淡扬起微笑，没说话。 　　“我孙女来啦？” 　　这里正和奶奶说笑着，郑老摘掉渔夫帽挂到身后，健步如飞走过来，露出花白头发。 　　他不理郑权卡塔琳娜夫妻俩，心思全在小孙女上，径直来到她面前。想伸手亲昵地摸摸头，又担心自己摆弄过花花草草的手沾有泥灰，弄脏她的头发。 　　郑老：“你们先进屋，我去洗洗手。” 　　转身回头，见到走上来的钟老头，郑老得意洋洋笑：“真巧，我家孩子来了，我就不招待你钟老头啦！” 　　钟老笑着摇摇头，没扫他的兴致。 　　倒是其他几位老人：“那我们这些老家伙呢？” 　　郑老心情好：“还差你们几双筷子了？” 　　他们闻言却笑：“算啦算啦。” 　　“改天再尝尝你郑老的手艺，今天就先不打扰你们家里聚餐了。” 　　“钟叔叔。” 　　那边郑权见到这几位老人，毕恭毕敬打招呼：“秦叔叔，李叔叔，刘叔叔。” 　　“您们近来可好？” 　　“都好都好。” 　　钟老开口，代其他人答了。走到郑权身边，伸手拍拍他肩膀：“你家老爷子最近可是时常把你把他小孙女挂在嘴边，牵挂地很。能回来，就多陪陪他吧。” 　　郑权点点头，招呼女儿。 　　“梓妍，来。” 　　爷爷离开，郑梓妍是躲到奶奶和母亲身边的。 　　只有爷爷奶奶在家还好。如果爷爷奶奶家里有客人的话，就不是怕生的郑梓妍能够应付的了。 　　“爸爸。” 　　她顶着几位老人的目光走过去，走到郑权身边，怯生生叫：“爸爸。” 　　郑权平抬手掌，示意他们面前的人：“这是你钟爷爷，那是你秦爷爷，李爷爷，刘爷爷。” 　　要知道，早些年，这几位可都不是平凡人物呢。 　　郑梓妍连忙向他们低头：“钟——” 　　情急下，她也记不得谁是谁，只知道都是和她爷爷同辈的老人，于是脆生生叫了句：“爷爷们好。” 　　惹得老人们哈哈大笑。 　　“去去去。” 　　洗过手的郑老回来：“回家找你们自己孙子孙女寻开心去。” 　　“你看你看，我就说这郑老护短吧？谁欺负他孩子跟谁急，就没讲过理。”有老人调侃。 　　嗨，他们这些老家伙是多年好友，也就互损几句开开玩笑，感情好得很呢。 　　“走了走了，不耽搁他郑老的时间喽！” 　　…… 　　半小时后。 　　郑梓妍：“……” 　　她算是彻底明白自家爷爷对她究竟有多喜爱了。 　　爷爷奶奶迎他们进屋，落脚歇歇不到半小时，爷爷就换掉他那身粗布衣裳，换好运动服运动鞋，非拽着郑梓妍出门。 　　爷爷：“跟爷爷去超市逛逛啊？你想吃什么，咱们就买什么，爷爷回来给你做。” 　　郑梓妍悄悄将目光落到父亲身上。 　　父亲乐得爷孙亲近，笑着自嘲：“跟爷爷去吧。你一来，你爷爷就要给你弄好吃的。这当年爸爸我，不是生病，你爷爷都不理不睬的。” 　　爷爷轻哼：“你俩能一样？” 　　“不一样不一样。” 　　父亲哄着把爷孙送出屋。 　　去超市路上，爷爷亲昵地与郑梓妍聊天：“孙——孙女，这段时间身体还好吗？药还用着吗？” 　　用什么药？ 　　当然是东京那里，郑梓妍的主治医生木下院长吩咐她用来辅助性恢复身体的药了。 　　郑梓妍垂眸：“谢谢爷爷关心，身体挺好的，药都停了。” 　　“瞧你这孩子。” 　　爷爷责怪她：“这才几月不见就和爷爷这么生分了？” 　　郑梓妍抬头笑。 　　这会儿太阳已经彻底落了，她倒是用不着继续撑伞。 　　但生分…… 　　郑梓妍依稀记得，小时候他们没搬出大院，与爷爷住在一起时，父母忙，整日陪着她哄着她玩的人，就是她爷爷郑龙。 　　可毕竟，十多年不见了呢。 　　没等她说些什么，就听见爷爷继续说了：“孙——” 　　话到半路，爷爷停住。他咳嗽两声：“梓妍啊，爷爷，爷爷还有点不太适应。” 　　叫十几年小孙子，这小孙子忽然变成小孙女了，爷爷尽管有心理准备，却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适应。 　　郑梓妍停住脚步：“爷爷接受不了我的事情吗？” 　　爷爷也跟着停住脚步。径直到她跟前，双手握住肩膀：“爷爷能接受，当然能接受。” 　　郑梓妍被爷爷饱含关切的眼神，看得心有点颤。 　　她想到一点。 　　“那些爷爷们，也能理解我的事情吗？” 　　小时候，郑梓妍住在大院里。因为容貌的缘故，没和大院里那些小孩子们玩到一齐，基本是躲开他们自己待在家里的。 　　但郑老有银发赤瞳小孙子这样的事，大院里，她爷爷的那些好友应该还是清楚的吧？ 　　“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这点小事还能理解不了？” 　　爷爷撇撇嘴。 　　郑梓妍还是不放心：“那……应该不会与别人说吧？” 　　“怎么会。”爷爷义正言辞：“那些老家伙都是刀山火海里闯过来，答应保密的事情，就是被严刑拷打都不会讲出去。” 第334章 三百二十九章 精灵 　　首都到底是首都。 　　非节非庆，下班后的超市里却人山人海。 　　似商品有大促销活动般，挤满男女老少。 　　人来，购物车往。 　　爷爷推着购物车，从没有离开郑梓妍超过三步远。 　　郑梓妍低头看。 　　购物车里静悄悄放着被麻绳五花大绑的硕大螃蟹，似是因长时间低温冷藏的原因，螃蟹的腿动得慢吞吞。 　　他们爷孙路过海鲜区时，她不过是视线稍微在这只螃蟹上多停留几秒，这只可怜的家伙就进了爷爷的购物车。 　　虽说，郑梓妍的确很喜欢帝王蟹的味道。 　　爷爷兴致勃勃：“等回去，爷爷给它洗净剪好，去壳去腮，撒上些蒜蓉料，直接上锅清蒸就好了。” 　　“嗯嗯。” 　　郑梓妍迎合着点点头，说：“爷爷，我觉得可以了，咱们都买这么多东西了。” 　　帝王蟹暂且不提。 　　他们购物车里的大包小包，搭配起来，就是一家五口都感觉够吃两顿了。 　　何况，郑梓妍奶奶之前准备不少食材。炒油麦菜、肉沫茄子、韭菜闷蛋、诺，这韭菜切得整整齐齐，正在他们家里案板上躺着呢。 　　还有已经化冻好的三黄鸡腿肉，是她爷爷本准备用来做炒鸡的。 　　今天路走得多，郑梓妍有些倦了。 　　爷爷抬眸看她。 　　郑梓妍的脸，白白小小，五官精致，脸颊柔和着。银白的发梳理成低低单马尾，搭在身后，配这身洁白长裙，有仙气。 　　在超市一路走过，不少顾客都情不自禁将视线落在了郑梓妍的身上。 　　离开十几年，郑梓妍相比爷爷记忆里的幼幼小小，已经大变了模样。 　　还真就是他郑龙的孙女哩！ 　　尤其郑梓妍的面相，实在太神似她的外祖母伊莎贝尔-茨威格特了。 　　这当年，伊莎贝尔-茨威格特，才貌双绝，风华绝代。不知倾倒多少青年才俊，都没能博得她的芳心。 　　也就大藏日勤那老鬼好运气罢了。 　　顿几秒，低头看看购物车里的食材，爷爷觉得勉强够了，点头。 　　郑梓妍如蒙大赦，跟他到柜台结账。 　　等到他们出超市大门时，夕阳最后的余晖已经散尽，天空彻底暗淡了。 　　昏黄路灯映在郑梓妍的眼睫上，泛起光，白白亮亮的。 　　“都饿了吧？” 　　爷爷说：“你奶奶准备那些食材做菜快，回去爷爷就烧给你吃。稍微等等，刚才买的这些爷爷就能给你做好。” 　　“……” 　　夏日天长。看看天色，现在至少应该有七点钟了。 　　到家、烧菜、聚餐。等一切结束，郑梓妍他们回到家里，大概要到晚间十点了。 　　有些时候，家里老人的热情，还真是无福消遣呢。 　　郑梓妍记得上次离开京城前，爷爷奶奶找他们家吃饭，她吃光一碗米饭，奶奶就盛新的一整碗过来，夹菜、夹肉，生怕她吃不饱。 　　应那句话，有种冷，是妈妈觉得你冷。有种饿，是奶奶觉得你饿。 　　爷爷看着她苦苦的小脸，觉得可爱，笑出声了。 　　“吱——！” 　　他也知道自己是见到孙女，太过高兴。拽孙女出门，路上走得远了，聊得多，聊到最后他孙女都有些累得心不在焉了。 　　该说是老顽童，小孩子心性，有些累到他孙女了，不该不该。 　　爷爷笑着摇摇头，正要招出租车过来，却刚刚好有辆普普通通黑色奥迪停在他们爷孙身边。 　　“嘿，美——郑爷爷？” 　　车窗摇下。 　　车里青年，视线最开始明显落在了郑梓妍身上。但余光扫到郑梓妍身边老人，他当即一个激灵。 　　郑梓妍银发赤瞳，穿着身洁白长裙，像是仙女。孤孤单单在路灯下站着，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她身边老人，一身灰黑运动服，戴鸭舌帽，遮住满头华发。存在感低，像是普普通通的老人家，很难与这里的清纯美女联想到一齐，奥迪青年没注意到。 　　但这位老人，哪里是什么普普通通的老人家！ 　　“是小小钟啊。”郑老面色平静，下巴往那边点点：“那里停车位，这里不能停车。” 　　被他成为小小钟的青年尴尬笑笑：“这不是见到您，就停车打声招呼吗，我随停随走的。” 　　话是这样讲。 　　小小钟还是听郑老的话，老老实实停车到停车位，然后一路小跑到他身边。 　　郑梓妍奇怪：“爷爷，您认识的人？” 　　爷爷没说话。抬起眼皮，站定在原地，目光不移动，一直看着这小小钟小跑到跟前停住。 　　再有三月，他就有百岁高龄了。 　　可他从未觉得自己有老眼昏花，耳聋耳背的倾向。那车，是停在他孙女身边的。那视线，是落在他孙女身上的。 　　那声“美——”，虽说是英语，真当他郑龙没听到，没听懂？ 　　至于见到他，这才停车打声招呼……糊弄谁呢？ 　　郑老的面色渐渐不善。 　　“……郑爷爷？” 　　小小钟悄悄用余光看看旁边的郑梓妍，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郑老给提防了。 　　分明他刚刚，只是见郑梓妍这样的清纯美女孤孤单单站在街头，像迷路的国际友人，这才上前搭讪，想帮帮忙的。 　　当然，能结识结识，收获友谊就更好了。 　　那边郑梓妍直接看他。眸里的光清清亮亮，眉梢却是微微蹙着的。 　　小小钟看看郑梓妍与郑老的站位，心里泛起嘀咕。 　　“郑爷爷，您们这是……认识？” 　　他问。 　　郑老的声音沉：“这是我孙女，郑梓妍。” 　　“……” 　　孙女？ 　　郑老什么时候有……没听说过啊。 　　小小钟愕然。呆愣呆愣片刻，觉得有失礼节，红了脸，赶忙上前：“你好你好。” 　　“你好。” 　　郑梓妍嘴角微微上扬，勾起暖人心田的笑。 　　“……” 　　他又呆住了。 　　直到小小钟与郑梓妍握手，摆两下，才后知后觉想起介绍自己：“我叫钟祥，钟表的钟，祥瑞的祥，我爷爷和郑老是好朋友，很高兴见到你。” 　　郑老插话：“你不是去你爷爷家了吗？” 　　下午他们几位老人家在园子里整理花花草草时，那钟老头还洋洋得意说过来着。 　　在这里遇到，可真是巧。 　　钟祥怔怔，苦笑。 　　他家爷爷嘴可真快。 　　他解释说：“这不是忙着课程设计，就来得晚了。” 　　他今年大三，忙着课程设计，考试周结束有两星期了都没空回家。 　　话题到这里，钟祥反问：“倒是郑爷爷，您们这是……刚刚购物出来？” 　　郑老手里拎着大大小小购物袋，郑梓妍想帮忙，郑老没让。他见了，也想上去帮忙，郑老还是没让。 　　钟祥尴尬：“是要回大院吗？我用车送您们过去？” 　　郑老这次倒没拒绝。 　　他们两位老家伙的家就在附近，钟祥过去，正好顺路。 　　车里，钟祥尝试去和郑梓妍搭话，有一句没一句的。 　　当知道郑梓妍的父亲是郑权，他沉沉想想，突然回想起来，忍不住惊讶：“你是郑爷爷家那只精灵？！” 　　精灵？ 　　闭目养神的郑老，睁眼看他。 　　“抱歉抱歉。”遇到红灯停车，钟祥道歉：“那是我们小时候的，哈哈，对，玩笑啦。” 　　玩笑。 　　这的确是小孩子间的玩笑。 　　那时候，郑梓妍还住在大院里的时候。大院里，同辈同龄的小孩多，时常凑在一齐嬉戏玩耍。 　　郑梓妍银发赤瞳，见不得太阳，大多自己呆在房间里，没有多少小孩子见过她。 　　其实，他们这些天天一起玩的小孩子，应该还是有谁见过她的吧。 　　钟祥心想。 　　那天，他们这些孩子里最小的小妹妹，哭了，哭得带雨梨花，和他们说自己遇到了鬼，眼睛红红的，头发白白的，像极了西方的吸血鬼。 　　当时钟祥还嘲讽这孩子，大讲唯物主义，现实世界里哪里会有鬼来着。 　　他比郑梓妍大七岁，也比那时候大院里的大多数小孩要大，孩子们都听他，颇有些孩子王的架势。 　　想必，应该是这孩子被吓哭，深深刺激到了郑梓妍吧？ 　　正如他所想的。 　　自那以后，郑梓妍就再没有出现在大院里。偶尔被爷爷陪着在大院里走走，也是要等到所有小孩子不在的时候。 　　只是……郑老护得再严，郑梓妍白白小小的模样，偶然下还是会被他们这些孩子们见到。 　　或是侧颜，或是背影，全都转瞬即逝。 　　久而久之，郑爷爷家藏着精灵，就成他们之间那时候流传着的小小幻想了。 　　车里这一路，钟祥细数郑梓妍被叫做精灵的原因，讲些他们这些孩子的童年趣事，倒逗得郑梓妍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郑梓妍当然记得那女孩。 　　当时，难得阴天，郑梓妍自己到院落里玩。这女孩见到她，肉嘟嘟的小脸渐渐惊悚，吓得惊叫，直接跑开了。 　　郑梓妍扬起的手，都没来得及和她打招呼。 　　碰巧院里有被雨打落的枝杈，这孩子被绊倒在地。郑梓妍过去扶，她蹭着往后退，划破衣服都不管了，嘴里嚷嚷着：“鬼，鬼啊，不要过来啊，呜呜呜，呜哇！” 　　鬼？ 　　郑梓妍记得当时的她……他，应该是气到委屈，也哭了，转身就往家里跑。 　　现在想想……. 　　嗨，这已经过去的事情，谁又能完全理清楚其中的黑白对错呢？ 　　车开进大院，钟祥邀请：“郑梓妍，我们这些人明天有聚会，你要不要来参加？能有你这样的美女出席，将会是我们的荣幸。” 　　没等郑梓妍回答。 　　她爷爷替她先回绝了：“我孙女今天刚回京，旅途劳顿，应该多歇歇，就不去参加了。” 　　呃。 　　钟祥讨了没趣，给郑梓妍他们送到家门口，道别后离开了。 　　郑龙看着车远走，叮嘱身边人：“孙女啊，以后找男朋友一定要认认真真看清楚了，这样的花花公子绝对不行。” 　　郑梓妍：“……” 　　男，男朋友？ 　　郑梓妍惊得说不出话。 　　“你们爷俩终于回来了？” 　　到家，一开门，热气和饭香就满溢而出，直扑鼻。 　　爷爷惊讶：“你把菜烧了？” 　　厨房里，奶奶端着炒锅叮叮咚咚，抱怨：“你们爷俩逛街这么久，我不下厨，等你回来做？一家人全等着喝西北风了。” 第335章 三百三十章 公主 　　菜，终于上齐。 　　“你们先吃着，不用管我这老头子。” 　　爷爷在厨房里摆弄锅碗瓢盆，一定要给买回来的食材做成菜肴方才罢休。 　　这倔老头。 　　桌上大家无奈，只得耐心等待那只帝王蟹的外壳变得金黄，满屋飘香。 　　香是真的香。 　　不论奶奶还是爷爷烧的菜，都很香。奶奶煲好的土鸡汤鲜灵，郑梓妍嘴馋喝掉三碗仍意犹未尽。 　　奶奶乐得合不拢嘴：“梓妍，以后你来奶奶家，奶奶天天给你煲汤喝！” 　　爷爷没说话。 　　煲汤是他老伴的拿手好戏，煲出的汤，味道鲜浓，汤底却是清亮，爷爷尝试过很多次，就是学不来。 　　“咔嚓。” 　　爷爷拿来铁钳，夹掉帝王蟹的腿。敲碎一条，露出里面嫩肉地递给郑梓妍：“来来，尝尝。” 　　“谢谢爷爷。” 　　郑梓妍甜甜笑。 　　帝王蟹大，蟹腿多，大家都有份。爷爷给她弄好，再细细碎碎敲开只蟹腿，捣出肉，倒到奶奶碗里。 　　轮到郑权，他接过铁钳，先给自己妻子卡塔琳娜打理蟹腿去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餐桌上一副其乐融融景象。 　　唯独…… 　　老人们菜烧得好吃，卡塔琳娜尝着，却颇有些食之无味的感觉。 　　自他们家今天来探望开始，直到现在，郑梓妍的爷爷就从没有向她打过招呼，更不用说搭话聊天了。 　　当年的事情，究竟谁对谁错，这些陈年往事，卡塔琳娜已经不想再过多讨论了。 　　卡塔琳娜就是这样的人，谁对她好，她便真心以待。谁对她爱答不理，她也就不会出现一丝一毫的好脸色。 　　她不想抬头，专心享用丈夫送到她嘴边的蟹腿肉，在余光里盯着端坐在对面郑老爷子。 　　对面郑梓妍她爷爷，却时不时将目光落在卡塔琳娜身上，短暂停留后又默默移开。 　　当年那些事情呐…… 　　老人心里唏嘘。 　　细细说来，还是他错了。老辈们的债，被他算到自己儿媳身上。 　　可道歉认错，老人说不出口。只要卡塔琳娜先低头，给他这老头子台阶下，一家人也就能和好如初了。 　　然而以卡塔琳娜的性格，是非曲直，黑白分明，哪里可能先低头认这个错？ 　　爷爷深知儿媳的脾气，心里颓然叹口气。再想想他孙女小时候，他们一家人生活在一起的时光，口中饭菜瞬间便没了味道。 　　那时候，他儿子郑权在部委，工作稳定。儿媳搭建服装工作室，主做高端服装定制，有自己从欧洲带过来的服装品牌，生意也是蒸蒸日上红红火火的。 　　尤其是小孙女郑梓妍，爷爷闲暇无事就整日与她待在一齐。说书，讲故事，带出门玩，堆雪人，坐雪橇，怎一副欢乐模样！ 　　怎奈，怎奈，唉。 　　郑龙，卡塔琳娜。两代人，互相等着对方先低头认错，却迟迟等不来，就这样尴尴尬尬不上不下地卡死在这里了。 　　吃完饭，两人之间都没有一句话。 　　郑梓妍他们家与爷爷奶奶告别，离开大院时，天已经很晚。周围住户的窗黑着，星星点点有几间亮着微弱的光。 　　“嘿，权弟！” 　　大院门前，郑梓妍随着父亲，赶巧遇到同样出门离开的钟祥。 　　钟祥身边站着位中年人，年纪比她父亲稍大。穿西裤黑夹克，老干部模样。 　　“哟，钟兄！” 　　郑权招呼他。两人一见面就是热情相拥。 　　“真是巧啊。”钟兄惊讶道：“刚刚饭桌上，我听我家孩子讲遇到你家老爷子了，没想到离开也这么赶巧，我还想着明天去你们家登门拜访呢！” 　　郑权笑：“拜访也该是我去拜访你才对。这就是你儿子钟祥吧？我刚刚听我家老爷子说过了。” 　　“郑，郑叔好。” 　　钟祥苦笑。 　　听我家老爷子说过了？ 　　他可没觉得自己刚刚的形象，在郑龙郑老面前留下了什么好印象。 　　“你好你好。” 　　就连郑梓妍父亲看他时的笑，他都觉得有些意味非常。 　　可不是，饭桌上，郑老爷子指名道姓说这钟祥不学好，花花公子做派，搭讪都搭讪他孙女头上了。 　　惹得郑梓妍面红耳赤好一阵。 　　暂且不理钟祥的胡思乱想。 　　郑权与这位钟兄是多年好友，从小玩到大，一路小学初中高中同班同学玩过来。 　　后来郑权出国留学，他们短暂分开。郑权回国后，他们在部委共事没几年，借着那次大规模的人员调动，郑权就被外派出京，到西江省任职去了。 　　郑权忙，有意躲着自家老爷子，少有回京的时候。细细算算，这他们兄弟二人好些年没见面，甚是想念，有说不完的话能聊。 　　“这就是你家孩子吧？” 　　钟兄看看郑梓妍，笑着说：“这刚才吃饭，我家老爷子还夸郑老有福，膝下三子不说，孙子孙女都有，生得端是俊俏哩！” 　　噫。 　　那边钟祥苦笑，郑梓妍的小脸则是牵着微笑绷住，内里已经苦苦得要皱在一齐了。 　　她最怕的事情，就是与父母出门，遇到父母的熟人。 　　这钟爷爷王爷爷的，郑梓妍真记不住。 　　“梓妍——” 　　父亲回头招呼她。 　　得，还是来了。 　　郑梓妍无奈，只好勉强笑着从母亲身边离开，走到跟前：“钟伯伯好。” 　　“你好你好。” 　　钟伯伯仔细端详郑梓妍片刻：“权弟，你藏得可够深的！我和你这么些年的交情，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么漂亮的女儿。” 　　郑权宠溺揉揉女儿的头，解释：“我这闺女前些年一直和你嫂子生活在国外，哪是我故意藏起来的？” 　　郑梓妍是在京城出生的不假。 　　但那年代，郑梓妍因为先天原因导致的银发赤瞳，即使京城这样的国际化都市，也不见得就能被好好理解。 　　于是对自家孩子的事情，郑权缄默不语，就是与最好的朋友都没有深谈。 　　尤其在大院里出过“吸血鬼（精灵）”事件后，郑权更是如此。 　　那时，为自己孩子能有更好的生活，即使没有爷爷赶他们出门那件事情，郑权都在与妻子商量买房，准备搬出大院住了。 　　现在回想往事，郑权情不自禁阵阵后怕。如果不是他当年那般行事，这与京城这边的熟人解释他女儿的真实情况，可真要麻烦得要死了。 　　两人还在聊。 　　父亲与钟伯伯你一言我一语，聊到开心处是不是还哈哈大笑。 　　郑梓妍默不作声听着看着。 　　好想回家啊…… 　　郑梓妍小心翼翼抬眸看父亲一眼，心里发问，您二位究竟什么时候能聊完，这都快晚间十点钟了。 　　父亲没注意到她的幽怨眼神。 　　郑梓妍回头，求助地看看母亲，却发现母亲与钟伯伯的妻子凑到一齐，聊得有说有笑的。 　　“哎呀，您是服装设计师？原来这品牌是您的呀！” 　　那人惊讶道。 　　钟伯伯妻子一身国外定制衣服，雍容高雅不张扬，品牌刚刚好就是卡塔琳娜创建的那个。 　　她是这品牌的死忠粉丝，每季出新的款式，都必定会远远从欧洲买回来。 　　这刚刚，她见卡塔琳娜身上穿的衣服，设计风格很熟悉，就过来攀谈几句，没想到竟然碰到正主了。 　　“我最喜欢的就是您设计的衣服了，设计落落大方，款式新颖，用的布料也好……” 　　卡塔琳娜听着对方的称赞，笑意连连，抿嘴笑，心情大好。 　　郑梓妍：“……” 　　算了，她妈妈是靠不住了。 　　钟伯伯：“看你家孩子的样子，应该在读高中吧？” 　　郑权：“开学高一。” 　　“在西江省那里读？” 　　郑权点头：“嗯，留在身边，我也放心，就不转学回来这边读了。” 　　“叮铃铃——” 　　手机铃声响起。 　　铃声熟悉，就是郑梓妍那台智能手机的默认铃声。然而郑梓妍下意识去翻包拿手机时，她对面那位钟祥已经拿出了手机，在嗡嗡震动着。 　　郑梓妍的银白，他的灰黑，恰好同样款式。 　　钟祥：“……” 　　自家老爹在和郑叔聊天，聊得愉快。他搭眼见到来电显示，觉得这场面接电话不合适，想都没想，动动手指直接给挂了。 　　谁想，他刚刚挂断，顿不到几秒钟，同样的电话就又打进来了。 　　钟伯伯被吸引了注意，落在他身上：“是谁的电话啊？” 　　大脑疯狂运转，钟祥在短短半秒钟内转了不知道多少弯弯，张口：“我大学同学，应该是找我问课设的事情。” 　　钟祥跑到旁边去接电话。 　　“哦。” 　　钟伯伯点头，指指点点自己儿子笑骂：“你看看这小子，弄个课程设计都一天天神神秘秘的，接电话都要跑到别处接。” 　　郑权笑着调侃：“这行为，咱们当年高中班主任是怎么说的来着？” 　　钟伯伯怔怔，随后哈哈笑起来。 　　似乎是终于感受到自己女儿的碎碎念叨，郑权借着说：“要不今天到这里吧？时间不早了，咱们各回各家，我来探望老爷子能在京多待几天，咱们改天好好聚聚。” 　　“那行。” 　　妈耶！ 　　总算能回家了！ 　　郑梓妍在心里直呼万岁。 　　她转身往母亲身边走，却和打电话回来的钟祥撞个照面。 　　钟祥电话怼在耳边：“今晚的场我就不去了，家里聚餐，还碰到我爸好友了，时间赶不开。” 　　说着，神神秘秘一笑：“还有明天的场，记得多订出位置，我可能带人过去。” 　　电话里：“哦？钟哥，你这是又请到哪位大小姐还是公主了？” 　　钟祥：“这次可是真公主，人家能不能去还不好说呢，我这刚被人家爷爷给一顿训，唉。” 　　郑梓妍：“……” 　　就这样撞个照面，两人脚步都是一顿。 　　钟祥一个激灵挂断电话，侧开身，做足绅士模样：“梓妍小姐，可以的话，我能加一下你的微信吗？” 　　“您想浏览京城的话，随时和我说一声就行。郑叔叔忙，我在京城土生土长，哪里好玩都清楚的，最近放假也正好闲下来了。” 　　“还有，之前我的说法可能有点偏差，我们明天的聚会……其实更类似茶会，就是大家聚在一起说说话聊聊天而已，不知道您能否赏光呢？” 第336章 三百三十一章 我的休息大计：你不要过来啊！ 　　夜风徐徐。 　　钟祥看着郑梓妍一家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语。 　　京城，他在这样的国际化都市里出生，长大。二十几年里，各式各样的女生见多了，也见惯了。 　　而郑梓妍…… 　　会被郑梓妍拒绝，早在钟祥的预料之中。 　　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只要稍微观察就能清楚她是听家长话，家教甚严的孩子。 　　待人处事，行为举止，礼仪堪称完美。 　　然而这银发赤瞳，真如他们童年戏言般像是童话里精灵的女孩，尽管是在若无其事地温暖笑着，眼眸里的深深倦意却根本没有藏。 　　清清楚楚的，钟祥看得清。 　　她那双红酒般的池眸，虽然倦着，却格外明亮。眸光里，满是纯粹与坦坦荡荡。 　　这种气质很独特，在钟祥认识的同龄人里少有。如果考虑到郑梓妍的家境，就更加凤毛麟角了。 　　就是被对方婉言拒绝，钟祥心里都没能升起什么不愉快。 　　相反，“精灵”的纯真近在咫尺，相比之下，他甚至有种自己已经是肮脏大人的感觉了。 　　“走了。” 　　司机驾车抵达，父亲招呼他。 　　“知道了。” 　　回家路上，他想郑梓妍的事情，视线落在手机屏幕里“微信好友申请通过”的消息通知，忽然一声自嘲似的浅笑。 　　郑梓妍：“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他们这些肮脏大人们的聚会，郑梓妍这样的公主不来参加也好。 　　熄灭屏幕，钟祥的眼神落到车窗外，陷入沉思。 　　“儿子，在想什么？” 　　车里，父亲突然问。 　　钟祥怔怔，回神：“在想能不能找机会约郑叔叔的女儿出来。” 　　“你郑叔叔他们再有两天就回西江省宁州了，想约可得抓紧时间。” 　　父亲笑他：“怎么，看上人家了？” 　　“……” 　　钟祥沉默良久，想想郑梓妍的模样，最终轻笑一声，脸上露出轻松表情：“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父亲调侃：“那孩子才高中生。” 　　钟祥反问：“爸爸，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您和妈妈也是高中时候谈的恋爱吧？大学毕业就结婚了。” 　　“臭小子！” 　　父亲没说话，母亲先嗔怪地锤他一下：“长大了，都敢调侃你老爹老娘了？” 　　钟祥讪讪：“我就是实话实说嘛……” 　　话题说到这里，母亲也回忆起郑梓妍的模样，认真思考起来。 　　“那孩子乖乖巧巧的，哪里都好，看着就惹人怜爱，应该能是温柔善良，善解人意的好孩子。” 　　母亲若有所思：“就是这样子……” 　　他们两家，祖辈相交甚深，是能够互相给对方挡子弹的关系。父辈地位格局又相当，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完全谈得上门当户对。 　　唯独郑梓妍的样子，让钟祥母亲忍不住却步。 　　到底是过于与众不同了。 　　当年，郑梓妍出生之后，那郑权将自己女儿的事情藏得死死，就是与自己最好的朋友都没有说起过，恐怕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吧？ 　　钟祥倒是不以为意：“妈妈，郑叔叔的女儿自小在欧洲长大，能不能看得上我都是另说呢。” 　　细来想想如果不是规定的改变，他就是与郑梓妍相遇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 　　翌日。 　　太阳高起时，郑梓妍悠悠醒来。 　　昨日下午，父亲郑权打电话给这些年合作愉快的家政公司，空调在他们晚间回来前就已经安装妥当。 　　凉凉爽爽，郑梓妍睡了好觉。 　　她拿枕边手机来看。 　　有早晨魏莱打来的电话，昨晚到爷爷家吃饭，郑梓妍手机开着静音，夜里睡得沉，她也根本感受不到震动，没接。 　　微信上，是钟祥两小时前用德语发消息发来的早上好。 　　昨晚，郑梓妍拒绝了茶会邀请。 　　但出于礼节考虑，郑梓妍还是将自己的联系方式给那叫做钟祥的大学生了。 　　倒是德语…… 　　该说钟祥消息灵通呢，还是该说他多才多艺呢？ 　　她发消息给钟祥，同样问声早上好。想想，后面跟上一句：“用中文也可以的，我看得懂。” 　　如果是知道她在德语系国家，特意找来翻译软件一句一句对照，这未免太难为自己了。 　　再翻翻手机，未处理通知里有山吹八千代发来的电子邮件。 　　【怎么了？】 　　邮件内容没头没尾，郑梓妍却能明白是樱小路露娜借山吹八千代的手机发给她的。 　　回家时，郑梓妍是在太疲惫。 　　甚至没有精力沐浴，与樱小路露娜她们约好一齐玩游戏的事情自然也就鸽掉了。 　　手机放回原位，郑梓妍蜷蜷身体，不想起床。 　　昨天这整整一天。 　　她被飞机与汽车轮番摧残，晕机晕车，睡眠严重不足，昨夜回来的又晚，郑梓妍就是一觉睡到现在，身体都没有解乏太多。 　　幸亏没有答应去参加茶会。 　　裹紧被子，郑梓妍想，钟祥说的茶会，大概应该与她住院在东京时，参加过的大藏家晚餐会，樱小路家赏樱会类似。 　　不同之处，仅在于没有大人在场。 　　但哪怕仅仅是有同龄人……完全陌生的人，聚在一齐觥筹交错，聊天说地，谈古论今，郑梓妍回想起在东京参加宴会是被庞大人际关系支配的恐惧，心里就忍不住阵阵颤抖。 　　郑梓妍不想参加，一点都不想。 　　更何况，以郑梓妍现在的状态，她觉得自己就是爬出被窝，感觉完成这简简单单的动作都能耗光她全天所有的力气。 　　郑梓妍不由得叹口气。 　　晕机晕车。 　　她这身体，真称得上现代交通工具毕生之敌。昨晚他们打车回家，稍有阻塞，出租车开得走走停停，郑梓妍险些一顿一顿直接晕在车里。 　　否则，她也不至于回家后一丁点精力都没有了。 　　记得父亲说过，他年轻时候与女儿一样，晕车晕机的厉害。但乘车乘机久了，也就渐渐适应了。 　　郑梓妍还小，不懂乘车乘机久了，究竟是要多久。 　　父亲也讲过，通常晕车的人，自己驾驶车辆时，注意力高度集中就不会再有晕车的感觉。 　　所谓晕车，从医学角度来讲，不过是人类数万年发展出的保命机制罢了。 　　当人乘坐交通工具高速行进时，主管平衡的神经能够敏锐检测到此时的运动状态，并将信息反馈给大脑。 　　同时，处于交通工具内的人，能够见到的东西又大多是静止的。另一套感知系统——眼睛，同样会将静止的状态信息反馈给大脑。 　　两套感知系统，感知到截然不同的结果。一边运动，一边静止，却全都是真实感觉。 　　这代表什么？ 　　按照人类经年累月发展出的保命机制来讲就是——中毒了。 　　大脑：“你中毒了，都产生幻觉了，一定是刚刚吃的什么东西不对劲，有毒，赶紧吐出去，别死了！” 　　于是就…… 　　咳咳。 　　所以只要两套感知能够统一口径，开车的人，眼睛看着不断变化的景象，在操作机器。神经也能够感受到此时正处于快速运动中，精神再高度集中，自然而然就能够极大缓解眩晕症状了。 　　但郑梓妍尚未成年，还没有到可以考驾照的年纪。 　　还有一年满十六周岁，就是满大街的新国标电动车都没有驾驶的资格。 　　更何况，她来京探望爷爷，总不能跨越数千里，跋山涉水驾车，像是自驾游地自宁州北上回京吧？ 　　想想就很不现实。 　　算了算了。 　　去爷爷家探望过了，也拒绝了茶会。今天应该不会再有事情找她，再休息休息，睡睡觉，今儿就这样缩在家里哪儿都不去，悠闲地度过一天吧。 　　郑梓妍闭眼要睡。 　　“叮咚。” 　　手机却响了。 　　是钟祥的回复：“没关系。相比中文，梓妍小姐应该更喜欢德语吧？我最近正在考虑到慕尼黑留学，不知道我的德语在梓妍小姐哪里感觉如何呢？昨晚睡得好吗？” 　　呃…… 　　钟祥的德语口语，郑梓妍没听过。但至少这发过来的消息还满正宗的，不像是那种用软件翻译出的语句错误百出。 　　嘛。 　　郑梓妍淡淡笑一下。 　　不管怎么说，用自己熟悉的语言交流，果然还是会更加舒心呢。 　　她揉揉自己有些胀胀的额头，拿来手机，用德语发消息回复：“睡得很好，你的德语已经很厉害了。” 　　“叮铃铃！” 　　消息刚刚发送。就这时，郑梓妍的手机铃声响起，有电话打进来，直接覆盖了微信界面。 　　郑梓妍：“……” 　　画面跳转的瞬间，郑梓妍还以为是魏莱这孩子打电话过来的。可等她看清来电信息才发现是她那位迪特琳德表妹。 　　琳德？！ 　　郑梓妍心里一惊，暗道糟糕。 　　“姐姐，等你休息好了，我再来找你！” 　　郑梓妍想起昨天下机时，迪特琳德挥手告别前与她说过的话。 　　那德语，无比正宗，郑梓妍现在回想着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你不要过来啊！！！ 　　“滴——” 　　郑梓妍虽然心里碎碎念，还是手指动动给电话接通。 　　“姐姐！”电话那边迪特琳德的声音元气十足，德味，听着亲切：“休息得怎么样了？身体还好吗？” 　　我就知道。 　　郑梓妍的额头飘起黑线。 　　她想说不好。但话到嘴边，郑梓妍又讷讷：“休息的……还行吧。” 　　迪特琳德：“那姐姐，咱们一齐出去玩吧？” 　　郑梓妍正要拒绝。 　　迪特琳德紧接着的话，却干脆利落地打碎了她所有的幻想： 　　“姐姐，我和祖父已经在你家门口了，是不是很惊喜？” 　　“哈？！” 第337章 三百三十二章 手机铃声响不停 　　迪特琳德-茨威格特。 　　郑梓妍不能说自己与这位亲缘关系不近不远的妹妹，完全没有共同语言。 　　但迪特琳德过于热情直率的性格，即使曾经相处过一段时间，依然让郑梓妍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迪特琳德随祖父沃尔夫冈进她家屋的时候，她握着手机侧躺在卧室床上，震惊得无话可说。 　　郑梓妍深吸气。 　　得，她今天的慵懒日常没了。 　　从柔软被子里慢腾腾地一拱一拱钻出来，郑梓妍心累得七窍生烟，磨磨蹭蹭到卫生间洗漱。 　　餐厅里摆好郑梓妍那份早餐，小米粥搭配包子和茶叶蛋，父亲郑权今早晨练时在附近市场买好的。 　　“姐姐！” 　　被父亲母亲招待坐在客厅沙发的迪特琳德见到郑梓妍出来，挥手打招呼。 　　“呃……” 　　迪特琳德怔怔。 　　她姐姐的模样，头发毛毛草草，睡衣凌乱，睡眼惺忪，完全是没有睡醒的模样。 　　“姐姐，你刚刚在睡觉呀？” 　　郑梓妍听得见声音，却困得不愿睁开眼睛。 　　如果不是迪特琳德，她完全可以悠悠哉哉睡到吃午饭的。 　　母亲浅笑，替她解释：“你姐姐晕机，昨晚回家也晕车了，还没休息好呢。” 　　沃尔夫冈老人沉声：“缺乏锻炼。” 　　迪特琳德深表认同地点点头。 　　“祖父好……” 　　郑梓妍极淡笑笑，无语得不想多说话。 　　不过，陪着迪特琳德逛逛这里貌似也没什么不好的。 　　毕竟郑梓妍离开京城也有十几年了。 　　上次回京，她忙着更改户口簿身份证，短暂停留几天，根本没有精力四处走走看看。 　　郑梓妍这样安慰自己。 　　沃尔夫冈老人都被迪特琳德拽上出门，她再拒绝就不好了吧？ 　　抬头透过客厅的窗看看外面，嗯，艳阳高照，天朗气清，端是十足的好天气呢！ 　　啊啊…… 　　郑梓妍按按太阳穴。 　　她的身体，见不得阳光。被阳光长时间照射的话，爆破晒伤算轻，严重时候甚至有可能会肌肤渗血，肌肤上出现一个接一个的细小血点，疼痛难忍。 　　看来遮阳伞遮阳帽防晒霜要准备齐全了。 　　除非必要，郑梓妍不喜欢用自己身体的问题去拒绝别人。 　　“我的身体不能见阳光，所有有些事情就如何如何的。” 　　银发赤瞳本就是特别的。 　　郑梓妍不喜欢用发赤瞳，再向其他人强调自己有多么与众不同。 　　她简单洗漱出来：“琳德，你稍微等我一下。” 　　“嗯嗯。” 　　迪特琳德点点头，表示理解。 　　郑梓妍一直觉得她妹妹迪特琳德之前一定有与她状况类似的朋友。 　　否则他们这些“月之子”的禁忌，迪特琳德怎么会知道的这样清楚。 　　换衣服准备出门吧。 　　郑梓妍找条干净长裙出来。身上睡裙刚脱到一半，还静静躺在枕边的手机震了下。 　　随后震动一下接着一下，很有规律，是有人打进了电话。 　　会是谁呢？ 　　郑梓妍心想。 　　自东京回国之后，她新办理的手机号。知道这号码的，算上自己父亲母亲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 　　她不想让对方等待太久，睡袍卡在脖子上，睡袍下的肌肤雪白雪白，只有内裤的薄薄布料挡着。 　　腾出手去拿手机，郑梓妍才知道是魏莱。 　　“喂。” 　　郑梓妍的表情还算得上和颜悦色。 　　手机那边：“呜呜呜，呜哇，梓妍哇！” 　　郑梓妍：“……魏莱，你怎么了？” 　　魏莱破涕而笑：“足足两周啊，我感冒可算是好了，终于满血复活啦！” 　　“……”郑梓妍嘴角扯扯：“那挺好的。” 　　“所以呀！” 　　魏莱与迪特琳德一样，元气十足的：“我们家准备这两天去宁州逛逛，旅游，购物，看看高中学校。梓妍你最近身体怎么样？忙不忙？” 　　去宁州？ 　　郑梓妍无言地望望窗外景象，说：“魏莱，我和我父母回京探望爷爷了，现在不在宁州。” 　　“啊？” 　　魏莱的失落没加掩饰：“在京城啊……那梓妍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魏莱心想，要是郑梓妍在京待好久的话，她就拜托父亲母亲“中考奖励”带她去郑梓妍那里旅游好了。 　　“啊……” 　　郑梓妍苦恼得直敲头。 　　“后天就回去了，逛宁州的事情到时候再说吧。说实话，现在我对宁州也不是很熟。” 　　宁州的夏季太热，阳光毒，郑梓妍可没有自虐倾向。 　　（emmmm，那顶着太阳答应和迪特琳德一齐逛逛京城呢？） 　　总之。 　　郑梓妍好说歹说，好说好商量，终于在答应回宁州后好好陪魏莱四处逛逛，这才顺利挂断电话。 　　睡裙离身，长裙上身，终于遮住抹抹雪白。 　　端坐到书桌前，拽来小镜子客串梳妆台，郑梓妍捋顺头发梳理。 　　她的卧室小小，床正对书桌，其间距离放带椅背的椅子都勉勉强强。郑梓妍又是齐腰长发，身体伸展不开，打理起来着实不怎么方便。 　　郑梓妍忍不住想，要是他们在京城的家能再大些就好了。能有宁州市委宿舍安排给他们家的住处那么大就好了。 　　她居住过的地方，安特卫普那里母亲后来申请来的宿舍，东京的私人医院，外公的大藏家，海州宁州安排给她父亲郑权的住所，全都比这里来的宽敞。 　　毛草发梢抚平，郑梓妍捏发带要给头发理成单马尾辫，像昨天那样。 　　“叮——” 　　手机却响了。 　　清脆一声，是微信好友发来消息的提示音。 　　郑梓妍：“……” 　　她单手按住，别让头发散了。另手腾出来去拿。 　　钟祥：“能被梓妍小姐这样夸奖，我就稍微能有些安心了。” 　　郑梓妍半闭着眼睛，长长出口气，把手机放下了。 　　老实说，郑梓妍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她稍微有点觉得烦了。 　　头发打理好，郑梓妍没有化妆。素颜朝天，然后给脸颊脖颈全方位无死角地涂抹了厚厚一层防晒霜。 　　成膜需要些时间，刚好够她把父亲买回来的早餐吃了。 　　谁想。 　　郑梓妍抬起手腕，刚刚抓住包子要咬，房间里的电话又又又响了！ 　　不是微信提示音，是电话。 　　郑梓妍：“……啊。” 　　这又是谁啊。 　　老话，郑梓妍新办的手机卡，知道这新号码的人没几位。 　　郑梓妍蹙眉。 　　她放下包子，回屋拿手机过来看，见竟然是国际电话，东京那里山吹八千代打过来的，虽然觉得奇奇怪怪，蹙紧的眉梢却松了。 　　能与山吹八千代姐姐聊聊天，她还是开心的。 　　郑梓妍回到饭桌前接，打开免提： 　　“梓妍，你怎么了？” 　　手机里出现的，不是山吹八千代的声音。 　　这声音，冷清、平静，其中又透着丝丝关心：“昨晚没来玩游戏，怎么招呼都没打一声？” 　　郑梓妍这孩子，做事守信认真。答应别人的事情，如果做不到了，一定会抽出时间提前把事情讲明白。 　　所以……她突然一声不响地没上线就很不寻常了。 　　“露娜。” 　　郑梓妍刚刚还是随意的，一边吃早餐一边打电话聊。 　　但打来电话的既然不是几乎被她视为母亲般角色的山吹八千代（大雾），郑梓妍就又将手里咬出牙印的包子给放下了。 　　“昨晚回家的晚。”郑梓妍说：“回家路上堵车，车开得走走停停，我晕车了……” 　　手机在餐桌上沉默许久。 　　郑梓妍微微张着嘴。 　　就刚刚，包子都进她嘴里了。包子顺着牙印流油，纯牛肉馅儿的包子那个香啊。 　　樱小路露娜忽然问：“身体没有事吧？” 　　能折腾得郑梓妍这孩子连上线说明情况的精力都没有，一定是十分严重的晕车状况了。 　　樱小路露娜想。 　　“已经没事了。” 　　郑梓妍心里暖暖。 　　樱小路露娜这孩子，就像她山吹八千代姐姐说的那样，尽管因为过往的那些经历变得有些……小恶魔？ 　　但至少本心不坏，是很温柔很善良的人呢。 　　“那就好。”樱小路露娜说：“倒是梓妍你这身体，啧啧。” 　　声音渐渐玩味起来，郑梓妍面色发黑。 　　“真就是完全意义的病弱大小姐啊。” 　　“……” 　　“啊啊，真是，只要想象梓妍昏昏沉沉的模样就感觉超有趣，画服装设计图的灵感都有了。” 　　“……” 　　郑梓妍忍不住不吐槽了。 　　她眼眸眯成缝隙，挑起笑，也不理早餐了：“露娜，我觉得从病弱程度上讲，应该是你更让八千代姐姐费心吧？” 　　“还有猫女服。啊啊，真是，只要想象露娜你猫耳猫尾的模样就感觉超有趣呀。正好正好，我找八千代姐姐要照片的话，不知道她会不会给我呢？” 　　郑梓妍一字一顿：“我觉得素描出来，装裱好挂到我房间里，一定会很有诗情画意。” 　　“……” 　　短暂沉默。 　　手机那边的樱小路露娜竟然嘻嘻嘻地笑了，笑得郑梓妍发毛：“梓妍~” 　　“嗯？” 　　“梓妍呀。”樱小路露娜一副过来人的口吻：“你觉得扮成猫娘这种事情，你逃得掉么？” 　　郑梓妍不以为意：“八千代姐姐不在我身边，当然能逃得掉了。” 　　“但是我听八千代说，你母亲，那位卡塔琳娜老师应该回国就在你身边的吧？” 　　“我妈妈？” 　　郑梓妍隐隐视线，偷偷往客厅里正招待沃尔夫冈老人的母亲看过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郑梓妍信誓旦旦。 　　这怎么可能嘛！ 　　郑梓妍摇摇头。 　　她妈妈是谁？ 　　那可是出身茨威格特家的大小姐，有名的古典派服装设计师，怎么可能会对自己女儿做这种事情？ 第338章 三百三十三章 浓香四溢 　　“嗡嗡嗡。” 　　手机闹钟震动响起的时候，郑梓妍撑伞躲在阴凉里，在等电烤炉里的烤肠慢慢旋转，慢慢变得金黄。 　　“啪。” 　　烤肠的颜色渐渐深了，有的啪地爆开肠衣，露出里面晶莹流油的肉粒来。 　　感受到手机震动，郑梓妍知道今天的时间已经稳稳来到十一点，她陪着迪特琳德妹妹出门有两小时了。 　　十一点的闹钟，是郑梓妍这段日子设定给自己的绘制服装设计图的休息时间点。 　　说来惭愧。 　　这次回京探望爷爷之行，她在行李箱里带齐了所有绘制服装设计图需要的工具，却直到现在都没有拿出来绘画哪怕一笔。 　　最近的自己实在太怠惰了。 　　郑梓妍不开心地努努嘴。 　　但也没有什么办法嘛。 　　她郑梓妍晕车晕机也晕船，哪次车马劳顿后不是要缓上三四天才能缓过精神来？ 　　能撑起精神到爷爷家探望，能撑起精神陪着第一次来京的妹妹逛逛，郑梓妍已经很努力了。 　　“小姑娘，你们的烤肠好了！” 　　恰这时，烤肠烤好。 　　长城上，贩卖烤肠的大叔利索拎起卖相最好的三根，轻车熟路撒些辛香料，装牛皮纸袋里递给了郑梓妍。 　　近些年来这里旅游的国际游客渐渐多了，就是大叔这样文化水平一般般的都能说两句简单英语。 　　“谢谢。” 　　烤肠是迪特琳德点的，这会儿早跑去别的地方四处看看。沃尔夫冈老人跟着，只有郑梓妍等在原地。 　　她甜甜笑，用很标准的中文普通话答复，接过烤肠。 　　大叔惊讶：“你中文说的真好！” 　　说着，左手没停地翻动烤肠，右手给郑梓妍大大地竖起拇指。 　　郑梓妍渐渐笑得有些苦了。 　　虽然对于郑梓妍来说，讲德语要比讲中文更加舒服。 　　但她的国籍在这里，不论如何去讲她都是这里的人，被夸赞中文说的话，总觉得有些怪异呢。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郑梓妍的母亲卡塔琳娜是美人。郑梓妍眉宇间有继承自美女母亲的俊俏立体，她的容貌又是如此与众不同的银发赤瞳，更何况她刚刚还是一直跟在沃尔夫冈老人和迪特琳德身边的。 　　被误认为国际友人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 　　郑梓妍没解释，转身找起迪特琳德他们的身影。 　　没走远，诺，迪特琳德就在那边贩卖核桃工艺制品的摊位前面呢。 　　她端起一艘完全由核桃拼接制作而成的战舰，问老板：“这是霓虹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的大和舰吗？” 　　迪特琳德问的德语，老板懵懵没听懂。 　　沃尔夫冈老人笑了。 　　“老板，老夫孙女问你这艘玩具战舰，是否为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霓虹的大和舰。” 　　沃尔夫冈老人讲中文倒是讲得……颇有古代味道。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他会中文这件事情，还得归功于那位郑龙老鬼哩！ 　　当年慕尼黑军事学院，他与郑龙和大藏日勤并称三杰。互相学习，这对方祖国的语言同样学得差不多精通了。 　　记得郑龙那老家伙是在这座城市里养老的。离开之前一定要去拜访拜访，琳娜他们应该能知道住址吧？ 　　张口说出中文的沃尔夫冈老人陷入回忆，那边核桃工艺品老板歉意向迪特琳德笑笑。 　　能交流，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向沃尔夫冈老人介绍：“您们可真有眼光！这就是我亲自模仿文献里人类史上最大的战列巡洋舰大和舰，用核桃等比例制造的……” 　　“祖父，琳德！” 　　郑梓妍远远招呼他们，走到身边。 　　核桃工艺品老板介绍得喋喋不休。沃尔夫冈老人见这玩具战舰制作得的确精良，迪特琳德也喜欢，不再多听，直接付款买了。 　　老板喜笑颜开：“好嘞，我这就给你们打木板装好！” 　　这艘等比例大和舰是他摊位里最贵的东西，卖出去，顶好几天的营业额了。 　　余光见到郑梓妍过来，他又用蹩脚的英语招呼说：“您需要点什么？” 　　“……”郑梓妍顿顿，讲中文讲得一字一顿：“不需要什么，我来找人的。” 　　她递烤肠给沃尔夫冈老人和迪特琳德。 　　迪特琳德眼睛亮起来：“这么快就好了？” 　　爬长城累人，就是迪特琳德这样精力充沛的小姑娘都有点吃不消。爬到上面，又闻到随微风漂浮过来的烤肠香—— 　　那香，猪肉被炙烤出油脂的香。迪特琳德抵不住诱惑，当即飞过去买了。 　　沃尔夫冈老人接过烤肠，没有直接吃，先嗅了嗅。 　　迪特琳德倒是直接咬一口。 　　“呜呜呜！” 　　她眸里的光更亮：“好吃！” 　　郑梓妍端起烤肠。 　　这烤肠矮矮短短，圆滚滚，看着蛮可爱的。裂开的肠衣能见到里面肉粒，算得上肉肠，淀粉应该挺少的。 　　她送到嘴边，咬到一小块，慢慢咀嚼。 　　别说，真挺好吃的。 　　咬掉的瞬间，猪肉炙烤出的汁水就在嘴里四溢出来。很香，香得流油。 　　迪特琳德吃得快，一根结结实实的猪肉肠三口吃掉。吃完，意犹未满，还想回摊位那里再买一根来。 　　郑梓妍问她：“琳德，这烤肠多少钱一根？” 　　迪特琳德嘴里还嚼着：“五元一根。” 　　五元一根。 　　郑梓妍嚼嚼，感受感受口感，忽然有种那烤肠大叔太良心，再这样售卖下去妥妥会亏本破产的感觉。 　　“不用了。” 　　沃尔夫冈老人招呼孙女回来：“也快到中午饭的时间了，咱们下午再出门，中午回去吃饭吧。” 　　“咱们国家的肉肠，不比这里差。” 　　茨威格特家，在种花家京城有房产，有企业。企业下属餐馆做德菜可是做得相当正宗呢！ 　　沃尔夫冈老人转过头来，看看郑梓妍，吩咐：“郑梓妍，你打电话让你父母也过来罢。中午都我家餐馆里吃顿午餐。还有——” 　　沃尔夫冈老人想让郑梓妍他们叫郑龙过来。但转念想想，又没说出口。 　　郑龙老鬼那倔脾气，还是改天他沃尔夫冈亲自拜访好了。 　　郑梓妍听到声，问：“还有？” 　　“没什么。”沃尔夫冈老人摇摇头，面容不再严肃，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郑梓妍，德菜你都喜欢吃些什么？告诉我，我先吩咐后厨做准备。” 　　“呃……” 　　郑梓妍在瞬间仿佛从沃尔夫冈老人的身上见到了自己爷爷。 　　…… 　　…… 　　…… 　　郑权到茨威格特家餐馆的时候，人还在奇怪着。 　　就刚刚，宁州市委宿舍的保安给他打来电话，说有他们家的国际EMS快递到了。 　　国际EMS快递？ 　　郑权最近没网购过什么东西。问妻子卡塔琳娜，她也奇奇怪怪表示不清楚。 　　再与保安详聊几句，郑权才明白这是霓虹邮寄过来的邮件。寄件人在保安再三不确定猜测下，应该是山吹什么什么。 　　山吹，那就应该是她妻子的学生，那位山吹八千代了。 　　郑权挂断电话，问：“琳娜，你知道这孩子给咱们女儿邮寄的什么吗？” 　　卡塔琳娜想不明白，摇摇头。 　　算了，等到茨威格特家餐馆里，直接问问他们女儿应该就知道了。 　　中午十二点，郑权和卡塔琳娜到餐馆。茨威格特家这家餐馆，品味高档，知名度高，生意红火，郑权他们到时，有好些食客在用餐。 　　郑梓妍与迪特琳德他们一齐，在三楼包间里等着。等候在门厅的服务员训练有素，被沃尔夫冈老人吩咐过的他，在郑权他们进来时就迎接过去，面带微笑地送他们上楼。 　　这服务员……说服务员有些委屈他了。他今年四十又三，是汉斯那边茨威格特家的支系族人，现任这边餐馆的经理，来种花家京城工作有十年了。 　　老实说，听沃尔夫冈老家主讲等会要过来的是卡塔琳娜-茨威格特，他还挺吃惊的呢。 　　他向卡塔琳娜行礼：“琳娜夫人，好久不见了。” 　　卡塔琳娜挑挑眉：“好久不见……我们之前认识？” 　　他笑笑：“夫人小时候曾将在下打……都是往事了，也许夫人不记得，但在下却是记忆犹新呢。” 　　那年，卡塔琳娜他们还是小孩子。 　　这位经理曾经不自量力向卡塔琳娜告白过。至于结果嘛…… 　　咳咳，不提也罢。 　　卡塔琳娜点点头。 　　她离开茨威格特家有三十年，童年的很多事情都遗忘得差不多了。 　　“郑，郑叔叔？” 　　赶巧，郑权他们在二楼的楼梯拐角处碰到了钟祥。 　　钟祥怔一下，表情莫名尴尬。 　　“哦，是小钟啊。”郑权笑着应：“真巧，你们家也来这里用午饭啊？” 　　“不是。” 　　钟祥心里暗暗叫苦：“郑叔叔，我是和我同学过来的，我爸妈不在。” 　　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 　　茶会定在下午三点开始。中午有空，他想着得找家郑梓妍能喜欢吃的餐馆请客才行。 　　这郑梓妍自小在安特卫普长大，那里是德语区（不接受反驳，本书设定的就是德语区。）。郑梓妍的母亲又是汉斯那里的人，钟祥思来想去觉得可能还是德系菜肴会更合那银发赤瞳精灵的胃口。 　　所以中午饭食一到，他钟祥就拽着三两好友直奔这家档次最高，名气最大的德系餐馆来了。 　　可谁想。 　　这，这还怎么请人家吃饭啊！ 第339章 三百三十四章 老顽童，一群老顽童 　　之前的郑梓妍，是心累得七窍生烟。 　　现在她是真累得七窍生烟了。 　　中午，他们家与沃尔夫冈老人一齐用的午餐。德菜丰富，猪肘流油，肉肠溢香，搭配酸酸脆脆的酸菜，吃得郑梓妍是唇齿留香。 　　然而。 　　再如何丰富的菜肴，再如何高的热量，也抵不住午餐结束不到半小时，就拽着她继续逛京城的迪特琳德-茨威格特。 　　郑梓妍的精力有限。晚间迪特琳德兴致勃勃时，她已昏昏欲睡，还是沃尔夫冈托茨威格特家的工作人员开车送她回家的。 　　“八千代姐姐，替我和露娜说一声，我今天也不玩游戏了。” 　　天热，逛得久，郑梓妍黏黏一身的汗。简单冲过凉，郑梓妍到卧室躺躺缓缓，倦意缓不过来，于是抓来手机，眼睛半眯半睁地给山吹八千代打电话。 　　“梓妍，你怎么了？” 　　郑梓妍的倦意缓不过来，声音里倦意也没藏住。山吹八千代听出端详，不禁眉梢蹙着停住脚步，问。 　　“不用担心，啊……” 　　郑梓妍打打哈欠，更困：“我跟父母来京城探望爷爷，碰到迪特琳德他们了。被迪特琳德黏住，在城里转转悠悠一整天……” 　　山吹八千代一愣，手机里低声训她：“既然身体不舒服，直接拒绝不就好了？” 　　郑梓妍眼神飘到旁边，笑着没说话。 　　“唉。” 　　山吹八千代叹口气：“注意身体啊。” 　　“我知道啦，我知道啦。” 　　郑梓妍昏昏沉沉，好说好商量才将山吹八千代妈妈（大雾）稳住。 　　“嘀。” 　　电话被手机那边的山吹八千代挂断，郑梓妍松口气，将手机随意推到枕头旁边，倒头便睡了。 　　别看外面天色已黑，实际时间才到晚间八点钟呢。 　　“宝贝？” 　　郑梓妍的卧室静了，片刻后有细细鼾声响。 　　卧室外，卡塔琳娜唤唤女儿，郑梓妍没应她。她走进来，见女儿睡得凌乱，被子没盖好，露出段雪白雪白小蛮腰，不由得摇摇头。 　　她刚才还想着问问女儿，山吹八千代那孩子究竟是邮寄什么快递过来了。 　　算了。 　　也许……是与中考前夕，樱小路露娜托山吹八千代专门买来送来的中性笔类似的……礼物？ 　　拿起手机放到旁边桌上，卡塔琳娜给她掖掖被角，退出卧室了。 　　等女儿明天早晨起床再问吧。 　　主卧里，郑权躺床上，手指不停地动，在宁州好多工作微信群里切换来，切换去。余光见到妻子过来，他抬眸：“女儿睡了？” 　　“嗯。” 　　卡塔琳娜点头，侧侧身，躺到他旁边：“琳德这孩子也真能折腾人的。” 　　郑权笑：“有你当年能折腾人？” 　　卡塔琳娜捶他。 　　郑权鼓鼓胸膛，被捶也不痛。他说：“刚才梓妍她奶奶打电话过来，说咱家老爷子想明天中午找咱们孙女吃顿饭。” 　　京城之旅，郑权他们家原计划待三天。明日在京再歇一天，后天一早他们家就要乘机回宁州了。 　　算是送行。 　　卡塔琳娜顿两秒，嘟哝：“你家老爷子这老顽固。” 　　“……” 　　郑权瞬间不知道该说点啥了。 　　他默默瞧瞧自己妻子紧绷的小脸，心里做做比较，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他家的事，说白就那么点。 　　老爷子在等卡塔琳娜低头道歉，卡塔琳娜也在等老爷子低头道歉，谁都不肯让步。 　　唉。 　　长辈有时就是如此。 　　即使确确实实知道是自己的过错，也很难在小辈面前抹开面子。 　　郑权设身处地去想，过去这些年，他做过的那些事情，他也从没有向自己女儿诚挚道歉过。只是一直一直地，尽自己所能地满足女儿的一切需求，来弥补过去的错。 　　想到这里，郑权不由得心有戚戚起来。 　　卡塔琳娜：“至少现在他和咱们家的关系还可以，对女儿也挺好的，就行了，我不奢求太多。” 　　“是啊。” 　　郑权感慨：“真的不能奢求太多啊……” 　　…… 　　翌日。 　　起床闹钟在七点钟准时响起。 　　相比初中读书那时，郑梓妍已经将最早的手机闹钟后调足足一个小时。 　　然而—— 　　郑梓妍尝试过，也努力过了。 　　她翻来覆去，到底还是没能抵得住疲惫。 　　于是再醒来时，郑梓妍已经不知道是这日几点了。 　　母亲在门外唤她，半天没人应。 　　卡塔琳娜无奈，推门进屋，来到床边，拉拉被子。 　　“……” 　　被子被她女儿裹得严严实实，卡塔琳娜愣是没有拉动。 　　“宝贝起床了，都十一点了，该去爷爷家吃午饭了。” 　　卡塔琳娜说。 　　被子里的声音闷闷：“妈妈，怎么又要去外面吃饭啊……” 　　郑梓妍本以为来京城探望爷爷的这几天，会是轻松愉快的。 　　谁想短短三天的假期，行程却像是被谁设计过（嗯？），安排得满满当当。尤其是她的妹妹迪特琳德，拽着她在各处名胜古迹跑来跑去，跑得郑梓妍身体都像是要缺润滑油得上锈了。 　　人不是机器，不可能不眠不休。再说，即使是机器，每年里也该有一个月的时间停工检查修缮吧？ 　　卡塔琳娜叉腰，点点女儿露在外面的额头：“咱们明天就回去了，爷爷是好心请你吃饭，送送你。” 　　“我知道了……” 　　郑梓妍一拱一拱地从被窝里钻出脑袋，毛毛草草，睡眼惺忪的。 　　好像，昨天迪特琳德来她家里的时候，她郑梓妍也是这副困得几乎六亲不认的模样吧？ 　　“琳德……” 　　郑梓妍咬牙切齿，嘟嘟哝哝，却就是恨不起来。 　　来找她一齐出门玩，迪特琳德也是好心。同龄人里，能与郑梓妍玩得这样放得开的，除去魏莱樱小路露娜等寥寥几人外，也就只有迪特琳德这孩子了。 　　郑梓妍起床，理理睡裙到卫生间洗漱。 　　“妈妈。” 　　嘴里牙膏泡沫咕噜咕噜，郑梓妍忽然想起件事情，说话得乌鲁乌鲁：“有个事。” 　　卡塔琳娜：“刷完牙再说。” 　　郑梓妍着急：“别叫车，能走着去吗？” 　　昨晚。 　　如果不是沃尔夫冈老人的好意。没有坐私家车，而是先乘地铁到他家附近，再吹吹微凉夜风回到家里，就绝不会累到现在这番模样。 　　晕车啊晕车，怎么就这样难缠！ 　　卡塔琳娜熟悉女儿。就是郑梓妍说话得口齿不清，她也还是听懂了。 　　“行。” 　　母亲答应，郑梓妍开心得笑出声，结果被漱口水呛到，咳嗽好几声。 　　“行，我知道了，我明天回宁州，等我回去处理。” 　　另一边，父亲郑权电话不断，忙得不停。 　　还好一家人出门，慢慢散步到爷爷家时，郑权叮叮咚咚的电话声终于是告一段落了。 　　“好！” 　　爷爷家庭院里传来叫好声。 　　郑权的心思被这声叫好牵引，领着妻子女儿一进门就见到他家老爷子在庭院里，一招一式虎虎生风，与对面老人对招得……颇有战争年代的萧瑟气息。 　　对面老人是谁？ 　　当然是那位沃尔夫冈了！ 　　昨晚，沃尔夫冈找郑权卡塔琳娜他们要来郑龙的家庭住址，这第二天上午就带上孙女来找郑老鬼叙旧了。 　　叙旧？！ 　　那边迪特琳德，双眸有光，正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她爷爷沃尔夫冈。郑权见到两位老人你来我往，心脏噗通跳，感觉像是要跳出喉咙。 　　“郑老这招挡得好！” 　　另边，钟家老鬼还在对自己老战友品头论足呢！ 　　就刚刚，沃尔夫冈一拳打向郑龙喉咙。这拳打得稳稳当当，凶凶狠狠，看架势就知道是战场杀招，绝非花架子。 　　如果不是郑龙鞭腿踢出，顺势下沉用肩膀去顶，只怕—— 　　我的天！ 　　郑权吓死，张口要喊。 　　然而就这电光火石间，沃尔夫冈的重拳打空，郑龙却狠狠撞击到他的肋骨，反手锁住对方关节，胜负立判了。 　　沃尔夫冈忍痛，却笑：“你这老鬼，身子骨还挺硬朗啊！” 　　郑龙松开他，哈哈笑：“那是。我这身子骨好着呢！” 　　沃尔夫冈调侃：“我就说咱们学院当年不该只教理论战术，也该开门格斗课。这拳脚功夫不行，还真不好意说自己是军人了。” 　　“哟，小郑来啦？” 　　观战老人们有人看见郑权，出声打招呼。 　　“嗯。” 　　郑权扬起笑容回应，却是皮笑肉不笑。 　　他哪里有什么笑的心情？ 　　他家老爷子，还有那位沃尔夫冈老人都是曾经的沙场宿将，这见面技痒，切磋切磋拳脚，不让家里人省心也就罢了。 　　你们这群老家伙在这做什么呢？ 　　真就老小孩，老小孩，越活越“童真”了？ 　　“哟，来啦？” 　　郑老爷子目光看过来，人也随着目光过来了。 　　“爸！” 　　郑权沉声，阴着张脸。 　　“我妈呢？” 　　郑权的声音还是沉着的。 　　“你妈啊，我托她出门买菜去了。” 　　郑老爷子说得轻描淡写，郑权有股气就这么卡在心里，不吐不快。 　　郑权想了想：“爸，您能不能让我这些做孩子的省点心啊。” 　　嗯…… 　　郑老爷子听着了，心里暖的，嘴上却不服输：“咋了？我这老头子身子骨硬实着呢！要不咱们爷俩练练，我能打你两个。” 　　郑权还是忍不住埋怨：“爸，我知道您厉害。” 　　“但是您今年多大岁数了？再有几个月就百岁高寿了吧？平时总叮嘱您要注意身体，照顾好自己，您刚才这是做什么呢？要是被我妈知道了——” 　　郑权话没说完。 　　郑老爷子高声：“我刚才干什么了？” 　　老人们笑着答他：“我们在院子里聊天喝茶呢！” 　　郑权：“……” 第340章 三百三十五章 天道好轮回 　　爷爷在郑梓妍的记忆里，并非那种死板到不知变通的老人家。 　　想想也是。他爷爷曾走过那战乱纷飞的年代，战争结束后又尽心尽力任职地方，是他们这个国家崭新时代的见证者，也是建设者，引领者。 　　阅历如此丰富，见识与眼界如此广阔，想必也是不可能古板到……当年把郑梓妍他们家直接赶出去吧？ 　　这些年，郑梓妍曾反反复复思考过当年事情背后的是非曲直，却不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问父母，无论父亲还是母亲，都没有向她解释过。 　　郑梓妍只依稀记得，那段时间里，母亲曾经与爷爷吵过好几次架。 　　再之后，他们家就搬出大院了。 　　走的那天。 　　爷爷蹲下来，摸摸她的头，声音温柔：“梓言，想爷爷奶奶了，就回爷爷家玩。” 　　“走了。” 　　那时，郑梓妍没来得及回爷爷的话，就被母亲冷着声，牵住手直接带走了。 　　所以当年，母亲与爷爷之间，究竟是出现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了？ 　　郑梓妍从汤圆碗里抬起头，偷偷地，静静地看着爷爷。 　　爷爷笑着，眉宇间藏不住的骄傲。 　　他目光落到郑梓妍那里：“梓妍啊，爷爷是不是很厉害？” 　　爷爷出声时，郑梓妍在咬汤圆。汤圆咬开，里面熟透芝麻香流在唇齿间，郑梓妍不方便说话，嘴唇像是亲亲汤圆地亲亲地点点头。 　　说起这汤圆，还是爷爷问她和迪特琳德想吃些什么时，迪特琳德想吃，爷爷特意另起炉灶到冰箱里翻出来给他们煮的。 　　她倒是真希望自己能有爷爷那样健康有力气的身体呢。 　　爷爷被郑梓妍的模样逗得哈哈笑。 　　那边沃尔夫冈也是忍俊不禁，停下手里筷子。 　　“想当年啊。”爷爷自夸：“在慕尼黑军事学院，论起拳脚功夫，全院就没有谁能在爷爷手里占到好处。” 　　“那可不见得。” 　　沃尔夫冈忽然出声：“我记得日勤那老鬼应该和你半斤八两吧？嘿，你们这俩亚洲老鬼。” 　　“……” 　　餐桌上的氛围，在这一刻凝固了。 　　爷爷吸口气，夹排骨给孙女和迪特琳德，说：“开心日子，你提那老东西作什么？” 　　那段在慕尼黑军事学院求学的岁月呐…… 　　余光瞥到沃尔夫冈的脸，爷爷恍惚间就像是回到了几十年前，他和沃尔夫冈还有大藏日勤把酒言欢的日子。 　　听到沃尔夫冈的话，母亲的神色明显有丝丝不自然。 　　郑梓妍将餐桌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心绪被挑动了。 　　她爷爷和外公的关系……似乎不是很好的样子？ 　　但明明，之前她在东京住院疗养时，外公还亲切地向他询问过爷爷的状况来着。 　　“哗啦。” 　　奶奶给爷爷跟前的碗满上酒，打圆场：“孩子们都在呢，阴着张脸干什么？” 　　这酒是爷爷的心头好，郑梓妍出生那年他用家里酒曲酿的小烧，陈到现在也有十五六年了，揭盖就飘香。 　　据说，这是当年爷爷特意陈酿下，准备等郑梓妍结婚那年拿出来招待亲家的…… 　　咳咳。 　　嘛。 　　据说，只是据说。 　　反正，自从爷爷听说孙子其实是孙女，他想起往事时常独自怔怔，就把这陈在地窖的酒拿来喝了。 　　喝得勤，连着几天醉醺醺的，奶奶把爷爷给好生骂了通。后来管的严了，奶奶在家，爷爷就是一周都不见得能喝到一次酒。 　　这还是沃尔夫冈来拜访，奶奶才特许爷爷今天破得例。 　　“嗯，嗯。” 　　爷爷被奶奶说了，表情才渐渐缓和过来。微微垂下眼皮，却刚刚好与郑梓妍的视线对在一齐。 　　“咳咳。” 　　他咳嗽两声，想想，还是说了：“梓妍呐，你外公那死……那人身体现在怎么样？” 　　诶。 　　郑梓妍没料到聊天话题会到她的身上，楞一下，说：“我，我外公身体，感觉挺好的，和爷爷您一样好。” 　　这爷爷看她的目光灼灼，包含某种情绪，看得郑梓妍忍不住打颤，说话都断断续续的了。 　　“一样好？” 　　爷爷冷哼：“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得。 　　郑梓妍想。 　　他爷爷和外公之间，果然有矛盾，而且好像矛盾大得很难解开的样子。 　　会是因为战争的原因吗？ 　　“行了行了。” 　　沃尔夫冈突然插嘴：“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郑梓妍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吸引的沃尔夫冈的注意力，总之是被沃尔夫冈笑着摸摸头了。 　　“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当年那事……也怪伊莎的运气实在不好吧。” 　　爷爷情绪明显地激动起来了。 　　他刚刚要说些什么，沃尔夫冈却出声打断：“咱们老辈的事情，是咱们老辈的，用你们的俗语就是“全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现在的世界可是小孩子们的，咱们这些老家伙就别太多事啦！” 　　“……” 　　爷爷苍老的嘴唇张张合合，最后到底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 　　“琳德，你觉得郑爷爷手艺怎么样？” 　　沃尔夫冈在转移话题。 　　迪特琳德倒没有领会到沃尔夫冈的用意，本着颗赤子心，实话实话：“好吃，比咱们家请的厨师做得都好吃。” 　　餐桌上的饭菜很是丰盛。 　　虽说全是中餐，却极大地照顾了德式菜肴的偏好。 　　比如说摆在餐桌正中央那道菜，是爷爷挑来上好的肋骨排骨肉，放砂锅里文火慢炖，待炖到肉接近脱骨，再放到提前准备好的酸菜和冻豆腐里大火炖煮入味。 　　冻豆腐多孔，能藏汁。夹来咬口，豆香里随了浓浓肉味和酸菜的酸酸爽爽，端是好吃得无以复加。 　　诺，那边迪特琳德就着这道菜，都吃掉两碗米饭了。 　　“……” 　　爷爷看着坐在一起的郑梓妍和迪特琳德，心里莫名地松展开，脸上带着笑了。 　　“好吃就多吃点，爷爷家管够！” 　　…… 　　…… 　　…… 　　酒饱饭足。 　　迪特琳德想喝郑梓妍爷爷酿的白酒，却被沃尔夫冈拦住了，只得与郑梓妍一齐喝橙汁。 　　迪特琳德嘟嘟嘴，是喜是厌全都写在脸上，没有任何隐藏。 　　倒是橙汁酸酸甜甜，是郑梓妍奶奶买来新鲜橙子自己榨的，味道不错，比起外面店里的果汁也不遑多让。 　　两位老人聊得久，郑梓妍下桌回小时候自己的房间小憩睡会，再醒来已是下午三点多，老人们还在聊天。 　　说起来，郑梓妍的那间卧室……离开得久，她早早就对这里的布局淡忘了。倒是房间里一尘不染，床单被褥整洁如新，她小时候画得那副近似服装设计图的图画，就是那张曾经被爷爷拿去向那些老人们炫耀的幅画，此时仍然静静挂在墙上，画纸边缘都有些泛黄了。 　　这大概算是她人生里绘画的第一幅服装设计图吧？ 　　郑梓妍笑笑，出卧室，走到爷爷跟前。 　　说起来，郑梓妍难得能在与迪特琳德相处一起的时间里踏踏实实睡着午觉。 　　就之前大家下桌时，迪特琳德趁沃尔夫冈不注意，偷偷倒来两口郑梓妍爷爷的珍藏来喝。 　　那酒入口甘醇不辣，香得很。但度数细算算，应该有差不多六十度，迪特琳德喝过后晕晕乎乎，这会正在另边房间里呼呼睡着呢。 　　耳根清净，郑梓妍的心情怎能不大好？ 　　爷爷见她过来，笑呵呵地招招手：“梓妍啊，想不想出门走走，爬爬山？” 　　郑梓妍表情一僵，毫不犹豫地摇头，怕扫爷爷的兴致，声音弱弱的：“爷爷，我可以不去吗？这两天好累的。” 　　爷爷：“咱们坐车过去，很快的。” 　　坐车？ 　　郑梓妍表情彻底僵了，连连摇头：“那个爷爷……我最近晕车晕得……有点厉害，还是别了。” 　　晕车？ 　　爷爷奇奇怪怪。 　　他记得郑梓妍小时候，时常是他开车带郑梓妍满京城的玩。那时的郑梓妍可从没有过晕车症状。 　　郑梓妍被爷爷看得不自在，讪讪，没说话。 　　沃尔夫冈：“晕车这种东西，锻炼锻炼就能适应了。像那些坦克兵练习转向，也不是说新兵一开始就能不晕不吐的。” 　　郑梓妍尴尬笑笑。 　　爷爷却一个劲地点头表示赞同：“而且，梓妍我觉得你是在自己吓自己。心里吓着自己我要晕车，我要晕车，车还没开动，你坐进车里就觉得难受了。” 　　“你小时候可是不晕车的。” 　　“这……” 　　郑梓妍迟疑了。 　　沃尔夫冈到卧室里叫迪特琳德起来。 　　“祖父……呜……” 　　半晌，迪特琳德晕晕沉沉，敲着自己的头，睡眼惺忪的睁不开，满心思想着睡觉。 　　“祖父……我可以不去吗？好困……” 　　“不行。” 　　沃尔夫冈用手腕敲敲她的脑袋：“谁让你偷偷喝酒的？出门走走，爬爬山，出出汗，刚好能醒醒酒。” 　　“呜……” 　　迪特琳德不情不愿。 　　郑梓妍瞧见迪特琳德的模样，顿觉世事有轮回，风水轮流转，心思动了。 　　爷爷继续劝：“你明天就回去了，就当再陪陪爷爷，好吗？而且那山中能比市区里凉快十几度，凉凉爽爽的，刚好能避避暑。” 　　“那——” 　　诶？ 　　郑梓妍忽然被扑过来的迪特琳德抱住胳膊。 　　“姐姐。” 　　迪特琳德眼眸水润润的，楚楚可怜看着她：“姐姐，咱们今天就休息吧？” 　　迪特琳德看懂了。 　　所谓爬山完全是老人们的临时起意，如果郑梓妍不答应，她估计也就不用去折腾了。 　　这酒劲太大，她现在脑袋迷迷糊糊，真不想动。 　　“琳德——” 　　郑梓妍忽然就笑了，笑得灿烂如花：“我觉得爬爬山挺好的。” 第341章 三百三十六章 为了你好，不见得好 　　爷爷家的越野车绕进山里时，外面天空已经稍有夕阳西下的味道了。 　　暖阳透过树叶灌木间的空隙，洒到地上。 　　路途顺利，没有堵车。越野车被客串司机的父亲稳稳开着，没停过，郑梓妍难得没有晕车到想吐。 　　晕车的人，最怕车水马龙，车开得走走停停晃晃悠悠。 　　天空灰蓝，丝丝云朵被夕阳染得红，静谧非常，显得安安静静的。 　　视线透过车窗，落在外面，郑梓妍顿觉心里敞敞亮亮。 　　看得久，眼睛微微有些难受。她抬手遮住，忽然轻轻笑一声。 　　车后座，迪特琳德却痛苦地皱着眉，摆摆脑袋，蜷缩躺在那里试着睡觉。 　　迷迷糊糊间，迪特琳德睁开眼睛。恰好与郑梓妍透过后视镜看她的眼神相视一齐。 　　“姐姐……” 　　迪特琳德幽幽。 　　郑梓妍嘴角的那抹轻快笑容，实在太过耀眼了。 　　听到妹妹的呢哝，郑梓妍不再笑，眸里的笑意却是怎么都藏不住。 　　难得迪特琳德这精力充沛的家伙会有这样兴致怏怏的时候呢。 　　“……” 　　迪特琳德小脸苦苦。宿醉后脑袋晕晕沉沉的感觉让她又将眼睛闭上了。 　　身体弱就是身体弱。她迪特琳德只是意外被酒精摧残了精神，对，全都是意外。 　　“吱——” 　　迪特琳德还在心里碎碎默念时，郑权停车到山下。 　　不情不愿的她，被自己祖父拖下了车。 　　郑梓妍倒是神清气爽。 　　防晒霜涂得厚实，爷爷早就给她准备好的防晒衣轻薄，郑梓妍只要压压遮阳帽，几近所有的紫外线就会被尽皆挡在外面。 　　有山风拂过。 　　夕阳温暖，山风却是清凉，带着草木清香。 　　郑梓妍大大张开臂膀，胸口轻轻起伏着呼吸，就连数分钟前的晕车感觉都消散得差不多了。 　　“啊……” 　　迪特琳德打哈欠走到郑梓妍旁边，脸蛋还是喝过酒后那样的红红模样。 　　老实说，迪特琳德很喜欢她的郑梓妍姐姐。 　　郑梓妍柔柔软软的，性格好好的简直像是霓虹那里的大和抚子，少有生气的时候。 　　这样的人，不论谁与她接触，感受到的，也许都会是柔情似水，温暖直入心间吧？ 　　只是…… 　　迪特琳德用孤寂的眼神看着郑梓妍，像从没有认识过她。 　　她总觉得自己绝对是被姐姐打击报复了。 　　而且开始宁可自己晕车，也要“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地报复。 　　从刚刚开始的轻松模样，绝对是逞强装出来的吧？ 　　唉……她的姐姐，究竟是什么时候，与什么人学坏了？ 　　“感觉好些了吗？” 　　郑梓妍扭头看她，声音缓和，依然是迪特琳德记忆里那副习惯于关心别人的模样。 　　迪特琳德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她揉揉自己缩在车里睡得乱糟糟的头发，轻轻点点头。 　　别说，折折腾腾，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在被凉爽山风拂面而过，酒劲晕晕乎乎的感觉还真缓解不少了。 　　“姐姐没晕车？” 　　迪特琳德奇怪，问。 　　“晕车……还好吧？” 　　爷爷招呼她们：“走啦，咱们进山啦！” 　　讲起这座山呐。 　　这山的山顶，夏秋季节时常常是云雾茫茫。雾气时而浓重，时而飘散，或急或缓，或翻腾或汹涌，端是美景非常。 　　有不少游客会选择夕阳西下时登山。在山顶暂住一晚，而后第二天太阳初升时看那山峰间云雾缭绕，云雾汇成海，铺天盖地倾泻而下。 　　再后，刹那间雾气被光芒透过。阳光普照，彩虹在峰峦间架起桥，像是有七彩的蝶在其间飞舞，这日出便是此间最美的景象了。 　　郑梓妍他们明天要走，回去宁州，想来应该是没有机会在这里等到日出了。 　　爷爷熟悉这里，领大家走在前头，健步如飞。沃尔夫冈不甘示弱，父亲只得小心翼翼护着他们，生怕这两位老人磕了碰了。 　　母亲卡塔琳娜陪在孩子们身边，与迪特琳德聊起近些年茨威格特家的事情。 　　郑梓妍他们走在夕阳西下，稍染昏黄，视野还算开阔的田间小路上。 　　登山的路不陡峭，相反非常地缓和。走段时间了，爷爷带他们拐过几处即使是白天也不那么容易察觉的土路弯角，山峦间的花海便悄悄跃入所有人的眼帘。 　　山峦这处，近似盆地。其间生有百花，开满盆地，夏季绽放是就如同现在般姹紫嫣红。山风顺势吹过，花们律动，像是波光粼粼的湖。 　　而那百花间恰有湖，金黄夕阳落下，闪闪发光着被水面不断反射着，恰有栈道能从郑梓妍他们这里直通湖中央。 　　“是花！” 　　迪特琳德的眼眸亮了。 　　这里的景色，究竟有多美呢。 　　黄昏尽末了，灰蓝天空渐渐变得藏青了。山间薄雾还是薄云衬出下方细腻景致，再低空，光线还残留着，映出百花所有的色泽。 　　“诶？” 　　郑梓妍惊得睁大眼睛。 　　迪特琳德拽着她的手，似酒气完全散开，身轻如燕，笔直奔着花园过去了。 　　“慢慢走，别跑！” 　　卡塔琳娜唤她们，追过去了。 　　那边两位老人驻足，看着孩子们欢欢乐乐的景象，缓缓沉入追忆中了。 　　“这里的花，如果能被伊莎见到，一定会很喜欢吧？” 　　郑龙忽然道。 　　沃尔夫冈点点头，没说话。 　　郑龙却笑了：“我就说吧，这里孩子们一定会喜欢的。” 　　郑权担心孩子们，也跟着妻子过去了，这边只有两位老人静静待着，找块干净石头坐下，有一句没一句聊天。 　　沃尔夫冈也笑：“你别看我这孙女整天军装打扮，这有些时候还是小女孩性子呢。” 　　聊到孩子，郑龙来了兴致：“我听我孙女说，你带着孩子到北海道，到东京，到东南亚，再到这里，都离开柏林大半年了？” 　　沃尔夫冈视线落在远方，那里的天空已经被淡淡的光线染成浅白色。 　　“我们呐。” 　　沃尔夫冈感慨起来，指指天边：“就像这夕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最后的亮光就散去了啊。” 　　“……” 　　郑龙闻言，没声了。 　　曾经战火纷飞，动乱的年代，他们谁都没有想过能有今天。战争的硝烟散了，现在年近百岁的他们一路走到今天，还真就是像沃尔夫冈说的这样呢。 　　夕阳呐…… 　　“你是不知道半年前，日勤那老家伙是有多想把梓妍那孩子留在身边。” 　　沃尔夫冈双手背到脑后，抻抻腰：“那家伙也老了。和我们一样，都希望家人能陪在自己身边呐。能和孩子在一起多待几天，可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呐。” 　　“那你还领着孙女满世界跑？” 　　郑龙反问。 　　沃尔夫冈答：“琳德她父母是大政治家。和我们当年一样忙，哪里能脱得开身陪陪我，陪陪孩子？” 　　“再说——” 　　沃尔夫冈一副不开心的模样：“那些小孩子，非说琳德身上没有女孩子气，一定要给琳德送去那种全封闭式礼仪女校培训培训，然后就开始物色那些其他家族里面有的没有的联姻对象了。” 　　郑龙：“……” 　　沃尔夫冈自嘲，嘿嘿笑：“就是我这老头子出面都拦不住。这不，带着孩子四处‘避难’，这下避难到你郑老鬼这里了。” 　　郑龙无语看他。 　　沃尔夫冈：“这孩子嫁出去了，嫁到别人家族里了，我还能再看几眼？政治联姻，那种东西能幸福吗？” 　　“我茨威格特家的儿女，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喜欢上谁，全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是凭着自己意志决定的事情。” 　　说着，沃尔夫冈恨铁不成钢，语气渐硬：“明明我那孩子也是自由恋爱，到琳德这里就一定要成政治联姻的牺牲品了？!” 　　那天，茨威格特家里吵得不可开交。 　　迪特琳德躲在祖父沃尔夫冈的身后，将自己那身仿军装样式衣服的衣角捏紧了。 　　对面，一直爱着她的父亲母亲，情绪渐渐不耐烦起来。 　　“琳德！” 　　“琳德，你现在这样整日男孩子打扮，整日和那些男孩子玩，成何体统？！” 　　“琳德，你瞧瞧你现在的模样，还有点女孩子样子吗？！” 　　“琳德，你小时候不是说希望能嫁给白马王子吗？！哪里会有白马王子会喜欢你这样大大咧咧不温柔的女孩子？！” 　　“琳德，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迪特琳德的事情，沃尔夫冈与郑龙说说，说着就沉默了。 　　那天，沃尔夫冈都没能拦得住茨威格特家的现任家主和家主夫人，那些曾经的孩子们。如果不是见小孙女哭得撕心裂肺，沃尔夫冈狠心带着她直接出国旅游，离家出走，只怕这时候的迪特琳德已经被塞进学校里，学习着如何变得淑女，如何应对那些其他家族里的青年才俊了。 　　就像当年茨威格特家对郑梓妍的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做的那样。 　　都是为了你好。 　　郑龙想想，拍了拍老友肩膀：“我说，要不你们在这里多住段时间吧？” 　　“嗯。” 　　沃尔夫冈沉声，随后却笑了：“也没准备走得太早。咱们一齐读书的时候总听你说这里的锦绣山河如何如何好，我还是第一次来看看呢。” 　　“那是。”郑龙得意：“我们这里，这些年可是越来越好了。你四处走走，可哪里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哩！” 第342章 三百三十七章 世界悄然转动 　　郑梓妍生无可恋，任由迪特琳德拽她在湖畔花园里跑。 　　穿过矮矮树丛，郑梓妍头上沾了几片嫩绿树叶。 　　“诶？” 　　有树根突出地面，迪特琳德灵巧地快步跑过去，郑梓妍却被绊到了。 　　还好迪特琳德紧忙稳住她胳膊，这才免得摔倒。 　　“吱吱！” 　　不过她身形向前顿顿，郑梓妍带在身上防着低血糖的糖果滑出口袋，掉到地上，被噌地窜出来的松鼠啄在嘴里，俶尔跑进灌木丛，溜之大吉了。 　　“哗啦哗啦。” 　　有树枝细细簌簌被推开的哗啦声，渐渐远了。 　　郑梓妍怔怔看着松鼠消失的方向。 　　迪特琳德被松鼠逗得咯咯笑。 　　郑梓妍倒不是心疼糖果。只是……只是这只松鼠出现得太突然了。 　　迪特琳德咯咯笑不停：“姐姐，咱们去那边吧。” 　　百花园近在眼前。那里有微微隆起的山丘，草地葱郁，绿色显得极为温柔。 　　若是站在这小小山丘上，不论向东还是向西看都能望见成片的花，却又有置身其中之感。 　　如此风景瑰丽的地方，会有松鼠那样灵性的小动物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嗯。” 　　郑梓妍点点头。 　　其实迪特琳德她们原本是准备到湖中央的栈道凉亭里去的。 　　怎奈那栈道凉亭似是正在检修维护，有黄色警戒线拦住去路，迪特琳德他们出于安全考虑，也就老老实实没去。 　　只是可怜郑梓妍，被妹妹拽着跑下来，累得气喘吁吁，小腿酸酸，却连坐下休息休息的地方都没有了。 　　总不能随便找块平整石头坐吧？ 　　郑梓妍提提自己深蓝的碎花裙摆。 　　还好最近一段时间，京城无雨。否则刚刚踩着土路跑过来，沾些泥灰，母亲亲手制作给她的这条裙子可就毁了。 　　裙子…… 　　她跟着迪特琳德过去，左手放到胸前，轻轻按住衣襟那里用作装饰的晶莹宝石，站到山丘上，抬头仰视天空，眺望远处的山峦与夕阳。 　　太阳的光，相比他们刚刚乘车到来时都要更淡，就是郑梓妍都能稍微观它一观。 　　又是一天要结束了。 　　又是一笔都没有绘制服装设计图的日子。 　　中考结束，暂时不再需要考虑数语英物化，能牵动郑梓妍心弦的也就只有服装设计图了。 　　郑梓妍垂眸，眸光淡淡。 　　既然是来京探望爷爷，还在路上遇到迪特琳德他们，没有时间绘画服装设计图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再说—— 　　这里百花盛开，等回去有时间之后，应该能给她绘制服装设计图的灵感吧？ 　　郑梓妍脚步停下，开导自己。 　　迪特琳德跑到旁边，摘些野花稻草编成环儿，又轻手轻脚回来，从背后跳起来把花环按到郑梓妍头上，顺手摘了那几片多余树叶。 　　“嗯？” 　　郑梓妍闻到花香，被头顶触感弄得回神。她伸手碰碰头顶，想要拽下来。却看见迪特琳德拿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她带着花环的模样就映在屏幕里了。 　　“怎么样，漂亮吧？” 　　迪特琳德脸上带着笑。 　　“……这花环，是很漂亮呢。” 　　郑梓妍笑了下。 　　稻草编织成环，点缀着花，好看得像是工艺品。 　　郑梓妍夸她：“琳德，你的手真巧。” 　　迪特琳德被夸得嘿嘿笑：“从小编花环编到大，也就这东西还算拿得出手了。” 　　“不过花环到底只是花环，还是因为带着花环的姐姐漂亮，这花环才被衬得好看了。” 　　“……” 　　郑梓妍被迪特琳德反夸，脸颊霎时就红了。 　　“哪，哪里漂亮啦。”郑梓妍眼神飘向旁边，错开迪特琳德看她的眸，也错开话题：“倒是琳德……你是学习过设计方面的知识吗？” 　　“设计？” 　　迪特琳德没懂。 　　“就是设计。”郑梓妍摘下头顶花环，说：“这里编织方法展示出的纹路，还有花朵位置颜色的搭配，都很好，就像是学习过这方面的知识一样。” 　　迪特琳德见了，道：“没有没有。” 　　她摇摇头：“编绳的方法是祖父教的。花朵搭配是觉得怎么好看就怎么用了，我可不像姑姑和你学过服装设计。” 　　只是觉得好看，就这样搭配了…… 　　郑梓妍想想，说：“琳德，说不准你很有学习服装设计的天赋呢。” 　　谁想迪特琳德立刻反对，情绪激动得很不对劲：“我才不要学习服装设计！” 　　郑梓妍懵懵。 　　迪特琳德停住，胸膛起起伏伏，稍微顿顿，说：“姐姐，琳娜姑姑应该没有在礼仪方面强迫过你吧？一定要成为淑女什么的。” 　　呃。 　　郑梓妍怔一下，想起她在东京时，母亲卡塔琳娜的淑女（女子力）特训，一时间喃喃没说话。 　　“所以说姐姐我真的很羡慕你啊。” 　　“我父母都要烦死我了，昨天打电话过来，要我回国去读礼仪学校去。” 　　谈起自己的悲惨遭遇，迪特琳德忍不住话多，愤愤不平：“他们说，我要么去读寄宿制的礼仪女校，学着怎么样才能淑女。要么就去学习做衣服磨练女人味，要么干脆直接嫁人。” 　　“……” 　　郑梓妍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都什么年代了，她那迪特琳德妹妹的父母，脑袋里的思想竟然还停留在男耕女织，制作服装是针线女红，能磨练女人味的老旧时代？ 　　“所以我才不要去学习服装设计啊！”迪特琳德：“姐姐，我不是觉得服装设计不好，只是我自己不喜欢。” 　　“而且——” 　　迪特琳德声冷：“父母希望我变成那种温声细语的模样，也不过是方便把我嫁出去罢了。” 　　“琳德。”郑梓妍抬眸看她，慢慢吞吞，犹犹豫豫，冷不防地问：“你父母，真的是政治家吗？” 　　“嗯。” 　　迪特琳德有气：“如假包换，否则他们干什么那么急着政治联姻要把我嫁出去？” 　　“不认识，没见过，甚至连对方的脾气秉性都不知道，要和完全陌生的人整日整日生活在一起，甚至还要做，做那样的事情，这简直就是地狱啊！” 　　不知道为什么。 　　郑梓妍听迪特琳德说着，情不自禁想起自己表妹大藏里想奈的母亲，那位大藏金子。 　　在东京住院那段时间里，郑梓妍也算是短暂接触过大藏家的核心。再回想回想大藏里想奈与她们玩游戏时吐槽家里的那些事情…… 　　如果迪特琳德真的这样被父母给政治联姻地嫁到其他有权有势的家里，只怕到时候就又要出现一位大藏金子了。 　　“嗯？不对。” 　　郑梓妍蹙眉，想起件事情来：“琳德，你今年是十五岁吧？” 　　迪特琳德点点头。 　　郑梓妍：“我记得那里，法定结婚年龄是十八岁啊？” 　　总不能那两位政治家父母连法律都不顾了吧？ 　　迪特琳德的眼眸瞬时变得深邃起来，像是深不见底的湖泊：“姐姐，所以我父母是准备把我提前送到人家家里，定婚，先培养感情的……” 　　郑梓妍彻底没话了。 　　迪特琳德不再说了，视线移到旁边，眺望太阳即将落下的昏黄景象。手指下意识捏动极类似军装衣角，有小虎牙露出唇，正在轻轻咬动唇边。 　　突然。 　　“Hail！” 　　迪特琳德笔直抬起手臂，倾斜向上。 　　郑梓妍静静看她。 　　像是鼓起的勇气散掉了，迪特琳德讪讪笑：“这种动作，在我的祖国那里做相似的事情，是会要负刑事责任的。” 　　“那人罪大恶极，也的的确确给世界上的人们带去了太多痛苦，但至少最开始，最开始我们的国家……算啦算啦。” 　　她喃喃自语：“我是真的希望能有足够保护自己的力量，有足够向父母说不的力量，有足够……改变命运的力量。” 　　“其实，我真的很崇拜姑姑。” 　　迪特琳德倒是不在乎会不会将衣服弄脏，随便找块石头坐，眼眸垂下了：“但是我……没有姑姑那样的勇气呢……” 　　没有勇气，也没有反抗的能力，即使祖父沃尔夫冈能不断地带着她周游世界，也早晚有天是要回到柏林的。 　　沃尔夫冈已经老了，他的家在那里。 　　到时候，迪特琳德除忍无可忍得逆来顺受，便再无其他办法。 　　“琳德……” 　　郑梓妍看她的眼神渐渐……迷离。 　　郑梓妍的内心，仿佛被什么触动地颤抖着，颤抖得她心颤，不由自主按住了自己胸口。 　　迪特琳德惊：“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 　　郑梓妍摇摇头。 　　这里足够静，有风声，有蝉鸣鸟唳。郑梓妍她们身后有咯噔咯噔脚步声传来。 　　“梓妍，琳德，天黑了，咱们回去了！” 　　是卡塔琳娜在唤唤她们。 　　郑梓妍自问。 　　其实，对她而言，自去年回到海州开始，她所经历的一切一切，到海州三中读书也好，不得不接受手术，恢复女儿身也好，或是被外公大藏日勤限制出境，不希望她离开东京也好，某种意义上讲，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算逆来顺受的吧？ 　　郑梓妍并没有能决定自己命运的能力。 　　目前来看，她唯一抓住的能够改变命运的尾巴，就只有中考成绩尚可，能到省示范高中读书了。 　　以及并没有将服装设计方面的知识忘光。 　　这样只要能够安安稳稳度过高中三年……只要安安稳稳地度过就可以了。 　　而琳德，还有露娜…… 　　“姐姐，我们走吧？” 　　郑梓妍没有动，转过头，直视迪特琳德，眸里像是有火焰在燃烧着。 　　“琳德——” 　　她说：“也许……你可以像我妈妈那样，留在这里，真的。” 第343章 三百三十八章 离别 　　天色，渐渐黑了。 　　周围，蝉在知了知了地鸣叫。 　　迪特琳德起初，被郑梓妍的话触动得心颤抖着。 　　“……” 　　郑梓妍没说话，直视她的眼睛。 　　“梓妍？” 　　远处的母亲见郑梓妍她们两人都没有动，于是再呼唤一声，往这里走过来了。 　　三两呼吸间，迪特琳德平静了，淡淡笑。 　　“姐姐，谢谢你。” 　　迪特琳德看看远方正靠近的人影：“留在这里，或许会是好的选择也说不定。但是……” 　　“我说过的，我没有琳娜姑姑的勇气呢。” 　　“可是——” 　　郑梓妍正要说些什么，迪特琳德却平静道：“而且我还没有玩够呀！” 　　短短刹那，迪特琳德不再哀叹，有着朝气，像是回到了郑梓妍记忆里那活力充沛的元气少女模样。 　　“非洲，澳洲，美洲，这世界上还有许多许多的地方我没有去过，没有见过。” 　　迪特琳德感慨：“等回到柏林，也许我就再没有机会可以这样到处走走看看了。” 　　郑梓妍看着她。 　　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就是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何种滋味了。 　　“梓妍，琳德。” 　　母亲到了。 　　她挥挥手，指尖刚刚好与天边夕阳同线：“我们回去了。” 　　…… 　　翌日，郑梓妍随父母打包好行李，装车。 　　短暂的回京探望就要结束了。 　　别离时，情难却。 　　爷爷郑龙拉着郑权在旁边，小声说：“老三啊……要我说，还是让梓妍转学回家这边上学吧。你尽管放心，有我在，一定能把孩子照顾得好好的。” 　　迪特琳德陪在沃尔夫冈身边的模样，羡煞他了。 　　他老了，眼看着百岁的人了。儿女忙，没时间陪他。孙辈里的另两人都在国外，还在国内有可能陪着他的也就只有郑梓妍了。 　　郑权苦笑：“爸，这您得看孩子她自己愿不愿意了。” 　　“……” 　　郑龙说不出话，半晌，长长出口气。 　　“嘿。” 　　忽然，沃尔夫冈拍拍自己老友肩膀：“就像我与日勤那老家伙说的，咱们是老了，也闲了，想孩子们了，一趟飞机过去不过才几小时的事情。” 　　郑梓妍要走，回到宁州。还计划在京城这里多逛逛的沃尔夫冈爷孙也来送送。 　　茨威格特家的车停在后，迪特琳德却一定要与郑梓妍坐在同辆车里，精力十足地与郑梓妍叽叽喳喳聊得没完没了。 　　直到郑龙郑权他们上来，车开动，往机场方向驶去，迪特琳德都没有停。 　　迪特琳德：“姐姐，你是这些年同龄人里，我最喜欢的人了。” 　　郑梓妍讪讪笑，头靠在车窗边，脸颊微微红。 　　虽说手术结束后，她已经以女生的身份生活半年之久。但被同龄女孩说出喜欢，即使是自己妹妹也难免会让郑梓妍觉得有些难为情。 　　“我说真的。” 　　迪特琳德看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如果姐姐你是那种心肠很坏的人，即使你是琳娜姑姑的女儿，我在北海道的时候也就早对你敬而远之了。” 　　迪特琳德的父母，是他们国家的大政治家。自然，迪特琳德免不了被父母带上，到欧洲各个家族，或者社会名流的家里以茨威格特家长女的身份拜访。 　　巴黎的普朗凯特家，拉格朗日家，甚至是位于曼彻斯特的霓虹大藏家分家，这些在当今社会上依然有着巨大影响力家族，迪特琳德随着父母都有到访过。 　　或许，正是因为那时迪特琳德大大咧咧的性格，才让她的父母下定决心要将她送去专门培养名媛的寄宿制礼仪女校的吧？ 　　话题稍微有些远了。 　　但迪特琳德走的多，见到的也多。有些虚情假意的人，即使是孩子们之间的短暂相处，都能让迪特琳德倍感不适。 　　“也许……你可以像我妈妈那样，留在这里，真的。” 　　郑梓妍当时，是全心全意都在替她考虑呢。 　　果然还是她姐姐郑梓妍最好了。 　　“诶？” 　　郑梓妍都没清楚是怎么回事。 　　她就被迪特琳德突然抱住，脸颊贴得紧紧。 　　迪特琳德抱抱她，说：“能遇到你，真的是最好的事情了。” 　　“呜——” 　　肌肤相亲，郑梓妍的脸颊更红了。 　　“我，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啦。” 　　郑梓妍果然还是不太适应与女生亲密接触呢。 　　迪特琳德的头发上有淡淡的甜甜洗发水味道。她闻到了，感觉脑袋都开始晕晕了。 　　郑梓妍抬手推开她。 　　迪特琳德惊讶得睁大眼睛。 　　在她的眼里，这时候的郑梓妍脸颊红红，眼神都是迷离着的。 　　郑梓妍捂住胸口，深深呼气，喘气，解释说：“琳德，我感觉，感觉我有点晕车了。” 　　“呃……” 　　迪特琳德还真忘了。 　　她姐姐的身体羸羸弱弱，出门坐车时候最怕的就是颠簸。 　　她刚刚的动作似乎……是有些大了。 　　郑梓妍靠回车窗，像是很难受的样子。迪特琳德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扑哧。” 　　谁想前面副驾驶座那里，母亲卡塔琳娜透过后视镜见到女儿的模样，竟然扑哧笑出声来。 　　她的宝贝女儿，这哪里是什么晕车。 　　郑梓妍眉头挑挑，不想说话。 　　半晌，卡塔琳娜遥控女儿那里的窗打开。车已经走上高速，高速两旁种植植被，随窗缝吹拂进的风清清亮亮，有草木香。 　　吹吹脑门，郑梓妍清醒多了。 　　红润渐渐消，郑梓妍面色淡定地坐回原位。迪特琳德担心姐姐会再晕车难受，就不再找姐姐搭话了。 　　一路无话。 　　伴随轮胎压过地面的簌簌声许久，郑梓妍终于抵达机场。 　　脚掌踩住大地的实感，让她的心神稍安。 　　迪特琳德还想与她说些什么，郑梓妍的手却被爷爷郑龙握住了。 　　郑龙的手掌宽厚，有他们那年代人特有的粗糙和沧桑触感。郑梓妍被这样的触感紧紧围绕着，心神不由得更安了。 　　爷爷说：“梓妍啊，过段时间爷爷去宁州看你去！” 　　左右不过是一张机票，几小时的事情，哪有与孩子们多相处相处来得重要。 　　郑梓妍倒是认认真真想过了：“爷爷，宁州那里要到十一月，十二月才能凉快下来。现在很热的，您还是到时再去吧？” 　　爷爷怔怔，随后哈哈笑。 　　他这小孙女，还是像当年小时候那样暖人心呢！ 　　他摇摇头：“你爷爷我那些年，祖国大江南北哪里没去过？还能怕这点小小湿热不成？” 　　郑梓妍清楚她爷爷的脾气，也不再说话了。 　　总之宁州的夏日，晴天炙烤，雨天湿热。除非连绵多日阴沉天气，否则她是不论如何都不愿离开家里的空调屋的。 　　这些年过去，就是京城的夏日都比郑梓妍记忆里的盛夏难熬，她真的好担心爷爷到宁州那边到底能不能适应。 　　爷爷年纪大了，还是留在京城，不要折腾比较好吧。 　　想到这里，郑梓妍禁不住抬头瞧瞧她爷爷，还有旁边的沃尔夫冈老人，又想想远在东京的外公大藏日勤。 　　她摇摇头。 　　这昨天登山，两位老人还健步如飞，郑梓妍他们这些小辈都跟不上。大藏日勤也是身体健健康康的，看那高大欣长的身形就十分有安全感，想来应该不能用普通老人的情况来比较吧。 　　“倒是——” 　　郑梓妍正胡思乱想。 　　爷爷忽然神神秘秘说：“梓妍，你回家这么久，你外公有没有来看过你？” 　　“外公？” 　　她刚刚还在想外公大藏日勤的模样。听爷爷提起，不由得怔一下，摇摇头：“没有。” 　　“嘿。” 　　爷爷撇撇嘴：“那老东西，薄情寡义。什么想要孩子陪在身边，全都是耍耍嘴皮子。” 　　那边沃尔夫冈听到，插话了：“日勤那老家伙还是大藏家的族长，挂着大藏财团总裁的名，可比咱们忙多了。” 　　郑龙哧鼻。 　　说着，沃尔夫冈调侃：“倒是日勤老鬼要真来了，你俩这要是碰上——” 　　郑龙温柔地揉揉孙女的头，面色渐渐不善。 　　郑梓妍觉得冷，身子不安动动。 　　站在沃尔夫冈旁边的迪特琳德，向她张张嘴，还是想说些什么。 　　郑权和卡塔琳娜过来，郑权说：“爸，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过安检了。” 　　“是啊，时间不早了。” 　　郑龙喃喃。 　　他经历的多。回想起年少轻狂，回想起慕尼黑求学时的那些是是非非，再后来的血与泪，伊莎贝尔茨威格特的别离，眼神竟笔直了。 　　目光落在孙女郑梓妍银白的发上，再落在对面儿子儿媳的身上，郑龙的嘴唇动动。 　　是啊，时间不早了。 　　时间，真的已经不早了。 　　陈年往事早已如风。现在与他最亲的，就是这些孩子们呐！ 　　“老三，琳，琳娜——” 　　他想说些什么，然而心里所想的话到底是没能说出口。 　　卡塔琳娜惊愕。 　　十几年了，这还是郑龙这执拗老头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郑龙沉沉出口气，声音也是沉的：“难得老友能来，我带他们爷孙到处转转，就先不跟你们去宁州了。” 　　他转身了，往停车场走：“你们，回去罢！” 　　爷爷走开，郑梓妍回头看看父母，转身要走，却被走近的沃尔夫冈轻轻按按肩膀。 　　“梓妍。” 　　沃尔夫冈说：“不知道你母亲有没有与你说过，你的模样，真的和你的外祖母，我妹妹伊莎贝尔-茨威格特很像，非常像。” 　　“外祖母？” 　　郑梓妍没动。 　　终于找到机会的迪特琳德终于说话了：“姐姐，以后要是有空的话，我可以常给你打电话吗？” 　　“如果不能用电话的话，写信，哪怕写信也可以，姐姐——” 　　“拜托你了！” 第344章 三百三十九章 不再燥热的温暖 　　郑梓妍回到宁州，短暂度过了几日无所事事的日子。 　　……其实说成无所事事多少是有失偏颇的。 　　尽管每天的睡眠时间在十小时以上。但即使如此，郑梓妍还是孜孜不倦地绘画出不少的服装设计图，就是成衣都有一件制作得初具规模了。 　　这日醒来后，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钟。郑梓妍留在床上，双腿蜷缩并拢，一动不动地依着床头，脑袋里在思考裙摆那里的褶皱，究竟用什么样的手法缝制才能达成她服装设计图里的构想。 　　郑梓妍已经有段时间没有离开他们家的二层小楼了。 　　七月底的天气依然炎热。即使阴雨天没有太阳，持续走高的气温还是会让肌肤倍感烧灼。 　　那感觉很痛，郑梓妍不觉得她有自虐的习惯。 　　果然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喝些冷饮，吹吹空调是最惬意的事情了。 　　再者现在是信息化时代。网络购物，网络支付发达，想吃点什么，想用点什么，直接在手机上动动手指就会有勤快的外卖小哥将所有东西送到家门口。 　　郑梓妍这种生活状态，简直就像是蜗居。与她远在东京的好友樱小路露娜一模一样。 　　同样的没有出屋，同样的一切吃穿用度都有人送到房间里来。不同点在于郑梓妍这样乐享自在，樱小路露娜却只觉得自己像是笼中鸟，完全没有自由可言。 　　该说…… 　　都十点钟了。 　　郑梓妍伸手抓来枕边手机，微微睁开眼睛看看时间。 　　有点饿，但时间又马上到可以吃中午饭了……果然还是再等等，一并点外卖解决好了。 　　郑梓妍心想着，离开床，走到餐厅冰箱那里拿出罐冰可乐来喝，又走至阳台默默看。 　　她伸出空闲的手，指尖轻轻触碰到窗户玻璃。 　　空调，空气调节器，还真是神奇的东西呢。 　　明明只是墙壁阻隔，郑梓妍此时离炽热外界仅仅隔着窗。甚至窗户玻璃都是热的，郑梓妍在窗户这边感受到的却只有阵阵清凉。 　　郑梓妍的视线向上移动。 　　那里太阳高悬。郑梓妍酒红眼眸触碰到那光芒的瞬间就垂下了。 　　外面世界被这阳光照射得亮亮堂堂。 　　天气正好，叶都是嫩绿的。 　　郑梓妍的心里莫名躁动起来。 　　郑梓妍对蜗居生活的确是乐享自在。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能习惯长久地缩在家，哪里都不去。 　　只是…… 　　郑梓妍在心里长叹一声。 　　不知为什么，今年宁州这里格外的热。即使是日落西山的夜间，郑梓妍出门都只觉得热浪扑面，滚滚热意烫过，像是她的肌肤已经彻彻底底消失，肌肤下的血液与外面热浪合二为一了。 　　这感觉太糟糕，郑梓妍仅仅深夜外出一次后，就彻底绝了出门的念想。 　　果然还是该继续窝在家里。 　　肚子稍微有些饿得发慌了，郑梓妍揉揉，目光透过窗，落到与这边市委宿舍毗邻的市委办公大楼那里。 　　大楼气派，通体灰黑，窗扇反射着太阳的光。 　　也不知道她父亲究竟是怎么坚持在这样炎热的天气下上班，而且还有精力顶着烈日骄阳，到宁州下属的九区九县逛逛走走，做调研的。 　　她听说父亲说，前不久省里还下达过文件，要求各级单位在室内气温高于30℃时才可以开启空调，且气温设定不得低于26℃。 　　至于冬季空调的使用权限，则是室内温度低于5℃时才被允许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办公呀…… 　　郑梓妍哪怕只是想象，都会感同身受地有筋疲力尽的感觉。 　　“啊……” 　　小小喝口可乐，郑梓妍回身将它放到茶几桌上，与父亲郑权空空如也的茶壶做了邻居。 　　“妈妈！” 　　郑梓妍唤。 　　“……” 　　家里没人应她。 　　“哒哒。” 　　再回餐厅冰箱找些能吃的东西的时候，家里只有她拖鞋踏地的哒哒声。 　　卧室没人。 　　只有郑梓妍自己孤身在家。 　　父亲忙于工作，母亲则在她开始着手制作衣服后，就跑遍宁州各处角落，给自己女儿采购布料去了。 　　那些裁缝店，布料店，大多隐于市朝，可没有谁开通过网络门店下单服务的。 　　“应该是……又出门了……” 　　真是难为她母亲了。 　　郑梓妍喃喃，深深内疚着。 　　话说回来。 　　那天，郑梓妍依着服装设计图，精准地制作好版样，仅仅是稍微透露出想要制作成衣的念头，她母亲卡塔琳娜的心思就活了。 　　天气炎热算什么？ 　　只要是她女儿需要的，再多的布料她都能搬回家里来。 　　要知道，卡塔琳娜在安特卫普，自己工作室那里的时候，布料要么是供应商直接供货，要么是工作室的员工外出大单采购。对于卡塔琳娜来说，上次亲自出门认认真真采购布料的事情…… 　　应该还是她逃婚到安特卫普，被好心的店主收留，在裁缝店里做学徒工的时候了。 　　总而言之，郑梓妍是不论如何都没能拦住母亲。 　　昨天母亲已经出门过一次。能将郑梓妍设计好的裙摆完美展现出来的布料没有找到，于是…… 　　这不，今天一早，郑梓妍还没醒过来的时候，她母亲就顶着阳光与父亲一齐出门了。 　　“呀！” 　　郑梓妍心里念着，注意力没在自己这里。 　　指尖很痛。视线落下来，她才知道是开八宝粥罐头时候，手指被锋利的铁皮划到。 　　说起这八宝粥，还是他父亲准备在家，偶尔遇到工作加班到深夜时会吃的宵夜呢。 　　记得是前天的凌晨两点钟。郑梓妍起夜上厕所，还看见一楼书房的灯光亮着，他父亲正在里面伏案，忙忙碌碌。 　　郑梓妍放开罐头，甩甩手指。 　　还好，铁皮只是在她手指那里的肌肤上留下浅浅一道白痕，没有划伤。 　　不过……如果划伤了，或许也会是很好的事情吧？ 　　手指划伤，严重些的话，自然就没有可能再绘制服装设计图，制作成衣也就成为枉然。 　　这样母亲就不用顶着烈日出门，能舒舒服服地待在家里，能……在短暂有限的时间里更多地陪陪她了。 　　现在已是深夏。待到秋意袭来，工作合同还有些时间才能到期的母亲就又要回到安特卫普设计学院，又要和她郑梓妍分开了。 　　假若，指尖的伤再严重些……感染，发烧，像之前子宫积血那里晕倒被送去医院，即使是父亲郑权那样的大忙人，也应该会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来陪陪她了吧？ 　　家里空无一人的感觉…… 　　郑梓妍迷惘的眼眸回神，不由得伸手轻轻拍拍自己的脸颊。 　　她刚刚的想法还真是阴暗啊…… 　　要说寂寞。 　　整日绘画服装设计图，能打电话在山吹八千代姐姐那里求到点评。能与樱小路露娜她们一齐玩游戏说说笑笑，晚间睡前还有魏莱和迪特琳德轮番打电话过来找她聊天。 　　这样的日子，应该也说不上寂寞吧？ 　　但不知道为什么，郑梓妍总觉得自从京城回到宁州后，与迪特琳德告别后，她像是缺了点什么。 　　“叮铃铃。” 　　这时，他们家的内线电话传来来电铃声。 　　座机挂在墙边，颇有年代感的液晶显示屏闪烁着橘色光芒。 　　打电话过来的人，会是谁呢？ 　　快步走过去。 　　郑梓妍拿起座机话筒，电话随即接通。 　　“喂？请问是哪位？” 　　“啊，是郑书记的女儿啊！”电话那边是保安队长的苍老声音：“我们这来了位小姑娘想要进来找您——” 　　这场景，似曾相识。 　　郑梓妍猜到是谁了。 　　保安队长话没说完，电话那边，再旁边有欢快声音传进来：“梓妍，梓妍！是我！我来宁州啦！” 　　“真是……” 　　郑梓妍的心境紧紧又泻，嘴角扬起笑：“陈伯伯，她是我初中同学，您让她进来吧。” 　　郑梓妍挂断电话，又回到窗户边。 　　窗外，依然那样难耐的炎热天气。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魏莱却背着包，手里拎着两袋鼓鼓囊囊的各式零食，像是风儿般轻快地往郑梓妍这边飘。 　　市委宿舍最东北角，唯一的那栋二层小楼，如此标志性的建筑，郑梓妍早在闲聊时就与魏莱说过，魏莱自然不可能认错了。 　　但郑梓妍还是打开窗户，任由热气洒到脸颊，伸出手臂极短暂地暴露在阳光下，向跑过来的魏莱挥了挥。 　　“魏莱！” 　　稍微有点刺痛感觉。 　　“梓妍！” 　　魏莱也叫她。 　　待郑梓妍缩回手，不紧不慢走到玄关开门时，魏莱已经站到那里。 　　郑梓妍看见的，是大大的，温暖像是外面阳光的笑脸。 　　闪耀，但并不刺眼。 　　而缠绕在魏莱身边的空气，魏莱一路小跑后稍有加粗的呼吸，甚至是这四周的氛围，也全都是暖的。 　　很暖，但并不会惹人燥热。 　　郑梓妍大概懂自己究竟是缺了什么了。 　　“咕噜噜。” 　　恰逢这时候郑梓妍的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 　　魏莱笑：“就知道咱们昨天聊得那么晚，你会懒床，起不来吃早餐。” 　　装满零食的塑料袋递过来时，包装袋之间相互碰撞，哗啦作响：“给，里面有咱们学校对面甜品店，我买来带过来的红豆芝士。” 　　郑梓妍看了眼她：“来宁州……为什么不提前说声呢？” 　　“你还在京城的时候，我就说了啊。” 　　魏莱讲得随意，理所当然的。 　　“至于昨天为什么没说……” 　　魏莱凑近，少女间额头点点额头：“这不是给咱们的公主殿下个惊喜嘛！” 第345章 三百四十章 轨迹 　　好友来家拜访，郑梓妍也不再绞尽脑汁地思考，很快就把裙摆细节处理的事忘到脑后。 　　家里客厅铺有厚实毛毯。毛毯干干净净，郑梓妍她们席地而坐，推开零食，边吃边聊，像是在野餐。 　　魏莱：“但是不能在同所高中里读书，果然还是很不甘心呢。” 　　历史、地理、生物、政治。满分100分，按照百分之十的比例折合，最终会有40分计入中考总成绩。 　　这40分，郑梓妍只拿到33分。以至于郑梓妍文化课成绩足有461分，也最终没能跨过宁州一中的统招录取分数线。 　　时至今日，魏莱仍然对郑梓妍被抢走宁州一中配额名额的事情耿耿于怀。 　　“咱们两人的学校都在宁州，离着不远，才三站地。” 　　郑梓妍放下刚刚被她小口小口咀嚼的红豆芝士，解释说。 　　“准确说是三站地又三百米。” 　　魏莱接话，神情认认真真地深情看着她：“不论两所学校挨得如何紧，那都是两所学校。不论咱们课余时间是一齐逛街还是一齐用午饭晚饭，上课时候咱们两人之间的距离都不可能再靠近一分一毫。” 　　“……或许。”郑梓妍默默片刻，忽然笑：“你说得很对呢。” 　　“不过这也是难免的事情。” 　　郑梓妍耸耸肩，说：“如果我回到安特卫普留学，咱们之间的距离就是垮着大洲了。你总不能也到那边留学吧？” 　　事情，从来都是这样的。 　　她的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只有在放假时才能回国陪她。那所有上学期间，她们母女间就是分别在大洋彼岸了。 　　她喜欢的山吹八千代姐姐，她的好友樱小路露娜，此时依然居身在那会盛开璀璨樱花的国度。郑梓妍没办法再前往东京，自然很难再在现实里与她们见面。 　　还有迪特琳德。 　　她们，情况不允许的时候，不论她们相互打多少次电话，互相发送多少条信息，亦或是一齐玩耍多长时间的游戏，即使心与心之间的距离贴得再近，她们现实里的距离都不会再改变分毫。 　　就像今天。 　　是魏莱到访，才让郑梓妍稍有涣散的心，渐渐凝实了。 　　有好友能够陪在身边，感觉到底是不一样的。 　　彼此见面之余的熟悉感，亲切感，舒心感，远不是跨越网线那种“虚晃”可以比拟的。 　　当然。 　　如果没有办法见面，那种虚晃也没有办法得到的话，只怕郑梓妍真的就要被寂寞给吞没了吧？ 　　她喜欢安静，却并不擅于独来独往。 　　倒是因为过去这些年的经历，郑梓妍体味到太多的离离合合。这样，不论双方分隔多远，只要还能保持联系，即使短暂的分离，她勉强还是能够短暂忍耐的。 　　“梓妍——” 　　魏莱夹薯片的手指停住了。 　　她吸了口气，紧接着又呼了口气：“你不会真的要回到安特卫普留学吧？” 　　郑梓妍点点头：“服装设计方面，应该还是安特卫普设计学院那里更适合我。不过……留学的事情，最快也要等到高中毕业了。” 　　魏莱闻言，舒口气。但马上紧张后开始松弛的心，又不由得紧紧。 　　高中毕业。 　　那就是，能与郑梓妍生活在同一座城市里的时间，只有短短三年了。 　　老实讲，魏莱也不清楚自己对于郑梓妍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感情。 　　她只是不想与郑梓妍断掉联系，不想与郑梓妍分开。 　　而且这种想法随着魏莱与郑梓妍不断相处，正在不停地加剧着。 　　应该可以算是喜欢，那种超级超级要好的闺蜜之间的喜欢吧？ 　　“那到时候我也留学到安特卫普去。” 　　魏莱忽然说。 　　郑梓妍楞楞，无奈笑：“魏莱，还有三年呢。现在考虑这种事情是不是太早了？” 　　“不早。” 　　魏莱摇摇头。 　　郑梓妍补充：“再说留学到安特卫普这样的事情，你父母会同意吗？” 　　就像她的好友樱小路露娜。 　　明明她们在游戏里说好的。有机会，樱小路露娜想被山吹八千代陪着，出门走走，到大洋彼岸的郑梓妍这里看看。 　　可是这样的机会……樱小路露娜的父母不见得会给呢。 　　“我父母……” 　　魏莱的眉梢蹙紧了。 　　当初，郑梓妍的父亲没有接到调任宁州的工作安排时，她幻想着能与郑梓妍一齐到宁州三中读书。 　　而后一齐读书，一齐住宿，不论是在宿舍还是校外租房。相互依偎，形影不离，直到，直到…… 　　那时候的魏莱并没有思考过高中毕业后的事情。 　　后来，郑梓妍的父亲调任宁州。这之后的事情，郑梓妍选报宁州市的高中，又以几分之差错过宁州三中的统招分数线，就开始渐渐脱离魏莱的构想了。 　　落差。 　　或许理想与现实之间存在些许误差是在所难免的事情。但当落差接着落差，最终两人的轨迹线完全被撕裂开，彼此之间的牵绊也被扯得一干二净，就真的…… 　　真的很让人不愉快了。 　　魏莱眉梢松开，露出坚定表情：“事在人为，不管未来怎么样都要试试才能知道。” 　　“……” 　　郑梓妍一时间不清楚该说些什么了：“其实，其实，你今天能来看我，已经让我很开心了。” 　　她的话音落，魏莱的心情变得格外明朗。 　　开心二字，犹如蜜糖。不需要含在嘴里品尝就已经甜进心间了。 　　魏莱：“那是！” 　　尽管魏莱自认为真正走进她心里的友人，只有曾经的白桦和现在的郑梓妍。但魏莱乐天派，别人与她相处与她玩会很愉快很开心，魏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 　　郑梓妍看着魏莱得意洋洋的后面，后面想说的话都不忍心去说了。 　　能被友人陪着，的确是很好的事情啦！ 　　郑梓妍心想。 　　但是魏莱……还有她的迪特琳德妹妹，如果能稍微地不再那么粘人就更好了。 　　“说起来——” 　　魏莱将那些影响心情的事情抛在脑后，兴致勃**来：“梓妍，你知不知道宁州哪里好吃好玩？咱们出门吃午饭，顺便逛逛呀？” 　　得，来了。 　　郑梓妍扶额，抬头看看外面：“外面这么大的太阳……” 　　魏莱不说话，眸里有光期盼着看她。 　　郑梓妍无奈：“要不还是等到晚上吧，等太阳落落，气温降降……” 　　郑梓妍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请。 　　这里是宁州，不是海州，魏莱的家不在这里。 　　“你是自己来宁州的？” 　　她问。 　　“怎么可能。” 　　魏莱答。 　　“那魏校长和阿姨呢？” 　　郑梓妍想起那位和蔼可亲的老……大叔。 　　魏莱与她同龄，叫人家父亲老爷爷，似乎有些很失礼的感觉呢…… 　　“我父母呀。” 　　魏莱歪着脑袋：“他们陪我来宁州的，现在应该是在宾馆里，还是在宁州的哪处名胜古迹，谁知道呢？” 　　郑梓妍被魏莱的随性飒爽弄得惊愕。 　　“嘛嘛。” 　　魏莱看郑梓妍逐渐狐疑的表情，解释道：“我们来宁州看看学校，到附近转转，准备三天后回去。” 　　“我可是和我爸我妈商量好，他们逛逛宁州，我来找找咱们的小公主，特意拿出三分之一的时间来陪你呢！” 　　魏莱目光灼灼：“怎么样，感动不感动？” 　　郑梓妍：“……” 　　魏莱又说：“今天就是我留在咱们小公主这里过夜，他们都不会说什么……当然得提前给家里打电话报声平安啦。” 　　“梓妍，你应该不会赶我走吧？”魏莱装作哭脸，深情款款望她：“我第一次来宁州，也不记得回去宾馆的路。梓妍你要是狠心赶我走，我可就要露宿街头了。” 　　郑梓妍：“……” 　　虽然魏莱的确是心地很好的孩子。 　　但这样粘人……对，就是粘人。 　　这样粘人的性格，真的是让郑梓妍稍感苦恼呢。 　　“咔嚓。” 　　就这时，魏莱还在深情诉苦的时候，郑梓妍家里的门被打开了。 　　郑梓妍的母亲卡塔琳娜拎着大包小包进屋，手里甚至容不出空去弯腰脱下鞋子。 　　“妈妈，您回来了。” 　　郑梓妍赶忙起身去帮帮忙。 　　“嗯。” 　　“阿姨好。” 　　魏莱也没闲着，伸手接下卡塔琳娜左手里的东西。 　　“啊啦，是魏莱来了？” 　　卡塔琳娜先是惊讶，紧接着她看魏莱的目光就亮起来了。 　　她刚刚还在想着，到底应该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把她宅在家里好些天的女儿劝出去，走走玩玩，散散心呢。 　　郑梓妍接过的，是母亲在饭店里买好打包好的饭菜，隔着一次性保温盒飘着香。 　　嗨。 　　本来假期就是不会有什么特别安排的时间。绘画服装设计图与否，绘制版样与否，制作衣服与否，全都是郑梓妍自己决定的事情。 　　好友来探望她，郑梓妍将这些事情全都抛到脑后，聊着聊着就忘记时间流逝，这时候都已经该是吃午饭的时间了。 　　不过…… 　　郑梓妍低眉看看打包好的饭菜。 　　三菜两饭，明显的双人套餐，卡塔琳娜在饭店里打包时候没料到魏莱会来。 　　卡塔琳娜不由得苦恼起来。 　　魏莱这孩子懂事：“那阿姨，我中午回去我父母那里吃饭，下午再来找梓妍玩，可以吗？” 　　郑梓妍：“……” 　　刚刚是谁说自己记不得回宾馆的路来着？ 　　魏莱说着，就要把手里接过的东西放到旁边，人出门。 　　结果她低眸一看，却发现她手中袋子里装着只精致长盒。 　　看那长盒上的品牌，应该是某家专门卖泳衣泳装的，而且价值不菲的样子。 　　魏莱楞楞。 　　卡塔琳娜摆摆手：“不用，稍微等一下就好，阿姨烧菜做饭很快的。” 　　“还有，等下阿姨想带梓妍去水上乐园避避暑，魏莱要不要一齐去呢？” 第346章 三百四十一章 泳装 　　夏日的炎热被空调阻挡在外，家里气息应该还算得上舒适的。 　　然而郑梓妍却意外躁动。 　　她带着格外焦躁，甚至近似沉郁的心情缩在自己房间角落里。 　　“宝贝——” 　　母亲卡塔琳娜唤她的声音柔和。 　　“嗯。” 　　郑梓妍应一声，什么都没有回答，就这么沉默回避着。 　　“宝贝不想去玩玩水吗？” 　　母亲问。 　　郑梓妍微微点点头，随后又迟疑地缓缓摇头。 　　母亲买给她的泳装，品牌高端，价值不菲，此时正躺在床上，被郑梓妍拿出来瞧瞧就放下了。 　　郑梓妍强装镇定，心里却已经爆炸。 　　暂且不理会为什么出门选购布料的母亲会买泳装回来。 　　穿着泳装，穿得如此少，到水上乐园游玩什么的……即使是室内的水上乐园，郑梓妍也根本接受不能啊！ 　　坐床头靠靠，郑梓妍**睡裙的裙摆，没说话。 　　“唉。” 　　卡塔琳娜深深呼吸，看着女儿低头垂眸的模样，一时间面色变得非常无奈。 　　她问：“宝贝究竟在担心些什么呢？” 　　“没，没担心什么。” 　　然而郑梓妍的声音断断续续，摇头动作也是细碎频繁，到最后就是她自己都不信了。 　　“只，只是……” 　　“嗯？” 　　郑梓妍很小很小声地将语句拆成一个接一个的音节：“妈，妈妈，穿得那么少，我还是担心，担心——” 　　“担心别人怀疑你曾经是男生？” 　　卡塔琳娜替女儿说了。 　　郑梓妍再点点头，所有的话题就到此为止了。 　　“宝贝啊……” 　　卡塔琳娜想说些安慰的话给女儿。只是话到嘴边，卡塔琳娜思来想去，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换种角度：“你回国这段时间，有谁怀疑过吗？” 　　“没有。” 　　郑梓妍以自己都要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应答，后来觉得母亲可能听不清，又稍微加大些音量：“没有……但应该是因为我这段时间一直穿着女装的缘故吧？诶？” 　　她低头碎碎念的时候，母亲已经走到她身边。挡住些光亮，将她完完全全笼在自己的身影里。 　　卡塔琳娜掐掐女儿脸颊：“有点自信。” 　　话说回来，卡塔琳娜是在选购布料的途中，偶然发现那家位与宁州城西北部的水上乐园的。 　　水上乐园建在室内，用灯模拟太阳光，刚刚好适合她不擅长应对阳光的女儿。 　　这不，念头通达，卡塔琳娜当即将采购布料的事情忘在脑后，到附近购物中心买来自己和女儿的泳装，就直接回家了。 　　试试衣服是否合适，这会卡塔琳娜正穿着泳装呢。 　　黑色花纹覆盖，露出光滑美艳的脊背的同时，勾勒出她胸前的傲人曲线。下身同样的深邃黑，一双腿笔直纤细，藕断似的在黑里探出。 　　郑梓妍看得怔怔。 　　实话实说，她的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即使已到中年，却依然是一等一的美人。魅力丝毫不减当年呢。 　　“你是我女儿。”卡塔琳娜说：“来，换上泳装试试。妈妈的眼光和基因你还信不过？穿上之后一定是漂漂亮亮的小美女。” 　　“可是妈妈——” 　　郑梓妍微张着嘴。 　　卡塔琳娜诱惑女儿：“妈妈发现的室内水上乐园很好的，没有阳光，不用担心晒伤，还可以戏水游泳乘乘凉。宝贝宅家这些天，也一定很想出门走走吧？” 　　“……嗯。” 　　郑梓妍稍有意动。 　　卡塔琳娜又说：“魏莱那孩子已经出门买泳衣去了，宝贝总不希望自己闺蜜白白准备，空欢喜一场吧？” 　　“……呜。” 　　古话讲，打蛇打七寸。郑梓妍的七寸这会正被她母亲牢牢捏着。 　　能躲开太阳在盛夏里戏水，郑梓妍喜欢。好友因为她白白准备些事情，也是郑梓妍根本不希望见到的。 　　只是…… 　　“妈妈。” 　　郑梓妍的眸湿润着，像是露珠凝在红宝石上：“我还是害怕，好害怕。” 　　“……” 　　卡塔琳娜也不再劝了。 　　她按住女儿的肩膀，嘴角微微上扬，牵起微笑，眼睛眯起来了：“所以宝贝穿上试试，照照镜子不就知道了？做事情要勇于尝试，来，宝贝不愿意穿，妈妈帮你穿。” 　　“诶，诶诶诶！” 　　于是郑梓妍到底是被她母亲给强迫换装了。 　　卡塔琳娜挑选给女儿的泳装，相比她自己那款要显得年轻可爱许多。奶白搭配米白，包裹住郑梓妍小小胸脯的胸衣还印着卡通猫咪的图案呢。 　　“……” 　　郑梓妍被母亲推到等身镜旁边。她见到镜子里的自己，下意识想起被她紧急转移，直接塞到衣柜最里面，就当从来没有出现过的那套衣服。 　　就是那套她的山吹八千代姐姐玩心大作，给樱小路露娜和她制作的……嗯。 　　总之那天郑梓妍偷偷拆开快递包装一角看看，霎时羞得面红耳赤，直接将它塞到衣柜最里面，用其他衣服给压了严严实实。 　　“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 　　母亲站在她身后问。 　　“……” 　　郑梓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镜子里的她，某种意义上讲，应该能像她妈妈说的那样，是美女吧？ 　　肌肤雪白，身形纤细，就是胸脯还是稍小了些。齐腰银发坠在身后，柔顺蕾丝遮住腿根，双腿又长又直，美极了。 　　“可是——” 　　郑梓妍不是那种自恋型人格的人。 　　应该说，当一个人用挑剔的眼光看待自己的，不论如何完美的事情，就总能找出些问题来。 　　郑梓妍的指尖落在自己腰间，颤抖着小声：“可是肋骨，胯宽，还有后面……” 　　不够。 　　郑梓妍总觉得自己的女性气息不够。 　　根本不够。 　　卡塔琳娜笑她：“但是妈妈从外人的角度来看，宝贝已经是完完全全的女孩子了。” 　　郑梓妍看看母亲，再看看自己，自惭形愧下喃喃道：“那是因为是母亲的想法，不见得准确呢。” 　　就这时。 　　“咚咚咚。” 　　她家传来敲门声。 　　想来，应该是出门买泳装的魏莱回来了。 　　说起刚才，卡塔琳娜本想煮些米饭，家里有韭菜和鸡蛋，简单起锅做道韭菜炒蛋，邀请魏莱和她们一起吃饭的。 　　如果魏莱同意和她们一齐去水上乐园，在路上路过购物中心给魏莱买套泳装就是了。 　　谁想魏莱这孩子听到能与郑梓妍一齐到水上乐园玩，当即答应，开心得两眼放光。嘴里欢快说着：“不用了不用了，我到外面随便吃点什么就好了。” 　　然后就蹦蹦哒哒地跑出去买泳装去了…… 　　郑梓妍根本没来得及拦她。 　　“唰！” 　　敲门声响起，郑梓妍最先反应过来，唰地跳出母亲怀抱，蹦到自己房间里去了。 　　她这，这副模样，怎么能给女孩子看啊！ 　　要是被魏莱见到，被她见到了的话…… 　　郑梓妍闪到床上，拽住被子给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就像被她自己用好些衣服紧紧藏到衣柜里的那套来自山吹八千代姐姐的馈礼。 　　脸颊通红，郑梓妍甚至没有言语能够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咔嚓。” 　　门开。 　　“阿姨，我准备好了。” 　　魏莱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爽朗，随后就怔怔地顿了下。 　　“您，您真漂亮呀！” 　　卡塔琳娜捂嘴笑。 　　卡塔琳娜的美，是那种成熟的美。身形曲线的美，能羡煞魏莱她们这样的小女孩。 　　梓妍妈妈的身材是真的好呀…… 　　魏莱感慨，视线微微偏到旁边：“阿姨，梓妍呢？” 　　卡塔琳娜指指楼上：“她呀，还在自己房间里害羞着呢。” 　　害羞？ 　　魏莱奇奇怪怪，脱掉鞋子往二楼走。 　　“噔噔。” 　　郑梓妍被愈来愈近的脚步声惊得头皮发麻，缩在被子里把被角抓紧了。 　　她与魏莱是好友不假。 　　魏莱到东京探望过她不假。 　　但相处这么久，郑梓妍可从没有在魏莱面前穿得如此少过。要知道，之前在东京住院时，魏莱来访，她换衣服都是躲着换的。 　　“梓妍？” 　　魏莱应该是已经进屋，和她挨着很近了。 　　魏莱的声音能清清楚楚透过被子，被她捕获到。 　　“魏，魏莱。” 　　郑梓妍缓缓舒口气，强迫自己镇定，身体却不由自主僵僵，露在被窝外面的雪白小腿动了动。 　　魏莱盯住那雪白，若有所思片刻，马上就恍然大悟。 　　“梓妍，你是不是也在试泳装合身不合身呀？” 　　“是，是。” 　　有那么一瞬间，郑梓妍的呼吸暂停了。 　　“那个，魏莱你先出去，可以吗？我把泳衣换下来，咱，咱们到水上乐园再，再穿。” 　　郑梓妍说出口的话，断断续续，顺序混乱，毫无章法。 　　魏莱算是懂她们这位公主殿下到底是在害羞些什么了。 　　她尽量压抑着自己不要笑出声，却还是忍不住调侃：“大家都是女生，你这么害羞才不对劲。现在又不是你在东京刚做过手术没多久的时候了。” 　　“就是。”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母亲卡塔琳娜走上二楼来：“宝贝不是担心妈妈偏袒吗？要不要让魏莱看看，是不是像妈妈说的那样，不论怎么看都完全是女孩子的模样？” 　　郑梓妍的声音更颤：“魏，魏莱，也不行。她是我闺蜜，看法也不准的。” 　　“……” 　　魏莱无奈，是觉得自己心里又暖，又气，又想笑。 　　这孩子，唉。 　　“所以——” 　　不是愤怒。 　　但的的确确有股沸腾起来的情绪涌上卡塔琳娜的心头。 　　她拉住被子，强行拽开一点点。 　　“等一下！” 　　“等什么？！都说了你现在是女孩子了！” 第347章 三百四十二章 大姐姐是精灵吗？ 　　水上乐园，室内的。 　　尽管郑梓妍试图尽量保持平静的态度跟着母亲前往这里。然而走进水上乐园大门的刹那，她的身体还颤抖了。 　　水上乐园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大多穿着泳装。身形或好或糟，全都露在外面。 　　郑梓妍将视线从人群那里移开，似乎在意起自己地落在自己的身上。 　　该庆幸自己不胖不瘦，身材还算可以吗？ 　　郑梓妍摇摇头。 　　身材的好和坏，与有没有女性感觉说到底终究是两回事。就像近来活跃在网络上的那些男扮女装的女装大佬，如果去除衣服的装饰，大多数人还是很明显能认出是男生的。 　　果然还是好担心啊。 　　郑梓妍偷偷地捏动裙角，那边手里提着一会要穿上的泳装，不安地贴在身上。 　　“梓妍，魏莱，走了。” 　　母亲卡塔琳娜买票回来。 　　三张票，全都是成人票。魏莱走得匆忙，学生证没有从海州带过来，而郑梓妍的学生证……说实在，初三一年读得断断续续的她，海州三中都没来得及给她办理学生证。 　　郑梓妍接过票，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心脏加速了。 　　“咱们先去那边换衣服吧。” 　　水上乐园开着温度稍高些的中央空调。阻隔外面热意的同时，也不会使室内显得冷。 　　卡塔琳娜边说，边领着她们往旁边的女子更衣室走。 　　路上，卡塔琳娜忽然问：“宝贝，需不需要妈妈帮你换？” 　　郑梓妍听到母亲的话，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 　　魏莱接话：“梓妍要是觉得不方便，找我也可以哟？” 　　那还不如让妈妈玩呢！ 　　呸。 　　什么玩不玩的。 　　郑梓妍红着脸连连摇头，将泳装抱到胸前，抱得紧紧了。 　　女子更衣室很大，四周橘黄墙面，看着温暖。白炽灯亮着，映出暖色调的光线。 　　郑梓妍生怕被母亲或者魏莱逮住，抱紧泳装，奔着间开门的更衣间就直直跑进去，锁上了门。 　　“这孩子。” 　　卡塔琳娜笑着摇摇头，走进旁边。 　　魏莱本想到郑梓妍右边的更衣室换。但那间更衣室碰巧有人，于是只好串串，到郑梓妍她们对面那排更衣间了。 　　“啊……” 　　郑梓妍喘口气。 　　更衣间里空间很大，即使是有些繁琐衣服也能从容在里面穿脱而不需要担心碰墙。 　　郑梓妍穿来的衣服简单，清凉长裙而已。带来的泳装更简单，更加清凉，像是在扮演猫娘。 　　幸亏人家品牌是正经制作泳装的。否则要是有什么猫耳发卡，毛茸茸猫尾巴什么的，体验就真的要糟糕死了。 　　绝不能去扮猫娘。 　　家里那套衣服绝对不能被母亲给发现了。 　　郑梓妍心里想着，觉得山吹八千代姐姐邮寄过来的那套衣服放衣柜里算不上保险，还是应该压到床底比较好。 　　唉。 　　缩在更衣间角落的沙发上，郑梓妍默默换衣服，忽然觉得空荡荡的。 　　是房间空荡荡，也是她的心空荡荡的。 　　郑梓妍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 　　如果她生来就是女生，即使身体稍微缺些女子气息，她应该……也许也能理直气壮地称呼自己为女生。 　　但实际情况，是她和那些生来就是女生的女孩子们，到底是有点不同的。 　　总担心自己会被别人觉得奇怪呢。 　　“簌簌。” 　　附近更衣间，微微传来女孩子们换衣服时候那种衣服摩擦的声音，透过更衣间与更衣间之间的挡板，被郑梓妍听到了。 　　“……” 　　郑梓妍换衣服的手停住，脑袋里极力压抑自己脑中若隐若现的想法。 　　老实说，作为学习服装设计的学生，作为以服装设计师为梦想的人来说，对身体之类的产生奇奇怪怪的想法才是奇怪的事情。 　　为了能够设计出剪裁合适的衣服，去学习人体曲线可是必修功课。 　　但是…… 　　“唉。” 　　郑梓妍叹口气。 　　她果然还是不太擅长于面对女性呢。 　　身份转变前是这样，身份转变后还是这样。尤其还是更换泳装这样更能展现出曲线美学的服装，郑梓妍仅仅是稍微想象，脑袋就有点要过载了。 　　还好刚刚更衣室的走廊里没有换好泳装出门的人。否则这样近距离的话…… 　　郑梓妍摇摇头，驱散所有杂七杂八的杂乱想法，继续换了。 　　“咚咚。” 　　有人敲她更衣间的门。 　　卡塔琳娜：“宝贝，还没换好吗？” 　　郑梓妍赤眸垂眸：“就好了。” 　　有点紧张。 　　郑梓妍手指抖着，胸衣后面的绳子就是系不紧了。 　　想想那些男生，简单选择泳装的话，只需要购买那种宽松短裤就好。即使是专门到游泳池游泳，也不过是一条贴身半截泳裤，能包住腿就可以。 　　哪里有女孩子这么麻烦。 　　郑梓妍蹙眉。 　　真的好怀念男生时候啊。 　　现在的她，假若只穿宽松短裤走出更衣间。暂且不提她自己能不能受得住羞耻，就是水上乐园的工作人员都会给她遣返回来，神情严肃警告她一定要穿好泳装再出门吧？ 　　视线垂下来，郑梓妍碰碰胸脯那里的曲线，默默无语。 　　“需不需要妈妈进来帮忙？” 　　卡塔琳娜问。 　　“……麻烦妈妈了。” 　　尝试三次都没有系到完美，郑梓妍到底是屈服了。 　　她打开锁，母亲进来。门缝虚掩着，对面魏莱换好泳装，过来趴门缝偷偷看。 　　郑梓妍的眼神与她对上，躲躲，完全躲在母亲的身影里，嗔她：“魏莱！” 　　“嘻嘻，我到外面等你们啦。” 　　魏莱丝毫没被影响心情，嘻嘻笑地跑开了。 　　…… 　　…… 　　…… 　　换好泳装，郑梓妍与魏莱并着肩走。 　　其实只是刚好齐平着走了。 　　魏莱身高，郑梓妍稍矮。两人走在一起，像是姐姐和妹妹。 　　卡塔琳娜跟在她们身后。 　　“你看，根本不会有事情的吧？” 　　魏莱忽然说。 　　郑梓妍抬眸看她。 　　事情？ 　　能有什么事情？ 　　魏莱没明说，郑梓妍却清清楚楚地知道。 　　“……” 　　郑梓妍沉默着，不敢将视线看向人群那里。 　　这种体验该怎么说才好。 　　郑梓妍的确是垂眸又垂头，根本没有去看其他任何人。 　　但周围有人视线落在她身上的感觉，她却能十分清晰地感觉到。 　　的确是没有人觉得她怪异。 　　全都是那种惊讶诧异的视线……大概是因为她头发银白，眸赤红着的原因吧。 　　然而即使这样感觉到了。 　　魏莱也这样说了。 　　郑梓妍还是不敢抬起头，视线里尽可能地只有自己眼前的路。 　　“大姐姐！” 　　有小孩子跑过来，叫她。 　　小孩子年龄小，不高，刚刚好好在郑梓妍的视线里。他抬起头，小孩子那种特有的天真无邪笑容就映在郑梓妍的眼帘里了。 　　“大姐姐，你是童话里的精灵吗！” 　　“……呜。” 　　郑梓妍咬咬嘴唇，小巧精致的虎牙露出唇角，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孩子好。 　　“嗯？” 　　郑梓妍忽然觉得有点痛，是这小孩子伸手掐了掐她的腿，似乎是在确认这里银发赤瞳的可人到底是玩偶还是真人。 　　“小辉，做什么呢！” 　　有年轻女性过来，把小孩子牵走，向郑梓妍道歉：“小姑娘，对不起对不起。” 　　郑梓妍笑笑：“不碍事的，您孩子蛮可爱的。” 　　郑梓妍的心，到这里算是稍安了。 　　但这种事情，究竟该让她怎么说好呢。 　　如果母亲提前告知要去水上乐园玩水的事情，她一定会跟在母亲身边，到购物中心里买件更加普通些的泳装。 　　然而母亲挑给她的泳装，过于可爱。之前在更衣室里看看镜子里的自己，郑梓妍觉得即使没有猫耳猫尾她都像是只卡通猫咪。 　　此时再被好多视线留意着，郑梓妍忍不住阵阵心虚。脸颊渐渐红，回头看看母亲，想躲到她身后去。 　　这种心虚感，一定要比较的话，应该可以类比郑梓妍第一次穿着女装上街时的羞耻感了。 　　泳装贴身舒适，柔软布料与肌肤接触着有舒心感觉。母亲挑选的尺码非常合适，郑梓妍穿着，走在路上，反而更加扭扭捏捏起来。 　　“安心啦。” 　　郑梓妍的窘迫逃不开旁边魏莱的眼睛。 　　魏莱安慰着，拍拍她的肩膀。 　　然而因为穿着泳装，郑梓妍的肩膀露着。魏莱拍拍她，对方手掌温热的感觉从肌肤上能够直接感受到，这样肌肤相亲的感觉让郑梓妍更加不自在了。 　　郑梓妍下意识躲到旁边，像是受惊的白兔。 　　魏莱怔怔。 　　郑梓妍又是垂眸，眸光歉意地落在魏莱身上。 　　像魏莱刚刚出门，给自己买好的泳衣就很不错。普普通通的藏蓝色，连体款式，能覆盖住大部分的肌肤，只有颈部那里微微露着。 　　很普通，很保守，非常适合。 　　郑梓妍在心里不停地碎碎念。 　　“嘭。” 　　“呀！” 　　唉，就说郑梓妍这孩子。只顾着低头往前走，都没说看清楚路。 　　这不，嘴里念念叨叨想着该买普通泳装的郑梓妍，一不留神走出斜线，与那边的自动售卖机撞个正着。 　　“呜……” 　　郑梓妍揉揉额头，好痛。 　　自动售卖机里摆满各种饮料小吃，荧幕那里投射出莹白的光。 　　“我说梓妍——” 　　魏莱哑然失笑。她看着郑梓妍揉揉额头，疼得眼睛里微微有水雾在漫的模样，只觉得可爱极了。 　　“哗啦。” 　　她翻翻袋子里的衣服口袋，翻出几枚硬币，投入自动贩卖机里买来三罐冰橙汁，把其中一罐递到郑梓妍跟前。 　　“诺，喝口橙汁压压惊吧。” 第348章 三百四十三章 我不想死——梓言 　　郑梓妍一直有一个小小的梦想。 　　想不顾阳光的影响，肆无忌惮地踩在沙滩上。 　　当然，这种事情对于银发赤瞳，不擅长应对阳光的她来说，若是真的做了，就是十分不得了的事情了。 　　所以海边，湖边的景色，对于郑梓妍来说素来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之前她回到海州没多久时，父亲郑权带她到宁州湖城的轻灵湖玩耍，若非天公作美，有云朵遮住太阳，只怕那短暂的戏水时光都不会有了。 　　但即使如此，当时的郑梓妍也只是敢踩踩水，勉强算作戏水罢了。 　　不过…… 　　“真的是好大啊……” 　　郑梓妍抬头仰望穹顶，不由得赞叹出声了。 　　像是有巨大的碗倒扣在地上。钢架泛着清冷的光，优雅地交织成三角，而后汇成菱形地延伸到最顶端的点，撑起玻璃，将所有的阳光都格挡在外了。 　　郑梓妍再也不需要担心晒伤。 　　穹顶下，那边有三层高的典雅阁楼，像极宋朝时期的风格。阁楼四周水系环绕，里面甚至还有鱼儿在游。 　　这阁楼可不是什么迷你的装饰物，而是确确实实的三层高阁楼哟！ 　　诺，仔细看看，那阁楼三层的茶馆开着，正有游玩累的游客在里面品茶歇歇脚呢。 　　湖中阁楼暂且放到旁边。 　　瞧瞧其他地方，草木繁茂，到处是热带气息，称得上室内雨林。而被这雨林映衬着的，则是环绕整座水上乐园而过的环流河。 　　“哗啦哗啦。” 　　耳边流水声清脆，郑梓妍不再仰望穹顶，缓缓闭上眼，静静地躺在浮垫上，任由流水推着她走。 　　这里环境优美，郑梓妍甚至能感受到鸟语花香。 　　心情都开始变得安然宁静了。 　　然而就在这刹那，却忽然有阵阵空虚感觉向郑梓妍袭来。 　　说到底，她还是有什么东西被舍弃了。 　　像是失去干劲，她的手不受控制滑落，落到水里，泛起点点波浪。 　　“你已经是女孩子了。” 　　母亲卡塔琳娜早就这么说过。 　　“不论是从哪种角度来看，你从始至终给人的感觉都是女生没错。” 　　好友魏莱也曾经这样讲过。 　　所以……一直以来，她的那些担心都是多余的了？ 　　到东京手术的那段时间，郑梓妍害怕自己女装出门会被谁看出端倪。就刚刚，她还担心穿着泳装的自己会不会被什么人看出问题，被当作怪物。 　　但很可惜。 　　郑梓妍投入大量精力在意的事情，根本就没可能成为问题。 　　就像魏莱说的，以郑梓妍的身型容貌，在不再三强调的前提下，根本没有人会当曾经的她是男生。 　　就更不用说现在。 　　“老实说，当初听到你说自己是男生，我甚至怀疑你会不会是性别认知障碍呢。明明是女生，却一定要当自己是男生。” 　　魏莱的话，似乎仍然在郑梓妍耳边，在她心底。 　　所有人的判断都是对的。 　　唯独她作为男生被养育长大，被教育应该成为绅士样的人，应该勇于担当，应该……那那十几年的记忆，全都成了必须被纠正的假象。 　　可是…… 　　到底……还是不甘心啊。 　　郑梓妍的心刚刚还是静的，现在却乱了。 　　她是女性假两性畸形，是生理学意义上的女生，是根本意义上的女生。之前的男性体征本就是最初的错误，依着错误所发展出的一切，自然也就是错的了。 　　从今往后，以女生的身份生活下去，郑梓妍能够接受。 　　但如果想要以女生的身份彻底融入世界的话，之前她还是男生时候的一切痕迹就必须全都抹除才可以吧？ 　　否则有谁会听她的解释，能将她当作普通的，可怜的病人，而不是做过性转换手术的变态？ 　　一直到现在，郑梓妍周围的人也都是这样做的。 　　父亲郑权用重男轻女的封建思维蒙混过关。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回到安特卫普，将她那里所有的学籍信息都更改了遍。 　　到东京那里，外公大藏日勤闭口不提郑梓妍的以前。甚至学生时代与郑梓妍相交甚好的大藏千夏，大藏衣远都直接将过去的回忆稍作修改，彻底转变成“表妹郑梓妍”来向自己的交际圈讲了。 　　那些年的事情，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所有的否定，都是为了郑梓妍能免受伤害地重新出现在社会上。 　　但是…… 　　这么一来，一切不就变得一点意思都没有了吗？ 　　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至少郑梓妍还当自己是男生的那段时光，跟着哥哥姐姐们周游欧洲，画服装设计图被母亲训得面红耳赤哭出声，与大藏衣远表哥他们一齐沐浴，在离别时候因山吹八千代的不辞而别而哭得撕心裂肺。 　　这些所有的记忆就全都变了味道。感觉……感觉就像是曾经作为男生的她已经死掉，彻底消失了一样。 　　不要…… 　　才不要这样！ 　　一直以来，支撑着郑梓妍以女性姿态不断朝向前方迈进的，就是担心自己身形或是行为举止会被别人看出端倪，觉得她不是女生。 　　而到现在，这股一直支撑着她走的推力，却是渐渐消散了。 　　“宝贝？” 　　浮垫停了。 　　这里，是环绕整座水上乐园的环流河的汇集点。宽广到有些夸张的游泳池，池里清澈见底的水正被对面假山瀑布推着流动，泛起波澜。 　　再那边就是人造沙滩了，如果垂眸不去观察建筑本身，这里的景色倒真有那么丝丝身处海边的韵味。 　　水上乐园豪华盛大，这环流河算是客串观光车了。 　　浮垫停下，静静飘在宽广的水面上。工作人员用绳索牵引，同只浮垫上的母亲卡塔琳娜唤唤女儿，郑梓妍却不愿睁开眼睛。 　　“嘿，美女，到站啦！” 　　工作人员也唤唤郑梓妍，像是真的观光车乘务员。 　　美女？ 　　是在叫她吗？ 　　郑梓妍睫毛颤抖着动了，眸里泪眼盈眶，心情分不清是悲是欢。 　　“公主殿下——” 　　魏莱的声音近在耳边：“别睡啦，该走啦，难得来水上乐园玩玩水，可不能这样直接睡觉哟？” 　　“……” 　　郑梓妍到底是睁开了眼。 　　这边是浅水区，戴好工作人员递来的游泳圈，直接站到水里就好。 　　郑梓妍试图振作。 　　她在心底对自己开口道：“别想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试图这样劝说，能让自己可以坚定地再迈出步伐。结果郑梓妍到底是耐不住心里落寞，步履蹒跚地，然后直接漂浮在水面上不动了。 　　只是浮在水面。 　　“梓妍……” 　　魏莱张张口。 　　不过短短十几分钟的功夫，她们的小公主怎么就这样一副模样了？ 　　“梓妍，你还在担心——” 　　旁边有人，魏莱话到半路赶忙改口：“都说了不用担心自己的容貌啦，不是很可爱吗，不论别人怎么看都是美女呢。” 　　郑梓妍俶尔睁开双眸。 　　她能听懂魏莱在讲什么。但魏莱为了不让别人听懂她讲的话，也开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起来。 　　就像半年前，魏莱和她父亲魏校长，给初三六班所有学生老师讲郑梓妍是因为接受肿瘤切除手术，才暂时请假离开学校，到东京去了。 　　谈不上真相，但也不能讲是假话，全都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还是在否定着什么。 　　拜托。 　　求求你，求求你们，不要再这样做了！ 　　郑梓妍的眸里空洞着，没有光，看得魏莱发毛。 　　“梓，梓妍？” 　　“魏莱。” 　　卡塔琳娜过来，视线落在女儿身上，又移到魏莱这里：“阿姨陪在这里就可以了。” 　　“能帮阿姨个忙吗？” 　　她指指沙滩那边：“刚才的橙汁味道还不错，帮阿姨到那边再买几罐过来，等会阿姨给你钱。” 　　“这……” 　　魏莱还是担心。 　　“好吧。” 　　宁州的水上乐园里，自动售卖机倒是不少。但园区面积大，魏莱游泳上岸，再到沙滩那边买橙汁，着实是要走些时间的。 　　魏莱离开得一步三回头。 　　卡塔琳娜候在女儿身边。 　　工作人员走开了，广阔游泳池的一角只剩她们母女二人。 　　“怎么了？” 　　卡塔琳娜问。 　　“……” 　　郑梓妍沉默以对，眸里却是在渐渐回神。 　　“宝贝——” 　　卡塔琳娜靠得更近，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妈妈应该说过的吧，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妈妈这里都是你最坚实的盾。” 　　“如果有什么害怕的话，就告诉给妈妈，好吗？” 　　“妈妈……” 　　郑梓妍垂眸，能感觉到额头那里自母亲指尖传递来的暖意。 　　“我不想死。” 　　郑梓妍脱口而出的话，让卡塔琳娜怔住了。 　　此时此刻的郑梓妍，内心仿佛是正在接受严厉斥责。 　　不得不成为女孩子的错乱，害怕被当作变态的恐慌，以及对过往经历的不舍，全都全都随着那声大姐姐，那声美女，彻底交织在一齐了。 　　必须作为女孩子生活下去。 　　郑梓妍懂。这些道理，她全都懂。 　　可曾经她还作为男生时，所见到的，所经历的，所体会的所有，全都是真的啊！ 　　十几年的时间，她花费无数的时间和精力，去磨练制作服装的技艺，去努力成为温文尔雅的人，期待着能如同童话故事般与自己喜欢的人相识相恋。 　　甚至婚礼时需要用到的婚纱，郑梓妍都躲开母亲偷偷设计过。 　　如今的她，却因为性别的转变，竟然要将这记忆扯得支离破碎，要将那些当作从没有发生过！ 　　已经能被别人完完全全当作女生的她，真的就只能这样做吗…… 　　真的就只有否定过去，才能拥抱未来吗？ 第349章 三百四十四章 你就是你，不论过去未来 　　说实话。 　　自答应父亲的要求，回到海州之日算起，郑梓妍对于过去一年所经历的事情，多少是有着些许……大概可以称之为埋怨的情绪吧？ 　　梦想被暂时打断也好，还是偶然得知自己本应该是女生也好，类似的意外太多，郑梓妍就是坦然地说没有任何情绪也是不现实的事情。 　　但埋怨归埋怨，郑梓妍却怨不得任何人。经过手术，她现在这样女孩子的模样，郑梓妍就是想改变，也无力改变，无从改变了。 　　在母亲诧异到近似惊悚的表情下，郑梓妍的心情反倒渐渐平静了。 　　只是没办法开心起来。 　　母亲看她：“在乱说些什么？” 　　知子莫如母。郑梓妍自从接受手术之后，心里其实一直深深藏着悲伤，母亲卡塔琳娜是清楚的。 　　但卡塔琳娜没有想到，那悲伤会在今天被触动，甚至触动到了死。 　　郑梓妍牵起嘴角，微微笑一丝：“让妈妈担心了呢。” 　　“死什么的……” 　　也许，对于每个人来说，事情总是这样被划分的。有不知不觉中遗忘掉的事情，有想忘却无论如何都忘不掉的事情，还有刻骨铭心，不论海枯石烂都绝不会，绝不能忘记的事情。 　　郑梓妍向后仰仰，整个人漂浮在水面上：“妈妈，咱们在安特卫普的那些年，哥哥姐姐们念书都在安特卫普的那些年……我真的不想让记忆里的自己死掉啊。” 　　游泳池宽广，她们母女这边没有其他人，郑梓妍讲得又是德语，她不担心会被别人听了去。 　　“不想让记忆里的自己死掉？” 　　卡塔琳娜念念，一时间没有想明白其中的问题。 　　郑梓妍的眼眸微微沉，眸光更深了。 　　她现在心绪极乱，也根本讲不明白自己此时心中的所思所想。 　　“妈妈，我变更性别的事情，安特卫普那里的学校，您是怎么与他们解释的呢？” 　　郑梓妍问。 　　卡塔琳娜微微一怔：“拿上病例诊断，直接公事公办就可以了啊？” 　　郑梓妍到安特卫普那边的小学，中学，不过是挂名。因为早些年心伤过重，郑梓妍一直是过着由家庭教师教导，每年定期到学校参加考试拿到受教育证明的生活。 　　也正是如此，郑梓妍曾经是男生的事情……只有安特卫普那里学校的少数工作人员知道。 　　郑梓妍莫名舒口气。 　　按道理说，她曾经是男生的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那些给她办理性别更改的工作人员，一定是与那天给她办理新户籍新身份证的工作人员同样地稍感诧异吧。 　　但不知道为什么。 　　郑梓妍忽然就有了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感受。 　　“还有人知道我曾经是男生呢。” 　　郑梓妍开口，直率地这样感慨。 　　卡塔琳娜听到了，还以为是女儿害怕有谁来指认她曾经是男生，正要安慰。 　　“真好呢。” 　　就听郑梓妍这样说了。 　　卡塔琳娜怔住，念头几经折转，似是抓住了什么关键点。 　　“妈妈。”郑梓妍起身看她：“外公曾经与我说过，建议我忘掉过去的所有，以大藏月夜的名字，以大藏家的孩子在东京，在霓虹生活下去。” 　　“这样，就不会再有人知道我曾经的事情了。” 　　郑梓妍说得平淡，卡塔琳娜张张口，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静静地等女儿继续讲述了。 　　“那时我拒绝了外公。” 　　郑梓妍闭上眼：“我舍不得父亲，也舍不得您。舍不得在海州短暂数月里收获的友谊，是这些美好回忆让我拒绝了外公。” 　　“可是……” 　　眼睛又有点发酸了，她眨眨眼睛：“我还是男生的时候，爷爷带着我满京城地玩，陪父亲下棋，还有与您一齐生活在安特卫普的十年，这些不也全都是美好的回忆吗？” 　　“我……我舍不得。可我舍不得又能拒绝什么？周围的所有人都在让我忘掉过去，爸爸要和别人解释他自始至终都只有女儿，我和爷爷的那些童年事情全都变成了小孙女，我知道大家都是为了我好，可是，可是——” 　　“现在，所有人都只觉得我是女生。” 　　郑梓妍的声音破了音：“什么本来就是女生，说得就好像我过去十几年的记忆是假的，那个我死掉了……不，是彻底消失了一样！” 　　“妈妈，我不想这样，不想这样！” 　　有种无力回天的失落感盘踞在郑梓妍的心头挥之不去。笼罩得久了，就仿佛是有沉重石头紧紧压住胸膛，压得郑梓妍几乎要无法喘息了。 　　连裸露着肌肤都会被陌生人认作是女生了吗？ 　　过去十几年的生活，有些事情郑梓妍的的确确是淡忘了。但有些刻骨铭心的事，不论好坏，参与其中的都是男生的她，那时候的郑梓言。 　　脑袋里忍不住浮现出这些，而眼前所见所闻又是完完全全已经女性化的自己，恍惚间就有种荒诞荒谬的现实感不断涌出，一下一下地侵蚀起她的神经。 　　“宝贝……” 　　郑梓妍潸然泪下，双手捂住脸颊。 　　卡塔琳娜喃喃着，心里黯然。 　　之前她们还在东京的时候，替郑梓妍确定治疗方案以及手术主刀的医生木下院长，就曾经说过。 　　两性畸形的纠正手术，虽然能纠正生理上的不协调，却根本没有办法替患者缓解社会身份转变的压力。 　　哪怕是一丝一毫。 　　郑梓妍这孩子，柔柔软软，性格逆来顺受，向来都在优先替别人考量。能直到出院前都没有出现明显的心理障碍现象，在此类手术的医学记录上已经堪称奇迹了。 　　但越是如此，就说明悲伤藏得越深，伤害也就越大。 　　啜泣。 　　郑梓妍退到旁边，靠住游泳池的边缘，双手死死捂住脸。除了因为哭泣而在时不时颤抖的肩膀外，再没有任何动作了。 　　但郑梓妍始终都没有止住脸上的泪。 　　她已经完全是女孩子了。 　　不论生理上，还是社会上，她都已经是完完全全的女孩子。曾经的郑梓言已经死了，就连名字都被她爷爷自作主张地舍弃了，已经不可能再出现在于这个世上。 　　她啊…… 　　“傻瓜。” 　　母亲不知是什么时候到的她身后，拉着她的手，强行往沙滩那边拖。 　　她紧紧抓着女儿，边走，边压制自己心里忍不住沸腾的情绪。 　　郑梓妍尚未来得及在自怨自艾的状态里缓过神，双脚就已经踩在沙滩上了。 　　“妈妈，等一下，我跟不上。” 　　母亲拽着她走，执著到绝不让步的地步。郑梓妍踉踉跄跄地跟着，脸上挂着泪痕，表情不自觉地就紧绷起来了。 　　室内的水上乐园，超大的人造沙滩。她想不顾阳光影响，肆无忌惮踩在沙滩上的小小愿望算是达成了，郑梓妍却根本开心不起来。 　　手腕那里感受到的力道很重，重得郑梓妍都感觉有些疼了。 　　她母亲这是生气了？ 　　唉。 　　郑梓妍在心里唉叹声，不由得萌生出一种自我厌恶的感受。 　　曾经那些事情，她哭泣，她倾诉，就是十遍百遍的说给他人听，也没有人能够帮她回到从前。 　　明明……她想要的，只是平平淡淡的生活啊…… 　　卡塔琳娜忽然停下了。 　　她没有松开女儿的手，转身看她。目光平静深邃，看不出悲欢，郑梓妍吓得想要缩回手，却不论如何都抽不出来。 　　“宝贝，你真的就那么怀念你还是男生的时候吗？” 　　卡塔琳娜问她。 　　这声音沉沉，充满着压迫感，郑梓妍听着害怕，先是点点头，随后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就在瞬间。 　　卡塔琳娜的表情松了，就连目光都变得柔和。她松开扣住女儿手腕上的手，紧紧将女儿抱在怀里了。 　　“宝贝……” 　　“宝贝觉得过去那些年的事情，是该悲伤的事情吗？” 　　“……不是。” 　　郑梓妍用自己都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了。 　　“所以为什么要用本来开心的事情，让自己变得悲伤呢？” 　　卡塔琳娜摸摸女儿的发，说：“我们大家，没有谁是真的在否定过去呢。” 　　郑梓妍表情稍有些心不在焉。 　　卡塔琳娜闭上眼睛，似是回忆起过去的点点滴滴：“那些发生的事情，我们谁都没办法抹去。所做的只是想让你的未来少些伤害。” 　　“这不还是在否定吗？” 　　郑梓妍声音带着哭腔。 　　“不一样。” 　　卡塔琳娜贴贴女儿的额头，离开些，微微摇头：“那些事情，宝贝记得，我们都记得。就是因为有过去的那些事情，才有现在的宝贝。宝贝磨练出来的服装设计技艺，养成的性格，掌握的知识，这些不都是因为有过去的你，才有现在的你吗？” 　　说着，卡塔琳娜点点她：“如果你当时就是女生，我可不敢让你跟着衣远他们满欧洲各国地逛呢。” 　　“不论妈妈，还是爸爸。抑或是你的八千代姐姐他们，不论你是男生还是女生，对你的喜爱，对你的关爱不都没有任何变化吗？” 　　“不论曾经的你，还是现在的你，都是一个人。对于妈妈而言，不论曾经的宝贝，还是现在的宝贝，你都是妈妈的孩子，甚至要比以前更可爱了呢。” 　　郑梓妍闭着眼，缄默不语说不出话来，睫毛却在颤。 　　“所以啊，那些美好的事情，宝贝记在心里，我们记在心里，一直一直地记在心里，就够了啊。” 第350章 三百四十五章 刺激，真刺激 　　“梓妍，对不起。” 　　郑梓妍勉强稳住情绪，从母亲怀抱里离开的时候，魏莱突然奇奇怪怪地向她道歉了。 　　其实早在郑梓妍哭泣着被母亲抱住的时候，魏莱就已经买好橙汁，不近不远驻足在附近了。 　　郑梓妍迷糊，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魏莱深吸一口气，像是在默默思考该如何组织语言，也像是在给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话打气。 　　“梓妍，我不该总是强调你是女生的。” 　　这附近无人，魏莱讲话又讲得轻轻，应该是不会再被第三……第四人听到。 　　但郑梓妍还是惊得睁大了眼睛。 　　她慌慌张张，举足无措地向四周张望。待确认四周无人，才伸手按住心脏，那里被吓得扑通直跳。 　　魏莱看着郑梓妍的模样，无奈笑了下。 　　她的这位千金大小姐友人，还真是应了那句多愁善感，与她完全不是同类的人呢。 　　“魏莱！” 　　郑梓妍责怪地嗔她。 　　魏莱嘿嘿笑，一副知错绝不改的样子。 　　能与郑梓妍这样纯真善良的人成为朋友，应该是她魏莱的幸运呢。 　　因为郑梓妍自身的一些原因，她即使再怎么想要游离在群体之外，也无法做到与那些拼尽全力接近她的人划清界限。 　　所以，能与郑梓妍成为朋友，完全是魏莱自己在投机取巧了。 　　至少魏莱自己是这样觉得的。 　　为了能追赶上郑梓妍的脚步，魏莱其实在春节假期从东京回到海州后，就买来教材自学德语。 　　怎奈学习的时日尚短，郑梓妍母女之间的对话，连二把刀都算不上的她只能听得七零八落，勉勉强强猜出几个音节词语的含义来。 　　安特卫普，郑梓妍刚刚提到几次。女生，更是频频郑梓妍说出口。 　　联想今天她们到这家室内水上乐园后发生的事情，她已经清楚，她这位友人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突然抑郁了。 　　似是感觉到刚刚魏莱的举动没有造成什么危害，郑梓妍小声嘟哝起来：“道歉什么的，反正你从始至终都当我是女生——” 　　“我可没有从始至终都当你是女生哦？” 　　魏莱打断她的话。 　　然后用格外明亮的目光看她：“梓妍，那天你来学校取东西，我为什么要追你？” 　　哪天？ 　　当然是郑梓妍向魏莱坦白自己其实是男生，又被母亲告知自己其实应该是女生才对的那天了。 　　郑梓妍怔怔：“……那天，你一定是想要问我点什么吧？” 　　魏莱摇摇头：“才不是。” 　　“那天我在家里反反复复想了好久，最后觉得友人难得，是想回去好好和你聊聊，道道歉的，谁让梓妍你那天见到我就跑。” 　　郑梓妍垂眸：“我害怕被你骂……” 　　“噗。” 　　魏莱到底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她的这位友人，还真就是纯真，青涩，易碎到让人无法不心生怜爱呢。 　　她笑着说：“所以说，当时我可是当你郑梓妍是男生，当作友人，而且还是稍稍超过友情之上的友人在对待哟？” 　　稍微超过友情之上的友人，那是什么？ 　　郑梓妍隐隐猜到其中关系，再想想最近这段时间与魏莱相处的点点滴滴，不禁窘迫得脸颊微烧。 　　“但，但我是女生啊。” 　　郑梓妍反驳。 　　魏莱道：“所以梓妍你得为我转瞬即逝，戛然而止，无疾而终的恋情负责啊，那可是初恋！” 　　就连胸口被捏都是初次。 　　魏莱暗暗念叨。 　　魏莱的态势忽然咄咄逼人起来，郑梓妍没办法回答了。 　　倒是负责。 　　怎么负责？ 　　郑梓妍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喜欢上男生。但如果回应魏莱之前的那份感情，似乎就是在做什么很不得了的事情了。 　　“这不也是你曾经作为男生的证明嘛。” 　　魏莱说：“之前的你也好，现在的你也好，都是你自己。你之前是我的友人，现在也是我的友人，只是没办法成为恋人而已了。” 　　说到这里，魏莱摸摸鼻子：“但我毕竟是知道你秘密的人嘛……友情关系怎么也能比一般好闺蜜更要好吧？呐？” 　　郑梓妍听着，驻足原地，眼眸垂着，眸里光亮忽明忽暗，沉默着不说话。 　　就这时，魏莱动了。 　　她愉快地转了个圈，似踩着优美舞步来到郑梓妍跟前，牵住她的手。 　　“走啦走啦。” 　　她说：“难得来水上乐园一次，不用担心阳光晒伤，不要去想那些其他事情，就开开心心地玩耍就好啦。” 　　说着，魏莱用余光，有点心虚地越过郑梓妍，悄悄看了卡塔琳娜一眼。 　　卡塔琳娜向她笑笑，眉眼弯弯着。 　　魏莱心领神会。 　　宁州这间室内水上乐园，其繁华可不单单只在植被沙滩环流河。 　　老实说，郑梓妍还在懵懵着，就被魏莱给带上旁边水滑梯入口。 　　那是需要乘坐电梯上去，距离地面足有十几米高的缓台。但即使如此，如果抬头仰望穹顶，这穹顶仍然会给人高高在上之感，人站在这穹顶下都显得渺小了。 　　滑梯里水流流动，涓涓不息。 　　“噗通！” 　　从上看下去，滑梯里黑暗着的空洞轨道里还有游客激动尖叫声的时候，突然噗通一声，应该是有游客滑出轨道了。 　　不多时，缓台上的工作人员接到传呼：“可以下一组了。” 　　“诶？” 　　郑梓妍是第一次来到水上乐园，不清楚这些游乐设施究竟是怎么玩耍。 　　她就这样懵懵懂懂地被母亲卡塔琳娜和好友魏莱带上浮垫，工作人员给她们系好固定绳索，随后轻轻一推—— 　　噫！ 　　郑梓妍当时就傻了。 　　进入平台的最开始还是缓缓的。 　　但还没等她适应轨道里的黑暗环境，坡度骤然出现，随后在重力加速度和水流的作用下，就开始急速下滑了。 　　“呀！” 　　郑梓妍忍不住尖叫，感觉随着重力，全身血液都在加速流淌，心脏扑通扑通跳，像是要从胸膛里鼓出去了。 　　她什么时候经历过这样刺激的事情！ 　　浮垫在管道里急速下滑的同时，还在左右摇摆。就刚刚浮垫向左摇摆过去，接近贴到最左边管壁时，郑梓妍担心浮垫翻盘，心脏瞬时吓得要暂停了。 　　“哈哈。” 　　黑暗环境里，郑梓妍看不清任何东西。只感觉到自己的腰被人抓稳着，魏莱在开心得哈哈笑。 　　她竟然在开心？！ 　　渐渐的，浮垫的速度开始放缓。 　　离开一段管道，外面光线骤然照亮，让郑梓妍的眼睛有些适应不来。然而没等她平稳心情，看清楚四周环境的时候，在圆形类似碗的末端，郑梓妍她们的浮垫突然被一个巨大的黑洞猛然吸入。 　　郑梓妍茫然。 　　随后又是借着水流作用在浮垫上的重力加速度。 　　“啊！” 　　刺激。 　　真刺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浮垫的速度先缓后急，急过又缓，郑梓妍到最后被惊得出不来声了，她们终于彻彻底底离开隧道。 　　最后的惊叫声没来得及落地，郑梓妍终于平平稳稳落到水面上。 　　“怎么样，是不是很爽？” 　　郑梓妍捂住胸口恍恍惚惚时，魏莱忽然问。 　　“……” 　　郑梓妍说不出话来。 　　惊险，刺激，肾上腺素激增的感觉在她脑袋里不停的膨胀。 　　但唯独…… 　　郑梓妍睁大眼睛，陷入沉思。 　　唯独她刚刚那种悲伤心境被冲淡了好几分。 　　这种感觉，就像是她沉迷在绘制服装设计图时，沉迷在制作衣服时，抑或是与樱小路露娜她们玩耍游戏是，全心全灵地投入后，再不想那些其他事情的感觉一样。 　　“……是，是很刺激……” 　　郑梓妍点点头，脸颊还在红着。 　　“那咱们再去玩玩些其他的？” 　　魏莱再次目光灼灼，祈求地看着她。 　　“……” 　　郑梓妍这孩子，素来如此。只要不是违背自己原则的事情，哪怕打乱自己的规划，也不忍心对好友的邀请置之不理。 　　她看向母亲卡塔琳娜。 　　却见母亲远比她们两个小丫头沉着冷静，云淡风轻。她们刚刚欢笑惊叫，卡塔琳娜一声没有，甚至脸颊都没有因为兴奋而多红几丝。 　　她迎着郑梓妍的目光点点头。 　　她能感觉到女儿的心情有所好转了。 　　这样想，这家水上乐园，似乎她可以带着女儿常来啊。 　　卡塔琳娜跟着被魏莱拽走的郑梓妍离开浮垫，若有所思。郑梓妍呢，则被兴高采烈的魏莱又拽上了某座水滑梯。 　　说起这家室内水上乐园，位于宁州市的西北角开发区，算得上宁州的招牌性设施了。 　　不提刚刚像极海边的人造游泳池和沙滩，单说这植被覆盖，鸟语花香，以及刚刚那边有阁楼的人造湖，水深度不及一米，目的就是给玩耍累的游客嬉戏休息的地方。 　　至于游乐服务设施就更显豪华了。 　　刚刚的水滑梯是一样。魏莱现在拽着郑梓妍过去的水螺旋是一样，其余的水屋水寨，沙滩排球场，人工造浪，滑板冲浪，甚至温泉桑拿浴室，是应有尽有，赫然一座真真正正的水上乐园。 　　省会到底是省会。这样的室内水上乐园，可是海州从来没有的。 　　“呀！” 　　卡塔琳娜远远又听到女儿的惊叫声。 　　那水螺旋，也是种水滑梯。自管道缓台座四叶草浮垫，然后从十几米的高空起点滑下，飞一般冲入像是巨型喇叭的滑道内，然后做螺旋般，如同被龙卷风吸入般的滑行，所以才有了水螺旋之称。 　　浮垫下是水流，郑梓妍的肌肤却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空气在流动。周围不再漆黑，但能够真真实实见到周围景象，这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却是彻底吓到郑梓妍了。 　　离心力的作用明显。郑梓妍怕极了自己会被甩出去，于是也忘了自己是被工作人员系好绳索牢牢固定在浮垫上，只想抓住些什么，抱住些什么。 　　“啊……？” 　　于是魏莱就这样被她给紧紧抱住了。 　　魏莱当即一楞。 　　郑梓妍动作之迅速，让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甚至因为郑梓妍抱她抱得突然，她的手还和郑梓妍的身体碰撞一下，稍微有点痛了。 　　不过…… 　　“梓，梓妍！” 　　魏莱的脸颊当即绯红。 　　她不是第一次与郑梓妍相拥在一起。 　　但是彼此穿着泳衣，如此肌肤相亲，能够清晰感受到彼此温度甚至肤感的相拥…… 　　那感觉，魏莱觉得自己的大脑要过载了。 　　“梓妍！” 　　魏莱唤她。 　　郑梓妍却因为害怕将她抱得更紧，魏莱想挣脱都挣脱不开。 　　一时间，郑梓妍的惊叫仍然不断。魏莱却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能听得见，手抓住浮垫，与郑梓妍抱她同样地紧，手心都出了汗。 　　“哗啦！” 　　终于。 　　她们离开喇叭，掉到缓冲水台里。 　　郑梓妍平静了，睁开眼睛，发觉自己在抱着魏莱，立刻面红耳赤退到旁边…… 　　等等。 　　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感觉胸前肤感不对，郑梓妍呆呆愣愣低头往下看。魏莱回过神，也觉得手里触感不对劲，下意识抬起手来瞧。 　　她手里勾着的……貌似是印着卡通猫咪图案的布……那是泳衣！ 　　...... 　　咳咳，作者有话说： 　　这不是百合，真不是百合，你们要相信我（认真）！ 第351章 三百四十六章 泡温泉，放松一下 　　夏日炎炎，衣着本就轻薄。 　　又是在水上乐园里，郑梓妍她们穿的泳衣不过薄薄一层布料。 　　更何况她慌慌张张抱住魏莱时，大多是肌肤相亲的。 　　此时回味起来，郑梓妍顺着自己肌肤触感的记忆，甚至能清晰地回忆出魏莱的身体轮廓来。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 　　郑梓妍瞥到自己胸前洁白的瞬间，短暂地呆愣了三秒钟。 　　随后有股热浪从脊背蔓延上来，到头皮，刺激得发麻。再蔓延到四肢百骸，郑梓妍的脸颊腾地就红透了。 　　泳，泳衣哪里去了？！ 　　“呀——！” 　　郑梓妍吓得尖叫，却又在刚刚出口时戛然而止。 　　不论如何讲，她现在的模样都是女孩子。而水上乐园又是如此人声鼎沸的地方…… 　　浮垫就这么方寸大小。郑梓妍无法后退，也无处可躲。 　　万幸水螺旋这里的缓冲水面，距离人群有段距离。除非有谁拿着望远镜看，否则别想能看情她这里的端详。 　　但情急之下，郑梓妍哪里能注意得到这些事情！ 　　冷静，冷静！ 　　郑梓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心跳加速，浑身发麻，双臂环绕几乎在瞬间就挡在自己胸前，窘迫得快要不能呼吸了。 　　对面魏莱怔怔看看自己手里的泳衣，记起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后，却是连抬起头去看郑梓妍的勇气都没有。 　　实话实说，即使同为女生，如此“亲密”的举动对于魏莱来说也是第一次。 　　就更不用说是郑梓妍这样，对她魏莱来讲很特别的好闺蜜了。 　　魏莱胸口紧紧，颤着声唤：“梓妍——” 　　“怎，怎么办啊！” 　　郑梓妍脸红欲滴血，在想是不是泳衣后面的系带没系紧，刚刚水螺旋的喇叭里掉了。 　　再漂浮一会，她们就要到缓冲水面的出口了。 　　那里可全是人！ 　　郑梓妍想不出办法。 　　然而就在郑梓妍急得七窍生烟，马上就要晕厥的时候，却有只白白修长的手伸进了她的视线里。 　　“梓，梓妍，你，你的。” 　　魏莱的声音还在颤着。 　　郑梓妍楞楞。 　　这手，是魏莱的。保养得好，白白嫩嫩又细腻。但这手递过来的，却是米白色底，印着卡通猫咪图案的…… 　　是泳衣！ 　　是她郑梓妍泳衣里的胸衣！ 　　这东西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魏莱手上？！ 　　“那个，梓妍，你，你先穿上吧。” 　　郑梓妍脑袋里各路猜想乱撞，是魏莱一连叫她好几声，她才愕然回过神来。 　　魏莱低头，没去看郑梓妍的脸。 　　然而这样低下来的视线，她却刚刚好能将梓妍遮住遮不住的全都尽收眼底。 　　就说她这位千金大小姐闺蜜，从里到外都是女孩子吧？ 　　身体都发育得好好的了。 　　郑梓妍反应迟钝：“魏莱……” 　　但这迟钝根本就是火山爆发前的平静。 　　胸衣能在魏莱手里，应该就是刚刚她惊慌失措抱紧魏莱，被魏莱趁人之危解开的吧？！ 　　“魏莱！你百合！” 　　郑梓妍脸颊通红，嗔她。 　　“我不是百合！” 　　魏莱硬着头皮解释：“明明是梓妍你没系紧，刚刚你突然抱过来，就被刮掉了！” 　　“是意外，完全是意外！” 　　郑梓妍瞪她，小脑袋快速摇摇好几下。 　　郑梓妍才不相信什么意外。 　　“你就是百合！” 　　她胸膛起起伏伏，眼眶微微泛红：“就刚才你还说过什么恋爱，什么初恋——” 　　魏莱头大，是不论怎么说都与这位小公主解释不清了。 　　“总之梓妍你先把它穿上吧。” 　　郑梓妍的情绪在激烈地起伏：“你在这里，我怎么穿？” 　　魏莱无奈：“咱们都是女生，梓妍你就别再这样害羞了。” 　　“再说，更衣间里我又不是没见到……” 　　她小声嘀咕，没让郑梓妍听到。 　　“反正梓妍你先穿上啦！”魏莱终于抬起头，直接把泳衣塞到郑梓妍怀里：“等下就出去了，那里可全都是人！” 　　“……嗯，嗯。” 　　魏莱说得在理。 　　郑梓妍缓缓心情，说：“那……那，魏莱，你能先转过去吗？” 　　“……” 　　魏莱是真的拿郑梓妍这位小公主一丁点办法都没有了。 　　她默不作声转过身，将所有可能的视线都从郑梓妍这里移开。 　　“呼……” 　　郑梓妍松口气，抬手要给泳衣穿上。 　　可惜。 　　她们之间犹犹豫豫耽搁的时间太多，郑梓妍尚未来得及系好背后绳扣，浮垫就已经与岸边出口近在咫尺了。 　　郑梓妍急得虚汗涔涔。 　　越是接近岸边出口，郑梓妍的手就越抖。越抖，就越不可能系紧背后绳扣。 　　若是系不紧，这泳衣松松垮垮遮在胸前—— 　　郑梓妍吓得指尖直发凉。 　　就这时。 　　“诶？” 　　郑梓妍感觉到自己冰冰凉凉的手，被温暖触感给温柔地拂过了。 　　浮垫已经停靠到岸边。 　　她回头看看，是母亲卡塔琳娜蹲在那里，盖住她的手，灵巧地给她系紧了。 　　“阿，阿姨。” 　　魏莱悄悄侧脸到旁边，有些没办法直接面对郑梓妍的妈妈。 　　“走了。” 　　卡塔琳娜没说什么，只是目光饱含深意地落到魏莱身上，随后笑笑，表情恢复正常，挥手招呼她们离开了。 　　…… 　　郑梓妍被刺激得手脚酸软，其他什么游乐设施都没有力气去玩了。 　　母亲卡塔琳娜带她到水上乐园东北角的人造温泉那边。 　　该说，像郑梓妍今天来玩的这座室内水上乐园，虽然是室内的，游乐体验却几乎与室外水上乐园相差不大。 　　就是单单拎出人造温泉这些桑拿浴室水疗设施，规模与豪华程度也是应该能在宁州全市排在非常靠前的位置。 　　该说是很值得重点介绍给外地人的旅游景点呢。 　　“啊……” 　　郑梓妍缩在温泉水里，长长地出了口气。 　　郑梓妍本就喜欢泡澡，那种肌肤能够完全被水流包裹住的感觉，真的是最棒了。 　　至于温泉……即使是人造温泉也好，空间宽阔，能够尽情舒展开身体，就要比最棒还棒了。 　　人造温泉的底部在涡流着均匀给水加热。温泉水的温度稍高，水面上升腾着热气，映得郑梓妍眼里的世界都是朦朦胧胧的。 　　朦朦胧胧里，远处魏莱的身影也是朦朦胧胧的。 　　说是远处，可也算不算远，离了大概不到十米的距离。 　　但郑梓妍见不到魏莱的脸，自然也见不清魏莱脸上的表情。 　　她环顾四周，都是朦朦胧胧，只有近在身边的母亲能完全看得清楚。四周也是安安静静的，游客们素质极高，即使三两好友凑在一齐聊天，也是小小声。 　　脸颊还是有些烫，郑梓妍捂住脸，心不在焉起来。 　　原本最开始到温泉时，郑梓妍还在幽幽叹口气，觉得自己又要被魏莱给缠住，享受不到泡温泉的宁静了。 　　谁想两人都躲对方躲得远远，倒是魏莱先支支吾吾起来，躲到旁边脱掉衣服，独自跳进温泉里了。 　　顺带提一句，这边的温泉男女分开，所以…… 　　魏莱没来缠着她，郑梓妍松口气之余，又有点小失落。但如果魏莱一如既往地凑过来，郑梓妍反倒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面对自己母亲还好。脱掉衣服在浴室里或是这样的温泉里与其他女性坦诚相见，现在的郑梓妍还真的有些做不到呢。 　　“哗啦。” 　　卡塔琳娜动动，轻轻拨开水流，抚上女儿的手。 　　郑梓妍回眸看看母亲，没说话。 　　“宝贝和魏莱发生什么事了？” 　　魏莱没来腻她的女儿，卡塔琳娜也挺奇怪的。 　　“没发生什么。” 　　唉。 　　郑梓妍这孩子，害怕别人因为她而担心，总是会下意识否定些事情，然后自己默默承受。 　　她就从来没想过，自己这样的模样，反而会让关心她的人更加担心呢。 　　郑梓妍垂垂眸。 　　想想魏莱这副模样……也许那时候真的是像魏莱说的那样，完全是意外吧？ 第352章 三百四十七章 坦诚相待 　　郑梓妍此刻的心境，是她自己没有办法言明的。 　　这种心境，不论如何比喻形容都无法精准表达出来。 　　郑梓妍年纪尚小，还未详细考虑过爱情方面的事情。至于年幼身处安特卫普那时绘制出的婚纱，也不过是儿时读过童话故事，被那美好结局影响，心血来潮罢了。 　　现在想想，或许当年她设计过的婚纱稚嫩，仍然需要些改进。而等到真的依照那张被她曾偷偷藏起来，现在只在记忆里的服装设计图制作出婚纱来，大概是只能穿在自己身上了。 　　只是…… 　　她未来的另一半，真的会是身穿西装的王子吗？ 　　时至今日，郑梓妍仍然没办法直视自己内心，清清楚楚地明确自己到底是喜欢着女生，还是喜欢着男生。 　　爱情这类的东西，对于郑梓妍来说还是太早太早了。 　　但魏莱…… 　　正如魏莱自己所说，现在即使是郑梓妍都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她们两人之间，有种超脱友谊外的……其他渺小，甚至是有些微不足道的东西。 　　而就是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却让郑梓妍的心情……如果一定要用语言加以概述的话，就只能是五味杂陈，分不清滋味了。 　　郑梓妍不希望伤到她难得的友人。但如果友人抱有着那种想法的话，郑梓妍又不想，也不愿走出走到那一步。 　　或许，魏莱亦是如此。 　　假若魏莱真的抱有那样的思想，应该就不会是刚才那样的表现了。 　　在此之前，魏莱很少会与“男生”亲密，郑梓妍这怕生孩子也是对同龄女生躲都躲不来。 　　说到底，不论是知道郑梓妍秘密的魏莱也好，还是清楚明白自己特殊之处的郑梓妍也好，她们两人都在很努力地维持彼此之间好闺蜜的身份呢。 　　“……” 　　被母亲问到心事，郑梓妍沉默了几秒。 　　母亲目光落在她身上，问：“真的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她既然这样问了，心里其实早已猜定她的女儿刚刚一定是与魏莱发生了些什么。 　　否则向来欢快的魏莱，怎么会是那份扭扭捏捏的模样？ 　　而且郑梓妍离开水螺旋时，还在拼命给自己的胸前泳衣系紧。那魏莱转身背对郑梓妍，面色也是不自然。 　　总不至于…… 　　“……没。” 　　郑梓妍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因为羞于启齿，什么都没有讲出来。 　　母亲回神笑她：“宝贝每次有心事的时候都是这样支支吾吾的，从小到大都没变。” 　　郑梓妍又是沉默几秒，脸颊窘迫得红了。 　　被妈妈戳破心事是一方面。 　　再一方面，这心事对于郑梓妍来说，正如前文所讲过于羞于启齿，郑梓妍是真真不知道该怎么与自己母亲讲清楚。 　　母亲继续说：“看宝贝和魏莱的样子……跟妈妈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呜。” 　　郑梓妍一顿。 　　从小到大十几年，郑梓妍跟在母亲身边这么久，就从来没有事情真的能瞒过母亲的。 　　……当然，前提得是被母亲发现异样的。 　　郑梓妍抬眸看看母亲，又垂下。再抬抬眸，张张口，欲言又止再合上。 　　最后，她静了数秒又数秒，说： 　　“妈妈，刚刚我下来的时候害怕，就抱住魏莱了。” 　　郑梓妍实话实说。 　　母亲怔一下，追问：“这没什么呀，是魏莱那孩子害羞了？” 　　“不是。”郑梓妍眯眯眼睛，强忍着羞耻：“是我抱住她，动作，动作大了，那里被勾掉了。” 　　“……” 　　母亲停住，没再问，静静思考。 　　这样说，刚刚她女儿拼命系紧背后绳扣的举动就能解释通了。 　　但是这魏莱的举动…… 　　郑梓妍说完，心事稍放。看看水雾那边模模糊糊的魏莱，郑梓妍失落着：“总觉得魏莱烦我，在躲我了……” 　　她们两人之间的友谊，可是即使“我是男生”这样石破天惊的话都没能打断。 　　今天这是怎么了？ 　　母亲问：“宝贝你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了？” 　　郑梓妍点点头，声音越说越小：“我当时以为是她，是她做的，还说她是百合来着……” 　　母亲听得哑然失笑。 　　她抬手捏捏女儿的脸颊：“那孩子和你一样，是害羞了，不是烦你了。” 　　“那为什么魏莱现在躲着我了。” 　　郑梓妍不懂。 　　母亲笑着答她：“其实还是因为宝贝曾经是男生，所以魏莱那孩子才会害羞的。” 　　“……” 　　魏莱也说过，如果她郑梓妍没有女性假两性畸形的疾病，说不准她们…… 　　想到某种绝不会成为现实的可能，郑梓妍快速摇摇头。 　　母亲调侃她：“到底是妈妈的女儿，不论是曾经还是现在都这样受欢迎呢，魅力都要赶上妈妈当年了。” 　　“……” 　　郑梓妍听得尴尴尬尬。 　　妈妈，您这到底是夸我，还是在夸您自己。 　　而且魅力什么的…… 　　郑梓妍又问：“可是，可是就刚才魏莱她还说过什么都是女孩子，不能这么害羞什么的，她自己怎么会……” 　　母亲道：“所以才说宝贝已经是女孩子了呀。” 　　“啊？” 　　郑梓妍这下真不懂了。 　　母亲笑笑，不论郑梓妍怎么问都不再解释。 　　问不清楚，想不明白的郑梓妍努努嘴，模样可爱得让母亲忍不住又掐了两下脸蛋。 　　这很多事情呐…… 　　如果可以的话，母亲还是希望郑梓妍能够与珍爱她的王子喜结连理，白头偕老的。 　　这也是之前在东京时，她没有拒绝林华追求她宝贝女儿的原因。 　　但郑梓妍经历的那些……的确，不论过去的她，还是现在的她，都是郑梓妍自己，是那些宝贵回忆塑造了郑梓妍现在的模样。可身份的转变带给郑梓妍的影响，哪里是够短时间内就能转变过来的。 　　怀念曾经是男生也好，还是努力成为别人讲不出问题的女生也好，抑或是像今天这样被心结所困也好，不可避免，而且全都不是能够短时间之内就能解决的。 　　很多事情都需要慢慢适应，只有时间的不断流失能冲淡它们呐。 　　就像今天。 　　一味地强调要郑梓妍认同自己是女生，只会适得其反。这很多事情都不能强求呢。 　　“别想这些事情了。”母亲说：“怎么样，妈妈带你来玩的这所水上乐园是不是很棒？” 　　“是很棒。” 　　郑梓妍点点头。 　　如果不是因为魏莱节外生枝……今天应该能度过得很愉快的。 　　虽说郑梓妍也没觉得今天过得有多么糟糕。 　　只是感觉奇奇怪怪，心里有不痛快，又说不出来。 　　“哗啦。” 　　忽有水声。 　　郑梓妍定眸，见到朦朦胧胧水雾里有身影渐渐靠近。 　　是魏莱。 　　郑梓妍心里当下一惊，直接全身坐到温泉里，只留小小的脑袋在外面。 　　然而温泉流水清澈，什么都遮挡不住。 　　魏莱倒是没看，缓缓靠到郑梓妍跟前。因为温泉水略深，魏莱的小腿与郑梓妍的腿轻轻碰到，郑梓妍的身体当即就刺激得有些麻了。 　　魏莱也是顿顿，当即后退一小步。 　　“梓妍，对不起。” 　　魏莱又向她道歉了。 　　这时候的魏莱也是沉在水里的。郑梓妍抬抬头，强迫自己目光只看她的脸：“该道歉的人是我，我误会你——” 　　郑梓妍刷地就把目光垂下了！ 　　这温泉里的水清清澈澈，真什么都遮不住。她们两人靠得太紧，郑梓妍只是瞥到一眼就什么都看到了。 　　魏莱的身材，健康结实，小腹那里隐隐有锻炼出的肌肉线条的同时，身体曲线却也是婀娜多姿的。 　　老实讲……魏莱虽然平时裸露在外的肌肤显着小麦色，被衣服遮挡在里的肌肤却是肤白胜雪，在黄种人的范畴里，算是白得令人惊讶了。 　　不过这些不是重点。 　　尽管郑梓妍听她的山吹八千代姐姐说过，在东京那里，要好的友人之间，时常是互相邀请着对方一齐沐浴泡澡的。 　　但现在的郑梓妍，果然还是有点接受不了啊！ 　　作者有话说： 　　最近几日气温变化大，我已经连续感冒鼻塞头晕目眩晕晕乎乎好几天了。 　　所以最近两天的更新字数没办法保证三千字，还请大家稍微谅解一下……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月底鸽掉一天好好休息，啊啊啊啊，真的是太难受了。 第353章 三百四十八章 来我家住吧 　　夕阳西下，人走黄昏后。 　　郑梓妍的视线，躲在伞下，落在漫反射金黄夕阳的路面上。 　　泡过温泉，她们离开那里水上乐园时，已经是这样的时间了。 　　出门前，郑梓妍被父亲郑权笑着掐掐脸颊： 　　“女儿，晚上爸爸请你们出门吃饭。你们就先回家休息休息，换身衣裳吧。” 　　说来也巧。 　　卡塔琳娜带女儿来的这家水上乐园，位于宁州的开发新区。而开发新区这里依据老旧飞机库重新建设的室内水上乐园，别说是宁州，就是放眼周围各省，都是数一数二的了。 　　郑权来开发新区转转，顺路到水上乐园逛逛，刚好在水上乐园里遇到出浴的妻女她们。 　　还真的就是巧了。 　　褪掉泳装，卡塔琳娜她们早已换成平常衣服，准备离开。 　　郑权还有工作要忙，没有太多时间陪着妻女。简单寒暄几句，最后还是随着同事们离开了。 　　反倒是郑权那些同事们一一过来礼节性地问候卡塔琳娜几句，夸奖夸奖郑梓妍，耽搁了不少时间。 　　“魏莱一会儿也一起去吧。” 　　郑权临走前邀请魏莱道。 　　魏莱微微笑笑，没说话。 　　外面夕阳，郑权的身影被落日余晖映得修长。郑梓妍静静看着父亲远离，也没有说话。 　　话说，她周围亲近的人，为什么全都是喜欢捏捏她的脸颊呢？ 　　郑梓妍心里忽然浮出这样奇奇怪怪的念想，随后又摇摇头。 　　郑权早已经先一步离开。 　　郑梓妍沿着人行道，撑起伞，慢慢往前走。魏莱走在她旁边，虽然没有像以往那样肩并肩，却也不近不远，没有刚才那样疏离了。 　　郑梓妍的目光离开路面，悄悄落在魏莱的脸上。 　　此时正有夕阳。 　　魏莱脸颊上细细小小的绒毛被夕阳染上金黄，衬得脸白皙小巧。 　　应该说，郑梓妍的好友魏莱，也是颜值很出众的美人呢。 　　不论是健健康康的体魄，还是婀娜多姿的身材都要比她郑梓妍现在强出许多…… 　　“那个——” 　　魏莱似是想起什么事情，侧头望郑梓妍那里看，要说些事情。结果刚好见到郑梓妍在目不转睛，怔怔地看着她的脸，她们的目光就这样连接在一起了。 　　几乎是瞬间的功夫。 　　两人纷纷僵住，停下了脚步。 　　“魏莱——” 　　魏莱停顿，没再说什么。反倒是郑梓妍想想，问了。 　　“你说。”郑梓妍问：“如果都是女孩子的话，都是好友的话，一起沐浴……应该是普通，很平常的事情吧？” 　　“这，这个……” 　　魏莱的语气，最开始还是犹犹豫豫，支支吾吾的。 　　但就这时，她深深呼吸，语气中又开始透露出她原本模样里那种轻松爽朗的气息了。 　　“当然是很正常，很普通的事情了！” 　　魏莱直视她，眸里率真的眼神看得郑梓妍忍不住躲闪。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郑梓妍有种自己心中某种枷锁被稍微打开的感觉了。 　　不论她是男生，也不论她是女生，她们之间的友谊都是真真的呢。 　　如此去想，郑梓妍甚至有种暂时从类似背负着重物的压力中稍微解脱出来的感觉。 　　远方的阳光更加西斜，夕阳的颜色也从金黄偏移，变得愈发火红了。 　　卡塔琳娜远远跟在她们身后，将所有空间让给女孩们。 　　“魏莱，你刚刚是有什么事情想问我吗？” 　　很正常，很普通，郑梓妍默默念许久才记起是魏莱先招呼她的。 　　“啊——” 　　魏莱说：“那个，梓妍，郑叔叔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刚才咱们泡温泉的时候，我爸给我打电话，我没接起来，又发短信叫我回宾馆吃晚饭呢。” 　　能与郑梓妍一齐用餐，魏莱当然是乐意的。 　　但与郑梓妍一齐用餐的同时，还有面对郑梓妍的父母双亲的话…… 　　“诶？” 　　郑梓妍奇怪：“魏莱你不是说特意和你父母请示过，今天在我家里过夜都可以吗？” 　　“这个啊。” 　　魏莱摸摸后脑勺，哈哈笑：“就，就是玩笑啦。” 　　郑梓妍：“……” 　　就这样，魏莱婉拒了郑梓妍她们家邀请她共用晚餐的事情，就连住宿的事情都不再提了。 　　“梓妍，那我就从这边走了。” 　　行至岔路口，魏莱父母暂住的宾馆往南，郑梓妍位于市委宿舍的家在北，却是再也不同路了。 　　郑梓妍忍不住问：“魏莱，你不是说不记得路——” 　　问到半路，郑梓妍止住。 　　魏莱要是真不记得路，中午那时就没可能跑回她父母那里，征得同意，拿钱买泳衣，下午陪着郑梓妍玩了。 　　算了。 　　郑梓妍摇摇头。 　　魏莱尴尬笑笑。 　　不过留宿这样的事情，郑梓妍倒是真的认认真真想过了。 　　“魏莱——” 　　魏莱转身要走，郑梓妍叫住她。 　　“怎么啦，小公主？” 　　魏莱闻声，回眸。手心滑过旁边钢铁制成的护栏扶手，转身间回到郑梓妍跟前。 　　“难不成是小公主害怕寂寞，想要邀请我到家里住吗？” 　　魏莱笑着，又是之前那种跳脱的模样。 　　“……” 　　郑梓妍深深吸气，告诉自己冷静，随后开口说：“宁州三中……和我去的宁州一中一样，都是全住宿制学校吧？” 　　“对啊。” 　　魏莱点点头。 　　所谓全住宿制学校，在宁州这里，则是不论学生家在宁州市内市外，全都要住进学校宿舍里，任何人不得在外留宿。 　　当然，这住宿规定仅限星期一到星期四。星期五下午在留校记录表那里签字，学生就可以在放学后离校回家，再星期日晚自习前返校就行了。 　　毕竟高中学生们都还是孩子，多与父母见见面，交流交流还是好的。 　　郑梓妍清楚这些，于是问了：“魏莱，那你双休日留在哪里？” 　　“留在哪里？” 　　“最开始应该会留在学校，到处逛逛宁州。要是想家了，就坐高铁回去，星期五走，星期日回，时间刚刚好。就是往返车费要四百块钱呢，也不知道我爸会不会舍得给我，哈哈。” 　　魏莱道。 　　郑梓妍问：“那你还有其他打算吗？” 　　魏莱诧异一下，调侃着说：“其他打算……总不能留在梓妍你家里吧？” 　　谁想。 　　听到魏莱的话，郑梓妍竟然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啊？” 　　魏莱真被惊到了，一脸惊异地看着她的脸。 　　“梓妍你是认真的？” 　　郑梓妍又点点头。 　　“我家里还有间空着的房间，正好星期六星期日魏莱你可以住过来。” 　　郑梓妍的的确确是设身处地地为她的好友魏莱考虑过了。 　　宁州这里，不论是宁州三中，还是宁州一中，宿舍环境全都是四人同寝的。 　　“房间大小……大概有女儿你现在的卧室一半的那么大吧？” 　　实地考察过的郑权曾向女儿如此描述过。 　　郑梓妍现在的房间，住进一人宽敞，两人勉勉强强。若空间只有一半，还有住进来四人的话…… 　　郑梓妍只是想想，就觉得头大如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爸爸，可以申请走读吗？” 　　郑梓妍也曾这样问过父亲。 　　郑权短暂思考后，摇头：“如果有特殊情况的话，的确可以申请走读。但全班的同学都住校，只有女儿你自己走读的话，应该是有些不太合适吧？” 　　“……” 　　郑梓妍无话可说。 　　那种标新立异，什么活动都参与不进去，被人孤立的感觉，郑梓妍是再也不想体验了。 　　但是要与三位素不相识的人，朝夕相处地生活在一起，不论做什么都要在一起，郑梓妍想，这样完全没有自己空间的生活，别说是她自己，即使是她好友魏莱这样乐观的人应该也会应付不来的吧？ 　　既然如此，就只好忍耐过星期一到星期四的四天，剩下两天半回到家里好好放松休息了。 　　而好友魏莱竟然连双休日这样能够离校的机会都要留在宿舍里。 　　郑梓妍怎么可能忍心？ 　　迪特琳德-茨威格特，樱小路露娜，魏莱，她为数不多的友人里，在她身边，她还能伸出援手帮帮的，也就只有魏莱了。 　　其他的人，郑梓妍是有心无力，鞭长莫及。 　　唉，郑梓妍这孩子呀，总是顾着别人，明明自己的心结都没有完全处理好呢。 第354章 三百四十九章 我的好友都是问题儿童 　　面对郑梓妍的提议，魏莱沉默了。 　　自从省示范高中录取分数线宣布，被宁州三中录取再无悬念之后，高中之后的事情，她就没再特别仔细地考虑过了。 　　即使有考虑，面对全寄宿制需要留宿学生宿舍的规定，从未体验过的宿舍生活对魏莱来说反而是兴趣大于焦虑。 　　能与素未相识的同学们朝夕相处，高中三年的宿舍生活不是很值得期待的事情嘛！ 　　但如果。 　　如果能与郑梓妍住在一齐，很多事情就该另当别论了。 　　没能到同所高中读书是遗憾的。但假若她可以留宿到郑梓妍的家里…… 　　魏莱尝试着考虑，只觉得这会是一件极具魅力的事情。 　　以后的星期五放学，黄昏后的夕阳渐渐落，就像今天这样。她与郑梓妍约定好地点，漫步在漫天昏黄里，携手踩过时间的影子，一齐玩耍，一齐成长。 　　“梓妍——” 　　魏莱很想一口答应下来，却最终止住：“我是很想住在你旁边啦。但这种事情，我得问问我爸妈的意见才行。” 　　说到底，作为孩子她们，尚且还不具备能够绕开父母擅自决定事情的力量呢。 　　再聊几句话，魏莱挥挥手告别，身影消失在街道的另边。 　　开发新区这里，相比宁州主城区到底是稍微荒凉些。没有太多的高楼林立，道路崭新洁净，道路两旁却是宽广的草木空地。 　　郑梓妍抬眸眺望，顺着魏莱离开的方向一直眺望到了好远好远，直到路与天的边界。 　　“妈妈。” 　　到魏莱的身影完全消失，郑梓妍迈着小小的步伐，回身走到母亲身边。 　　脑袋里一时间满是关于宿舍的事情。 　　她问：“妈妈，我可以邀请魏莱双休日的时候，到家里住吗？” 　　“到家里住？”母亲笑了笑：“宝贝不是一直不太喜欢被魏莱热情地黏住吗？” 　　“但我更不希望魏莱在窄窄小小的集体生活里受罪。” 　　郑梓妍说得直言不讳。 　　郑梓妍从不觉得自己的性格是孤僻的。不论独处还是集体生活，全都各有各的好处，郑梓妍喜欢独处享受静谧生活，也并不厌烦在海州三中读书期间，被魏莱拽着参加的各式各样集体活动。 　　但宿舍这样的超近距离接触，没有一丝一毫个人隐私可言的生活，郑梓妍却是不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接受的。 　　只是想想自己绘画服装设计图的时候，就有近在旁边的宿舍同学好奇看着。想想集体生活里可能会发生的种种事情，她顿时就会有股压迫感涌现心头。 　　郑梓妍直言不讳地将宿舍生活称之为受罪。 　　“宿舍生活不一定是受罪哦？” 　　母亲停下脚步，说。 　　“而且宝贝从没有体验过宿舍生活，怎么可以直接断言它是糟糕的，是不好的呢？” 　　“……但是宿舍，四人住在一起，住在十几平米的房间里，难道不是毫无隐私可言的吗？” 　　郑梓妍在短暂沉默后，说了。 　　类似的话，自从父亲与她讲过学校宿舍的事情，她就与父亲郑重其事地谈过。 　　以她白发赤瞳不擅长应付阳光为起点，由父母向学校说明缘由，应该是能达成“因特殊原因办理走读手续”的条件吧？ 　　但父亲的忧虑也并非一点道理都没有。 　　郑梓妍的容貌本就是特别的。甚至在班级同学里，她的家庭背景也是特别的。如果向学校递交走读申请，很难不被其他同学闲言碎语传成动用特权。 　　难以融入集体的人，总是首先被大多数人排挤打压的对象。这样的道理，早在安特卫普读小学时候的郑梓妍就已经知道了。 　　可是，可是…… 　　“妈妈。” 　　郑梓妍咬紧嘴唇，垂着眸：“我知道我从没有体验过宿舍生活，但有些事情应该是想想就能知道的，四个人住在一起，我几乎不可能有时间独自待在屋里，找不到时间不受任何人干扰地去画服装设计图或者痛痛快快地给您打打电话，甚至女生宿舍的话，我换衣服，换衣服……” 　　郑梓妍的声音越来越小。 　　“宝贝说的这些，妈妈都知道。” 　　母亲将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面带困扰困扰地看她：“但这些事情，宝贝觉得该怎么办才好呢？” 　　“……” 　　郑梓妍无言以对。 　　早在知道宁州一中是全寄宿制学校的时候，关于到底要不要住宿舍的问题，她的父亲母亲就已经讨论了很多回。 　　利弊相较，他们还是觉得住到宿舍里体验集体生活，对他们的女儿来说会是更好的选择。 　　早些年在安特卫普读小学时的悲惨经历影响了郑梓妍的性格。这份影响持续足足十几年，一直是郑梓妍的梦魇，在海州读书一年，真真正正能算作她好友的人只有魏莱自己，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郑梓妍实在是太孤僻了。 　　以至于尽管通宵玩游戏不好，父亲母亲也从没有阻止过郑梓妍在游戏里与樱小路露娜和大藏里想奈她们说说笑笑，一齐玩游戏直到天明。 　　更何况住进女生宿舍的话，应该也可以更快更好地让郑梓妍接受自己已经是女生的事实吧？ 　　母亲又说：“而且妈妈读大学的第一年，也住过三人间的学生公寓，体验也还好……要不这样，宝贝高中第一学期先住宿舍体验一下，如果实在适应不了，咱们再向学校申请出来走读好了。” 　　郑梓妍抬抬眸，点点头，算是勉强接受了母亲的安排。 　　母亲体贴笑笑，走近来摸摸她的头发。 　　郑梓妍问：“妈妈还没说能不能答应魏莱到咱们家里住呢？” 　　母亲笑她：“就这么喜欢魏莱那孩子？” 　　郑梓妍闹得脸红。 　　“其，其实谁住进来都可以的，我，我就是想帮帮朋友……” 　　郑梓妍小声嘀咕。 　　“那宝贝会不会邀请和你玩得好的男同学到家里住呢？” 　　“妈妈！” 　　郑梓妍脸红透。 　　“好啦好啦，我和你爸爸自然是没有问题。”卡塔琳娜说：“但这件事情得看魏莱的父母能不能同意呢。” 　　外面的夕阳已淡，天色渐暗了。 　　卡塔琳娜：“咱们先回家休息休息，换身衣裳，晚上你爸爸还要请咱们吃饭呢。” 　　…… 　　她们到家时，是晚间五点钟。 　　父亲打来电话，约她们晚上七点钟在市委大院门口见，郑梓妍稍微多了些能休息休息的时间。 　　她脱下衣服，换上睡裙，想稍微倒床睡会缓缓乏，却又怎么都睡不着。 　　今天发生的事情，稍微有点多呢。 　　装泳衣的袋子，静悄悄放在她桌前椅子上。 　　母亲讲泳衣她明早起来再洗。说实话，孩子都已经十几岁，作母亲的卡塔琳娜到底是没有年轻时候的体力，趁着晚餐前的间隙早早就睡了。 　　“宝贝记得把泳衣拿出来，先放到阳台那边晾晾吧。” 　　睡前，卡塔琳娜叮嘱女儿：“潮湿的泳衣放在塑料袋里太久，对泳衣可是很不好的。” 　　“以后到水上乐园玩，在沐浴的时候就可以穿着泳衣先简单冲洗一下，等回到家里再用中性洗涤剂轻柔手洗，用毛巾擦干水分，放到通风处阴干就可以了。妈妈先去睡会了。” 　　郑梓妍学习服装设计出身，对各类面料的该如何保养早就了然于心。如何洗涤保养泳衣这样的弹性面料，即使母亲不说，她都是清楚的。 　　倒是以后到水上乐园玩…… 　　郑梓妍睡不着，索性起身从袋子里拿泳衣出来，准备不麻烦母亲自己洗出来。目光落在泳衣上面的卡通图案，却忍不住想起玩水螺旋时她与魏莱之间的一幕幕。 　　都是女生，都是好闺蜜的话，这样相互拥抱应该也是很正常，很普通的事情……吧？ 　　不管怎么说，对于现在的郑梓妍来说，在她身边的人里，除了父母双亲，就只有魏莱是最亲近的人了。 　　魏莱呀，是即使以郑梓妍这样见惯时尚杂志模特的眼光，都能评分在八十分左右的美人。身材高挑，纤长，也许是因为习惯运动缘故，走起路来总是步步生风，大步行走着。 　　就连性格也是如同她自己的步姿那样，大大咧咧，满是欢**觉。 　　能与这样的人成为朋友，是回国之前尚在安特卫普生活的郑梓妍从来不敢想的呢。 　　想到这里，郑梓妍轻轻笑了下。 　　总之，与魏莱相处的时光，虽然偶尔会觉得被黏得无奈，但大多数时间还是令人十分愉快，相处在一起很开心的。 　　这点上，最近每晚都要打电话与郑梓妍聊天，即使郑梓妍正在玩游戏也要手机开着外放喋喋不休缠着郑梓妍的迪特琳德-茨威格特很像。 　　登机回到宁州，告别的那天，郑梓妍也是紧紧被迪特琳德抱住来着。 　　还有樱小路露娜…… 　　郑梓妍歪着头，脑袋里有处记忆被轻轻骚动了，痒痒的。 　　那是她的山吹八千代姐姐被樱小路露娜教唆着，给她不远千里从东京邮寄过来的猫女套装，这会连包装都没有拆开，谁都不知道地在她衣柜里藏着呢。 　　她轻轻敲敲额头，笑了：“黏人、逃学、家里蹲，怎么我的好友全都是问题儿童呢。”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说得就好像你自己不是问题儿童似的，斜眼。） 　　倒是那套衣服—— 　　不论如何讲都是山吹八千代亲手制作的。好些年前，自从山吹八千代从安特卫普设计学院毕业，郑梓妍已经许久没再穿过山吹八千代制作给她的衣服了。 　　此时有山吹八千代亲自制作的衣服在手，她心里痒痒，还是挺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衣服的。 　　说不准，根本就是樱小路露娜那孩子骗她，山吹八千代姐姐只是做了普普通通的衣服送给她呢？ 　　也许…… 　　郑梓妍目光透出卧室，落在渐渐暗淡的楼梯下面。 　　可以趁着母亲睡着，偷偷拆开看看？ 第355章 三百五十章 猫娘 　　相对来讲，新衣服的质底总是稍硬的。 　　虽然郑梓妍以为，像山吹八千代那样严肃的人，应该不会受樱小路露娜的挑唆，不远千里用快递给她送猫女服过来。 　　毕竟山吹八千代没在她身边，就是真的有猫女服寄到手边，到底要不要穿上也完全是郑梓妍自己决定的事情。 　　这样想，指望她扮成猫女，看她羞耻到脸颊通红的模样，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怎么推测自东京邮寄过来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多此一举，得不偿失。 　　然而—— 　　郑梓妍小心翼翼拆开快递包装，指尖触摸到包裹里白黄相间的茸茸衣服时，还是忍不住地目光闪烁了。 　　她的山吹八千代姐姐已经学坏了。 　　早在山吹八千代被大藏日勤老爷子要求着陪在她身边的那段时间里，郑梓妍分明就该早早清楚的。 　　郑梓妍拿衣服出来。 　　用的面料是极好的，黄与白的茸茸相间，在灯光的观察下甚至会有丝绸般的质感，缝制衣服的也是高士纱线，郑梓妍搭眼瞧瞧就清楚了。 　　不论设计还是做工，这件衣服都是极好极好的，看不出哪里坏了。 　　相对的，如果这件衣服落到即将出漫展的COSER手里，说不得对方会两眼放光，开心得无以复加呢。 　　但她郑梓妍又不是猫娘！ 　　像这样的衣服，即使再如何精良，也绝不可能穿着上身走在街上。出动漫展出COS或者学校庆典活动也许能勉强派上用场。 　　说到底这件衣服的出现，不过在满足某些人恶趣味罢了。 　　“樱小路露娜……！” 　　郑梓妍咬牙切齿。 　　然而这股恶趣味到底是出自于谁呢？ 　　她回到床边坐下，将手里的衣服展开。猫耳猫尾藏在衣服里面，猫耳是发卡，猫尾则是装饰在高腰运动短裤上，若能穿在身上则会刚刚好从尾骨那里延伸出来。 　　简单来说，就是与游戏里风缝套装的效果，几乎一模一样。 　　啊…… 　　倘若山吹八千代邮寄过来的是件普普通通的衣服，例如裙子，她一定会立刻马上开开心心穿上，然后自拍张笑颜用邮件给山吹八千代发过去的。 　　可惜。 　　郑梓妍将衣服折好，猫耳猫尾就又隐匿了。再起身想要将这套衣服重新藏回衣柜最里面，郑梓妍却犹豫许久，迟迟没能行动。 　　她想，这到底是山吹八千代亲手制，依着她的身材亲手制作，送给她的呀。 　　毫不迟疑地说，郑梓妍是喜欢衣服的。绘制服装设计图本身，亦抑或是崭新衣服布料的那种特殊味道（嗅觉上），全都能让她心旷神怡，似再多的伤心事情都能被抚慰治愈。 　　而这崭新的衣服还是出自她的山吹八千代妈妈（大雾）之手。 　　掐指一算，自她离开东京，与山吹八千代分别又有接近半年的时间了。半年的时间不长，郑梓妍偶尔还会与山吹八千代通通电话，按理说应该不会觉得太寂寞才对……但郑梓妍常常会感觉她们之间像是又分别了数年之久，越是打电话，打过电话后反而更加寂寞了。 　　唉。 　　真不知道她外公大藏日勤任性地要走山吹八千代的时候，樱小路露娜那孩子是怎么耐得住这份寂寞的。 　　“……” 　　屏气凝神，指尖再三感受高端面料的触感时，郑梓妍闭上了双眼。 　　这一针一线。 　　她的山吹八千代姐姐，缝制这件衣服的时候，究竟是在抱着怎么样的感情呢？ 　　细来想想……也许最初的山吹八千代的确是含着恶趣味的念想，动手制作了。但制作给樱小路露娜的初衷，应该还是想用这种跳脱行为来让她转换心情，尽可能在压抑的樱小路家里开心起来吧？ 　　那一式两份，被山吹八千代制作出来送给她的衣服呢？ 　　年幼时，郑梓妍一直是山吹八千代他们的私人模特。 　　因为童年的些许经历，郑梓妍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正视过的自己的模样。但在山吹八千代他们眼里，因为先天身体原因而导致的银发赤瞳反而是最美的元素，肌肤莹白如同异世界精灵般通澈，而眼眸的醉人酒红，不论欢喜还是悲伤，都十分地令人心生怜爱。 　　郑梓妍是美人，山吹八千代他们也乐得将她打扮成漂漂亮亮的模样。 　　“啊，好可爱！梓言你的容貌和琳娜老师真像，简直跟女孩子一样呢！” 　　郑梓妍还记得自己当时这样被山吹八千代夸奖过。 　　她想，如果当时就能察觉到什么的话，是不是很多事情早在好些年前就该被改变了？ 　　郑梓妍摇摇头。 　　言归正传。总之那段日子里，懵懵懂懂尚且年幼的郑梓妍其实是有被山吹八千代他们给打扮成各种各样的模样的。 　　例如扮成猫咪，在郑梓妍的记忆里有短暂的两三次，却也全都因为记忆太过久远而有些模糊不清了。 　　而现在—— 　　“……真的是好漂亮的女孩子啊。” 　　尽管这样讲有点自大自夸的感觉，但郑梓妍注视着等身镜里的自己，沉默数秒钟，还是不由得这样感慨出了声。 　　鬼使神差，郑梓妍穿了山吹八千代制作给她的衣服。衣服合身，将她的肌肤严严实实地包裹住，就是猫耳发卡都被她没有落下地戴在了头上。 　　银白发丝被发卡束缚住。有缕缕刘海碎发缀在额前，反而更显得可爱了。 　　“当时选择留长发，还真是误打误撞，意外正确的选择呢……” 　　郑梓妍喃喃。 　　那年，她参加过安特卫普那里的小学毕业考试，该到读中学的年纪了。 　　原本母亲卡塔琳娜费尽千辛万苦，才勉强说通郑梓妍同意到学校里读书。为此，她还特意给自己的宝贝孩子定制了价值昂贵的黑色假发。 　　卡塔琳娜：“宝贝戴上它，就不会有同学再觉得你奇怪了。” 　　她想将假发给郑梓妍带上，手却被郑梓妍给挡开了。 　　卡塔琳娜愣住。 　　当时的郑梓妍默默低下头，转瞬间泣不成声：“所以，所以他们，所以其他人还是在厌恶我的模样，还是觉得我是魔鬼，对吧？！” 　　“……哈。” 　　回想起往事，郑梓妍禁不住轻声笑了下。 　　当时的她呀。 　　脑袋里剩下的全都是第一天转学到安特卫普那里小学的场景。 　　班主任推门带她走进教室。然而当时年幼的郑梓妍太小，隐在班主任“高大”的身影里，却是连班主任的脸庞都没能看情。 　　只记得是位年纪轻轻的女士。 　　“这位是Finn-Zweigelt同学。” 　　班主任催促她走上讲台做自我介绍。 　　现在回想，当时母亲给她取茨威格特家的名字，同后来的黑色假发一样，也是希望她能够不受排挤地尽可能融入到环境里吧？ 　　然而即使是出自汉斯名门茨威格特家的名字，也没能让那些孩子们对郑梓妍的认同感多出一丝一毫。 　　那时，郑梓妍的身高才将将高过讲台，视线勉强能越过讲台望向四周。 　　班级里其他的同学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只有郑梓妍自己站着。 　　一双双眼睛盯着她看，看得郑梓妍阵阵眩晕。 　　“白头发，红眼睛，他是魔鬼吗？” 　　时至今日，她已经分不清这声是出自教室里的哪个角落。 　　但的确是有人这样说了，于是教室里的那些孩子们便在瞬间炸开了锅。 　　议论纷纷，全都是些……污言秽语。就是班主任厉声制止都没能在短时间里稳住场面。 　　当时啊…… 　　郑梓妍觉得呼吸困难，几乎就要停止。心脏也跟着紧缩，有股强烈的痛感像是下一秒就要从胸膛涌出。 　　她茨威格特家的名字，自那之后就再没被用过了。 　　所以，那还是她唯一的一次忤逆母亲呢。 　　没有戴上母亲定制给她的假发，也再没有提到中学里读书的事情。甚至日常理发这样的事情都被郑梓妍拒绝掉了，直到长发及腰。 　　那些人厌恶什么，她就留下什么。银白头发是她自己的东西，谁碰都不行！ 　　也许……当时的她应该算是到所谓的青春逆反期了吧？ 　　但正是这样的意外，才造就了现在的她呢。 　　她的母亲卡塔琳娜是一等一的美人，父亲郑权也是英俊潇洒。作为他们的孩子，郑梓妍容貌出众本就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只是……没有长发作为掩护的话，她在没接受两性畸形的纠正手术，没接受激素治疗前的那副模样，应该就很难会让其他人下意识觉得她是女生了。 　　郑梓妍迈着小小的步伐，在等身镜前转圈圈，走来走去。 　　“虽，虽说的确是有点害羞啊……” 　　猫耳猫尾，露出小蛮腰。胸前毛茸茸，衬出少女该有的青春曲线。 　　郑梓妍的脸颊渐渐有点红了。 　　老实讲，尽管身患女性假两性畸形的她已经到东京接受过性别纠正的手术。见过她的人，不论亲近之人也好，还是大藏家晚餐会、樱小路家赏樱会上那些社会名流也好，谁都没有对她的女装打扮，女性身份有过怀疑。 　　但即使如此，那时的郑梓妍仍然很难对自己的女性身份有认同的实感。从始至终，她根本就是在强有力，没有办法改变的现实面前，一点点在随波逐流罢了。 　　直到今天被母亲带到水上乐园游玩。 　　直到现在见到镜子里，完全能够称一声“猫娘”的自己。 　　郑梓妍越是看镜子里的自己，越是能感觉到自己在接近真实。 　　“我……是女孩子啊……” 　　就这时，忽然有声音从郑梓妍背后响起。 　　母亲卡塔琳娜打哈欠，抻着腰，睡眼惺忪走进她卧室：“啊……宝贝，换身衣服，咱们该去找你爸——了？！” 第356章 三百五十一章 喵？ 　　家里很静，郑梓妍的卧室更静。 　　试问，第一次被母亲发现自己女装究竟是怎样的一种体验？ 　　而且还是猫娘，这样羞耻到无以复加的装扮？ 　　应该讲是在转瞬间的事情。 　　郑梓妍前一秒还在等身镜前转圈圈地观摩自己，后一秒就楞楞僵在原地了。 　　宁州市委宿舍安排给他们家的住处，是这座二层小楼。郑梓妍的卧室在二楼，按理说母亲走木制楼梯从一楼主卧上来时，一定会有脚步声的才对。 　　为什么她什么都没有听到呢？ 　　等身镜里，右上边小小的角落，郑梓妍能看清母亲的模样。 　　前一刻的母亲，还是穿着家居服，睡眼惺忪，懒洋洋的。而现在则是惊讶写在脸上，惊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所以讲。 　　如果女装偶然被母亲发现了，到底该怎么办啊！ 　　郑梓妍已经是女孩子，穿女装自然没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但猫娘，猫娘装，若是被母亲发现穿在她的身上，果然还是免不了社会性死亡的吧！ 　　等身镜里，郑梓妍能清晰地感觉出母亲的目光是落在她后背上的。 　　瞬时，她就觉得有股热浪从背后开始蔓延，以极快速度地蔓延到了她的四肢百骸。 　　脸颊，耳根，能明显地感觉到烫了。 　　“哇啊啊啊啊啊！” 　　所有观赏自己样子的想法都没了。 　　郑梓妍惊叫着扑到床上，欲盖弥彰，掩耳盗铃地拽来被子给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母，母亲的目光在她背后，那，尾巴，还有镜子，不是不论哪里都被见到了吗？！ 　　郑梓妍浑身开始发麻。 　　就此时此刻的窘迫来讲，她甚至要比几小时前被好友魏莱意外勾掉胸前泳衣还要难堪，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几乎要没有办法呼吸了。 　　心脏怦怦跳。 　　“呼。” 　　短暂沉默后，母亲卡塔琳娜似是轻笑着舒口气，向着她走过来了。 　　拖鞋踏地的脚步声清晰可见，一下一下地敲打着郑梓妍的心弦。 　　所以说。 　　刚刚的她，为什么就什么都没有听到？ 　　假若听到了，提前脱掉了，她现在应该已经穿好衣服跟着母亲去找父亲，准备用晚餐了。 　　母亲停在床边。 　　哒哒脚步声也随之停止。 　　郑梓妍却吓得身体都在颤抖了。 　　卡塔琳娜的表情似笑非笑，特别有兴致的样子。蓦然垂眸，眼神落到自己女儿身上。 　　那里，情急之下，郑梓妍没来得及用被子给自己完全遮挡住，此时那茸茸的猫尾正随她颤抖的身体同样在颤呢。 　　真是可爱。 　　而且能够主动打扮成这样的郑梓妍就更可爱了。 　　母亲坐到床边，与她隔着薄薄被子贴在一起。 　　“……！” 　　相互接触的瞬间，郑梓妍几乎要紧张得晕厥了。 　　“宝贝刚刚在做什么呢？” 　　母亲问她。 　　“没，没，没做什么啦。” 　　郑梓妍就连声音都颤得发虚。 　　“……？！” 　　突然，母亲掀开被子一角，伸手进去贴贴郑梓妍得胸膛下沿。 　　“还说没做什么，心跳得这么块。” 　　这下郑梓妍真要不能呼吸了。 　　她想打滚到旁边，给自己盖好被子，却又不敢在母亲面前造次，只得像做坏事被发现的孩子那样，身体僵僵硬硬就是手指都不敢动一下。 　　脸部的肌肉线条全都绷紧了，郑梓妍悄悄用余光观察母亲的模样。 　　眉眼仿佛带笑……应该是没在生气吧？ 　　然而心里还是不安着。郑梓妍不敢瞧母亲太久，怕极了会目光对视在一起，短暂看看就将注意力又神游到其他地方了。 　　“宝贝这套衣服是从哪里来的呢？自己买来布料制作的？” 　　母亲又问。 　　郑梓妍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 　　自做自穿，性质就更恶劣了。 　　“是，是八，八，八千代姐姐做出来，邮寄过来的。” 　　“八千代那孩子？” 　　卡塔琳娜挑挑眉。 　　郑梓妍点头，像是小鸡啄米。 　　“真是八千代那孩子邮寄过来的？” 　　“真是！” 　　郑梓妍实话实说。 　　“就是咱们还在京城那会儿，八千代姐姐快递邮寄过来，被市委宿舍门卫代收的快递！” 　　听郑梓妍这么说，母亲很快想起来了。 　　既然是山吹八千代那孩子从东京邮寄过来的快递，母亲当时只当这又是樱小路露娜拜托她经手送给郑梓妍的礼物，就没在多想了。 　　没想到竟然会是如此……有趣的衣裳。 　　一时间，母亲没有再说话，而是静静思索着。 　　郑梓妍倒是怕极了自己会被母亲误会。 　　自接受过女性假两性畸形的纠正手术以来，她的母亲一直在不遗余力地想让她能够认同自己的女生身份，郑梓妍深深明白这点。 　　但是主动打扮成猫娘，还在镜子里转圈圈自我欣赏什么的…… 　　绝对会被当作变态的吧？! 　　即使是母亲，也一定会当她是变态的吧？！ 　　“妈，妈妈——” 　　郑梓妍的声音还在颤着，话说不停：“我，我不是有COSPLAY的兴趣，是游戏里有这样的衣服，露娜送材料给我骗我做出来，被八千代姐姐见到了，就被做出来送过来了。” 　　“是露娜，全都是露娜的错！” 　　母亲忽然打断：“但衣服在宝贝手里，穿上还是不穿上不都是宝贝自己的事情吗？” 　　郑梓妍哑口无言。 　　片刻后，她说：“这，这，毕竟，毕竟是八千代姐姐做出来的衣服，我，我……” 　　郑梓妍还是说不出话来。 　　有些事情，究竟该怎么说好呢。 　　时至今日，虽然已经作为女孩子生活过一段时间了。但对于郑梓妍来讲，曾经男生时候的记忆没有忘记，现在穿着打扮成这副猫娘模样，而且还被母亲发现了，她心里那种男生穿起女装的羞耻感忽然就开始死灰复燃。 　　真的是要羞死了！ 　　不过，母亲卡塔琳娜倒是蛮欣慰的。 　　要知道，她女儿中午那会穿泳装都是扭扭捏捏，瞻前顾后的。如果不是她和女儿的好友魏莱好言相劝再强拉硬拽，郑梓妍能不能同意到水上乐园游玩都是未知数呢。 　　而现在，暂且不理会其他，郑梓妍能主动将这样女性化的衣服穿在身上，而且还在等身镜里仔仔细细端详自己的话。 　　能认同自己是女孩子，可是很好很好的事情呢。 　　母亲忍不住想给远在东京的山吹八千代和樱小路露娜点赞。 　　幸福飘然而过，来得太突然。 　　“诶？” 　　郑梓妍还在揣揣不安时，忽然觉得自己额头上有了柔软触感。 　　是母亲俯下身来，轻轻地，温柔地亲吻了她的额头。 　　触感留在原处，母亲微微起身，含笑的眸凝视着她的眼睛。 　　“宝贝是很漂亮的女孩子呢。” 　　母亲一直都是笑着的。 　　这笑温柔，温柔得郑梓妍紧紧的心情都随之放松了。 　　“妈妈，我，我不是猎奇，不是玩二次元，只是因为是八千代姐姐做的衣服，所以就，就想穿上看看。” 　　郑梓妍小声嘀咕着解释。 　　“我知道，妈妈都知道。” 　　女儿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有什么样的兴趣，性格是什么样的，没有人比她这做母亲的更清楚。 　　母亲连连应声，又将郑梓妍身前的被子掀开一点点。 　　“来，难得穿得这样漂亮，让妈妈再看看。” 　　“哪，哪里可爱啦！” 　　然而郑梓妍再怎么难为情也没可能扭得过自己母亲呢。 　　母亲到底是将被子掀开了。 　　郑梓妍身体紧紧地蜷缩在床上，脸颊绯红。 　　双手双臂，放到哪里都觉得不对。双腿是不论叠在一起还是分开都觉得不好。于是呈现在她母亲面前的，就是郑梓妍这样一只娇羞的可爱猫娘了。 　　“好可爱！” 　　母亲的声音开始如同刚才那样温柔，眸里亮晶晶地闪着光。 　　“妈，妈妈！” 　　郑梓妍的脸颊已经彻底红透。 　　如果她真的是猫娘的话，现在一定会是躁动地尾巴摇个不停吧？ 　　但即使没有尾巴动作，郑梓妍的表情也完完全全出卖了她的想法。 　　“咔嚓。” 　　是手机拍照的快门声音。 　　“诶？！” 　　郑梓妍的眼睛，刚刚是看着远处墙壁，没敢落在母亲身上的。 　　听到拍照声，她本能转头去看，所有的视线却被身影挡住了。 　　于是等郑梓妍再感觉到什么的时候，她已经被母亲抱着扶起来，就像慵懒的猫咪被主人抱起来放到别处一样。 　　“宝贝。” 　　下地后的郑梓妍光脚踩着细腻的地板。母亲站在旁边，正就地取材端起郑梓妍自己的手机，兴致勃勃着。 　　说真的。 　　卡塔琳娜其实一直有着没有告诉给任何人的小秘密。 　　郑梓妍一直都是长相很可爱的孩子呢。 　　小时候，出于郑梓妍是男孩子，应该有男生自尊的考虑，卡塔琳娜一直是没有什么行动的。后来，郑梓妍经过手术成为女孩子，她又害怕会刺激到女儿厌烦自己的女生身份，所以也是什么行动都没有的。 　　现在郑梓妍既然亲自穿上有趣的衣服，自己送到她面前了嘛…… 　　咳咳，简单解释来解释就是：换装游戏，女儿真好玩，嗯。 　　母亲很自然地将手机对准自己女儿，温声细语：“宝贝，摆摆动作，让妈妈拍两张照片好不好？绝对不会被别人见到的。” 　　噫！ 　　郑梓妍连犹豫都没犹豫，直接摇头。 　　母亲：“双手缩在胸前，猫爪那样。” 　　“妈妈！” 　　郑梓妍羞得破音了：“我没有COSPLAY的兴趣，真没有！” 　　“嗯……” 　　卡塔琳娜若有所思地想想，指尖点点自己的唇：“宝贝答应的话，妈妈就托人买来瑞典那边的3XDRY压胶复合面料，给宝贝做件风衣怎么样？” 　　“呜？” 　　这种三层压胶复合面料呀，郑梓妍可是心水很久很久了。 　　仿自然生态，一定程度能够自行调温，防水，而且能够排湿透气。最重要的是面料经过特殊除里，可以近乎绝对阻挡紫外线的同时，还具有四面弹性，荷叶效应，简单打理打理就能很干净了。 　　当然更为重要的是，这虽然是化纤面料，却有着接近天然丝绸的质感，可以说是非常高端了。 　　郑梓妍是一直一直没机会，也没胆量找母亲要来自己做。 　　郑梓妍沉默了。双手犹犹豫豫，最后还是蜷缩到胸前，像是猫咪的爪。 　　卡塔琳娜趁热打铁：“宝贝要不要叫一声来听听？” 　　没等郑梓妍出声，她又说了：“与风衣配套的打底棉服，妈妈也可以找来G-Loft棉来做哦？” 　　“……” 　　“我，我叫还不行喵！妈妈欺负人喵！” 第357章 三百五十二章 我才不是猫咪！ 　　事实证明，有句话讲得是很有道理的—— 　　女装这样的事情，从来都只有零次，以及无数次。 　　这日最后的淡淡夕阳照射进郑梓妍家的客厅。 　　要说，落日余晖已经没有正午时那样毒辣。有窗户阻隔，轻轻地落在郑梓妍的脖颈上，将那上的细细绒毛应得金黄，身影也斜着落下了。 　　郑梓妍如同磐石般，纹丝不动地猫咪状匍匐在毛毯上，纤腰向后伸展，美得如画。 　　与此同时，母亲卡塔琳娜持着手机，盯着手机屏幕的目光微微移开，移到她的身上。 　　母亲:“宝贝？” 　　“知道了喵。” 　　于是听到母亲声音的郑梓妍，垂垂眸，乖乖地喵喵叫了声。 　　“宝贝最棒了。” 　　视线回到手机屏幕上的卡塔琳娜目不转睛，卡塔琳娜在恰当的时刻按下了视频录制的中止键。 　　她的语气中透着股轻松舒爽，甚至是愉快的气息。 　　郑梓妍说不出话来。 　　起初郑梓妍还想拒绝，还想着怎么才能逃离母亲的“魔爪”。但不论是风衣外套，还是母亲答应好的内衬棉服，全都让郑梓妍的双手双脚不听使唤起来，母亲让她们做什么，她们就做什么了，根本不受郑梓妍自己的控制。 　　从她卧室的困倦猫咪，到依着楼梯把手的慵懒模样，再客厅里……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穿着山吹八千代寄来的衣服扮成猫娘，按照母亲的要求摆出多少卖萌的姿势了。 　　母亲拍摄好视频，收起手机。郑梓妍察觉到再没有摄像头瞄着她，干脆毫无形象地四肢着地趴在毛毯上。 　　啊…… 　　到底是毛毯，毛茸茸只要接触到就能感觉到像是棉花一样无比令人陶醉的柔软。 　　摆出各式各样的姿势给母亲拍照拍视频，郑梓妍实在是累了，眼睛眯眯着。 　　“咔嚓。” 　　然而短暂喘息两三秒的时间，她就又听见手机拍照的快门声。 　　“妈妈……” 　　郑梓妍气若游丝，撑起头。 　　只见母亲不知是什么时候拿起手机，又在兴致勃勃，开开心心地给她拍照了。 　　老实讲，直到现在郑梓妍的心底都有着一丝不可思议的余韵。 　　“你觉得扮成猫娘这种事情，你逃得掉么？” 　　那天樱小路露娜说过的话，余音绕梁，阴魂不散地缠着郑梓妍的耳朵。 　　当时郑梓妍还信誓旦旦保证绝对不可能来着。 　　她的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是谁？ 　　那可是出身茨威格特家与大藏家的大小姐，有名的古典派服装设计师，为人做事一直是保守传统的，怎么可能对女儿做出这样跳脱的事情来？ 　　可惜。 　　现实就这样毫不留情地给天真纯洁的郑梓妍上了一课。 　　按照记忆来说，她的山吹八千代姐姐给她的感觉，也一直是保守传统的来着…… 　　唉。 　　设身处地去想，当时樱小路露娜被山吹八千代诱惑胁迫着扮成猫娘时，心境一定与此时此刻的她是一样的吧？ 　　尽管心情的确被转换了，不开心的事情也的的确确被冲淡许多。但总的来讲……果然还是太羞耻了啊！ 　　那种害羞酥麻的情感填满整颗心，蔓延在身体的每一处角落，当真是太让人难堪了！ 　　“宝贝真是可爱呀。” 　　母亲走过来蹲下，摸摸她的头发。 　　郑梓妍脸色带红，嘴唇紧闭。 　　讲道理，母亲的手抚摸过头发，又顺了顺她的肩膀和脊背，感觉像是在撸猫。 　　虽，虽说是有点自夸啦！ 　　当时穿上猫娘装，郑梓妍见到等身镜里的自己就已经觉得“真是可爱的女孩子”了。 　　藉由此来想象，她刚刚那些动作，还有现在慵懒趴着的样子，甚至不用多加思考就能清楚该是如何羞耻的模样。 　　“妈，妈妈，呜……” 　　于是郑梓妍尽管是想反驳自己的母亲，最终所有想说的话却全都卡在嗓子里。没能说出来不说，反而发出了呜呜听起来像是猫咪撒娇的声音。 　　听得卡塔琳娜心都酥酥麻麻软掉了。 　　“诶？” 　　她温柔着，将郑梓妍抱在怀里。 　　当母亲的脸颊紧紧贴着她的脸颊时，郑梓妍开始变得无法思考了。 　　“宝贝是女孩子，对吧？” 　　“……嗯，嗯。” 　　母亲的问题如此突然，郑梓妍下意识嗯嗯地答复。 　　“宝贝能认同自己是女孩子，真好呢。” 　　郑梓妍被母亲的双臂紧紧地拥抱着，被母亲贴贴蹭蹭地疼爱着。母亲的温暖近在身边，温暖得她几乎要陶醉在其中了。 　　也是在这时，郑梓妍心中因为扮成猫娘的害羞和窘迫，甚至是心中再深处残存的点点不安，都随着母亲的温暖渐渐融化，留下的，只剩下单纯的喜悦与安心了。 　　郑梓妍将脸颊依靠在母亲的肩膀上，也抱住母亲了，母女相互拥抱在一起。 　　“咔嚓。” 　　突然。 　　家里的门，由外而内地被开锁推开。 　　“……你们母女俩在做什么呢？” 　　是父亲郑权回家，准备换身衣裳，再到市委大院门前与她们母女一齐出门吃饭。 　　郑梓妍下意识抬头。 　　父女间的视线对视，郑权见到自己女儿的模样，禁不住楞楞。 　　猫耳，猫尾，猫娘。裸露在外的肌肤洁白如雪，美得如画。 　　那一瞬间，郑梓妍也顾不得母亲怀抱里的温暖了。 　　她的脑海在顷刻间变得空白。随着父亲郑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脸颊开始发烫，在短时间就上升到了极高的温度。 　　“哇啊啊啊啊啊！” 　　…… 　　一小时后。 　　外面的天空已经完全暗淡下来。 　　用不到撑伞，郑梓妍漫步走在夜色里，脸颊还有点烫。 　　扮成猫娘被母亲发现，又被母亲胁迫利诱着各种摆拍也就算了，为什么明明说好在市委大院门前等她们的父亲会回家啊…… 　　若不是父亲坚持要带她们到餐馆里用餐，郑梓妍连出门的兴趣恐怕都没有了。 　　脚踩红砖路面，郑梓妍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地平复自己的心情。 　　总觉经过今天的事情后，她在父母心目中的形象完全毁掉了啊。 　　郑梓妍紧紧贴着母亲，身体落后旁边父亲半个身位，甚至都不敢出现在父亲的视线里。 　　“汪！” 　　忽然。 　　有声轻轻的犬吠声在郑梓妍侧边响起。 　　心里万千思绪被打断，郑梓妍侧眸看过去。 　　那是只小巧，尚处幼年期的银狐犬。毛发蓬松纯白，看着就十分漂亮。身上穿着量身定制的衣裳，那是即使以郑梓妍作为学习服装设计的人的观感来讲，都相当高端上档次的设计与用料。 　　这样看，一定是谁家饲养的宠物了。诺，脖子那里系着粉色项圈，倒是没有系上绳子。 　　“汪汪！” 　　这小狗狗似是黏住了郑梓妍，汪汪叫个不停。黑色眼睛仿佛有灵性，一眨一眨的，不停地用皮毛去磨蹭她的小腿。 　　郑梓妍停住了脚步。 　　她身着长裙，小腿那里没有什么布料覆盖，被这小狗狗磨蹭得痒痒的。 　　好可爱啊。 　　郑梓妍心里想着，蹲下去要摸摸它。 　　父亲郑权却牵住她的胳膊，摇摇头：“别碰。” 　　动物到底是动物。若是突然激动咬了人，郑权可不希望他们一家三口难得聚餐吃饭的好心情被坏了。 　　谁想。 　　“诶，呀！” 　　郑梓妍蹲下的刹那，这小狗狗就粘人地直接跳到了郑梓妍的怀里。 　　怀里一沉，郑梓妍只好双手双臂环绕着抱住它。 　　“汪呜~” 　　同时这条小狗狗粘人地跳上之后，在郑梓妍的怀里动了动，像是在找能让自己更加舒服的位置。窜动窜动，还在郑梓妍的胸前蹭了蹭。 　　郑梓妍的脸当即就红了。 　　母亲卡塔琳娜饶有兴趣：“应该是谁家养的狗，与主人走散了吧？” 　　感觉就像是劫后重生，终于找到安全港湾那样，小狗狗蜷缩在郑梓妍的怀里，完全一副舒心惬意的模样。 　　不过—— 　　到底是踩过地，那小爪一蹬就在郑梓妍洁白的长裙上留了浅浅黑印。 　　郑梓妍倒是不在意自己衣服被弄脏。 　　她试探着去摸摸怀里银狐犬的头。银狐犬被郑梓妍摸摸，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舒服地吐息，连眼睛都眯眯起来了。 　　“好可爱啊。” 　　郑梓妍耐不住这可爱的小家伙，转过身递给母亲看：“妈妈要不要摸摸它？” 　　卡塔琳娜笑着摇摇头：“不用了。再说妈妈今天已经是摸得很满足了呢~” 　　摸得很满足了？ 　　郑梓妍一时间没能理解。但转念想想她就明白母亲究竟在指什么，于是表情在瞬间变得古古怪怪了。 　　她的母亲呀，还真当她是猫咪了。 　　话说回来，不论童年在京城那时，还是与母亲一起生活在安特卫普的时候，他们家都没有饲养过宠物诶。 　　郑梓妍扭头看看父亲：“爸爸，咱们家可以养宠物吗？” 　　直接将这条小狗狗抱回去养是不可能的。 　　小狗狗身上到衣服高端。毛发洁白的同时也是干干净净的，靠得近了，甚至它身上的味道都是“干净”的。 　　这一定是谁家走散的宠物。喜爱之余，郑梓妍甚至都在心里打算等下到复印社里打印寻狗启示，帮忙找它的主人了。 　　“养宠物啊……” 　　郑权面色无奈，笑了笑：“女儿，我养你就够忙了，哪里还有精力养宠物？” 　　郑梓妍：“……” 　　父亲说的倒是实话。 　　但是……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郑梓妍总觉得父亲的话有点不是味道。 　　奇怪。 第358章 三百五十三章 巧遇 　　虽说被小狗狗蹭到胸前，总归是让人有些难为情。 　　但郑梓妍并不讨厌被这样可爱的小家伙依偎的感觉。 　　她一遍遍抚摸着趴在她胸口的银狐犬漂亮的茸茸毛发，开心的表情溢于言表。 　　应该说愉快兴奋的心情已经完全表现在脸上了。 　　旁边父亲郑权将女儿的笑颜收在眼底，心思动了。 　　自女儿被他从安特卫普接到自己身边之后，发生了太多事情。此间郑权做父亲的最大心愿，莫过于女儿能时常开开心心笑口常开的。 　　他平时工作繁忙，即使尽最大努力也很难抽出太多时间陪在女儿身边。若是如此去想，给女儿买只宠物做做玩伴，似乎也不是什么完全不可以的事情。 　　“雪雪！” 　　有声呼唤从他们身后传来。 　　郑梓妍怀里的银狐犬听到呼唤，脑袋摆摆向后看过去，紧接着眼睛就亮了。 　　它从郑梓妍的臂弯里跳下来，蜻蜓点水般落地，而后像是猫咪般敏捷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好有灵性的小家伙！ 　　郑梓妍心里赞叹声，不由得顺着银狐犬离开的身影看过去。 　　那里。 　　声音的主人，是位看起来应该与她年龄相差无几的女孩。 　　女孩身穿亮黄色的长裙。衣襟敞开得恰达好处，露出精致锁骨的同时，又用蕾丝与蝴蝶结收拢在胸口。 　　稍深些棕色的布料束腰勾勒出女孩的身形，感觉起来很有西方旧时代那些贵族女生的味道。 　　然而让郑梓妍在意的，并不是对方的衣着打扮。 　　而是头发。 　　女孩有着这边国度的人十分少见的金发。 　　淡淡的金，不耀眼。仔细观察，发梢与发根的颜色都是这样淡淡的奶金，所以应该是天生的，而不是后天染发出来的了。 　　应该不是种花家这里的人吧？ 　　郑梓妍心里暗暗想。 　　“雪雪，你担心死我了！” 　　然而女孩讲得却是宁州方言味道极重的普通话。 　　而且女孩抱起奔向她的银狐犬，几乎要喜极而泣时才注意到郑梓妍他们。 　　女孩在瞬间就愣住了。 　　郑权的样貌，搭眼就能知道是亚洲人。而卡塔琳娜和郑梓妍……女孩不论是怎么想都觉得应该是外国人呢。 　　这样感觉，就是郑权在她眼里都应该是各种籍的华人了。 　　一时间女孩怔在原地。明明清楚是郑梓妍抱住的她家狗狗，却不知道该怎么搭话了。 　　从小在宁州长大，才刚刚初中毕业的她，哪里能做到流畅用英语与外国友人交流呢？ 　　“那个——” 　　倒是郑梓妍先开口了。 　　她试探着说：“这只小狗是你的吗？” 　　郑梓妍讲的普通话。普通话很标准，只略微带着一点点外语韵味。 　　“是，是我的。” 　　能用熟悉的语言交流可是太好了！ 　　女孩愈发确定郑梓妍是外国人，心里想着，有点紧张，又感激得点点头：“我到公园里玩，一会没盯着它就突然不见了，真的是太感谢你了。” 　　呃，公园？ 　　郑梓妍往旁边望望。 　　诺，女孩口中的公园就在郑梓妍他们对街，离他们现在这里可是有段距离呢。 　　这小狗狗也是活跃，跑得够远的。 　　郑梓妍若有所思时，女孩的心思却已经完全落在了她的身上。 　　郑梓妍要比她稍微高一点点，体型纤细，纤细得甚至有些消瘦，令人怜爱。留着长发，直达腰部，脸颊小巧，五官也是精细的。 　　该说是十分漂亮的女生了。 　　女孩心里想着，平时周围的朋友也说她是美女。但与眼前人相比，她可就要差上些了。 　　尤其是郑梓妍那特殊的容貌—— 　　洁白。 　　肤色洁白，长发洁白，白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唯有那双红色的眸是洁白中的一点，是唯一的色彩，仿若火焰般在闪闪发亮。 　　女孩心里震惊。 　　这方面天生疾病的人，见到像郑梓妍这样美的，对她来讲还是第一次。 　　“不客气。” 　　郑梓妍回眸了。 　　她眉眼弯弯，似火焰的眼眸隐住，只留似是陈酿红酒般的温柔，笑着：“它能找到主人就是最好的了。还有，这样讲对狗狗有点残忍，但外出的时候果然还是牵上绳子比较好吧？” 　　“如果跑丢了，就真的不好了。” 　　就连行为举止言词都是这样温文尔雅的。 　　郑梓妍摆摆手，转身要走。 　　然而就在这转身的刹那。 　　女孩才发现她那摄人心魄的红眸并不是洁白里的唯一颜色。 　　郑梓妍身穿的长裙也是洁白的，与自己的肤色相得益彰。而此时长裙胸口那里却有三两灰黑爪印，看着就知道是被某只小动物踩的。 　　“等一下！” 　　女孩稍作迟疑，招手喊住了她。 　　女孩的家境优越，对衣服好坏，品质高低的基础眼光还是有的。 　　郑梓妍他们三人……应该是一家三口吧？从始至终给她的就是一种高贵感觉。这种高贵感，不单单只得他们看着就的档次极高的穿着打扮，更多指的是种气质。 　　相比较之下，平时她那些朋友称呼她为大小姐，想着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自家的宠物给人家的衣服弄脏了。而后还装作熟视无睹的模样离开，应该是很失礼的举动吧？ 　　“还有什么事吗？” 　　郑梓妍脚步停住，转过身。 　　女孩指指她的胸口，小心翼翼说：“你那里被弄脏了，对不起。” 　　老实讲，女孩多少是有点害怕的。 　　郑权的态度是随和的，女孩却仍然能敏锐地察觉到那种长久处于高位才能形成的气势。这种感觉，只有她曾经与自己父亲一齐参加某些场合，那些大人物身上才会有。 　　至于卡塔琳娜…… 　　相比较之下，女孩只好在心里默默祈祷她眼前的女孩是足够随和的了。 　　郑梓妍也正如她预料的那样。 　　什么不快的表情都没有，反而是不以为意地摇摇头，笑笑，那是发自内心毫无造作的温柔。 　　“没关系。” 　　郑梓妍摆摆手。 　　“能被这样可爱的小家伙喜欢，我也是很开心的呢。” 　　老实说，郑梓妍自己都觉得有点奇怪。 　　当然，不是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因为衣服被弄脏而生气。 　　曾经的她，最不擅长的事情就是与陌生人交流。像最开始遇到魏莱那时，她在彼此间的对话里连连败阵，最后到底是慌不择路地逃了。 　　而今天。 　　她没有觉得困难，也没有对和陌生人交流感到厌烦。 　　一切的交流都水到渠成般自然。 　　大概……是因为心结解开，遇到银狐犬粘人可爱，银狐犬的主人也是好人的缘故吧？ 　　尽管只有短暂几分钟的交流，但郑梓妍觉得她对面的女孩，说话糯糯，做事乖乖巧巧的，应该会是性格很好的人。 　　“苏茜，苏茜！” 　　应该是有人在招呼她，女孩转过身去。 　　刚刚她家宠物乱跑，女孩没理家人，追着银狐犬就跑出公园。现在则是女孩的家人，追跟着银狐犬乱跑的女孩，追到郑梓妍他们这里来了。 　　“爸爸。” 　　女孩吐吐舌头。 　　“你啊。” 　　来人是位中年男性，身材稍有发福，但还算不得胖。 　　他低眸看看女儿怀里的小东西，无奈地咧咧嘴：“既然找到这小家伙了，咱们就回家吧，你妈妈在家里该等得着急了。” 　　苏茜点点头，又摇摇头。小巧的脸向着郑梓妍的方向点点：“咱家狗狗给人家衣服弄脏了。” 　　呃。 　　中年人顺着女儿的视线看向郑梓妍，却几乎在顷刻间注意到了郑梓妍身边的郑权。 　　“郑书记？！” 　　中年人惊讶道。 　　郑权倒是比中年人还惊讶。 　　他来宁州任职尽管已经有段时间。但宁州实在大，那些市管干部他尚且都没有认全，这宁州竟然会有他不认识的人认识他？ 　　“您是？” 　　郑权问。 　　中年人三步并作两步，大步流星走到郑权跟前：“郑书记您好，我是苏轩，就下午刚刚您还到鄙人的水上乐园视察过。” 　　宁州这座室内水上乐园，面积之大，游乐项目之丰富，完全称得上宁州之最，西江省之最。 　　放眼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甚至放到世界去排名，应当也是能有名号的。 　　算得上是宁州旅游行业的标志性招牌了。 　　再说，这位苏轩名下的产业又不仅仅只有室内水上乐园一处。郑权来到宁州任职，对宁州这些杰出企业家可是早有耳闻的。 　　只是下午苏轩事务繁忙，没能全程陪同视察，与郑权仅有几面之缘，故而没有在这位宁州父母官那里留下什么印象罢了。 　　更何况当时苏轩西装革履，现在穿着的却是运动装。 　　“啊，原来是苏老板啊。” 　　于是郑梓妍的心情， 　　在瞬间就开始变差了。 　　她最不喜欢的事情，莫过于明明父亲说好的要带她出门，却被工作缠住，不得不暂时停住脚步。 　　遇到同事或者朋友或者些什么其他人，然后在街头被缠住同意。 　　若是话题还会牵到自己身上的话，就更很难让郑梓妍感到开心了。 　　刚好，苏轩苏老板与她父亲郑权的偶遇，将上述的所有要素全都占了。 　　从水上乐园聊到宁州发展，再从宁州发展聊到宁州经济，留郑梓妍和苏茜两人在旁边尴尴尬尬。 　　“啊，原来是这样巧的事情啊。” 　　终于聊到自家宠物的事情，苏轩听郑权解释前因后果后，感慨了声，话题就这样牵到郑梓妍身上了。 　　苏轩道：“既然您的女儿这么喜欢这只银狐犬，那我就做主，将它送给令嫒，您看怎样？” 　　哈？ 　　苏茜一脸错愕的看着自家父亲。 　　不是，她怎么转眼间就被自家老爹给卖了？ 第359章 三百五十四章 君子不夺人所好 　　此时的天空已然全黑。 　　华灯初上了。 　　这里是宁州内城，曾经的各国租界，宁州最繁华的地方。 　　同时也是苏茜从小长大的地方。 　　父亲苏轩与那边郑权的谈话传入她耳朵里。 　　这让苏茜紧紧抱住怀里的银狐犬，几乎与此间景象仿若隔世了。 　　倒是银狐犬听不懂人们间的对话，反而因为苏茜抱得太紧，不怎么舒服地在她怀里攒动着身子，呜呜叫着。 　　父亲是认真的。 　　她抬头望向父亲。苏轩的脸色上全然不是说笑的表情。 　　前段时间，父亲母亲之间的谈话，曾被她偶尔听到过。宁州的老书记病退，海州的郑书记被调到宁州了。 　　“那郑书记可是前些年京城外派的干部哩。出名的改革派实干家，宁州这些年真好，连年出任都是好领导哩！” 　　郑权是不是好领导，苏茜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位郑权书记是身份好高好高的人物。 　　至少相对她，相对她的父亲，是身份好高好高的人物。 　　一时间苏茜感受到了压迫感。 　　真是奇怪。 　　宁州前租界这里，为保护周围文化气息浓厚的建筑，这些年就再没建设过高楼大厦。唯独能算得上高耸的建筑，也就只有市委大院里那栋十几层高的办公楼了。 　　在苏茜眼里，市委大院的楼是高的，就在她旁边不远。 　　在苏茜的眼里，郑权同样是高的，有股难以抗拒的强大魄力自那高空重重压下来，像是要将她压垮。 　　从前，从来都是她苏茜想要什么，即使是稍微过分的东西，父亲都会尽可能地满足她，给她买回来。 　　就像她怀里这只银狐犬，很名贵。她苦苦求好久，让不喜欢饲养宠物的父亲却也买回来给她了。 　　怎么现在…… 　　“那，那……” 　　苏茜带着彷徨不安的情绪想说说话，却在出声的瞬间就被父亲苏轩悄悄用眼神制止了。 　　于是苏茜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事故着实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大人说话时，小孩子不能插嘴，这是她自小就被告知遵守的家教。 　　但听之任之，她的雪雪可真的就没了啊！ 　　心急下，苏茜望向身旁。却见那边的郑梓妍同样睁大眼睛地看着郑权他们，嘴唇微张。 　　那表情错愕，显得很是不可思议。 　　郑梓妍想，那只银狐犬，一定是她身边这位名为苏茜的女孩最喜欢的宠物吧？ 　　见苏茜与银狐犬重逢时的喜悦表情就能感受到。 　　可明明是这样珍视的宠物，为什么她父亲却能如此轻描淡写说出送人的话呢。 　　大概……是因为她郑梓妍的父亲，郑权书记的缘故吧？ 　　如果只看外表的话，这位叫做苏轩的中年人的确面相称得上和蔼。可惜行为却难能让郑梓妍喜欢，几乎是下意识就让郑梓妍想到了樱小路露娜的父亲。 　　某种意义上讲，他们两人很像。 　　半年前，樱小路家为赢得大藏家的支持，也为能讨她外公大藏日勤的欢心，于是二话不说就将对自己女儿来讲最为重要的山吹八千代送到了郑梓妍的身边。 　　没有山吹八千代陪在身边的日子，樱小路露娜是怎么度过的呢？ 　　郑梓妍只是想想就能感受到其中的深刻痛苦。 　　以此类推，银狐犬离开自己身边再难相见的日子，与她初次见面的苏茜又会是多么难熬。 　　郑梓妍最讨厌的事情，莫过于别人因为她而受伤了。 　　再说，要离开主人，即使是刚刚腻住她，那样粘人的银狐犬也不会开心的吧？ 　　她撩撩碎发别到耳后，面色勉强算是平静地带起笑，走到苏轩他们跟前：“您好。” 　　郑梓妍牵起裙摆盈盈行礼，礼节无可挑剔。 　　“你好你好。” 　　苏轩连连应声。 　　此时有晚风轻轻拂过，郑梓妍身上有股淡淡的柠檬香随风漫开，就连气息都与举止同样的优雅高贵。 　　身后的苏茜渐渐看呆了。 　　“虽然很感谢您的好意——” 　　郑梓妍道：“但这只银狐犬，我能感觉到您女儿是很珍惜它的。它也是喜欢您女儿的，如果强行将它放到我身边，应该是不太合适的吧？” 　　郑梓妍的拒绝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郑权也跟着说：“是啊，既然是令嫒喜爱的宠物，我们怎么好让她忍痛割爱。” 　　郑权讲话倒是艺术，直接将面对的对象从苏轩变成苏茜了。 　　苏茜听得心花怒放。 　　那女孩是叫郑梓妍的对吧？ 　　如果不是彼此父母都在这里，即使是与郑梓妍初次见面，她都想冲过去给郑梓妍一个大大的拥抱了。 　　“汪呜……” 　　激动之余，苏茜又将怀里的银狐犬抱得紧紧，紧得银狐犬都开始不舒服地悲鸣了。 　　“啊——” 　　苏茜这才意识到自家小可爱的不满，赶忙松松，伸手摸摸趴在自己胸前的脑袋顺顺毛。 　　“那，好吧。” 　　苏轩不再坚持。 　　苏茜脸颊泛红，激动不已地向郑梓妍笑了。 　　郑梓妍回笑，没再说话。 　　虽说她的确很喜欢这只可爱的银狐犬……等有时间，还是拜托母亲带她到宁州这里的宠物商店逛逛吧。 　　虽说她也不确定母亲会不会同意她买宠物回来养。 　　但夺人所爱，真是郑梓妍最不喜欢做的事情了。 　　…… 　　城市北角，郑梓妍他们与苏轩苏茜父女告别后，来到家档次还算可以的餐馆里。 　　“到一所新的城市，不应该一开始就去档次最高的餐馆。” 　　对此，下派地方调研过多地的郑权颇有经验：“相对那些档次颇高的餐馆，一般是这样的地方烧出来的菜更能体现出地方味道来。” 　　这前不久，郑权还在饮食相关的会议上提起过呢—— 　　就像离任老书记对宁州话的继承和发扬那样，宁州菜本身就是一种文化。但现在宁州菜面对的问题也很突出，品牌意识不强，定位和认同不统一。对于宁州菜，很多餐饮企业不会正确地处理传承和创新的关系，贪图快捷简单，随意改变素材和制作工艺，导致宁州人自己都找不到小时候的宁州家乡味道了，以及…… 　　首先我们要明确定位，全国特色农产品和有机食品生产制作基地可以作为宁州饮食文化品牌定位的起始点。可以从生态农业抓起，先行扶植一批龙头企业起来，可以引进举办美食文化节，由本地名厨用宁州特色食材制作宁州特色菜肴用以招待中外来宾，也可以拍摄美食类宣传片…… 　　郑权呐，还真是在其位谋其政，到哪里都能快速转变投入到工作中呢。 　　总之，那天晚上郑梓妍看宁州卫视里自家老爹的讲话，没几分钟就睡着了，而且睡得特别香，嗯。 　　卡塔琳娜瞧瞧菜单：“那这家店你是怎么知道的？” 　　郑权正色：“同事推荐的，都说这家的宁州菜烧得还算正。” 　　其实，如果不是顾及自己妻子的品味，郑权估计这会已经带着郑梓妍直奔那些小餐馆了。 　　要论正宗地方菜，还是当地老人烧得到位哩！ 　　“……” 　　郑梓妍拿着另一张服务员递来的菜单，脸色渐渐苦。 　　来宁州住的这段时间里，郑梓妍虽然没有好好地逛过宁州，宁州菜她却已经通过外卖尝过七七八八了。 　　要论郑梓妍对宁州菜最大的印象，估计就只有—— 　　辣。 　　特别的辣。 　　某天夜里，郑梓妍外卖点烧烤送到家里。分明选的微辣，也在备注里标注了微微微辣，结果那鸡腿的辣度还是刺激得郑梓妍胃里难受直到后半夜。 　　至于其他。 　　郑梓妍是真不想提。 　　现在她父亲要点宁州特色菜，郑梓妍在菜单里林林总总看下来，给守在旁边的服务员小哥问得尴尬了，都不见几道完全不辣的菜。 　　小哥看看郑梓妍，又瞧瞧郑权，建议说：“我说，要不您们到一楼展厅去看看我们的食材？咱们吩咐厨师直接做也可以的。” 　　哟，能私人定制可是好事。 　　卡塔琳娜听小哥这样讲，当即果断带着女儿往一楼展厅走。 　　郑权无奈笑笑。 　　他妻子卡塔琳娜出身欧洲，在东京也生活过一段时间，同女儿一样，也不怎么能吃辣。这最近一段时间，卡塔琳娜要么买食材回来给女儿做菜，要么就得特意吩咐餐馆老板不要放辣椒，对宁州菜着实是不太适应。 　　也许是因为肤色透白的缘故吧。 　　相比母亲，郑梓妍要更狼狈些。辣椒勉强能吃一点点，却吃一点点辣味就满脸通红。 　　虽然郑权一直觉得自己女儿脸颊红红的模样蛮可爱的。 　　就像刚才在家里，扮成猫咪的女儿见到他之后，脸颊腾地绯红，如同真的猫咪般跳回二楼卧室了。 　　既然想要宠物……要不，给女儿买只猫咪作伴好了？ 　　妻女下楼，郑权一手搭住桌子撑起下巴，一手轻轻很有节奏地敲动桌子。 　　“来只血鸭，要变态辣！” 　　郑梓妍刚刚到一楼，就听到宁州味道极浓的普通话。 　　在宁州待得久了，电话里听外卖小哥的宁普话（宁州普通话）久了，郑梓妍连蒙带猜倒也勉勉强强能听懂了。 　　变态辣。 　　唉。 　　这血鸭是宁州特色，是用宁州土生土长的七十天嫩鸭子做的。这时候的鸭子体型适中，骨头软，肉质细致，口感极好。做法嘛，也不麻烦，将鸭肉切小剁碎，放烧开茶油锅里，翻炒三成熟再倒酒和酱油和……辣椒。 　　先放入干辣椒入味。水开了，再放鲜辣椒调味，起锅前加入鸭血迅速翻炒收味，这菜就成了。 　　可惜，太辣。 　　到底是宁州名菜，卡塔琳娜以前到店里点过打包。分明吩咐厨师用微辣做了，结果拿回家还是吃得她们母女各喝三盒牛奶才勉强解了辣。 　　这点菜的小姑娘竟然要变态辣？？？ 　　该说不愧是宁州人吗？ 　　郑梓妍闷头走过去到冷藏展柜看看食材，却意外与刚才出声点菜变态辣的宁州小姑娘撞了正面。 　　“郑梓妍？” 　　面前人惊讶着。 　　郑梓妍抬眸。 　　诶，这位不是她之前遇到的苏茜吗？ 第360章 三百五十五章 巧了，你也是一中的啊 　　有些事情还真是巧呢。 　　郑梓妍与苏茜不过是萍水相逢，一面之缘罢了。 　　原以为她们因为银狐犬相遇不过是巧合。而现在，她们却又赶巧地在宁州城市北角再次相遇。 　　餐馆里，热气与饭菜的香气四溢。 　　苏茜点好菜，却故作思考地没有离开一楼展厅，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同样选菜的郑梓妍身上。 　　她会喜欢吃什么样的菜呢？ 　　苏茜心想。 　　像郑梓妍这样的女孩，高贵，优雅，想必在饮食上应该也是极有品味的吧。 　　那边郑梓妍站在冷藏展柜前，手指搭着触感细腻的白色塑料边，似是思考地轻轻敲着。 　　“您好，请问这个猪排骨可以做成红烧菜吗？”她问。 　　红烧猪排，家常菜。味道咸香，肉质酥烂，色泽金黄。最重要的是它主料用的白糖，不可能会辣。 　　“当然可以。”服务员小哥回答。 　　“......那个，可以不放辣椒吗？” 　　但为以防万一，郑梓妍还是小心谨慎地叮嘱了不要放辣椒。 　　原来郑梓妍不能吃辣啊...... 　　苏茜心里念着。 　　“请问您还想要点什么？” 　　这是苏茜身边的服务员问她。 　　“......啊，那个红烧排骨也给我做一份好了。” 　　同样要的红烧排骨。 　　听到苏茜的话，郑梓妍禁不住抬头看她。 　　苏茜笑笑，有点尴尬。 　　她刚刚，貌似是有点模仿的嫌疑了。 　　想到这里，她又吩咐服务员：“我的红烧排骨放些干红辣椒进去，不要放鲜辣椒，味道会变坏的。” 　　郑梓妍：“......” 　　实话实说，郑梓妍实在没有办法想象主料冰糖的红烧排骨，放辣椒进去会是什么味道。 　　苏茜低着头，继续点菜了。 　　郑梓妍的余光里，她那抹奶金色的发在动。 　　金发，在这边国度里十分少见。而且就苏茜的面相来说，感觉也有点混血的模样呢...... 　　郑梓妍默默思考。 　　“盐焗鸡做一份。” 　　几秒钟后，苏茜再点好菜，起身抬头转过眸时，恰好与郑梓妍对视了。 　　苏茜赶忙低头。 　　其实她心里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 　　郑梓妍的银发赤瞳是因为先天疾病。但郑梓妍容貌里的立体感却是真真实实，更何况欧洲人模样的卡塔琳娜就站在郑梓妍旁边呢。 　　也许...... 　　既然是郑权书记的女儿，那郑梓妍应该和她的出身类似，都是混血儿了？ 　　这样讲有点奇怪，但苏茜此时心底的确是有种近似他乡遇故知的实感，当下就特别想和郑梓妍搭话聊聊天。 　　然而贵妇气息十足的卡塔琳娜站在那里，苏茜是不论如何也没有办法鼓起勇气来。 　　只好偷偷瞄，再偷偷瞄，与郑梓妍或者卡塔琳娜的目光对视了就赶忙低下头来。 　　她就这样静静在冷藏站台前面站着，像是消磨时间。 　　直到—— 　　“苏茜？” 　　直到她母亲从二楼包间下来找她。 　　苏茜的母亲，是典型的欧洲人模样。金发美丽，灯影映照下甚至亮得显白，碧蓝的眸澄澈，步资优雅，从外表看应当也是很优雅的美人。 　　卡塔琳娜与苏茜的母亲倒是不认识。 　　但在宁州这里，恰巧在同一家餐馆里见到外国面孔，多少还是有些令人惊讶的。 　　“妈妈。” 　　苏茜走到自己母亲身边，小声介绍：“妈妈，那是咱们宁州新到郑权书记的女儿和妻子。” 　　哦？ 　　苏母的注意力集中了。 　　郑权的家世，从未掖着藏着过。或许苏茜这样的小孩子不懂，苏母最近时常听丈夫提起，却是什么都知道的。 　　郑权的妻子，那位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出身欧洲茨威格特家与东京大藏家的她，可端是身份高贵的人物呢。 　　既然在这里遇到，不去打声招呼未免太过失礼了。 　　“您好。” 　　苏母捡起许久不用的德语，说得也算是有模有样：“我是艾娃-加拉哈-阿诺兹，很高兴见到您。” 　　“阿诺兹？” 　　卡塔琳娜心里浅浅嘀咕声。 　　看样子，她面前的这位女士应该是出身于爱尔兰的旧子爵家，阿诺兹家了。 　　但阿诺兹......虽说现在也勉强能算作富贵人家。可阿诺兹本家曾经多次家道中落，还是依靠着与那些见不得光的阴暗势力相互勾结利用，才勉勉强强得以维持富贵生活的。 　　该说，说句欧洲上流社会里的最末流都没错。 　　没记错的话，她那位哥哥大藏真星的情人，早些年被大藏金子欺凌到病死都没能再见到丈夫的孩子就是阿诺兹家的人来着。 　　“您好，我是卡塔琳娜-茨威格特。” 　　心里记起阿诺兹家的种种往事，卡塔琳娜心生不喜，面色却如常，没有露出任何异样地与苏母艾娃攀谈起来。 　　“呼......” 　　一直给她严重压迫感的贵妇卡塔琳娜终于没将注意力落在她身上了。 　　苏茜深深喘口气，再次抬头看向郑梓妍。 　　却发现郑梓妍也在看她，她偷偷摸摸的目光被郑梓妍抓得正着。 　　苏茜心颤抖着，刚想低头，郑梓妍却已经走到她旁边了。 　　“你好，我是郑梓妍。” 　　苏茜被郑梓妍的绯红双眸注视得大脑一片空白。 　　静了一会儿，苏茜仍然没有动作，郑梓妍反而尴尬了。 　　要知道郑梓妍这孩子怕生，与陌生人交谈这样的事情向来是躲避不及的。今天能主动向苏茜做自我介绍，还是看在苏茜与她同样是混血儿，而且性格柔柔软软很好相处下，才鼓起勇气走过去的。 　　郑梓妍脚步停住。 　　“啊啊，你好，我是苏茜。” 　　直到现在，才能算是郑梓妍与苏茜的正式初遇吧。 　　互相交换名字后，两人间的话题很快就到彼此对方的家世上。 　　“你的母亲，是爱尔兰那边的人吗？” 　　郑梓妍问。 　　“嗯嗯。”苏茜点点头，随后面色苦苦：“但我是从小在宁州长大的，从来没有去过爱尔兰呢。” 　　她何止是从未去过母亲的祖国。 　　从小到大，她都被周围的同学戏称为洋娃娃。初中时有些跳脱的男生会吹口哨叫她洋妞、大洋马。每次父亲忙，不得不拜托母亲给她参加学校家长会都是苏茜最难为情的时候。 　　还好她从小到大遇到同学最多只是调侃，开开玩笑，她到目前为止没有经历过校园暴力的事情，也没有被孤立过，只是......只是觉得难为情。 　　但明明有爱尔兰的血统，她的英语却成绩一般，很一般，超级一般。初中毕业聚餐那天，英语老师恨铁不成钢：“亏你的母亲还是爱尔兰人，这英语成绩再高一点点就能去三中了。你其他科目那么高分，去一中真的是浪费了啊！” 　　唉。 　　相较而言，苏茜的宁州方言和宁普话倒是讲得非常溜...... 　　郑梓妍听苏茜讲，颇为感同身受。 　　对郑梓妍来说，尽管她的国籍在这里，但她最熟悉的语言却是德语。德语优于法语，法语优于英语，英语日语基本处于同一水平，反倒本应该是母语的汉语被排到最后了。 　　苏茜学英语头痛，听听听力就能睡着。郑梓妍是听汉语，那些周围的人带点方言口音，再语速讲得快起来，立刻便会头晕目眩理解不能。 　　“郑梓妍，你是在宁州这边上学的吧？” 　　苏茜问。 　　“之前是在海州读的初中。高中应该是在宁州读了。” 　　郑梓妍斟酌着回答。 　　过去一年里发生过太多的事情。她的脚步走走停停，走过三个国度，七八座城市，学校也换了两次。 　　虽然郑梓妍很希望自己的生活能稳定下来。但未来的事情会不会节外生枝又被改变些什么，这谁能说得清呢。 　　“高中应该是在宁州读？” 　　苏茜有点意外。 　　这样讲，郑梓妍应该也是中考生，与她的年纪应该相差不大了？ 　　“那......会是哪所高中呢？” 　　苏茜知道过于打探别人的隐私不好，却还是忍不住问了。 　　郑梓妍侧侧头：“一中？” 　　哦，是一中。 　　......一中？ 　　苏茜忽然一惊。 　　这宁州市里，除了宁州市第一中学，还有第二个一中吗？ 　　“那我们是同学诶！” 　　苏茜强行镇定着，眸里的激动却有点藏不住：“我今年中考，刚好也是宁州一中！” 　　郑梓妍面露惊讶地看她，这还是真的巧了。 　　“我这还是用了我们学校最后的一中配额，否则就得去宁工大附中了。”苏茜说。 　　郑梓妍面带疑惑：“宁工大附中......听说国际氛围很浓的。也许会更合适吧？” 　　这点，郑梓妍还真的设身处地去想了。 　　如果不是她父亲的身份，如果不是她不得不回到国内，她现在应该还在安特卫普那里，为考取安特卫普设计学院而不断努力着呢。 　　苏茜的父亲是商人，自然没有那方面的限制，苏茜想去哪里都是自由的。如果她是苏茜，早就彻底放开手脚追逐梦想去了。 　　“才不合适。” 　　苏茜摇头，奶金色的发随着晃。 　　“宁工大附中那是出国留学的人愿意去的。全英式教学，数学啊，物理啊，什么课程都是用英语教课，英语老师当然也是全英语教学，只会说你好上课下课的的那种。” 　　“我才不要去那么恐怖的地方啊！” 　　郑梓妍觉得这句我才不要去那么恐怖的地方似曾相识。 　　哦，对了，是她的表妹迪特林德茨威格特说的。那孩子缠着祖父周游世界不就是为了躲贵族礼仪女校吗。 　　“我还是老老实实在国内读高中读大学好了。” 　　苏茜后怕着道。 　　郑梓妍没懂：“......那你为什么要报那里的志愿？” 　　“我妈是那里的老师，她逼我报的。” 第361章 三百五十六章 蜗牛？明明是慵懒猫咪 　　在当地有朋友与没有朋友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郑梓妍原本对宁州的轮廓不甚清晰。此时听苏茜围绕宁州一中讲讲宁州故事，顿觉宁州整座城市的范围在自己意识里都扩大了不少。 　　十月前，郑梓妍初到海州，被好友魏莱拽着跑东跑西，实际上拥有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不过相比海州，宁州想要逛逛城市就要方便许多了。 　　埋于城市正下方的地铁线路四通八达。这样的便利性能大大缩短耗费在路途上的时间，想去宁州的哪里，乘坐地铁短短地等待片刻就可以抵达。 　　等天气再凉爽些，例如国庆小长假气温略微降降，白日最高温大抵三十度附近时，郑梓妍应该会很愿意出门走走逛逛的吧！ 　　“那到时候郑梓妍你可以打电话叫上我。” 　　苏茜打保票：“我对宁州非常熟，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都门清。” 　　“......谢谢。” 　　某种意义上讲，郑梓妍看着苏茜，总觉得她与魏莱很像。 　　至少她的行为与魏莱蛮像的。 　　郑梓妍轻轻点点头。 　　苏茜被录取的高中与她同样，都是宁州市第一中学。能在开学之前，提早结识到同年级的朋友，似乎是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 　　虽然.......现在大概只能算作普通朋友吧？ 　　目前与她交心交得深的人，全都是知道她曾经过往的人呢。 　　饭菜点好，后厨已经开始烹饪走菜。卡塔琳娜与艾娃不再聊，分别叫了自己女儿回去。 　　然而直到郑梓妍回到包间，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与苏茜相谈甚欢，她们两人不论谁从头到尾全都忘了向对方要联系方式。 　　“宝贝——” 　　包间门关上，卡塔琳娜将女儿脸上的欢喜劲儿收在眼底，叮嘱她：“阿诺兹家的家底不干净，以后你和那叫苏茜的女孩少......判断着接触吧。” 　　“诶？” 　　郑梓妍没懂，露出一副茫然的表情。 　　在欧洲时，整日醉心于学习服装设计的她根本不清楚那些所谓名门望族的底细。 　　“总之宝贝交朋友的时候必须要留心。” 　　卡塔琳娜语重心长：“一定要判断那人是不是好人，对你是不是真心，然后才可以尝试着相处。绝不可以最开始就将自己的所有事情都说出去了。” 　　听母亲这样讲，郑梓妍沉默了许久。 　　卡塔琳娜也跟着不说话，沉默了许久。 　　回想过去一年，卡塔琳娜其实仍然忍不住阵阵后怕。 　　万幸魏莱是好孩子。 　　也万幸魏莱理解了郑梓妍的处境。 　　尽管魏莱并没有做任何特别不同寻常的事情。但正是这些平淡如水暖人心间的举动，才让她女儿在社会身份转变上适应过来了。 　　否则，魏莱只要稍微自私一点点，稍微坏心一点点，郑梓妍可就...... 　　“倒也没必要什么事都掖着藏着躲着别人。” 　　这时，郑权出声了。 　　“做朋友的事情，本就是示人以诚，坦诚相待的。什么事情都防着对方是不可能成为朋友的。” 　　郑权语气幽幽，调侃：“想当年，你妈妈冷若寒冰，最开始想多说一句话都费劲得不行，嗯——” 　　郑权的腰被卡塔琳娜捏住，狠狠拧了个。 　　“......所以什么可以说，什么不能随便与别人说，这个度要把握好就很重要了。” 　　“......” 　　郑梓妍思考五秒钟，摇摇头。 　　魏莱是她的好友，远在东京的樱小路露娜也是她的好友，包括最近这段时间才开始熟络的迪特林德，林林总总去算，似乎郑梓妍全都是“被迫”与她们成为朋友的。 　　从不是主动的一方。 　　自小独来独往的她，迄今为止最不习惯的事情就是学着究竟该怎样与人相处。 　　饭菜逐渐上齐，郑梓妍他们家的谈话餐厅，开始静心享用美食。 　　如郑权所说的那样。这家餐馆的烧菜水平没有辜负市委同事对郑权的推荐，烧得很不错。尤其是经郑梓妍嘱咐过不放辣椒后，去掉辣味的宁州菜也没有减少太多风味，着实是让最近一段时间饱受辣椒折磨的卡塔琳娜母女俩大饱口福。 　　卡塔琳娜吃得开心。 　　郑梓妍却念着怎样交朋友这件事情，直到回家都没有放下。 　　晚间，魏莱打电话过来聊天。 　　郑梓妍简单说说，就听魏莱用欢快而且不以为意的语气讲：“所以我一直觉得梓妍你身边应该有替你把关的人。嘿嘿，得亏你最初遇到的是我，否则碰到品行稍微坏点的早把你给吃干抹净了。” 　　“那苏茜怎么样？有空明天约出来咱们一起出去玩，我替你感觉感觉？” 　　“......”郑梓妍扶额：“你怎么跟我妈妈一样。” 　　“咦？这主意不错，我要是有梓妍你这样女儿，开心还来不及呢。” 　　“......” 　　好吧，魏莱就很少有正经端庄不调侃她的时候。 　　与魏莱再聊两句，互道晚安后，郑梓妍的心里仍然谈不上平静。 　　尽管郑梓妍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的生活都很平静的。 　　每日宅在家里画画服装设计图，来兴致就尝试着动手缝制。闲暇之余就和好友打电话聊聊天，与好友连线玩玩游戏，再睡觉，醒来，每日每日都是这样平静过。 　　稀疏平常得郑梓妍甚至有了习以为常的惯性。 　　仔细想想，不论她通电话与好友聊天，还是玩游戏这样的事情，似乎全都是友人主动，她被动，最后不出声地默默承受的吧？ 　　这种感觉就像是蜗牛。郑梓妍是蜗牛，慢吞吞的，没有什么反应。只有别人触碰到她，她才会慢慢悠悠地有反应，就像蜗牛触须那样缓慢动动。 　　今天，先是到水上乐园游玩，再莫名其妙哭一场，后来又扮成猫娘被母亲各种拍照，以及晚餐时遇到苏茜，发生事情太多，让郑梓妍甚至有种自己平淡如水的生活突然被按下八倍速快进键的错觉。 　　所以交朋友这样的事情...... 　　大藏里想奈：“......” 　　樱小路露娜：“......” 　　晚间睡前游戏时间，她们两人被郑梓妍的疑问弄得说不出话来。 　　想来也是。 　　同为家里蹲联盟，大藏里想奈到目前为止还有打破“坚持上学超过两个月”的记录，到最后总是沮丧地回到家里，接着接受家庭教师授课。 　　而樱小路露娜...... 　　“说起来，梓妍你怎么主动穿起这套衣服了。” 　　听说郑梓妍又貌似交到朋友，朋友的母亲是爱尔兰那边阿诺兹家的人。樱小路露娜心绪被挑得动动，面色却如常，玩游戏的节奏也没见凌乱。 　　她岔开话题，问。 　　“......毕竟套装属性加成，抗风属性伤害高嘛。” 　　郑梓妍言辞躲闪。 　　“还有什么叫我主动穿！明明是月夜穿上的好吧？” 　　此时游戏里郑梓妍的月夜角色在穿什么衣服？ 　　当然是那套风缝套装，也就是猫女服了。 　　你当郑梓妍为什么要给月夜换上它？ 　　当然是因为今日的世界BOSS是只风属性大鸟，上次挑战时月夜被大鸟一翅膀扇掉半管红，这二次挑战她当然要给月夜用抗风属性最好的装备了。 　　不过这背后的理由嘛...... 　　早说过她们玩的这款游戏人物模型拟真度很高，月夜不论面部数据还是身体数据都是直接用的郑梓妍自己。这现在月夜穿着风缝套装，手持两把猩红利刃在大鸟周围“翩翩起舞”，郑梓妍控着月夜，就总有种现实里的自己也在这样的同步感，嗯。 　　“咦？” 　　郑梓妍娇红着脸解释，隔着网络远在东京的樱小路露娜却来了兴趣。 　　“反应这样大，你在现实里应该也穿过了吧？” 　　噫。 　　噫噫噫！ 　　郑梓妍的游戏节奏在刹那间顿了下。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两秒，却仍然被樱小路露娜敏锐地感觉到了。 　　郑梓妍高声反驳：“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去穿那么羞耻的衣服？！” 　　“哦。” 　　樱小路露娜似乎对郑梓妍的反驳没有持以任何的疑问。 　　但实际上，郑梓妍这之后讲出的任何一个有意义的音节，樱小路露娜都不信了。 　　“那种衣服怎么可能有人会主动穿上嘛！喵喵叫地卖萌，真是的，也太恶趣味了！” 　　郑梓妍仍然在解释。 　　樱小路露娜心想，这孩子的话反着听应该就全都是大实话了。 　　“那个——” 　　大藏里想奈若若提一句：“我记得种花家那边有句古话，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来着。” 　　郑梓妍的声音戛然而止。 　　“嘛。” 　　樱小路露娜却说：“既然梓妍都这样说了，那就是一定没有主动穿过。也是呢，这样的衣服如果不是被强迫着，该是多么喜欢卖萌的人会主动穿上呀。” 　　郑梓妍的声音彻底没了。 　　那樱小路露娜说话时根本就没憋住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羞愤感涌上心头。 　　“哟，似乎是炸毛了。” 　　然后直接被樱小路露娜轻飘飘一句话引爆。 　　郑梓妍扔掉游戏机，扑通趴下，脸埋进枕头里，不想理任何事情，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诶诶！” 　　“梓，表姐你别走啊！没你减速我撑不住啊！” 　　嘛...... 　　顺带一提。 　　与此同时，也是宁州旧租界这里，与宁州市委宿舍不算远的别墅区。 　　苏茜郁郁寡欢。 　　她忘了要郑梓妍的联系方式。等想起来，她到包间里找郑梓妍时，郑梓妍已经随着父母回家了。 　　苏茜扑了空。 　　这......总不能到市委宿舍登门去要吧？也太不礼貌了。 　　苏轩看着郁郁的女儿，边摆弄庭院里花花草草，边说：“也许是那郑梓妍不想和你有过多接触吧？” 　　“诶？” 　　苏茜诧异：“怎么可能，明明是那么随和的人。” 　　“这也只是你短时间内接触，感觉随和的吧？”苏轩似有所指：“没有长时间相处，这郑梓妍的秉性、习惯，你都不知道，对吧？” 　　苏茜没法反驳。 　　“所以呐。” 　　苏轩说：“这为人处世之道就是要处处提防。不论何时，不论何人，都应该先以最坏最差的打算去考量，才绝不会出错。这郑梓妍，父母家境显赫，看不起咱们这样的家庭，看不起你，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第362章 三百五十七章 猫......猫耳？！ 　　说起来，似乎是很久没有讲讲林华同学的事情了呢。 　　就在苏茜辗转反侧，反复回想自己与郑梓妍之间的对话，思索郑梓妍到底是不是真如她父亲讲的那样是不想与她交往而失眠的第二天，林华悠悠在海州的新家里醒来。 　　林华他们家搬进了新家。 　　之前的房子，是林华他们家在林华五岁那年买的。七十平米不到的面积住一家四人，着实是小了点。 　　而且十年过去，不论小区里还是单元楼楼道里都早已在岁月的侵蚀下变得破破旧旧。赶孩子们中考结束，林母咬牙狠心，抵上积蓄，贷款再用上公积金，也就给房子换了。 　　新家在海州的开发区，一百多平的面积。距离前些年架设的海宁高铁专线不远，也方便林华他们兄妹往返于海州宁州之间来回通勤了。 　　当然，不是每天通勤的意思。 　　林华林若他们去的宁州一中，林母林父早就了解过是全寄宿制高中。父母与他们约定好的，两周回家一趟跟父母聚聚，谈谈心，说说学校事情。 　　“你们俩兄妹在同一所学校里也是照应，林华你做哥哥的要多照顾妹妹，林若你也多管管你哥，别又所有的零花钱都拿去买小说了。” 　　林母最近一段时间里，眼看着开学时间不断临近，不止一次地叮嘱自己的一对儿女：“在宁州一定要多加注意，不论学校里学校外，发生任何事情都一定要和爸爸妈妈说，一定不要藏在心里，知道吗？会憋出事情的。” 　　林华：“......” 　　发生任何事情都一定要和爸爸妈妈说......吗？ 　　老实说，每当母亲忍不住提起叮嘱他的时候，他都忍不住张张口想要当即问些其他事情。 　　林妤。 　　频繁出现在他记忆里的这个名字，究竟有什么样的意义？ 　　时间过去的久了，林华的头痛已经减轻到几乎不可察觉，似乎真的应了海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医生们的判断，这是由于中考压力造成的神经性头痛，只要中考结束......或者到湖边吹吹风吃吃烧烤放放松就能缓解了。 　　但实际究竟是如何的情况，只有林华自己清楚。 　　梦里。 　　梦境。 　　刹车声，周围人声鼎沸。一瞬间剧烈的疼痛，还有尚且年幼的妹妹一声声“姐姐”的稚嫩呼喊，林华仍然能断断续续地偶然梦见过数回。 　　每次梦境延伸到医院，他见到医院里那阵阵洁白光芒时，他就会醒来。 　　而醒来后，头痛总是要持续一阵才会缓缓消失。 　　梦境里，不论是裙子穿着在身的肤感，还是双脚踩在地面上的感触，甚至是一切一切声音和那被车撞到瞬间的剧烈疼痛，都是那样的真实。 　　然而林华是不论如何将这些事情细节相互连接，也没有办法梳理成逻辑通畅的脉络来。 　　他梦里的那些，是虚幻吗？ 　　如果是虚幻的话，为什么每当他被妹妹换成女装，打扮成女孩子模样，妹妹叫他姐姐的时候，妹妹的态度都会大变，几乎一百八十度转弯呢？ 　　但假若梦境里的事情是真实的话....... 　　林华到底是擅长攥写文章的。 　　议论文言辞犀利，常常能抓住论点辨析得干脆利落，不留任何余地。抒情文章林华写得也堪称细腻，瞧瞧林若读自家老哥的小说总能读得津津有味就知道了。 　　书读得多了，文章写得多了，林华的心思到底是比普通人更加细腻的。 　　因为面临中考的缘故，全身心都在以将中考分数考得更高更高为主，林华没有办法将太多心思用于思索这方面的事情。 　　倒是那段时间里，唯有穿上妹妹送与他的那件碎花长裙才能更长时间地抑制头痛勉强学习的事情...... 　　这种似乎是觉醒了什么超级恐怖非常不得了天赋的事情，林华已经准备忘掉它，彻底当作不存在了，嗯。 　　现在中考结束，万事告一段落，林华又开始静心凝神地开始思考了。 　　这事情大致可以从唯心主义与唯物主义两种截然不同的角度去考虑......咳咳。 　　林华毕竟是写小说的嘛！ 　　假若以鬼鬼怪怪、佛佛神神的元素考虑，其实可以假定他父母在他们这对兄妹出生前，是养育有一位女儿的。 　　所以他们应该是姐弟妹三人才对。 　　但意外的一次车祸，姐姐去世。姐姐与妹妹的感情很好，而姐姐的灵魂却意外附身沉睡在同样在车祸中受伤颇深失去记忆的弟弟身体里，并开始渐渐地影响着弟弟的容貌、行为逐渐相似于姐姐了——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嘛！ 　　不过林华胡思乱想到这点后，却赶忙拿起笔，一笔一划任何细节都没落下的记录下来了。 　　别的不说，这灵感拿来写小说一定会是极好的。 　　到最后姐妹情深，再加入时下日益变得不再小众的伪娘、性别转换，变身等元素，让姐妹或是兄妹之间的感情逐渐加深，以及......如此种种一定能深受那些看官老爷们的喜爱吧？ 　　按照中考结束后假期里，父母与他们兄妹约定好的。他们兄妹高中时期的生活费和零花钱，仍然按照初中的规矩来，全部交由妹妹林若保管。 　　林华自然不干。 　　“爸！”家庭会议后，林华特意找到自己父亲林大主编：“求求您，帮我在妈妈那里说说好话吧，我真的不想再过买瓶可乐都要找妹妹要钱的日子了！” 　　林主编饱含深意看儿子一眼，问：“儿子，你觉得我现在浑身上下有多少钱？” 　　林华：“......” 　　只见林主编默默从口袋里翻出两枚一元硬币放在桌上，推到林华面前：“就两块钱，你妈现在如果叫我下楼买酱油，我都得找她要钱才行。” 　　林华算是明白了，自家老爹根本就是妻管严，常年未愈，气管炎到鼻塞都已经习以为常的那种。 　　他叹口气，试图扭转局面：“那我们更应该反抗啊！” 　　却听林主编幽幽地说：“有人管账，虽说手脚的确是束缚了点，但总的来说还是更省心了。” 　　林华是彻底无奈了。 　　不过，也并未是完全无计可施。 　　林华信得过自己的文笔。早些时候他参加作文比赛，写文章给些杂志投稿都拿过稿费（虽说稿费最后都被林母扣下，与每年的压岁钱一齐代为保管了）。 　　自作孽不可活。谁让林母原本是对林华信任的，林华却屡屡乱花钱买电子设备，从拿来偷偷读小说的MP4，到因为班主任何妍丽老师屡次没收而买的一二三台智能手机，可以说是让林母一次又一次地失望，最终伤透了心。 　　嘛...... 　　都是些早已过去的往事，就不要再提了。 　　总之，林华觉得自己还是有能够开开心心过日子的出路的。 　　等到来年一月份，他就年满十六岁了。十六岁，国家允许打工的法定年龄，林华自然也就可以与小说网站签约写小说赚取稿费了。 　　所以，难得有好的创意思路，当然是要记录下来了！ 　　咳咳。 　　扯远了，扯远了。 　　论语有言：子不语怪力乱神。 　　那些鬼鬼神神的东西，看不见摸不到，林华不相信也不想信。 　　那么事情的真相就只有可能是一个了—— 　　他林华，是女生。至少曾经是女生。 　　他的身材不大，距离米六的兵长都差一丢丢。穿上女装，被妹妹打扮打扮，也很有女孩子韵味。 　　至少他出街，没被人发现过。与郑梓妍近距离坐在一齐吃糕点喝奶茶也没被看出端倪。 　　故而，说不定他真的应该是个女生.......个鬼哟！ 　　这明显是比姐姐灵魂附身更不具备现实可能性的故事剧本吧！ 　　他林华，是男生。带把的，能硬能——，总之是真爷们，性取向也没问题，喜欢的也是女生，对，就是那位银发赤瞳的大小姐转校生郑梓妍！ 　　所以他林华怎么可能是女生？！ 　　就是被穿上女装，被妹妹打扮得再漂亮，再怎么像女生也不可能是女生。 　　他就是从他们新家这里越窗跳下去，死外面，也绝不可能认为自己曾经是女生的！ 　　顺便一提，他们的新家在二楼。除非头着地，否则林华跳出去最多腿骨骨折......当然手脚利索些，没准还可以空翻，然后潇洒落地，扬长离家而去呢。 　　林华能想到的各种猜测全都被否掉了。 　　所以是否可以换种思路思考呢？ 　　这是林华写文章陷入困境时常常使用的诀窍。 　　在原本含义的基础上，站在不同角度甚至对立面去分析，往往能得到平时很难察觉到的观点。 　　所谓写文章的立意更为深刻，林华写文章相比其他人的优势大概就在这上面吧。 　　所以他之前完全可能是女生。 　　可能出于某种原因，明明是男生的他，他的父母却将小时候的他当作女生养了。然后...... 　　“我爸妈怎么看都不可能是那样恶趣味的人啊！” 　　林华腾地坐起身来，揉揉自己发胀的额头。 　　今日的天气极好。窗外天色湛蓝均匀，远方白色云彩浓腻，缓缓飘着。 　　林华说出一句话，就没了动静。抬眸看看窗外，又咬咬嘴唇回眸看着房间里的某个方向发呆了。 　　昨夜，他又梦到了医院里寒冷孤寂的场景。 　　这里是他的新家，新卧室。卧室空间要比以前宽敞不少，卧室里的行李家当零零乱乱摆放，显然还没有整理完。 　　昨天，林母接到电话要到省会宁州汇报工作。林父也要到省里参加省作家协会的会议，于是夫妻二人只好暂停搬家，一齐到宁州了，最快也要三天后回来。 　　昨天晚上，妹妹林若提议他们兄妹到新家去住，顺便在新家里煮煮火锅，林华同意了。 　　走之前，林若从旧家这里顺走了几瓶他们父亲常喝的精酿啤酒。 　　于是林华的记忆出现了断层。 　　他记得自己与妹妹喝酒吃火锅，却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下桌的了。 　　大概......是他贪杯喝醉了，被妹妹送回卧室的？ 　　林华想不起来。再揉揉额头，目光渐渐回神，却在他房间里床左侧面新买来的等身镜那里发现了异样。 　　镜子里出现的，应该是位刚刚醒来的女孩。女孩身穿着清清凉凉的女仆装，稍微留长些的头发（大概可以参考刚刚可以盖过耳朵的长度）被绒绒的猫耳发卡束住。 　　猫耳逼真，还在随着“女孩”动起来的身体微微动呢。 第363章 三百五十八章 两百喵喵喵 　　林华：“......” 　　究竟是谁给了他会惊慌失措大吼大叫的错觉？ 　　林华颓然叹口气，掀开被子。女仆装的裙摆盖不到膝盖，林华下床，纤细修长的腿蜻蜓点水般地落到地上。 　　说来奇怪。 　　他明明是这年纪，应该正处于青春期的男生。却根本不像其他同龄男生那样体毛旺盛，别说没有胡子，就是他的双腿都光洁白皙，触摸过去都只能感受到细细小小的绒毛。 　　连脱毛的步骤都省略了，真是方便女装的体质呢。 　　咳咳。 　　其实反过来想想，假若女仆装连衣裙下的是毛茸茸的腿，只怕就要有碍观瞻吓到人了。 　　林华自己的心情也会被自己的糟糕模样影响得变坏也说不定。 　　但若是再从另一角度思考，假若他遗传父亲林大作家的基因再多些，长得高大威猛，络腮胡，或许自始至终都不可能出现他被妹妹强迫着女装的事情了。 　　所以这其间的孰对孰错，不论用何种方法判断，似乎都有失偏颇了。 　　暂且不理这些。 　　林华不需要过度猜测，转念想想就能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是谁的杰作—— 　　林若。 　　他那整日高举“姐姐大人万岁”旗帜的恶魔妹妹。 　　林主编心头好的精酿啤酒味道绝佳。林华没忍住贪杯几口，喝醉了，被妹妹林若扶回卧室，就被妹妹趁机换上女装了。 　　而且还是女仆装，猫耳这样羞耻的衣服。 　　也不知道林若是从哪里弄来的。 　　唉！ 　　屋里过于闷热。或许也是因为他身穿的清凉女仆装仍然稍显厚重的缘故，林华有点不舒服。 　　他抬手点开床边的电风扇，直到电风扇发出咔哒咔哒声音来回转动之后，才伸手到头顶想要给猫耳发卡拿下来。 　　讲道理，实际上林华的头发长度能够盖过耳朵，已经到不用发卡束缚头发不行的程度了。 　　从小到大，林华留的都是短发，清清爽爽。这种刘海斜下来能够遮住眼睛的感觉，他着实是喜欢不来。 　　但初中时代最后的学期里，那次体育课上的意外事故给他额头留下疤痕。疤痕虽然浅浅，却也不是短时间能够淡化消失的了。 　　林主编：“男人嘛！谁身上没有点疤痕？还能添加些英雄气质哩！” 　　英雄气质林华是真没觉得。 　　反倒再留曾经的短发模样，林华越看越觉得自己有那种社会闲散人员的气质。无奈下，他也就将头发留长了。 　　只是没想到，头发稍长之后，他微宽的额头被遮住，脸庞竟然意外显得柔和了。 　　柔和到何种程度呢？ 　　就是本色出演，不需要假发，直接被妹妹化妆打扮打扮就很有女生的感觉了...... 　　“啊......” 　　要是可以的话，林华还是希望自己能回到以前短......超短发时候的样子。 　　即使被妹妹着装打扮这么久，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有女装大佬的潜质，却并不代表林华能接受自己是女装大佬啊...... 　　事情有多离谱？ 　　前不久，林华独自到步行街里散步，到最里面的面馆吃饭。他正面向墙壁菜单考量吃什么面好的时候，后厨端面出来的服务员见到他的背影，直接喊了声： 　　“哎，美女，麻烦您让一下！” 　　林华当时人都是傻的。 　　还好他当时懵圈侧身给服务员让开身位时，服务员见到他的脸也是懵懵楞了下。 　　“小兄弟，对不起啊，我刚才看错了。” 　　老板人还挺好。为表歉意，后来还免费赠送一碟拍黄瓜小菜给林华了。 　　顺便一提，这家面馆店面小，员工少，老板自己就是服务员。 　　对此，林华还能多说些什么？ 　　当时他穿着浅灰衬衫，牛仔裤，踩着帆布鞋。整套打扮怎么想都与女装靠不上边吧？ 　　但现实就是如此，林华真说不出什么其他话来了。 　　还好还好，面馆老板没有彻底认错。 　　即使背影再有女生感觉，林华没化妆的情况下正脸最多给人清秀小男生的模样。对一般路人来讲，要么视而不见，要么顶多也就多关注那么一两下罢了。 　　多，顶多也就多关注一两下罢了。 　　所以。 　　我是男生啊，男生！ 　　林华捏住猫耳朵，扬扬头，顺势一拽—— 　　他停住了。 　　而且是千钧一发之际戛然顿住的。 　　那对面等身镜上面，明明晃晃，明明白白贴着张A4纸。林若担心自家姐姐看不清注意不到，还特意用加粗粉红色荧光笔大大写上字的。 　　林若：姐姐，这套衣服穿一天，生活费零花钱给你加三百哟！ 　　林华的眼神当即就直了。 　　三百。 　　那是三百块！ 　　兄妹之间相处久了，就算话讲得不太透彻，林华也能明白林若的意思。 　　这三百。 　　三张红彤彤的毛爷爷，林若指的可是林华可以随意支配，她绝不过问，也绝不向父母汇报的三百块！ 　　妈耶。 　　什么时候他妹妹对他这样大方了。 　　林华凝神看过去，却见妹妹写给他的这段话后面还跟着一行小字—— 　　如果姐姐喵喵叫的话，还可以再加二百哟！ 　　实话实说。 　　林华的小心脏不争气地跳了。 　　父母与他们兄妹约定好的生活费就是伙食费1500元，零花钱500元，总计两千元整。 　　五百元，相当于四分之一的生活费，妹妹都交给他自由支配了。 　　这让林华怎么可能不激动？！ 　　哎，林华这可怜孩子。 　　明明生活费的两千元就是完全属于他的。只要使用的途径合情合理，妹妹林若根本没有不允许的理由。 　　明明劫持住生活费的妹妹才是罪大恶极的。现在林华却因为对方施舍些小恩小惠就觉得感恩戴德，不胜感激，不得不说实在是太可怜了。 　　都快成为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患者了，哎。 　　所以林华抓着猫耳的手，几乎在瞬间就松开了。然后延展向上，直接变成伸懒腰。 　　唉，真香。 　　等身镜里，端坐在窗边的女仆猫娘慵慵懒懒在伸懒腰。腰部没有赘肉，随着伸懒腰挺直腰板时，那纤细腰部被修身连衣裙勾勒出优美线条，顺着延伸到胸前起伏的曲线，完美无瑕。 　　胸前那里的曲线还随着伸懒腰时身体的浮动而颤了颤。 　　等等。 　　林华察觉到一丝丝不对劲。 　　那是来自于肌肤直接汇报给他的违和肤感。 　　就是五百元狂喜都抑制不住的强烈违和感。 　　林华恍然回神。 　　他胸前被妹妹穿好胸衣。里面塞着的应该是所谓......硅胶那东西吧？ 　　还有身下。 　　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家兄弟是被紧紧勒着的！ 　　这种感觉真的是糟糕透顶了。 　　但更糟糕的事情却是这触感背后代表的事情。 　　他妹妹趁他喝醉，给他换的女装，这没什么。但如果换得如此彻底，连身下那里都换成女士内裤了，这问题就太大了！ 　　岂不是说他浑身上下不论哪里都被妹妹给看光了？！ 　　这这这这，这就算是亲兄妹也太过分了吧！ 　　林华当即掀起女仆装连衣裙的裙摆。 　　“......” 　　出现在他视线里的，的的确确是，是女士内裤。 　　只不过是直接套在他自己内裤上面的。两层布料束缚，怪不得会觉得紧紧勒着难受得不得了。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此情此景，林华竟然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紧接着他白皙的脸颊就难以抑制地忍不住红润起来。 　　掀裙摆的时候，他的胳膊内侧碰到了胸前。胳膊感受到的触感柔软，里面硅胶那什么动动，蹭得他真实平板痒痒的。 　　这感觉很让人难为情。 　　而且随着林华掀起裙摆，原本被连衣裙修身遮住的腰便露了出来。从未被晒过而显雪白细嫩的纤腰，同样的只有细细绒毛。还有因为坐姿原因意外显得**的臀......总之，这些所有的所有全都一五一十地映在镜子里，什么都藏不住。 　　如果忽略某个谜之突起，这完完全全就是女孩子模样啊。 　　林华就这样呆呆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唇微微张，彻底失声了。 　　就连妆容和头发都是妹妹提前打理好的。也不怕他晚上睡觉不老实，弄乱头发，蹭花脸，直接变成花猫。 　　“吱呀——” 　　恰此时。 　　林华新家的门被推开了。 　　是林若出门买他们兄......她们姐妹二人的早餐回来。包子油条豆浆茶叶蛋，普普通通的早餐，就楼下早餐车卖的。 　　然而今天的早晨却不普通呢。 　　“姐姐，起床了没，出来用早餐了——” 　　林若到餐厅放下早餐，侧身往林华的房间里探探头，当即也如同自家“姐姐”那般愣住了。 　　瞧她见到了什么！ 　　她的姐姐大人，竟然一边抻着腰，一边指尖捏住裙摆，在脸颊羞红地欣赏自己的样子？！ 　　这，这，这，这。 　　这太，太可爱了！ 　　瞧瞧那颤动的猫耳，瞧瞧那纤细的腰肢，瞧瞧那女仆装还有她姐姐大人的姿势，真真是太可爱了！ 　　她的姐姐大人，是终于开始能够直视欣赏自己身上的女性美了吗？！ 　　就刚刚林若卖早餐的时候，还在担心自己给的五百元诱惑太少，她的姐姐大人会秉着男性尊严，打死不穿呢。 　　唉，想多了想多了。 　　林若回神，脸色肉眼可见地开始发红，激动着，激动得手都颤了。颤颤巍巍从口袋里翻出手机，险些脱手摔到地上地对准林华，直接双击电源键按下了抓拍。 　　“咔嚓。” 第364章 三百五十九章 再加五十块 　　习惯成自然，当真是最可怕的事情。 　　起初，林华落在自家妹妹手里的把柄，是恋爱情书以及写伪娘向的恋爱小说。 　　而现在，林华落在自家妹妹手里的把柄，则是他一张又一张女装照。 　　这里面的弯弯绕，他早该料到的。 　　被妹妹用女装照威胁着穿女装。他穿着女装扮成女生的照片越多，握在妹妹那里把柄的权重就更大，于是便成为基本无解的死循环了。 　　林华想扮成女生吗？ 　　当然不想。 　　但却也没有办法。这世界上很多事情从来就不是能够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林华当然可以与妹妹“鱼死而网破”，将所有事情全都一五一十地捅给父母。 　　然而相比他们兄妹二人都在父母前面毁了形象...... 　　或许被妹妹这样“无伤”对待，似乎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对吧？ 　　更何况每次妹妹引诱他穿女装扮成女生，给他让的利都是实打实的呢。 　　比如他之前女装出街，妹妹动用自己小金库买给他的手机。再比如现在，白纸粉字明明白白写的五百元。 　　所以，当听到开门声与手机拍照快门声接踵而至时，林华并没有惊慌失措......才怪！ 　　他这会都在做些什么？ 　　伸懒腰，拉起裙摆。露出白皙纤腰，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镜子里反射出的胖次一角。 　　此情此景，简直就像是他林华在欣赏自己女装大佬，大——什么萌妹的模样一样！ 　　“哇啊啊啊啊啊啊！” 　　林华一下子傻了眼，惊叫着按住裙摆，刷地拽来被子挡在自己身前。 　　然而林华到底是迟了。 　　他刚刚自我欣赏的陶醉姿态，早已经化作几十张连拍照片存在妹妹林若的手机里了。 　　林若单手拿住手机，另一只手抚住自己的绯红脸颊，眼眸在转：“哎呀呀，姐姐大人竟然在欣赏自己，卡哇伊！” 　　林华：“......” 　　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一直以来，他即使被妹妹扮成女生也自始至终秉持着的直男形象，这下是彻底毁了。 　　林若动身往卧室里面走，手机摄像头始终没有离开林华身上哪怕一次。 　　林华的脸色益发难看了，抬眸瞪她。 　　可林华的眼神落在手机相机取景器里，却只显得凄凉幽怨。配合通红脸颊，和紧紧抓紧被子挡在身前的动作，活像是在做什么羞羞坏事，突然被主人发现，而后落荒而逃恼羞成怒的可爱猫娘。 　　林若看着，激动得眸里有光，闪闪亮亮的。 　　“姐姐大人~” 　　林若声音糯糯地唤他。 　　“哼。” 　　林华侧头看向旁边，仅鼻子不轻不重哼一声，什么都不想说。 　　“那个，姐姐大人，要不......叫一声来听听？” 　　“哼。” 　　林华仍然不为所动。 　　林若看看他，试探着说：“姐姐大人如果这样做的话，可以加到三百哦？” 　　三百加三百，那就是六百块了。 　　林华终于回眸。 　　不过却是不无讥讽地扭头过来，双唇微启：“富贵不能淫。” 　　以为多加一百元，区区六百就能收买他作为男性的尊严？ 　　做梦去吧！ 　　“这样啊......”林若了然地点点头，沉吟片刻：“那姐姐如果不叫的话，之前的五百元也可能会不作数了哦？” 　　林华：“......？！” 　　...... 　　人生，许多时候是真的很难以人的意志而转移的。 　　讲得直白些，许多事情发展到最后，往往是偏离了人们最初的设想的。 　　总而言之—— 　　林华：“......” 　　林若：“......” 　　早餐时间，林华正坐在新家餐厅里，正襟危坐，小口小口一脸严肃地咀嚼着包子。 　　“......唉。” 　　林华已经够小心了。 　　他叹口气，捏住包子凑到眼前看，只见洁白的包子面皮上面落了点点红。 　　这当然不是林华牙龈出血。 　　而是妹妹林若趁他醉酒时给他涂过口红。口红这种东西，即使吃饭时候再怎么小口咀嚼，再怎么细嚼慢咽，也不可避免会沾些到事物上，然后一齐被吃掉。 　　按照约定，他现在浑身上下，不论女仆装，猫耳，甚至是妆容全都得保持原样一整天，那可以完全自由支配的三百元才能是他的。 　　于是就连卸掉唇膏，舒舒服服健健康康吃顿饭，林华都做不到。 　　林华想，即使他真的是女生，也绝不可能为单纯能显得更漂亮就去伤害自己的事情买单。 　　那些随着吃饭饮水咽下肚的口红色素，可满满的全都是化学制品。 　　林若坐他旁边，单手托腮，也不吃早餐，只是饶有兴趣地歪头看着林华。 　　“姐姐，考虑得怎么样了？” 　　林若问。 　　林华面色如常，眼睛看着包子上的红色唇印目不斜视：“再加五十。” 　　“成交。” 　　林若点点头。 　　唉。 　　对于能有可自由支配生活的事，林华觉得自己没可能放弃，叹了口气：“林若，你们女孩子吃饭都不卸掉口红喵？” 　　“安心安心。”林若保证道：“我给姐姐用的可是我自己平时都不舍得拿来上妆的高端货，几乎所有的主要成分都是日常经常作为添加剂添加到食品里的。含铅量也低得很，除非姐姐你现在开始每天吃四根以上口红才可能对身体有害铅中毒哦？” 　　“......林若，可以别叫我姐姐吗？或者你直接叫我名字也行。” 　　林华被自家妹妹一声声亲切软糯的姐姐叫得鸡皮肤都要起了。 　　“不行。” 　　林若目光直直看他：“在我这里，姐姐永远是姐姐。还有，姐姐刚才是不是又把什么事情给忘了呀？” 　　林华无奈了。 　　他嘟嘟囔囔，移回之前话题：“但口红是红色喵？红色是各类矿物色素显色喵？吃下去多多少少还是会有问题喵？” 　　“您就放宽心好了。” 　　林若说：“咱们初中化学老师不是常说所有的化学试剂，哪怕是剧毒物，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吗？” 　　“但毒物永远是毒物，剂量再小也是毒物，这总没问题吧——喵？” 　　妹妹的目光盯过来了，林华才恍然意识到，紧急改口。 　　喵个鬼哟！ 　　林华自己都快要被自己喵喵叫得心里酥酥麻麻要难受死了。 　　“啊啦啊啦，姐姐你怎么忽然变得和咱们老妈一样了。”林若斜眼看他：“明明平时各类薯片辣条小零食就属你吃的最欢了。” 　　林华被怼得哑口无言。 　　“话说回来。” 　　林若的手机正面放在桌上，被她纤细手指很有节奏感地敲着：“姐姐，我可以录音吗？” 　　“不行喵！” 　　林华拒绝得干脆利落。 　　“再加五十怎么样？” 　　“那也不行喵，总之就是不行喵！” 　　“哎，不错不错，姐姐终于记得叫了。” 　　林华：“......” 　　实话实说，林华总觉得林若是在玩他。 　　倒是静下心来细来想想。林若越是将他往女装大佬，或者说扮成女孩子的方向赶，那天他撞到单杠铁柱被送到医院时，林若不同于以往小恶魔形象的行为就愈发可疑。 　　那天林若喊他姐姐，可不像是出于玩弄啊...... 　　林华的注意力渐渐偏移。 　　林若的表情却逐渐玩味起来。 　　只见她点亮手机屏幕，解锁，手指停留在方方的录音终止健，幽幽讲：“但是妹妹我即使录了，你又能怎么样呢？” 　　噫！ 　　事实证明，现在的林若根本就是在玩他。 　　林若是怎么录的音，从什么时候开始录的音，他说过的哪些话被录进去了，林华完完全全不知道。 　　林华微微打了个颤。 　　被拍照，他能接受。 　　被录音，他真接受不了。 　　刹那间，就像自己写伪娘小说被妹妹捉到把柄的那次一样。林华瞬间扔掉包子，抬手就要去抢手机。 　　“姐姐，我的手机开了实时备份，即使你拿到手机删掉本地文件也没用哦？” 　　更何况林华根本拿不到。 　　单论身体素质，林若虽然是妹妹，却要比做哥哥的林华好不少。林华的反应速度已经够及时，却仍然敌不过林若的眼疾手快。 　　刹那。 　　林华扑了空。 　　想去抓手机的手，什么都没有抓到。没有抓到之余，林华的手与餐桌木板亲密接触，那里有水，于是—— 　　“诶？” 　　声音是林若发出来的。 　　林华身体失衡，慌乱下也没能扶稳，就直直向着她倒过来了。 　　林若觉得自己的胸前被她朝思暮想的姐姐大人用肩膀重重撞了下。 　　“咣当！” 　　而后就是椅子倒地，一阵叮叮咚咚稀里哗啦。 　　林华与林若一齐摔了。 　　万幸他们家的家当，没来得及完全从旧家搬到新家，也没来得及在新家这里整理妥当。 　　所以林若摔得不算惨。 　　只是后背软腰撞到椅子棱角。后脑勺尽管是往那边储物柜撞过去了，却恰巧被柔软坐垫接住，这才没磕碰到头。 　　反倒是她的姐姐大人继续重重摔倒在她身上，两人额头对额头撞在一齐了。 　　“好痛——！” 　　林若眼睛里浮出了朦胧泪光。 　　“唔——！” 　　林华也没忍住泪。额头撞额头的痛暂且不提，他的左脚被椅子绊住，一瞬间的剧烈疼痛从左脚踝开始扭曲着蔓延到膝盖，感觉就像是要骨折断掉一般。 　　“姐，姐姐？” 　　林若一开始还是晕晕懵懵的。 　　可当她回过神来，却发现与她近在咫尺的姐姐大人表情扭曲着，眼泪，豆大汗珠顺着脸颊止不住地流。 　　带雨梨花的姐姐可爱归可爱，但未免有点过于狰狞了。 　　“姐姐，你怎么了？！” 　　林若当即慌了神。 　　林华费力抬头，倒吸口冷气，疼得说不出话来，只气若游丝：“腿，腿......” 　　林若着急：“腿怎么了？！” 　　“哗啦！” 　　就这时，又是一阵稀里哗啦声，绊住林华左腿的椅子也跟着倒了。 　　林华摔得七零八落，额头又重重撞了妹妹的额头，两人借着惯性紧紧抱在一起，林华的猫耳发卡刮到储物柜的把手，掉了。 　　林若的朦胧泪光终于溢出眼眶，泪水迷住视线，模模糊糊地看着林华。林华似是旧疾复发，脑袋里疼痛难忍，也晕晕沉沉迷迷糊糊地看着林若。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就这样静静地，静静地对视，直到—— 　　“叮铃铃，叮铃铃。” 　　直到随着林若摔倒散落在旁的手机响起，声音清清脆脆的。 第365章 三百六十章 常回家看看 　　彼时，林母身处宁州，心情也谈不上好。 　　他们海州的海州一中，有位退休好些年的政治老师。这政治老师今年六十有七，却是老不知羞，仗着自己有点学识，时常跑到省会宁州甚至京城去帮那些无理取闹的上访户上访，若事成了，就从中赚取好处费，可以说是丢尽了他们海州教师队伍的脸面。 　　这郑权书记尚在海州时，他还算老实。郑权书记一走，新书记未到任，他心思瞬间活跃起来，这不，人又跑到京城去了，还闹了出拽着儿子孙子一齐喝药自杀的闹剧。 　　也亏他干得出来。为了造成严重社会影响，连自己和自己子孙后代的命都不要了。 　　幸好救治及时，祖孙三代谁都没死。但造成的影响却是实实在在，海州无奈，只得派海州领导带着教育局对口领导和海州一中相关领导到省会宁州汇报工作，简称挨骂去了。 　　林母早晨到的宁州。可等她离开省委大楼时，时间却已经临近中午了。宁州阴天，天空里细细密密飘着雨丝，随着风吹拂到脸上，倒是去了林母些许烦闷燥热的心情。 　　哎！ 　　这挨训可真不是人该干的活。别人说什么，你得听什么，还一句反驳的话都不能有，只能不停地低头认错。 　　“李局长——” 　　邱校长，就是那位海州一中的常务副校长同样阴沉着脸：“咱们先吃口午饭吧，下午还得去探望那王老头。” 　　邱校长心情恶劣：“他们这一家三口怎么就没喝药把自己喝死了，我们也清净了。” 　　林母叹口气：“那我们现在应该已经在京城了。” 　　真喝药死三人，他们海州的责任可就大了去了。追责下来，整个教育系统的大大小小领导谁都别想好过。 　　邱校长点点头，心想也是这个理。再回身抬头看看宁州气势恢宏的省委大楼，由衷赞叹：“哎，省会到底是省会啊。” 　　邱校长土生土长的海州人，小学初中高中都在海州读的。大学走的海州师范大学定向培养，大学毕业后就直接回到海州一中教书，一晃几十年过去，海州以外的地方真没去过几次。 　　你看这省会宁州！ 　　尤其是与宁州市委相望的西江省委这里。 　　大院里绿树成荫，高楼气势恢宏。再那边有三十几栋别具异国风情的别致洋楼，映在早几十年还是早一百多年被传教士们种植的梧桐树下。梧桐树根深叶茂，遮天蔽日，仅有缕缕阳光能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投到地面，映出斑驳树影来。 　　漫长岁月里，这里历来是权贵云集的地方。当年作为各国租界时如此，现在作为安排给省委大员们的住宅也是如此。 　　这里，一定程度上可是决定着西江泱泱近五千万人口大省的发展走向哩！ 　　自外城到内城，看过宁州的整体城市建设，邱校长顿觉海州有些小家子气。或许再等些年，等到郑权书记曾经做过的城市规划完全铺展下去，海州下辖各区县互联互通，才能勉强与宁州的繁华一较高下吧。 　　再见到作为西江省，也是宁州市权力中心和财富中心的旧租界这里，邱校长别提心情如何震撼，就是走在街道上都有种农村姑娘初进城的窘迫感觉了。 　　“李局长，我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我们海州一中越来越留不住学生了。” 　　邱校长黯然。 　　想要留住学生，师资力量是一方面，城市文化也是很重要的一方面呐。 　　若不是近些年郑权书记这位改革干将大刀阔斧地搞城市建设，提高城市整体水平，只怕优秀生源流失的就更多了。 　　“话是这么说，但留家读书也有留家读书的好处。” 　　林母说：“像我家孩子，如果不是兄妹两人能有个照应，我也不放心把他们送到宁州来读书。” 　　“叮铃铃，叮铃铃。” 　　正说着，林母手机响了。 　　她拿出看看，是自己父亲，林华林若他们姥爷（外祖父）的电话，于是向邱校长道歉一声，走到旁边接起来。 　　“爸。” 　　林母唤一声。 　　“哎，霞啊，咳咳咳。” 　　手机那头苍老声音刚刚响，就忍不住地不间断咳嗽。 　　“您这是又感冒了？” 　　林母担心。 　　“没事，没感冒。”老爷子讲：“咱家园子里的辣椒熟了，我这正给辣椒串串准备搞干辣椒呢，辣到了。” 　　林母还是怪他：“爸，这些东西直接到商店里买不就好了？您都多大岁数了，一天还这么忙忙碌碌的？” 　　老爷子嘿笑：“那外面的哪有咱家里自己种的好？再说我这老头子也没啥熟人，种种菜翻翻地还能有个营生，你今天忙不忙啊？” 　　“不太忙。” 　　林母抬眸看了眼邱校长：“我在宁州，下午得去探望我们一中的老师，不算太忙。” 　　自家老爹年纪大了，老伴去的早，林母读大学那会就没了。膝下就林母这么一个女儿，那真是不论林母多大岁数，哪怕年已四十，孩子都快成年了，在老爷子眼里也还是个孩子。 　　老爷子疼她，林母也不忍心让自家老爹担心，很多事情都是避重就轻电话里将给老爹听。 　　“在宁州？” 　　老爷子嘀咕一阵：“那你啥时候回海州啊？” 　　林母老家在海州下辖县城的一个乡镇里。这乡镇还算繁华，大概十年前有些生意有成的人回来搞了搞基建，投了厂，所以总是被周围乡镇戏称为土豪镇。 　　诺，有款自海州开始，卖到宁州，辐射西江全省甚至临近几省的饮料，就是林母老家乡镇的企业，用的他们乡镇的水，是县里的上税大户，就是在海州市那里都排得上名号呢。 　　不过林母的家里......就谈不上多富裕了。 　　否则林母的母亲也不至于因为家里承担不起医疗费用，而在林母大学都没有毕业时就早早撒手人寰了。 　　“再有两天吧。” 　　林母一听，就知道是老爹想他了：“这段时间我都不算忙。这样，等回海州，我和老林回家看看您去。” 　　嘿。 　　林母就知道自己这么说老爹能开心。 　　听到林母的话，老爷子当即就乐了，在手机里嘿嘿笑着：“那挺好，挺好。” 　　说着，像是想起什么事，老爷子提了句：“对了，霞啊，孩子们录取通知都下来了吗？” 　　“都下了。” 　　说来奇怪。 　　宁州一中的确是打电话给林母确认了林华林若兄妹俩的录取信息。但时至今日，眼看着进八月就要到各高中开学集中军训的日子了，包括宁州一中在内的宁州各高中都还没有发放录取通知书，着实是奇怪。 　　“那就行，那就行。” 　　老爷子接着问：“那霞啊，这次能不能把妤儿若儿都带回来啊，好些年没见了，我这老头子，咳咳咳，想啊。” 　　扑通。 　　妤儿。 　　自家老爹叫出孩子乳名的一瞬间，林母的心脏竟然惊得短暂停了半拍。 　　“这当年你们带着妤儿若儿到海州，一走有十年了啊......” 　　手机里，老爷子还在说着。 　　林母恍然回神，赶紧压地声音像是躲所有人地说：“爸，是林华，现在是林华。”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老爷子语气讲得唏嘘落寞：“但是我陪着，看着长到大的就是妤儿啊......那孩子的命怎么就这么不好，年纪小小的就遭了那么大的祸。” 　　自家老爹提起以往伤心事。这些伤心事，全都是林母深埋心底，想要遗忘，就当它从未发生过的事情。现在听老爹提起，林母默默不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霞啊，你放心。” 　　老爷子保证道：“你爸爸我好说歹说也是那年代读过初中的人，这点道理和人情世故还是懂的，一定不会说漏嘴。” 　　“再说，咱们镇子这些年离开的人多。我在镇子里也没啥熟人了，你听爸爸一句话，带孩子们回来看看，好吗？” 　　说到最后，老爷子的语气已经近似哀求了。 　　他不是蛮横不讲理的人。早些年他也是勤勤恳恳读书人，成绩优异，小升初考试是当年镇子里的第一名。只可惜那年代......李家前几代阔过，到林母父亲那代，愣是因为成分问题连读高中继续学习的资格都没有。 　　万幸再后来制度改了，否则林母哪里有机会从当时几乎等价于穷乡僻壤的小乡镇里考出去，考到海州，最后还成了海州市教育局的副局长？ 　　早就该早早地初中毕业停学经商，现在都说不准生活成什么样子了。 　　总而言之。 　　初中学历虽然低了些，但林母的父亲的的确确是明事理的人。当年发生在林妤......林华身上的事情，尽管难以理解，但老爷子当时仍然是拿出来家里所有的积蓄给林华补了治疗费，解了林母林父的燃眉之急。 　　这当时啊...... 　　林华呆呆愣愣的，不知是被车祸伤了脑袋，还是吓到了心神。不记得父母，也不记得从小陪自己玩到大，关系最亲最好的姥爷，着实是让老爷子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彻彻底底伤透了心。 　　最近一段时间呐。 　　他是越来越觉得自己力不从心。到县里的医院检查，县医院医生拿到检测报告之后，脸色严肃地要他子女到医院来。 　　医生建议说：“而且......我建议您到海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再看看吧。” 　　老爷子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 　　他啊，现在最想的事情，就是再好好地看看孩子们呐。 第366章 三百六十一章 老子不干了！ 　　海州那里。 　　林若被林华压住，两人相视而望，彼此沉默着。 　　说起来...... 　　上次与姐姐这样亲近地接触，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呢？ 　　大概，是姐姐还是姐姐的时候吧。 　　林若心里想着，视线与林华对在一齐，紧接着就移开了。 　　现在的她，稍微有些难为情呢。 　　林华压在她身上。透过肌肤，林若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姐姐的轮廓。 　　老实说，她胸前的文胸都被林华压得有些紧了， 　　“叮铃铃。” 　　恰这时，林若手机响起。 　　她侧头看去。滑落在旁的手机平躺着，有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干扰，林若没有办法看清楚手机屏幕显示的具体内容。 　　究竟是谁打进来的电话呢？ 　　不管是谁打进来的电话，她林若总得起身才能接通呢。 　　“姐姐——” 　　林若探探胳膊，连触碰手机都做不到。扭扭头，她说：“姐姐，你先起来好吗？” 　　“......” 　　林华并没有回应她。 　　也没有直起身。他只是微微抬起额头，顺着林若的脸颊再到胸前，自上而下地垂眸看她，木然的眼神说不清是喜是悲。 　　“......！” 　　当林若再次与林华的目光对视时，她的心忍不住地颤抖了。 　　对林若来讲，她最害怕也是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便是她的姐姐这个样子了。 　　“姐姐，姐姐？” 　　林若继续唤他。 　　而林华仍然没有回应。 　　林若在一瞬间握紧手掌，短短几秒钟掌心便湿漉漉地全是薄汗。 　　现在的林华，没有反应，眼眸里也没有光，感觉就像是丢了灵魂一样。 　　林若打心底害怕这样。 　　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冰冷的医院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强烈得刺鼻。 　　整整昏迷三天三夜的林华终于醒了。 　　那些天，尚且年幼的林若不眠不休，寸步不离地陪在林华身旁。实在疲倦得撑不住了，就搬来凳子，紧紧握住林华的手，依依不舍地撑住床边小憩片刻。 　　林华醒过来时，手指轻微动动，睡得不深的林若也直接跟着醒来了。 　　“姐姐？” 　　许是因为被车辆冲撞过的身体仍然在疼痛着，林华虽然睁开眼了，眉头却不由得蹙在一起，看得林若阵阵心疼。 　　然而...... 　　“姐姐？！” 　　那时，林若的呼唤并没有得到回应，就像现在这样。 　　林华睁开眼睛，茫然地望向四周，最终将视线落在了林若身上。 　　林若到心底里忘不了那天发生的事情。 　　时至今日，她的脑海里都一直一直是一个画面—— 　　她的姐姐，一直谦让着她，一直将所有好东西都让给她，一直把她当作小孩子护在身后的姐姐林妤，看着她的眼神仍然迷茫着，干瘪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微启开了： 　　“你......是谁？” 　　明明...... 　　明明直到最后的时候，姐姐都是念着她，在那车撞到她们之前，倾尽全力保护着她，用光所有力气将她推出去的！ 　　可她们之间的那些回忆，那些约定，却全都被忘记了...... 　　没关系，只要姐姐还在，再多的约定，再多的美好回忆，不是都能够重新搭建起来的吗？ 　　林若曾经这样安慰过自己。 　　然而自那之后，她的姐姐，就真的不见了...... 　　姐姐不在了。她们之间发生过的所有事情，依然记得的人只有林若自己，还被父亲母亲耳提面命，千叮咛万嘱咐地一定不要在林华面前提起。 　　“他现在是你哥哥了，知道吗？” 　　林若知道。 　　她当然知道。 　　她什么都知道啊...... 　　看着随着治疗，日益长得像是清秀男生的林华，林若忍不住心里悲伤，眼泪汪汪地找父母哭闹过好几次，却全都于事无补。 　　那个叫林妤的姐姐已经永远离开了她身边，那个一直一直让着她呵护着她的姐姐再也不会回来了。 　　就连儿时她们一齐拍过的照片，被照相机凝格下来的那些欢声笑语也全都被父母烧了干净，只剩下脑海里的淡淡记忆，姐姐也只能在脑海深处向她微笑了。 　　姐姐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姐姐对她说过的所有话，她全都记得一清二楚，从未忘记过啊...... 　　然而，甚至为了避开过去，他们的父母还特意带着他们兄妹俩离开老家，举债买房，直到他们读初中一年级才还清地定居到海州去了。 　　这些，就像自始至终，都只有林华停留在这世界上过。 　　林若接受不了。 　　明明知道林妤林华就是同一个人，林若却根本接受不了。 　　完全，不能接受。 　　日子一天天过去，连带着对姐姐的思念一齐，林若对自己哥哥的怨念，甚至可以说成恨意便愈发严重了。 　　直到—— 　　林若仍然记得那天。 　　她颤抖着手，第一次强迫哥哥穿上女装，给哥哥化妆打扮成女孩模样时，自己心里那久违的感动。 　　看着那哥哥逐渐与她深埋在记忆里的那张脸庞重合的模样，林若激动得不能自已。 　　或许，哥哥会怨恨她吧？ 　　或许，哥哥会觉得她是变态吧？ 　　或许，这种事情如果被父母发现的话，她一定会被吓得六神无主的父母骂得体无完肤吧？ 　　但这些......全都无所谓。 　　只要能够再见到姐姐，她就知足了。 　　哪怕被姐姐当作是欺凌她的恶魔，被姐姐当作玩心太重喜欢女装大佬的变态，也全都无所谓了。 　　“......” 　　“......” 　　沉默良久。 　　而且，林若也知道。 　　自从那天林华撞到他们初中学校的单杠铁柱之后，时常头痛欲裂晕晕沉沉，似乎是记忆起了什么。 　　早知如此，早在小时候她就该拿铁锤多锤锤哥哥的头好了。（林华：哈？！你就这么对我？！） 　　“姐姐，你还记得我吗？” 　　林若试探着问。 　　林华眸里无悲无喜地注视林若许久后，终于开口了：“我记得，当然记得。” 　　猫耳掉了，林华能感觉到。按照之前他们兄妹间的约定，林华已经是不可能拿到所谓完全由自己支配的五百元了。 　　她凝视着自己的妹妹，死死凝视着，直到自家妹妹的神色被他凝视得有些不正常了，才咬牙切齿地说：“林若，我的好妹妹，扣了我生活费，还以此威胁我一次又一次穿女装的好妹妹！” 　　“姐姐——” 　　林若没料到例来弱气的哥哥会这样吓人，楞楞失声了。 　　林华回想自己从小到大的所有经历，全都是被妹妹欺负的。再回想自己过去一年，因为偶然的几次失误，被妹妹抓住把柄，一次又一次地扮成女生，出街，逛街，甚至今天还被灌醉扮成猫娘在喵喵叫！ 　　处处，他与妹妹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处处都透着被压抑得喘不过来气的疲惫感。 　　尽管妹妹对他女装时候的态度转变仍然存在许多疑点。但只要想想自己今天的羞耻模样，明明是男生，却穿着女仆装，带着猫耳，为本来就属于自己的五百元毫无尊严地喵喵叫，林华真的是受够了。 　　林若下意识去解释：“姐，姐姐，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 　　林华却直接打断她：“什么姐姐？！我自始至终都是你哥哥好吧？就昨天晚上，你给我套上女士内裤的时候即使隔着内裤也应该见到了吧？！” 　　林若默默无语，心里却想说自己见到那东西就来气，差些就要拿剪刀给那碍事东西剪了。 　　林华倒是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昨晚实际上已经在生死线上徘徊过，仍然因为羞耻而处于气头上，理智都渐渐没了。 　　“你如果想要姐姐的话，去和咱们爸妈说啊！去穿越回去让他们把我们生成双胞胎姐妹啊！能不能不要一次又一次地折磨我？我是男生，男生！” 　　林若顿了顿，欲言又止，最后小声问：“那......哥哥不想要生活费了吗？就不害怕我把之前那些拿给父母看吗？” 　　刹那。 　　林若不提还好。提了，林华当即红了脸颊，气的。 　　林华双手按住林若，额头也死死地顶住她的额头：“那五百元本就是我的，那两千元也本就是我的！你要是想说，就全说给爸妈去听，我不在乎了！” 　　林华和林若他们兄妹挨得太近了。 　　林华紧紧盯着妹妹惊慌失措的脸。 　　他清楚，他父母对妹妹的信任，是要远高于他的。他也清楚他们兄妹间的矛盾，闹到父母那里，父母也绝对会更偏袒妹妹。 　　自始至终，父母对待他们兄妹从来都是这样有失公允的。 　　但被妹妹一次又一次折磨，玩弄到现在，林华真的是受够了。 　　林华的气愤表情过于狰狞了。 　　狰狞得阴森恐怖，因为近在咫尺的缘故而不断地在林若眸里放大着。 　　林若吓得身体都在抖。 　　姐姐...... 　　如果是姐姐的话，她再怎么调皮淘气都没有生气过，一直一直迁就着她呵护着她的姐姐的话，一定不会这样的。 　　“姐姐......姐姐.......呜呜，呜哇。” 　　林若哭了。 　　哭得眼泪汪汪，语调里尽是凄凉。 　　“......” 　　等等...... 　　为什么，这场景会觉得这样熟悉...... 　　妹妹的哭声响起，林华恍惚间脑海里仿佛浮现出了什么画面，却又根本抓不到看不着，全然模模糊糊一片。 　　脑袋里的某处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叮铃铃，叮铃铃。” 　　林若的手机又响了。 　　林华：“......” 　　他听着妹妹的哭声，看着妹妹哭泣的模样，妹妹顺着眼角流下的泪水蹭到他的脸上，触感冰冰凉凉，林华心里的怒意到底是是渐渐消了。 　　他阵阵心虚，微微抬起身，摇摇头，眼神撇到旁边：“别，别的不提，扮成猫娘，还喵喵叫什么的，别说是我一个男生，就是女生也不会有谁愿意吧？” 　　“就比如我让你扮成猫娘，喵喵叫给我看，你会同意吗？设身处地想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嘛。” 　　林华也就随口一说。 　　却见林若抬手抹抹眼泪，竟然点了点头：“如果是姐姐想看的话，就没有问题......” 第367章 三百六十二章 我的妹妹不可能这么软！ 　　要说林若会答应扮成猫娘模样，是林华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们兄妹间相处的日子，凡是起过争端，向来都是林若胜，他败。假若闹到父母那里，那也只会是他林华败得更加凄凄惨惨。 　　以至于当见到素来强势的妹妹点头答应时，林华震惊得睁大眼睛，心中各类言语汇杂，愣是张张口再张张口，讲不出一句话来。 　　“叮铃铃。” 　　林若的手机已经是第三遍响起。 　　“姐......哥哥。” 　　抹抹眼泪，林若也不想再刺激林华了，声音微微弱弱地说：“你，可以先起来吗？” 　　林若的身体素质的确比林华好不少。 　　但此时他们兄妹间彼此的位置，不论如何说林华都是在用自己九十几斤的重量压着她，林若纵然身体素质再优秀也没可能翻身起来。 　　“——铃。” 　　手机铃声断。 　　而紧接着林华身上女仆装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 　　别说，他妹妹给他量身定做的女仆装合身，面料剪裁也好，而且很贴心符合女仆形象地在腰间那里留有口袋，感觉起来即使作为平常衣服用于出街也很合适的样子...... 　　谁会穿这种衣服出门啊！ 　　（此时大洋彼端，时常穿着樱小路家女仆装出门采购的山吹八千代有话想说，嗯。） 　　林华心里碎碎念着，却暂时没从妹妹身上起身，优先把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了。 　　逻辑推理简单判断一下—— 　　先是他妹妹的手机响，短时间内被电话打进来三次，大概可以判断是同一个人打进来的，而且很急的样子。 　　后是妹妹的电话打不通，他的手机又恰好响起。 　　......别是他们父母打进来的电话吧？ 　　“......” 　　林华瞥一眼手机屏幕，眼神变得幽幽。 　　别说，还真是他母亲打进来的电话。 　　说到底，林华心中对自家老妈的怨念，当真快要如同海州城边那大海似的湖泊深度般深厚了。 　　你看，就连确认他们兄妹二人到底在做什么事情，这样小小的事情上，母亲都是优先打电话给他妹妹林若的。 　　就更别提生活费了。 　　商量好的一千五百元生活费，商量好的五百元零花钱，总计两千元全都被母亲十分安心地交给妹妹林若代为保管，从来就没有考虑过林华的感受。 　　讲得好听些叫做代为保管。讲得难听些，这与妹妹生活费四千元，然后他做哥哥的每日三餐都要去找妹妹蹭吃蹭喝有什么区别？！ 　　妈！您待儿子何其不公啊！ 　　林华甚至心想，假若他真的是女生，与妹妹林若是双胞胎姐妹，他母亲对他的态度能不能比现在好点。 　　嗨。 　　林华摇摇头。 　　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嘛！ 　　他林华虽然长相清秀，骨架相比同龄男生要小，打扮打扮的确很有女孩子的感觉。但这就像他妹妹给他打扮得再怎么漂亮，他也不过是女装大佬一样，不论怎么说他都是带把的男生啊。 　　哎，别想了。 　　林华按下接听键。 　　“林华。” 　　手机那边，母亲的声音明显是急的。 　　“嗯。” 　　林华吭一声。 　　“你妹妹呢？” 　　“......和我在一起。” 　　林华瞧瞧身下妹妹依然带泪的脸，眼神侧到旁边，轻声回答。 　　你看，母亲优先关心的永远都是他的妹妹林若。 　　这感觉，就像他林华这儿子可有可无一样。 　　林华不露声色，默然在心里叹了口气。 　　“那若若呢？为什么电话能打通就是一直不接电话？” 　　“妈妈——” 　　林若出声了：“我刚才在厨房里洗碗，手机放在卧室里了，没听到。” 　　什么叫做睁眼说瞎话？ 　　不过林若编的理由倒也合情合理，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只可惜林若毕竟刚刚哭过，这时候说话里也带着哽咽，到底还是被手机对面的母亲听出了些许端端倪。 　　母亲：“若若你哭了？出什么事了？” 　　“......” 　　林华不说话，侧头再侧头，眼神继续幽幽地顺着餐厅客厅望向他们新家阳台外的风景。 　　林若倒是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看他，生怕林华真自暴自弃把这段时间以来所有女装相关的事情都捅到母亲那里。 　　见林华仍然生气着，什么都不想说，林若反而安心了。 　　她轻声笑笑，故作愉悦心情地说：“没发生什么啦，就是我上午嫌热洗了冷水澡，现在流鼻涕，鼻子也有点不通气，说话声音难免有点怪了。” 　　林华听到，愣愣回眸看她。 　　要论这说谎话不打草稿的能力，林若可比他这么一位写小说耍笔杆子整日绞尽脑汁编故事的人厉害多了。 　　明明，诚实老实乖乖女的模样才是他妹妹林若在父母那里的形象呢！ 　　“你这孩子！” 　　林母嗔怪：“你姥爷不让我省心，你怎么也开始不让我省心了？” 　　林若陪笑，在电话里哄了母亲好一阵才算是将这段话题揭过去了。 　　“妈妈，您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啊——” 　　林若的声音顿了下。 　　是她身上的林华，似是强行撑直身子久了，双臂酸痛难忍，人直接支不住地倒了。 　　林华文胸里的硅胶物件，隔着几层布料与妹妹林若那里的真物撞在一起，撞得两人都痛了。 　　林华咬嘴唇，眉头蹙紧。 　　林若脸颊绯红，也忍住没吭声。 　　手机另一端的母亲倒是丝毫没有意识到这边她的一对儿女在做什么好事情，道：“也没什么事情，就是和你们兄妹俩说声，有时间有精力就力所能及帮爸爸妈妈往新家搬些小物件，还有——” 　　“准备一下，咱们后天回老家探望姥爷去。” 　　电话终于挂断了。 　　林华的眉头越皱越紧，还是没有从妹妹林若的身上起来。 　　“哥哥——” 　　老，老实说。 　　虽说林若的确很喜欢自己能够与姐姐多亲密接触一会啦，就像她们小时候那样。 　　但，但与哥哥挨得这么久，这么近，多少还是有些让人难为情了。 　　林若弱弱，见林华不为所动，以为他还在生她的气，于是咬咬唇，继续接电话前的话：“你能先起来吗？起来的话，妹妹穿女仆装也可以的。” 　　“嘶——！” 　　噫！ 　　林华倒吸一口冷气。 　　你以为林华这是被妹妹不同寻常的低姿态吓到了？ 　　大错特错！ 　　林华不想起身吗？ 　　他当然想起身。 　　不论如何说，自家妹妹都是与他同龄的年轻女孩。彼此挨得这么近，即使是作为双胞胎哥哥，林华这心思也已经窘迫得快不行了。 　　有句古话说得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林华也就凭借着最初的愤怒和冲动对妹妹强硬片刻，而等他差不多冷静之后嘛...... 　　可惜，林华起不来。 　　他试图起身。可只要双腿稍微用力，膝盖那里就钻心地疼，像是被扭曲了。 　　这不，林华刚刚一抬腿，就痛得头皮发麻把腿放下了，额头顷刻间冷汗涔涔。 　　林若：“......哥哥，你怎么了？” 　　林华咬牙：“腿，腿。” 　　好吧，今天的事情就这样轮回回到最初起点了。 　　...... 　　林华头疼地很。 　　到最后，还是他倾尽全身所有力气滚到旁边，妹妹起身给他搀扶回卧室的。 　　当真丢人丢到家了。 　　妹妹不再哭了，面色如常，平平静静地搀着他。 　　林华感受着胳膊被妹妹抱紧的触感，却也故作怒目金刚状，目不斜视，彰显愤怒地任由妹妹扶着。 　　不能软。 　　更不能怂！ 　　刚刚对妹妹说的话有多重，林华自己心里清楚。这时候如果露出一丝一毫的胆怯之色，就他那位本性恶魔，时常以欺负他为乐的妹妹...... 　　念头到此，林华不寒而栗，表情于是装得更加严肃了。 　　尽管他现在心里慌得一批。 　　“哥哥——”妹妹抬眸看看他，柔声问：“还在生我的气吗？” 　　假象。 　　全都是假象！ 　　林华心里默念。 　　这么些年，除了他撞到初中学校单杠铁柱被送到医院那次，他妹妹什么时候对他这么温柔过？ 　　都是假的。对，觉得是假的。林若，他这恶魔妹妹指不定暗地里摇尾巴，想着怎么玩他呢！ 　　“还不都是你害的？！” 　　林华心颤着，语气却是强硬：“你说后天还要去出门，我这样子能出的了门么？！” 　　放在平时，妹妹大概会反讽他例如“还不是你自己过来抢手机”、“这么大个人了，平衡性都掌握不好？”、“你还把我撞疼了呢”之类的话。 　　然而现在。 　　林若却低下头：“对不起......” 　　这反差感实在是过于强烈，林华没适应过来，真愣住了。 　　甚至直到他被妹妹扶回房间里，扶到床上躺好，妹妹翻箱倒柜找来云南白药喷雾剂给他膝盖涂抹好，林华都愣愣地没反应过来。 　　林父林母换的新房子，他们兄妹的房间挨着，仅隔一堵墙。现在装修又没有完全弄好，他们两人的卧室没有门，彼此房间的声音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簌簌。” 　　林华静静躺着，望着对面洁白墙壁神游间，听到隔壁房间有细细簌簌的穿衣声传来。 　　......等等。 　　他妹妹林若，不会真的听了他刚刚气头上的话，在穿女仆装扮成猫娘吧？！ 　　不是，他妹妹准备女仆装，猫耳发卡，除了他穿在身上的这套之外，竟然还有其他的？！ 　　“......簌。” 　　穿衣声停止，家里再次归于安静。 　　静悄悄的，只有蹑手蹑脚的轻微脚步声再次响起。 　　“那，那个，哥哥——” 　　“......！？！？!” 　　随着妹妹软软糯糯的声音，林华见到只绒绒猫耳从门外探了进来。 第368章 三百六十三章 我的妹妹不可能这么可爱！ 　　愤怒带给人的力量非比寻常。 　　但等到愤怒退却，力量随之消散后，事情往往就是另外一种样子了。 　　林华真害怕了。 　　他搞不清自家妹妹到底在弄什么名堂。 　　从他记事开始，自始至终，妹妹林若都是与他不对付的。不说兄妹间聊两句就直接吵起来那么严重，可也没相差太多。 　　所以…… 　　林华躺在床上，眼眸垂得已经尽可能低了。却还是能够在余光里见到藏蓝辅以洁白的女仆装裙摆。 　　如果林华所料不错的话，此时他妹妹身穿的女仆装，应该是妹妹原本打算给他穿上的。 　　林若为了玩弄他，究竟是准备了多少套这样的衣服啊！ 　　不过，这事情暂时不能算作重点。 　　那裙摆，随着妹妹的脚步声临近，靠得越来越近了。 　　林华忍不住脸红。 　　他们兄妹到底是朝夕相处的亲人。 　　妹妹林若的模样早已刻在林华的记忆里。此时尽管他低着头，几乎什么都见不到，但哪怕是见到裙摆样式的一点点，窥一点而知全豹，林华还是能够在瞬间就脑补出妹妹此时此刻的模样来。 　　可爱吗？ 　　也许很可爱。只可惜这份可爱背后是否藏着些其他事情，林华不得而知，结果还是在害怕着。 　　“哥。” 　　林若站到他身前，脚步声停了。 　　“嗯……嗯。” 　　林华仍然不敢抬头，甚至紧张得肩膀都紧紧锁住。 　　“……” 　　林若看着林华，咬紧嘴唇，眼神也是躲躲闪闪的。 　　她就不害羞吗？ 　　见别人穿二次元风格浓重的女仆装，再戴上猫耳扮成猫娘，林若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但轮到自己穿起来…… 　　那份羞耻感，林若倒是稍微能够理解林华为什么反应会那样大了。 　　林若的脸皮其实也挺薄的。 　　为了能让姐姐开心，她在自己房间里仔仔细细地换上女仆装，就连猫耳都佩戴得整整齐齐。看着卧室试衣镜里的自己，林若忍不住脸红，直到现在站到林华跟前整张脸都是烧着的。 　　只可惜。 　　林华垂眸低头，眼睛看着一个方向凝视发呆，却是没能看到自家妹妹难得的可爱模样。 　　“啊……” 　　林若深呼吸，强迫自己稳定情绪。 　　“哥——姐姐。” 　　算了算了，还是叫姐姐好了。 　　林若面色有些不自然。 　　称呼哥哥的话，她总有种自己做妹妹的扮成猫娘逗人家开心……总之是有点德国骨科的感觉。 　　果然还是叫姐姐好了。 　　向姐姐撒娇这种事情，她自小就想，却始终没能抹开面子。等再想的时候，姐姐已经变成哥哥，撒娇也就不合适了。 　　面对林若的呼唤，林华没有反应，还是凝视盯着妹妹女仆装裙摆的某处，脑袋里仿若隔世地在想他处。 　　愣了神。 　　害怕抵达极致，林华反而开始再次静下心来思考了。 　　他原本平平淡淡普普通通的男中学生生活，简单来讲应该就是被两件事情打破的吧？ 　　郑梓妍转校到他们中学，他写了情书。那段时间受九月伪娘新番动漫的影响，他着笔写了伪娘向的恋爱小说。 　　情书和小说的事情，让他被素来不喜欢他的妹妹抓住了把柄，这才有了后面所有的事情。 　　可是…… 　　自中考前夕，他意外撞到单杠铁柱后，脑海里时不时浮现出的那些画面。以及自妹妹留在医院里照顾他后，妹妹对他态度的完全转变。 　　还有今天—— 　　被他那些伤人话吼过的妹妹，是一边哭着，一边在喊姐姐的吧？ 　　至此，所有的事情穿针引线关联在一齐，林华觉得自己已经无比接近真相，却总有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拦着，让他无论如何都捅不破。 　　这里不是玄幻世界，性别转换这样的事情，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吧？ 　　否则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多苦于“性别认知障碍”困扰的可怜人？ 　　（咳咳，此时本书的女主角郑梓妍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姐姐？” 　　林若觉得奇怪，顺着林华的目光看过去，结果脸蛋在顷刻间红透。 　　她曾经的姐姐大人，究竟在看她的哪里啊？！ 　　“姐——！” 　　林若强忍住打人的冲动，蹲到林华身边，却发现林华的目光根本没有移动，一直一直都是盯着一个方向的。 　　“……” 　　好吧，这是楞神了。 　　又静了会，林若牵着唇角微微笑笑，在林华的面前晃晃手：“姐姐，感觉腿好些了吗？” 　　林华这才回神。 　　他抬眼看她：“都说了不要再叫我姐姐——！” 　　话没说完，半秒钟不到的功夫，林华目瞪口呆，双唇启开都忘记合上了。 　　“你，你——” 　　林华夸张地睁大眼睛。 　　应，应该说林华尽管早已在脑海里想象过，对妹妹身穿女仆装，戴着猫耳扮成猫娘的模样，心里有所准备才是。 　　但等到真见到妹妹的模样，林华还是被惊呆了。 　　与其说是可爱，不如讲是有种压迫感迎面而来。 　　对林华而言，妹妹林若素来是强势的，与他相处时少有好脸色。平时的衣着打扮，除开中学校服也大多是普普通通的少女样式。 　　林华他，他，他何时见过这，这样……惹人怜爱的妹妹？ 　　林若此时，脸颊绯红着，眼睛似害羞地睁睁合合，眼神不知道该落到何处。嘴唇抿起来，洁白的脖子被女仆装紧密贴合束缚着，勾勒出纤细感。 　　尤其是头顶猫耳。 　　茸茸的，在随林若身体的微微摆动而颤抖着。 　　这样娇羞的模样，林华何时在自家妹妹身上见过？ 　　看着看着，林华看呆了。 　　林若却被他的视线注视得愈发窘迫。 　　即使不考虑哥哥的事情，在只属于她们姐妹的那些回忆里，林若穿得这样可爱给姐姐看也还是第一次。 　　真是混乱。 　　明明不论是哥哥还是姐姐，林妤林华全都是同一人呢！ 　　又是彼此静了好一会儿，林若被瞧得受不了，低垂着眉眼，细声：“姐姐，有哪里觉得奇怪吗？” 　　反差感太过强烈，林华甚至忘记了反驳。 　　他地点点头，像是机器。 　　林若咬咬嘴唇，忽然问：“那姐姐觉得妹妹……怎么样呢？” 　　怎么样？ 　　林华茫然去想。 　　现在的妹妹是怎么样的呢？ 　　“可爱。” 　　林若：“什么？” 　　林华的视线落在她头顶猫耳上，下意识脱口而出了：“很可爱。” 　　的确是很可爱啊。 　　林华甚至觉得如果能拍摄些妹妹的高清写真发到网络上，绝对能引来不少绅士阵阵……嗯。 　　不过林华也只是想想。 　　假若他真的抓拍发布到网络上，被妹妹知道了，以他妹妹性格绝对能给他打死。 　　对于这点，林华可从没有怀疑过。 　　打扮得再可爱，母老虎到底是母老虎，本性是不会变的。 　　倒是仔细说来……老虎和猫都属于猫科动物。远古时候，人类的哺乳类祖先，可是有过一段时间被猫科动物当作口粮的悲惨时期呢。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猫咪很可爱，却仍然有部分人患有“恐猫症”，见到猫就害怕得瑟瑟发抖，更别提撸猫了。 　　这大概是远古时期他们的祖先被猫科动物吓破了胆，而后这份恐惧就随着一代又一代人的传承，刻在基因里了吧。 　　总之—— 　　“……！” 　　在听到林华的夸奖之后，林若的脸颊彻底烧起来了。 　　可爱是的的确确很可爱啦。 　　之前在自己卧室里换装时，林若就被自己的模样可爱得面红耳赤过。她也料到了自己扮成猫娘的样子，可能会惊讶到姐姐。 　　毕竟打扮得这样可爱，对林若来讲也是第一次呢！ 　　可是—— 　　被别人夸赞着说出口，果然还是很让人难为情啊！ 　　林若犹如惊弓之鸟，下意识缩缩脖子，脸颊所有的肌肉的紧张得崩起来了。 　　“啊啊啊啊啊！” 　　她再也没有忍住打人的欲望。 　　“唔——！” 　　林华的胸膛结结实实地被妹妹林若打了一拳。 　　林华的文胸里面有林若背着父母偷偷摸摸网购买来邮寄到学校对面文教店，又戴好口罩鬼鬼祟祟取回来的硅胶物。 　　林若这一拳捶下，她感觉到的触感是柔柔软软的。林华的胸膛，即使隔着它被捶一下，却仍然觉得很痛。 　　你看，母老虎到底是母老虎吧。 　　随着拳头抵在林华的胸膛，林若陡然起身坐到了他的身上。 　　“——啊！” 　　林华的眼睛睁圆了。 　　疼疼疼疼！ 　　他之前受伤的腿，膝盖那里被妹妹压到了！ 　　“姐姐啊，啊啊——你怎么了？” 　　时间不过是短短四五秒钟。 　　林华却仿若在度秒如年，每刻都在难挨的痛苦中度过。 　　天杀的！ 　　他真觉得自己的腿要废了！ 　　林若见林华的脸色刹那变得煞白，也是慌了神。回头看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压了姐姐的腿，赶忙移开。 　　等林若再回过头，林华已经忍不住疼，口里嘶嘶哈哈吸着冷气，眼睛眯眯，眼泪止不住流了。 　　他今天遭得都是什么罪啊！ 　　一时间，妹妹如何可爱，可爱背后是否有着什么样的阴谋，林华全都不想理了。 　　“——呜，呜呜。”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来着？分明只是未到伤心时吧。 　　林若拉过他的手，轻声：“姐姐，对不起——” 　　林华哭腔：“什么对，对不起。” 　　他伴着哭腔碎碎念叨，眼泪混着鼻涕，楚楚可怜的：“什么都没想明白，还穿着这样子，生活费也没了，呜啊。” 　　“……” 　　林若蓦然笑了。 　　她姐姐最后的那句生活费才是重点吧？ 　　倒是她的姐姐大人，尽管已经十五岁了，声调却还是如同变声期之前那样高。此时带着哭腔，声音尖尖的，听着还真是有点女生味道呢。 　　嘛，假若她的姐姐大人是那种普普通通稍粗些的男生声音，林若反而不会想听林华喵喵叫了。 　　林若：“其实最初答应好的五百元还是可以给姐姐的哦？” 　　“诶？” 　　你看，是不是很管用？哭声骤然就停了。 　　林若拿起扶林华回屋卧床时，自己放到床头柜的猫耳发卡，给呆呆愣愣不知所措的林华戴上，随后就俯身贴在他旁边了。 　　脸颊贴着脸颊，猫耳对着猫耳，林若拿出手机，点开前置摄像头，对着他们两人打开了录像—— 　　“只要姐姐这样喵喵叫一声，之前商量好的五百元还是可以的，的喵。” 　　林若说。 　　其实如果姐姐还是姐姐的话，别说两千元，就是把她自己的那份生活费都交给姐姐也是可以的。 　　但姐姐毕竟……不限制的话，林若可不觉得自己以后还能见到姐姐呢。 　　“……” 　　林华的脸色黑了。 　　“……呜。” 　　他咬咬嘴唇，松了。抿抿嘴唇，想张口，最后又闭上了。 　　“姐姐——” 　　“喵！我叫还不行喵！！！” 第369章 三百六十四章 返乡 　　姥爷，或者说外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也许，会是很严厉的人吧？ 　　至少林华是这样想的。 　　他常听到的，就是母亲时常用自己年轻时的刻苦求学，以及外公是如何如何严格要求她的来教育他们兄妹。 　　外公仅读过初中，学历即使放到他那年代也难能称得上高。但外公明明是学习成绩优异的，善写文章，善作诗，写得一手好字，初中毕业考试时都是成绩最高的。 　　只可惜那年代……外公无奈，痛失继续求学的机会。恨怀才不遇，恨生不逢时，再后来制度改革，轮到林母那里时再没有任何限制，外公怎么可能不对自己的女儿严格要求，盼望她能够出人头地？ 　　不过说起严格要求进行教育这点，准确说应该是专门用来教育作为兄长的他才对。 　　相比妹妹，做哥哥的林华的确不怎么令他们省心。玩心重，意志不坚定，其实假若不是林华幡然醒悟，被某位银发赤瞳少女引诱着奋发图强，林父林母甚至都在担心林华能不能考到海州一中去呢。 　　就更不要提用海州三中的配额名额，到省会宁州的宁州一中读书了。 　　那可是全省最好的高中之一哩！ 　　不过，对于林华短短半年内的认真姿态，似乎林父林母也没有完全放心。 　　诺，你看，商量好给林华的两千元生活费到底不还是交给他们认为更为“乖巧”的妹妹林若代为保管了。 　　但他的妹妹，林若那孩子就真的乖巧吗？ 　　“……” 　　林华悄悄抬眸去看。 　　林若坐他对面，似是心情不错，每当目光扫到他身上时就忍不住傻笑。 　　对，至少在林华看来是傻笑，缺心眼地笑。 　　她林若乖巧？ 　　林母奇怪，问她：“若若，你今天怎么总是在笑啊？” 　　林若小小抿抿唇，笑意藏不住：“没什么，我想到了开心事情……能回老家看看姥爷，当然是开心的事情了，是不是，哥~哥~？” 　　“嗯……” 　　林华稍有不舒服，回答都是有气无力的，不想理。 　　尽管这样讲有些绝情，林华对自己的外公的确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前些年他们家在海州稳定下来，母亲曾经打电话邀请外公到海州城里居住，却被外公一口回绝了。 　　外公：“去啥去？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待在老家舒坦。” 　　所以讲，要回老家探望这样固执的老人，林华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 　　听母亲说过，外公一整天的生活就是晨起绕着山跑约莫十公里，回家歇歇，打理打理菜园，晚间赶集拿到镇里去买，再回来温二两白酒吃些饭食，人也就睡了。 　　于是外公那种固执又极端自律的形象，早就深深刻在林华的印象里了。 　　林华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见过外公。 　　只记得每逢年节，父母会回老家探望，将他们兄妹留在家里。那时留家期间的生活费还是平均对半分开，谁也不多，谁也不少的。 　　他微微转过头去。 　　此时他们正坐在海州市往他们外公家镇子驶去的普快列车上。 　　有晨光透过列车窗照射进来，却又紧接着被挡住了。 　　林华将目光掷向远方，看周围秀丽景色。忽然有呼啸而过的列车挡住了他的视线，车身好长好长，林华眼里的世界暗淡了好一阵子。 　　啊…… 　　林华情绪倦怠，缄默不语，颓然舒了口气。 　　刚刚过去的两天，对于林华来讲，就如同现在一般地暗淡无光。 　　母亲忙，忙着上访户的事情。父亲也忙，忙着省作家协会的事情。父母都不在家，于是林华就彻彻底底地落入了妹妹林若的魔爪。 　　接连两天。 　　假若不是父母回来，林华几乎都要忘记自己还是男生的事实了。 　　林若倒是开心。在短短的两天时间里，借着诸如生活费之类的威逼利诱，给林华打扮成了各种可爱模样。 　　妹妹手里握着他的诸多把柄，没有愤怒与冲动支撑，林华也真的没有勇气将所有事情都告诉给父母，在他们兄妹间来场鱼死网破的戏码。 　　拆开写叫做从心，简单讲就是怂。 　　别管妹妹做的事情如何离谱，妹妹在父母那里的乖乖女形象永远是更靠谱的，林华可不觉得自己孤注一掷地自爆能有什么成效。 　　生活费被捏着，林华甚至已经能够料到自己即将开启的寄宿制高中生涯会是如何悲惨了。 　　一定，一定会被妹妹要挟着去做各种各种事情的。 　　不过，讲道理……其他任何事情他都可以接受，为什么妹妹的恶趣味一定是要体现在女装上啊。 　　想不懂。 　　完全想不懂。 　　倒是林若之所以会这样开心，全然不会是因为所谓能够见到外公吧？ 　　他们兄妹这些年，小学时是同班同学，初中时是同年级共用一套老师授课的学生。兄妹间从来都是步调一致甚至形影不离的。 　　他对外公没有什么印象的话，林若应该也没有什么印象才对。 　　所以他妹妹的兴趣，为什么就一定是要将他扮成女生，将他当作姐姐啊！ 　　过去两天发生的事情，对林华的男性尊严来说实在是太过跌宕起伏。即使此时身穿男装，余劲还在，林华仍然心有戚戚，浑身上下哪里都是不自在的。 　　“姐姐，要不你明天就穿这身女装去看姥爷吧？说不准姥爷会开开心心地以为自己有两个外孙女呢！” 　　父母回来的前天晚上，林若曾经这样建议过。 　　此时回想起妹妹说过的话，林华忍不住将头顶遮阳帽又扣得低了些。 　　列车车窗里淡淡反射出他的侧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两日女装得多了，还是说他已经被妹妹迫害得出现错觉了。 　　总之，林华总觉得现在的自己即使身着男装，也多多少少有些女生气息了。 　　这绝对是错觉，真真是太糟糕了！ 　　陌生的车厢，陌生的旅客，沿途也是陌生的景色。 　　对林华来讲，什么都是陌生的。 　　“哇，那里的风车竟然还在诶！” 　　迎面来的列车驶过，光亮再次来到列车里。林若的注意力也早已落在车窗外，指着远处那里的风车惊讶道。 　　竟然……还在？ 　　林华的四周充斥着老旧列车压过铁轨……总之是列车的轰鸣声。 　　母亲顺着林若的目光看过去，也很惊讶：“诶，之前竟然一直都没有注意到。” 　　“那风车啊，妈妈小时候就有了。闲暇时候，妈妈总是跟着镇里那群孩子到风车这里玩，活像是假小子。” 　　母亲接着女儿的话题讲：“像你们还小的时候，妈妈也时常带你们去那里玩过呢。” 　　去那里玩过？ 　　林华：“……” 　　风车，林华也见到了。 　　风车屹立的地方，是片广阔田野。田野里种植着作物，井然有序地排列，叶片随风儿吹过在有节奏的律动。 　　再那边就是溪流和小树林了。 　　正好有座远远望去接近纯白的三叶风车在摆，挡在溪流树林前面。 　　与叶片一样，随着风儿吹拂在慢慢摆动着旋转。 　　既然母亲说带他们兄妹到过风车那里……那么他们应该是在距离此时这里不远的镇子里生活过的吧？他应该是见过外公的吧？ 　　为什么，他什么印象都没有呢…… 　　“林华，你还记得这里吗？” 　　林华正想着，母亲招呼他，指指远处风车。 　　“不记得。” 　　林华茫然摇摇头。 　　母亲突然说话，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着实是有点吓到他了。 　　反倒林若像是想起什么禁忌事情，吓得慌了神，不过也没有被思考事情思考得大脑一片空白的林华注意到。 　　母亲摸摸林若的头，对林华说：“那你应该是连外公的样子都不记得了吧？” 　　“不记得。” 　　母亲笑，尽量用温柔的声音交谈：“亏你小时候，外公还是最疼你的呢。当年妈妈为了有更好的上学环境，才带你们兄妹到海州生活的，怎么就把小时候的事情全忘了？” 　　“忘了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存在感一直很稀薄的父亲说话了：“像爸爸我就不怎么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 　　林华：“……是呢。” 　　他假装若无其事。 　　但假装若无其事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如果没有妹妹对他女装时不同的态度，没有时不时像是什么东西在复苏似的出现在他脑海里的那些画面，他或许不会觉得父亲的理论哪里有问题。 　　太幼小时候的记忆，有谁能够记清？即使完全忘记都不应该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吧。 　　但是…… 　　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总之是很奇怪很奇怪的感觉。 　　就像是……感觉不到真实。父亲母亲和妹妹在一个圈子里，而他被隔离在外了。 　　天空蔚蓝，洁白的云彩在飘。 　　风车两边是绿色海洋。 　　弯弯曲曲的溪流正在映射出太阳的光芒。 　　分明一切都是这样真实，不是吗？！ 　　林华眼睛平静无波地看着列车窗外，不再说话了。 　　林若松口气，抬眼看看母亲，被母亲给了不用担心的眼神。 　　老实说，短短的一瞬间，林若的的确确是被实打实地吓到了。 　　尽管，通过自己的手段，能让姐姐以另外一种形式回到自己身边，这已经是不敢让林若再奢求更多的奇迹了。 　　但如果，仅仅是如果，如果姐姐能记起曾经的事情，能回想起曾经的事情，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呐！ 　　只是这样的话，她的姐姐一定会悲伤得痛不欲生，遭受到穿心般的惨痛打击吧。 　　换位思考，林若完全能够想象出记起所有事情的姐姐，究竟会遭受到如何大的打击。 　　所以她想提，又不敢提，慌了。 第370章 三百六十五章 热情的老爷子 　　天气骤变。 　　分明方才还是天朗气清，晴空万里。就在林华稍微愣神时，天边已经布满黑压压的乌云。 　　待他回眸到列车窗沿，大粒大粒的雨滴已经开始滴答滴答往下砸。 　　砸在列车铁皮上，哗啦哗啦，杂乱无章。 　　林华不由得眉头蹙在一起。 　　他打心底不喜欢雨天是一方面。 　　但更多的，是现在的他有几乎无穷多的问题想要问自己的父母。 　　时常恍惚间浮现在他脑海里的场面也好，还是那场景里母亲唤的林妤也好，有太多太多事情杂七杂八地堆在他意识里。 　　到最后，林华根本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问起。 　　总不能直截了当地问，以前很小很小时候的他，是不是被父母当作女生养了吧？ 　　或许，这样问也没什么不妥。 　　只是他身处列车里，周围陌生人太多，类似这样的问题，林华也着实不怎么方便在这里去询问父母。 　　要不，还是等到探望过姥爷，他们回家，妹妹也不在的时候，去找父母仔细问问吧？ 　　“到站了，林华。” 　　就在林华思来想去时，列车已经渐渐停了。 　　距离列车门开启还有段时间，列车里的乘客却已经开始行动，拎起大包小包往车门附近赶。 　　“嗯，知道了。” 　　林华收了心思，背起旅行包，扶住身后座椅靠背，也随着站起了身。 　　计划是到姥爷家拜访三天。算上去回，刚刚好应着星期一到星期五。中考结束，林华没心情也没必要再看书，所以他只装两套换洗衣物到旅行包里，背起来要比往日轻巧许多。 　　不过体积倒是没什么太大改变就是了。 　　林华起身时，旅行包挡了列车过道。他抬手给遮阳帽摁摁固定，却又想到此时外面滴滴答答下着雨，正准备摘下遮阳帽挂到旅行包上的时候，身后却有人叫他了—— 　　“小姑娘，能麻烦你先让一让，让我先过去吗？” 　　“......” 　　林华怔怔，身体僵硬地转过头去，只见有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背包罗散，再身后还跟着位怯生生抬头看他的小孩。 　　他的脑袋里不由得有个声音在问—— 　　我，小姑娘？ 　　“——咦？” 　　老奶奶眼睛眯眯，看清楚了林华的脸，于是面色尴尬得有些挂不住了：“啊啊，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上了年纪，眼睛有点花了，小伙子，对不起啊。” 　　“没，没关系。” 　　林华嘴角咧咧，侧身让开路。 　　小孩被老奶奶牵着手往前走，边走，小孩边问：“奶奶，奶奶，那是叔叔还是阿姨啊？” 　　林华：“......” 　　“嘿，我就说吧。”林父啪地拍拍他肩膀：“男人嘛，脸上填道疤没啥的。你看你现在，头发留长了，额头脸颊都遮住了，还真就是清秀得像是小姑娘，也不怪别人认错。” 　　他那道疤，顺着额头延伸向下，距离眼角只有几毫米得距离。相比狰狞得令人憎恶，林华宁可自己清秀得被人误认成小姑娘。 　　“而且儿子你得多锻炼锻炼了。瞧瞧你那小胳膊小腿——” 　　“嗯。” 　　林父不论讲什么，林华都是点头嗯声答应，不多说话。 　　母亲问他：“怎么感觉你的心情不是很好呢？” 　　林华低声说一句：“谁被认错了性别心情能好啊。” 　　车厢里的人渐渐走光。 　　这趟列车，他姥爷家的镇子是最后一站。林华他们家不着急，等匆匆忙忙的旅客走得差不多了，他们才悠闲迈步下车。 　　恰好这时，刚刚还是异常喧嚣的大雨渐渐销声匿迹了。 　　林华踏出车门时，车站的大理石地面全湿，空气中却只有细细小小的雨丝在飘。 　　飘到脸上，丝丝凉凉的微小水珠轻轻打到肌肤，不疼，反而让林华略显焦躁的心情缓和不少。 　　啊—— 　　他深深呼吸。 　　都说海州是西江省的绿化名片，在省内诸多城市里算空气质量最好的。 　　但与乡村乡镇比较，就还是差着了。 　　待林华跟着父母走出车站，天边已经阴转晴，乌云退散，洁白云朵飘来，午后阳光透过云朵间的缝隙透下来。 　　极目所见的，灰尘被雨水冲掉，不论青灰墙壁还是砖红屋瓦，全都是鲜艳的。淋过雨的空气就犹如被雨水冲刷过一般，到处都是泥土香，清新舒爽。 　　“都已经这个时间了。” 　　林母抬腕瞧瞧手表说：“咱们在车站这里简单吃口再去他们姥爷家吧。” 　　林父点头表示同意。 　　林华低头看看脚边水洼。午后阳光照射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很有夏天的味道。 　　“诺。” 　　突然有瓶汽水出现在林华眼前。 　　林若笑着，不知是何时跑到旁边便利店，买了汽水又跑回来：“来，喝瓶汽水去去热吧，这可是我们小时候常——嘛，这种当地特色汽水，也就这里能喝到，在海州可买不到呢。” 　　林华盯着同样反射着太阳光的玻璃汽水瓶，又沉默得没有话了。 　　...... 　　...... 　　...... 　　此时林华的姥爷，正在家里忙前忙后。 　　听自己女儿答应带外孙女们......带外孙子外孙女回家探望他，老爷子笑得合不拢嘴，别提多开心了。 　　这不，清早起来，老爷子连晨练都不顾上了，拎起扫帚拖布直接到二楼房间搞起大扫除来。 　　自从林母林父他们带着孩子们离开镇子，定居到海州生活，这家里二楼的两间屋子也就闲置了。只不过闲置之余，老爷子也没真把两间屋子当成储物室，样貌基本保持原状，瞧着落灰了，他还时不时会上来打扫打扫。 　　虽说直接住人也没什么不可以......但毕竟是孩子们回来，老爷子哪能不再给房间精心打理打理？ 　　扫扫擦擦除除灰尘。见屋子里的被褥凉席旧了，老爷子越看越不满意，二话不说当即开着自己的三轮小车直奔镇子里的购物中心而去。 　　夏凉棉被买了新的，是镇子里有家专做手工棉被店的货。手工制作期间，棉被被敲弹大概七千下，又覆盖三千余根纱线固定棉胎，再手工磨纱让天然纤维融合一起，最后全程只有一根纱线不断穿梭地固定住整床被子。 　　这做出来的被子，松软蓬松，有棉花香。可是有识货买家不辞辛苦从海州啊，宁州啊，特意赶到他们镇子里买呢。 　　凉席，老爷子也是找的手工定制。用的天然磨光乌竹，牛筋绳穿成片。 　　老爷子不放心：“你这凉席应该不会夹头发吧？” 　　那手工师父和老爷子岁数相仿，吹胡子瞪眼：“要是夹头发，你送回来，我当你面给它吃了。” 　　额...... 　　至于床单被罩，枕头枕套，老爷子也全都是跑到商场买的高档货。要说这些东西呀，如果不是为了孩子，平时节俭朴素惯了的老爷子哪里舍得买。 　　哎，这事情林母都不知道与自家老爹提过多少次了。 　　他们家庭虽然谈不上大富大贵，但那镇子边上，就那边风车附近的不少农田都是老爷子的。连年风调雨顺，收成自然是好的。 　　苦日子过去了，也该让自己享受享受了。 　　只是林母真犟不过自家老爹。 　　老爷子的身子骨的确硬朗。但随着岁月侵蚀，还每日每日在田间劳作，风吹日晒，林华林若他们姥爷的身体怎么说都是不如以前。 　　既然赚的钱够用，为什么就不能请三两年轻力壮的小伙来帮忙呢？ 　　“哎呀，我就这么点营生，种种地，看看地，一天过得还算有趣。这请了人，我这老头子岂不是要闲出病来？” 　　每当老爷子隔着电话蹦出这话的时候，林母都忍不住脸黑。 　　这镇子里，老爷子还在自家院落前面搭了菜园，种些萝卜土豆茄子豆角什么的。自种自打理自吃不说，还经常摘些下来到镇里菜市场赶集去卖。 　　“爸，您让我们做儿女的省省心行吗？” 　　林母：“您都多大一把年纪了，累着了累坏了可怎么办？您赚那点钱都不够看病的。” 　　每次林母这样劝，老爷子都是嘿笑着在电话里答应，然后现实生活里继续我行我素，该干什么干什么，绝不带改的。 　　反正女儿女婿都忙，也没空盯着他老头子不是？ 　　行吧，做孩子的哪里能劝得住做父母的。 　　东西买妥，老爷子一样一样放到车上，用绳子捆好。怕弄脏了，还特意找来塑料布给所有东西都严严实实盖上了。 　　哎，这就好了。 　　钱包差不多空了，老爷子却特别开心，笑口常开着。 　　这孩子们到他家啊，住得舒舒服服的，也能愿意多待几天不是？ 　　十年不见，老爷子可是想死他那外孙女外孙子了。 　　到家，给新买回来的东西安置妥当，老爷子看着又有了生气的两间屋，心满意足点点头。 　　他记得女儿说过，他女儿一家四口是坐今早九点的火车，应该下午一两点钟能到。 　　老爷子心想，那下午一两点钟下车，错过中午饭时，还不得饿着啊。 　　念头到这里，他转身穿衣服就要再跑镇里一趟买些排骨肉回来。谁想刚刚出家门，都没来得及出院子门，天空阴沉上来，暴雨倾盆而下。 　　老爷子无奈，只得暂且回到家里。身子没怎么淋湿，他脚底那双布鞋却已经湿透，滴滴答答淌水。 　　老爷子又担心了。 　　这他女儿他们家，出门带没带伞啊，能不能被浇着啊。 　　老爷子脱了鞋，蹭掉袜子，在自家一楼听雨声静静等。等到下午两点钟了，外面雨水停歇天空放晴，都没等到孩子们过来。 　　这是......突然一场雨，火车晚点了？ 　　“汪呜，汪！” 　　他心里念着，怎么琢磨都不是滋味。正想打电话给女儿问问情况，就听见自家守大院的金毛叫了。 　　哎，来了！ 第371章 三百六十六章 狗，是狗！ 　　有件事情，林华在路上一直一直在思考。 　　虽说随着年龄的增长，会渐渐遗忘些童年时的回忆，的确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但如果遗忘得完全不记得了，就着实有点奇怪了。 　　假若以时不时浮现在他脑海里的景象展开联想，假若那景象里被年幼的妹妹林若喊作姐姐的人真的是他的话...... 　　或许，是因为车祸撞击到头部导致记忆丧失了？ 　　好吧，貌似蛮多的三流都市小说作者很喜欢写这样的桥段呢。 　　（作者：嗯？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只是这种桥段出现在现实里的自己身上就更加让人奇怪了。 　　童年丧失的记忆，车祸，母亲叮嘱的林妤，妹妹哭喊着叫的姐姐。 　　将所有线索相连，林华明明已经觉得自己无比接近真相，却不论怎样去想没办法将其中所有关联捋顺明白。 　　唉，可惜平常林华阅读的涉猎书籍，即使是电子书也大多是传统文学方向的。如果林华涉猎方向再广泛些，或许能猜出些端倪也说不定呢。 　　“咕噜。” 　　林华喝了口汽水，与妹妹林若并排走。 　　此时雨水已经完全消去，天边亮了。午后暖阳给街道染上温暖色彩，热气一点点透过肌肤那成薄薄的屏障渗透到体内，暖暖的。 　　林若用手扇扇风，小声碎着：“也不知道姥爷家里有没有空调呢。” 　　“当然是没有了。” 　　母亲走在他们兄妹旁边：“你们姥爷不习惯空调，每次我夏天回来看他，带他到镇里的商场里，他都被空调吹得直喊冷。” 　　“那这两天就有点难过了......” 　　林若的情绪稍微有点低。 　　“有什么难过的？”母亲用指尖点点她的额头：“你们小时候在镇里住的时候，不也没有空调，那些年不也都开开心心住过来了吗？” 　　林华：“......” 　　林华旁听着，意识怅然若失，无法平静。 　　“嘿！” 　　林父突然拍了他的肩膀：“臭小子，想什么呢，愁眉苦脸的？” 　　臭小子...... 　　林华心里默然。默几秒后，淡淡笑了下。 　　“就是在想一会儿遇到姥爷该怎么说话。” 　　算了。 　　既然记不起过去遗失的记忆，那就不要再想好了。 　　反正一般童年时候的那些事情，对现在的他也应该影响不大才对...... 　　“你姥爷啊。” 　　林父说：“那可是位既讲理，又不认死理，很和蔼的老头呢！” 　　“嗯，嗯。” 　　林华稍微提了精神，语气里却还是有些敷衍了事的感觉。 　　不过林华说得倒也是真话。 　　他不记得小时候的事，对姥爷没有什么印象。此时去探望，当真就像去探望陌生人，不紧张才怪。 　　“现在这镇子可比以前你们小时候那会好走多了。” 　　林母边打量周围景色，边说：“前些年有事业有成的人回来建设家乡，柏油路水泥路都铺上了。否则刚刚这场及时雨，咱们到姥爷家之后都得换双鞋子了。” 　　雨后土路泥泞，可不怎么好走。 　　“像妈妈当年，有些时候放学回家赶上下雨。回家的路到处都是松松软软坑坑洼洼，自行车会陷到泥里，根本骑不了，只能自己扛着自行车回家。” 　　林母感慨：“像你们现在啊，生活条件可比我们那年代好太多了。” 　　聊着，没过多久，林华随着母亲到了姥爷家。 　　姥爷家的院落还算气派。院里是姥爷家自建的二层小楼，红瓦青砖，被雨水淋过后显得很是精致漂亮。 　　院前大门没关，虚掩着，三轮电动车就停在门边，院落静悄悄的。 　　“你们姥爷应该是刚才出门了。” 　　林母说着，跨步进院。 　　“汪呜，汪！” 　　林母刚一进屋，就见有只年老金毛犬从犬舍里跑出来，朝她吠了声。 　　“波波。” 　　林母唤唤金毛犬的名，话音未落。金毛犬抬头见到林母，鼻尖嗅了嗅，就不再叫了。 　　“林华，不用害怕，这是你外公家养来看门的狗，很乖的，不咬人。” 　　林母回头看看自己儿子，笑了。 　　林华：“......嗯，嗯。” 　　很乖？不咬人？ 　　为什么所有人介绍自己家养的狗的时候，总是这样向外人介绍的？ 　　早在那声犬吠出现，林华就已经吓得肩膀都绷紧了。 　　他是真的怕狗。 　　小巧玲珑的宠物狗都怕，就更不用提像金毛犬这样的大狗了。 　　假若他姥爷用来守家的是只狼狗，他可能一步都不会踏进姥爷家的院子，直接扭头回海州了。 　　究其原因，还是林华在海州读小学的时候，曾经被小区邻居口中“我家的狗很乖的，不咬人”的宠物犬追得满小区跑，最后没跑过，还是被狗追上，咬了脚踝。 　　等大人追上来，将狗打开，林华的左脚脚踝都已经被咬得血肉模糊了。 　　而且，许是因为林华被吓得跑的太快，步伐太大，他后来听父母讲自己身下那里抻出了撕裂伤，不得不又缝了几针。 　　艾玛。 　　这都是遭的什么罪！ 　　好些年过去了，伤疤也没说消掉。虽然自己很难见到，但他偶尔淋浴时候，摸到小兄弟下面的疤痕突起，还是会感到阵阵恼火。 　　不过，没伤到他林华的小兄弟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总而言之，林华对狗，不论小狗还是大狗，只要是狗就没有任何好感。 　　他害怕着，心虚着躲在母亲背后，蹑手蹑脚，脚步轻轻，弯腰弓背，像是做贼一样小心翼翼跟着母亲往里走。 　　结果—— 　　“汪！” 　　林华能躲得过去？ 　　守家狗就是这样。别管是不是家里人领进来的，只要是陌生人就一定会被它警告着吠几声。 　　“噫——！” 　　瞬间，林华吓得气都要断了。 　　那金毛犬见到林华后，尽职尽责地吠了两声。而等到林华再走近些，金毛犬的眼神很人性化地迷茫片刻，鼻尖动动嗅嗅像是在确认什么，紧接着眸子就亮了。 　　“汪呜！” 　　顷刻，林华身体僵硬得不能动了。 　　有股寒意顺着脊背直抵头皮，随后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那金毛犬。 　　直直地朝他扑过来了！ 　　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 　　为什么他姥爷家要养狗守家，为什么守家犬不是被拴着的？ 　　金毛犬的嘴张着，林华甚至能见到它嘴里的尖锐牙齿。回想起曾经的悲惨经历，他的心情被压力逼迫到极点，在刹那间触底反弹般的爆发了。 　　“啊！！！” 　　于是在一家人惊愕的目光下，林华撒腿跑了。 　　然而人哪里有能跑得过狗的。 　　林华跑出没两步就被金毛犬追上。他惊悚回头，却见金毛犬，直直朝他身前扑来了。 　　金毛犬重，结结实实扑到他怀里。林华抱不住，当即被姥爷家的金毛犬扑倒在地，金毛犬的前爪抵在了他的肩膀上。 　　还好背后双肩包里都是些衣物，林华倒地，没有弄痛他的后腰。 　　倒是他手里的汽水玻璃瓶脱手掉到地上，稀里哗啦碎了。 　　妈耶！ 　　金毛犬的尖牙利齿近在咫尺，林华两眼漆黑，心脏都差些停止跳动。 　　完了完了。 　　本来他额头就有疤，这下还不得彻底毁容了啊！ 　　“波波走开！” 　　林父林母终于反应过来。 　　今天孩子他们姥爷家的狗是发什么疯了？！ 　　林母过去拽狗，林若也跟着帮忙，林父当即拎起旁边扫院落的扫帚，看准了就要往金毛犬身上打。 　　谁想金毛犬根本没咬。 　　而是像孩子一般，眼睛眯眯，舒心地匍匐在林华身上，鼻尖动动，嗅来嗅去的。 　　似乎林华的气息和怀抱让它很享受，金毛犬在惬意地呜噜呜噜轻声哼着。 　　林华一家人愣在原地。 　　“出啥事了？！” 　　听到第一声犬吠就换鞋准备出门的林华林若他们姥爷，刚才听到院里慌乱声音，也顾不上换鞋了，踩上之前的湿鞋子当作拖鞋，直接跑出屋来。 　　“......啊，哈啊。” 　　看那边林华。 　　心脏在猛然跳动着，几乎要涌出胸膛。忍不住剧烈喘息，林华等死般紧闭双眼，可想象中的剧烈疼痛根本没有到来。 　　他试探着睁开眼睛。 　　“呜噜。” 　　金毛犬的脑袋就在他下巴下面。林华见了，吓得赶忙闭上眼睛，脖子那里的肌肉都绷紧得痛了。 　　姥爷见了，也是怔怔片刻，没说出话来。 　　老爷子茫然问：“这，这咋回事啊？” 　　倒是林华，就像临死前见到死神，死神高举镰刀却又迟迟没有麾下的可怜人一样，被金毛犬的喘息声一下一下一直地刺激着神经。 　　——诶？ 　　噫？！ 　　有，有什么东西舔，舔了他一下！ 　　那感觉湿湿滑滑，酥酥痒痒，太让人讨厌了！ 　　“波波，起来了。” 　　刚刚被金毛犬扑到的那番惊心动魄间，林华身穿的短袖T恤早已卷卷，露出他白皙的腰间来，幸好有身后双肩包格挡，这才没有与粗糙的青砖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林华感觉到自己的腰被触感粗糙的手掌给碰着划过了。 　　这感觉......虽然粗糙，却意外地温暖，暖人心间。 　　老爷子双手划过林华腰间，抱住狗，腰肌用力，那金毛犬就被他从林华身上抱开。 　　哪知金毛犬似乎不太开心离开林华，低声似是伤心的呜呜两声，被老爷子放下后，又跑来蹭蹭碰碰林华。 　　“走开走开，你这畜生都吓到人了。” 第372章 三百六十七章 未来一定是美好的，对吧？ 　　林华躺在姥爷家的二楼客房里。 　　听母亲说，他们家还在镇里居住时，这里曾经就是他的房间。 　　然而说到底......别说是这间房间，就是他们一路自车站走来，林华途经见到的镇里的所有景象，对他来讲都是陌生的。 　　违和感，到处都是违和感。 　　记不起与镇里有关的任何事情，这总有些不对劲，让林华的脑海里像是一日二十四小时地笼罩弥漫着层层薄雾，想什么事情都想不真切。 　　假若不是他始终坚信唯物主义，林华甚至都要怀疑自己不见得是记忆缺失，而是恍惚间在他不知不觉时来到所谓的平行空间平行世界了。 　　他原本的节奏里，季节流转，初中的学业结束，高中的课程即将在不久后的将来展开，听母亲打听到的消息讲，宁州一中开学那段时间还会举行摸底考试，来看看学生们在难得的中考暑假期间有没有玩疯。 　　一切的一切，都在快速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展开，本没有留下什么时间给林华驻足停留思考的。 　　只是...... 　　“啊——” 　　林华似是呼吸不畅地舒口气，在床上翻翻身。恰好脑袋伏到床边，木制单人床的清香气味便扑入鼻内。 　　想那么多做什么？ 　　林华渐渐将自己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的思绪拽回身体里。 　　他回想不起来的记忆，简单来讲，对他的影响无外乎就两点—— 　　妹妹林若总是叫他姐姐地给他扮成女生。 　　以及林华对自己姥爷一丁点印象都没有。 　　至于其他事情，即使有牵连，影响也应该不会大。 　　总不可能哪天睡着，一觉起来，他林华会变成女孩子吧？ 　　（作者：emmm......） 　　“别想了。” 　　林华小声嘟哝，抬手拍拍自己的脸，翻身下床。 　　虽说一下就能转换心情不是什么现实的事情。但任何事情，总是牵恋过去的话，绝对是行不通的。 　　应该努力抓住未来才是！ 　　（魏莱：？） 　　既然难得地能与郑梓妍在同一所高中读书，这机会就应该牢牢抓紧才对。 　　加油啊，林华！ 　　林华想想郑梓妍的模样，心里稍微平静些许。 　　能不能抱得美人归，可全看高中三年了。再等等，以郑梓妍的家庭，高中结束后她就说不准飞到哪里了。 　　被拒绝不可怕。可怕的没来得及展开行动，就将所有事情都错过去了。 　　那样他一定会追悔莫及的。 　　“加油啊，林华！” 　　林华给自己鼓气。 　　雨后的盛夏，驱走些炎热，但也难算得上清凉。尤其林华在海州待惯十几年的空调房，此时骤然住进没有空调房的姥爷家，当真是汗流浃背，没多久新换上的衣服就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要知道，他来姥爷家，算上他穿来的那套总共也不过才带来三套换洗衣服而已。 　　至于林华穿来的那套衣服哪里去了嘛...... 　　还不是怪他姥爷家的那条好狗。 　　林华被扑倒在地，衣服虽说没有刮坏，但也还是沾了地面泥灰，彻底脏了。 　　这让林华忍不住心情郁郁。 　　不过姥爷在他房间里准备的东西，不论凉席还是夏凉被都是上品。夏凉棉被柔软贴身，乌竹凉席闻着有股竹木清香，令人身心舒畅。林华就是脱掉上衣直接躺到凉席上，肌肤都没有刺痛感，到处都是凉凉滑滑。 　　足见姥爷对林华这位外孙子来访是用心十足的。 　　唉，要是他今天来拜访姥爷的事，没有那条好狗干扰心情就好了。 　　林华心里嘀咕着，抻抻腰往楼下走。 　　他到姥爷家已经有一个多小时了。 　　此时外面已经夕阳西沉。顺着楼梯窗户向外望去，林华见到被茂密树木遮盖的街道，街道上有斑驳树影，行人三三两两，侧脸全都被夕阳映得昏黄。 　　楼下厨房里叮叮咚咚响，是母亲主厨父亲搭手在准备晚饭，林华隔着十几米远都闻到股菜香。 　　姥爷窝在前厅摇椅上，懒散地轻轻摇。 　　他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去。见到是林华下来，面露喜色，摇椅也不摇了：“妤......林华，睡醒啦？” 　　老爷子嘴里的妤字刚刚蹦出丝儿声音，就被他自己直接止住，随后面不改色也不尴尬，继续刚才那副欢喜表情招呼林华。 　　“嗯，睡醒了，谢谢姥爷。” 　　“谢啥谢？” 　　姥爷赫亮的声音顺着林华拘谨般的温声细语就传回来了：“和姥爷说话还这么生分？” 　　林华尴尬笑笑。 　　他心想，自己这已经是拿出面对“不熟悉人”时候的最好状态了。 　　“你妹妹呢？” 　　姥爷问。 　　“应该还在睡吧？” 　　林华回答。 　　他们兄妹俩是一起上的楼。断断续续差不多五个小时的旅途劳顿，即使是他妹妹林若那样的运动风少女恐怕也难免有些吃不消。 　　“哦。” 　　姥爷点点头，表示知道，随后道： 　　“哎，林华啊，你晚上都想吃点啥菜，姥爷到院子里给你摘啊。” 　　正好这时，母亲也见到林华醒了，声音从**餐厅透着炒菜声过来：“林华，你跟你姥爷到院子再摘几根黄瓜过来。” 　　要是林华没醒，母亲就该指使林主编直接过去了，哪里忍心折腾自家老爷子。 　　但这林华醒了，爷孙之间能多交流交流岂不是更好？ 　　“......” 　　林华低头看看自己穿着的白T恤和洁白小网鞋，不太想说话。 　　不过自家老妈发话，林华哪敢拒绝。 　　倒是老爷子心里一百个愿意，当即起身下来摇椅，踩上胶靴戴好帽子，带上背筐招呼着林华就往自家菜园里走。 　　林华跟上。 　　“汪！” 　　林华脸黑。 　　他刚出门，那条金毛犬就又冲出来了，撒欢似地往他身边凑。 　　林华直躲，老爷子抬脚就是往它身上不轻不重踹一下：“回去。” 　　“汪呜......” 　　金毛犬被踹之后，活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它又不敢忤逆老爷子，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看林华，再看看林华，不情不愿地缩回窝里去了。 　　姥爷边走边转移话题边介绍：“你看看姥爷家的菜园，姥爷这几年又扩了些地方，可比以前大多了。” 　　林华心想，自己以前没见过姥爷家的菜园。没有比较，这大字又该从何谈起呢。 　　“这以前啊，你妹妹和——” 　　老爷子差点又说顺嘴了。 　　在老爷子的回忆里啊，林华林若他这俩孩子如果没在屋里，准是跑到家里菜园去玩捉迷藏了。 　　他赶忙改口：“姥爷家的菜园里啊，街面上常见的蔬菜啥都有。黄瓜豆角土豆柿子，等你们回海州啊，姥爷给你们摘点带走。” 　　“这些可都是咱们自家种的，不用化肥不用农药，纯绿色天然健康哩！” 　　林华跟在姥爷身边，时不时点点头，话不多。 　　到菜园门口，老爷子给木制栅栏推开。林华眼睁睁地见到有只不算小的蜘蛛趴在栅栏上，腿边绒毛在夕阳映照下清清楚楚的，然后随着栅栏动动，似是受到惊吓地跑开了。 　　林华：“......” 　　该说......他姥爷家这里还真是挺自然生态的，嗯。 　　林华心里有些打鼓，他姥爷却已经一脚迈进菜园里。 　　“你就在这站着吧。” 　　老爷子让他留在原地：“这里面泥泞。你那鞋子白白净净弄脏了得挺难洗。” 　　林华脚踩的是双针织运动鞋，白白净净的，38码。 　　林华茫然点点头，又觉得不好：“姥爷，要不还是我穿上胶靴去摘菜吧？” 　　“你这丫——小子！” 　　姥爷笑骂：“怎么，你还想让姥爷光脚在外面站着不成？” 　　林华解释：“我换您的胶鞋，您暂时穿穿我的鞋子——” 　　他没解释完，就见姥爷摆摆手：“我这胶鞋44码的，你穿还不得晃晃摔跟头？再说，你那鞋小巧玲珑的，怎么十几岁都没有张开，跟个女生似的。” 　　“就这身材看着也跟丫头似的，别是当年搞错了吧......” 　　说到最后，老爷子声音渐小，嘀嘀咕咕的，林华再听不清什么了。 　　44码的胶鞋。 　　说起来，林华他姥爷的身材，虽然因为岁月侵蚀而有些驼背了，却还是蛮魁梧的。看看，即使此时老爷子下了菜园，与林华差了两个台阶的高度，抬眼看过去，两人的高度却仍然差不多呢。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林华也想长高，长得才魁梧些，像自己父亲林主编那样。可林华从初中一年级开始就没怎么再长高，眼睁睁看着自己从当年初中入学时的高个子逐渐逐渐地变成了班级男生最矮。 　　老爷子下去摘菜了。 　　他边摘边说：“姥爷摘俩茄子回去。这菜可得姥爷亲自下厨才行！你小时——你妹妹小时候可是最喜欢吃我做的土豆炖茄子了，你们妈这些年了也没能学会呢，嘿。” 　　林华：“......” 　　他没有回应，目光渐渐沉了。 　　问题在于真实感。 　　姥爷讲话里的停顿处，林华多多少少还是能感觉出来的。再回想最近一段时间妹妹的不正常，林华总有种全家所有都是知情者，只有他自己被蒙在鼓里的错觉。 　　也许曾经的那些事情，他的姥爷应该是知道的吧？ 　　要不要问呢。 　　林华直直地呆呆站在原地，目光许久未曾离开姥爷的身上。 　　“算了。” 　　半晌，林华垂眸。 　　都已经决定不再管以前的事情了，就还是不要再问了。 　　他的高中，那所宁州一中，是全寄宿制学校。而所谓全寄宿制学校，则是学生上课期间所有的生活范围，全都在学校内解决，校园封闭式管理的。 　　星期一到星期五，不论用餐还是购物，抑或是休息娱乐，上课自然不必说，都只能在校内进行。校门紧锁，除非有正当事由请假外出，否则谁都别想踏出校门一步。 　　所以，即使他的妹妹再怎样地跳脱，也绝不可能追到男生宿舍里，用生活费作为要挟，让他在男寝里扮成女生吧？ 　　除非林若是想社会性死亡地毁了他。 　　关于这点，林华心里还是有谱的。别看这些年妹妹林若一直一直在迫害他，但真真正正会伤害到他的事情，林若可一件都没有做过......大概。 　　如果伤害到男性自尊不算作伤害的话，嗯。 第373章 三百六十八章 夜市、赶集、剪头发 　　酒饱饭足。 　　尽管没能了解其间原理，但林华尝着，同样经过母亲掌勺烧出来的饭菜，的确是姥爷家柴火灶台烧得更有饭菜香。 　　顺便一提，姥爷亲自下厨将土豆去皮，茄子洗净，放猪肉丁炖制出来的土豆茄子，土豆入口即化，茄子松软完全融进肉香，确实如同姥爷自夸的那样鲜美。 　　林华胃口大好地就着菜肴吃下了足有两碗饭。 　　说起这米饭，也是姥爷为招待孩子们，特意买来的北方寒地大米。长粒，粒粒饱满，很有嚼劲，用柴火煮出来闻着就有米香。 　　哪里有人会与美食过不去呢。 　　孩子们能回家看看自己，姥爷开心，笑口常开。拿来自己珍藏的白酒与女婿喝，没几杯就把林华林若他们父亲灌醉，迷迷糊糊下桌回屋睡了。 　　母亲责怪地嗔自己丈夫和父亲两句，可心里却也是开心的。 　　味蕾的满足舒缓了心情。林华旅途劳顿的疲劳感渐渐涌上心间，等晚餐结束，林华也回二楼卧室休息去了。 　　天色暗淡。 　　林华推开窗，晚风微凉。 　　林华家乡的气候就是这样。夏季漫长而湿热，高温天气自五月初现，要到十一月才会逐渐跌落。 　　春秋两季很短，基本短短两周时间就能急速入夏或是入冬。 　　所以此时七八月交际时的晚风，说是微凉，也不过是将较白天炎热进行比较罢了。 　　综合体感，仍然是暖意流过肌肤。 　　没有空调的夏夜，恐怕是要有些难以安然入睡了。 　　“现在的气温可比咱们小时候高多了。” 　　林若帮母亲收拾清理好碗筷，上楼找他。 　　“咱们小时候，白天虽然也热，可等到晚风吹起来，热气湿气都会被吹散的。” 　　林若讲述的是她儿时居住乡村的体验，自记事起就在海州城里的依靠空调房度过炎炎夏日的林华从未体验过。 　　林华的眼眸微微垂。 　　他先是叹口气，然后突然开口问道：“林若，我想问你件事情。” 　　“什么事？” 　　林若来到窗前，任由晚风吹拂脸颊，鬓角缕缕发丝被风儿托起，轻轻飘着。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咱们父母是不是将我当作女孩养过？” 　　“——！” 　　该说，林华石破天惊般的提问，的的确确惊到林若了。 　　只是林若在短暂惊愕和诧异后，表情瞬间稳定下来，改变的速度极为快速而唐突，林华看她的侧颜，感觉就像是在看京剧变脸。 　　林若爽朗笑笑，抬手握拳敲敲他胸膛：“咱们父母怎可能做这种事情？” 　　“……那也请你以后不要再对我做这样的事情，可以吗？” 　　林华想想，又低声补充道：“过去的事情我不记得，也不想知道。但我自始至终都是男生这点总不应该有疑问吧？至少，至少在高中学校里，不要再对我做那些事情了，可以吗？” 　　高中相比初中，课余生活是更加丰富的。林华真的很担心等到读高中之后，自己会被妹妹以各式各样的东西作为要挟，将他逼到类似动漫社之类的社团组织彻底成为女装大佬。 　　林若挑挑眉，抓住他话语里面的关键点，问：“换言之，只要不在校园里就随便了？” 　　“随便。” 　　林华的话音铿锵有声，干脆利落。 　　他们未成年，身份证住不了宾馆。又是与父母约定好的每两星期回海州一趟与父母聚聚，那短短一天空闲都没有的时间，就是给林若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对他林华做出些太过分的事情吧？ 　　林华小算盘打得劈里啪啦响，林若的心里却像是乐开了花。 　　哥哥啊哥哥，旗子是你自己插下去，用铁钉固定严实的，这下可不能再怪我不留情面了哟？ 　　林若心里的笑意渐渐蔓延到脸上，笑面如桃花，林华看着，心里嘀嘀咕咕不安起来。 　　“若若，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啊？” 　　姥爷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赫亮。 　　林若林华各怀心事时，姥爷走上二楼来。 　　“没什么啦，就是想到了些很好玩很开心的事情。” 　　林若眉眼弯弯笑，道：“姥爷还没休息呀？” 　　“没呢。” 　　林华抬眸去瞧，姥爷这时候已经褪去下午那身粗布衣裳，换上运动服，哪里像是要休息的模样。 　　姥爷说：“我今天晚上要去镇里的夜市走走逛逛，你们兄妹俩要不要跟着？” 　　“好啊。” 　　林若一口答应下来：“哥哥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林华：“……” 　　…… 　　…… 　　…… 　　大概一小时后。 　　严格意义上，他们的姥爷并不能完全算是镇里的居民。姥爷的宅院位于小镇边缘，距离镇中心实际上有一段不能算近的距离。 　　小镇毕竟是小镇，没有像城市那样开通公交车。 　　“要是你们还小的时候，姥爷我就开着电动车送你们过去了。” 　　姥爷边说着，边眼睛微微眯起，回忆起从前。 　　从前，林华林若还小，还在他身边生活的时候，他最大的乐趣之一就是骑着三轮车，身后载上他们，带着两个孩子到镇上去赶集。 　　夜市晚集，可是有很多很多好玩东西，是年幼时林华林若他们最喜欢的地方了。 　　现在社会发展了，生活变好了，人力三轮车变成电动车，车的空间却窄小得再也坐不下已经长大成人的孩子们了。 　　姥爷心里想着，心里不免唏嘘。 　　时间过得真快呐。 　　他儿时，这条前往镇里的道路还是土路，当年自己骑着自行车前往镇里求学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后来结婚生子，自行车传给女儿用来上学赶路，而现在他女儿的孩子们都这么大了。 　　再过些年呐，兴许他这老头子都不在了呐…… 　　姥爷深呼吸一口气，大步流星往前走着。 　　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正好他们家晚餐吃得丰盛，往镇里走走就当消化食儿了。 　　“你们来的时候应该已经看过了吧？我和你们说，咱们镇里现在可比你们小时候热闹多了，像现在晚间上灯了啊，别提多漂亮了。” 　　姥爷很快将心里的戚戚抛到脑后，兴致勃勃地继续向孩子们介绍着。 　　林华林若他们的姥爷，近十几年没去过小镇以外的地方。他对大都市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年轻时，准确说是他二十一岁即将冬至时北漂到位于北方的京城谋生计时的所见所闻了。 　　以老爷子的角度来看，他们小镇里虽说远远比不上大城市繁华，却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以小镇中心辐射展开，中央商场，中央广场，中央大街，向四周蔓延着还有各式各样的小店铺，卖手机的，卖衣服的，卖吃食的，应有尽有。老爷子生活在这里，不缺吃不缺穿，难怪一直没有同意林母接他到海州居住生活的请求。 　　……话题稍微有点聊得远了。 　　总之每当华灯初上，镇里中央公园延伸到中央大街这一带，就会点起灯笼，办起夜市。夜市里面人来人往，别提多热闹了。 　　姥爷拍拍自己胸前鼓鼓囊囊得口袋，乐呵呵地：“这里面兜，姥爷我特意今天早晨到银行取的钱。你们在晚市上想吃点什么，玩点什么，买点什么，只管和姥爷说。” 　　呃…… 　　他上次用现金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现在这样的网络信息化时代，手机就是钱包，到哪里都可以扫码支付，林华自初中毕业，手机自由之后，可是有段时间没碰过现金了。 　　他抬抬眸，欲言又止。想提醒姥爷注意小偷扒手，却又害怕扫了姥爷的兴致。 　　尽管以林华的角度，他与姥爷接触的时间算不上长，他还是能感觉到自家姥爷是位疼爱小辈热心肠的好好老人家呢。 　　“倒是——林华啊。” 　　哎呦，我这嘴哟。 　　姥爷大喘气，差点又叫错名字：“华啊，咱们去理发店给你剪剪头发，小男生留这么长的头发可不好，得有半年多没剪吧？” 　　他说：“我们镇里新开了家理发店，档次高的很，可不见得比你们海州那里差！” 　　说完老爷子心里还在嘀嘀咕咕，他这外孙子留长（动词）头发，乍一看还真就挺像个丫头。 　　“呃……” 　　热心肠归热心肠，只是老人热心得让林华都有些受罪不了了。 　　林华苦笑，撩开自己额前刘海：“姥爷，我不剪头发是有原因的……” 　　“啥？” 　　姥爷接着街边路灯看清林华额头上的疤痕，当即心疼了：“让姥爷看看，让姥爷看看。这哪个混蛋王八蛋干的？！照你脑袋上打这么狠？” 　　林华嘴角咧咧。 　　你看，他额头上的疤痕，得谁谁觉得是打架斗殴弄的。 　　旁边林若笑得几乎要蹲到地上走不动道地道：“姥爷，他啊，初三那会自己撞到学校单杠铁柱，撞出疤的。要说打也该是他自己打的。” 　　姥爷：“……” 　　林华放下刘海，不想说话。 　　姥爷想想，还是说了：“那长度不剪，型也得理理。把你这两边头发清清，看着也能像是精精神神利利索索的小伙子。” 　　最近一段时间林父林母忙，没顾得上林华的形象。林若也忙着“陪”自己的姐姐大人，倒是想直接给林华理成女生短发。 　　但这样她林若做的那些事情，就要在父母面前露陷。 　　自然林若也没有理林华发型的问题。 　　林华原本是普通男生发型的那种碎发。这半年时间任由头发自由生长，虽然是盖过额头盖住了疤，却的确有些不修边幅的感觉了。 　　虽然林华没觉得不修边幅有什么不好。 　　只要别露出疤吓到小朋友，街上人都觉得他是流氓混混社会闲散人员就行。 　　“那，那行吧。” 第374章 三百六十九章 真相从来只有一个 　　老爷子口中的高档次理发店，不过是六七十平米，四五张椅，三两店员罢了。 　　与海州三中对面，林华林若常去的理发店相差不大。 　　不过比起林若记忆里，十年前小镇里那家仓买客串的理发店，档次的的确确是要高很多。 　　林华推门进去，店内客人七七八八。店员都忙活着不说，还有客人坐在店里休息区等着理发。 　　“老爷子剪头发啊。” 　　听见推门声，似老板模样的年轻人放下手里活回头看。见是李老爷子，当即招呼一声。 　　“您这前面还有俩人，都是孩子头，您等个二十分钟就行。” 　　老爷子明显是这家理发店的熟客，与老板很熟，笑着说：“不是我剪，是给我外孙子剪。” 　　说完，他就把林华推到身前： 　　“你看看这孩子，想留长头发也不说理理型，弄得活像个鸡窝。” 　　林华：“……” 　　老板抬眼看看林华头发：“行。用不用染烫一下？” 　　“你外孙子如果烫烫纹理，让头顶头发稍微蓬松一下，头型能更好看。” 　　老爷子笑呵呵：“都行都行。” 　　林华却赶忙摇头：“不行不行，我妈会打死我的！” 　　林母毕竟是教育体系的领导，做事保守，最见不得的就是学生染发烫发。 　　老爷子看林华，林华看自己妹妹，指指她说：“你看，我妹妹都没说染发烫发呢，我一个男生弄这些算什么？” 　　“而且我们高中学校，一定是不可能允许学生染发烫发的。” 　　林华继续解释道。 　　七月即将过去。宁州一中八月中旬开学，林华可不想到时候被班主任或是教导主任指着头发，勒令他出门理发染成黑色再回来。 　　“那也行。” 　　老板倒没在意太多：“那你们先到那边沙发坐会儿吧。” 　　理发店里没放音乐，理发的客人也少有说话，大多时候只有洗剪吹的声响，气氛平静得甚至有些静默。 　　林华坐到沙发上看看手机，觉得无聊又有些累，索性闭了眼睛。 　　所以说，妹妹、姥爷，甚至是父母大家都在瞒着他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林华本想不去在意，却根本做不到。 　　但综合姥爷和妹妹的表现，他认真思考其间的所有可能性，得出来的结论却全是或许三流都市肥皂剧顾及收视率都不会拍摄出来的荒诞内容。 　　果然还是因为线索太少的缘故吧？ 　　线索越少，中间的不确定性就越大。强行将线索连接起来，得出错误结论的可能性即越高。 　　所以不论如何去猜想都是徒劳无功，如何去猜想都不可能得到满意的答案，应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吧？ 　　只是更多的线索……有没有去探寻的必要呢。 　　林华不禁陷入沉默。 　　“嘿——” 　　就在林华沉默着，被周围环境的静默氛围包裹得稍有迷迷糊糊时，突然有道声音传进他耳朵里来。 　　林华睁眼去看，是位大概十岁左右的孩子站在他身前。 　　孩子的身高刚刚好与缩在沙发里的林华齐平。 　　“有什么事吗……小妹妹？” 　　林华问。 　　这孩子穿短袖短裤，身上却披着长袍类带有风帽，灰黑色类似防晒服的宽松衣服。 　　孩子小巧圆润带有婴儿肥的脸隐在风帽下，两边脸颊被长发遮住，怎么看都应该是女孩子才对。 　　至少在林华的眼里是这样的。 　　“大哥哥，你压到我书包了。” 　　孩子用稚气的声音向他发话。 　　林华这才注意到自己背后正压着别人的书包一侧，而那孩子白白嫩嫩小手也拽着书包的一层背带。 　　林华露出微笑，让让身，将书包拿给她。 　　孩子拽住书包背带的左手顺势将书包拿来，背到身上。 　　就在林华准备闭眼继续小憩等待的时候，那孩子忽然说了： 　　“还有，我是男生！” 　　“——？！” 　　男生？ 　　怎么可能？ 　　惊愕的林华呆呆得忘了闭眼，脑袋里不停不停地回荡着这样的想法。 　　“闺女，咱们走啦。” 　　恰这时。 　　有位白发苍苍，与林华姥爷年纪相仿的老人从理发店洗手间里出来，招呼林华身前的孩子离开。 　　那老人走过来，见到林华姥爷，面露惊讶：“李老头？真巧。你前阵子不是刚剪过头发吗？” 　　“我不理，给我外孙子理理。” 　　老爷子朝林华抬抬下巴。 　　“外孙子？” 　　老人明显是老爷子熟人，而且是很熟很熟的熟人，一脸狐疑地看看林华，也不着急走了，回忆回忆问：“唉，李老头，我记得你家不是俩外孙——” 　　千钧一发之际。 　　老爷子突然打断他：“我这外孙子十几年前就被我家那丫头带到海州生活了，你没见过也正常。” 　　林华：“……” 　　“倒是，这是你孙子，怎么一副女娃娃打扮了？” 　　老爷子转移话题问。 　　“嗨，别提了。” 　　老人脸上写满尴尬：“这不是前两天我儿媳妇和孙子大病一场，高烧不退，镇里医院看不明白，我找阴阳师傅看了看嘛。” 　　老人把孩子赶到旁边，压低声音与老爷子聊：“那阴阳师傅讲我家这孩子是投胎来讨债的。上辈子我儿媳是地主恶霸，把人家黄花大闺女给奸.杀了，这辈子人家就变成孩子来磨人了。” 　　老爷子：“……你信这个？” 　　“我也不想信啊。”老人后怕着鬼鬼神神地说：“但那阴阳师傅做做法事，烧点符咒给他们沾水喝，这第二天病就去了大半。” 　　“这不，人家师傅又给了些符，说这周七天，每天太阳升起前烧掉泡水给他们娘俩喝了，准保药到病除。” 　　老人又说：“这师傅吩咐的，人家前世活到十六岁，这十六岁前得给人家打扮成女娃娃，漂漂亮亮的才行。又说这孩子女命男身犯阴气，成年前打扮成女娃娃，以后成年了也能健健康康没病没灾，少些苦难。再这以后啊，师傅也说了他们娘俩命理相克，是母子之间离得越远越好……” 　　老人陆陆续续磨磨叨叨没完没了。 　　老爷子听得头大：“停停停，那符水里面准是掺啥药了。你也别折磨孩子儿媳了，咱们镇里的医院不行，找时间带他们到海州的医院里好好看看，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封建迷信，搞这些鬼鬼神神的东西？” 　　…… 　　…… 　　…… 　　“竟然真的会有那样离谱的封建迷信啊……” 　　翌日清晨，四点钟不到，林华睡不着了，坐起身来。 　　许是因为夏季炎热，许是因为心烦意乱，总之林华是翻来覆去再也睡不下了。 　　他颓然望着窗外蒙蒙亮的景象，怪异地感慨起来。 　　当然，更怪异的是时至今日，社会如此发达的当下，竟然真的会有人相信那样明显漏洞百出的谎言啊…… 　　林华的眼睛失去聚焦，稍稍陷入了放空的境遇。 　　昨晚理过头发，姥爷带他们兄妹好好到镇里夜市好好地逛了逛。夜市热闹，夜摊小吃很香，妹妹林若塞到林华手里的一把烧鱼丸美味，林华却始终没有办法让自己的心情愉悦起来。 　　那时的他，满脑袋都是理发店里遇到的那对爷孙的事情，以及……自己的事情。 　　当然现在也一样。 　　林华心想，总不该自己小时候也是与他昨天见到那孩子一般无二的待遇吧？ 　　愕然片刻，他不假思索摇摇头。 　　没可能。别说作为高级知识分子的父亲母亲，就是他姥爷看着都不像会信这些鬼鬼神神东西的人。 　　那到底…… 　　“不要再想了，别再想了！” 　　脑袋深处隐隐作痛。林华敲敲自己前脑，不解痛。换到后脑椎动脉附近摁摁，也还是解不了疼。 　　即使想清楚那些事情，也是对今后的任何事情都不会产生影响的吧？ 　　他是林华，是男生。不论过去如何，他现在都是男生，这些事情总该是毋庸置疑的吧！ 　　尽管知道这样做是徒劳无功，但林华还是持续不断地敲着自己的头。有大概五分钟左右的时间过去，他脑袋深处的疼才渐渐退了。 　　真是折磨死个人！ 　　那疼痛，时而如即将被气体鼓破的气球般胀痛，时而又如尖锐钢针在他脑袋里扎十下百下千下，自他在海州三中撞到脑袋开始算起，这糟心事情已经折磨他足足好几个月了。 　　脑部的伤。 　　就像他姥爷教导别人的那样。海州的医院看不明白，省会宁州的总该可以吧？宁州的医院看不明白，京城的医院总该可以吧？ 　　林华一语不发，闷闷杵在床头。 　　再待片刻，他心里所有的不确定猜测虽说不再增加，却全都如同垃圾般在林华脑中堆积，让林华依旧不快。 　　出门走走吧。 　　夏日清晨，该是这边整日里最凉快的时候了，吹吹风兴许能舒服舒服。 　　林华心里想着，推开门，下楼。 　　昨晚他们逛过夜市回来，林父林母早已经睡下。此时时间尚早，妹妹睡着没醒，就是习惯早起晨练的姥爷都没有起床，屋里静悄悄的。 　　林华舒口气，在玄关穿好鞋子。停在门口思索一阵，还是将旁边衣架的防晒衣拿来，披到身上了。 　　这防晒衣不是他的，是妹妹林若的。 　　但只是短时间穿出门用用，趁妹妹回来前给她挂回原位，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对吧。 　　林华不是拿它来遮太阳，更不是主动自愿地穿上女装。 　　而是镇里的环境过于绿色生态。夏季蚊虫颇多，且大多是黑白条纹相间的凶猛蚊子，林华逛夜市回来，左手臂被蚊子咬得肿成一圈，痒痛得他直到后半夜才勉强睡着。 　　粗略算下来，他昨晚能睡到三小时？或许还不到。 　　总之，拿来妹妹的防晒衣挡挡蚊子吧。 　　兄妹体型相近，林华穿着也算合身。他心虚地望二楼妹妹的卧室看一眼，抬脚走出了屋子。 　　外面果然如他所料，清晨的温度比之晚上都要更加清凉。 　　微风徐徐来，林华走到院落里，嗅嗅新鲜空气，心里念着这下应该能缓缓心情了。 　　谁想—— 　　“汪！” 第375章 三百七十章 晨光里，夕阳西下 　　人的记忆，当真是很奇怪的东西。 　　清晨的院落，四下寂静。林华前脚踏出屋没有几步，他姥爷家的金毛犬便像感受到什么似的，跑到他跟前。 　　“汪呜！” 　　金毛犬抬头看他，尾巴欢快地摇。 　　林华本是怕狗的。 　　儿时在海州被狗咬伤脚踝的记忆过于沉痛。即使时至今日，若赶上连绵阴沉天气，他身下撕裂伤的原伤口处偶尔依然会感到丝丝疼痛，这怎能不让林华对狗又惧又怕，几乎要恨进骨髓里。 　　但金毛犬看他的模样—— 　　如此画面，让林华隐约间有种熟悉感。而当他顺着这股熟悉感回忆过去，却模模糊糊地什么都回忆不清，只是觉得自己当下......似乎不再那般厌恶狗了。 　　至少是不厌恶此时蹲坐在他跟前，摇尾巴像是撒娇的金毛犬。 　　应该说没有人会讨厌向自己释放善意的小家伙呢。 　　金毛犬走到林华腿边，亲昵地贴贴蹭蹭。而林华，在最初的肌肉紧张之后松弛下来，试探着摸了摸金毛犬的头。 　　毛茸茸的。 　　明明动物皮毛是要比棉花更要高级的材料。但林华触摸到金毛犬头顶的毛发，下意识感觉这就像棉花般柔软，连着的，他的心都软了。 　　林华在门口前厅的椅子那里坐下了。 　　金毛犬两爪搭住林华的膝盖，顺势依偎到林华怀里，脑袋在他胸膛那里碰了碰。 　　这真的是太奇怪了。 　　林华极目所能见到的，是繁茂得几乎能够遮住天空的树叶，晨光透过树叶点点投影到地面，那边由内紧锁上的铁门，还有从姥爷家宅院直通大门，铺满石子的笔直小路。 　　对林华来讲，他明明是第一次来姥爷家拜访才对。但此情此景，还有怀里金毛犬的温热感觉，的的确确让林华感受到一种熟悉感。 　　就好像—— 　　林华望着远方，眼神里渐渐没了聚焦，迷离了。 　　夏日的晨光亮了。 　　“吱呀——” 　　姥爷穿着粗布衣服，推门出来。见到林华坐在自家门前的模样，张张口想打招呼，看着却愣了。 　　他仿佛如家旁柳树般静止着，悄无声息地注视起眼前景象。 　　林华坐在石椅上，后背稍有弯弯，像是在配合，又像是在与怀里的金毛犬相互依靠。 　　而林华的眼神，是迷离着的。呆呆望向远方，侧脸沐浴在金色晨光里，精致小巧，细小绒毛随着偶尔抚来的微风而微微律动着。 　　该说是美景如画吧。 　　老爷子记得是十几年前了。 　　那时候林华还不叫林华，年纪也小。前些年搬走的老张家金毛犬产仔，送给了他们家一只。 　　老爷子还记得当时林华是有多喜爱这只小家伙！ 　　这金毛犬呐，那几年里林华与它关系甚好，常常形影不离，是陪着亲手给它喂养大的。像平时林母难得买来俄式香肠回来，林华分到一根都能掰开半截喂给金毛犬吃，端是喜爱得不得了。 　　金毛犬也是一有空就溜到林华跟前，伴其左右，陪着他出门玩。 　　只可惜后来—— 　　唉，都说狗通灵性，过去这么多年还能认出来林华是曾经的人呐。 　　“——嘿，起来这么早啊？” 　　“诶？” 　　姥爷冷不丁地打声招呼，着实吓了林华一跳。 　　他下意识甩手，缩在他怀里眯眯的金毛犬也被惊动，离开林华怀里跳到地上，呆萌呆萌地看看姥爷。 　　“啊......稍微有点睡不着了。” 　　林华回答。 　　“是住着不习惯吗？凉席睡着不舒服？” 　　姥爷问。 　　“没有什么不习惯，凉席和棉被都很好很好的。”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与姥爷解释的林华，将原因归结到其他：“大概是因为在城里住空调房惯了，有些不太适应姥爷这里的温度呢。” 　　尽管林华没有带温湿度计过来。但即使是肌肤的粗略感觉，这里晚间室内的温度也应该足有接近三十度。 　　“这样啊......” 　　姥爷若有所思，然后略有领会地嘀咕道：“那姥爷下午到镇里瞧瞧，看看能不能给你们弄台空调回来。” 　　林华：“......姥爷，这，这就不用这么麻烦您了。” 　　他能明显感觉到房间里的很多东西，包括凉席棉被在内都是崭新的物件。凉席舒服，棉被高端，摸着蓬松柔软，盖着远比林华家里自己的棉被合身。 　　想来，这些东西应该已经是让他姥爷很破费了。 　　“哎哎，这哪里话，得让你们孩子住得舒服才行！” 　　然而姥爷到底是将空调这件事情记在心里了。 　　借由这点，林华实实在在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来自老一辈人的亲切关怀。 　　“对了。” 　　姥爷忽然想起自己早起出门要做的正事：“姥爷要去河边钓鱼，咱们中午烧条鱼吃。那河里新钓上来的鱼可比镇里商店买的新鲜多了，你要不要跟着？” 　　钓鱼？ 　　林华想到的是河边常见的泥泞滩。 　　他低头看看自己一身行头。短裤月雾灰，不怕脏。但足底网鞋，上身短袖防晒衣可都是白白净净，白到发亮的。 　　假若沾了泥点...... 　　他自己的衣服还好，素来爱美的妹妹林若一定会怒到想杀了他的！ 　　林华：“姥爷，我这身衣服......还是不去比较好吧。” 　　姥爷顿了下，笑道：“没事没事，姥爷我托人在河边修了栈道，咱们踩不到泥的。” 　　...... 　　...... 　　...... 　　于是，林华到底跟着姥爷出了门。 　　河边有水汽蒸腾，气温要比其他地方更低一些。 　　但依旧闷热，林华被防晒衣裹在里面的肌肤已经冒汗，面料与肌肤之间在汗水的作用下相互贴住，黏黏的。 　　林华本想脱掉妹妹的防晒衣再跟姥爷走。 　　出门时姥爷却抬眸看他：“穿着吧，河边蚊子多。别说，你穿这衣服还挺好看的，和你妹妹买的情侣款？” 　　林华扶额。 　　这就是他妹妹的衣服啊喂！ 　　不过......如果河边蚊子多的话...... 　　算了，是死是活，走一步算一步吧。 　　远方天空已经亮亮堂堂，太阳却还没有完全露出自己的模样，像是难得放假在家，贪睡，迟迟不想起床的孩子。 　　假若可以，难得中考结束，没有任何学业上的压力，林华也想能多睡一会，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怎奈，怎奈。 　　“汪呜！” 　　金毛犬跑前跑后。时而撒欢似地跑到前面，时而又跑回来腻在林华左右，贴贴蹭蹭，蹭得林华小腿直痒。 　　起初林华不情不愿被姥爷带上去钓鱼，是没想着金毛犬会跟过来的。 　　但谁让这家伙黏林华黏得太紧，林华就是想甩开都甩不掉。 　　姥爷笑骂：“这畜生，就这两天最欢腾了。” 　　“欢腾？” 　　林华诧异。 　　“可不是嘛。” 　　姥爷说：“这是条老狗，今年十二岁，差不多相当于咱们人的六七十岁老头了。平时懒洋洋趴在窝里，不是来陌生人都不带动的。” 　　林华：“......” 　　最近几日，林华见到的都是活蹦乱跳的金毛犬，真没想到它已经这样年迈了。 　　姥爷颇有感慨：“唉，老了老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走了。” 　　姥爷的语调稍显凄凉，也不知道是在说自己，还是说金毛。 　　林华听着，心里颇不是滋味。 　　但看老爷子抬头挺胸，扛着渔具拎着捅，大步流星往河边走的姿态，也完全不像是垂暮将朽的模样。 　　到河边的路，全都铺好了水泥。下了镇道，再往河边去，也全都是石块将泥土分离得泾渭分明的小路，虽然仍然有点潮湿，却的确如姥爷保证的那样不会弄脏鞋子。 　　这边气候潮热，恐怕被雨水淋湿过的路面，要到这天中午才可能被放晴出来的太阳慢慢烘干吧。 　　至于姥爷托人沿着河边向里再延伸出去一段的木头栈道，则就更显湿润了。 　　姥爷自夸：“怎么样，我就说不会弄湿鞋子吧？两年前我找人修了栈道，铺了石路，这再来钓鱼都方便许多了。” 　　起初林华还没有在意。 　　现在听姥爷说是自己找人修的石路和栈道，林华想想，还是忍不住问了：“姥爷，您找人在这种公共场所修了道？” 　　“什么公共场所。” 　　姥爷抬头敲了敲他脑袋，直直远方：“这儿，那儿，这些地可是咱们家的，我在自己家这一亩三分地找人修路方便方便怎么了？” 　　呃...... 　　林华突然注意到另外一件事情。 　　他顺着姥爷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到的，正是他来时在火车里看见过的那白色风车，离他大概一两千米的样子，有同样的石板路延伸过去。 　　林华以那里为起点环顾到自家姥爷所指的另一方向那边，粗略算算，似乎他姥爷家的地面积不小啊...... 　　弯曲河道，沿岸着宽阔水田。抬眸望去，田园景象一再延伸，延伸到地平线的边界。 　　“咱们先去风车那边。” 　　姥爷招呼眺望的林华，说：“风车下面是姥爷家仓库，你妈中学那会儿的穿的胶靴，你应该能穿。” 　　嗯？ 　　胶靴？ 　　还是他母亲的胶鞋？ 　　等等，姥爷，你不说是不会湿鞋的吗？！ 　　林华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然而姥爷没再理他，已经继续大步流星往白色风车那里走了。 　　林华无奈，只得跟上。这里延伸向风车的石板路，石板宽，间距却窄，林华想一步一个石板走过去有点困难，最后只得迈起小小的步伐，行走在田间小路里。 　　姥爷回头看他，笑：“你这娃娃，和你妈读中学那会儿的走路姿势一模一样。” 第376章 三百七十一章 解谜游戏 　　林华随姥爷离开的大概半小时后，林若轻手轻脚来到他门口。 　　林若同样没能睡着太久。 　　最近两日，林若过得有些迷糊。当然这并不是迷迷糊糊的意思，而是因为父母不在的短短数日里，陪伴在她身边的一直一直都是姐姐，这让林若激动得几乎要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界限了。 　　或许……有些情况是真的可以与她的哥哥林华说说吧。 　　例如她的姐姐，关于林妤的事情。 　　短暂沉默，林若走到林华的卧室门前，却一语不发地沉默在那里，意识纠结，仿佛陷入弥漫的浓浓大雾中而混沌不清。 　　她曾经几度想要叩响门。 　　但伸向卧室木门的手总在间隔大概五厘米左右的半空中停住。如此再三，最后的尝试时，林若的指尖的确触碰到了木门上的细致纹路，却顺着纹路滑开，无论如何都无法敲出声响来。 　　她叹口气，侧身到二楼走廊的窗边，推开了窗。 　　事到如今，其实包括她在内，父亲，母亲，姥爷，全都在对林华回避着某些重要到的事。 　　说不准，她任性地强迫哥哥穿上女装，打扮成女生模样，根本就是错误的举动吧。 　　如果尘封在车祸事故里的记忆有所松动的话，她的哥哥，林华，一定会悲伤到痛不欲生吧？ 　　假若事情成真，林若能够清晰如镜子般想象出那时的场景。 　　可说到痛不欲生，当年的她难道就不是吗？ 　　年幼时，林若尚且不能完全理解当时医生与父母讲给她听的那些东西。 　　什么畸形，什么姐姐其实应该是哥哥才对，一句句话仿若锋利箭矢，一只一只贯穿林若的幼小心脏，到最后干脆夺走了林若思考的能力。 　　可是。 　　可是…… 　　能够再次让姐姐回到身边的喜悦感，将哥哥打扮成女生陪伴自己的每天，林若都是在这样令她陶醉沉沦的喜悦感之中度过的。 　　或许，单纯的喜悦二字，这样普普通通的词语已经完全无法形容表达她被姐姐陪伴着的时候，心底难以抑制的欣喜之情。 　　欣喜到极致，那些日子里，林若甚至一直一直在幻想着某种几乎不可能成为现实的结局。 　　要是哥哥能再变回姐姐，该多好呐。 　　这一想法反复在林若的脑海里闪现，却又一再地被林若自己否定。 　　就像她现在想敲门和哥哥聊聊天，又犹犹豫豫不敢敲门一样。 　　想听姐姐的声音。 　　想牵姐姐的手。 　　想感受姐姐的体温，想注视着姐姐的眼眸，想要……再被姐姐小心翼翼地呵护在身后。 　　林若唯独不想做的，就是再伤害到姐姐一分一毫。 　　被姐姐手牵手走在镇里街上的那天。 　　以及…… 　　货车失控，向她们飞驰而来，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意外降临，被姐姐拽住手，从背后直接甩走推开的突兀感觉。 　　对于那时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林若至今都记忆犹新刻骨铭心，想忘记都忘记不了。 　　所以林若唯独不能允许的，就是她的姐姐再受到任何伤害，哪怕一丝一毫。 　　咳咳，当然将哥哥打扮成姐姐所造成的一切困扰与不便，就还请她可亲可爱的前姐姐大人，现哥哥大人酌情谅解啦！ 　　“算了，去找哥哥聊些其他事情吧。” 　　林若看看窗外，喃喃自语。 　　她可不希望知道曾经过多的事情，给林华带来更多更多的痛苦。 　　只要在男生青春期到来前，在林华再长开些，长得更像男生前，能保持住现在的现状就已经很好啦。 　　“叩叩。” 　　林若敲门，却没人应。 　　“……” 　　林若停顿一下。 　　现在的时间不算太早……或许是她哥哥昨晚逛夜市逛得太累，还没有起床吧。 　　“哥哥，醒了吗？” 　　林若唤一声，还是没有人回应她。 　　看来应该是真的在睡了。 　　林若轻声微微叹口气。想想，还是将手指搭到门把手上，轻轻向下按压，将卧室门开了小缝。 　　“啊——” 　　卧室里没有人，空空如也。 　　而且林若的惊讶声，在开门的瞬间就被自卧室向外的过堂风吹散了。 　　卧室里的窗户大开着，投射进金黄晨光。 　　该不会是跳楼自杀了吧？ 　　忽然有股糟糕的妄想掠过林若的脑海。 　　然而念头落下的刹那，林若就自嘲似地哧笑自己一声。 　　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嘛。 　　就和经过医生诊断，从姐姐变成哥哥的林华，再也不会变成姐姐一样，根本就是再没任何可能的事情，不是吗？ 　　除非医生误诊。 　　当然，那大概率也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这个时间不在卧室的话，她的哥哥会在哪里呢？ 　　林若走下楼，家里静悄悄的。父亲母亲还在睡，没有醒。姥爷不在，她走出屋在院子里没有见到哥哥和姥爷的身影。 　　就连那只她哥哥从前最喜欢的那只金毛犬都不见了踪影。 　　看来应该是姥爷带着他出门了。 　　林若想到这里，淡淡笑了声。 　　不论过去多久，姥爷最喜欢的永远是他们两人里，更加乖巧懂事体贴人的林……林妤呢。 　　…… 　　……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回家路上，林华自言自语道。 　　直到现在，他的心里都带着丝丝不可思议的余韵。 　　姥爷垂钓上来两条肥硕白鱼，见好就收了，白鱼被装到背篓里，现在还在动来动去地不老实。他跟在姥爷身后，手里握紧很有历史陈旧感的白色塑料袋。塑料袋上落着湿润尘土，随着林华走动摆臂不时将些灰黑印记蹭到洁白防晒衣上，林华都浑然不觉。 　　塑料袋里装着的汽水瓶盖们相互碰碰，哗啦作响。 　　事情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 　　他小碎步，尽可能不弄脏鞋子地走到风车附近的姥爷家仓库时，累得气喘吁吁，坐到仓库里面的椅子当即不想动了。 　　姥爷到仓库里面翻找出自家女儿中学时代穿过的胶鞋出来，用抹布擦擦鞋面上落的灰，回头见到林华晕晕乎乎大汗淋漓的模样不禁笑道：“华啊，你以后得加强锻炼，这点路就走累啦？来，试试合不合脚。” 　　林华尴尬笑笑，接过姥爷递来的母亲胶鞋，换上。 　　母亲的胶鞋，他能穿倒是能穿，只是稍微有些挤脚，如果能再大一号就好了。 　　林华站起来时，鞋头的坚硬触感让他忍不住皱皱眉。 　　“合脚吗？” 　　姥爷问。 　　“还行。” 　　林华答。 　　姥爷倒也没想其他，只当林华是走得累了，说一句等林华休息好再到河边找他后，就留林华在仓库里，自己先行拿好渔具和仓库里的折叠椅离开了。 　　来钓鱼也好，在仓库里稍微休息休息也好，这些本该是平淡无奇的乡间日常才对。 　　然而—— 　　“汪呜！” 　　那只金毛犬。 　　在林华身边腻腻蹭蹭，又到仓库里跑跑转转，竟然跑到仓库里面叼出一只小巧水壶跑回到林华身边来。 　　说起他姥爷家的仓库，是那种半沉式的地下构造。仓库里不会黑，四周有地面上的窗户可以透风透光进来，照亮里面的一应木制家具，显得别致精巧。 　　刚刚下来仓库时，姥爷还在与他自夸：“你瞧瞧，这里面的物件可都是我自己买来木材，自己做出来的！” 　　“要不是运输不便，像床，像衣柜，我都能给你们量身定制出来送到海州去用，哪里还需要跑到商场花大价钱买。” 　　林华这才意识到自家姥爷似乎是有些木匠手艺。 　　就像他朝思慕想的女孩郑梓妍会服装设计会缝制，好些自己穿得衣服都是自己亲手做的一样。 　　而且似是因为姥爷常来的缘故，仓库的许多东西都历久弥新，少有积灰的。 　　唯独金毛犬给林华叼来的水壶，应该是因为堆放许久没有人使用的缘故，粉色塑料壶身已经褪色泛黄，上面一层厚厚灰尘覆盖，应该是擦不出来了。 　　“这是……给我的？” 　　林华疑惑了。 　　金毛犬自然不可能听懂林华的话。它将水壶放到林华脚边，随后就跑上仓库楼梯，跑到地面，回头向他欢快地叫。 　　就像是要领着他到什么地方一样。 　　林华：“……” 　　他将水壶拿起，指尖沾了灰。 　　事到如今，其实林华一早就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寻常。 　　姥爷对他的态度，还有这只姥爷家的金毛犬与他很熟，像是完全将他当作主人的模样…… 　　果然，他脑海里会偶然浮现出的车祸场景根本不是假象，而应该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 　　他在那次事故里遗失了记忆。 　　那…… 　　林华思索间，金毛犬又下到仓库地面，跑到林华跟前，用鼻尖碰了碰林华的腿，痒痒的。 　　“汪——” 　　“好啦好啦，我跟着就是了。” 　　所以金毛犬要带他去的地方，应该是他曾经与这只金毛犬常去的地方，说不定会有什么特殊意义呢。 　　想到这里，林华竟然稍微提起了些许兴趣来。 　　这就像是在玩什么解谜游戏一样。 　　而游戏的谜底究竟会是什么呢？ 　　该不会是曾经的他其实是女孩子吧？ 　　忽然有股不切实际的妄想掠过林华的脑海。 　　“呵。” 　　念头落下，林华哧笑自己一声。 　　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嘛！ 　　自己的身体究竟是什么样的，林华比谁都清楚。不论身体如何适合打扮成女生，他都是带把的，“把”能硬能那什么——总之，怎么想都不可能曾经是女孩子吧？ 　　（郑梓妍此时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第377章 三百七十二章 塑料袋 　　“啊……” 　　随着太阳升起，夏季早晨渐渐变得燥热了。 　　“呼——呼——呼——” 　　有风抚过，旁边白色风车缓慢转动，为沉寂的环境添加了些许声响。 　　林华隐在风车的影子下。 　　他注视着跟前的地面，眼睛一眨不眨。 　　金毛犬带他来的地方，的确像是很有意义的样子。 　　风车那边，是片葱郁树林，那里不再是林华姥爷家的地方。风车这边，沿着溪流向下，就全属于林华姥爷家。 　　白色风车就像是这两者间的分界线。 　　“哗啦。” 　　风车底下，有经风吹日晒都没怎么降解的白色塑料袋一角，稍微露出地面，被风吹动。 　　金毛犬在林华脚边与河边之间来回欢腾地跑，像是想要引他到河边去，再回来。 　　到底是什么样的意思呢？ 　　这一疑问充斥着林华的脑袋。 　　林华今天，本就因为睡眠不足，脑里稍有些混混僵僵的。早晨在姥爷家庭院里静坐，他又似是回想起什么，却回想不清，脑袋的思考能力将将就要接近极限。 　　假若不是被金毛犬吸引住兴趣，林华这时，想来应该已经在姥爷家的仓库里趴桌小憩了。 　　但即使如此—— 　　林华捏住水壶，将水壶捏得紧紧。他越是看那除开塑料袋外全都平淡无奇的泥土地面，就越觉得自己在接近真实。 　　晨光被风车遮住了。 　　风车砖瓦结构的两边际线，被晨光照亮，清晰可见。 　　侧岸周边，姥爷家整整齐齐种植好作物的宽阔水田。 　　还有那边的树林。 　　此间所有的情景，让林华倍感熟悉。然而当林华如清晨时候那般回想记忆，却又任何事情都回想不起来。 　　这种感觉，让林华忍不住地心情沮丧。 　　“呜——？” 　　金毛犬见林华始终没有动，于是迈着缓缓小小的步伐再回到林华跟前，蹲坐下来，眼神疑惑地抬头看他。 　　林华下意识地摸了摸金毛犬的头。 　　就在这刹那间—— 　　人的记忆，本就是被研究透彻得甚少，时至今日也很难说清道明的东西。 　　有些做过的事情，见过的事情，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即使被遗忘了，也很有可能会在某个不起眼的瞬间，突然回想起来。 　　林华的心间，陡然出现一股无法名状的压迫感。 　　压迫感抵在胸前，让林华虽然没回想起什么，却明明白白地有了不可名状的感觉—— 　　这里，对他很重要。 　　即使封存在记忆之中再久再久，对林华来讲都是很重要的东西。 　　“——送给你了！” 　　耳边似乎出现了妹妹年幼时的稚气声音。 　　林华蹲下了。 　　他伸手捏住塑料袋，稍用力地拽。力气确实稍微施加一点，那塑料袋的边角就随林华的手劲被撕裂开了。 　　能明显感觉到阻力。 　　这里的湿润泥土下，应该埋着什么东西。 　　或许……应该是埋着曾经的他自己亲手藏起来的东西！ 　　如果他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话。 　　如果他真的是在那次祸事里遗失了什么重要回忆的话！ 　　…… 　　…… 　　…… 　　“啊……还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剩下呢。” 　　林若在林华的房间里翻找许久，除了林华带来的个人物品，以及被他们姥爷暂且堆放到衣柜里的老旧被褥外，再也没其他任何东西了。 　　“真好呢，都烧掉了呢。” 　　林若走到床边，盘腿坐下，摆摆头，目光静谧，感慨着。 　　她还记得当年的自己，为能够留下些属于姐姐的东西，与母亲发生了不小的争执。 　　但既然要做到的，就是消除掉她姐姐之前所有的生活痕迹，林若林华他们的母亲哪里可能会妥协让步呢。 　　就连最后那年，母亲花大价钱找来裁缝给他们量身定制的双子装，那件碎花连衣裙，都应该是被母亲随着那些一堆一堆的东西烧掉了，只剩下林若自己的孤本。 　　诺，就是中考前夕，林若找到海州第一百货大楼顶层那位裁缝，按照林若自己手里的碎花连衣裙孤本复刻出来，送给林华的那件。 　　至于其他东西，哪怕是她送给姐姐的心爱礼物，应该也已经付之一炬了吧？ 　　话说，那还是她耗费大半年的时间，好不容易凑齐攒出来的。 　　“要是我与郑梓妍的关系好些，能拜托到郑梓妍的母亲的话，一定能把那时候的连衣裙完全复刻出来吧？” 　　话落，念止，林若浅浅笑笑，不再说话了。 　　别说外班的她，即使是曾经向郑梓妍递过情书的她哥哥，与郑梓妍的关系都应该谈不上亲密吧？ 　　念再起，林若还是在笑，慢慢低下头了。 　　明明那年，她亲爱的前姐姐大人，现哥哥大人，还对幼儿园大班里的那酷酷小男生痴心不已呢。 　　真是世事弄人。 　　也不知道，哪天假若她哥哥真的记起曾经的事情，会怎么面对现在的自己呢。 　　还会对郑梓妍那女孩念念不忘吗？ 　　林若笑着挑挑眉。 　　“叮铃铃——” 　　床边木柜上的手机却响了。 　　林若拢拢被子，侧眸看去，才发现她哥哥林华出门时没把手机带在身上。 　　就连客串闹钟负责叫醒的智能手环，也被林华摘下留在手机身边，此时随着手机闹钟响起一齐震动起来。 　　林若奇怪：“这究竟是做什么去了，手机都没有带？” 　　平日里，她哥哥林华从来是手机不离身，一直没给她见过。 　　不过七点钟的闹钟……说起来，这还是林若以生活费作为诱惑（胁迫），与她哥哥约定好的“服侍时间”呢。 　　嘛。 　　所谓服侍时间，指的就是林华要穿着女装，在早晨七点钟后走到附近早餐店买回早餐，再回到家里喵喵叫着叫妹妹起床的事。 　　父母回来，带他们来小镇里探望姥爷，这约定自然只能暂时中止。她哥哥林华没有当机立断地删掉闹钟，到今天还保留着，的确让林若倍感吃惊。 　　诺，就连闹钟标签都写着“生活费啊，林华。生活费啊，林华！坚持住啊！”。 　　林若见到后，禁不住扑哧笑出声。 　　虽说她的确更喜欢姐姐大人。但有些时候，林华作为她的哥哥大人……有些时候似乎也蛮可爱的呢！ 　　林若抬手给手机闹钟关掉。 　　然而林华的手机，连接手环，设置了蓝牙手环自动解锁。于是随着林若手指划过屏幕，手机锁就自然而然地被解开了。 　　“诶？” 　　林若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就被锁在屏幕里了。 　　有种窥探到至亲之人秘密的情感猛然涌上她的心头。 　　林若深深呼吸一口气，稍稍停顿思考，最后还是将哥哥的手机拽住，握在手里，拿到了距离自己更近的地方。 　　虽然，林华的手机，是林若做妹妹的提供资金买下来的。 　　后来借着“中考成绩优异，被宁州市第一中学录取”的奖励，林华拿到母亲交给他的两千元手机购买款，就将这部手机给从地下成功洗白到地上了。 　　当然，有父母在的时候，林华从来都是给手机戴上黑色手机壳来用的。 　　手机本身的配色，是仿若一波波青蓝浪花，轻柔拂过淡淡暖粉的沙滩般，颜色由青到粉渐变的。 　　美轮美奂，特别适合拿给女孩子用，嗯。 　　顺便提一句，母亲交给林华用来买手机的两千元，也被妹妹林若要到手里，暂时代为保管了…… 　　咳咳！ 　　总而言之，与手机相关的所有事情都暂且放到一边！ 　　尽管这手机是林若提供资金买来的。能见到手机里面的内容，对林若来讲却仍然是第一次。 　　要不要……看看？ 　　林若想。 　　她尽可能让自己的心境保持冷静，握着手机的手还是克制不住地颤抖了。 　　要不要看？ 　　要不要探究探究她的哥哥，是不是在嘴上说着不敢，背地里其实和郑梓妍那女孩聊得甚欢？ 　　毕竟她哥哥林华可是有前科，能公然递出情书的勇者呢！ 　　（郑梓妍：？？？） 　　心里仿佛被挠着瘙痒着一般，林若反反复复地犹豫片刻，就当她下定决心准备看时—— 　　“林华回来啦？” 　　楼下传来母亲的声音。 　　林若被惊到，下意识松手，哥哥林华的手机当即失去制约，掉落到地上，咣当一声。 　　哥哥回来了？ 　　林若也顾不得手机有没有摔坏，直接捡起来简单擦擦灰，放到木柜上，人轻手轻脚地就出了卧室。 　　“昨天晚上你姥爷领你到镇里理发了？这发型挺不错，显得小伙子比以前帅气多了。” 　　她刚出门，就见到起床的母亲正与回来的哥哥说话。 　　“嗯，嗯。” 　　哥哥似乎心情不算太好，说话得稍显有气无力。 　　“表情也精精神神的，别这么垂头丧气！” 　　母亲越看林华的新发型新形象，越觉得顺眼耐看，唯独表情有些太不好了。 　　“跟姥爷出门发生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母亲问。 　　话说回来，刚刚林华他姥爷钓鱼回来，兴致勃勃地到厨房处理鱼去了，一定要亲自下厨不可，准备早餐的母亲这才无奈离开厨房的。 　　“没事。” 　　林华的声音平静，却掩不住的疲惫。话语落，又捎带修正修正自己的言辞：“就是昨晚睡得不太好，早晨睡不着，还被姥爷拽出门了……” 　　说着，林华还抬抬自己手腕，稍微拽下些防晒衣，露出那里被蚊虫叮咬得像是天然智能手环的可怜模样做做说明。 　　“那……你就先回去睡会吧。” 　　母亲理解：“你姥爷烧鱼，得一会才能好。” 　　“嗯。” 　　林华像是困倦，一步一挪地望二楼去了。 　　林若：“……” 　　二楼走廊，林若站在那里，呆呆看着走上来的哥哥。 　　老实说，虽然对自家哥哥更加男性化的外观有些不甘心。 　　但此时林华的侧脸映在金黄晨光下，鬓角头发剪短，顺下来衬着脸型，再搭配身上洁白防晒衣，到真的是很有青春帅气的帅哥气息。 　　等等—— 　　防晒衣？ 　　那不是她的衣服吗？！ 　　林华像是漂浮，仿佛幽灵般途径林若的身边，就是见到自己妹妹都简单一句：“妹妹醒了”，就再没下话，闪身进屋了。 　　林若的目光先落在他的身上，再落到他的洁白防晒衣上，最后落在防晒衣腰间的灰尘点点，还有林华手里那袋哗啦作响的塑料袋上。 　　……等等，那塑料袋？！ 　　“姐——哥哥！” 　　林若冲进卧室：“你那塑料袋是从哪里来的？！” 第378章 二百七十三章 郑梓妍：我才是主角！ 　　按照古老文化的二十四节气，今天该是立秋才对。 　　但依照郑梓妍去年在海州的经历而言，与海州同省，作为省会的宁州想要立秋就能见到秋天，着实是未免有些太过天真了。 　　夏日的余韵犹在，秋季天高气爽的那种闲适气息，恐怕是要到十一小长假后才能将将体会到了。 　　这日，郑梓妍带着格外焦躁而沉郁的心情缩在卧室里。 　　当然，郑梓妍情绪不佳的原因，不全是因为湿热天气。 　　还有—— 　　“啊……” 　　柔软皮尺环绕过胸前，郑梓妍似是叹息地出了口气。 　　她顿顿，胸前那里的柔软也跟着顿顿。 　　“果然是又……又胖了。” 　　郑梓妍无奈。 　　事到如今，虽然她已经习惯了女生的身份。 　　但对于“曾经是男生，现在却变成女生了”这样的事情，时至今日，郑梓妍心底仍然是有着丝丝不可思议的余韵。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呢。 　　也不知道她身边周围，还会不会有类似她这样情况特殊的人呢？ 　　应该是不会有吧。 　　郑梓妍心里念着，手臂垂下，手里软尺也随着垂下来，无精打采地贴着她大腿的侧边肌肤。 　　最近一段时日，她是越来越厌烦自己的身体状况了。 　　蓬头垢面光脚站到落地镜前，郑梓妍吊起眼睛看镜子里面的自己。 　　有母亲卡塔琳娜陪在身边，郑梓妍依据服装设计图绘制纸样时，有了能够把关的人，按理说应该能绘制得更加得心应手，游刃有余才对。 　　然而—— 　　绘制纸样不比绘制服装设计图时的那样写意。因为纸样的下一步就是按部就班地按照纸样来剪裁缝制衣服，所以纸样里面的一切数据必须精准，再精准，直到不能再精准为止才行。 　　郑梓妍抬起没拿软尺的手，摁摁自己胸前。那里随之便轻轻下陷，很是柔软。 　　郑梓妍脸红。 　　这里。 　　尤其是这里。 　　因为起伏的原因，绘制纸样的时候总需要变动线条来迎合这里，这样依据纸样剪裁出布料，再缝制而成的衣裳才能贴身合身。 　　可惜。 　　这里需要注意的线条实在太过微妙。郑梓妍稍有不慎就会画错，而画错之后想要更改更是难上加难，有些时候改到最后，整张图纸都会被铅笔痕迹擦来擦去弄得灰漆漆，纸样没法用了，只能全部都推倒重画。 　　果然还是平整些的身材更适合（方便）绘制纸样呢。 　　果然还是男孩子的身体更方便呢。 　　唉。 　　郑梓妍昨晚可是改纸样改到凌晨两点钟，始终没有改好不说，纸样到最后甚至黑乎乎一片，完全没有办法再用了。 　　简直要气死人了！ 　　“不是胖了，宝贝那是成长了。” 　　旁边母亲卡塔琳娜端坐在缝纫机前，将缝纫机踩得哒哒作响，边给做给自己女儿的牛仔裤锁边，边眼睛里带着笑地说。 　　“嗯……” 　　郑梓妍有意无意地应了声。 　　“胸围多少？” 　　母亲问。 　　郑梓妍到写字台那里用纸笔写上数字，递到母亲身边，并不打算深聊这个话题。 　　她嘀嘀咕咕：“我宁可希望这里不要成长。” 　　然后，卡塔琳娜就听见自己女儿不停不停地叹息。 　　卡塔琳娜眯眯眼，还是带着笑的：“相比身材，优先考虑服装设计的确是好事。但绘制纸样可以熟能生巧，宝贝更应该正视自己的女性魅力才是。” 　　“嗨，嗨……” 　　郑梓妍微微地点头。 　　或许正是因为熟能生巧，沉浸在时装行业三十多年的她母亲，才能绘制纸样绘制得那般行云流水吧。 　　她凑到母亲身边，看着母亲用深褐色的纱线将剪裁好的牛仔布料缝制在一起。 　　实际上，自从卡塔琳娜有自己的服装品牌和服装工作室之后，就很少有亲自动手的机会了。 　　大多时候，她都是提供服装设计图和纸样，其他事情全都交给其他人来处理。唯有涉及到服装展览这类重要场合时，卡塔琳娜才会亲自动手缝制。 　　当然，所有给自己女儿的衣服，也都是卡塔琳娜亲手缝制的。 　　郑梓妍看着母亲手脚并用控制着缝纫机，针线打打点点，所有的针脚全都整整齐齐严丝合缝，透着严谨。 　　即使她们母女缝制衣服使用的都是同一台缝纫机，母亲卡塔琳娜的缝制水平也要比她强多了。 　　曾经年轻时候在裁缝店里积攒下的缝纫手艺，卡塔琳娜可从来就没有丢过。 　　“嗒。” 　　郑梓妍注意到一直频率一致的母亲顿了下。 　　在给牛仔裤的裤脚缝制圆边时，似是因为布料过于硬实的缘故，卡塔琳娜借助机器的惯性没办法完成走线，只好上手辅助了。 　　“这次的布料很硬吗？” 　　郑梓妍问。 　　“是有点硬呢。” 　　卡塔琳娜歪歪头，疑惑：“按照布料配比的话，不应该出现这样的问题才对。” 　　这批牛仔布料，是远从欧洲那边邮寄过来，卡塔琳娜委托自己的工作室发出请求，特别定制出来的。 　　“理论与现实果然是有差距呐。” 　　考虑到女儿初到宁州，等天气凉爽些之后，应该会有到附近山山水水到处走走游玩的机会，卡塔琳娜在着手给她制作些适合秋冬穿着的耐磨衣服。 　　比如这条牛仔裤的用料—— 　　考杜拉面料，具有优良的耐磨耐久性。莱卡弹力纤维和T400系列弹力纤维能够保证布料具有一定程度的四面延展性。 　　至于大力马防弹纤维则能尽最大可能地保证布料的耐撕裂性能。 　　最后才是斜纹牛仔布。 　　按理说，以上这些材料混纺而成的布料，应该是结实厚实而不失柔软，柔软又不是挺阔的才对。 　　怎奈实际出来，这布料结实是足够结实了。卡塔琳娜开过刃，磨得锃亮，剪裁大多数布料都咔嚓咔嚓应声而开的剪子，在这牛仔布料面前却败下阵来，里面的纤维牵扯住布料，藕断丝连得根本没有办法一剪子剪开。 　　估计郑梓妍就是穿着它缝制成的牛仔裤，整日整日剧烈运动都不用担心在两三年内会把裤子撕裂开。 　　但弹性嘛…… 　　“弹性倒也勉强还好……”卡塔琳娜想想：“只是如果再添加一定比例的氨纶会不会更好些呢？” 　　郑梓妍听得头大。 　　对于郑梓妍来讲，她的的确确喜欢布料，喜欢制作衣服，却着实对布料怎么生产来的不感兴趣。 　　“啊……” 　　她打了打哈欠。 　　现在是早晨七点钟。 　　郑梓妍是被自家母亲咔哒咔哒的缝纫声音给吵醒的。 　　四下望望，她眼前这里是平台缝纫机，正被母亲用着。她床铺对面，人台，熨烫机，包缝机，钉扣机之类一字排开，房间里堆满各式布料，那边衣柜里挂满成品半成品的衣服，东西太多，粗看下眼花缭乱，有新鲜布料的香，赫然已经差不多可以算得上超迷你的小型服装工作室。 　　也亏宁州市委安排给郑权的宿舍足够大，否则郑梓妍的房间哪里摆得下这么多专业东西。 　　原本，卡塔琳娜是想将女儿隔壁的卧室改装成服装工作室的。 　　但郑梓妍心心水水念着不该让自己的好友魏莱双休日在宿舍里受苦，说什么也要将旁边房间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卡塔琳娜也就再没什么办法了。 　　“宝贝先去洗漱，打理打理头发吧。” 　　一边的裤脚弄好，卡塔琳娜暂停下手里的活，抬头瞧瞧她，戏虐道：“头发乱得都像真的炸毛猫咪了。” 　　郑梓妍：“……” 　　郑梓妍不喜欢自己的母亲提到有关猫咪，猫娘的任何事情。 　　最近一段时间，宁州气温依旧炎热。郑梓妍和母亲都不愿出门，于是八月中旬开学前这段短短时光，郑梓妍每日的日常就是沐浴在母亲的光辉下，清晨准时被母亲“吵醒”，等待远渡重洋邮寄过来的服饰材料快递，然后跟着母亲绘制服装设计图，绘制纸样，做衣服，直到明月高悬，撑不住睡着。 　　当然，每当父亲郑权晚上忙到没空回来时，郑梓妍都会被自家亲妈当作猫咪来养。 　　照片视频拍了三千多张，卡塔琳娜那128GB存储的手机都要满了。 　　但郑梓妍不喜欢又有什么办法呢？ 　　那边衣柜里母亲给她亲自缝制好的那些衣服可都是实打实的，超级香。 　　于是郑梓妍的每日每日都这样过得异常充实。忙得晕晕乎乎时，郑梓妍就是连与樱小路露娜她们一齐玩游戏的事情都稍有顾不上了。 　　“穿上衣服再下楼，被别人见到就不好了。” 　　母亲叮嘱她。 　　“……嗨，嗨。” 　　郑梓妍这孩子，测胸围脱了睡衣，现在身上只有内裤那一点布料遮着，却抬脚就要往楼下走。 　　她被母亲叫住，只好回头拽来睡袍披在身上，然后在背后腰间轻轻打了蝴蝶结。 　　卡塔琳娜看看女儿，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最后却什么没有说出来。 　　反倒是郑梓妍这下也不下楼了，而是来到缝纫机旁边的梳妆台，与母亲差不多并肩而坐，拿起梳子默默梳理着头发。 　　“要开学了呢。” 　　郑梓妍说。 　　“是啊，要开学了。” 　　母亲回应她。 　　宁州一中这月中旬开学，郑梓妍还剩一周的假期能待在家里。安特卫普设计学院那边九月开学，卡塔琳娜还能陪自己女儿不到三周。 　　“妈妈再回来，应该就是来年一月，放寒假的时候了吧？” 　　郑梓妍说着，也没等母亲回她，继续道：“星期日到星期四封闭在学校里，只有双休日能回家的全封闭式管理，而且还是四人一起地住在女，女生宿舍里……我真的能适应吗……” 第379章 三百七十四章 录取通知书 　　虽说郑梓妍不清楚自己能不能适应即将到来的女寝生活。 　　但至少现在，购物中心开足的空调冷气还是让她倍感舒适的。 　　毫不隐瞒地说，郑梓妍超喜欢有空调的地方。 　　新家是有安装空调的。自家里出来，步行大概五分钟就能走进冰冰凉凉的地铁站，然后乘坐地铁一路吹着冷风，再煎熬小小一段路就可以直接抵达宁州最繁华，消费档次最高的购物中心了。 　　这可比去年郑梓妍还在海州时，八九月份夏天时候被魏莱叫出门逛街的体验提升了不止一倍。 　　“也不知道学校的宿舍里会不会有空调呢。” 　　郑梓妍买来小份冰淇淋，边吃边念。 　　如果学校宿舍里能够安装有空调的话，那郑梓妍觉得自己未来三年的高中生活一定会倍感幸福的。 　　“说来也是——” 　　母亲陪着她，走过购物中心一段段光亮光亮的白色地板，足底微微留下灰黑鞋印，紧接着就被勤快的保洁人员骑着清洁车擦干净了。 　　外面大雨倾盆下着。 　　卡塔琳娜抱怨：“再有一周就开学了，宁州市各高中的录取通知书还没有下来，真不知道这些人一天天都在忙些什么。” 　　郑梓妍听见，无奈耸耸肩。 　　被宁州一中录取的消息，是宁州一中的工作人员亲自打电话到郑梓妍的父亲郑权那里确认的，假不了。 　　但录取通知书迟迟不到，总归是让人觉得难以安心。 　　今天，海州那里阳光明媚，宁州这里却在下雨。大概应该是昨天笼罩在海州那里的冷空气吹拂到宁州上空了。 　　难得阴天，没有太阳。难得相比之前稍显清凉，卡塔琳娜也不再缝纫衣服，而是带着女儿来购物中心这里买些住宿生活必备的日用品。 　　虽说全封闭式管理的学校，学校里一定是有自己的商店的。但卡塔琳娜仅仅稍微想想就能大概猜到开学那天，学校里商店会拥挤成什么样子。 　　而且，那种学校里的商店，商品质量与档次应该是不会太高吧？ 　　宁州一中又不是所谓贵族学校。 　　这样想，卡塔琳娜觉得还是带女儿来提前备齐生活用品，开学直接带去宿舍比较好。 　　毕竟，这可是郑梓妍第一次完全离开父母身边，去体验集体宿舍生活呢！ 　　卡塔琳娜做母亲的怎么可能不上心？ 　　只是…… 　　没有录取通知书，没有学校简介，卡塔琳娜就连宁州一中最基本的宿舍信息，例如床铺的长宽都不清楚，就更别提想要提前给自己女儿买好床垫被褥之类的事情了。 　　话说回来，郑梓妍的父亲，郑权同志之前不是有到宁州一中视察过吗？ 　　嗨，别提了。 　　他老人家当时视察宁州一中，虽说不能算走马观花，但也绝不可能细致到连床铺的精细尺寸都询问清楚。 　　卡塔琳娜郑梓妍她们母女从郑权口中得到的，也就是四人寝室，上下铺，写字台带衣柜，床铺应该两米长，宽度大概一米多些罢了。 　　卡塔琳娜有心吐槽自己丈夫，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好。 　　于是现在只好尽可能，力所能及地买些东西，其他暂且先委屈委屈自己女儿，等开学之后再说了。 　　“录取通知书的事情，改天真应该让你爸爸去问问教育部门的同事。” 　　母亲还在絮叨。 　　她们母女转过一个小拐角。 　　冰淇淋吃完，郑梓妍折折用来垫冰淇淋甜筒的纸皮，扔到垃圾箱里。而后将左手拎满的大包小裹匀些到右手上。 　　郑梓妍扬扬有些发酸的脖子，侧眸用余光悄悄看看头顶的白色荧光灯。 　　荧光灯整整齐齐排列，一盏盏坠在购物中心的天花板上，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被荧光照射出影子，投到地板上。 　　郑梓妍还记得。 　　同为购物中心的地下商场，海州那里的商场与宁州这里就没有办法相比较了。 　　海州那里，抬头望去，穹顶没有吊棚，也没有任何的装饰，连接荧光灯的电路走线，固定荧光灯的钢筋铁架，全都不做任何掩饰，就那样真真实实地摆着。 　　该说，省会到底是省会呢。 　　“妈妈，咱们还需要买点什么吗？” 　　郑梓妍问。 　　“还需要点什么……”母亲苦恼地摆摆头：“也实在是没什么好买的了。” 　　实在没什么好买的，就是最好的了。 　　郑梓妍心里泛起嘀咕。 　　虽说能暂且缓缓服装设计，来购物中心逛逛街，吹吹空调也算是放松。但对于郑梓妍来讲，与母亲一齐出门逛街得久了……再放松的事情都会变成煎熬。 　　诺，看看郑梓妍手里的大包小包，给她雪白手心都勒出红痕了。 　　“那咱们就先回家吧——” 　　“叮咚叮咚。” 　　正当郑梓妍出声，准备建议结束这次购物，回家歇歇脚的时候，郑梓妍自己的手机却响了。 　　“外面下大雨，咱们怎么也得等到雨停停才能走——” 　　卡塔琳娜的话音也还未落。 　　郑梓妍小脸苦苦。 　　能知道她电话号码，打给她电话的人，总共就那么几位。 　　父亲母亲不算，也就魏莱，迪特琳德-茨威格特，樱小路露娜，还有她的山吹八千代小妈妈（大雾）了。 　　（山吹八千代：我才二十几岁好吧？！） 　　这几位，不论是谁的电话打进来，郑梓妍都不忍心不接。 　　而且这个时间的话……应该是回到海州刚刚下高铁的魏莱打来的吧？ 　　刚刚匀到左手的包裹，郑梓妍甩甩手，只好再递给右手。 　　然而等郑梓妍腾出手，翻来手机低头看看，却发现打进手机里的是位宁州市本地的陌生号码。 　　陌生号码？ 　　或许是推销广告之类的吧。 　　最近类似的电话，郑梓妍的确接到过两三次。 　　郑梓妍心里想着，挂断电话，不打算接。 　　然而谁想她挂不出两三秒，这宁州市本地的陌生电话就又打进来，锲而不舍的。 　　郑梓妍无奈，接了。 　　手机那边传来年轻男声：“喂，您好，请问是郑梓妍吗？” 　　男声讲的是宁州气息十足的塑料普通话。郑梓妍听得眉头直皱，勉强能听懂大概。 　　是能叫出她名字，她还不认识的人。 　　“我是，请问您是？” 　　郑梓妍说。 　　男声继续说：“我是邮政快递的快递员，这里有您的邮件，不知道您在不在家，方便签收吗？” 　　“邮政快递？” 　　郑梓妍眼神懵懵，就连声音都是同样懵懵。 　　最近郑梓妍接到的快递也很多。 　　但所有的快递，都是她母亲卡塔琳娜招呼自己学校那边的服装工作室，与厂商联系定制好布料，远渡重洋邮寄过来的国际快递。快递上留下的全都是卡塔琳娜自己的联系方式，从来没有快递员将电话打进郑梓妍的手机里过。 　　“这个……” 　　郑梓妍迟疑两秒，仿佛回想都不记得自己这段时间有在网络上买过东西。 　　忽然。 　　她的脑袋仿佛过电一般，身体都跟着颤颤。 　　不会……又是樱小路露娜那家伙蛊惑她的山吹八千代姐姐，又给她量身定做，不远千里邮寄过来的羞耻衣服吧？！ 　　就好比那套猫娘装。 　　郑梓妍下意识用余光瞧瞧母亲，却发现自家亲妈听到邮政快递后，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那嘴角向上弯弯的弧度，她是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 　　妈耶！ 　　郑梓妍的小小心脏当即咯噔一下。 　　她看看购物中心窗外滴答滴答往下砸的倾盆大雨，觉得小哥敬业的同时却慌了神：“这个，我在外面，要不您先放到市委宿舍的保卫处吧？” 　　原本，按照市委宿舍规矩来说，不论快递还是外卖，全都是要统一交到市委宿舍大院保卫处那里，然后再由保卫处的工作人员派送到个人家里的。 　　市委宿舍封闭，郑梓妍听父亲讲这是处于安全角度考虑才会有的决定。 　　作为宁州市本地的快递员，应该不会不知道这点才对。 　　“小姑娘——” 　　电话另边也是雨声不断，哗啦哗啦。 　　快递小哥苦笑：“您的快递是同城件，是宁州一中的录取通知书，这还真得您亲自签收才行呐。” 　　“呃……” 　　郑梓妍揉揉额头：“要不您先到保卫处那里躲躲雨吧？我这就回去了。” 　　“哎，谢谢您理解啊！” 　　电话挂了。 　　郑梓妍抬眼看看母亲。 　　母亲也看她。 　　“是什么快递呀？” 　　郑梓妍心不虚了，腰杆挺直，理直气壮地：“是您刚刚还在念叨的宁州一中录取通知书，咱们先回家吧，人家快递员还等着咱们呢。” 　　“而且妈妈，我真的是有点累了。” 　　郑梓妍苦着脸。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母亲卡塔琳娜找不出任何破绽的完美理由。 　　卡塔琳娜点点她额头：“不喜欢逛街就直说，找那么多借口作什么？” 　　郑梓妍嘿嘿笑，不解释，摸摸鼻子。 　　她不是不喜欢逛街。 　　走走逛逛，看看瞧瞧，欣赏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然后把自己喜欢的东西买回家里，郑梓妍是喜欢这样的感觉的。 　　只是逛街逛到腰疼背痛脚麻手酸软就得不偿失了。 　　郑梓妍归家心切，放好手机，拎起所有买好的东西，健步如飞穿过自动门往购物中心外面走。 　　母亲跟在身后，调侃她：“这不是还很有精神么？” 　　郑梓妍顿顿，尴尬笑笑：“不能让快递员等太久嘛，外面还下着雨呢——” 　　事情就是这样巧。 　　她被母亲拽着逛街两小时都一直下不停的雨。 　　就刚刚还在下的雨。 　　等郑梓妍走出购物中心，倏尔就停了。而后云朵飞速飘远，阳光照射下来。 　　糟了。 　　郑梓妍暗道一声。 　　她两手满满，空不出来。嫌天气湿热，出门走几步就会大汗淋漓，郑梓妍没涂防晒霜，于是就这样完全不设防地暴露在阳光下了。 　　“我说——” 　　郑梓妍闭紧双眼，却并没有感受到太阳光。 　　卡塔琳娜微微叹口气，撑起伞给女儿遮住：“一整天冒冒失失的。宝贝也不小了，要学会照顾好自己呀。” 第380章 三百七十五章 爸爸是笨蛋！ 　　郑梓妍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按道理来讲，录取通知书不过薄薄一张纸，邮寄过来应该使用信封式快递包装，对吧？ 　　但郑梓妍回到宁州市委宿舍小区门前，被快递员再三确认后交到她手里的快递，却是不能算小的方方正正纸箱。 　　郑梓妍不知怎地，心里在想： 　　上次她的山吹八千代姐姐给她邮寄衣服时用的快递包装，似乎是与她现在捧在怀里的快递一般大小。 　　大概，宁州市第一中学在给她邮寄录取通知书的同时，有附赠邮寄了什么其他的东西吧？ 　　尽管快递的体积不小，重量却是不重的，感觉应该不是什么很有分量的物件。 　　随郑梓妍走动，里面还有硬硬的东西会撞到快递包装箱，偶尔咚地一声。 　　“我想，应该是你们学校的校服和鞋子吧？” 　　卡塔琳娜说。 　　郑梓妍捧着快递，不方便再拿其他东西，母亲卡塔琳娜早将女儿手里所有的大包小裹接到自己手里。 　　“校服啊……” 　　郑梓妍若有所思。 　　她联想到宁州这里购物中心的装横，与之前她父亲任职的海州那里购物中心之间的比较，心里当下有了考量。 　　省会学校的校服，会不会如同购物中心里细致入微的装修那样，服装设计，面料质量会比她穿过的海州三中校服更好些呢？ 　　郑梓妍念着，心里起了兴趣，踱步到家里的一路都在想校服的事情。 　　应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吧？ 　　她记得那天宁州一中的工作人员打电话到她父亲郑权那里，通知她被录取成功的消息之余，还问郑权要了她的身高体重鞋码。 　　也仅仅是要了身高体重鞋码。 　　回想起这件事情，郑梓妍停在自家门口，吸口气，缓缓摇摇头。 　　哪里有用些简简单单，甚至有些简陋的数据就能定制衣裳的……恐怕宁州一中的校服应该又会是那种宽宽松松的男女同款校服了。 　　倒是要了鞋码，连鞋子都是所有学生统一制式的话…… 　　家门被推开。 　　那远方天边，风吹云流，雨水早已停歇。正值当午，阳光温和微微打斜射入家门前前厅，却是照不进家里了。 　　母亲收了伞，匀包裹到左手些，不经意间甩甩酸痛得难受的右手。 　　“你爸爸真是——” 　　母亲忍不住抱怨，又抱怨不出什么。 　　明明是国家法定的双休假日，郑权却清闲不来。最近半月，市委事务繁多，郑权已经足有十七天是早晨七点走，晚间十一点回，她们母女若是起得晚睡得早，整日里就是一面都难能与他见上。 　　“给孩子买些生活用品这类的事情，做父亲的至少应该参与才对。” 　　郑梓妍无声地听母亲吐槽父亲，不做评论，轻轻将手里快递先放到玄关置物架上。 　　很多时候，不见得是郑权自己给自己加班加码。而是需要郑权处理的事情太多，他不得不忙碌到这种程度。 　　对于父亲的忙碌模样，她们母女也早应该熟悉了才对。 　　如果可以的话，郑梓妍也希望能多被父亲陪陪，悠闲地度过一段没有任何打扰的时光。 　　似往常。 　　郑权即使按点下班回家，电话也是不断的。郑梓妍找些有趣话题想与父亲聊天说说话，说没到几句总会被打进来的电话打断。 　　然后父亲即使人在家里，心思却又全都扑在工作上，没空搭理女儿了。 　　对此，郑梓妍只好黯然默声，静悄悄地回到自己房间里，不再聊了。 　　如果可以的话，郑梓妍甚至希望能偷偷地给父亲的手机关机。 　　只是如果真的这样做了…… 　　郑梓妍觉得自己一定会被父亲训斥得体无完肤。 　　虽说自她去年从安特卫普回到海州，在到现在，父亲自始至终都还没有训斥过她哪怕一次。 　　“宝贝午餐想吃点什么？去对面的面馆简单吃点，怎么样？” 　　卡塔琳娜反手关门，放下手里物件，简单整理整理，问女儿。 　　要拎住所有大包小包在左手，还有给同样手里容不出空的女儿撑起遮阳伞，卡塔琳娜也有点累到，体力稍有透支了。 　　“吃点什么都可以。” 　　郑梓妍随意地答一句：“我想先拆开看看录取通知书再走。” 　　不论校服好坏与否，这都是她未来三年，每年都要穿两百天以上的衣服呢。 　　这时候，郑梓妍还是开心的。 　　“宝贝是想先看看校服吧？行，正好妈妈也先歇歇脚。” 　　母亲笑着答应。 　　恰这时。 　　“叮铃铃。” 　　卡塔琳娜的手机响了。 　　她拿起看，见是丈夫郑权的电话，于是滑滑手指按下接听键： 　　“琳娜，你和女儿还在购物中心吗？” 　　郑权在电话里问。 　　“有什么事？” 　　“啊，是这样——”郑权说：“我这会儿就在购物中心附近，中午能有些时间简单吃口饭，我听同事讲购物中心那里的五楼新开了家西餐厅，档次不错，咱们中午到那里用午餐怎么样？” 　　“……” 　　卡塔琳娜一时语塞，抬抬发酸的脖子，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我和女儿已经到家了。” 　　卡塔琳娜幽幽说。 　　“这样啊……”郑权却一点都不解风情：“那就不麻烦你们母女再折腾出门了，我自己随便再这里吃点什么好了。” 　　家里玄关极静。 　　母亲手机里的父亲声音，郑梓妍站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 　　“爸爸等一下——” 　　她抢了句。 　　“嘟嘟嘟。” 　　手机那边的郑权却已经将电话挂断了。 　　“……” 　　郑梓妍像是有股气堵在胸口。 　　然后顺着这股气，郑梓妍心烦意乱，甚至有些焦躁不安了。 　　父亲这段时间忙，本就很少有空能与她见面。再过几天，宁州一中开学，郑梓妍住进全封闭式管理的学校里，只有双休日可以回到家里住，能与父亲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爸爸这个笨蛋……” 　　郑梓妍小声嘀咕，心情失落，连拆开看看校服的兴趣都没有了。 　　再说，宁州一中又没有明讲，谁知道宁州一中邮寄给新生的快递里有没有校服。 　　假若是校服以外的其他东西，郑梓妍更是一点点兴趣都不会有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 　　被父亲接到身边之前，郑梓妍身处安特卫普的母亲那里，即使数周不与父亲联络都不会觉得有哪里不妥。 　　然而自从回国，与父亲短暂相处之后…… 　　究竟什么时候，她的父亲母亲能不再忙碌，都陪在她的身边，一家三口好好地说说话呢。 　　郑梓妍脱下鞋，站起身，也不再理会玄关置物架上的快递箱。踩上拖鞋，径直往自己二楼的卧室去了。 　　看女儿这副样子，卡塔琳娜顿觉有些心情不畅。 　　她能够清清楚楚感觉到女儿心里的不安。 　　那是一种被忽视，被不在意，至亲之人没办法陪伴在身边，仿若深陷进泥潭里的焦躁不安。 　　卡塔琳娜深深理解，甚至感同身受。 　　原本因为早些年的倔强，她做母亲的就没办法长时间地陪在孩子身边。 　　而郑权…… 　　卡塔琳娜翻出手机，将电话打过去了。 　　“嘟——” 　　等待好久，郑权那里的电话才被接起。 　　“琳娜，怎么了？” 　　郑权问，他的周围人声嘈杂，像是在街上。 　　“还能怎么？”卡塔琳娜浅浅笑一声，有点冷：“你又是多长时间没空陪着女儿了？” 　　“……这。” 　　这郑权真没什么好说的。 　　“家里到购物中心，坐地铁，算上中间耽搁的时间左右不过二十分钟的时间，你就忙得这点时间都没有吗？” 　　卡塔琳娜问。 　　“不是没时间。”郑权苦笑：“这不是担心你们母女逛街累到，就不要再出门劳累了。” 　　“所以才说爸爸是笨蛋！” 　　郑梓妍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楼梯下来，又折回母亲身边了。 　　她说：“明明好几天都见不到爸爸了！总……总之今天中午想和爸爸一齐用午餐，可以吗？” 　　郑梓妍讲到最后，语气又软了，近似撒娇。 　　“那……好吧。” 　　郑权答应下来。 　　“那我先到餐厅把位置定下来？” 　　…… 　　郑权提前到西餐厅里等着了，订好的包间门牌是301。 　　意外地与郑梓妍在东京手术治疗期间的单人病房门牌号相同了。 　　半小时后抵达这附近的郑梓妍想，如果不是因为念着父亲，念着魏莱，念着海州三中那些友善的孩子们，她当时是不是就留在东京了。 　　或许，如果没有被父亲接回身边，她继续按照原计划地努力学习，磨练服装设计的技艺，再之后留在安特卫普设计学院读书，是不是对父亲思念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重了？ 　　只是，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果呢？ 　　郑梓妍兜兜转转又回到购物中心，被母亲陪着乘坐电梯直奔五楼。 　　电梯升起时，郑梓妍呆呆地看观光电梯里，玻璃镜面反射出的自己模样。 　　感觉……稍微有点不舒服呢。 　　新衣服的质底有些硬，穿着稍显沉重束缚。就连足底的小巧皮鞋，中底似乎也是使用的普通发泡材质，脚感谈不上好。 　　“妈妈，为什么您要拖爸爸些时间，一定要我换上校服来啊。” 　　郑梓妍看着镜面映射里，穿着白色衬衫和藏蓝裤裙的自己，稍微有点难为情了。 　　“当然是让你爸爸提前看看咱们宝贝的可爱模样了。” 　　卡塔琳娜理所当然地答。 　　“而且难得这学校的校服设计得还算勉勉强强一般般，穿出门也不会显得很奇怪，不是嘛。” 　　郑梓妍：“……” 　　亏现在观光电梯里除了她们母女再没有其他人，否则郑梓妍绝对要脸颊窘迫得红透了。 第381章 三百七十六章 爸爸最好啦！ 　　有时，郑权也会想，自己给女儿的陪伴是不是太少了。 　　早年，因为贷款强行买房的原因，他们家的经济压力骤然增大不少。单纯凭借郑权每月领的固定工资，以及卡塔琳娜在京搭建服装工作室，主营服装定制赚到的钱，两者相加也不过是勉强度日，日子过得未免太苦了。 　　于是经过夫妻之间的再三商议，卡塔琳娜关停在京城的工作室，应母校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的邀请回去出任讲师，合同一签就是十五年。 　　而郑权则除去工作之外，还接些其他公司的账本统计活，起早贪玩，少有十二点前入睡的时候，这才渐渐将他们家离开郑龙老爷子之后的小家生活给步入正轨。 　　只是，苦了他们的孩子郑梓妍。 　　母亲没办法陪在身边，父亲又整日忙于工作，郑梓妍自然是没有人理。刚搬家那段时间，郑龙老爷子放心不下郑梓妍，曾经借着郑梓妍她奶奶与郑权打电话，隐晦地提过假若他们夫妻实在没空，由他这老头子代为照顾也不是不行。 　　结果不言而喻，直接被当时正在气头上的卡塔琳娜一口回绝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郑权才找的家政公司，请的家政公司里面口碑最好的董保姆来照顾，陪陪郑梓妍。 　　但保姆毕竟是保姆，是外人，哪里有父母陪在身边能让孩子开心？ 　　更何况…… 　　“……唉。” 　　郑权独坐包间，颓然叹口气，冰镇矿泉水已经喝下第三杯。 　　如果下午没有工作，郑权很想喝杯冰啤酒放松放松心情。可下午他忙得很，行程排满，估计最快也要忙到晚上八九点钟才能回家。 　　带着酒气上班怎么能行？ 　　“哗啦。” 　　第四杯矿泉水倒上，郑权用手指捏住玻璃杯壁，递到自己眼前轻轻晃晃。 　　他看看杯影里倒映出自己年过半百，略显苍老的模样，不禁回忆起从前。 　　假若不是当年那董保姆犯下弥天大错，将郑梓妍伤了通透，他们家这些年何必过的如此支离破碎？ 　　她董保姆哭诉得可怜，讲自己孩子欠下涉黑的高利贷，还不上就要被追上门来剁手剁脚，讲再有半年，最多再有半年就能将所有欠款还清了，就一定会对郑梓妍像以前那样好好的，从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这歹毒女人计算得倒是精巧。 　　可郑权他们家的所有事情都被她给打乱了！ 　　原本按照郑权夫妇的核算，他们这样操劳最多三四年，就能将家里经济完全缓和过来。而后郑权就可以专心于早八晚五的工作，留出时间陪陪孩子。等到郑梓妍在京城这边高中毕业，母亲卡塔琳娜尚在国外，郑梓妍是选择参加国内高考，还是出国留学，全都方便。 　　可谁想—— 　　“……” 　　郑权沉默了，气都叹不出。 　　那是他的失误，他们家永远的痛。 　　即使时至今日，郑权回想起来，仍然忍不住懊悔地咬紧牙关。 　　他当年，最该做的事情，就是将那董保姆一纸诉状送上法庭，送进监狱。 　　对郑梓妍造成的伤害另算。就说董保姆从他们家克扣出去的那些钱，将他妻子卡塔琳娜邮寄过来给郑梓妍的好好衣裳，玩具高价拿出去卖赚到的钱，按照那年代的物价，判的再轻都至少得是八年。 　　可郑权最后到底是没有这样做。 　　“钱的事情我都可以不提。” 　　郑权还记得那天妻子卡塔琳娜回国之后，与他见面时的可怕模样。 　　郑梓妍出院了。被肺炎折磨得骨瘦嶙峋，卡塔琳娜含着泪给她哄睡着之后，脸色冰冷地站到主卧里只管垂头吸烟，吸得一根接一根的郑权身边。 　　她说：“钱的事情我都可以不提！但郑梓言，是我儿子，是你郑权的儿子，是你的亲生骨肉！那保姆的事情就这么算了？！” 　　当时的郑权说不出话来。 　　卡塔琳娜噙着冷笑：“别是，你和那保姆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了吧？” 　　郑权这才抬头，想要辩解，却被妻子直接重重地扇了巴掌。 　　再之后的事情，郑权现在已经不想提。 　　后来，郑梓妍被母亲接到安特卫普有段时间，夫妻二人都稍微冷静下来后，郑权打给卡塔琳娜的电话才终于被卡塔琳娜接了。 　　卡塔琳娜静静听郑权解释清楚之后，说：“郑权，知道我为什么没和你离婚么？” 　　郑权不说话，默等。 　　卡塔琳娜的声音还是冷的：“因为你至少还有那么一丁点的人情味。” 　　“你们国家有句古话，叫做升米恩斗米仇。你担心把保姆逼到绝路，会做出什么伤害到孩子的事情，这没问题。你也担心那保姆的孩子真被黑涩会砍了手脚，知道是因为母亲被断了收入来源才这样，会北上到京城寻仇，这也没问题。” 　　“但你不配做父亲！” 　　卡塔琳娜说：“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我如果是你，那保姆必须付出代价！造成什么影响，我不会管，别人怎么看我，我也不会管，谁伤了我的孩子，我就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把那保姆送进监狱去！有黑涩会就打掉他！至于被寻仇——” 　　卡塔琳娜呵呵冷笑：“先不说那人沾了高利贷身上干不干净，会不会也被判进监狱去。就说你这位到慕尼黑留学，经济学博士毕业的高材生，就是舍了你现在的工作又能怎么样？那人寻仇还能追到国外去？你回欧洲，去米国，甚至去东瀛霓虹，哪里会找不到工作？哪里会连咱们一家三口的容身之地都没有？！” 　　总之，夫妻之间的对话聊到这种程度，就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保守点说的话，郑权觉得自己当年的想法可能真的是错了。 　　自从外派出京，郑权先到西江省海州市任市委书记，再从海州市委书记的位置上入常，任西江省省委常委，省委副书记，兼任海州市委书记。 　　这期间近十年。 　　治理一方，治下七百万老百姓的就业，生活，吃饭要由他操劳。下到地方，郑权接触各式各样的人多了，遇到的千奇百怪事情也多了，他有些事情的思考方式也就跟着变了。 　　……其实倒不如说，当年上面决定大规模地组织京城官员下派地方，从深层意义上来讲，应该就是如此考量的吧。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人总得经历过，有经验，才能明白些事情，总听别人讲而不切身体验，是体会不到其中精髓的。 　　所以—— 　　至少有一点，郑权现在心里清晰如镜子般。 　　现在，谁敢伤他女儿哪怕一根汗毛试试？是觉得他女儿柔柔软软好欺负了，还是觉得他郑权的铁拳不够硬了？ 　　郑权（表）讲，我就觉得女儿柔柔软软好欺负，偶尔欺负一下也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嗯。 　　郑权（里）：…… 　　就刚刚，他妻子打电话过来，声音又是冷的。 　　电话里女儿那声“所以才说爸爸是笨蛋！”，更是吓得郑权灵魂都在微微颤抖。 　　妻子生气了。 　　女儿也生气了。 　　论其起因，全都是因为郑权最近忙于工作，完全没时间陪陪女儿造成的。 　　严格意义上讲，郑权这不就是看着女儿柔柔软软好欺负，所以用不陪伴稍微伤了伤女儿的心么。 　　唉。 　　以前在部委，虽说也忙，但抽出些时间陪陪孩子还能做到的。可他现在新调宁州，一堆一堆事情等着去做，秘书给他安排的行程是精简再精简，结果还是满的，郑权是有心无力，不得不鸽了女儿。 　　所以……郑权总不能抡起铁拳，自己锤自己吧？ 　　看看。 　　郑权放下水杯，抬腕看看表。 　　过去半小时了，他妻子卡塔琳娜都没带女儿过来，这准是妻子生他的气，故意拖他时间呢。 　　关于这点，老夫老妻十多年，郑权还是清楚妻子怎么想的。 　　“叮铃。” 　　恰这时。 　　郑权的手机响起。 　　“郑书记。” 　　是秘书打来的电话。 　　郑权抬抬眼：“时间到了？” 　　他放下手机，打开免提外放。此时包间里就他自己，包间隔音还不错，倒也不担心会被外人听到。 　　“是的。”秘书说：“郑书记，您还在购物中心那里吗？” 　　“我在。” 　　郑权将杯里的矿泉水一饮而尽。 　　“那您的专车大概会在十分钟后到您那里。关于临江区纺织厂的相关文件，我已经准备好，您可以在车里直接阅览。” 　　“嗯……” 　　郑权沉吟片刻，问：“刘市长今天的行程安排怎么样？” 　　秘书稍顿两秒，说：“这需要和市政府那边沟通一下——” 　　话音未落，郑权直接敲锤定音：“和市政府那边沟通，纺织厂的事情让刘市长替我过去。下午两点再让车来接我。” 　　“这……好的，郑书记，我知道了。” 　　郑权挂了电话，缓缓闭上眼。 　　他想，这要是选择工作，又鸽了妻子和女儿，那他今晚估计连家里沙发都睡不上，大概率得在办公室过夜了。 　　也是恰好这时。 　　郑权所在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门是一点点开的，渐渐透进光。 　　他抬眸，余光见到自家女儿的银白发丝：“女儿来了？” 　　然而等他完全抬起眸，看清楚女儿模样时，却不由得愣住。 　　该说是清水出芙蓉吧。 　　藏蓝裤裙，洁白衬衫，明明是普普通通的制服模样，穿在郑梓妍身上，却自有股青春的气息。 　　而郑梓妍的眼睛—— 　　是泛着水雾的，似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想来，应该是听到什么了吧。 　　“爸爸……” 　　“爸爸！” 　　郑梓妍喃喃着，看看父亲，身子下一刻就扑过去了。 　　没几秒，郑权正装衬衫的胸襟就被郑梓妍的泪水给浸湿漫透。 　　“爸爸，您最好了！” 第382章 三百七十七章 陪陪我，好吗？ 　　尽管这样讲会有些俗气。 　　但有时，郑梓妍窥视自己内心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思考自己是不是太过粘人了。 　　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样的呢？ 　　明明很小的时候，父亲郑权忙于工作，没时间照看她，只好找来董保姆。以及后来懵懵懂懂时被母亲接到安特卫普生活，郑梓妍虽然想念父亲，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每日每日的生活依旧照旧过平平淡淡过着。 　　而现在…… 　　不论父亲、母亲，郑梓妍此时最希望的事情，就是他们能放下手里工作，能抽出时间好好陪陪她了。 　　就像现在。 　　郑梓妍依偎在父亲怀里，忍耐不住地想哭，意识怅然若失，无法平静。 　　刚刚父亲接到秘书电话时，她跟着母亲恰好被彬彬有礼的侍者引到包间门口。 　　“那您的专车大概会在十分钟后到您那里。关于临江区纺织厂的相关文件，我已经准备好，您可以在车里直接阅览。” 　　侍者施礼后告退。 　　包间内，手机免提外放的声音却毫无保留地隐隐传入她的耳内。 　　几乎刹那间的事情。 　　郑梓妍觉得自己所有的愉悦心情，全都随着这秘书一直说着的磁性男声而溃不成形了。 　　原本打算推开包间门的手，停在了木门上。似全身所有的精力都被抽空，她再没力气去将门推开了。 　　指尖沿着木门滑落。 　　木门的纹路随着指尖的触感，清晰如镜子般刻在郑梓妍的心里。 　　一直忙忙碌碌的父亲，究竟什么时候能察觉到她的心情呢？ 　　母亲卡塔琳娜站在她身后，面若寒冰，双手却轻柔地搭在郑梓妍的肩膀上按了按，无声无息地。 　　郑梓妍回眸看看母亲，迷茫着。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十分钟的时间，不论如何珍惜着拆开来用，都未免太过短暂了。别说一家三口共用午餐，就说餐食能不能做好端送上来都是问题。 　　要是…… 　　要是她之前在家里的时候，没有浪费时间在校服上，是不是她现在已经坐在包间里，能见到父亲，与父亲一齐用上午餐了？ 　　哪怕父亲再忙也好，哪怕只能与父亲短暂地一齐用餐十分钟，二十分钟也好，只要能被父亲陪着就好了…… 　　虽说暂且歇歇脚，拆开快递看看是不是校服这件事情是母亲卡塔琳娜的提议。 　　但拆开快递后，忍不住将里面校服拿出来左看看又看看，耽搁了时间的，的确是她郑梓妍自己呐！ 　　就像接受惩罚一般。 　　郑梓妍穿着质底稍硬的高中新制服，站在包间门前自怨自艾，心情沮丧得几乎要泫然欲泣。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被不太合身的制服违和感给完完全全，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了。 　　所以，下一步惩罚是什么？ 　　是母亲推开门带她进到包间里，父亲抱歉地告罪离开。 　　还是等下她们还没来得及进去，父亲就推门出来，见到她们之后尴尴尬尬地同样抱歉告罪离开呢？ 　　她想，她父亲郑权的工作，应该少有是能放下暂缓的吧？ 　　至少关于这点，郑梓妍还是清楚的。 　　幼年与父亲生活在京城的时候，还有被父亲从安特卫普接到海州后的那段日子，对于父亲的忙碌，她早该清楚的。 　　她早该清楚的啊…… 　　郑梓妍绯红的双眸垂下，渐渐漫上水雾，肩膀也跟着颤抖了。 　　她甚至忍不住去想。 　　自始至终她经历的所有事情，不论任何事情，全都是因为强而有力的现实挡在面前，她没有任何能力去反抗，也根本没有反抗的力量，这才不得不一次一次地妥协，一次一次地被现实牵着鼻子走。 　　完全是随波逐流罢了！ 　　就像她表妹迪特琳德-茨威格特说得那样。 　　究竟什么时候……她们能拥有力量，拥有能够稍微掌控自己和自己周围的力量，能够按照自己的意志而不受别人干扰呢…… 　　诚然，郑梓妍清楚自己现在脑袋里乱了，想的事情也是杂乱无章。 　　但她就是忍不住—— 　　就像她现在忍不住地哭泣一样。 　　父亲的胸膛宽阔，很厚实，闻着有股令她舒心的淡淡烟草味道。 　　明明父亲能难得推掉工作，难得能抽出时间陪陪她，她应该开开心心地才对。 　　“好啦好啦。” 　　父亲轻柔拍拍她的后背，说：“爸爸这不是挤出时间来陪你了吗？” 　　郑梓妍呜咽：“……要是爸爸一直能这样挤出时间就好了。” 　　郑权抬眸看看妻子。 　　那边卡塔琳娜的脸上难得见了笑。 　　…… 　　点过餐。 　　郑梓妍稍显拘谨地坐在父母对面。 　　虽说她现在仍然有些迟迟无法相信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奇迹—— 　　父亲竟然真的因她改变了工作行程。 　　应该可以算得上首次吧？ 　　除去她之前在海州时，因为宫腔积血而剧烈腹痛到晕倒那回，不是因为突发事件而变动计划陪陪女儿，对郑权来讲真真能算得上是第一次。 　　郑梓妍只要一想到她现在正被父亲陪着，正被父亲用目光注视着，而且母亲也陪在身边，就觉得很是心满意足，甚至是有些心荡神驰了。 　　这以后，父亲母亲是不是也能像今天这样抽出时间陪陪她呢？ 　　假若可以的话，他们一家三口舒心地享用过美食，然后悠闲悠闲地度过一下午无事打扰的时光，该多好呐！ 　　郑梓妍被幸福包围着，畅想未来，几乎要忘记了她父亲本是大忙人，母亲再过几周就要离开她身边，回到安特卫普的事实。 　　“女儿——” 　　父亲叫她。 　　“嗯……在。” 　　郑梓妍顿几秒才从畅想的未来里回过神来，然后觉得自己嘿嘿笑得有些傻。 　　傻里傻气的。 　　此时坐在她对面的父母，父亲西装革履，衬出英俊挺拔的身材。虽然不再年轻，却也别有一番中年成功人士的沉稳韵味。 　　而身着雍容长裙的母亲，则就很有贵妇人的感觉了。 　　两人并肩坐着，天作之合的一对。 　　唯独她郑梓妍自己，素颜朝天，穿着校服，嘿嘿傻笑，像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丫头。 　　但郑梓妍就是开心得想笑呀。 　　那边郑权见到女儿喜笑颜开的模样，也是开心。 　　然而他念头至此，却忍不住感动地，没被任何人察觉地轻声叹息。 　　他的女儿，对父母的要求从来都是这样低的。只要父母能够抽出时间陪陪她，郑梓妍就能心满意足，开心得不得了，仿若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值得开心的事情了。 　　然而他们夫妻…… 　　“女儿已经收到宁州一中的录取通知书了？” 　　郑权转换心情，目光落在女儿身上衣服，笑着开口说。 　　“诶？什么？” 　　郑梓妍满面疑惑：“录取通知书？爸爸是怎么知道的？” 　　她分明记得，不论之前在电话里，还是她和母亲走进这家音乐优雅、烛光熠熠、即使厅里用餐的人们讲话都轻声轻语的高档西餐厅里，被涵养颇高的侍者引到父亲身边后，她们母女还谁都没有向父亲提起过录取通知书的事情呢。 　　“女儿现在身上穿的，难道不是宁州一中的夏季校服吗？” 　　郑权唇角含笑。 　　于是郑梓妍更加疑惑了。 　　就连卡塔琳娜都侧眸看看自己丈夫。 　　“宁州这里，最有特色的要数宁工大附中的校服。” 　　郑权介绍说：“一分钱一分货嘛。但抛开宁工大附中这所学费颇高的企业合办高中不谈，宁州所有高中里，校服最走心的应该就是女儿你去的宁州一中了。它以前是租界教会的女子中学，时至今日，包括校服在内的很多东西都还有些文艺气息保留呢。” 　　“校服到了，跟着校服的录取通知书自然到了。” 　　郑权夸奖：“看看，用心的校服到底不一样。咱们女儿也美，穿着就是好看！” 　　郑梓妍：“……” 　　虽然被父亲夸奖多少有些让她难为情啦。 　　但她还是疑惑着，呢喃两声，问了：“所以爸爸是怎么知道这是宁州一中的校服的呢？” 　　“因为爸爸我之前到各高中视察工作，见过各学校学生们参加活动时的合照留影啊。” 第383章 三百七十八章 吐槽役的小梓妍 　　讲宁州一中的校服，是全宁州市属高中里最用心、最走心的校服，郑梓妍还可能觉得这是真的。 　　因为的确不论设计、剪裁、用料，都要比郑梓妍前前后后算在一起都没穿满半年的海州三中校服强许多。 　　但如果讲宁州一中的夏季校服是有档次的衣服，郑梓妍就完全不能认同了。 　　说成粗制滥造，或许有失偏颇。 　　但即使是纽扣缝线、裁剪包边这类能够看出制衣过程精细程度的细节，郑梓妍从里仔细观摩到外面，甚至有种自己这样半吊子裁缝手艺活的家伙都能缝制得更好的错觉。 　　此时听父亲夸奖校服好看，郑梓妍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吐槽。 　　母亲卡塔琳娜替她说话：“就是普通衣服而已，咱们女儿穿着好看，那是因为咱们女儿漂亮，底子本来就好。” 　　“就是就是。” 　　郑梓妍下意识搭腔，却突然察觉到有些自己夸自己了，怪难为情的，于是闹得脸红。 　　郑权倒笑了：“咱们女儿当然是美人。不过校服能被咱们的服装设计师评价为普通衣服，这宁州一中的校服就算得上很成功了。” 　　卡塔琳娜挑挑眉。 　　“毕竟是工业流水线生产下来的衣服嘛。不同经济实力家庭的孩子来宁州一中读书，都穿同样的衣服，出于生产成本的考虑，自然不能太苛求了。” 　　治理地方这么久，最有学问的就是面对不同情况该如何做到一碗水端平，郑权现在倒是深谙其间道理。 　　他打趣：“我看要不是因为宁州一中曾经是旧租界教会的女子中学，留着些许那时候的文化气息，只怕这男女分开的校服也不会有哩。” 　　“诶？” 　　郑梓妍惊讶：“爸爸连宁州一中那里的校服是男女分开的都知道？” 　　看，就说这孩子幸福傻了吧。 　　瞧瞧她郑梓妍身穿的什么？ 　　是短袖衬衫，裤裙，皮鞋，宁州一中的标准夏季校服。 　　虽说宁州一中曾经是旧租界的教会女子中学，但招收男学生这么多些年，总不至于全体男生都穿着女士校服吧。 　　郑权眸里含笑地看着女儿，过去三四秒钟，郑梓妍才想通上面这点。 　　啊啊，她真的是笨蛋了！ 　　郑梓妍窘迫得无地自容。 　　父亲母亲全都被她逗得哈哈直笑。 　　这种窘迫得近似羞耻的心情，就如同无处可逃的气体被压力逼到极限，眼看着压强差激增，充满了蓄势待发的气势。 　　郑梓妍语无伦次地转移话题：“就算弄些男女分开，运动服制服分开的花样，也改变不了普通衣服就是普通衣服的事实！” 　　“你看，咱们宝贝炸毛了呢。” 　　母亲笑她。 　　“妈妈！”郑梓妍嘟嘟囔囔：“校服好不好，您应该是比我更清楚的呀。” 　　试问，如何判断衣服的档次高低与否？ 　　一看面料，二看剪裁，三看设计感。 　　“就像我现在穿的这件衬衫。” 　　郑梓妍拽拽抖抖：“明显是棉线与大比例普通化纤混纺，做了仿真丝处理，透气性很差的，光泽感也差！” 　　“像真丝，会有细腻绸缎般的光泽。雪纺、欧根纱如果用桑蚕丝来纺织，也能展现出很有层次的光泽感。夏季衣服，最透气舒适又贴身的该用蚕丝，一定要用化纤的话，用醋酸面料也可以，实在出于成本考虑就是用纯棉也行，为什么选择这样中看不中用的布料做衣服啊。” 　　郑权听不懂，感觉女儿的模样好玩，隐约记得去年女儿收到海州三中校服的时候也是这样吐槽的。 　　卡塔琳娜呢，默默瞧女儿红着脸四处找借口，嘴角微微扬着笑笑不说话。 　　“而且好的衣服，都该是立体剪裁的对吧？” 　　郑梓妍倒是丝毫没有意识到，继续吐槽得不停：“校服即使不能立体剪裁，但多少也应该注意注意的吧？像肩线、胸省线、腰线、直接决定衣服整体的版型和风格，校服处理得太，太一般了，穿着就能明显感觉到肩膀被束缚着，腰线却显不出身材来，宽宽松松的。” 　　她本想说太差。 　　但实话实说，宁州一中的校服，与海州三中的校服相比，档次的的确确是高出不少的。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郑梓妍想想，改改口，最终勉为其难地说成了一般。 　　“还有设计——” 　　“好啦好啦。” 　　卡塔琳娜打断她：“毕竟是学校校服，总不能拿来与妈妈工作室里，还有妈妈做给你的衣服作比较吧？” 　　郑梓妍嘀咕：“我是觉得按照学校校服的定价，应该还能做得更好才对。面料，纽扣，甚至里料——” 　　“那个——” 　　突然。 　　有声糯糯，稍微带些磁性的年轻男声出现在郑梓妍耳边。 　　“您好，您们的餐好了。” 　　早在郑梓妍吐槽校服剪裁时，这负责送餐的侍者就已经轻手轻脚地走进包间了。 　　结果过于投入的郑梓妍根本没意识到有人来，继续停不下来地说。 　　一时弄得侍者尴尬不已。是顶着压力上餐也觉得不妥，是转身出门等等再进来也不妥，只好继续尴尴尬尬站在门口，躲在郑梓妍的视觉盲区里了。视线落在哪里都不是，只好默默垂眸盯着郑梓妍的银白长发看。 　　烛光下，银白长发柔顺显着光泽，非常漂亮。想来应该不会是染上去的颜色吧？ 　　他看着郑梓妍的背影，默默等。等到包间里端坐的贵妇人终于忍心打断自己女儿，侍者心里顿时高呼万岁，端着餐盘就走上前来。 　　郑梓妍：“……” 　　等等。 　　等等！ 　　她刚才一路疯狂吐槽的样子被外人见到了？！ 　　…… 　　暂且不去理会郑梓妍又会是怎样的无地自容。 　　看看海州这边。 　　省内快递从来都是快的。 　　郑梓妍上午接到宁州一中录取通知书，附带夏季校服的快递，那边林华林若兄妹的快递也到海州了。 　　下午三点刚刚好过两分。 　　卧室的窗户开着，有过堂风。 　　温温的风吹拂过身体，林华却有点紧张。 　　老实说，林华甚至有种悲悯自哀般地惶恐着，身体都在不经意间忍不住颤抖。 　　妹妹林若正坐在他对面，兄妹二人同处一张床，盘腿面对面地坐。 　　自清晨挖出那些瓶盖，用过早餐，他们兄妹已经相视而望，彼此无言直到现在这时候了。 　　瓶盖摆在他们中间。 　　洗净，去了尘泥，露出瓶盖底的真颜。是自1而起，到23而终，一位数字都没有落下的刚刚好好二十三枚瓶盖。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寓意。 　　“哥哥真的想知道这些瓶盖的特殊含义？” 　　林若眸里的回忆神色渐渐浓了，问。 　　林华恍恍惚惚点头。 　　实际上，对于自己失去记忆的过去，林华已经有了些……似乎不太靠谱，但又可能意外靠谱的推测。 　　只是…… 　　“那我就告诉哥哥好了。” 　　林若叹口气，像是下定什么很大决心。 　　见妹妹如此，林华反而动摇了。 　　“那就是——” 　　恰这时。 　　“叮铃，叮铃。” 　　林若手机响起。 　　“您好，请问找哪位？” 　　林若接起。 　　手机那边是海州邮政快递员打来的电话：“请问是林若吗？这里有你们的快递件，是宁州一中的录取通知书和校服。你们方便签收吗？” 　　作者有话说： 　　大概是昨天晚上九点钟馋嘴偷吃雪糕的缘故。 　　昨日晚间，三更半夜被剧烈腹痛给痛到惊醒。然后腹痛、腹泻、反胃、头痛、轮番轰炸摧残，今天又忙忙碌碌一整天没得歇息，体力接近极限，看电脑屏幕都是晕晕沉沉模模糊糊的，只好勉强写到这里，不得不断章了。 　　明天请假休息一天，后天恢复更新，还请大家能够谅解。 第384章 三百七十九章 校服不应该一直是很普通的吗？ 　　宁州市的高中们，今年的新生录取工作进行得非常失败。 　　至少作为海州市教育局副局长的林母是这样认为的。 　　以海州市为例，市属各高中，不论位于市里的，还是位于海州市下属各区县的，全都早早完成新生录取工作，录取通知书通过快递已经邮寄到学生手里，就等着八九月的新生报道了。 　　而宁州的进度，却缓慢得仿若老龟散步。 　　录取分数线下发许久后，才有工作人员逐一打电话告知被录取信息。在此之后，宁州各高中的录取通知书快递迟迟不发，弄得学生们心急火燎。现在这录取通知书紧赶慢赶终于是发了，林母他们一家又来探望姥爷，根本没在海州。 　　录取通知书的快递，是必须本人携带身份证件，本人签收的。 　　可谁家能没急事？谁家能七八月里的几十天，天天候着留在海州市里等快递，不出门了？ 　　对快递员打来的电话，林若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下楼问母亲。 　　彼时林母正在烧晚饭，厨房里锅碗瓢盆相碰，叮叮咚咚。热水翻腾，咕噜咕噜，韭菜与鸡蛋下锅，哗啦哗啦。 　　林若：“妈妈！录取通知书的快递到了！说一定要我们拿身份证去取！” 　　声音过于嘈杂，母女间的对话全靠喊。 　　林母：“你说什么？” 　　但怎奈声音实在是过于嘈杂，林若就是用喊的，林母突然间也没听清楚个大概。 　　“我说妈妈！录取通知书的快递到了！” 　　林若又把话原封不动，一字一顿讲了，林母这才听清。 　　“老林！你看着点锅里那鱼！” 　　林母吩咐完，走出厨房，耳根瞬间清净。 　　“若若，你说录取通知书到了？那可挺好。” 　　“那个妈妈，您先接下电话，和快递员说说吧。” 　　林若苦笑，把手里手机递给母亲。 　　要说她不喜欢的事情，就是有事情要与正在集中精力做饭的母亲说话。很难聊清楚不说，母亲的注意力也根本没在她身上。 　　可碰上自己处理不了的事情，或是他们母亲在做饭时恰有单位同事有事情打电话过来，不去厨房叫母亲又不行。 　　说真的，林若一直很不理解。 　　究竟是多么紧急、多么繁忙的事情，是一定要赶在午餐时间和晚餐时间打电话进来商榷的？ 　　稍微等一等就不可以么，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唉。 　　假若林母这样的工作强度就被林若如此抱怨的话，也不知道她摊上郑梓妍父亲那样的大忙人家长会怎么想。 　　“那就麻烦你先把快递暂放到邮局吧。” 　　林母说：“我们过些天回去海州，会到邮局自提的。” 　　电话挂断，林母向女儿抱怨：“这种小事，你直接告诉他暂存不就可以了吗？” 　　林若吐吐舌头：“这不是快递员一再说录取通知书的快递很重要，建议转寄到咱们现在这里嘛。” 　　林母敲敲她的头。 　　“就因为录取通知书重要，咱们才应该寄存在邮局里回去再取。万一在姥爷家这里弄丢了怎么办？到时候你们兄妹开学能麻烦死。” 　　林若讪讪不说话。 　　林母继续教育她说：“以后你们到宁州读高中，就算是暂时离开父母的身边了。做事情要学会有主见，不能什么事都不告诉父母，也不能什么事情都拿不定主意全和父母说。” 　　林母教育林若时，林华正走出卧室透透气，趴在二楼栏杆上看看窗外绿叶，缓缓困倦酸涩的眼睛，吹吹风。 　　他与楼下厨房，直线距离不足五米。饭菜香飘上来，林母林若母女间也随着飘上来。 　　林华听着，沉默着，嘴角忍不住神经性地抽抽。 　　妈，就您那女儿还叫没主见？ 　　林华想想自己来姥爷家之前的经历，以及那准备给他的一件件女装女仆装，一双双圆头可爱小皮鞋，是觉得妹妹林若如果能算得上没主见，那全世界里所有人估计都可以称呼一句胆大包天之徒了。 　　瞧她现在一副乖巧模样让母亲定夺事情，本质上根本就是在踢皮球，省着到时候出什么意外着母亲埋怨罢了。 　　兄妹间相处这些年，他林华还不知道自家亲妹是什么样的秉性？ 　　“还有到高中，你可得把你哥给我好好管住了。别让他再像初中那时候脑袋一热，又拿钱去买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数码产品。” 　　林母的絮叨持续不断。 　　林华听到，脸色当即黑了。而后愈发沉闷，最后郁闷地叹气。 　　他当年的确是痴迷于智能手机，自第一台手机被班主任何妍丽老师没收之后，又自作主张地买了第二台，第三台智能手机，确确实实是乱花钱了。 　　而且每台手机在他手里存活的时间都没有超过两月六十天过，总能被诸如班主任老师，教导主任发现并没收。 　　但是！ 　　还是讲他妹妹林若给他量身定制的那些女装女仆装的事情！ 　　林华虽然不是学习服装设计的，却也能感觉到这些衣服质量尚可，应当不是那种小作坊粗制滥造的货色。 　　这代表什么？ 　　代表的都是钱啊！ 　　这些衣服，明显是他妹妹林若偷偷摸摸定制买回来的，怎么想都不可能是父母提供的资金支持。 　　那钱从哪里来的？ 　　当然是林若自己出的。 　　而林若手里掌控的钱，自两年前开始就是他们兄妹二人的生活费总和…… 　　是妹妹林若用他的钱，给他买的女装，还逼他穿上的！ 　　每当林华想到这种极有可能是现实的可能性，心里就忍不住如同被困老虎般地无能狂怒。 　　那些钱，可都是他的钱！把这些女装的钱省下来，一台SONY掌上游戏机的钱都绰绰有余还能再买两三张卡带了吧！ 　　顺带一提，林华的生肖是虎。 　　只可惜面对同卵双胞胎的妹妹林若，林华貌似根本怼不过某只挂着恶魔翅膀的母老虎。 　　有母亲的偏袒，还真就应了那句古话成语，如虎添翼呢。 　　林母终于不再碎碎念了，林若回到二楼来。 　　林华继续趴在栏杆上，看着外面青翠树叶，假装发呆。 　　“啊啦啊啦，要是母亲能同意转寄，在姥爷家回去之前就能提前看看校服呢。” 　　林若凑到林华身边，站了一会儿。 　　林华回眸：“校服有什么好看的？咱们国家这边，不都是那种男女同款宽宽松松的运动服吗？” 　　至少在林华的记忆里，海州各学校，不论小学初中高中，全都是宽宽松松的普通运动装校服。 　　前些年，作为省重点的海州一中倒做过创新。那两三届学生身穿的是黑白相间，像极某三道杠品牌的运动服作为校服，可是羡煞了周围一群初中学校学生。 　　恐怕当时有不少学生把海州一中作为中考第一志愿，是奔着人家校服去的吧。 　　然而等到林华读初三，为中考做准备的那年，海州一中的校服又改回与他们这些初中一般无二的普通货色。时至今日，林华也不知道海州一中是怎么想的。 　　林若耸耸肩：“兴许宁州那里会有什么新意也说不定呢。” 　　应该说，至少宁州一中那里一定是有什么新意的。 　　今天下午两点，林若在房间里与哥哥林华相视无言时，她偶然拿起手机刷刷朋友圈，见到了隔壁班班长魏莱的动态。 　　就说自家老哥人际交往能力差吧。 　　明明是能鼓起勇气向人家郑梓妍递情书的勇者，却怂到连人家的联系方式都没有要来。 　　和同班同学呢，网络聊天平台的好友列表，也就是三两小学初中的死党，连本班班长的账号都没加上好友。 　　像极了小透明。 　　要不是因为写得一手好文章，在省里拿过奖，被初中语文老师拿来当典型一路夸到全学年，只怕初中同学里记得他的人准不会太多。 　　所以班长魏莱发的朋友圈动态是什么？ 　　是一张照片。 　　是穿着米白衬衫，藏蓝裤裙，脚踩圆头女士小皮鞋，乖巧站在自家客厅里的郑梓妍的照片。 　　魏莱：瞧瞧别人家的校服！呜呜呜，人美，衣服美，我全都想要啊！ 　　该说，那叫郑梓妍的女孩，身材五官的底子的确好到让人羡慕，哪怕是简简单单的衬衫裤裙女士校服，穿在人家身上都有种“仙”的感觉。 　　林若想，如果郑梓妍没有那样的先天疾病，是正常肤色，黑发黑瞳的话……不对，倚着人家母亲的欧洲血统，该说多少会像西方人一些。 　　总之，颜值一定会比现在更高的。 　　白发赤瞳虽美，却到底是异类的美，不是所有人都能欣赏得来，接受得来的。 　　如果这样的人，真成为她林若的嫂子的话…… 　　嘛，想什么呢！ 　　林若摇摇头。 　　就他们家这家庭条件，他哥哥这样糯糯，呆呆萌萌当小女生挺好的性格，哪里能配得上人家？ 　　不过嘛。 　　这样想——如果郑梓妍穿着的是女士校服，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宁州一中的校服是男女分开的呀！ 　　所以……嘿嘿嘿。 　　林若笑得嘴角流口水，林华见到了是阵阵恶寒。 　　他这恶魔妹妹，是又在想什么奇奇怪怪，准备折磨他的事情了吧？ 　　林华吞吞唾沫，小心翼翼出声：“林若。” 　　“哥哥，什么事~？” 　　林若笑面如花。 　　林华心里不安愈发浓烈：“林若，瓶盖的事情，你还没有告诉我。” 　　“瓶盖啊……” 　　林若面色恢复常态，用指尖点点自己嘴唇：“这样，等咱们回海州拿到校服快递之后，哥哥穿上校服让我拍几张照片，我就告诉你。” 　　“……校服？” 　　“嗯，校服。” 　　林华觉得不对劲。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想不明白什么来，嘀咕：“……校服，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林若摆摆手：“怎么会，哥哥你刚才不还在说，咱们国家的中学都是那种男女同款宽宽松松的普通运动服嘛。” 　　林华警觉：“那你为什么强调要我穿上，还要拍照？” 　　林若没有忍耐力了。 　　她眯眼笑着说：“哥哥既然想知道瓶盖代表什么，照做就好了。或者哥哥不照做的话，我手机里那些照片视频被咱爸咱妈见到了，会怎么样呢~” 　　林华：“……” 　　“喂，你们两个！” 　　楼下忽然传来母亲的声音。 　　林若心脏都被母亲突然说话吓得停了半拍。 　　“晚饭好了，下来吃饭！” 第385章 三百八十章 姐姐这个笨蛋！ 　　他们兄妹间的对话，没被母亲听到就是最好的事情。 　　林若怀着心事，咽口气，没被哥哥林华发现她情绪的不正常。 　　林母招呼过自己一对儿女之后，就又回到厨房里端菜上桌，去做晚餐前的准备工作了。 　　还真是。 　　林若默默在心里自嘲笑一声。 　　拿来胁迫哥哥做事的东西，却又是最害怕被父母知道的东西，简直是讽刺得不能再讽刺的事情了。 　　那边林华的心情谈不上好。 　　虽说被妹妹拿女装照片胁迫已经发生过不是一次两次，频繁得甚至他已经有些习以为常。 　　但每当被妹妹胁迫时，支配林华的，永远都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大概是种不自由的体会吧。 　　“哥哥，到底要不要答应呢。” 　　林若又恢复刚才的俏皮模样。 　　林华摁摁额头：“我有拒绝的余地么？” 　　林若笑起来，刚刚被母亲吓得怵动的心情平稳大半。 　　“现在我真的是搞不懂你了。” 　　林华小声嘟哝：“总是把我打扮成女生，还叫我姐姐，总没可能是以前爸妈把我当女孩养的吧？” 　　“……” 　　林若异常地沉默下来，抬眸，眼神停留在林华的脸颊上足有接近三秒钟没有移开。 　　“哥哥——” 　　林华从她身边经过时，她突然出声。 　　随着声音的，是林若隐在下午温暖夕阳里，再次嘴角上扬，近似玩味的笑：“哥哥，如果我说，你曾经是女生，你相信么？” 　　林华的身体顿了顿，全身的肌肉在瞬间紧绷，却又在下一刻放松了。 　　他妹妹是玩味着，笑着与他说的，对吧？ 　　那就一定是开玩笑没错了。 　　一定是。 　　他继续往下走：“这里不是玄幻世界，明明白白长在身体上的东西，我觉得性别之类的事情绝不可能会弄错。” 　　林华的声音平淡，甚至有些过于平淡了: 　　“如果一定有意外的话，那就是曾经的我……就与昨天晚间理发时，在理发店里遇到的那孩子一样，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什么叫做各怀心事？ 　　说的，就是林华林若这对兄妹了。 　　何况，不论过去如何，他林华都是男生，对吧？现在，以及未来，全都是男生，对吧？ 　　是这样的话，就不会再有任何问题了。 　　林华心里念着，视线落在自己脚尖，随着台阶逐渐下落。 　　“那个——” 　　林若突然叫住下到楼梯缓台的他。 　　“哥哥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 　　林华停在那里，半晌没有回答。他忘记的事情太多，根本不清楚妹妹提起的到底是什么。 　　不过，有些事情，也许忘记了，应该会比记得更好吧？ 　　他回头看看妹妹，说：“我觉得瓶盖的事情——” 　　话音未落，林华顿住了。 　　楼上，他的妹妹林若还是一如既往，带着玩味的笑容。 　　她视线落在林华身上，抬起指尖轻轻点点：“瓶盖的事情暂且放到旁边。哥哥，你身上穿着的这件防晒衣，似乎是妹妹的衣服，对吧？” 　　林华：“……！” 　　噫！ 　　这次支配他的，完全只有肌肉收缩的紧绷感，再没松懈下来。 　　早晨陪姥爷钓鱼回来，林华整日都是心事重重的，早就忘了防晒衣的事情。 　　“所以说——” 　　林若脚步轻快，仿若精灵，蜻蜓点水般凑到林华跟前，耳语：“妹妹不记得和哥哥有类似的约定……那么，哥哥究竟是想自愿自觉地穿女装穿多久呢？” 　　老虎尾巴向来摸不得。要么暴起伤人，要么—— 　　像林华这样。 　　“我只是拿来防蚊虫而已啊！” 　　脸颊肉眼可见地攀上红，短短几秒就红透到耳尖。 　　“哦？真的是这样嘛。” 　　林若的温热吐息拂过他的耳边。 　　“其实落落大方地承认也没什么，能够主动穿上女装，哪怕是很中性的衣服，对女装大佬来说也是十足的进步哦？” 　　林华：“……啊啊啊！” 　　顷刻间。 　　妹妹调侃的言语，调侃得林华的男性尊严触底反弹般爆发。 　　“哒哒！哒哒哒！” 　　他落荒而逃，再不提瓶盖的事情，跑到玄关脱掉妹妹的防晒服，而后一头扎进姥爷家餐厅里再不出来了。 　　“唉。” 　　林若叹口气摇摇头，没下楼梯到餐厅里，反而是转身回到林华的卧室房间。 　　她走到床边，捏来瓶盖。 　　风吹日晒雨淋，过去如此久的年月，这些小物件只是稍有上锈，还能看清楚瓶盖里侧印刷上去的数字，不得不说是奇迹了。 　　林若屏住呼吸，闭上双眼，将自己的意识与现实相隔，心儿像是飞到了另外的世界。 　　“姐姐，这是生日礼物！” 　　那时，具体来说是她还是幼年的时候。 　　“这些可是妹妹攒了好久好久好久才攒齐的，就，就让给你啦！” 　　回想起尘封在自己记忆里的一幕幕，林若唇角微微上扬，不再是玩味，而是牵起幸福的笑。 　　“记得是喝掉四五箱汽水，才攒齐大部分，实在攒不到的，还是找其他孩子花钱买来的呢……所以说，当时姐姐到底算接受了我送她的生日礼物，还是没有接受呢，好不容易凑齐的瓶盖，却没有兑奖什么的。” 　　“事到如今，镇里早就变了模样。那家小卖铺都不知道还在不在，就算那牌子的汽水还在卖，想兑换出奖品也自然是没可能的吧？” 　　林若轻快地喃喃念着，侧侧头：“埋到地里，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姐姐她还真的是呆呆傻傻得有些可爱啊……” 　　“姐姐这个笨蛋……” 　　林若的声音渐渐低落了。 　　随着的，她的垂眸的眼角，隐约见了泪。 　　“若若？你在做什么？下来吃饭了。” 　　林母迟迟不见女儿下来，走出餐厅探头望望二楼，唤她。 　　“这就下去了。” 　　林若抬手擦擦眼，破涕笑了下。伸手将瓶盖拢拢，小心翼翼地再放回塑料袋里了。 　　…… 　　这里小镇的名字，叫做丰源。 　　大概，是取拥有丰富资源的寓意吧。 　　假若不是来探望姥爷，林华几乎已经要遗忘掉这个名字了。 　　最后一次提笔写下丰源镇这三个字，还是他在海州读小学三年级，凛冬初至时填写学校下发的家庭信息表时候的事情了。 　　听父母讲，他和妹妹的户籍所在地，就是丰源。 　　西江省、海州市、丰源镇、七委六组。 　　这里同时也是林华林若兄妹的出生地。 　　虽说时至今日，林华也没有弄懂其中的委与组，究竟是怎样的含义。 　　但不管是不是出于喜欢嘲讽抨击别人的本意。 　　小学时代，每当发下家庭信息表，要填家庭住址，父母工作信息的时候，都难免会演变成好奇宝宝们的大型围观现场。 　　那些日子里，林华最不愿的，就是自己填的家庭信息被同学旁窥到。 　　倒不是说林华觉得自己出身农村乡镇如何丢人。 　　而是小学嘛，学生们年纪尚小。班上同学围观旁窥之后，尤其是那些户籍在海州市主城区的小孩们的闲言碎语，总能让林华的心情抑郁好一阵。 　　这种现象直到他小学三年级的春天，母亲将他们一家四人的户籍都迁到海州市里，才算告一段落。 　　时至今日，林华还能记得当时仅仅是街道办科室主任的母亲，回家怒骂发火足足三小时才勉强停歇。 　　追究原因，不过是某位地位也算不上多高大的派出所所长，卡了林华林若的户口簿。明明已经办好，却非得拖延半年，拖延到林母带些好烟好酒上门拜访，这才笑眯眯地将崭新崭新的户口簿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来给了林母。 　　林母怎能不生气？ 　　顺便提一句，这位当时的派出所所长，后来的海州市某区公安局局长，前些年因为给自家搞强拆生意的表弟提供便利，涉嫌为黑涩会性质组织提供保护伞，被时任市委书记的郑权拿下打掉，当了典型，现在人还在监狱里忏悔余生呢。 　　受贿罪，行贿罪，滥用职权罪，刚刚提到的保护伞，还有组织黑涩会性质组织罪，数罪并罚判了足足十八年呢！ 　　正义从来不会缺席，不是吗。 　　但话说回来。 　　虽然林华的出生地，确认无疑是丰源。 　　可林华，真的，完完全全没有在丰源这里生活的印象。 　　原本林华一直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离开这里的太早，上小学之前就随着父亲母亲，和妹妹一齐举家搬到海州，所以才对丰源的印象淡薄到了几乎没有。 　　他现在回想起来…… 　　“哥哥，咱们出门走走怎么样？” 　　夏季天长，他们用过晚餐后，外面天空仍然是亮亮堂堂的。 　　林若来找回到房间里静静发呆的哥哥。 　　他们姥爷是铁了心要给他们的卧室安上空调，好让外孙子外孙女能在自己家里过得舒舒服服，就是林母林父再怎么劝都拦不住，用过晚餐就直奔镇中心去了。 　　“出门走走……” 　　林华抬抬眼。 　　妹妹来之前，他在用手机查些东西。 　　然而心中虽然隐隐有些猜测，林华纵然是运转起自己所有擅长攥写文章的脑细胞，也无法将这些猜测化成精准词语。 　　所以在搜索引擎里查出的东西，自然都是些毫无价值的了。 　　“林若你对这里很熟吗？” 　　林华问她。 　　“当然很——”林若理所当然地说，却突然改口：“不熟啦！” 　　“离开这里这么多年，镇里早就变了模样，谁还能记得嘛！” 　　林若牵起他的手：“而且就是因为不熟，才要四处逛逛看看。正好姥爷也不在，咱们就当去探险怎么样？” 第386章 三百八十一章 逛夜市 　　昨天夜里，林华没能睡好。 　　然而自从陪姥爷钓鱼回来，林华也迟迟没能够找到补觉的时机。 　　或者说，是他自己将自己逼到失眠的。 　　明明说过不想再去在意了。但很多事情，哪里是嘴上说说就能真的不再去在意的。 　　林华昏昏沉沉，很累，后脑也在隐隐作痛，十分明显的熬夜后遗症。 　　但面对妹妹出门走走的邀请，林华也没拒绝。 　　出门走走，兴许能缓解些吧？ 　　林华忽然想起他清晨出门时，也是做得这样打算，结果发生的事情却让他更加郁闷，不由得微微低下头。 　　妹妹在牵着他的手。 　　两人散步在乡镇小路。 　　林华记得清清楚楚，妹妹会与他这般亲近，是在他撞到初中单杠铁柱，伤到脑袋以后才有的事情。 　　他朝夕相处的亲人们。 　　至少现在，不知怎么就与他这位哥哥关系相处的好了。 　　而父母，虽说在很多事情多有偏袒妹妹的时候，但总体上也是对林华照顾有佳的。 　　但是…… 　　如果那些他丢掉的记忆，真的对他不好，不告诉他本也无可厚非。 　　正是因为爱着他，家人才选择保守秘密的。 　　只是这种被所有人隐瞒着，被所有亲人瞒在鼓里的感觉，总归是会让人很不爽啊。 　　姥爷家所在的丰源镇不大。方方正正，沿着主路一条街就可以从头走到尾。入目的先是穿插于田野间的民宅，而后民宅逐渐密集，直到出现存有各类门市房的商业区。 　　景色一直是渐渐发生变化的。 　　“昨天走的晚，没感觉什么。” 　　林若说：“现在亮亮堂堂地看，镇里果然变化不少呢。” 　　正好路过一家饮厅，店里的老妈妈在用红茶煮奶，蒸腾的雾气里奶茶香气四溢。林若松开林华的手，到店前买来两杯奶茶，递其中一只给他。 　　“以前的镇里，绝不可能买到这种东西的。” 　　林若尝一口，里面黑糖熬制出的珍珠吸到嘴里，嚼嚼，很香。 　　“呜呜！好喝！以前的话，那种汽水就已经是最好的饮料了。” 　　店里老妈妈听到林若夸，开心得眉眼弯弯，目光温柔，继续轻轻搅动着木勺。 　　“以前……” 　　林华喃喃着，捧住奶茶在手心里，热热的。 　　“对了。” 　　林若忽然问他：“哥哥，你说如果是四五岁的小孩子，真的会有人天真到相信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于是不论什么喜欢的东西都埋到地里试试吗？” 　　“诶？” 　　林华听到，怔了怔，心绪莫名地动了。 　　“应该……不会有吧？” 　　他想起了那些瓶盖，还有金毛犬叼给他的陈旧水壶，心中微微有了些想法。 　　“也是。” 　　林若摆摆头，又侧头笑笑：“又不是傻傻白白，连幼儿园都没有读过的孩子，怎么有人蠢到这样去做呢。” 　　林华：“……” 　　不知道为什么，林华总觉得林若是在骂他。 　　跟着妹妹继续沿着主街走。 　　奶茶原汁原味，不论茶味还是奶味都很浓。虽然热气腾腾，林华却忍不住多喝两口，喝得微微冒汗，于是深夏温热晚风吹拂在肌肤上的感觉都变得微凉了。 　　林华侧眸看看身边的妹妹。 　　他张张口：“林若，瓶盖的事情……” 　　林若回眸瞧他，眼睛亮亮的。 　　林华深吸口气，说：“瓶盖的事情，我不想知道了。所以穿校服拍照的事情，也就，就免了吧？” 　　林华本以为妹妹会拒绝。 　　却没想到林若伸出指尖点点嘴唇，略微思考两秒钟就同意了。 　　林若：“唉，所以说笨蛋一直都是笨蛋呢，蠢萌蠢萌的。” 　　林华：“……” 　　林华还是觉得妹妹是在说他。 　　“汪呜！” 　　有声犬吠。 　　嘛，当然不是那只金毛犬又恋恋不舍地跟上来啦。 　　而是街边商贩摆摊，有卖小狗幼崽的。 　　“啊，好可爱！” 　　林若眼眸亮着凑过去。 　　卖狗的大叔压压自己头顶渔夫帽，笑：“喜欢可以抱起来哟，都是我们自家宠物产的崽，保证没病没灾好养活。” 　　林若抱起一只。 　　那小狗幼崽在篮子里是眯眯眼像在睡觉的。等到林若怀里，却试探着慢慢悠悠睁开眼睛，小爪蹬蹬，碰到了林若脸颊，爪里肉垫肉肉软软的。 　　毛发雪白，可爱极了。 　　“哥哥，哥哥！” 　　林若招呼他：“过来看看，呜，好可爱好可爱，要不要和妈妈商量买一只带回去呀。” 　　林华走到妹妹身边。 　　他见到小狗的雪白皮毛，下意识想到郑梓妍的三千银白发丝。 　　小狗见到他，汪呜叫叫，伸伸前爪想要抱抱。 　　“是挺可爱的呢……” 　　林华抱过来，看看小家伙，想起了姥爷家里的那只年迈金毛。 　　也许，自己失去记忆之前，与那金毛犬的关系应该是非常好的吧？ 　　而现在，自己已经完全不记得它。 　　再者，他十六岁，是人生里最美好的一段年华。那金毛犬却已经垂暮将朽，时日不多。 　　或许，有些事情忘记也好，至少不会再悲伤了。 　　林华默叹，表面却笑笑：“咱们高中去宁州读书。如果买宠物的话，咱们没空照顾，不就是给妈妈买的了吗？” 　　“啊……这倒是。” 　　林若点点头。 　　他们母亲好不容易将他们从小照顾到大，读高中终于送出去自力更生了，想来也没可能会同意买只宠物，继续照顾着。 　　“谢谢您啦。” 　　“没关系没关系。” 　　林若只好从哥哥怀里接过小狗，歉意地向卖狗大叔笑笑，把它还回去。 　　“呜呜。” 　　小狗似乎挺黏林若林华的，离开怀抱后，不开心地呜呜叫着。 　　“我看这小家伙也是蛮喜欢你们的。” 　　卖狗大叔建议：“要不要试试和妈妈说说看呢？” 　　“……这个。” 　　林若有些意动。 　　“谢谢您，我们再考虑考虑。” 　　反倒是林华，态度意外坚决，脸上浮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笑容，话音落下，就拽着妹妹直接离开了。 　　“诶？” 　　林若睁大眼睛。 　　她惊讶不已。 　　要说……自从姐姐成为哥哥之后，还是第一次主动牵住她的手呢。 　　感觉……与小时候的触感如出一辙呢。 　　林华那边没想太多。 　　他只是念念姥爷的样子，念念金毛犬的样子，不想与过些年养出感情的宠物，生离死别地难过。 　　如果想起曾经的事情会难过的话，那就不要想了。 　　如果明知道做了，日后一定会难过的事情，那就不要去做好了。 　　林华心里仅仅是这样想着。 　　林若陷入回忆里，没出声。林华有心事，拽着妹妹的手一直没松开也没有注意到，就大步走着。 　　时间是下午将尽，夜晚将来的五点钟。 　　尽管天空仍然亮着，小镇中央这里的夜市却已经摆起来。好些小吃烧烤摊位出现街头，街里的人流也是人头攒动。 　　“哎哎，麻烦大家让一下让一下！” 　　有骑电动三轮车卖烤鸡腿的商贩过来，人群被他从街道中央分开两边，林华林若走在街道中间，于是顺着人流就被分开了。 　　“姐——” 　　林若下意识出声。 　　可等到烤鸡腿的摊位车驶离，人群又拥挤上来，林若就完全见不到林华的踪影了。 　　林华林若这对双胞胎兄妹，不论哥哥还是妹妹，身高都只有一米六。隐在人群里，彼此谁想发现谁都不容易。 　　就是踮起脚来也不行。 　　这场面，林若似曾相识。 　　她先是急了，想高声喊哥哥。可话到嘴边，林若怔怔，自嘲地摇摇头，却不再喊了。 　　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林若还记得，那是她与林华都还生活在镇里的时候，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父亲母亲带她们逛夜市。 　　夜市上好玩的东西太多，好吃的东西也太多，林若欢腾地跑来跑去，是害得素来文静的林华无可奈何地跟在她身后跑。 　　“若若！别跑！慢慢走！” 　　林若还记得，当时母亲是这样叮咛她的。 　　那时的林若不以为意。 　　然而—— 　　就在转弯的刹那。 　　牵手走着的他们两人，被迎面走来的壮汉挤到，于是一直一直牵在一起的手就被迫松开了。 　　那时的林若可比现在矮的多。 　　明明之前夜市在林若的眼里还是一览无余的世界。可等她被人流挤开，彻底埋在一根根粗壮成年人大腿里，才慌了神。 　　“姐姐！妈妈！” 　　林若喊着。 　　可晚市里人声嘈杂，林若的喊叫声根本传不到家人那里。 　　那时，林若慌了神，哭了。可与妹妹分开的林华，又何尝不是慌得六神无主的？ 　　林华急急忙忙跑回去与父母讲，结果吓得林父林母都魂都要飞了。 　　就前不久，隔壁老张家的孩子，可就是这样走丢，然后被人贩子拐走的！ 　　林若吓傻了，慌不择路地跑。父母吓得心脏砰砰跳不停，紧紧把林华拽在手里，在夜市里从头到尾地不停地找。 　　万幸，林若这孩子不笨，吓傻了也知道往家的方向跑，刚好与找她的父母姐姐撞个正着。 　　林父见到自家小女儿，心里是又气又后怕，也不管林若哭得伤心，抬起脚就是往林若屁股那里踹了下。 　　林母也在气头上，没有管。 　　林父骂：“让你乱跑！让你乱跑！走丢了怎么办？！被人贩子拐跑了怎么办？！就不能学学你姐姐乖巧文静的？！” 　　林若哭得更厉害了。 　　林父是越骂越气，越听小女儿哭越气，气极了，扬起手就要扇巴掌。 　　就这时，她的手被牵住了。 　　与她一般无二的身影，紧紧将她护在身后。 　　“爸爸！您不要打了，和妹妹走散了是我的错！” 　　林若至今还记得。 　　那时候，是她的姐姐，把她挡在身后的呢。 　　林若眯眯眼，回忆起从前。 　　“嘿！” 　　突然有只粗糙宽厚的手掌拍拍她的肩膀，将林若从回忆里牵回现实里来。 　　她回头瞧瞧：“姥爷？” 　　来人可不就是她姥爷么。 　　老爷子倒是笑呵呵的：“怎么一个人来夜市逛啦？” 　　“哪有。”林若垂垂眸，笑：“我是和哥哥一起来的。” 　　“嗯？” 　　老爷子四下望望，没见到人：“你哥呢？”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咱生日，所以嘛......你们懂的啦~（笑~） 第387章 三百八十二章 就是这里！ 　　夜市。 　　周围人们的喧闹声，听在林华耳朵里很是刺耳。 　　虽说，今年十六岁的他，按照法理讲也是可以外出工作赚取薪酬的成年人了。 　　只要还在镇里，就是与家人分离再久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要知道，他们兄妹去年到东瀛霓虹旅游，即使是身在异国他乡，在东京那样的国际化大都市里都没有迷路呢！ 　　但不知为何，与妹妹林若分离的刹那，林华愕然回首，看着妹妹被淹没在人群里，如此场景让他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林——” 　　有股压迫感袭上心头，感觉心神不宁了。顺带着，林华的心里也开始隐隐作痛。 　　他抬眼望对面望望，根本见不到妹妹的身影。 　　而周围人群，以及作为人群背景的繁华夜市，林华看着，恍惚间像是置身于此世之外，眼前所有事物都在渐渐虚无，渐渐变得毫无现实感可言。 　　这时候最该做的事情，应该是打电话与妹妹联系，然后两人找找夜市里的显著建筑，约到那里集合吧？ 　　例如小镇最中央的购物中心就挺好。 　　但—— 　　“……还是过会再和妹妹打电话联系吧。” 　　林华喃喃着，喝光手里杯中最后的一点点奶茶，随手扔到旁边垃圾桶里，就沿着夜市继续往下走了。 　　他想独自静静。 　　“新疆大串，正宗的新疆烤羊肉串嘞！” 　　“板栗板栗，糖炒的栗子嘞！” 　　“烤红薯，热乎的烤红薯！” 　　叫卖声此起彼伏，夜市这里还真是热闹。 　　林华避开人群默默走，到了小镇中央，也就是那家购物中心的所在位置。 　　这里是十字路口。 　　老实讲，丰源镇这些年的变化，说大，自然是大的。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许许多多店铺都换了老板，变了模样。 　　但变化说小，也是小的。布局一直没有变化，就像之前提到的，一条主路贯穿小镇始末，购物中心位于正中央，是小镇最繁华的地方，而后向四周延伸出商户与住宅。 　　只不过主路从之前的水泥路变成现在的柏油路，低矮平房变成现在的小高层罢了。 　　林华在购物中心的门前驻足了片刻。 　　昨天来夜市时，林华听姥爷讲好些年前，购物中心还仅仅是二层小楼，卖些日用百货。 　　而现在则已经成为六层高，涵盖各种功能，装修勉强能算作豪华的购物中心了。 　　半下沉式构造，购物中心门前是小型广场，广场中央正伫立着变形金刚的高大模型，有不少小孩子正围着它们嬉戏玩耍。 　　购物中心里，负一层是入驻的百货超市。一层商户稍显杂乱，有饮厅，也有品牌智能手机的授权专营店，还有售卖衣服与鞋子的店铺。 　　二层主卖男装，三层主卖女装，四层各类风俗特色餐馆，五楼旱冰场，甚至还有电玩和网咖。 　　至于顶楼，则是电影院了。 　　说起来，购物中心四层那里还有用某只金色小狮子作为商标的电器综合售卖店呢。 　　想来林华姥爷来买空调，去的应该就是这家店了。 　　小镇虽然不大，却是麻雀虽小而五脏俱全，基础民生设施齐备，生活在这里，相比那些大城市似乎也不会相差太多。 　　甚至生活在这里还会有怡然自得的情调呢！ 　　只可惜这些映在林华眼里的场景，却全都像是毫无现实感的虚无幻影。 　　明明他就真真实实地站在这里啊！ 　　林华摆摆头，尽力不再去想自己脑海里的那股强烈的不协调感，往旁边走。 　　沿着小镇直南直北的这条路，夜市摆摊在这里，人声鼎沸，实在是过于喧嚷了。 　　东西街道无人出摊，就要清净许多。 　　“……啊。” 　　林华极目望望。 　　这里何止是清净许多。 　　相比刚刚南北主街的繁华，林华现在走过的这里就显得很是落魄。 　　道路狭窄，水泥路面有灰。街上空无一人，街道两旁的建筑随着林华越走越是破败，楼房渐渐变矮，直到周围再见不到高耸建筑，只剩低矮平房。 　　真是煞风景的地方呢。 　　那稀稀落落，三两相依的低矮平房，就像远处即将日落西山的太阳，勉强相互依靠般紧紧贴在一齐，沉沦，没有人间烟火气。 　　如此景象，一直沿着街道，延伸到很远很远的远方。 　　这片的住宅区，也许是被人们遗弃了。 　　每向前迈出一步，林华都能听见自己鞋底与水泥地面的沙沙摩擦声。 　　“这里……” 　　林华停下来。 　　他对面，有家小卖铺，是这片街区里唯一亮着灯的。 　　去买瓶冰的矿泉水吧。 　　林华想。 　　落日余晖映得周围景色已经开始微微泛红。甚至天边雪白云朵，都在落日余晖下被渲染成斑驳绯红颜色。 　　从姥爷家出门，一路走到这里，林华累了，也倦了。汗水浸透后背衣裳，口中异常干渴。 　　然而—— 　　当林华走向小卖铺，走到这边道路正中央时，却怔怔地停住了脚步。 　　记忆。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奇怪的东西。 　　明明那些许久没被提起，早该遗忘的事情，却突然在某个瞬间，被某个小小事物作为索引，就这样不做任何铺垫地从记忆深处给拖拽出来。 　　似曾相识。 　　此情此景，对林华来讲，是完完全全的似曾相识，就像是他自己曾经在梦里的见到过一样。 　　对，就是在梦中见到过。 　　不算宽广的街道，小卖铺的灯光在视野左上角，亮着一点点。 　　这样的画面，隐约让林华有种熟悉感觉。而当他开始回忆，却发现画面渐渐与自己过去数月里脑海中时常浮现的场景相融。 　　林华的心情，在刹那间宛如太空漫步般，失重了。 　　眼前的景色，明明清晰，却又略显模糊。明明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遥远得如在天边。 　　“姐姐——” 　　恍惚间，林华听见了妹妹林若幼年时的声音。 　　“我们绕路去小百货那里买些好吃的再回家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己分明没有动，却又像是自己被妹妹牵着手，随着妹妹一起欢快地走着。 　　身体也像是变得与幼年时候的妹妹一般小，穿着与妹妹身上一模一样的碎花裙。 　　明暗交接的刹那，林华见到小卖铺的门前围着里三圈外三圈的小孩子，叽叽喳喳的。 　　“呀！那个亮晶晶的可擦笔到货了呀！” 　　出现在林华耳边的，还是妹妹林若年幼时的声音。 　　不对。 　　完全不对。 　　无论小卖铺的门前，还是他与妹妹分开之后，一路走在的这条街道，视野里从没有出现过一丝人烟的踪迹才对啊！ 　　全都是静止的。 　　一定要找寻运动的物体，恐怕就只有天边太阳，以及缓慢移动的斑驳红云了。 　　可林华明确地感觉到自己动了。 　　是被妹妹林若牵着跑起来的。 　　而就在这时。 　　“滴滴！” 　　远方的街道，笼在迷雾里，看在林华的眼中是遥不可及的。 　　可就是有道道光芒透过迷雾，急速地朝着林华这里来了。 　　下一秒，场景骤然变换，载满货物的货车已经近在眼前。林华来不及反应，只能凭意识感觉到自己似乎在千钧一发之际转过身去，将什么人推开了。 　　而后…… 　　疼痛。 　　是剧烈的疼痛。 　　夹杂着不知道有没有保护好什么的悔恨之意，这股疼痛在心中翻腾，在几乎每一处的肌肤上翻腾，疼得林华甚至想死，想一了百了。 　　“啊——！” 　　林华疼得受不了了。 　　从后脑那里开始，延伸到脑海深处，似有什么东西明明已经愈合，却沿着伤疤生生撕裂开来，痛得林华眼前几乎要染上血色。 　　剧烈的疼痛感，将林华完全拉回到现实中来。 　　他双手颤抖着，紧紧按住自己的脑袋。双脚踉踉跄跄，打三两下转转，才勉强没有摔倒地蹲坐到地上。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姐姐！” 　　耳边浮现的，仍然是妹妹幼年时的声音，哭喊着，似想要将林华再次拉扯进过往的虚幻中来。 　　“是那车撞的！别让那车走了！” 　　林华耳边的声音渐渐嘈杂。 　　陡然。 　　“滴滴！” 　　有两声鸣笛声，近在林华耳边，穿透了所有嘈杂声音，落在林华的耳根。 　　他勉勉强强抬眼，见到是辆极其类似他姥爷家电动三轮车的小巧拉货车停在跟前。 　　“小伙子，你没事吧？” 　　头发斑白的大叔下车来，走到林华跟前，好心地问。 　　“……啊。” 　　啊啊…… 　　原来是这样的啊。 　　大叔的出现，还有大叔手掌落在自己肩膀上那种粗糙触感，将林华终于彻彻底底拉回现实里来。 　　他刚刚眼前浮现的所有事情，身体感知到所有感觉，全都在瞬间被压缩成极小的点，静静的停在林华脑海里了。 　　脑袋里虽然仍然在痛，却已经稍微舒缓些了。 　　“没事，只是头晕，有些不太舒服了。” 　　林华眼角挤出泪水来，嘴角却牵着笑笑。 　　他在大叔的搀扶下勉勉强强站起来，同时双眼能够见到的景象也再次清晰了。 　　“要不进我家店里坐坐，休息一下吧？” 　　大叔指指旁边的小卖铺：“你是谁家孩子啊？我有电话，用不用打电话叫你家里人来接？” 　　“……谢谢您。” 　　林华婉拒：“我没有事的，我妹妹还在夜市那里等我，谢谢您啦。” 　　原来是小卖铺的店主呀。 　　林华心想。 　　“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林华拿起看看，是妹妹打来的电话。接通，手机那边就传来妹妹林若焦急的声音：“哥哥，你走哪里去了啊？！” 　　哥哥…… 　　林华默了半秒：“我走到西边街道的小卖铺这里了，你到购物中心那里等我吧，我这就过去了。” 　　说完，他不待林若再说些其他什么，就挂断了电话。 　　那边小卖铺大叔见林华没什么大碍了，翻身上车准备回家，却被林华叫住。 　　林华指指他车里，贴着冰镇饮料矿泉水牌子的泡沫保温箱，尴尬笑了笑：“我可以买两瓶汽水吗？刚才就想去您家店里买的，只是头痛，晕在路上了——” 　　大叔怔怔，也笑了：“那你可运气不错哩！店里所有的汽水都被我装车里带去公园卖了，你刚才要是到店里，那一定是一瓶都买不到。” 　　大叔爽快递两瓶汽水给他，还贴心地给了两根吸管，等林华扫码付好了钱，这才驾车往小卖铺驶去。 　　林华却直直呆站在原地，目光从小卖铺的房子移开，缓缓落在旁边经久未修，已经残破不堪的路缘石上。 　　那里…… 　　应该就是他当年出车祸时，脑袋意外撞到的地方吧。 第388章 三百八十三章 真真假假，虚虚幻幻 　　夕阳沉了。 　　远处电线杆上停着暂且歇脚的鸟儿们，像是在相互依偎着。 　　林华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瞧了有一会儿。 　　白白，小小，沾了点灰。 　　“给你，羊肉串，微辣。” 　　视野里出现妹妹林若递来的三根羊肉串。 　　是新疆大叔烤制出来的羊肉串。 　　羊肉串的料很足，足有林华小臂长度的嫣红柳枝，上面三分之二都是肥瘦相间，大块大块得留汁儿的羊肉。 　　飘着热气，很香。 　　林华接过羊肉串，林若又递过来一东西：“诺，还有馍，夹着烤羊肉吃特别香。” 　　林华全接了，林若才坐到他旁边。 　　“怎么感觉哥哥这两天一直闷闷不乐的？” 　　林若问。 　　“……” 　　林华叼住吸管，小小喝口自己买回来的汽水，不知道该怎么与妹妹说。 　　现在有些事情，他已经基本确定了—— 　　那场车祸，那场发生在十年前的车祸，最近时常时常浮现在他脑海里的车祸景象，不是虚幻，而是实打实发生过的。 　　就发生在他的身上。 　　虽然就人类来说，偶尔也会有这样出现幻觉，或者持续不断做连环梦的情况发生。 　　但自打林华半小时前见过那条街道，见到那家小卖铺之后，就再不再抱有如此猜想了。 　　车祸，是真实的。 　　车祸发生时，他身穿的碎花裙，被妹妹喊作姐姐，也全都是真实的。 　　真实与真实相互叠加，让林华不由得想到某种更加恐怖的真实—— 　　那真实实在太过恐怖了。 　　林华一个字都不愿往那方面去深想，生怕自己过去十年的所有认知都在瞬间被扯成碎片。 　　“别不高兴啦！” 　　对面，跟着他们在夜市这边烧烤摊吃些夜宵的姥爷喝口冰啤酒，道。 　　“明天上午装空调的就能到咱们家装空调，你们就能舒舒服服，凉凉快快在姥爷家过日子啦。” 　　林华心想，自己闷闷不乐还真不是因为这个。 　　林若似是想逗逗自家老哥开心，调侃说：“我说哥哥，你的身高还真是残念呢。埋到人群里根本见不到。” 　　林华默然，顿半秒：“咱们兄妹的身高应该是一样的吧？” 　　林若翻翻白眼：“所以哥哥你沦落到与女生比身高就已经输了啊。” 　　林华：“……” 　　他的身高，与妹妹林若一样，只有一米六零。 　　十六岁，一米六，放到女生里还勉勉强强能算作中等身材。可如果算到同龄男生里比较，就相当不够看了。 　　诺，林华小学毕业，刚刚升到初中时是一米五六，是他们初中班级里男生几乎最高的。可等到初三毕业，林华已经成为班级最矮，就是班级里其他与他同甘共苦的矮矮男生，最矮的也要比他高出四厘米。 　　比如他的同桌死党。 　　再看看此时烧烤摊左右四周的顾客。 　　他家姥爷就不说了，即使略微驼背都是挺拔大个。那坐在这里烧烤摊的其他男性，搭眼望去就没有低于一米七的。 　　这也没什么。 　　作为男生，身高稍微低些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对吧？ 　　但是…… 　　身高矮矮，穿的鞋码也是小的，自家母亲中学时期的防水胶鞋都能勉勉强强穿得下。容貌经妹妹化妆打扮，可也能勉勉强强算作有姿色尚可的妹子感。 　　如此种种情况相互叠加，林华心中那点点侥幸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近似惶恐无助，渺小无依的忐忑不安。 　　如果不是林华明白白地清楚自己是男生，是能硬，能那什么，换言之是生育功能完全正常的男生，只怕他的三观早在刚才就已经崩塌了。 　　所以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究竟—— 　　不行！ 　　不要再想了！ 　　嘴里的吸管被林华咔嚓一声咬断。 　　“话说，哥哥刚刚去的西边街道，感觉怎么样的呀？” 　　林若岔开话题，问他。 　　说起那边街道，街道尽头是丰源小镇的丰源小学。小学里有学前班，大概两三年的时间里，那条街道都是林若他们回家的必经之路呢。 　　只是到小镇里两天了，林若一直没能抽出时间去小学附近，去那条街道走走逛逛。 　　或许……应该说是林若自己不想去面对那处伤心地吧？ 　　“……荒凉。” 　　林华用馍夹住羊肉串的底端，将所有羊肉挤到馍里，狠狠咬一口后，言简意赅两字回复。 　　那段街道，何尝不是林华自己的伤心地？ 　　“诶？” 　　林若惊讶：“我记得以前那里很热闹的呀？” 　　林华垂眸。 　　林若的模样，更加深了林华对自己脑海里车祸景象现实性的确信。 　　“那是以前啦。” 　　旁边姥爷唏嘘，替林华回答：“以前那边靠小学的学生撑着，还勉强算得上热闹。后来小学迁走，那边的住户也陆陆续续离家迁到海州市里，那边就荒凉了。” 　　“诶？！真的假的，小学也迁走了？！” 　　“……” 　　林华沉默不语。 　　姥爷与妹妹间的对话，他完全不清楚，也根本插不进去话。 　　这种仿佛独自游离在家人之外的感觉，让林华忍不住地情绪低落。 　　他仍然不记得车祸之前的任何事情。 　　但对那些事情，林华隐隐有了猜测……可这些他不愿继续探究的猜测，不愿继续深想的猜测，应该就是父亲、母亲、妹妹，甚至姥爷在向他隐瞒的事情了。 　　明明过去十年间都隐瞒得那么好，为什么现在却…… 　　不过，这事归根结底，还是应该怪在他自己身上，怪在他自己撞了脑袋，想起了些许东西吧！ 　　林华疲惫地抬抬头。 　　他仰望夜空。 　　空中，明亮的星星不停闪烁，云层飘过，遮挡得月亮忽隐忽现，是林华在海州那样的现代化都市里难能见到的美丽夜景。 　　但是果然还是很矛盾啊！ 　　他明明是男生，怎么可能以前—— 　　算了！别想了，别再去想了！ 　　“哥哥？” 　　脑袋隐隐作痛，林华禁不住伸手握拳敲敲自己后脑，引来了妹妹林若的视线。 　　“没事，就是那老毛病了。” 　　“又头疼了？” 　　林若心疼。 　　“嗯。” 　　林华点点头。 　　只不过头痛的原因，他心里似乎已经渐渐明朗了。 　　哪里是像海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那些神经科医生讲的那样，是紧张引起的神经性头痛，放松放松就好了！ 　　姥爷倒没能想清楚林华心事，还是笑呵呵的：“你头疼这事我都听你妈说过了。别看姥爷这儿不如海州市里方便发达，但青山绿水，论起修心养性的本事，可比海州那什么山水之城强得多哩！” 　　林华勉强笑笑。 　　…… 　　要说他姥爷家，的确是很适合修身养性，放松放松心情的。 　　林华回家时，夜幕已经完全落下，夜市的摊位收了，繁华的街道也在顷刻间变得冷清了。 　　除了城镇最重要仍然亮着灯的购物中心，其他景象与林华刚刚见到的街道一般无二。 　　但许是因为刚刚人声鼎沸的烟火气吧。 　　林华这次没觉得荒凉。 　　甚至有种静悄悄，宁静安详的感觉。 　　只是他的心情实难在短时间之内平静下来了。 　　离开烧烤摊，走进浓浓夜色里。林华拖着疲惫的身体并肩走在妹妹身边，慢慢地，似是散步地往家的方向走。 　　该说，用过烧烤，林华还想到了某种事实—— 　　他刚刚往西边街道走的时候，应该是低血糖了。 　　能明显察觉到，随着吃些烧烤，再喝点汽水，渐渐的，那种头痛心怵的感觉的确是稍微缓解了。 　　唉。 　　这事还得怪他。 　　谁让他晚餐期间也是心事重重的，根本没心思吃饭呢。 　　总而言之，林华在腿脚彻底酸软到不想走路前，终于回到了家里。 　　“汪呜！” 　　林华前脚刚刚进门，就又被听到声音，嗅到气息的金毛犬扑了满怀。 　　“好啦好啦。” 　　他伸手给金毛犬摸摸头，顺顺毛，无精打采地给它放下来了。 　　今天的他疲惫不堪，可着实是再没精力陪陪金毛犬。 　　林若将林华的疲惫看在眼底，张张口说：“哥哥，今天你先去洗澡，早点休息吧。” 　　林华点点头，领了情。 　　姥爷家的二层小楼，明显是适合两家人住的。 　　……这样讲好像有点拗口，也不够准确。但姥爷家的二层小楼，的确每层都有独立的卫生间和浴室的。 　　林华回到卧室，翻翻行李箱，脸色瞬间就苦了。 　　男生夏天的衣服随意，简简单单的短裤和短袖就可以，不用特意准备睡衣。他穿来的那套衣服，因为金毛犬的热烈欢迎，直接脏掉，到现在都没来得及洗。 　　现在他穿的这套衣服，走走转转出了一身汗，有了味道，也是不洗不行了。 　　可他林华林林总总带过来的衣服才三套而已。 　　这今天要是把最后一套衣服穿了—— 　　“哥哥——” 　　林若突然推门，鬼鬼祟祟探进小小脑袋进来：“是不是没有衣服穿啦？” 　　林华：“……” 　　林若笑：“哥哥要是实在没有衣服穿的话，妹妹可以把自己的衣服借给你哟？” 　　林华的脸黑了。 　　林若继续说：“我觉得咱们身材差不多，哥哥穿着应该能合身的。” 　　林华的脸黑了三个度。 　　“啊啦啊啦，干什么苦着脸的。”林若的声音轻轻快快：“安心，妹妹我还是有带比较中性的睡衣的，保证哥哥穿着不会奇怪。” 　　林华：“我拒绝。” 　　“那真是可惜了。” 　　林若耸耸肩，不再坚持，退回自己屋里去了。 　　“……” 　　林华犹豫再三，还是拿来自己仅剩的干净衣服，往二楼的卫生间走去。 　　他想，等下洗过澡，就把前两天脱下来的衣服洗好晒到外面。以现在的盛夏高温，等到后天应该是一定能干的。 　　前提是不下雨，而且出太阳。 　　“啊……” 　　林华默然喘口气。 　　“哗啦。” 　　悬挂在墙壁上的电热水器显示着65摄氏度的高温。林华转转龙头，就有热水冒着蒸汽往浴缸里流。 　　二楼这里的卫生间，应该也是姥爷在他们到来之前特意打扫过的吧？ 　　林华看看四周。 　　地面铺有瓷砖，虽然稍显陈旧，却干干净净的。浴缸边缘已经泛黄，却也是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 　　那边，粘贴在墙面上的薄薄镜子也是被擦拭得通透。 　　林华看过去，镜子里完全映出了他一丝不挂的模样，毫无保留。 　　“……” 　　浴缸里渐渐灌满热水。热水的蒸汽升腾，没过几秒卫生间里就已经全是水雾，林华在镜子里再看不真切什么了。 　　可是…… 　　该说人的心理就是这样，越是在意什么，思维就越容易向这方向靠拢。 　　林华回想刚刚镜子里浮现出的自己的模样，那窄窄肩膀，维度始终宽阔不起来的胸膛，即使是放在年轻男生的范畴里，也未免纤细得有些过分了。 　　这感觉就像—— 　　“怎么可能嘛！” 　　林华摆摆头，抬脚试探着，轻轻踩进浴缸里，随后缓缓躺下，直到热水漫过自己的胸膛。 　　自家小兄弟被水流包裹的触感，明明是那样真实的，不是吗？ 　　林华的心，渐渐沉寂。 　　他的视线，被水雾迷住。 　　顺带着，就连林华的心情也被这热水升腾而起的水雾渐渐遮挡了。 第389章 三百八十四章 别离 　　林华不清楚，是不是老天总喜欢安排些戏剧性的事情。 　　记得这边国家有句古话，叫做：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林华跟父母妹妹一齐来探望姥爷的计划，不过短短数日而已。可这天气，先是在他们往丰源镇赶路的路上给了大雨倾盆。 　　第二天雨停，太阳高悬，又是烈日骄阳。 　　而后又风云变幻，天空死沉沉，灰蒙蒙，厚实云层染上漆灰，笼罩在天际边，再见不到那骄傲太阳了。 　　林华的手机里，天气预报真真切切显示的天气情况是阴天。可他只要出门走到外面，霎时就能感受到铺面而来的细小水雾。 　　讲下雨不似下雨，连撑起雨伞都没有必要。讲没下雨，却又实打实地漂浮着雨丝，连牛毛细雨都称不上。 　　出门半小时，衣服准会被潮湿气息浸染，贴在身上甚是惹人烦。 　　这样的天气，在海州，或者说在西江省里十分常见。生活在这里十多年的林华早已适应，却着实不希望这时候遇上。 　　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呐！ 　　放外面晒衣服，那是养蘑菇去了。 　　可林华洗好拧干的衣服，在房间里晾晒到第三天中午也仍然没有干，还是湿漉漉，潮湿着的。 　　于是，出于无奈…… 　　到姥爷家拜访的第五天。 　　清晨，父母叫来出租车，正在打包好行李，逐一装车。 　　“哎，华啊，以后放假了，有机会就常来姥爷家坐坐啊。” 　　姥爷与他们依依惜别。 　　旅途总是短暂，相遇总是暂时。虽然姥爷对他们一家人很好，新安装好的空调也让林华林若这样住惯空调房的孩子倍感舒适，可林父林母自有工作许要奔波繁忙，林若林华也要为即将到来的高中生活做些准备，却是没办法陪老人更久了。 　　“嗯嗯，等放假有机会我一定过来。” 　　林华小声答应着，身体总有些不自在。 　　不自在，不对劲，总有种违和感。 　　旁边妹妹林若跟在父母身后整理后备箱，时不时回头瞧瞧自家老哥，嘴角总是不经意间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林华默默叹口气。 　　这鬼天气，到今天都是阴阴沉沉，飘浮着细小雨丝的。 　　自然林华带来的衣服……直到他们动身准备离开都没有干透。 　　那林华现在身上穿着的衣服—— 　　不用去猜，看看林若的笑容应该就能想到了。 　　“妹妹就说自己有带偏中性的衣服，哥哥即使穿了也不会被咱爸咱妈觉得奇怪的！” 　　妹妹那天说过的话，仿若就在林华耳边，从来没散开过。 　　林华穿在身上的，是普普通通的基础款T恤，胸前印有卡通猫咪的图案，样式与妹妹林若现在穿着的类似，很像情侣装。 　　可女装到底是女装，是倚着女生的身材剪裁的。 　　林华将它穿在身上，卡通猫咪图案是平平瘪瘪贴在胸膛。妹妹那边嘛，则是正符合青春少女气息的被微微隆起。 　　林华初穿上，早晨与妹妹一齐用早餐，被母亲见到时，林母还奇奇怪怪多瞧林华几眼来着：“你们兄妹什么时候买的……情侣装？” 　　林母绕圈圈，眉梢微微蹙，总感觉有些不对劲：“穿着倒还行，但怎么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呢。” 　　噫！ 　　噫噫噫！ 　　当时林华就觉得自己像是浑身上下都被水雾牢牢锁住，肌肉绷紧，肌肤的感知都迟钝到几乎要没有了。 　　别管中性不中性。 　　这都是公开在父母面前穿着女装啊喂！ 　　嘛。 　　倒是话说回来—— 　　他妹妹送他的这件T恤，外侧用的80S高支棉，棉纱整洁舒滑有光泽。内测用细腻尼龙混纺，保证韧性的同时，与肌肤的触感也是更加柔顺丝滑的。 　　林华没学过服装设计，对服装面料也不甚了解。但衣服质量好与不好，他穿在身上后还是能清清楚楚感觉出来的。 　　柔软、舒适、吸汗、透气、是穿上就不愿再脱下来的舒服。 　　咳咳。 　　还好他们家忙着收拾行李回海州，林母虽然觉得奇怪，嘀嘀咕咕两句之后也就不再将注意力落在林华身上了。 　　“你看，我就说没什么问题吧。” 　　林若眉眼弯弯，用胳膊肘碰碰林华的腰间。 　　“……” 　　林华翻翻白眼，不想说话。 　　他刚才心脏都差些吓停了。 　　时间回到当下。 　　姥爷用自己风吹日晒变得粗糙的手掌，紧紧握住林华的手，是怎么都不舍得孩子们离开。 　　但他也是明白事理的人。 　　孩子长大了，早晚要离开父母身边。年过七十古来稀，只要过年过节能有空回家看看，多陪陪他这岁数大到半只脚踩进棺材里的老人，他就知足了呐！ 　　“姥爷。” 　　林若的声音酸酸。 　　她本是帮父亲母亲整理好行李，走到这边来叫哥哥过去，准备离开的。 　　只是姥爷握住她哥哥林华的手，眼神深情地望着，看得林若着实有些嫉妒。 　　她调侃说：“姥爷这些天一直是重男轻女呢，都不怎么在意过您外孙女。” 　　“哪有？” 　　姥爷一怔，下意识说：“你们不都是我外孙——孙辈嘛！哪有什么重男轻女厚此薄彼的？” 　　微风拂过，院里的树叶哗啦哗啦响。 　　“嘛，我就是开个玩笑啦。” 　　林若耸耸肩。 　　“哥哥，我们走吧。” 　　“嗯。” 　　林华抬眼，望见头顶树叶在随着风儿律动。 　　“爸，我们走了，您在家里多注意身体，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打电话和我说。” 　　林父留在那边看车，林母却不放心地走回这边来又叮咛了自家老爹好几句。 　　“你这丫头！” 　　姥爷笑骂：“怎么婆婆妈妈跟你妈当年似的！我身子骨倍棒，你信不信现在掰手腕，我都能掰得过那边的林小子？” 　　林母白他一眼：“行了行了，别逞能了。担心担心您，还不都是为了您好？” 　　又与姥爷寒暄几句，该叮嘱的都叮嘱了，林母才带着自己一对儿女往车那边走。 　　可没等林华走出几步—— 　　“汪！” 　　林华搭眼，就见到金毛犬从院内狗舍欢快跑出来。 　　对，最开始金毛犬还是欢快的。 　　它见到林华，不停地摇着尾巴。头抬抬，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有光。 　　可等到林华摸摸它的头，又转身往院外出租车走去，金毛犬瞬间就察觉到了气氛的不正常。 　　于是年迈的金毛犬开始一点点不安起来。 　　“汪呜！” 　　它跑了。 　　跑到林华的跟前，蹲坐下来，腰身弯弯，前爪伸伸，直接拦住了林华的腿，似不希望林华离开。 　　“呜呜……” 　　像是呜咽。 　　金毛犬不停地叫，腻腻地蹭着林华，一步都不愿离开。 　　“……” 　　林华本不打算不惊动金毛犬，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离开的。 　　虽然林华回想不起自己与金毛犬之间的任何回忆。但金毛犬明显是依恋着他的，他与金毛犬相处时的那种熟悉感也是做不了假的。 　　只是…… 　　林华没办法强行装作视而不见。 　　他低眸的瞬间，与抬头望他的金毛犬眼神相交。 　　金毛犬楚楚可怜地颤抖着，眼睛里满是哀伤，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波波，起来啦。” 　　林母呼唤着想让它离开。 　　谁想金毛犬就认准了林华这里，不论谁劝，不论谁动它，他都牢牢圈住林华，说什么都不起身。 　　林华觉得自己其实是可以抽腿离开的。 　　然而…… 　　他不忍心这样做。 　　也不舍得。 　　“我说，要不就让这老家伙跟着华回去吧？” 　　姥爷建议说。 　　林母听到，摇摇头。 　　而就在林母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林华却先出声了：“……还是让它留在这里，陪陪姥爷吧。” 　　他说：“我和妹妹高中要到宁州市里读，两周才能回一次家，还是很难……很难照顾它的。” 　　“那样的话，这孩子一定会更加寂寞吧？” 　　林华说着，蹲下身来，顺顺金毛犬的柔顺毛发，抱了抱它。 　　而金毛犬也像孩子一样，眼睛眯住，顺势依偎在林华的怀里，呜噜呜噜地轻声叫唤，像是伤心得真哭了。 　　明明，他林华在来姥爷家探望之前，还是对所有犬类都害怕到要死的人呢。 　　林华安慰着金毛犬，一直一直安慰着，直到金毛犬的声音平稳，不再呜咽了才站起身来。 　　天底下哪里有不散的宴席。 　　林华到底还是要走了。 　　院里地面铺着青石砖。雨水淋过，稍显潮湿泥泞，金毛犬趴着，弄得自己金黄得甚至微微发白的毛发都脏了。 　　可金毛犬不嫌脏，就要腻着林华。 　　林华也不嫌脏，即使弄脏妹妹暂借给他穿的白色T恤也在所不惜，弯腰将金毛犬费力地抱起来了。 　　林华踉跄了两步才站稳身子，抱怨道：“你这家伙可真重啊，平时一定没少吃好东西。” 　　金毛犬像是累了，脑袋搭在林华的肩膀上，眼睛半眯半睁，没有声响。 　　“妈，妹妹，你们先上车吧。” 　　林华抱住金毛犬，眼神示意着说。 　　“嗯。” 　　母亲带着林若往出租车那边走。 　　林华也脚步轻轻，稳稳地往出租车那边走过去，直到母亲和妹妹都上了车，才缓缓地走到出租车跟前。 　　“……妤儿。” 　　林华身后，给他们一家人送行的姥爷，却像是回想起什么事情，苍老嘴唇颤抖着张张合合，声音小小的，望着抱住金毛犬迎向晨光，只留背影给他的林华，呆呆地怔在原地了。 　　“妤啊——” 　　多像啊。 　　多像那天啊。 　　姥爷视线模糊着，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那年老张家的金毛产仔，送给他们家一只。那时候懵懵懂懂，眼睛都不怎么能睁开的小家伙，就是与现在一般无二地被当年的林华抱回家的啊。 　　“姥爷，姥爷！” 　　老爷子恍惚间，甚至听到了儿时他宝贝妤妤的声音：“您看看它，哇啊，好可爱啊！” 　　林华已经走到车租车的门前了。 　　他费力地单手撑住金毛犬，单手打开车门。 　　“对不起啦……” 　　林华愧疚地小声喃喃，也不管它能不能听懂：“带你回去的话，也没有时间陪你。还是等下次来探望姥爷的时候，在一齐陪陪你吧。” 　　“十一假期，十一假期我一定回来。” 　　林华话音落下，他挪挪身子，坐进车里，手一松，金毛犬就从他身上滑落，掉到了车门外面。 　　“汪？” 　　金毛犬怔怔，懵懵地叫了声。 　　可等着它的，只有金属锁相扣，咔嚓一下的冰冷无情关门声。 　　“轰隆。” 　　发动机启动了。 　　林父吩咐：“去火车站。” 　　“汪。” 　　夏天的出租车，车窗是摇下来的。 　　车外的金毛犬瞬间就明白过来，跳起身，双爪钩住了车窗边缘。 　　“汪汪！” 　　林华别过脸，没敢看它。 　　金毛犬焦急着，似要往出租车里钻。 　　可出租车已经动了。 　　刹那间的惯性就使金毛犬再也搭不住车窗，又掉回了地面上。 　　“汪！” 　　林华能感受到机动车启动后，向前行驶的那种后坐力。 　　可林华耳边，金毛犬近似悲鸣的鸣叫声却从未离他远去。 　　出租车开走了。 　　金毛犬在追。边追边叫，似是想要将林华留下来。 　　这叫声就如同重锤一般，一下一下地狠狠地捶在林华的心脏上。 　　“汪——” 　　直到出租车的速度经过慢悠悠的加速之后，终于跑上正轨，金毛犬的叫声才渐渐的远了，直到林华再也听不到了。 　　也许…… 　　那孩子还在叫呢吧？ 　　林华又将头侧向另一边，深深埋在车窗与座椅的夹缝里。 　　“哥哥……” 　　“啊，啊，呜——” 　　坐他旁边的林若看过去，却发现林华肩膀忍不住地颤抖着，早已哭得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 第390章 三百八十五章 往日往事尽忧愁 　　林若不清楚自己哥哥究竟哭了多久。 　　在火车站下车时，林华依然止不住泪。 　　父母觉得可能是因为林华舍不得离开金毛犬这样的玩伴。 　　但即使林父林母好言相劝，甚至自作主张答应回海州之后，买只金毛犬交给林华作为宠物，林华还是忍不住地悲从心来。 　　这种感觉—— 　　硬要讲清楚的话，大概是因为林华觉得自己辜负了什么吧。 　　回家的绿皮列车上，林华面向窗外，眼前却总是情不自禁地浮现出金毛犬与他依依不舍的模样。 　　呜咽许久，林华最后才慢慢恢复平静，呼吸渐渐平稳了，一下一下的。 　　林若将目光落到哥哥身上时，他已然睡着，眼角挂着久久不愿干涸的泪痕。 　　林父林母起身，讲要去卫生间，拜托林若看好家里行李。 　　林若点点，眼神虽然放在大包小裹上，心思却完全牵挂在自己哥哥那里。 　　她的哥哥，这究竟是怎么了…… 　　“唉。” 　　卫生间里有人，林父于是走到列车的车厢接头处默默点了根香烟，随着烟雾缭绕，似是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 　　林母陪在他身边，担忧地往车厢里探了眼。 　　“知道这孩子小时候最喜欢那金毛——”林母忧心忡忡：“这两天那孩子与金毛犬玩得也好，但……不该是这样依依不舍的吧？” 　　“嗯。” 　　林父沉声：“我有点担心，孩子是不是这次回乡，想起什么来了？” 　　“……” 　　经林父这一讲，林母更愁，话都说不出了。 　　“希望还是不要是孩子想起什么了吧。” 　　最后，林母只能这样喃喃。 　　“你说……” 　　林母回想起从前，回想起十年前那场意外，那时蜷缩在医院病床上，目光停滞，呆呆傻傻，连父母都记不起来的林华的模样，声音忍不住哽咽了：“为什么我们的孩子要遭这样的罪啊……” 　　“别想了。” 　　林父掐断手里的半截香烟，扔掉，走过来拍拍妻子的肩膀，将她揽在自己的胸膛下：“这些年过去了，咱们家的日子不是过得好好的吗？” 　　“孩子的身体一直没出问题。宁州一中也是好学校，再过些年等林华考了大学，找工作，谈恋爱，我们说不准就要当爷爷奶奶了。” 　　林父劝她。 　　可林母还是忍不住地眼角挂泪。 　　林父笑着说：“我看郑书记家那孩子不就挺好的？说不准林华能像他爹爹我一样，高中时候就抱得美人归呢。” 　　林母捶了一下他胸膛。 　　“好啦好啦，别哭了，被孩子们见到就不好了。” 　　原本林母还是忍不住伤心的。 　　是听到孩子，林母这才勉勉强强止住，面色渐渐恢复正常了。 　　洗手间里的人不知是在做什么，林母林父等了足有十几分钟，那人才慢慢吞吞地从洗手间里出来。 　　等他们再回到座位时，却发现林华仍然睡着。睡得东倒西歪，脑袋枕在妹妹林若的肩膀上。 　　妹妹也没恼，反而一脸祥和地轻轻抚摸着哥哥头，就像之前林华安慰金毛犬那样。 　　林母舒心笑了下。 　　她这些年的努力，还不都是为了她这对可爱儿女吗。 　　林父林母坐回对面座位，林母轻声问问林若：“咱们下车之后，去海滨楼吃口午饭吧？” 　　“……嗯。” 　　林若视线柔柔地落在哥哥的侧脸，轻声说：“还是等哥哥醒了，听听他的意见吧。” 　　林父笑：“什么事情都让着哥哥，你们兄妹间的感情从来都这么好呢。” 　　林若：“……” 　　什么事情都让着哥哥……吗？ 　　林若垂眸。 　　曾经，林若即使对哥哥林华抱有偏见时，在父母面前也是装作完美妹妹模样的，哥哥林华则是敢怒而不敢言，只能配合着演。 　　而现在。 　　林若笑笑，像是春风：“是呢，我们兄妹间的感情一直是这么好呢……” 　　虽然哥哥是哥哥，姐姐是姐姐，失去的东西应该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但现在这时候。 　　没有什么比伤心啜泣，疲惫得睡着的哥哥更能触动林若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了。 　　…… 　　“哥哥，哥哥。” 　　四小时后。 　　林华被妹妹推推肩膀，幽幽醒过来。 　　“醒醒，我们到家了，马上就要下车了。” 　　林华缓缓睁开眼睛，见到妹妹的笑颜。 　　“已经到……海州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林华是懊恼与悔恨参半地小声喃喃着。 　　“嗯，已经进到海州地界了。” 　　林若声音柔柔地附和了一句。 　　林华侧侧身子，只觉得自己脸颊所依靠之物有些柔软。 　　但林华并没有就这触感思索太多。 　　他现在仍然很困。 　　或者说是疲倦，应该会更加准确一点。 　　总而言之，这就像是徘徊在他们丰源小镇，他们姥爷家上空的雾气也跟随着林华回到了海州，然后持续不断地笼罩在林华的心绪间，肆意弥漫，迟迟不肯散去。 　　林华疲倦地抬抬头。 　　明明列车外面，正有正午刺眼的阳光透过车窗照射进来呢。 　　可是林华还是觉得自己周身的肌肤像是被包裹着一层薄薄水汽，很不舒服。 　　刚刚睡着的时候，他做了梦。 　　梦见幼年模样的金毛犬，呜咽着汪呜汪呜地叫着，追逐他直到迷雾浓密的尽头。 　　金毛犬没有追上他。 　　他也没有办法停下脚步。 　　只记得梦里的世界，这处，那处，不论哪里都是迷雾。 　　梦里的他，被浓雾包裹，就连耳道内的细小空隙都被白白雾气填满，再听不到任何声响。 　　梦中的林华怅然若失。 　　而现在醒来后，梦中那样怅然若失的情绪依旧萦绕在林华心头，迟迟没能散去，清晰得如同镜子一般。 　　那幼年模样的金毛犬。 　　究竟是他依据曾经见过的小巧金毛犬的样子，进行的想象。 　　还是说…… 　　他又回忆起什么东西了？ 　　“嘿！该下车了！” 　　林华的耳边出现自己父亲的声音。 　　他抬眸看过去，只见他父亲已经背好双肩包，站在列车车厢里的过道，大手落到他肩膀上用力摁了摁。 　　“你这小子！” 　　林父笑骂：“你还想继续躺在妹妹身上，直接一路坐到宁州不成？” 　　这趟普快列车，如果一直一直坐下去，再有五六小时后，也能坐到西江省的省会宁州。 　　但这样近似逃票的事情就要另算了。 　　倒是…… 　　躺在妹妹身上？ 　　酣睡时笼罩着他的迷雾在刹那间就散掉了。 　　林华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躺在自家妹妹的怀里，脑袋轻轻枕了人家肩膀…… 　　妈耶！ 　　妈耶妈耶妈耶！ 　　就如机器通电恢复正常运作，林华弹簧般直起身子，靠到旁边了。紧紧贴着车厢车窗，贴得与自家妹妹越远越好。 　　林若无奈笑：“表情那么惊悚做什么？妹妹还能吃了你不成？” 　　玩笑到此为止。 　　五天前，他们到丰源小镇，姥爷家里时，是午后。现在回到海州时，又是午后。 　　要是没有中考假期，回乡探望姥爷的旅行，他的心情是不是就要比现在好很多了？ 　　离开火车站。 　　林华抬眼，觉得阳光过于炫目，于是低下头。 　　父母走在前面，妹妹陪在他的身边。 　　“咱们先回家放放行李，然后去海滨楼吃饭吧。” 　　母亲回头问他们。 　　林华看看旁边一眼，继续垂头，将选择权留给妹妹林若。而林若却戳戳他的腰间，轻轻摆头，又将选择权递回来了。 　　林华的心情难算舒畅，声音低落着：“等咱们回家之后再说吧，我有点累……” 　　海滨楼，海州最高规格的饭店餐馆。林华记得自己上次到海滨楼用餐，应该能追溯到好些年之前了。 　　假若平时，林华自然会忙不迭地答应下来。可现在，林华实在是没有兴致。 　　林父调侃他：“都睡一路了，还累？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累都经不住哪行——” 　　话音未落，被林母用眼神制止了。 　　林母说：“那咱们就先回家休息休息再说。” 　　林华的情绪越是低落，林母就越是担心。担心到深处，甚至都有些忐忑不安了。 　　但有些事情，林母就是心里再急，也没有办法找林华去问。 　　或许，林母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该怎样去问。 　　总不能，去问自己的孩子是不是回想起曾经的事情了吧？ 　　“我们对脑部的了解到目前还是知之甚少的。” 　　那年。 　　病房里，林华躺着。病房外，林父安慰着痛哭不止的小女儿，林母在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地听医生讲。 　　医生说：“病人的颅脑创伤很重，有严重脑震荡，所以……有些事情，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林母还记得当时凶险。 　　妹妹林若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推出去，仅仅是受些皮肉伤，伤到脚踝，脱臼了。 　　而林华…… 　　为保护妹妹，迎面被货车撞到不说。货车慌不择路逃离现场时，车身从林华的身上横穿而过，假若不是那时林华还是孩子，身材小小，否则可能就不仅仅是被撞飞后又被车轮刮蹭到脑袋，这样简简单单的事情了。 　　然而，即使如此，林华受的伤也是极重。勉勉强强保住性命，颅脑却因为创伤而全盘性失忆了。 　　不再记得自己是谁，就连父亲、母亲，还有妹妹这样的至亲之人也全都一并忘记了。 　　更何况随着车祸，林华的身体还检查出了其他病症—— 　　多番打击之下，即使是林母这样大学时候经历过丧母之痛，眼泪早就该在那时流尽干涸的坚强女性，心情都被医生的逐渐转告孩子病情刺激得溃不成形，只能强支撑起心情随声附和。 　　林母至今还记得。 　　他们初搬到海州时，林华仍然是呆呆傻傻的。前一刻刚刚发生的事情，没过多久就会忘记得一干二净。 　　表达能力丧失，任何抽象事物想要让林华理解都是难上加难。林华也呜呜啊啊的，根本没有办法好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别说与父母亲人间的那些回忆，就是林华曾经学会的东西，听说读写，只有听说勉勉强强留着，读与写则完全做不到了。 　　林母是每晚每晚都忍不住地悲从心来，以泪洗面，工作都顾不上了，悉心照顾林华一年多，才渐渐让林华恢复得与普通孩子相差不大。 　　尤其小学那些年，林华的身体经过手术后伤了元气，时常是病病殃殃的，经常是林母还在单位里忙着工作，就接到林华小学班主任的电话，讲孩子身体难受，还是回家休息休息再来吧。 　　这其中心酸，林母现在是一个字都不想重提。 　　她和丈夫，叫来出租车陪着孩子们回家，一路无话。 　　路上，路况不佳。出租车开得走走停停，晃得林华晕了，险些吐在车里。 　　林若一边拿来塑料袋严阵以待，一边伸手拍拍哥哥的后背，想要缓解他的痛楚。 　　出租车司机……应该是想要缓解情绪吧。 　　他笑着说，声音爽朗：“我听说晕车是因为耳蜗那里前庭积液的事，做手术抽出一些就不会晕啦。” 　　“……” 　　副驾驶座的林母听见，面色冷了。 　　手术。 　　又是手术。 　　去他的手术！谁都别想再让她的孩子被推进手术室动刀子！ 第391章 三百八十六章 这是惊喜！ 　　林华终于耗尽了自身所有的力气。 　　他回到家，进门，打了个转，躺倒在自家沙发里。 　　新家，新买的沙发长而宽敞。林华个子不高，四肢也是纤细的，于是蜷缩在沙发上的他，活像是失意猫咪，就窝在沙发角落里。 　　晕车后的头痛感觉，让林华不愿再去思考任何事情。 　　就放任自己的思绪沉寂，沉寂到最远最深的最底端。 　　林母坐到他身边，轻声唤：“林华，累的话，就回屋休息下吧。” 　　林华却一动不动，一点声音都没有。林母侧身看看林华面向沙发的脸，才发现这孩子回家到现在的短短片刻，就已经睡着了。 　　新买的沙发是米白色的。 　　林华微微蹙起眉梢的脸，掩在沙发的缝隙间，却显得小巧，更加白了。 　　林母抿抿唇，最终叹了口气。 　　刹那间的事情，林母觉得自己心累了。 　　前阵时间，她和丈夫忙于工作，搬家的事都进行得断断续续，到现在没有完成。后来孩子们的姥爷讲想念他们，特别想见见孩子们，于是搬家的事就只好暂时搁置了。 　　此时见新家里凌乱堆满的搬家纸箱，林母莫名心情有些发堵。 　　她慢慢站起身，招呼丈夫：“老林，剩下的家当，咱们叫搬家公司吧。” 　　林父微微怔一下，随后点头。 　　他们这些年的积蓄不多，能够买下这件新房都是靠着公积金贷款才勉强运转了资金流。 　　最开始他们夫妻商量，本着耗费些时间，钱能省下一些是一些，就没有叫搬家公司。 　　而现在的林母，却再没有慢慢悠悠一点点搬家的心情了。 　　左右剩下的家当不算多，委托家政公司搬家应该也不会花费太多才对。 　　林父拿起手机，去打电话与家政公司联系。 　　“咚。” 　　林母整理整理从丰源小镇带回来的行李，有颗洗得干干净净，一点点泥土都没有带的土豆滑出口袋，掉到地上，磕出咚地一声。 　　“……” 　　林母的视线落在土豆上两三秒，忽然笑了。 　　临走前—— 　　“这些都是咱们自家园子里种出的蔬菜，卫生健康，味道也比那些超市卖的好上不少呢！” 　　林若林华他们的姥爷，忙忙碌碌，非要将自己园子里的蔬菜分门别类装些到口袋里，让林华他们家带回海州。 　　悲伤的事情，不是早就过去了吗？ 　　林华恢复得好好的。中考成绩也是后来追上，与妹妹林若一齐去了全省最好的高中之一。 　　他们的姥爷，身体健健康康，下园收菜时的身手依旧干脆利落。 　　就是她自己，现在海州市教育局副局长的工作，再过些年，是留任亦或调走，接正职，成为正处级的干部都是有可能的。 　　他们家的日子，明明是蒸蒸日上的啊…… 　　林母捡起落单的土豆，装进袋里。再整理好行李，那边电话里接到林父订单的搬家公司，已经整装待发，只等林父林母他们回到老家房子，就可以搬家了。 　　“若若——” 　　林母招呼自己女儿。 　　沙发那里，林母离开的位置，被林若坐了。林若轻轻坐着，正弯腰给自己哥哥盖上夏凉被。 　　家里热，她开了空调。又害怕哥哥会着凉，于是到屋里拿了夏凉被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林若想，她看着哥哥疲倦不堪的侧颜，是越来越觉得哥哥像是姐姐了。 　　倒是话说回来—— 　　对待哥哥如此的温柔，而且完全是真心真意地温柔，对她来讲，这些年里还是第一次呢。 　　也许会被哥哥当作刻意，当作又有什么坑等着他吧？ 　　林若笑笑。 　　如果将哥哥打扮成女生，让哥哥尽可能地像姐姐一点点，再一点点也算是坑的话，林若可就什么事情都不想反驳了。 　　沙发宽敞，林若轻轻盘腿而坐，还能与林华稍微隔开些许。 　　“若若。” 　　正当她打量哥哥睡颜时，母亲叫她：“我和你爸爸回老房子搬家了，你就留在这边照顾照顾你哥哥吧。” 　　“嗯。” 　　林若听见了，理所当然地点头。 　　“等下。” 　　林母却想起什么事情，突然改变主意：“若若，咱们先一齐出门，你去邮局把你和你哥的录取通知书快递取回来吧，都放在邮局好些天了。” 　　“……我知道了。” 　　林若答应下来，声音细腻，平淡轻盈。 　　邮局距离他们的新家不远。 　　父母叫来出租车，三人一齐坐下，送林若到邮局下车。等林若在邮局取好快递，再打出租车回来时，她的父母应该没有到老房子。 　　“咔嚓。” 　　前前后后花费的时间，也就十几分钟的样子。 　　可林若开门进屋，视线里沙发却空无一人，她的哥哥林华已经不再躺在沙发上了。 　　“哥哥？” 　　林若疑惑，唤一声。 　　“扑哧扑哧。” 　　回应她的是林华大口大口吃着什么东西的声音。 　　林若放下足有自己上身大的快递箱，顺着声音往左边餐厅探探身，果然见到林华坐在那里，一口接着一口，毫无形象地吃着西瓜。 　　西瓜是林华从冰箱里翻找出来的。放着四五天，味道都稍微有点点腐败了。 　　但林华顾不得。 　　晕车的感觉，实在是太过难受了。 　　浑浑噩噩，就像浑身上下的所有血液都粘滞了。 　　尤其他身上还盖着夏凉被。尽管夏凉被只是薄薄的一层，但还是遮挡住了热气的挥发，林华没睡踏实十分钟就燥热得起身，满脑袋里剩下的念想就只有想喝点吃点冰冰凉的东西。 　　可惜。 　　冰箱除了这放置好些天的西瓜，就再没有其他任何可以进食的东西了。 　　林华别无选择。 　　他现在的状态晕晕乎乎，还不足以支撑着自己跑到外面的便利店里，买些冰可乐再回来。 　　林若脱鞋进屋，又抱起快递箱往家客厅里走。 　　那几乎完全挡住林若上半身的快递，即使是出现在余光里都十分醒目，林华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快递包裹吸引过来了。 　　林华还是迷糊着的。 　　他下意识抬手揉揉自己稍有麻木的脸，却抹了自己满脸的西瓜汁：“这又是什么快递？” 　　林华问。 　　林若停两秒，侧侧头，说：“女装？” 　　“——咳咳！” 　　一口西瓜没有咽下，林华听到妹妹讲的话，下意识顿住，结果西瓜卡进喉咙，难受得林华咳嗽好几声才缓过劲来，眼角都挤出两滴晶莹剔透的泪。 　　林若笑出声：“我又没说是专门买给哥哥的女装。” 　　抹到脸上的西瓜汁刺激到了眼睛，微微痛。林华眯眯眼睛，脸朝着林若的方向看，全然一副狼狈模样。 　　“不是给我买的就好。” 　　许是因为刚刚咳嗽过的原因，林华的声音稍显沙哑。随后他撑起身子，摇摇晃晃往卫生间走，要去洗脸。 　　林若将快递箱放到沙发对面的茶几桌上，随手拿来茶几卓上的剪子给快递拆开。 　　正好林华从卫生间里洗过脸出来，林若声音轻快地讲：“但这里面的确有哥哥的衣服啊。” 　　“……” 　　脸埋在洁白毛巾下面的林华，当即停在原地，嘴角忍不住地抽抽。 　　林若瞧瞧他的模样，笑得更加开心了： 　　“嘛，为什么是这样的表情嘛。这里面是有哥哥的衣服不假，但我可没说这些衣服是女装啊，哈哈哈。” 　　“……” 　　林华脸黑着走到自家妹妹身边。 　　会对妹妹这样戏谑性的玩笑反应过度，还不是因为他做哥哥的，这段时间已经被妹妹摧残得有心理阴影了。 　　唉。 　　林华默然叹口气。 　　明明记忆里的那瞬间，林若哭着喊着叫她姐姐的时候，可是对他—— 　　停。 　　林华给自己的发散思维下了急刹车。 　　应该说还是在害怕吧。 　　尽管那些线索也好，熟悉场所也好，还是他脑海里那些已经完全清晰起来的事情也好，相互交织，仍然没有办法还原所有的前后脉络出来—— 　　但至少，至少有一点点的真相可以说已经被挑明了。 　　只是林华内心深处，不论如何讲都迟迟没有办法去相信这一点点的真相。 　　他反复的质疑，是不是哪里弄错了，却也找不出反驳这明朗真相的强有力证据来。 　　或许…… 　　林华的目光落在妹妹林若身上。 　　想要洞悉因果，或许问问亲人应该就可以得到答案吧。 　　“啊！我就说嘛！” 　　林华的思绪陡然被妹妹的惊喜叫声吸引。 　　他抬眼，只见妹妹手里扬起两张录取通知书，眼神却是落在快递包装箱里的：“宁州一中的校服，果然是制服和运动服分开的。” 　　“哇，就连鞋子都是制服皮鞋和运动服的运动鞋分开两双，难怪会是这么大一箱快递邮寄过来。” 　　林若的注意力全在校服。 　　林华的注意力却在宁州一中的录取通知书上。 　　他拿走妹妹手里的一张­—— 　　林华同学—— 　　恭喜你通过西江省高级中等学校统一招生考试，被我校录取学习。请按照新生入学须知要素，持此通知书准时到校报到。 　　校长：王建国。 　　落款：宁州一中。 　　“王建国？”林华嘴角抬抬：“还真是符合那个时代特征的名字呢。” 　　“诶——？！” 　　旁边林若又是一声惊叫。 　　林华无奈：“不就是校服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不是不是。” 　　林若把快递包装里的所有校服全都抱出来：“哥哥，宁州一中好像没有给你邮寄校服！” 　　“哈？” 　　林华懵懵。 　　他的录取通知书都在他手里了，怎么可能会没有他的校服？ 　　然而现实的确如此。 　　林若抱出来校服，一一展开铺到沙发上。只有两套女士制服校服，和两套女士运动服校服。 　　就连鞋子都是两双女士圆头皮鞋和两双女士……运动鞋。 　　“……这。” 　　这宁州一中在开什么玩笑啊？就这么把他的校服给漏下了？ 　　“等等——” 　　林若发现了细微的不同。 　　搭眼看上去，这四套校服的尺码大小应该是一致的。 　　但鞋子不太对劲。 　　林若拿起两双圆头皮鞋，放在一齐对比。一边小，另边的一双稍大。她再翻翻鞋舌，果然是一边37码，一边38码。 　　他们兄妹的鞋码，的确是妹妹37码，哥哥38码。 　　这就刚好对应上了。 　　记得当时宁州一中要他们的身高体重鞋码数据准备定制校服的时候，林母也是这样把他们报给工作人员的。 　　所以—— 　　“怎么了？” 　　林华问她。 　　林若抬头，面色似平静，又似在笑，仿佛憋得非常难受：“哥哥，我说一件事请，你得有心里准备。” 　　“嗯？” 　　心里准备？ 　　林华正疑惑着，林若的笑却是越来越憋不住，表情都有些扭曲了。 　　林华将妹妹的脸色看在眼里，心中隐约有所明悟，嘴巴渐渐惊悚得完全张开：“你，你是说？！” 　　“宁州一中给你邮寄的是女装校服啊，哥哥！” 第392章 三百八十七章 所以，还是穿上试试吧？ 　　空气犹如凝固一般。 　　林华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久久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的嘴唇轻启：“是你做的好事？” 　　“那你可太看得起我了。” 　　林若耸耸肩，说：“虽然我的确很想做这样的事情——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啦！校服尺码可是咱妈报给学校的，总不能是咱妈在恶作剧玩弄你吧？” 　　林若讲得在情在理。 　　他们的母亲，为人刻板正直，是绝无这样捉弄子女的可能的。 　　那就只可能是宁州一中工作人员的失误了。 　　可为什么性别这样严肃的事情，宁州一中那边的工作人员会如此不靠谱地弄错啊！ 　　林华想问。 　　可所有话语全都一直卡在喉咙里，勉强发出的只有那种类似愤怒的小动物的唔唔。 　　林若听着，爆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你还笑！” 　　心中的难堪终于被压迫到极限，林华喊出声了。 　　可这就像泄气的皮球。他喊出声，妹妹的笑也没有停，而且这笑声持续不断反而扰得林华有些倦了。 　　他坐到沙发上，离最近的校服只有不到三厘米远。 　　林若摆弄鞋子，将那双38码的圆头皮鞋递到他跟前，随口说：“学校工作失误，邮寄出现错误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不过既然已经邮寄过来了，哥哥要不要穿上试试呢？” 　　“……休想。” 　　似是实在过于疲倦了。 　　林华近似叹息地吐出两字，手臂轻轻落下，行动迟缓，目无高光，随后就闭上眼睛，再不出声。 　　但林若哪里会轻易放过自家亲哥。 　　她揶揄地说：“哥哥，你穿女装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这次却突然害羞了呢？” 　　“……” 　　林华睁开眼睛，抬眸，静静地看了妹妹片刻。 　　“林若——” 　　他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咱们高中的校服是男女分开的，所以在丰源姥爷家才会用瓶盖——” 　　林华不提还好。 　　他提了，林若反而回想起还有这样一回事。 　　“是啊，瓶盖。” 　　林若顾左右而言他：“之前我答应哥哥的仍然有效，只有哥——姐姐大人能够穿上校服让我拍两张照片，关于那些瓶盖的事情我就告诉你哦？” 　　林华却摇摇头：“不用了，我对那些瓶盖的事情已经没有兴趣了。” 　　尽管很多过去的记忆依然没有办法回想起来。 　　但在林华浅薄的意识里，那些瓶盖能够牵扯出的东西，大概只会是痛吧？ 　　假若如此，莫不如不知道来得更好。 　　再者。 　　很多事情，他的父亲、母亲，甚至是妹妹和才见过面没多久的姥爷，都在瞒着他，瞒着他足有十年之久么。 　　妹妹答应告诉给他的真相，也不见得就一定是真实的吧？ 　　“所以就穿上试试看嘛，又没有什么坏处。” 　　林若嘴角牵起向上的弧度，看着像是心情愉悦的魅魔：“姐姐大人穿上的话，不仅可以试试以后也许再没机会穿到自己身上的女式校服，还可以知道关于那些瓶盖背后呆萌呆萌的事，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说到这里，林若挑挑眉： 　　“与之相比的话，还是说姐姐大人希望我把你‘喜欢’穿着女装，扮成女生的事情告诉给咱爸咱妈比较好呢？” 　　“……” 　　林华沉默无语。 　　老实讲，虽然林华隐隐猜测出了些许可能，但妹妹将他扮成女生，恶意戏弄他的这种做法，着实还是有些令他吃不消。 　　更不用说，明明梳妆打扮全都是被妹妹强迫的，最后却要反被妹妹以“我哥哥是喜欢装作女生的变态！”威胁到自家父母那里，这感觉—— 　　恶性循环说的就是它。 　　林华无力还击妹妹对他的所有恶劣行为，于是妹妹戏弄于他的势头就愈发强烈，根本停不下来了。 　　“所以说，姐姐大人——” 　　林若起身，弯弯腰，离他很近：“姐姐大人你根本没有拒绝妹妹这些要求的权力呢。” 　　“魔鬼。” 　　林华咬牙。 　　“啊啦，谢谢夸奖。” 　　林若俏皮笑，眼光上下扫过自家亲哥，还伸手在他平平的胸脯上摁了摁：“再说女装有什么不好的，姐姐大人穿着不是很漂亮吗？不过，这里要是不这么平平的就好了。” 　　“所以才说我不是女生啊！我一个里里外外全都正常的纯爷们怎么可能这里有起伏啊！” 　　林华感觉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高声反驳：“我是男生，男的！不是女生，被打扮得再漂亮也不是女生，穿女装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事情好吧！” 　　林若听着，若有所思。 　　林华继续反驳：“女式校服这种女装你要我穿就更过分了！别说女式校服，就是其他所有女装——除……除，除非你逼我穿，否则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主动去穿哪怕一件女装！” 　　“那个——” 　　林若伸出两根手指，止住他的话。 　　“首先——” 　　林若收回一根手指，说：“姐姐大人能承人自己扮成女生之后很漂亮，不错不错真不错，很有进步。” 　　“……哈？” 　　林华戛然而止。 　　而后林若又收回第二根手指，嘴边的笑是根本绷不住了：“姐姐大人，您的脸疼不？” 　　林华茫然：“我怎么就脸疼了？” 　　林若指指他身穿的猫咪短袖，说：“诺，妹妹的这件短袖难道不是哥哥主动穿上去的？” 　　霎时。 　　家里当即就静了。 　　这就像火山爆发前的平静。 　　林华那白白小小的脸，先黑，后青，最后变白。而后迅速漫上绯红，似那窗外天边的火烧云， 　　“那天还不是你把短袖送到我房间里的？！” 　　面对自家亲哥，不对，面对自家亲爱的口嫌体正直姐姐大人的质问，林若丝毫不慌，耸耸肩：“但是姐姐大人如果死守那什么尊严的话，也可以穿自己的衣服呀，就是稍微有点潮。” 　　“你讲的这叫人话？” 　　“当然是人话了。” 　　林若不以为意，道：“有句古话怎么讲来着，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缚，二者皆可抛。” 　　林华被怼得没话了， 　　而林若还在继续补刀：“而且姐姐大人也可以穿着第一天洗好，那天稍微有点潮的衣服到镇里购物中心买件新衣服不是？” 　　林华听了，怒吼：“我有钱么？假期的零花钱可全都在你身上啊喂！” 　　林若奇奇怪怪看他一眼，说：“但姐姐大人也没找我要啊？” 　　林华的怒气没灭：“你可能给我么？” 　　“嘛。” 　　林若侧侧头：“姐姐大人您问都没问，怎么就能断定我一定不会给你生活费呢？” 　　林华：“……” 　　林若又讲：“而且即使我这里行不通，你也可以找咱妈要吧？没有衣服穿了，这样正当的理由，妈妈她最多骂你几句，钱该给还是应该能给的。” 　　林华心想，他宁可穿女装都不想挨自家老妈骂一顿。 　　“所以说嘛——” 　　林若恢复最开始的揶揄笑容：“姐姐大人，你就老老实实承认自己现在已经很习惯穿女装了吧。” 　　林若这话，就如同一场及时雨。 　　林华心中的滔天怒气当时就灭火了。 　　只是余韵犹在，林华的脸颊直到现在都通红通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 　　“对吧，姐姐大人现在是很喜欢穿女装的吧？” 　　林若还在调侃他。 　　林华这下刚刚熄灭的火，又炸起来了。 　　“谁，谁会喜欢穿女装啊！短，短袖那种东西，根本不能算女装的吧？！” 　　林华声嘶力竭，声音尖尖却又弱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 　　他说：“短袖这种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衣服，本来就没有什么男女之分的吧！” 　　林若一楞。 　　林华继续碎碎念道：“不就是短袖，不就是一块棉布剪裁出来的么？什么男装女装乱七八糟的。” 　　（作者语：我觉得你这话假若是最近被绘制女装纸样折磨得死去活来的郑梓妍听了，她可能会打死你→_→。） 　　林若听笑了：“但女装剪裁就是女装剪裁，不一样的。” 　　说着，林若又看看他的模样，啧啧道：“而且姐姐大人，您这身材，除了胸太平，其他还真挺适合女装的嘛。” 　　“啊啊啊啊啊啊！” 　　林华更炸开了锅：“先不要调侃我了好吗？！” 　　“现在最该做的事情，难道不是尽快和学校联系，让他们给我补发新的校服过来吗？！” 　　林华抬眼看看墙上挂钟，才下午四点钟。现在如果能与学校联系妥当，将错误邮寄给他的女式校服反寄回去，快递说不准明天就能到宁州，后天或是再拖一天，他就能拿到新校服了。 　　现在距离宁州一中开学可没几天了。 　　林华说：“总不能开学那天，要我穿着女式校服去宁州一中报道吧？” 　　谁想，经林华这样一提，林若还真的认认真真思考了。 　　她神情认真地打量着林华，声音也是一点都没开玩笑：“我觉得穿女式校服去报道也没什么不好，就是得给准备一下假发。” 　　“唉，姥爷领你去理的发型，帅气归帅气，但一点妹子感都没有了，还不如以前的鸡窝呢。” 　　林华：“……” 　　他累了，连吐槽都懒得吐槽了。 　　他家这妹妹就从来没有特别正经靠谱的时候。 　　林华起身，身子探到快递包装箱里面翻翻找找。 　　他想着校服这类的衣服不可能所有学生穿上都合身。更何况校服里还包括鞋子，衣服假若不合身，大大小小还能忍，而鞋子假若大了或小了，天天踩在脚底的东西可根本忍不了，只能换新。 　　所以这录取通知书附带校服的快递，录取通知书，校服，新生须知，学校简介，零零乱乱一堆东西堆在包装箱里，里面一定是应该有换货地址的吧？ 　　一定是有的吧？ 第393章 三百八十八章 来品品这杯乌龙茶 　　门锁开。 　　父母回到新家时，林华仍在快递包装箱里翻找宁州一中的邮寄地址。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是黄昏模样。云朵飘远，沉沉夕阳透过窗倾斜洒入屋内，带不来多少光亮了。 　　林母抬手开灯，吩咐搬家公司的工人搬家具进屋。然后，搬家过程有林父跟着，林母就放下手里东西，径直往林华的跟前走过去了。 　　“在找什么？” 　　林母问他。 　　“在找校服的回寄地址。” 　　林华没抬头，下意识回答。 　　回寄地址？ 　　“是宁州一中给你邮寄的校服不合适吗？” 　　实话实说，直到此刻，林华这才意识到问他话的人，是自家亲妈。 　　“不是合适不合适的问题，噗。” 　　旁边的妹妹林若替他答了。 　　只是林若虽然尽量地让自己挺直腰板，表情严肃，却还是忍俊不禁地直躬身。 　　林华的脸色尴尴尬尬，还随着自己妹妹的扑哧笑声，肉眼可见地窘迫得变红了。 　　林母看着自己一对儿女的奇怪表现，自己也感觉奇奇怪怪的：“那是怎么了？校服是坏的？” 　　林华：“……不。” 　　他的内心很想掉头，直接躲进自己卧室里。 　　可惜林父正在协助那些搬家公司的工人，搬他的书架到他的卧室里，于是林华连能够逃避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尴尴尬尬站在原地不动。 　　“也不是校服损坏啦！” 　　林若笑出眼泪：“妈妈您自己看吧，我和我哥的校服可全在沙发上了。” 　　林母低头看看沙发，眼前一亮。 　　她拿起塑料膜包裹的校服衬衫仔细端详，夸奖道：“好学校到底是好学校，连校服都订制得这么上心。” 　　“……”林华尽可能地平复心态，嘟哝：“我可没觉得哪里上心了。” 　　林母听了，反驳他：“这怎么能叫不上心？” 　　林母拆开包装，摸摸衣服说：“好衣服就是好衣服，布料的手感都好。至少比你们初中时候的校服好多了。” 　　“而且还是制服运动服分开的？！” 　　林母搭眼见到那边的运动服，又把运动服拿到自己手里，惊讶道。 　　“……” 　　林华低下头。 　　妈，您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林母的夸奖停不下来：“这运动服的质量也不错呀——” 　　“可是质量再好我也不能穿啊！” 　　林华终于撑不住了，声音失去控制。 　　林母被他吓了一跳，责怪：“这么大声作什么？家里还有外人呢！” 　　林华暂时也没心情找校服的回寄地址了。 　　叹口气，他退两步，坐到沙发上。身体深深陷进沙发柔软里，胳膊抵住膝盖，双手抓住头发，全然一副颓废模样。 　　“你这是怎么了？” 　　林母没懂。 　　“哎，谢谢你们啊！” 　　那边搬家公司工人们的动作干脆利落，没用多久就按照林父的吩咐摆好所有家具。 　　林父聊表感谢，拆了几瓶矿泉水送给他们解解暑。 　　“这您太客气啦。” 　　工人们笑，皆大欢喜。 　　但直到工人离开，林父关好家门，林华都是刚才那样闷闷不乐，郁郁寡欢的。 　　林母猜他：“你是还在想姥爷家的金毛？” 　　说着，也没等林华说话，林母又讲：“这样，咱们等下去海滨楼吃过晚餐，就到宠物店里看看，怎么样？” 　　“也不是因为姥爷家的金毛犬啦！” 　　林华抓狂。 　　事情就明明白白摆在那里，为什么他母亲就不明白啊！ 　　那，那种讲出来会羞耻到无地自容的事情，他怎么可能讲得出口嘛！ 　　“那你到底是怎么了？” 　　林母放下校服，才发现沙发上摆着的，是一式两套，刚刚好好的四件女式校服。 　　她问：“若若，怎么这里都是你的校服？” 　　又转头看向林华：“你的呢？” 　　“……” 　　林华不说话。 　　他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看得林母都急了。 　　妹妹却笑得前仰后合，肩膀乱颤：“所以说妈妈，我哥的校服也在这里啊。” 　　也在这里？ 　　林母先是怔怔，然后想到某种可能，愕然地抬眼看看林华，只见林华已经无声抓狂得要整个人完全陷到沙发里了。 　　就像那些躲灾的缩头鸵鸟。 　　“宁州一中给你发的女式校服？！” 　　林母的声调拔高三度。 　　“您不是都看到了吗……” 　　林华的声音被沙发挡着，低了不止三度。 　　…… 　　半小时后。 　　林母深深吸口气，情绪有点复杂。 　　小时候，她心情不好时，林华林若他们姥爷时常会带着她到河边，吹吹风，深深呼吸，将胸腔打开，让新鲜空气流入流出，内心也会随着开阔的。 　　但现在的林母，情绪虽说有点复杂……却也稍微有点复杂过头了。 　　再深呼吸，深深呼吸，都没办法完全抚平她渐渐起疑的心思。 　　按照她女儿林若说的，这女式校服，应该是宁州一中的工作人员失误，给她儿子林华发错了。 　　可是…… 　　……或许是我想多了吧？ 　　林母摇摇头，站在阳台窗边，任由夕阳将自己的影子映到地上，映得长长。 　　“喂，您好，请问是宁州一中吗？” 　　卧室里，林华却是简短急促，压抑着愤怒在尽可能温和。卧室门没关，林母听得清清楚楚。 　　“这里是宁州一中，请问您是感觉校服不合身，想要调换校服吗？” 　　林华打通的是负责给学生调换校服的专线。专线专人转接，该说，宁州一中的服务还是极好，就连接电话的工作人员的修养都是好好的。 　　“对，我想调换校服。” 　　林华的心情稍缓。 　　顺带一提，更换校服的联系电话是林华在新生须知里找到的，很小很小的一行黑字，非常不起眼。 　　“那校服是否有严重的不合身呢？” 　　工作人员在手机那边说：“如果没有严重的不合身，只是略微大大小小的话，我建议就不要调换了。或者您一定要调换的话，可以暂时不要剪标，也不要下水洗涤，拿到学校来，到时候再找我们学校后勤更换就可以了。” 　　林华：“……” 　　新生须知，的确也是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写着新生报到需要穿着校服。 　　可—— 　　“噗。” 　　林华尚未来得及发火，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压抑不住的笑。 　　“哥哥，我说要不你还是认命直接穿着去报道吧，噗！” 　　林华蹙眉：“别闹。” 　　他手机开着免提，工作人员的声音，他们家里不论谁都听得很清晰，透亮着呢。 　　林华侧侧身，眉梢更加蹙紧，对手机那边说：“不是合适不合适的问题！” 　　“我是男生，可学校给我发的是女式校服！” 　　“……” 　　“……” 　　林华的话音落了，手机却陷入长久的寂静，扬声器喇叭震动都没震动一下。 　　半晌，工作人员不确定地问：“您是说，您是男生，结果收到的是女式校服？” 　　“嗯。” 　　林华满脸不开心地嗯了声。 　　“这——” 　　工作人员又停顿两秒，说：“可以麻烦您告诉我您的姓名和中考准考证号吗？这边帮您查询一下。” 　　林华平平淡淡地念了，手机另一边又是沉默半晌，只听得见哒哒按动薄膜键盘的声音，肉肉的，一点不清脆。 　　终于，键盘声音停下，林华听见工作人员迟疑地说：“这边显示的是男生没错——” 　　“……” 　　林华想，什么时候连他是男是女都需要这样确认了？手机电话里听声音听不出来么？ 　　“对了。” 　　工作人员突然说：“您家长报给学校的鞋码，是38码对吧？” 　　“对啊？” 　　林华答得理所当然。 　　“咳咳。” 　　工作人员尴尬一下，清清嗓子：“可能是这样的。咱们学校的制服鞋子，男鞋最小码只有39码——” 　　“可能是因为您报上的鞋码是38码，男鞋里面没有这尺码，所以快递打包装箱时候，打包师傅应该是按着女鞋给您装错快递了。” 　　林华：“……” 　　这理由林华能给打满分，一句反驳的话都讲不出来。 　　平时他自己买男鞋都是十分困难的。要么是挑选国际品牌那类男女同款的鞋子买，要么，就是捡捡童鞋里看着不那么低龄的款式买。 　　可他真没想到学校会在这种事情上坑他。 　　工作人员也是觉得这事情闹得有些乌龙了，哪有给男学生发女式校服的？ 　　这不是诚心学诸葛孔明送女装给司马仲达，羞辱人呢么。 　　工作人员歉意笑笑：“那这样，您手里那套女式校服就先留在您手里，不要剪标，也不要水洗，开学时候拿到咱们学校后勤退掉就可以了。” 　　“我给您留个备注，明天就把165码的男式校服给您邮寄过去。” 　　说到这里，他又犹豫了一下，说：“就是鞋子……男生里38码，真的是太少见了，所以学校也就没准……您看？” 　　“那最小码的39码也先发过来吧。” 　　林华叹息着，一脸木然：“合不合脚另算，总不能我真穿着女式校服去开学吧。” 　　“……哈哈，这倒是的确不太合适了。” 　　工作人员又是尴尬笑。 　　林华没话了。 　　工作人员：“请问，还有什么能够帮到您的吗？” 　　林华：“没有了，谢谢。” 　　“那祝您假期生活愉快。” 　　林华把电话挂了。 　　校服调换的事情解决得还算顺利，他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嘿，哥哥——” 　　林若凑到他跟前，看着他，认真地说：“我现在有点期待咱们在宁州一中的校园生活了。” 　　“校园生活？” 　　林华觉得她的话里有话。 　　“嗯嗯，校园生活。”林若想到什么，蓦然笑了：“你看，就连普通的工作人员都这么温文尔雅呢，挺对得起它以前宁州旧租界教会女子中学的传统的。” 　　教会女子中学…… 　　林华扯了扯嘴角。 第394章 三百八十九章 太子换狸猫 　　宁州一中到底是西江省最好的几所省示范高中之一，办事效率快得出奇。 　　前天林华打过电话，第二天手机号码绑定的邮政公众号就收到快递揽收信息，当天晚间崭新的男式校服就到他的手上了。 　　“这男式校服穿着也不错嘛！” 　　林母夸奖道。 　　快递送达时，林若正在沐浴。等她洗完出来，见到自家哥哥站在客厅里已经换好校服（当然是男式校服），旁边父母在那里品头论足。 　　林父掐掐自己儿子的肩膀：“就是你这身子太单薄了，衬衫没撑起来。” 　　说着林父还举举胳膊，秀了秀自己发达的肱二头肌，说：“你该学学你爸我，不仅写文章一把好手，这肌肉也是结结实实的。就是遇到小年轻我都能一个打两个。” 　　父亲的自夸传入耳朵，林若笑了，她走到附近站着：“那爸爸您这次回乡，掰手腕怎么又输给姥爷了？” 　　“你这丫头，总拆我的台！” 　　林父回头笑骂：“他不是我老丈人，你们姥爷嘛？总得给老人家一个面子不是？” 　　林若侧头：“您就给自己找借口吧。” 　　林母没在意他们父女拌嘴，注意力全在自己儿子林华身上。 　　虽说林华不够壮实，身形单薄。但他穿着半袖白衬衫，再搭配化纤面料的速干西裤，却也别有翻风度翩翩的清秀气质。 　　就是鞋子—— 　　林母蹲下身，伸出手指探探林华穿在脚上的皮鞋。放下两跟手指略显不足，但一指的距离还是绰绰有余的。 　　林母轻微皱眉：“这皮鞋也太不合脚了。” 　　林华无奈：“但这已经是学校制服皮鞋里面的最小码了……” 　　同样不合脚还有男式的运动鞋。 　　可运动鞋，鞋内空间够大，换厚实鞋垫，林华再系紧鞋带可也勉勉强强能穿。皮鞋却是着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林母站起身，忍不住埋怨：“脚小的男生再少，但也不是没有。男式皮鞋只准备到39码也太不人性化了。” 　　“……” 　　林华想，昨天夸奖他们高中校服人性化的，貌似也是某位李姓海州教育局副局长来着。 　　言归正传。 　　林华在客厅里简单走几步，不论鞋带系得多紧，皮鞋走起来都会严重不跟脚。 　　这感觉，就好像是独自身处在空空荡荡房子里一样。 　　好烦。 　　“……不过倒真的是有点帅啊。” 　　林若与父亲拌过嘴，目光抽空在自家哥哥身上，眼前一亮。 　　丰源镇虽说是乡村小镇，那里理发师傅的手艺却还是颇有艺术感的。 　　林华原本留长后稍显凌乱的头发，经理发师傅倚着他的脸型进行修剪造型后，鬓角的头发干脆利落清爽顺下，额前刘海显得轻薄，刚刚好遮住那疤痕的同时，也同时遮住了林华稍宽额头的两边。 　　这下脸颊的立体感在发型的衬托下立刻显现出来，倒是有些阳光帅哥的味道了。 　　“只可惜身高了——” 　　林若残念地啧啧嘴。 　　林华被讲得有些不满：“现在不是讨论身高问题的时候吧？” 　　但他们母亲却被身高话题吸引过来：“话说这些年没少给你补营养，肉蛋奶就没断过，为什么就长不高呢？” 　　说着，林母还落手摸了摸林华的头。 　　林华被母亲责怪得无言，林若在旁边嘻嘻笑。 　　于是林母的火力又被自己女儿吸引过：“还有你这丫头，身高不也是没长起来？” 　　林母身高一米六五，林父身高一米七八，他们这对女儿却只有一米六，也是…… 　　“长不高也不能怪我和哥哥呀。” 　　林若吐吐舌头。 　　林母挑眉：“那还怪我了？” 　　林若讪讪没说话。 　　她想，既然营养没有断过，那长得高不高就只能是遗传父母基因的问题了。说不好，还真得“怪”他们母亲呢。 　　不过这话，林若可没敢讲出口，会被打的。 　　这时林父加入话题：“他们还小，身体都还没发育好呢！” 　　他笑呵呵的：“高中有三年时间。不是说有发育晚的，到二十几岁还能长个呢嘛。兴许到时候他们考到北方的大学，换换水土，就又能再长长了。” 　　“我说……” 　　林华的声音弱弱小小：“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应该是鞋子吧？” 　　嗨。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可不还是鞋子呗。 　　一家三口东拉西扯十分钟，聊的事情就没有一个字落到鞋子上。 　　林若建议：“哥，要不你把女式校服的鞋子留下来穿着？” 　　“这怎么行？！” 　　林华林母一齐反对。 　　运动鞋倒的确可以互换，男女样式差距不大。可皮鞋这边，女鞋是圆头，经典的布洛克花雕纹理，经典英伦风格。男鞋则是相对标准的正装皮鞋，差距未免太大了。 　　而且搭配穿起来也不伦不类的。 　　林父想想，说：“要不咱们带着鞋子去商场里看看，兴许能买到双和孩子制服皮鞋类似的鞋子呢？” 　　这倒是好主意。 　　只是林华没抱太大期望。 　　作为鞋码只有38码的男生，想要买双适合自己的鞋简直是不能再痛苦的事情。 　　小时候的脚更小，但可以买童鞋。 　　长大后，想买同龄男生普及的鞋子来穿，林华就只能选择那些男女同款的鞋。 　　有些时候，林华甚至会忍不住想，假若他是女生的话，买鞋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了？ 　　有不少好看帅气的男鞋，最小码只做到39码或者40码，他根本就穿不了。 　　说到做到。 　　林父林母回屋换衣服，准备带林华去选选鞋子。顺路也带上女儿，一家四口到海滨楼去吃口晚餐。 　　昨天因为搬家和校服的事情，他们家没去说好的海滨楼，仅仅是简简单单煮方便里面应付了一口，让林母直到现在都很不满意。 　　“哥哥——” 　　林若却凑到林华跟前，耳语：“哥哥，一会儿你先跟父母看看鞋子，不要买。” 　　林华侧头看她。 　　林若说：“我知道海州有家定制鞋子的店，应该能复刻出咱们学校的制服皮鞋来。” 　　“到时候你就和父母讲是咱们学校听了学生的诉求，给你补订补发了38码的皮鞋就好了。” 　　定制鞋子？ 　　“……”林华挑眉：“有必要这么麻烦吗？这种事情既然你知道的话，直接和咱爸咱妈说不就好了？” 　　“还有那家店你是怎么认识的？” 　　“嘛——” 　　林若讪讪：“怎么认识的，哥哥就不用知道啦。再说，咱们这个年纪，即使是妹妹也会有一两件事情不希望自己父母知道嘛。” 　　不过。 　　说到定制鞋子这件事情…… 　　“以上就是您定制的鞋子的大致信息。定制时间是两天，您应该可以在一星期后收到。”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与此同时，宁州市委宿舍，郑梓妍的家里，她母亲卡塔琳娜刚刚挂断来自安特卫普的电话。 　　郑梓妍站在旁边静静等她。 　　“亏妈妈我这些年在安特卫普工作，人脉广，认识不少人吧？” 　　卡塔琳娜笑着说：“快递加急，等你开学前，新鞋子怎么都能定制好，邮寄到家里了。” 　　郑梓妍听见，眉眼弯弯笑：“谢谢妈妈啦。” 　　定制什么鞋子？ 　　当然是郑梓妍那套宁州一中校服的制式皮鞋了。 　　她们母女这些天为校服的事情可没少奔波。 　　就刚刚提到的鞋子。校服里面两双鞋，运动鞋主要应对体育课，郑梓妍因为肌肤的问题没有办法到室外参加，也就几乎没有穿着运动鞋的机会了。 　　但皮鞋—— 　　虽说女式制服皮鞋的设计还算精良。圆头，雕刻精致的布洛克雕花设计，是典型的英伦风格，很符合宁州一中曾经旧租界教会女子中学的气质。 　　也对得起它一百六十元每双的报价。 　　但鞋子的质地就着实是太过一般了。 　　普普通通的人造皮革，透气性差。橡胶鞋底走过淋水瓷砖极易打滑，脚感略僵硬不说，郑梓妍那天陪自己父亲吃口西餐，结果却在离开走出购物中心时，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平地摔。 　　摔得四肢朝天，眼冒金星，那个痛！ 　　那天晚上，郑梓妍回家，给自己屁股上过专治抵达损伤的某白药，凄凄惨惨趴着睡到第二天早晨，屁股都还是疼的。 　　卡塔琳娜怎么忍心再让自己女儿受罪？ 　　她把皮鞋邮寄回安特卫普，有专人拿去复刻。刚刚那专人打电话过来，就是与卡塔琳娜仔细确认了一遍复刻的信息—— 　　厚度1.8毫米的优质头层牛皮，搭配内嵌的缓震中底。这缓震中底在慢慢行走时能够有效缓冲，而跑步状态下可以提供出色弹性支撑，不知道是要比郑梓妍原本那双皮鞋的中底材质出色多少。 　　而且，因为是内嵌式的构造，再被外底完完全全包裹在其中，这样别说粗略看过去，就是仔仔细细观察都不会发现与原版有哪里太大的不同。 　　至于鞋外底嘛。 　　复杂的说法就不谈了。简单提一点，卡塔琳娜通过人脉委托定制的这双鞋，鞋底材质和鞋底花纹的处理，可是即使在潮湿路面都能够拥有优良抓地能力的！ 　　反正外观颜色都是浅棕，谁会闲来无事注意鞋底呢？ 　　还有鞋带鞋垫，也全都是优中选优的—— 　　总之！ 　　这就像那些外表陈旧，内里却已经换成超强发动机的老爷车。卡塔琳娜委托定制的这双鞋子，外观与普通宁州一中女式制服皮鞋几乎相差无几，内在却早已经焕然一新，穿着体验提升得更不不是一点半点。 　　同理的还有她郑梓妍现在正拍在案台上的衬衫。 　　瞧瞧那些堆满郑梓妍卧室的一卷卷布料！ 　　这些布料，有部分是卡塔琳娜郑梓妍她们母女跑遍整个宁州城，不辞辛苦挑选买回来的。也有些是卡塔琳娜拍照片给自己安特卫普那边工作室的工作人员，说说诉求，然后远远从欧洲邮寄过来的。 　　总之目的只有一个—— 　　完全复刻宁州一中的女式校服样子，同时将亲肤性和功能性尽可能堆得高。 　　在服装行业，这样的复刻可是大忌。 　　但是……嘛。 　　毕竟是校服而已。自穿不外卖，应该也没有人会追究专利的问题吧？ 　　她们母女可真真是挑选了好久，从天然材料选到化纤，从低姆米蚕丝一路看到醋酸面料，才勉强找到款适合复刻那件衬衫的面料。 　　具体采用的何种面料，这里就不赘述了。 　　总而言之，相比学校原版校服，卡塔琳娜制作出来的衬衫有九成九相似。内里与鞋子同样大改造，变得别有洞天。 　　缝线针距合理均匀，精湛的双缝工艺，缝线顺直，平整美观，就是剪裁“移植”过来的宁州一中校标都完美的融进新衣服里，看不出拼接痕迹。 　　郑梓妍真的是再次惊叹于自家母亲的手艺之高。 　　至于优质布料，本身具有的不易产生静电，不易皱，方便打理，以及亚麻般的吸湿功能，这些相比原版翻天覆地般的变化就更不用说了。 　　就两个字，舒服！ 　　只是—— 　　“妈妈。” 　　鞋子的事情暂且放到一边，郑梓妍有点担心：“您这样动了剪裁，没有按照之前的校服来……会不会被学校看出来呢？” 　　“怎么会？” 　　卡塔琳娜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妈妈只改动了一点点，收收肩而已，让宝贝穿上能更合身，其他什么都没有动，怎么可能会被学校看出来？” 　　“嗯。” 　　郑梓妍点点头。 　　她对自家老妈的手艺还是相当放心的。 　　不过这种改动制服的事情……郑梓妍想着，为什么总有种淡淡的背德感萦绕在心间呢？ 　　作者有话说： 　　时间过的真快。 　　我记得这本小说，是去年春节后开始更新上传的。兜兜转转，眨眼间都已经是今年春节，过去差不多一年的时间了。 　　郑梓妍呢，也从当年懵懵懂懂，被父亲从过来接回来读初中三年级的美少年，变成现在即将高中开学的女高中生。 　　变化还真是大呢，笑。 　　魏莱、林华。樱小路露娜、大藏里想奈、迪特琳德-茨威格特。郑梓妍结识的朋友多了，交际圈广了，心境也就比先前稍微打开了。 　　还有之后要面对的高中三年住校时光，应该说，即使是作为作者的我自己，也在期待着郑梓妍能幸福，盼望着她的心性能愈发成熟，一直开开心心欢欢乐乐的吧。 　　在此，我将对郑梓妍的期盼，也祝福给所有追书到现在的读者们。 　　祝愿你们在崭新的一年里，开开心心，快快乐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烦心事，如细细薄雾，在晨光下散尽。开心事像岸边顽岩，纵海枯石烂，永不变。 　　大家。 　　牛年大吉，新春快乐！ 第395章 三百九十章 于是，梓妍这孩子忧心忡忡 　　等卡塔琳娜给自己女儿特别订制的制服皮鞋邮寄回宁州家里的时候，距离郑梓妍正式到宁州一中报道的日子，已经不剩几天了。 　　换言之，她们母女分别的日子，近了。 　　宁州一中是全寄宿制学校，郑梓妍即使家在宁州市内，也只有星期五放学的晚间能够回家，而后要在星期日的六点前返校，参加那日的晚自习。 　　满打满算，每星期七天，能够待在家里的时间才不过勉勉强强两天而已。 　　郑梓妍还是第一次要与父母分别如此久。 　　之前生活在安特卫普的时候，郑梓妍跟着家庭教师学习过基础课程后，就会被母亲卡塔琳娜带去自己的课堂里旁听，母女从来是形影不离的。 　　后来被父亲接到海州，在海州三中学习生活。虽然白天见不到父亲，但每当学校放学，夜幕降临，哪怕只有短短的一两小时也好，郑梓妍也还是能够见到父亲，简单和父亲聊聊天说说话的。 　　可现在—— 　　与父母见面的间隔时间，从十四小时变化为五天。涨幅八倍有余，郑梓妍甚至觉得自己的心境，要比一年前被父亲从安特卫普接回海州更差了。 　　怎么总觉得自己越来越脆弱了。 　　郑梓妍想。 　　她与母亲一齐改装校服的新鲜感和背德感很快被惆怅冲散，只剩淡淡哀伤了。 　　“感觉怎么样？” 　　卡塔琳娜问她。 　　“……感觉很好。” 　　郑梓妍穿着全套的崭新夏季制服，脚踩刚刚邮寄来的制服皮鞋，静静站在试衣镜前。 　　就肤感而言，卡塔琳娜精心给女儿复刻这套衣服，相比原版，是透气亲肤又轻盈，体验比原版提升不少。 　　可郑梓妍穿在身上，肌肤觉得舒适的同时，心情却是沮丧着的。 　　卡塔琳娜说：“走两步试试鞋子？” 　　郑梓妍听话，迈着小小的步伐，在自己的卧室里简单走了两步。 　　鞋子的脚感……应该说很惊喜吧。 　　皮质不厚，恰到好处地贴合脚型。鞋子轻巧跟脚，中底软弹，郑梓妍即使不走动，单单站立时的舒适愉悦感就已经透过足底，直达大脑了。 　　“鞋子也很好呢……” 　　她附和母亲，停住了。 　　母亲走到她身旁，摸了摸她的头发：“怎么觉得这两天宝贝心情变得不好了？” 　　郑梓妍眼眶发红。 　　却没有哭，眯眯自己酒红色的眸，浅浅笑了下：“想到要高中开学住校，有些舍不得您和爸爸。” 　　“而且您再有两周，也要回去安特卫普了。” 　　郑梓妍说着，浅笑散了。 　　宁州一中录取通知书快递。这里面的新生须知写得明明白白—— 　　新生报到后，会随即开展为期两周十四天的军训。 　　郑梓妍这孩子因为身体不善于面对阳光的原因，只要向学校递交病例以及书面申请，就可以免遭军训之苦，基础军事素质一课按照六十分基础分打分。 　　这也是明确写在新生须知里的。 　　为此，郑权前天特意请假，难得抽出整个下午的时间，陪着妻子和女儿到宁州市第一人民医院找医生给女儿开了病例证明。 　　“我的情况……学校应该见到就会懂吧？” 　　从医院离开时，回家路上郑梓妍曾这样问过父亲。 　　经白纸黑字，一字不落写下自己究竟有什么样的病症。这样的事情，郑梓妍素来不喜欢。 　　感觉就像是她在故意卖惨博得其他人同情似的。 　　郑梓妍不喜欢这样。 　　“懂是会懂。” 　　郑权听见，却摇摇头：“但学校老师知道你的身体问题，允许你不参加军训。和咱们递交纸质病历和书面申请，免修基础军事素养课，到底是两码事。” 　　“流程就是这样，是必须要走的。” 　　流程。 　　所以倚着新生军训两周的流程，郑梓妍虽然不需要参加军训，但这两周的时间里，她却也只能待在学校里，其他任何地方都去不了。 　　而等到军训结束…… 　　她的母亲卡塔琳娜，那时按照行程，已经离开宁州有两三天的时间了。 　　等能够再次见面，就又该是凛冬降临的季节了。 　　郑梓妍不想这样。 　　明明母亲还与她在同一座城市里，却根本没法见面。再次见面要等到半年后的寒假……这样的事情，郑梓妍接受不了。 　　“妈妈……” 　　郑梓妍的心情渐渐低落，卡塔琳娜却笑了。 　　她弯腰轻轻亲吻女儿的头：“这世界就是这样，很多事情不是能够以人的意志就可以转移的呢。” 　　“宝贝如果觉得寂寞，就打视频电话给妈妈吧。” 　　卡塔琳娜说：“不用顾及时差。只要是宝贝需要的时候，妈妈就会在的。” 　　“嗯。” 　　郑梓妍应声。 　　她想，自己真的是变得软弱了。 　　或许应该说，人就是这样。有些事情，只有自己拥有过，失去了，又失而复得的时候才会明白其间的珍贵。 　　不论父亲，还是母亲，郑梓妍都不希望他们悲伤，不希望他们离开自己的身边呢。 　　“不过有些事情宝贝还是应该注意的。” 　　卡塔琳娜故作责怪：“妈妈的心永远牵挂着你。可妈妈真的不希望再像去年十月那次，被宝贝吓得从安特卫普飞回来了。” 　　“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学校里有发生什么事情，就直接和你爸爸说，和我说，不许再掖着藏着了。” 　　“……” 　　郑梓妍垂眸，答不上话。 　　卡塔琳娜掐掐她的脸蛋：“你要是最开始感觉到腹痛的时候就和妈妈讲，妈妈带你去做检查，是不是妈妈现在已经养两三年的可爱女儿了？哪里用得上去年今年这两年这么奔波。” 　　郑梓妍更答不出话，唇角的笑意却又露出来一丝丝了。 　　她难得反问母亲：“那我现在就不算您的可爱女儿了吗？” 　　现在的她，至少对于一件事请已经看得很开了。 　　她郑梓妍是女生，是从生理讲到外表都完全是女生的女孩子。 　　尽管时至今日，郑梓妍依然倔强地认为自己曾经还是男生的时候，那份即使算外表银发赤瞳的减分在内的美丽，更应该被称呼为帅气才对。 　　看那魏莱，不都被她当时的帅气给迷得—— 　　真是。 　　想起魏莱那孩子，郑梓妍又有点苦恼了。 　　（咳咳。对于郑梓妍这孩子的错误认知，魏莱一直以来都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当然是可爱女儿了。” 　　母亲拉她到自己身前，一下一下地顺着肩膀，忽然调侃道：“不过宝贝觉得自己能适应女生宿舍的生活吗？” 　　果不其然。 　　郑梓妍的肩膀当即就僵硬了。 　　“……大，大家都是女生，应，应，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就连声音都是僵僵硬硬，颤抖着一个一个音节地往外蹦。 　　卡塔琳娜顺着女儿肩膀的手，挪到脖子，轻轻捏了捏：“宝贝觉得自己要是见到宿舍其他孩子的私人物品，会怎么样呢？” 　　母亲的话音一落，郑梓妍就腾地红透了耳根。 　　老实讲，郑梓妍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女生。 　　尤其还是那种同吃同住，要共同生活在小小屋檐下三年的高中室友。 　　即使细分下来，她郑梓妍都要与其他三位女生一齐生活至少五天的时间诶！ 　　沐浴怎么办？睡觉怎么办？换衣服怎么办？ 　　要知道郑梓妍这孩子，就是不久前的室内水上乐园事件，郑梓妍即使是面对与自己有着深深羁绊的好友魏莱，都没有办法抹开面子呢。 　　所以。 　　郑梓妍只要简单想象高中宿舍生活可能出现的情况，就忍不住脸颊发烫。这感觉，就像是她的小小脑袋里有股热流一直一直在被逐渐加热，以致于就连头顶都像是烧开的沸水般微微冒气了。 　　卡塔琳娜一脸担心：“宝贝到时候不会连换衣服都要躲到卫生间里换吧？” 　　呜！ 　　郑梓妍被母亲说中心事，彻底在母亲怀里成了缩头鸵鸟。 　　卡塔琳娜叮咛她：“宝贝已经是女生，女生之间没必要这样害羞的。” 　　说着说着，卡塔琳娜反倒若有所思起来，歪歪头：“不过这样倒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至少不用担心你这孩子在宿舍里裸睡了。” 　　裸睡？ 　　这种事情，郑梓妍可是在宿舍里想都不敢想。 　　郑梓妍即使是换衣服，都很怕自己展露出身体的样子被其他女生见到，就更不用说裸睡了。 　　她能接受自己是女生，可不见得能这么快就接受女生宿舍的集体生活啊！ 　　“你看看你。” 　　卡塔琳娜摇摇头：“宝贝要总是面对女生这样害羞，才会被大家觉得奇怪呢。” 　　“诶？” 　　“个人隐私的确需要注意，但也不能担心过头了。” 　　卡塔琳娜劝劝自己女儿：“宝贝现在的身体，和那些天生的女生没有区别，这点自信和认知一定要有。最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宝贝一定要克服自己的害羞心情。” 　　“嗯，嗯。” 　　郑梓妍听着，勉为其难地点头。 　　卡塔琳娜继续叮嘱：“然后在宿舍里呢，尽量不要去搞特殊化，免得被其他室友孤立欺负了。再者，也尽量要与室友处好关系，毕竟高中三年大笔的时间，你们都是要生活在一起的。” 　　“……这些我都知道。” 　　郑梓妍苦恼：“可是我的容貌，本就是特殊化吧。而且，究竟怎么做才能与女生室友处好关系啊……” 　　你别看之前她在宁州街头，与初次见面的苏茜相处得还算融洽。 　　但那只是萍水相逢而已。而且苏茜也是金发碧眼，不同于这里人们的容貌，她们两人多少有些同病相怜，自然更谈得来。 　　可其他人—— 　　郑梓妍可不觉得自己能时时刻刻用最好的状态，去面对那些要一齐生活三年的室友啊！ 第396章 三百九十一章 母亲的恋爱相谈 　　对于高中生活需要住宿到女生宿舍这件事情，郑梓妍是一直一直在给自己鼓足勇气的。 　　但说到底。 　　要与其他女生朝夕相处地生活在一起，仍然会令她揣揣不安。 　　“宝贝不是与魏莱，琳德，露娜，里想奈她们相处得都很好吗？” 　　面对女儿的疑问，卡塔琳娜替她如数家珍地讲出那几位好友来。 　　“她们和其他人不一样啦！” 　　郑梓妍的语速很快：“魏莱清楚我以前的事情，琳德是我表妹。里想奈一样，而露娜——” 　　“总之各有各的原因，这与宿舍那些素未谋面的室友是完全不一样的！” 　　卡塔琳娜：“所以究竟哪里不一样呢？” 　　郑梓妍低着头：“反正就是不一样……” 　　卡塔琳娜稍作停顿，看着女儿，自己面上的表情却愈发揶揄，说：“难道说……宝贝现在其实还是喜欢女孩子的？” 　　“——？！” 　　郑梓妍惊呆了。 　　郑梓妍这孩子的脸皮，本就纤薄得像是白纸，稍有颜色就能透过来。 　　于是她本就烧着的脸颊，在刹那间红透，仿佛能够滴出血来。 　　“妈妈！” 　　郑梓妍嗔道，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咪：“我，我，我是女生，怎么可能会喜欢女生啊！” 　　“那宝贝还在害羞什么呢？” 　　明明表情是揶揄的。 　　但母亲一本正经的声音还是令郑梓妍很是无地自容：“妈妈换种说法，如果宝贝见到其他女生换衣服时——” 　　卡塔琳娜已经不需要继续问下去了。 　　只见她的女儿，紧紧咬着嘴唇，眼眶红红，眼神醉人，直直看着她的眼睛。 　　郑梓妍：“妈妈，您又在欺负我！” 　　对郑梓妍来讲，能完全接受自己是女生已经实属不易。现在这时候讨论恋爱对象的问题，着实是有些过于难为她了。 　　“我才十六岁，现在讨论喜欢什么，讨论恋爱对象这样的事情，总觉得有些太早了……” 　　郑梓妍的声音越来越小。 　　卡塔琳娜看着满面羞愤的女儿，心里却稍稍松了口气。 　　至少她的女儿，暂时不再因为即将到来的别离而伤心了，不是吗？ 　　不过关于恋爱的问题…… 　　卡塔琳娜想来想去，还是问了：“宝贝想没想过自己如果被男生告白了，该怎么做？” 　　“……” 　　讲道理，母亲刚刚提到的两个问题，真的是完全出乎了郑梓妍的意料。 　　她的胸膛起伏变得简短而急促，甚至在某瞬间停止了呼吸。 　　倚着生理，她应该与男生喜结连理，相依相恋。可她又是特殊的……恋爱，恋爱对象这种事情，本就是现在的郑梓妍在极力避开的。 　　而母亲却将它们挑明，直截了当地摆在了她的面前。 　　于是郑梓妍不得不想。 　　将她短短十几年的记忆回想，郑梓妍能够留下印象的，不够是包括之前母亲提起的露娜里想奈她们在内，寥寥数人而已。 　　魏莱与她的关系稍显朦胧。说是闺蜜，的确是最为要好的闺蜜，却总觉得她们之间的关系掺杂了些其他奇奇怪怪的东西。 　　老实讲，假如魏莱想向那方向更进一步的话，郑梓妍都不清楚到底该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才好。 　　而谈及情书。 　　郑梓妍就只记得那初中时期，大胆向她告白递情书，并且在她于东京住院疗养期间，特意跑去探望她的同班同学林华了。 　　那孩子…… 　　郑梓妍低下了头。 　　虽说林华告白时，她郑梓妍还是男生，着实是被当时的林华吓得七零八落，当场晕过去了。 　　这不是郑梓妍脆弱。 　　任何当时性取向正常，自我认知正常的男性，如果被认错性别，恐怕都会气愤得能裂开。 　　更不用说遇到被同性告白这样堪称奇耻大辱的事情了。 　　但事实证明，她郑梓妍，其实是女生，人家林华的认知根本就没有错…… 　　尽管这点，害得当时的郑梓妍的情绪难以抑制的翻腾，几乎裂开得七零八落。 　　但现在回想，假若不是林华能够先入为主地认为她是女生，如果不是那些同班同学都同林华一样先入为主地认为她是女生，恐怕即使魏莱在东京那时做再大的努力，郑梓妍也没可能再回海州三中读书了。 　　如果这样的话，一定要回国的前提下，她大概会听从爷爷郑龙的建议，选择转学回到自己户籍所在地的京城读书吧？ 　　很多事，当真是世事难料呢。 　　所以现在回想这些，郑梓妍并没有厌恶林华，甚至想想当时史地政生学业考试时候的模样，她还觉得这孩子挺可爱的。 　　只是，假若真的要作为伴侣的话…… 　　“我不知道……” 　　郑梓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母亲。 　　卡塔琳娜简单思考了下，问：“宝贝，最近那叫林华的孩子还有没有再联系过你？” 　　“诶？” 　　母亲会提到林华，这让郑梓妍稍显惊讶。 　　“没有。” 　　但也仅仅是惊讶一点点。 　　郑梓妍摇摇头，说：“自从中考结束之后，就再没有联系了。” 　　“而且联系的话，应该是就这样断开了吧？” 　　郑梓妍想，林华的母亲是海州市教育局的副局长，父亲的工作也在海州日报那边，他们一家都是完全扎根在海州的人。 　　有句俗语叫做守家在地。 　　郑梓妍怎么考虑，曾经向她递情书的那位林华同学，都应该是留在海州市那所省示范中学读书，没道理不辞辛苦跑到宁州来。 　　仅仅是初中短短半年多的羁绊哪里够？ 　　如果高中不再相遇，等郑梓妍高中结束，前往安特卫普留学继续精进自己服装设计技艺的时候，他们两人的轨迹只会渐行渐远，最终形同路人。 　　顶多好些年后偶然相遇，能互称一句同学罢了。 　　哎。 　　郑梓妍离开海州，离开得太早。没来得及见到海州张贴的中考喜报，郑梓妍自然是不知道林华林若他们兄妹其实是用掉他们初中的宁州一中配额生名额，也与她即将到同所高中读书了。 　　“是啊，整整一个暑假都没有找你，这联系可能真的要断了。” 　　卡塔琳娜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郑梓妍忍不住多看母亲几眼：“妈妈，您就真的这么欣赏那林华？” 　　“宝贝喜欢他吗？” 　　母亲没接，反问。 　　“……” 　　郑梓妍答不上来。 　　“那宝贝讨厌他吗？” 　　“……我不知道。” 　　郑梓妍的眼神都迷茫了。 　　“所以说宝贝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男生的告白呢。” 　　卡塔琳娜叹口气。 　　自家孩子什么样的性格，她作为母亲，是最清楚不过的。性格柔软，总是习惯性地为他人着想，不愿意伤害到任何人。 　　只是这样，到最后受伤的往往会是自己啊。 　　卡塔琳娜说：“妈妈不是欣赏林华那孩子，而是不反对你去谈恋爱。” 　　她叮咛：“如果有男生追求你，一定要仔仔细细将他看清楚了，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是否良善，脾气秉性是不是适合你。假如判断不好，就把他的事情讲给妈妈，讲给你爸爸听，知道吗？” 　　“更重要的是，如果发现不合适，一定不要顾及拒绝会不会伤害到他。当断则断，该拒绝就拒绝，一定一定不能拖着，这对大家都好。” 　　不知道为什么，郑梓妍听母亲讲这些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到魏莱那孩子。 　　只是郑梓妍回想过去，心中却是有了更深更重的疑问。 　　她见母亲说到这里，没再继续，这才试探着问了：“妈妈，您真的不反对早恋吗？” 　　郑梓妍在海州三中学习生活的时间不长，短短半年而已。 　　但哪怕是这短短半年的时间里，哪怕是面对初三学年即将参加中考的那些孩子，谈恋爱被老师发现都绝对是头等的大事。 　　仅郑梓妍在初中学校里偶然见到那些因为自家孩子早恋，不得不跑到学校聆听老师批评教育的家长们，就不下一次两次了。 　　“早恋影响学习，早恋影响身心健康，是坚决应该杜绝的！” 　　这话还是郑梓妍的初中班主任老师何妍丽亲口讲过的呢！ 　　想必高中应该是也是类似的。 　　假若宁州一中真的有保留自己百年前，那旧租界时期教会女子中学的传统的话，对早恋的事情应该会看得更加死板才对。 　　郑梓妍可不希望到时候是自家的父亲、母亲被找到学校来挨训。 　　而且依她父亲那样繁忙的工作，应该也很难因为她而抽空跑到学校里做如此无聊的事情吧。 　　“早恋这种事情，妈妈这边是既不反对也不支持。” 　　卡塔琳娜倒是洒脱，很开明：“但宝贝如果在未来真的遇到好的人，对的人，妈妈也不会做那恶人，绝情打断就是了。” 　　郑梓妍默了。 　　半晌，她才开口说：“但早恋的话，我爸爸他是一定不会同意的吧？” 　　卡塔琳娜体贴一笑：“所以才说最重要的前提是宝贝在未来这段时间里遇到好的人，对的人呀。” 　　“如果是这样的话，相信你爸爸应该也不会过多阻挠的。” 　　“不过，话说回来——” 　　卡塔琳娜又叮嘱女儿：“就像妈妈之前说的，如果有追求宝贝的人，一定要仔仔细细将他看清楚了。” 　　重提这点，卡塔琳娜还是很难放下心来，再次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说：“宝贝到学校之后，还是常打电话给妈妈，生活上的事情也好，还是遇到比较符合心意的男生也好，就打电话告诉我，让妈妈帮你参谋参谋吧。” 第397章 三百九十二章 恋爱相谈续——坏女孩 　　郑梓妍，好几次地欲言又止。 　　随着母亲的叮咛，她的眼神也渐渐变得飘忽不定。 　　母亲一直在叮嘱她，遇到男生告白该如何应对。 　　可郑梓妍听着，却不禁想起另外的问题。 　　假如，仅仅是假如。 　　她郑梓妍若是被女生告白了，该怎么办？或者说……她郑梓妍如果真的，真的还是更喜欢女生一点，该怎么办？ 　　尽管母亲这样调侃着询问她的时候，郑梓妍否定得干脆利落。 　　而事实…… 　　才彻底接受女生身份的她，真的能够心理毫无障碍地与男生相恋吗？ 　　郑梓妍忧心忡忡地担心自己的未来。 　　如果自己自始至终都没有办法喜欢上男生的话，没有血脉延续下去的话，她的父母应该会很难过吧？ 　　郑梓妍清晰地明白着这一点，所以自始至终都没有去问母亲哪怕一个字。 　　或许，自己应该尝试着去和男生交……交往吧？ 　　果子是酸是甜，只有尝过才能知道。其实类比她热爱的服装设计来说也是一样，任何事情总归是要尝试过才能知道是否适合自己。 　　啊啊…… 　　郑梓妍歪着脑袋，脸颊烧红。 　　主动去想尝试着与男生交往，谈恋爱之类的事情，这是不是太羞耻了，感觉自己就像是坏孩子一样。 　　“宝贝？” 　　“……” 　　“宝贝有在听吗？” 　　“啊啊，在听。” 　　直到母亲卡塔琳娜唤她第二声，郑梓妍才恍然回神。抬眼见到自己母亲的脸，郑梓妍更加害羞，低着头，手不安地翻弄自己身上睡裙的裙角。 　　卡塔琳娜看看女儿脸颊带红，嘴唇闭闭咬咬的样子，不由得轻笑：“那宝贝说说妈妈刚刚都叮嘱什么了？” 　　“……” 　　这郑梓妍哪里答得出来。 　　卡塔琳娜点点她的额头，说：“要不是妈妈清楚，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已经有欣赏的人，在少女怀春了。” 　　“我哪里会有什么欣赏的人，妈妈最近总是开我的玩笑。” 　　郑梓妍嘟哝。 　　不过。 　　虽然她欣赏的人没有。但如果回想给她印象最深的男生，恐怕就只有两人了。 　　初中时代向她告白，给她吓到晕厥的林华。以及她在东京临别时，萍水相逢，明明彼此是陌生人，却一直一直帮忙照顾她的那男生。 　　时至今日，郑梓妍都不知道那人的名字。 　　她能记住的，只有他的容貌和声音。 　　然而这件事情，郑梓妍曾经依着自己脑袋里的记忆，绘画出大概的画像，拜托她的表姐，那位出任大藏财团亚洲分区社长的大藏千夏，想要找到那男生，然后好好地向他说声谢谢。 　　只可惜。 　　大藏千夏虽然一口答应下来，找人这事却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进展。 　　也是呢。 　　郑梓妍淡然。 　　东京，毕竟是国际化大都市。那男生虽然告诉过她，自己是霓虹人，却也不能保证那男生现在就一定还在东京，或者还在东瀛霓虹。 　　没能留下联系方式，是大错。 　　全世界上百的国家地区，林林总总七十亿的人口，想要依靠大藏财团的影响力找到一个人，当真就如同大海捞针。 　　郑梓妍觉得自己此生是再没可能与他见面了。 　　而林华。 　　郑梓妍已经有两月没再见过他了。 　　海州与宁州，间隔的距离不远，坐新开通的高铁动车，两小时就可抵达。 　　但林华的话……应该没有来宁州的必要吧？ 　　郑梓妍合情合理地认为着林华应该会被家里择优安排，选择离家最近的海州一中就读。 　　这样，林华与她的距离，就会一直一直保持在海州到宁州。 　　三年后，林华参加高考，或许会来到宁州读大学，例如距离郑梓妍的高中，宁州一中不远的宁州工业大学。 　　而那时，郑梓妍已经完成高中的学业，前往欧洲的安特卫普继续追逐服装设计的梦想，与林华之间的距离，在瞬间就会被近乎无限地延长。 　　到最后…… 　　身处两个世界，到最后，他们终究不过是路人罢了。 　　“妈妈您觉得林华怎么样？” 　　郑梓妍忽然问。 　　卡塔琳娜笑她：“还说自己没有欣赏的人？” 　　郑梓妍讪讪：“倒不是欣赏啦。只是刚好您在说恋爱的问题，林华又是给我递，递过情——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啦！” 　　郑梓妍一口气说完，然后深深吸了口气。 　　“所以妈妈，您觉得他怎么样？” 　　就像好友魏莱曾经与她聊过的那样。 　　郑梓妍涉世太浅，有些时候对人的好坏，是不太能够清楚判断出来的。 　　如果能有靠谱的人的帮忙把关，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那孩子倒是不坏……” 　　卡塔琳娜说着，回想林华的模样。 　　其实早在她知道自己女儿曾经被林华告白之后，就已经拜托自己丈夫，将林华，以及林华一家的所有人了解了大概。 　　普普通通的家庭。 　　林华也是普普通通的男生。 　　能令卡塔琳娜给出不坏的评价，大概就只有东京那里，林华偶然遇到她们母女，在她面前表露出的“干干净净”了。 　　朴实，不奸猾吹嘘。心思干干净净的，还带着点小小羞涩。尤其是面对长辈，面对郑梓妍的母亲卡塔琳娜的时候，腼腆窘迫，说两句话就脸红。 　　这些没被社会染缸熏染的特质，才是卡塔琳娜最欣赏的东西。 　　否则。 　　那天面馆里，林华可就别想见到卡塔琳娜的和颜悦色了。 　　“不过——” 　　卡塔琳娜话音一转，问：“宝贝，你们中考结束之后，林华还有联系过你吗？” 　　“没有。” 　　郑梓妍摇头。 　　“他有特别要过你的联系方式吗？” 　　卡塔琳娜又问。 　　郑梓妍迟疑：“我们互签回忆录，有留过电话号的。” 　　“所以就只能说是不坏了。” 　　卡塔琳娜也跟着女儿摇摇头，然后啧啧嘴:“先前说是真心追求你，现在有你的联系方式，又两个月没有联系，差不多可以认为是主动出局了。” 　　“宝贝，你要记住。” 　　卡塔琳娜按住女儿的肩膀，认真道：“所有对你的容貌也好，对你的身世也好，或者说对你这个人，如果他犹豫了，瞻前顾后了，退缩了，那么不论他之后对你如何好，都一定不能再答应了，知道么？” 　　哎。 　　林华这倒霉孩子。 　　中考结束，放假在家的这段时间里，他时常是咬紧嘴唇，盯着自己手机里存好的郑梓妍手机号，然后—— 　　单手撑住额头，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呆坐着。 　　该不该打电话？ 　　打电话过去了，该怎么说话？ 　　要是说话说得不好，被郑梓妍厌恶了该怎么办？ 　　时间总是在林华的胡思乱想中飞快流逝。 　　要知道，之前郑梓妍对他的告白，可是既没答应，也没拒绝。 　　就连在东京那时，郑梓妍的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对他的态度都是既不支持，也不反对。 　　这就有戏啊！ 　　可越是如此，林华对自己任何言辞和行动就越是谨小慎微，生怕天平倾斜，自己被郑梓妍给淘汰出局了。 　　一定，一定得是不能让郑梓妍反感的问候才行。 　　或许可以告诉郑梓妍，他也考到宁州一中，他们高中之后就也是同学了？ 　　林华曾思考过这样的开头。 　　但他转念想想，他们这些被省示范高中录取的学生，可全都红纸黑字张贴出榜单，光明正大地贴在海州三中门前给全海州市民展览着。 　　至少，他们班级里这些考取省示范中学的学生，郑梓妍应该是清楚的吧？ 　　就算郑梓妍不清楚，与郑梓妍素来玩得开心的魏莱也应该会告诉给她的吧？ 　　于是林华总觉得这样开头有些俗套，而且过于刻意了。 　　但林华又想不出其他合情合理能用来打招呼的话语…… 　　以致于他明明是真心真意觉得郑梓妍是好女孩，却徘徊犹豫，不断地重复思考，愣是因为害羞和害怕，迄今为止都没有将电话打出去过。 　　等后来他被妹妹缠着女装，又回丰源小镇探望姥爷遇到好多好多烦心事，这电话就更不可能打出去了。 　　林华已经没了所有心情。 　　前前后后，忙忙碌碌，恍恍惚惚，等他忽忽悠悠回神时，中考假期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宁州一中的开学日临近，用不了几天，他与郑梓妍就又能在校园里见面了。 　　他想，要是换做还在班级里，甚至大家还在学校里的时候，两人见面，不论如何尴尬的场面，他林华应该都能想出可以聊天的话题出来。 　　但他们现在间隔得太远，隔着海州到宁州。 　　远得林华甚至觉得自己心中那抹银白的身影都开始渐渐模糊了。 　　林华的内心开始有些焦躁。 　　只需要再等待几天就好。 　　等到高中，不论如何都要向郑梓妍表达心意才行。 　　林华是这样想的。 　　即使心中关于旧日往事的烦心事没能放下，他也仍然是这样想的。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 　　依郑梓妍的家庭情况，高中毕业留学出国，是以林华的见识都能够想象到的事情。 　　到时郑梓妍远在欧洲，他留在国内，两人之间的距离可就远到一昼夜的飞机航班都没有办法抵达了。 　　这样，恐怕所有的可能，不再是可能了。 　　即使在高中三年里被拒绝了都没关系。 　　林华可不想再因为自己的害羞和犹豫，与自己和郑梓妍之间可能存在的友谊失之交臂了。 　　哎。 　　林华这可怜孩子。 　　远在海州苦苦单相思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郑梓妍母亲，著名服装设计师卡塔琳娜-茨威格特那里的形象，已经快要减分到及格线以下了。 第398章 三百九十三章 游戏里聚会 　　距离宁州一中的新生报道日，还有一天。 　　郑梓妍坐在桌前，低着头发呆。 　　眼前游戏机的细腻屏幕，每秒递减地显示副本退出倒计时，用不着操作，郑梓妍难得闲了下来。 　　刚刚副本里的讨伐对象，是只近似猕猴，又近似佛家罗汉的怪物。皮糙血厚，并且移动速度极快，月夜作为团队里的伤害吸收，只得跟着怪物移动而移动，跑西跑东，几乎已经抵达郑梓妍能够迅速反应控制的极限。 　　而且每当怪物进入爆发状态时，它的移动速度与攻击力将会进一步提高，同时攻击附加毒属性。 　　毒液侵蚀到附近树木，就会召唤出数量不等的腐化树人。 　　就像刚刚斩杀这猕猴怪物的最后一刻。 　　郑梓妍控制着月夜，听声辩位，凭感觉甩出手中背弃之刃，直接以半弧形的血刃攻击向背后砍去。 　　奔袭向月夜的三只腐化树人当即攻击受挫，停顿下来。 　　而后月夜收回背弃之刃，将将挡住猕猴怪物的一拳，随后向左边横跳，利用战士特有技能冲锋紧急后退到枪械师露娜身旁。 　　那里有只腐化树人。 　　正当露娜准备暂时后退时，月夜翻身一斩，精准斩在腐化树人挥舞出去的手爪。 　　腐化树人攻击受挫，转身向月夜要打。 　　月夜却早早预判出位置，再次向左横跳，利用湮灭波的技能将它推出。此时冲锋的冷却CD恰好结束，月夜起身向前，冲撞到腐化树人身上，造成伤害之余，手起刀落，直接了结了它。 　　同时，月夜也精准地回到猕猴怪物跟前了。 　　卡位精准得就像是预先设计好，浑然天成一般。 　　此番动作，毫无停顿，一气呵成，仿佛是只血色精灵在舞。 　　“梓妍，你的技巧更精练了。” 　　樱小路露娜难得夸奖一句。 　　“哪有。” 　　郑梓妍简简单单回她。 　　月夜横斩劈砍，既要挡住猕猴怪物的同时，还要了结那些不断骚扰的腐化树人，郑梓妍虽说看着游刃有余，实际上脑袋里却是在一刻不停地计算，自然没精力与樱小路露娜搭太多的话了。 　　现在游戏结束，猕猴怪物升天，高强度脑力劳动后，脑袋停歇下思考的郑梓妍就更不愿说话。 　　别人玩游戏，是放松。她玩游戏，是劳心费神。如果不是她东京的朋友基本都在游戏里，郑梓妍或许早就不再玩了。 　　游戏。 　　这款游戏，是她唯一能够与樱小路露娜她们保持联系的手段呢。 　　哎。 　　倒是她即将要面对的校园寄宿生活……宁州一中会不会允许她携带游戏机到校园里呢？ 　　如果不允许，她与樱小路露娜，大藏里想奈这两位难得好友的联系恐怕就要断了。 　　刺眼光芒亮起，月夜他们回到城镇大厅。 　　郑梓妍眼睛回神，活动活动酸麻手指，按住语音键说：“我明天有事情要忙，就先下了。” 　　不过，到最后郑梓妍也没有将自己的担忧讲给两位好友听。 　　“明天应该是宁州一中开学的日子吧？” 　　旁边整理掉落物品的樱小路露娜忽然道。 　　“啊……嗯。” 　　得到郑梓妍的准确答复，樱小路露娜略微停顿几秒，又问：“觉得自己能适应吗？” 　　“应该能适应。” 　　郑梓妍回答说。 　　但实际上，郑梓妍也不知道自己最后到底能不能适应。 　　尽管有母亲的悉心开导，但郑梓妍讲到底不过是常年蜗居在家，参加集体校园生活满打满算不到半年的孩子罢了。 　　全封闭寄宿制管理的高中，对郑梓妍的挑战未免太大了些。 　　更何况—— 　　樱小路露娜和郑梓妍调侃着说：“真的能适应？这次可是要和其他女生生活在一起呢。” 　　“而且你的身体……” 　　郑梓妍的小脸瞬间变苦。 　　可心里却是暖暖。 　　她知道樱小路露娜在一语双关地讲什么。 　　樱小路露娜，可是她为数不多的同龄友人里，唯二知道她曾经那些过去的人呢。 　　“……大概，是能够适应的吧？到全寄宿制的高中上学什么的。” 　　郑梓妍最不喜欢的事情，就是因为自己的行为而给别人带来不快。 　　但她的话讲得迟迟顿顿，听着就知道是底气严重不足。 　　“上学啊……” 　　大藏里想奈的声音却比郑梓妍还要底气不足。 　　游戏里，离开她母亲大藏金子，以及一众日常生活中管教她的人之后，大藏里想奈算是彻彻底底放弃了乖乖女的形象。 　　她顺着郑梓妍和樱小路露娜的话题吐槽：“那种事情，只是想想就会觉得可怕得吓人——” 　　她问：“琳娜姑姑还把表姐送到全寄宿制的学校里，要在那么窄小的空间里和陌生人住在一起，这难道不是送进地狱吗？” 　　“呃……” 　　郑梓妍语塞。 　　这让她说点什么好。 　　她在自己的卧室里与樱小路露娜、大藏里想奈他们玩游戏。游戏机的声音外放，她的母亲卡塔琳娜可就在不远处整理布料呢。 　　瞧。 　　听到游戏机里大藏里想奈的话，卡塔琳娜虽然没有停下手里的话，耳朵却是已经好奇地竖起来了。 　　郑梓妍目光躲闪，说：“应该也算不上地狱……先去住宿试试，如果实在没有办法适应的话，我的父亲母亲也答应过了，到时候再向学校递交特殊申请，申请走读就好了。” 　　郑梓妍毕竟是银发赤瞳的容貌，极不擅长应对阳光的孩子。以此为前提条件，再有她父亲郑权与学校领导交涉，疏通意见，她想要回家走读应该不会太难。 　　郑梓妍只是不想因为开先河，被班级同学觉得是搞特权，再被欺凌孤立罢了。 　　在海州三中读书的经历，温馨而美好。 　　但在安特卫普读小学时的悲惨日子，却是郑梓妍刻骨都没有办法忘记的。 　　郑梓妍记得那时，她因为银发赤瞳的缘故，被班级里几乎所有的学生躲着怕着。 　　可事情总有例外。 　　班级里就是有两个小男生，感觉应该是孩子王，时常是彰显自己胆量地靠近到郑梓妍身边，或是打她一拳，或是拍她，踢她屁股，然后迅速跑开。 　　然而最可气的事情是，那时郑梓妍将他们的恶劣行为告状到班主任老师那里，班主任老师却是这样答复她的： 　　“遇到事情应该多反省自己。” 　　“为什么他们只是欺负你，而没有这样去欺负别人呢？或许还是因为你自己的某些原因，惹得他们不愉快了吧？” 　　那老师当时的话，郑梓妍打心底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忘掉了。 　　明明郑梓妍期待的，仅仅是能够在学校里快乐的生活。而最终，郑梓妍直到被欺凌孤立到自闭回家，却连一次公平对待的机会都没有。 　　类似的经历，郑梓妍是实在不想在高中校园生活里再体验了。 　　也正是因为考虑到这点，所以当她父亲郑权劝说她不要拒绝集体住宿时，郑梓妍考虑再三，才最终没有拒绝。 　　不过，每星期住校的五天时间，有室友在附近的话，她应该会变得没有机会随心所欲，尽情绘画服装设计图了吧？ 　　这是坏事。 　　在窄窄小小的宿舍里，与其他三位女生朝夕相处的生活在一齐，同吃同住同睡同休息，这样一点点个人隐私都没有的空间，也是坏事。 　　除去与父母在一起的时光，郑梓妍从来都是更习惯于独处的。 　　不过回想她短暂体验过半年生活的海州三中，想想班主任何妍丽老师，想想好友魏莱，想想班级里那些可爱的同学，似乎…… 　　省会宁州这里的宁州一中，应该也会是好的吧？ 　　郑梓妍心里念着其他事情，游戏机对面的大藏里想奈又问了：“话说表姐——” 　　“嗯，什么事？” 　　游戏在某种意义上成为大型聊天室，而游戏机则变成了手机。 　　舍弃乖乖女伪装的大藏里想奈，尤其是身处在网络游戏里的大藏里想奈，要远比郑梓妍印象里的那位女孩更加活泼，健谈。 　　更加真实。 　　她根本没有想到郑梓妍的母亲会在郑梓妍身边，仍然开启姐妹聊天的模式：“到那样封闭式寄宿管理的学校读书，琳娜姑姑有没有提前给你准备些什么呀？” 　　“提前准备什么……” 　　郑梓妍怔怔，微微侧头去看母亲，却发现母亲的目光已经饶有兴趣地投在了她的身上。 　　“按照琳娜姑姑的性格——” 　　大藏里想奈说：“应该不会特意准备太多吧？” 　　说着，她叹气：“不像我的母亲，去上学前一定要将下到班主任老师，上到学院长的所有人全都打点到位。这感觉就像我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就像是被寄存到幼儿所里一样。” 　　“要是我的母亲能像琳娜姑姑那样该多好啊......” 　　大藏里想奈对自己母亲的吐槽如涨潮的潮水，郑梓妍却表情一僵。 　　那个。 　　她很想提醒自己的表妹。 　　但她母亲卡塔琳娜，那大藏里想奈的亲姑姑，可是就站在她身后，听得津津有味呢。 第399章 三百九十四章 祝福，远渡重洋而来 　　宁州一中的新生须知上写得明明白白。 　　与早已发放到所有学生手里的校服不同，宿舍里学生需要用到的个人物品，一律是要自行准备的。 　　于是卡塔琳娜给自己女儿准备的东西，也仅仅就是这些而已。 　　宿舍里的床是上下铺。长两米，宽一米多二十厘米，卡塔琳娜特意联系自己的工作室，委托别人用某种高端记忆棉慢回弹材质做了床垫，不远万里从欧洲邮寄到了宁州来。 　　八月的宁州依然炎热得惹人躁动。尽管新生须知清楚写着学校出于天气考虑，有给学生宿舍安装空调，卡塔琳娜也还是特意安排自己的工作室用透气性极佳的蚕丝定制了被子。 　　至于更厚实些的保暖被。 　　就等到宁州的天气转凉，她卡塔琳娜再从安特卫普邮寄过来吧。 　　郑梓妍毕竟是第一次离开父母身边，体验住校这样的集体生活。 　　卡塔琳娜作母亲的，说不担心是假的。就只好竭尽自己所能，尽可能让自己女儿能在宿舍里过的舒服了。 　　直到今日，她吩咐自己工作室，买来上好埃及棉定制的床品才全部完工，邮寄到宁州来。 　　母女连心。 　　母亲的精心准备，郑梓妍看在眼里，暖在心里。 　　这样想，母亲给她做的准备，怎么能讲不多呢。 　　不过像她表妹大藏里想奈的母亲那样，走动学校老师与领导，为孩子能在即将到来的校园生活里“舒适”度过，类似这样的准备，郑梓妍的父母除去递交病例，替郑梓妍免去军训之苦外，就再没有做任何事情了。 　　有时候，过度的保护往往会适得其反，出现意料之外的后果。 　　卡塔琳娜与郑权希望的，不过是他们的女儿郑梓妍能在高中度过平平淡淡，开开心心的三年时光罢了。 　　倒是郑梓妍虽然能够理解母亲对她的关切心情，却对此时分门别类堆满她家一楼客厅的各类生活物品烦恼得不行。 　　明天开学。 　　行李太多，她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将这些东西全都拿进宿舍里？ 　　“当然是找搬家公司了。” 　　收到最后一批快递时，卡塔琳娜理所当然地讲：“与学校沟通，搬家公司应该是能够进去的。” 　　“……” 　　郑梓妍总觉得这样反而会更加引人注目了。 　　本来她的容貌，就已经很引人注目了。 　　“明明是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我的母亲就是不懂呢？” 　　游戏机的另边，远远待在东京的大藏里想奈，她对自己母亲的抱怨仍然没有停：“与班主任老师也好，与学院长也好，只要母亲去打过招呼，他们对我的态度，就全都会因为大藏这简简单单三个音符变成那副令人作呕的烦人模样。” 　　大藏里想奈说：“学校越是照顾，那些其他学生对我这样特权阶级的意见就越大，就根本没有办法去好好地相处了。” 　　“每一次都是这样，简直就成了死循环！” 　　“那这些事情，你去和你母亲金子说说不就好了吗？” 　　一直旁听的卡塔琳娜忽然笑着说。 　　“这种事情和我母亲说根本没用！”大藏里想奈大声反驳：“每次我才说一点点，我母亲就会讲‘这不是女儿该对母亲讲的话’，让我不要影响到她的心情——” 　　大藏里想奈的反驳戛然而止了。 　　她后知后觉地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半晌之后才讪讪地张张口：“姑，姑姑也在呀。” 　　郑梓妍想说，她母亲卡塔琳娜已经默默听那大藏里想奈吐槽差不多有十分钟了。 　　“金子那孩子，控制欲还是一如既往地强呢。” 　　卡塔琳娜轻松愉快地再次开口说道，似是没有察觉到她侄女大藏里想奈心中的微妙情绪。 　　有姑姑在，大藏里想奈也不方便再继续抱怨。没记错的话，她听大哥大藏衣远讲过，在好早的时候，她的母亲大藏金子与她的姑姑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就是好友。 　　去年晚餐会时，她们两位贵妇之间相处得也还算融洽…… 　　大藏里想奈可不希望自己抱怨的这些话，被姑姑卡塔琳娜给传到她母亲那里。 　　那样她一定会在自家母亲的温柔怜爱下，笑得特别凄惨的。 　　“琳娜女士，您好。” 　　樱小路露娜通过游戏机向卡塔琳娜打招呼，声音平平淡淡，不卑不亢的。 　　“嗯。” 　　卡塔琳娜关心一句：“最近生活得怎么样？八千代那孩子呢？” 　　“老师，我在……” 　　樱小路露娜身边的山吹八千代弱弱出声。 　　“有日勤大人帮忙，我们最近一段时间在樱小路家的日子要比前段时间……比前段时间缓解不少。” 　　“……” 　　大藏里想奈瞬时觉得自己的胃像是受到刺激般地抽搐疼痛起来。 　　原来大人们都在啊。 　　那她的形象…… 　　“大藏家的恩情，还有琳娜女士您，以及郑梓妍的恩情，我樱小路露娜日后一定会还。” 　　樱小路露娜继续以刚才同样的语气说着。 　　山吹八千代：“大小姐——！” 　　樱小路露娜的心里清晰如明镜。 　　假若不是大藏家施以援手，她暂时寄居的樱小路家不可能在多番打击下，这样快地稳住阵脚。 　　大藏家暂时有恩于了樱小路家。 　　但假若不是因为她樱小路露娜的贴身女仆山吹八千代，曾经是郑梓妍的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的学生，又曾经悉心照顾过郑梓妍，她这样不受父母待见的末女怎么可能会与大藏家牵上联系。 　　山吹八千代被大藏日勤要走，去照顾当时正在住院疗养的郑梓妍，使得樱小路露娜曾一度陷入绝望。 　　可后来郑梓妍自己反而害怕樱小路露娜受伤，哀求着自己外公将山吹八千代送回去可不可以，樱小路露娜的贴身女佣这才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她的身旁。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樱小路露娜的名字，才刻在了大藏日勤，那位在全东瀛都极具影响力的大人物的印象里。 　　以他的外孙女，郑梓妍的好友的身份刻在了他的印象里。 　　恐怕也正是因为如此的关系，樱小路露娜那对谨小慎微的父母，才会稍微稍微地放松了对她的控制吧？ 　　呵。 　　到底是攀附权势，到底是卑躬屈膝呢。 　　樱小路露娜在心中嘲讽地笑，也不知道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在嘲讽自己的父母。 　　倒是郑梓妍那孩子…… 　　樱小路露娜在心中笑得渐渐暖了。 　　那孩子明明也是最喜欢着八千代的吧？ 　　明明可以将山吹八千代带走，远远跑到海州去，跑到宁州去，跑到世界的任何角落去，她樱小路露娜本是一点阻拦的办法都没有的，不是吗？ 　　别说是樱小路露娜，就是当时的全樱小路家，对大藏日勤的要求都讲不出哪怕一个不字。 　　可郑梓妍—— 　　明明对郑梓妍来讲，她樱小路露娜，那时只是存在于山吹八千代口中的孩子，完完全全的陌生人罢了。 　　即使有一齐玩游戏的经历，可也不过是偶然，勉勉强强能算稍微熟悉些的陌生人罢了。 　　郑梓妍却因为她，因为害怕她受伤，就这样将最喜欢的八千代拱手相让了。 　　郑梓妍这孩子…… 　　真的是心里洁白，天真，傻傻甜甜到任何错事都怪到自己身上，即使自己受伤也要优先顾及别人感受的……笨蛋。 　　对，就是笨蛋！ 　　山吹八千代的出声，并没能阻止樱小路露娜说出想说的话：“梓妍——” 　　“嗯？” 　　“高中的生活……” 　　樱小路露娜说：“你这家伙最好多关注自己一点，别再一次被别人给骗了。” 　　“再一次？” 　　郑梓妍没懂。 　　樱小路露娜却笑了：“我可不希望你像那天赏樱会时，再哭得像是个笨蛋了。” 　　“哈，笨蛋？” 　　郑梓妍听到自己被樱小路露娜定义为笨蛋之后，足足呆了三四秒钟。 　　（话说，BaKa的话，究竟是理解成笨蛋好些，还是理解成白痴更好些呢……总之就是这样的意思啦！） 　　直到山吹八千代替樱小路露娜解释：“梓妍，大小姐这人，就，就是有点，稍微有点毒舌，梓妍，还请你，你别在意。” 　　郑梓妍才回过神来。 　　山吹八千代跟着说：“那个，梓妍，高中生活加——！” 　　樱小路露娜下线了。 　　郑梓妍大概能猜到她的山吹八千代姐姐想说的是加油。 　　“那个，姑姑，我就先下了。” 　　大藏里想奈也出声说：“表姐，高中的校园生活加油。” 　　大藏里想奈的祝福完全出自真心。 　　她，樱小路露娜，郑梓妍。她们三人广义上讲，一直一直都是家里蹲联盟。郑梓妍初三那年读书读得零零散散，稀稀落落，待在学校的总时间也就半年左右。 　　比她没有强出多少。 　　但高中。 　　而且还是全寄宿制，需要和另外三人朝夕相处在同一间宿舍里生活的全寄宿制高中，大藏里想奈担心之余，对表姐郑梓妍剩下的，就只有由衷的祝福了。 　　尽管只是晚餐会那段时间短暂在现实里相处过。 　　但一齐玩游戏这么久，相处的熟悉了，大藏里想奈由衷不希望自己心思纯洁的表姐被其他肮脏小孩给伤害了。 　　“嗯，谢谢啦。” 　　郑梓妍答谢，大藏里想奈也退了游戏。 　　郑梓妍转头，心中疑惑未解，目光中带着探寻看向自己母亲：“妈妈。” 　　“嗯？” 　　卡塔琳娜侧耳听。 　　“为什么露娜要叫我笨蛋？” 　　郑梓妍问。 　　“因为宝贝就是笨蛋呀。” 　　卡塔琳娜却笑了：“笨笨的，超级可爱的！” 　　“这算什么嘛？” 　　郑梓妍正欲反驳。 　　“叮咚。” 　　游戏机里，游戏的消息提示音却响了。 　　郑梓妍回头去看，发现她们团队里，从来与大藏里想奈同时上线，同时下线，向来形影不离的牧师星星给她发了祝福。 　　“加油！” 　　只有这样简短的一行字。 第400章 三百九十五章 新卷、新章、新学校 　　宁州一中。 　　清早七点钟，距离报道新生被允许入校的时间还有半小时。 　　这日晨光无限好，郑梓妍穿戴整齐太子换狸猫后的校服，整个人隐在遮阳伞的阴影里，被母亲陪着走到了宁州一中的门口。 　　虽然报道时间还没有到，这里却已经站满学生与家长，氛围格外热闹。 　　几乎每人的唇角都扬着笑。 　　宁州一中，省示范中学。是全宁州市，全西江省，除宁州三中外最好的高级中等教育学校。 　　能被这样的学校录取，自然是值得开心的事情了。 　　学生开心，家长满意，父慈子孝，母笑儿欢，怎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与之相比，郑梓妍的唇线却很难牵起向上的弧度来。 　　郑梓妍没觉得考到宁州一中是多么值得庆祝的事情，不过是水平的正常发挥罢了。她也没对这里的高考报过太大的期待，所有的努力—— 　　全都是为了能够继续追逐服装设计师的梦想，为了能够不让父母受伤罢了。 　　她看那些被父母陪在身边的孩子。 　　看那些家当实在太多，父亲伯伯舅舅，母亲姑姑大姨，手忙脚乱帮忙拿着行李，全都围绕着孩子转的一家族，郑梓妍实难开心起来。 　　她紧紧手中伞，将自己更加地隐藏在遮阳伞的阴影下。赤色的眸挡在帽檐里，银白发恰有背后灌木丛遮住，以致于郑梓妍与那些其他同样穿着校服来报道的学生已经没什么两样了。 　　“难得开学，开心一点嘛。” 　　母亲拍拍她的肩膀，顺手顺了顺头发。 　　“爸爸妈妈不是今天都来陪你了吗？” 　　母亲说。 　　郑梓妍点头。 　　距离安特卫普那边的设计学院开学还有段短短的时间，卡塔琳娜有空陪陪自己的女儿。 　　而郑权—— 　　宁州一中，恰好是全宁州市所有高中里开学最早的。 　　同时宁州一中接下来即将开展的军训活动，也是全宁州市所有高中里时间最长，模式最正规的。 　　郑权托秘书调整自己的工作时间，于是视察高中新生报道的工作就由他亲自来了。 　　只可惜。 　　工作到底是工作。郑权能与自己女儿同处在校园里，却没有办法直接陪伴到女儿身边了。 　　卡塔琳娜说：“等新生报道开始之后，咱们一定能见到爸爸的。” 　　也是。 　　能让大忙人的父亲为她做出这样的变动，不也是很值得开心的事情吗？ 　　郑梓妍想到这里，深呼吸，平复自己的心情。 　　说起来。 　　郑梓妍看看母亲，担心地问：“妈妈——” 　　卡塔琳娜：“怎么了？” 　　“咱们请的搬家公司，真的能进得去学校吗？” 　　郑梓妍说着，环顾四周。此时站在校外的孩子们，可全都是家长亲戚帮拿行李的。 　　“没事。” 　　卡塔琳娜摆摆手：“你爸爸已经和学校沟通过，等咱们知道宿舍位置，就可以打电话给搬家公司直接吩咐她们搬了。” 　　“是这样啊……” 　　郑梓妍又点点头。 　　郑梓妍这孩子，到底是涉世尚浅，很天真呢。 　　她直到现在都没有意识到，她的父亲替她与学校沟通过，这普普通通的行径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 　　“滴滴——” 　　恰这时。 　　自己身前小巧斜挎皮包里的手机响，郑梓妍拿出来看看。 　　是企鹅消息。 　　【班助高莹】：郑梓妍同学，你到咱们学校大门这里了吗？ 　　郑梓妍打字回复：已经到了，有什么事吗？ 　　说起这位班助高莹。 　　还是临新生报道日的三天前，主动通过手机短信与郑梓妍联系的。 　　她自我介绍说自己是新一届高一六班的班助高莹，然后就超级直白地在短信里告诉给郑梓妍班级群要她加。 　　当时已经是晚间十点钟。 　　郑梓妍正在与魏莱通电话聊天。她将高莹的事情讲给魏莱听，当时就被魏莱给判断成了骗子。 　　魏莱：“班助是什么？从来都没听过。” 　　还好后来郑权老爹回家，见到自己女儿还没有睡，也讲了讲关于班助高莹的事情，郑梓妍这才没有将她给真当成骗子。 　　高莹这孩子，在给郑梓妍发过短信没有得到回复之后，可是认认真真打电话给了郑权。 　　郑权：“班助就是班级助理的意思，在开学初期辅助班主任老师管理事务，解答些新生的一些生活和学习上的困难，这些大概就是班级助理的职责了。” 　　“通常只有高校才会安排学生做这类……宁州一中也真是蛮能创新的。而且通常是只有品学兼优的学生才能被安排这样的职务哩！” 　　不过嘛…… 　　这位高莹学姐是不是品学兼优，郑梓妍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加进去的企鹅班级群，算班助高莹和班主任老师在内，也才屈屈十三人而已。 　　对了，班主任老师“董先生”还是今天早晨才被班助高莹邀请进来的。 　　貌似是真的有好多人直接将她给当成骗子了诶…… 　　咳咳。 　　郑梓妍的面色渐渐古怪。 　　高莹又发消息过来：“那可以麻烦你到咱们学校的校门左边，靠近桥头的那里来吗？咱们班级在那里集合，等时间到了，咱们一齐到室内体育馆那里办理入学手续也方便。” 　　“好的。” 　　郑梓妍收回手机。 　　她踮脚抬头望望。 　　却什么都没有望到。 　　郑梓妍不是第一次来宁州一中了。 　　宁州一中距离市委宿舍不远。假若不打车，不坐公交，不乘地铁，郑梓妍每次出门都要从宁州一中的校门前路过。 　　加之这里即将成为她学习生活三年的地方，郑梓妍对这周边的一切事务就都上了心，自然是知道高莹讲的地方是在哪里。 　　可—— 　　这里的学生和家长太多，实在是太热闹了。 　　尤其是男生们，明明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却个个像是营养充足，举目望去大多是一米七，一米八的高个子。 　　于是郑梓妍眼里的世界嘛…… 　　那就是一堵墙，一堵堵人墙。 　　她回头瞧瞧母亲。 　　母亲低眸看她：“是什么事？” 　　“班助说要我去那边，班级在那里集合。”郑梓妍透过人群精确往那边指指，然后嘀嘀咕咕：“妈妈，您说为什么我就没有继承您的身高呢……” 　　卡塔琳娜听到，没说话，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郑梓妍小脸苦苦。 　　看看，她们母女间的身高差，母亲想对她亲昵地摸摸头，从来都是不费任何力气的。 　　哎。 　　明明她的童年也没挑食过呀。 　　郑梓妍垂着头，任由母亲在前披荆斩棘似地牵她的手往桥头那里走。 　　“诶？” 　　有路人发出惊讶的声音。 　　郑梓妍穿着的，明明是与这附近聚集的成百，也有可能上千的报道新生们别无二致的校服。（咦？） 　　“诶，那个女生！” 　　郑梓妍在听到惊讶得近似……欢呼？总之是在听到这样的声音后，瞬时就低下了头。 　　“你们看看，就是那个——” 　　有结伴来的男生们，看样子应该是初中时代就十分要好的同学，将目光落在郑梓妍的身上：“那个女生，是外国人吗？！” 　　“……” 　　郑梓妍勉勉强强牵起丝丝微笑。 　　喂喂…… 　　宁州现在好说歹说也是国际化的大都市，见到外国人应该没必要这样惊讶吧？ 　　而且她根本不是外国人好嘛！ 　　“咦？” 　　有人从手机屏幕里抬起视线，然后在见到郑梓妍的刹那，眼神就凝住了。 　　“咦？！” 　　“好漂亮啊……” 　　这下是女孩子的声音，应该是在与闺蜜窃窃私语：“好漂亮好漂亮，头发是银白色的，肌肤也白得干干净净。” 　　只可惜这女孩离郑梓妍实在太近，再窃窃私语的声音，郑梓妍都听得一清二楚。 　　旁边闺蜜的声音更大：“脸蛋小小巧巧的，身材也是好好的挑不出什么缺点……等等？她穿的是我们学校的校服？！” 　　好吧。 　　至少有一点，郑梓妍已经十分清楚地确认到了。 　　托自家母亲精湛手艺的福，她穿在身上的这身特别订制校服，没有被其他人察觉出有哪里不对。 　　郑梓妍将手里的伞握得更紧了些。 　　八月中旬的宁州，天气依然炎热。再特殊处理的防晒霜都抵不住汗水侵蚀，郑梓妍只得乖乖撑起遮阳伞。 　　撑遮阳伞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单单宁州一中校门前，这里注意保养的新生和新生家长们撑起的伞就有好多。 　　但走进人员密集的地方，像郑梓妍这样仍然撑起伞的女孩子就显得奇怪了。 　　郑梓妍已经尽可能在覆盖住肌肤，和伞面尽可能小之间取得平衡。 　　但撑伞走过的郑梓妍，就好像是湖中扁舟，每走过一个地方，就会将周围人们如水波一般像两边轻轻推开。 　　“那女生竟然和我们是同学？！” 　　“大家都穿着校服，那就应该是了。” 　　郑梓妍路过的这边，学生之间的议论仍然在继续。 　　瞧瞧那漫步走过的郑梓妍。 　　即使是普普通通的校服，穿着在人家身上，都有种高端神秘近似礼服的感觉。 　　（实际上贴身剪裁的效果就是这样好呢，当然也是咱家梓妍的身材本来就好啦。） 　　新生们议论纷纷，却有家长对郑梓妍不喜，品头论足的： 　　“花里胡哨的，别又是那种靠着配额名额进了宁州一中的差生吧？看着就知道学习成绩好不到哪里去。” 　　“头发染的吧？年纪轻轻就学什么非主流，还带着彩色隐形眼镜？眼睛红红的，还当自己多好看哩？” 　　这家长讲得头头是道的时候，郑梓妍和她母亲卡塔琳娜还没走远呢。 　　看着像是有点穷酸书生气质的家长又说：“这样的学生怎么能录进学校来？头发剪短，颜色得染回来，等下我进去学校，必须得找我那老友好好说说，呵斥这股不正风气！” 　　卡塔琳娜眼看着就要停住脚步。 　　“爸，您可别丢人了！” 　　却见到旁边有个男生抛开自己的初中同学，跑过来。他脸颊白净，身材欣长，苦着脸，歉意向郑梓妍她们笑笑，把自家老爹拉开，道：“人家那是天生的！” 第401章 三百九十六章 来加入动漫社吧 　　郑梓妍觉得，她回国以来最大的进步，可能就是稍微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了。 　　刚刚那家长的一通大道理，只稍微影响了她一点点心情。 　　更何况还有那男生—— 　　该说宁州一中，作为全省最好的高中之一，生源历来是好的。 　　排队在这里的新生虽多，三五成群，叽叽喳喳熙熙攘攘地聊着，却也没有什么不文明举动出现，素质普遍良好。 　　而这男生，是生怕自己父亲的倔强脾气发作，赶忙拽他离开，离开的途中还不忘歉意向郑梓妍笑笑，道声对不起。 　　哪有人会不喜欢被人对自己施以善意呢。 　　郑梓妍摇头，表示没关系。 　　那男生又歉意笑笑，拉自己父亲埋到茫茫人海里去了。 　　卡塔琳娜：“觉得那男生怎么样？” 　　郑梓妍怔一下，回答：“感觉应该是很有教养的人。” 　　那男生的面庞，干净白皙。身材欣长，没有多少肌肉，看着有股温文尔雅的书卷气。 　　与那对郑梓妍品头论足的穷酸书生家长有着天壤之别。 　　“就是家长的素质太低了。” 　　卡塔琳娜啐一句。 　　“也许是因为他从没有见过我这样的人吧？” 　　郑梓妍苦笑：“竟然当我的头发是染色，眼睛是带着彩色隐形眼镜才显得红的……” 　　“照他的理解，我的肤色岂不是刷油漆了？” 　　郑梓妍难得自己调侃自己，缓解一下糟糕心情。 　　别说，直到那穷酸书生家长被自己儿子拽走，都还在墨迹郑梓妍是涂了太多粉底，化妆画得像是鬼。 　　亏她郑梓妍今天仅仅画了淡妆。 　　“那也是素质太低。” 　　卡塔琳娜说：“即使真的是妆容，那也是别人的自由，哪里有这样当面骂人的？” 　　“……妈妈，我们还是先到那边吧。” 　　郑梓妍垂眸。 　　她要是再听母亲批评那家长，怕是难能稳住的心情就要绷不住了。 　　哪里有人会喜欢被别人施以恶意呢？ 　　哪怕那人是恶人，这心里也难免会难受呀。 　　“嗯。” 　　卡塔琳娜看看自己女儿努力牵着笑容的小巧脸蛋，觉得心疼，也不再说了。 　　她们母女继续往桥头那边走。 　　宁州的内城，曾经是旧时候的各国租界，与外城靠着河流隔开。而租界内部，水系也相当发达，座座桥梁相连，宁州一中恰好位于某座桥的内侧。 　　桥头立着麒麟，石刻的。 　　桥上扶手，每隔一段不长的距离就有小巧的雕刻石狮子，共计四十八只，神态姿势容貌，个个不重样。 　　郑梓妍迈着小小的脚步，走在青石路上。 　　周围的新生与家长，注意到郑梓妍她们母女的人越来越多。郑梓妍她们越往前走，道路就越发宽敞。 　　郑梓妍的容貌，精致得像是瓷娃娃。 　　卡塔琳娜更不必再多赘述。 　　自从愈来愈多的人们注意到她们母女，人们大多都自动自觉地向后侧侧，给她们让出道路来。 　　郑梓妍走到麒麟雕像旁后，停住了脚步。 　　桥头的标志性建筑只有这个，应该就是班助高莹通知给她的集合地点了。 　　但这里的新生和家长的密集程度，相比学校门前那里要稀疏不少。郑梓妍左看看，又看看，环顾四周，也没有找到能够被称呼为“班级队伍”的人群。 　　郑梓妍轻轻用单手撑住麒麟雕像，远远眺望，不远处雄伟的宁州市委大楼便跃进她的眼帘。 　　爸爸这时候，应该是在做什么呢？ 　　郑梓妍想。 　　现在这样的时间，或许已经到学校里了吧？ 　　她正要翻出手机看看时间。 　　“那个——！” 　　从她的左边突然出现一道声音。 　　是女孩子的声音。清脆，赫亮，干干净净的，底子带着略微一点点沙沙糯糯的味道。 　　郑梓妍转头。 　　她见到的是位身材高挑，虽然面露倦怠，眼神里却兴奋得有光的美人。身材纤细，穿的校服稍显松垮，但穿在身上却也别有一番韵味。 　　“请问——” 　　这女生见到郑梓妍看向她，郑梓妍身旁贵妇气息十足的卡塔琳娜也看向她，一时间竟紧张得稍微有些说不出话了。 　　她深呼吸，问：“你是海州三中的学生吗？” 　　诶？ 　　郑梓妍惊讶了。 　　她诧异，感觉奇怪地点点头：“我是……” 　　女生眼眸里的光明显更亮。 　　她说：“我也是海州三中的学生，今年高二。” 　　说着，女生又接着补充道：“去年我们在咱们初中对面新开的糕点房里见过。” 　　糕点房？ 　　初中对面的糕点房？ 　　郑梓妍更加诧异了。 　　她记得那家自助甜点，她只被好友魏莱带去过一次。 　　那时候她还是男生。 　　虽然貌似包括魏莱在内的所有人，当时就都已经当她是女生了……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当时郑梓妍傻傻的，甚至还以为时常困扰自己的腹痛是胃癌肠癌之类的疾病，吓得整日郁郁寡欢呢。 　　而她那天遇到的人…… 　　好友魏莱，还有后来赶着临近糕点房关门前来吃些夜宵的林若。 　　对了，那天陪在林若身边的还有一个女生。记得林若介绍过是她的表妹，名字……好像是林华华吧？ 　　林华华？ 　　郑梓妍的回忆停顿了。 　　林华华娇小，她眼前的女生高挑，像是模特，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同一人。 　　但郑梓妍还是忍不住在这里停住了回忆。 　　林华华…… 　　奇怪。 　　明明应该是仅仅见过一面才对，为什么她会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觉呢？ 　　郑梓妍陷入沉思。 　　女孩却误以为郑梓妍没有想起她，提示说：“我那天穿着睡衣，就坐在你斜后面那桌的。” 　　“……啊。” 　　郑梓妍想起来了。 　　林华华的事情暂且放到旁边，她说：“你是那个偷拍狂？！” 　　偷拍狂？ 　　郑梓妍身边的卡塔琳娜来了兴趣，眼睛微微眯起来了。 　　“……我，我。” 　　那女生被郑梓妍问得哑口无言。明明是在八月酷热的宁州天气里，却在瞬间吓得冷汗涔涔。 　　女生讪讪：“主要还是因为学妹太漂亮了……” 　　卡塔琳娜的眼神渐渐变得不善。 　　女生被盯得发毛，急忙解释：“阿，阿姨好！我保证，我当时拍完照片就删掉了，真的！” 　　解释完，她又岔开话题说：“学妹……你应该是我们宁州一中的新生吧？” 　　这女生岔开话题的方法未免太粗糙了。 　　郑梓妍穿着一身宁州一中的夏季校服，又是赶在新生报道日这天出现在学校附近，怎么想都应该是新生才对。 　　“嗯。” 　　虽然觉得奇怪，但郑梓妍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得到她答复的女生，之前还因为卡塔琳娜的凝视而诚惶诚恐的表情，当即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她介绍自己说：“我是咱们学校的二次元社团的社长，或者称呼动漫社团也可以。” 　　“我可以邀请你参加到我们的社团里吗？” 　　女生的眸光炯炯有神着，讲：“就是这个学期，再过段时间就是咱们学校的百年校庆。如果有你加入的话，咱们社团的节目一定会精彩很多的！” 　　“呃……” 　　这大概可以算作是……邀请？ 　　倒是这样的被陌生人搭讪，对郑梓妍来讲还是第……大概是第二次吧？ 　　她经历手术恢复女儿身之前，在东京街头被母亲陪着散步，遇到的那位想让她加入艺术公司做平面模特的大叔，貌似就是用的与此时这位女生一般无二的说辞。 　　那大叔是真心的。 　　这女生也是认真的。 　　郑梓妍从她的眼眸里没看出其他东西。 　　只是…… 　　“可以让我考虑一下吗？” 　　郑梓妍说：“还没有开学，我对学校里的事情也不熟。而且……我们班的班助还在等着我去集合呢。” 　　“明明说要我到桥头来，却根本没有见到人。” 　　郑梓妍嘟哝。 　　她对面女生的表情却在刹那僵住，像是被施加了魔法。 　　郑梓妍没注意到女生的表情，自顾自地翻出手机，给她即将就读的高一六班的班助高莹发了消息。 　　郑梓妍：“班助，我到桥头这里了，你在哪里？” 　　“叮咚。” 　　结果郑梓妍的消息刚刚发过去，她对面女生的手机就响了。 　　“……” 　　随着企鹅新消息的提示音出现，女生的面色尴尬起来，就像施加在她身上的定身魔法被解除一样。 　　“……” 　　她呆呆地拿出手机，然后呆呆地看，再然后呆呆地问了句：“你，你是郑梓妍？” 　　…… 　　带人进校园。 　　高莹觉得自己今天出门绝对没看黄历，当真是事事不顺。 　　学校首次引进高校才有的班级助理职务，特意委派那些暂住在宁州，而且还是学生会成员或者班级团支书的学生来辅助班主任做新生的指导，这是好事。 　　但是—— 　　她高莹，作为新高一六班的班级助理，明明是恪尽职守，公事公办的。怎么这届学生就没有人相信她是班助，全都当她是骗子呢？ 　　直到现在，加进班级群里的新生，也不过才寥寥……十人。 　　诺。 　　学校自然也考虑到了这种情况。 　　于是路标指示明确，现场也有工作人员疏导。那边靠近学校大门的西楼教学楼下依次摆出二十块看板，看板上清清楚楚写着自新高一一班开始，直到新高一二十班的所有新生信息。 　　姓名，初中学校，中考成绩，以及录取分数和录取身份全都汇总在表里。 　　知道自己在哪个班级之后，就可以沿着指示路标直走到学校的室内体育馆办理入学手续了。 　　分明学校引进班助职务的目的就是简化流程，让老生们直接带着新生们到室内体育馆报道啊！ 　　高莹是越看那第六块看板附近围得里三圈，外三圈的新生和新生家长，越觉得自己的脸被打得啪啪疼。 　　她真的不是骗子啊！ 第402章 三百九十七章 骗子 　　郑梓妍的心打起退堂鼓。 　　这环境……也许还是不住校好吧？ 　　她瞥向人群。 　　这些新生与家长，也不知道刚刚留在校园外等待报道时的优良素质都哪里去了。 　　当下，郑梓妍见到的只有人头攒动。 　　新生们眼神热烈，也不顾什么先来后到，纷纷往看板跟前去挤。有些看清楚看板内容的家长，却是愁眉苦脸起来。 　　郑梓妍搭眼就见到之前对她进行批评教育的穷酸书生范大叔，快步离开，走到勉强僻静处，从口袋里翻出手机，短短几秒钟就将手机摁得哒哒响不停。 　　“孩他妈——” 　　电话打通，穷酸书生说话跟蹦豆似的，连着不停：“咱家孩子分到的班主任不好。三十岁出头小丫头，这能带好什么班级嘛！” 　　他说：“我同学电话关机。你看看能不能给你老师打电话说说，赶紧把班换了。” 　　“我老师电话也关机。” 　　电话那边响起尴尬中年女声，也是无奈：“他们可能就是害怕咱们找人换班级，才把手机关机了吧。” 　　有句古话叫做，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新生们不懂里面门路，兴致勃勃地想着接下来的高中生涯。有碰巧初中好友相遇到同一班级的，更是兴高采烈。 　　而有些社会地位稍高的家长，各有各的人脉，早在开学前就已经将宁州一中新一届的教课班子摸透。哪些老师脾气秉性好，哪些老师教课水平高，哪些老师治学严格能压得住场，他们可都门清。 　　这见到自家孩子“所投非人”，他们怎么可能不心急。 　　只可惜这天。 　　宁州一中，上到党委书记，大校长，下到主管学生工作常务副校长，甚至是能在他们面前讲上话的政工领导，后勤领导，这林林总总，大大小小的所有人，电话全都打不通了。 　　这是被绑架一锅端了？ 　　当然不可能。 　　那就只能是这些人早就料到会有牵着人情亲情过来调班换班的家长，所以干脆耳不听为静了。 　　更何况宁州新到任的市委书记郑权，今天可是亲自来视察参观宁州一中的新生报道录取工作，他们这些宁州一中上上下下的大小领导，哪还顾得上调班换班这些芝麻小事？ 　　一时间，类似穷酸书生作为的家长比比皆是。新生们七嘴八舌说，家长们忧心忡忡在电话里讲，校园里格外热闹。 　　诺，还有到现在都没能挤到看板附近查看自己班级的新生呢。 　　唉。 　　郑梓妍叹口气。 　　她根本听不懂那些新生家长在激动着讲些什么。 　　虽说经过海州三中的洗礼后，郑梓妍对大环境里的嘈杂汉语已经有所适应。 　　但她真的架不住这里的态势。 　　汉语这东西，郑梓妍能说能写能听。像上文讲的，有海州三中的锻炼在前，现在即使是有人用稍快的语速与她讲话，郑梓妍也能基本听清。 　　然而—— 　　郑梓妍能熟悉的汉语，仅限普通话。 　　瞧瞧这里。 　　新生间讲的普通话就已经捎带宁州腔调，郑梓妍听不习惯。周围家长说起话来，打起电话来，更是自始至终全都是宁州方言。 　　叽叽喳喳，呜呜啦啦，呢呢哈哈呀。 　　听在郑梓妍的耳朵里，就是这样的仿若天书。像极了嗡嗡苍蝇听在耳边，扰得郑梓妍烦不胜烦。 　　“唉。” 　　走在郑梓妍身边的高莹也叹口气。 　　“宁州这里可真是——” 　　她说：“我读书一年，到现在都还是听不懂宁州方言呢。” 　　不过听不听得懂都无所谓，她只需要带着信她的新生们直接去报道，然后让他们能先其他人一步在宿舍里安顿下来就可以了。 　　与那些群情激动的新生相比，这位高莹老生就要淡定许多。目光平视，带着郑梓妍在内的不到十人往室内体育馆走，直接办理入学手续去了。 　　问为什么不等等新高一六班的其他人？ 　　高莹心想，你们自己不愿意相信她是班级助理，认为她是骗子，难道还要指望她能够好心肠地等等么？ 　　高莹腰板挺直，就半睁开眼皮看一眼那些东奔西走，连她短信通知给他们的班级讯息都不信的低学年菜鸡们，就再不看了，无动于衷的。 　　“宁州方言……” 　　郑梓妍呢喃一句，问：“学姐？” 　　“诶，梓妍学妹，有什么事？” 　　这高莹听到郑梓妍的问话，当即转过头来，露出和善笑容，叫得那个亲。 　　“……” 　　郑梓妍被高莹上下打量的目光看得不自在。 　　郑梓妍勉强牵起笑，说：“学姐，咱们宿舍里的工作人员会讲普通话吗？” 　　就郑梓妍最近的体验而言。 　　宁州这里，人们讲当地方言的习俗很重。大型商场工作人员大多讲普通话，到出租车司机就基本全是宁普话（宁州方言味道的普通话），若是找些小商小贩，那就别提普通话这回事了。 　　“不会。” 　　高莹吐出口的两字，让郑梓妍的笑容直接绷不住了。 　　“所以才说信班助得永生吧。” 　　高莹自夸：“男生宿舍我不清楚。但咱们女生宿舍的宿管大爷大妈，学校请的都是宁州当地老人，讲的全是宁州方言，你们等下到宿舍，有事情一定要慢慢和宿管说。” 　　“上学期可是有好多宁州外地来的学生，明明是小事，却怎么与宿管沟通都沟通不明白，结果最后吵起来了。” 　　“……” 　　郑梓妍脑袋混沌了，胀胀的，头大。 　　“既然宁州一中是面向全省招生的，学校不应该留着这些有……这些只会讲方言的宿管吧？” 　　郑梓妍忍不住问。 　　“谁说不是呢。” 　　高莹耸耸肩，讲：“但听说这些宿管大爷大妈，好些都是咱们学校老师啊，主任啊，领导啊的亲戚，被安排到学校里做事的，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呢？” 　　“……” 　　…… 　　“嗨！高莹姐！” 　　宁州一中，室内体育馆里。 　　戴着眼睛的女生向高莹打招呼，努力活跃气氛想使这里不冷场，却根本挡不住室内体育馆的冷冷清清。 　　室内体育馆很大。简单来讲，即使同时容纳十几组学生放开手脚打打羽毛球，空间都会是宽敞的。 　　平时若是天气不佳，这里就是学生们上体育课的场所。同时学校大多数的室内公共活动，也会在这里举行。 　　例如新生报道—— 　　体育馆的场地已经划分开来，整整二十条过道。每条过道尽头都安排有两位老生在严阵以待地……玩手机。 　　这个个班级助理带来的学生，加起来都没有投入工作的老生人多。看清楚看板信息，来体育馆里报道的也没有几个，他们闲来无聊，总不能真严阵以待地大眼瞪小眼吧？ 　　“高莹姐——” 　　眼镜女抱着她哭：“你能带来十个人都算好的了！” 　　“我负责的班级，信我的学生就三个。不信我的，短信骂我是骗子就算了，还有用‘呼死你’攻击我手机号的，我这手机都没法用了！” 　　高莹：“……辛苦你了。” 　　郑梓妍他们已经去新高一六班的那列办理入学手续，高莹他们这些班助等在过道外面，凑在一齐交流心得。 　　交流什么心得？ 　　大写的两个字——骗子。 　　“唉。” 　　高莹身边的高个男生，抖抖自己挂在胸前的工作证，说：“还不是咱们学校害的。” 　　“学了高校的班助制度，却没学来高校的信息透明。” 　　“就是。” 　　另边也是班助的胖墩墩男生道：“高校那是学生被哪院录取，哪系录取，哪专业录取，全都在录取通知书里写得明明白白。班助领着新生报道，讲清楚这些人家也能信，哪像咱们——” 　　高莹接话：“哪像咱们这些班助，也是直到今天才清楚新高一的班主任是谁，才把他们邀请进班级群里来。” 　　真的有机智学生，在短信里反问他们这些“自称班助的骗子”：既然你说你是班助，那你知道班主任老师是谁吗？ 　　包括高莹在内的所有班助，面对这样戒心十足的学生，全都只能哑然无语，编都编不出来。 　　学校不说，他们到哪里知道班主任是谁？ 　　搞到最后，别说新生不信他们，就是有些家长都不信他们，当他们是准备骗钱的骗子，就像电视台里常报道的那种。 　　素质好些的家长对他们还是婉拒。素质低些的，就直接在电话里骂人了。 　　“所以说这样，干脆就不要有班助了！” 　　眼镜女声音带着情绪：“一边怕有的家长知道了班级，知道了老师，电话打到学校领导那里，找关系找到市教育局市政府那里，调班换班的，一边又……干脆就像往届，直接让学生挤看板不就好了。” 　　“而且明明安排了我们，结果学校还是放了看板，这不是打我们班助的脸呢？” 　　高莹叹口气，回她：“毕竟新生不信我们，新生家长也不信我们。如果学校再撤掉看板，这届的新生录取工作可就全都乱套了。” 　　旁边胖墩墩男生也明显有气，嘟哝：“所以干脆就不要设置班级助理好了！被好些新生和新生家长骂了当成骗子，等下两周军训的有些工作还要我们负责，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新生相处，尴尬死了。” 　　有些时候，人情绪激动到深处，是很难注意到周围环境的变化的。 　　就比如现在。 　　他们这些班助，本是听说能辅导新生，心甘情愿乐呵呵提前半个月返校，来替学校分忧的。 　　可结果，短短三天而已。与新生接触，与新生家长接触，他们那点天真早就被震得碎碎，此时此刻就只剩吐槽了。 　　吐槽得他们根本没注意到好些西装革履的男男女女，已经站到室内体育馆门口，听了他们抱怨许久。 　　听得个个脸黑如锅底，表情差得吓人。 　　倒也有例外。 　　那走在最中央的英俊大叔，面色如常，唇角甚至还微微带笑呢。 第403章 三百九十八章 公主殿下 　　宁州一中校内的体育馆是半露天式的，没有装空调。 　　八月的宁州正值酷暑，天热如烤箱。学校为学生们留在体育馆里办理新生入学手续能舒适些，特意找来二十架大型电扇，分布体育馆两侧吹风降温。 　　但烤箱仍然是烤箱，即使有风扇吹拂起来的对流气，也依旧闷热。 　　高莹摸摸自己的额头，那里已经全都是涔涔细汗。 　　这该死的天气！ 　　他们这些班级助理，尽管心情低落，却是也不愿意再多吐槽了。 　　对于宁州一中而言，班级助理的职务毕竟是首次引进，会有纰漏再所难免。高莹他们遇到的乌龙事，抱怨来抱怨去，来来回回就那么简简单单三两事。 　　抱怨得他们自己都觉得嘴贫了。 　　还是换换话题，想些开心事情吧。 　　清楚自己录取班级信息之后的新生们，被家长陪着，陆陆续续往体育馆里进，冷冷清清的氛围渐渐热闹起来。 　　但也有个别家长不死心，死死拽住自己孩子不允报道，求转班的电话打得像是山路十八弯。 　　诺，此时仍然站在体育馆外，电话打不停的穷酸书生范家长就是一位。 　　戴眼镜的女生哀嚎：“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啊——” 　　高莹说：“再坚持一下，等新生报道结束，咱们就可以走了。” 　　胖墩墩的男班助撇撇嘴：“我看难。往年不总有迟迟不报道的学生么。” 　　去年实事。 　　也就是高莹他们这些高二老生入学那年的事。有家长觉得自家孩子分到的班主任不好，愣是拖着直到中午十二点都没来报道。 　　只要没办理新生入学手续，没报道，就还有调换班级的可能。 　　听说对于调换班级这事，那年宁州一中各级领导也是手机关机，耳不听为静的。 　　但谁也架不住这家家长找人脉，托关系，硬是与宁州市主管教育的副市长搭上了线。 　　那次新生入学，还正好是这位副市长来视察工作，学校各领导是想躲都躲不掉了。 　　最后，他们家长的确给自己的孩子分了“好”班主任。 　　但负责办理新生入学报道工作的学生们可就苦了。在近四十度的闷罐里苦苦受罪了五个小时，即使是自小体验到大，早已经习惯适应宁州气候的本地学生，都中暑晕倒三人，被转送到校医院了。 　　于是想想他们那届入学时候的事情，他们这些班级助理，纷纷将视线投在与他们同为班助的高个男生身上。 　　眼神幽怨，像是要吃人。 　　“你，你们看我作什么？” 　　高个男生被盯得发毛：“我爸妈非得拽着我不让我来报道，我也没有办法啊。而且我那做副市长的舅舅，和我家关系都要出五服了，谁知道我爸妈他们是怎么搭上线的？” 　　讲到最后，他讪讪道：“风水轮流转，我今年不也来受罪了嘛。” 　　眼镜女生斜眼，啐他：“纨绔子弟。” 　　“对，你就是公子哥，纨绔子弟，害得大家一齐受罪。” 　　胖墩墩班助附和。 　　“我可不是纨绔子弟，穷的叮当响。”高个男生也不恼火，轻轻笑笑打诨转移话题：“不过要说公子哥……高莹，你带进来的学生里可是有位真公主呢。” 　　他指指在不远处走流程，办理入学手续的郑梓妍。 　　体育馆里没有阳光，郑梓妍不再需要打伞。校服衬衫衬托出她纤细起伏的身段，稍短的裤裙拢住她修长匀称的腿，被体育馆里的白炽灯映得像是刚出锅的白嫩豆腐。 　　郑梓妍很美，银发赤瞳的特殊让别人想不注意到她都难。 　　陪在郑梓妍身边，看着应该是郑梓妍母亲的女人，典型的西方美人，气质雍容高雅，衣着的样式虽然普通，落在旁人眼里却总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贵气。 　　这一对母女落在人群中，简直就像是黑夜里的明珠。 　　而且她们母女的动作也是不紧不慢，一项一项办理入学手续，优雅从容。与周围叽叽喳喳，熙熙攘攘的新生与家长们，简直就是天壤之别，看着就能感觉出极高的家教素养。 　　简直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王后与王女一样。 　　戴眼镜的女生怔怔看过去，轻声讲话：“她们……是外国人吧？好漂亮……” 　　高个男生摸摸自己鼻尖：“我就说吧，那种才是真正的高贵。” 　　“这种事情先放到一边！” 　　眼镜女生兴致陡然高昂：“真的假的，刚刚只顾着抱怨了，都没有注意到——高莹姐高莹姐，那女生真的是咱们学校的高一新生？！” 　　“咔嚓。” 　　胖墩墩男班助不动声色地翻出手机，拍张照片，又悄悄地放回到口袋里，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那银发赤瞳的女孩，简直就是一道移动的风景。普普通通的校服穿在她身上，都优雅得像是晚礼服。 　　“人家已经在办理入学手续了，当然是咱们学校的学生了。” 　　他说。 　　“这种事情也先放到一边！” 　　眼镜女生双眼发亮，激动得甚至有些语无伦次：“高莹姐，既然是你带来的学生，你就是她的班助吧？有没有邀请她参加咱们动漫社？再过两个月可就是咱们学校的百年校庆了！” 　　“即使她不会唱歌也无所谓，要是能扮演雪初音的话——” 　　“这个事情……” 　　高莹终于出声。 　　她面色渐渐苦，说：“那孩子的确是我负责的高一六班的新生。但是……” 　　高莹总能回想起郑梓妍母亲那渐渐不善的眼神。 　　说起来。 　　该说，应该讲是命运吧。 　　那时候高莹家还没有搬到宁州来。一年前那时，如果不是高莹因为重感冒向学校请假，回到海州短短修养几日，或许就不可能遇到那银发赤瞳的女孩了。 　　记得那天她还是图省事，穿着睡衣，毫无形象地跑到自家楼下新开的甜品店的。 　　高莹是个画师，主画漫画。最新作品订阅的人数大概万人左右，不怎么红，但每月稿费养活自己还是绰绰有余的。 　　就是…… 　　正如高莹答应郑梓妍母亲的那样。 　　她当时悄悄拍下郑梓妍的照片，在当天晚上就已经删除了。 　　她没有说谎。 　　但郑梓妍的模样却早已经被她用画笔留在画纸上，就等着现在的漫画完结，然后用郑梓妍的形象作为新作的女主角了。 　　这么做……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高莹在心里泛起嘀咕。 　　本以为会是萍水相逢，没想到她们竟然会在高中再次遇到。 　　而且与那时相比，郑梓妍明显要比高莹记忆中的模样，更加美丽优雅了。 　　这样想，似乎她当时将郑梓妍留在画纸上的形象都有些拿不出手了…… 　　嘛。 　　新作的事情，现在就考虑未免有些太早。 　　不过对于邀请郑梓妍参加动漫社的事…… 　　“可以让我考虑一下吗？” 　　高莹总能回想起当时郑梓妍的温文尔雅。 　　“还没有开学，我对学校里的事情也不熟。而且……我们班的班助还在等着我去集合呢。” 　　动作也好，语气也好，全都是尽显文雅的。后来找的离开借口也很完美，让高莹既没有办法继续挽留，也不会觉得受伤。 　　虽然郑梓妍要找的班级助理高莹就是她…… 　　大写的尴尬。 　　唉，能没被郑梓妍当成骗子，高莹还是挺开心的呢， 　　只是……高莹不知道自己的感觉是否正确。 　　郑梓妍那孩子……分明是在拒绝的。 　　像是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用自己的优雅，在自己周围建立起看不见的隐形城墙，然后在尽量避免自己受到来自外界的干扰。 　　这感觉，就好像她们之间隔着鸿沟，明明相遇在一起，却处于完全不同的世界一样。 　　“哒哒。” 　　高莹正思考的时候，她的身后传来清脆脚步声。 　　体育馆里铺设地板，皮鞋踩在上面，即使再轻的脚步，脚步声也会显得很清晰。 　　“啊，校长好！” 　　高个男生说。 　　“校长好！” 　　戴眼镜的女生也说。 　　高莹这才后知后觉地缓过神来。 　　她转过身，见到自己学校的领导们全都身穿正装，陪在另一位中年人跟前。 　　领导们的面色平静如常。 　　中间那位明显地位更高的中年人面上却带笑。 　　这位……应该是市里过来视察新生入学情况的领导吧？ 　　高莹心里明悟，赶忙向他们道声：“校长好，老师好。” 　　如果是教育系统的领导的话，叫声老师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高莹心想。 　　直到这时，高莹都没有意料到来宁州一中视察的会是郑权。也没有意识到他们这些班级助理对学校的抱怨，也全都被他们这些大大小小的领导听了齐全。 　　校长王建国点头示意，心情稍显沉重地对郑权说：“郑书记，我们学校让您见笑了。” 　　郑权摆摆头：“哪里有事情是能够一蹴而就的。任何事情总要有尝试，犯错，再改错的过程不是吗？” 　　说着，郑权还淡淡笑了下，指了指高莹：“这位同学就是高莹吧？” 　　“诶？” 　　高莹惊讶，答：“我是。” 　　“这位同学在给我打电话时，电话里就已经很礼貌了。” 　　郑权说：“但如果不是她能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说不准我家女儿也要当她是骗子哩！” 　　骗子。 　　高莹垂下头：“……” 　　郑权看看周围同样垂头丧气的孩子们，说：“我觉得孩子们已经很努力了。” 　　“主要的问题，应该还是出在录取通知书，和新生入学须知。” 　　郑权说：“我也是新生家长。咱们学校的新生入学须知我看了，写得很好，很全面，连周围哪些宾馆适合入住，远近距离，星级水平都标准得很清楚。但既然设置了班级助理，如果将班级助理们的信息放进去，是不是家长们就不会有这方面的顾虑了？” 第404章 三百九十九章 美景如画 　　郑梓妍在深呼吸。 　　入学手续，办理的很顺利。 　　回交随着录取通知书与校服的快递，一齐邮寄到她手里的一些文件，再在各式各样的其他文件上签上自己的名字，随后交齐学费，交好宿舍空调的三年租凭的费用，领到手里需学生卡一张，水卡一张，郑梓妍的入学手续就算办理完成了。 　　宿舍空调三年的租凭费用是二百元，同一间宿舍里的四人全都要交。 　　“郑梓妍同学，这是六栋公寓612房间的入住凭证，你拿着到宿管那里就可以领到门卡了。” 　　但当郑梓妍在公寓入住表里签下自己名字，从负责的同学手里接到入住凭证时，思绪还是忍不住地恍惚了。 　　“你是你们宿舍第一个来报道的，这空调的遥控器就交给你暂时保管了。如果空调存在故障，遥控器背面贴有维修电话，你直接拨打上面的电话报修就可以了。” 　　这种事情，究竟该怎么说好呢？ 　　给新生办理入学手续，收集各式各类资料的，全都是学生的学生会成员，或者上届各班级的团支部书记。说到底与郑梓妍他们一样，都是学生罢了。 　　办理入学手续的工作，尽管谈不上繁琐，却也架不住宁州一中今年录取的新生足有二十个班，林林总总一千多人。 　　即使拆分开，以班级为单位分门别类地安排老生办理也好。任谁将同样的工作连续不断地重复几十遍，恐怕都很难会不烦。 　　但郑梓妍没觉得给她办理入学手续的学长是烦燥的。 　　应该说在郑梓妍之前，这位学生面对新高一六班的男生们，态度都完全是收了手机游戏，搭着眼皮，面无表情，目无高光，行动迟缓，张口闭口就是交表，对新生们的一些问题也是无动于衷的。 　　相反，这位学长自从见到她的那刻起，尽管仍然是抿紧唇线，保持神秘学长模样的，可那眼眸里喜悦劲是怎么都藏不住，主动替她忙前忙后，给郑梓妍省了不少的麻烦。而且看她的眼神，即使是与海州三中那些初中男生相比都迥然不同。 　　这感觉……这眼神，简直与林华那天向她告白时的眸光一模一样。 　　想通这点的郑梓妍，心中一点点喜悦都没有，反倒是有点忧郁了。 　　这算什么？性别红利么？ 　　倘若可以的话，郑梓妍一点都不希望自己有一天会用到这种东西。 　　即使是一丁点也不想。 　　异性之间的偏袒相助，男生主动的时候，说到底不过是被女生姣好的容貌吸引，最终极的目的不过是寻求某种不纯洁的关系罢了。 　　郑梓妍这孩子，现在就是这样。因为接受过性别纠正手术的缘故，她现在与男生相处的时候，总会有种莫名其妙，难以言喻的隔阂。而女生与女生之间相处的轻松自在，郑梓妍也很难感受到。 　　尤其是与那些清楚她过去身份的女生相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自在”就会更加明显。 　　虽说她现在已经能接受自己是女生这样的事实了。 　　“学生公寓六栋，612房间，你们可以送过去了。” 　　卡塔琳娜与提前找好的搬家公司通了电话，站到自己女儿跟前，稍有抱怨：“运气不是很好，竟然被分到的是顶楼的宿舍。” 　　宁州一中的历史悠久，是所百年名校。（如高莹他们聊到的，再有两月就是宁州一中的百年校庆了。） 　　学生公寓楼的年纪可想而知，自然是没可能加装电梯的了。 　　卡塔琳娜想想自己女儿要每天每天地攀爬六层高的楼去上课下课，就忍不住担心。 　　郑梓妍的身体情况，卡塔琳娜作为母亲，是再清楚不过的。 　　郑梓妍的体力本就一般般。而自从经历过性别纠正这样大动干戈的手术之后，即使恢复到现在已经半年有余的时间，郑梓妍的身体还是不太好的。 　　举那段郑梓妍在海州三中为中考做准备时的例子。 　　郑梓妍这次是一天没落，坚持上完了初中的最后一天课，算是圆满地给自己的初中时代画上了句点。 　　但那短短数月的时光里，郑梓妍虽然没有请假不来上课的时候，可耐不住疲劳，早退回家休息的情况却不罕见。 　　郑权忙，抽不出空，每次都是魏莱与班主任何妍丽老师请假，好心陪着她，给她送回家里的。 　　这样的状况，随着中考结束，郑梓妍能够有更多的时间用来静心休息，稍微发生了些许转变。 　　但中考假期的每一天，卡塔琳娜都是陪在女儿身边的。 　　她亲眼见过郑梓妍端坐在缝纫机前，踩动踏板没有几下，普通衬衫的单边缝线都没有完成，就累得气喘吁吁，几乎没有了力气。 　　也亲自陪着女儿出门散步，走不到两公里，郑梓妍就腿脚酸软，有些跟不上她的步伐了。 　　郑梓妍这样的身体状况，让卡塔琳娜怎么可能不担心？ 　　“六楼啊……” 　　郑梓妍动动鼻尖，被这里较封闭环境的空气弄得不太舒服。想想自己要在六层楼之间爬上爬下，小脸瞬间就苦了。 　　她更清楚自己的体力到底有几斤几两。 　　“哎。” 　　卡塔琳娜长叹一口气，摸摸女儿的头，脸上露出笑容，说：“等下咱们问问学校的工作人员，有没有低楼层的闲置宿舍，看看能不能申请搬下去吧。” 　　郑梓妍点点头。 　　“等等——” 　　郑梓妍想到另件事情，问：“如果可以换宿舍的话，那些已经搬到612房间的行李该怎么办？” 　　“只能再给搬家公司支付些辛苦费，重新拜托他们搬过去了。” 　　卡塔琳娜说：“总不能烈日炎炎，一直让他们等在学校外面不是？” 　　该说，即使搬家换宿舍这样简单小事，卡塔琳娜身上体现出的品质，都要比那些按着孩子不允报道，苦苦拖着学生志愿者们的“换班”家长们强许多了。 　　“嗯。” 　　郑梓妍再次点点头。 　　“那咱们接下来——” 　　郑梓妍看看手里的学生卡。 　　学生卡正面彩印着宁州一中的鸟瞰图，背面则是些郑梓妍的个人信息。 　　底色洁白。郑梓妍的证件照印在上面，就像是要完全融进底色里，头发隐隐约约能见到又见不到，只有脸庞的轮廓还算清晰的。 　　感觉像是剃光头发的尼姑。 　　“噗——”郑梓妍扑哧笑出声，心里的忧郁情绪稍有缓解了：“妈妈，那咱们……手续办完了，先去宿舍吧？” 　　宁州一中在校师生几千人。虽然没有办法与那些动辄数万人的大型高中相比，却也勉强能算得上家大业大了。 　　学校的占地面积具体是多少，郑梓妍不知道。 　　她只知道校园很大。 　　自学校正门走入，先是一片覆盖有藤曼的连廊。走出连廊，道路分开三边，向左走直达学生公寓区。向右走，有座实验楼，听说是某位全国知名的大慈善家冠名捐赠的。 　　而继续沿着向前行走，则有座大型花坛挡在中间，呈扇形地分出两边道路。坛里百花争艳，美不胜收。路上树荫遮挡，略有凉意。 　　再走过花坛，就是被宁州一中三座教学楼环抱的广场了。 　　教学楼古朴，有很浓重的英伦气息。 　　广场前方呈阶梯状，是天然舞台。后方大片空地，能够同时容纳学校里所有师生展开活动。 　　广场两边建有水池。水池呈四级阶梯模样，水流清澈，自上而下流缓缓流过，到底后又被水泵送回到最上面，如此循环往复，川流不息，很有人文气。 　　穿过广场再往前走，就是宁州一中的主教楼了。 　　郑梓妍目前所处的位置，是位于主教楼西南方向的室内体育馆。室内体育馆的左边与三层高食堂仅仅隔着一条过道，而艺术教室又与食堂共用同一座楼，并处于整座学校的最边角，就在环绕宁州内城水系的边上。 　　室内体育馆往右，则是露天田径场。设有阶梯看台，空间宽敞，前年宁州市职工运动会就是借这里场地举行的。 　　若再往右，就到宁州一中的极南边角了。那里小径曲折，树林幽秘，有假山，有水塘，有流水，有小瀑布，水塘里还养着金鱼。 　　听说偶尔还会有学生能够在那里见到松鼠呢！ 　　风景美得醉人。 　　这些呀。 　　郑梓妍倒是都见识到了。 　　班级助理高莹领着信她的新生，是沿着路线走，粗略带他们见了见校园的大致模样，最后才到体育馆的。 　　这本就是高莹他们这些班级助理商量好的“创意”。 　　新生们是游客，他们班助就是导游。为能够胜任导游工作，他们甚至找来文学社里文笔好的同学写了稿，然后下了苦功夫死记硬背下来的。 　　原本。 　　熟悉环境，欣赏风景，明明是美哉美哉，一举多得的事情。 　　可—— 　　可谁让绝大多数的新生不信他们呢？ 　　等高莹他们带着新生绕路再走到体育馆时，那些不信他们，觉得他们是骗子，一定要拥挤着到看板跟前确认信息的新生都还没几人来体育馆呢！ 第405章 四百章 犬女 　　随着时间推移，体育馆内的氛围渐渐喧嚣起来。 　　母亲带着郑梓妍往体育馆外走，准备先到学校主教楼的负一层那里，按照新生须知里通知的手续，给郑梓妍的学生卡与水卡激活。 　　时间差，往往就是这样出现的。 　　信不过班级助理们的新生，暂时没有精力参观学校风景不说，还要像是被赶回笼的鸡仔一样，扑腾翅膀，东奔西走，奔到体育馆里办理入学手续。 　　郑梓妍却已经早早地办理完毕。 　　等下那些新生办理好入学手续，还要费心费神地扛起所有行李往宿舍里赶，先将东西放好，才能去主教楼那里激活自己的学生卡和水卡。 　　哪里有扛着行李箱走进主教楼的道理？ 　　而郑梓妍却可以提前一步，趁主教楼无人，先行将两卡给激活了。 　　毕竟有她父亲郑权疏通学校相关领导的工作，郑梓妍所有的行李家当可都是有搬家公司替她搬过去的。 　　倒是搬行李这件事情…… 　　郑梓妍叹口气。 　　位于六楼的宿舍，假如不是有搬家公司帮忙，郑梓妍真不清楚单单依靠自己的身子骨，究竟该如何是好。 　　而且，如果不是因为她父亲郑权的缘故，想来学校应该也不会这样通情达理吧？ 　　郑梓妍又叹口气。 　　希望这样的事情，不要影响到她高中三年的生活就好。 　　要知道，当时她在海州三中上学读书的时候，知道她父亲郑权身份的人，在班级同学里，包括魏莱、林华他们在内，也不过才寥寥数人而已。 　　……至少，郑梓妍是这样认为的。 　　她可不希望她表妹大藏里想奈身上的悲剧，会出现到她的身上。 　　郑梓妍的呼吸稍微变得微弱了。 　　“宝贝觉得学生卡里充值多少合适呢？” 　　母亲笑着问她。 　　“……就按照之前咱们在家里，爸爸和您商量的那样好了。” 　　郑梓妍答。 　　所谓学生卡，大抵相当于饭卡与门禁卡的组合。校园内的食堂与商超，需要用到学生卡来进行消费，除此之外不论现金与网络支付，全都是行不通的。 　　水卡就更好理解了。 　　每栋学生公寓的一层都设置有水房，想打到热水就需要用到水卡。每间学生宿舍都设有独立的淋浴设施，想要出热水洗澡的话，自然也是需要用到水卡。 　　假若某些人一定要用凉水淋浴的话……咳咳。 　　至于为什么宁州一中没有将学生卡与水卡的功能合二为一，更加方便学生，这大概就要问问宁州一中自己了。 　　或许是想着在学生不小心将水卡掉进下水道的时候，能尽可能地减少学生的损失？（大雾） 　　“你这孩子——” 　　母亲伸出食指，用指尖轻轻点点郑梓妍的额头，说：“你该不会是想把爸爸妈妈给你的生活费全都存到学生卡了吧？” 　　“诶……不可以吗？” 　　郑梓妍侧侧头，疑惑不解：“高中封闭式管理，平时我也出不去学校……” 　　母亲笑着摇头。 　　就说她家这孩子缺乏社会经验呢。 　　他们家商量好给郑梓妍的生活费，是四千元。 　　每月。 　　这钱刚刚好是郑权调任宁州，赶上西江省公职人员工资改革，计算车补房补，第十三月工资，目标奖之类林林总总全部，相较之前工资涨幅上去的。 　　给过郑梓妍生活费，做父亲的郑权也刚刚好好能剩手里两百张红色毛爷爷。 　　郑梓妍不需要为衣装发愁，有做服装设计师的母亲担着。也不需要为护肤品发愁，自从她与母亲那边的大藏家搭上线之后，他们家所有的日化品，就全都是分管大藏财团旗下日用消费品公司的大藏千夏“友情馈赠”了。 　　郑梓妍想拒绝都难。 　　尽管郑梓妍与她母亲的理念一样（或者说，郑梓妍的理念就是被母亲灌输的），护肤之类的事情，做好基础的保湿与炎症平缓，剩下的所有的事情，只需要定期交给医生来全权处理就好了。 　　术业有专攻。 　　……好吧，稍微聊得有点远了。 　　总而言之，拜这些因素所赐，郑梓妍不需要发愁，四十张红色毛爷爷只需要顾好日用吃喝就行。 　　一月三十天，一天1.33张红色毛爷爷，这样思考，郑梓妍手里的资金可是相当充裕呢。 　　好吧，话题又偏了。 　　“女儿——” 　　就在这时。 　　郑梓妍的身前传来声音。 　　“诶？” 　　最开始，郑梓妍还以为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然而当她抬头看，有位对她来讲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帅大叔，正向她挥挥手。 　　脸上还是带着笑的。 　　“……爸爸？” 　　郑梓妍惊讶不已。 　　她知道父亲郑权要来视察宁州一中新生录取报道的工作，这时候应该是在校园里的。 　　但她没有想到会在体育馆里，她正办好录取手续就与父亲相遇了。 　　“爸爸。” 　　郑梓妍加快了脚步。 　　郑权也大步迈到女儿跟前。 　　“爸爸！” 　　郑梓妍给了父亲大大的拥抱。 　　郑权也抱抱女儿，亲昵地顺了顺她的头发，卡塔琳娜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眸里含笑。 　　对郑权来说。 　　他本不希望在这样的场合下与女儿打招呼的。 　　女儿表妹大藏里想奈的家里蹲心路历程，郑权偶尔听女儿提到过。 　　“关照”。 　　这种东西，往往会演变成双刃剑。 　　郑权既想竭尽所能地给女儿的生活提供保障，却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关系，让自己女儿像大藏里想奈那样，被有些心理阴暗的孩子孤立了。 　　郑权所希望的，只是他的女儿能安静自然地度过每一天，开开心心地迎接三年后的到来，然后继续追逐自己服装设计师的梦想罢了。 　　可是—— 　　郑梓妍到底是太耀眼了。 　　银白身影，不紧不慢地优雅走过。成为众人焦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很快就吸引了郑权身边所有校领导的注意。 　　于是，打见到妻女开始，郑权云淡风轻的笑容就稍有点维持不住了。 　　尤其郑梓妍跟着母亲离开的方向，恰与郑权他们向内走走看看的方向相对。妻子卡塔琳娜的视线又与郑权相接，这下是想不打招呼都难了。 　　不过，也没什么。 　　郑权将心中暂且顾虑放下了。 　　“郑书记的女儿在我们学校读书。” 　　这样的事情，早在郑权与学校沟通，试着能不能允许搬家公司进校搬运行李的那时起，整个宁州一中就已经心如明镜。 　　假若这里面有别有用心之人，即使郑权不去说，他们也还是能够清楚郑梓妍与他之间的关系。 　　不提别的。 　　“郑书记的女儿是位银发赤瞳的小姑娘。” 　　这样的事情，也在他郑权到任宁州没有几天，就几乎传遍得宁州市委市政府几乎所有干部都清楚了。 　　堵不如疏。 　　哪里有事情是能通过一味隐瞒就能藏得住的。 　　他的女儿郑梓妍，毕竟长大了，开始接触社会了，不像小时候那样整日整日待在家里不出门了。 　　郑权松开女儿。 　　郑梓妍乖巧站在他身边，将头垂得有点低。 　　见到父亲的喜悦太重，郑梓妍直到现在才注意到周围还站着好些西装革履的男男女女，当即有些羞红了脸颊。 　　这些人，应该全都是她高中学校的领导吧？ 　　郑梓妍虽然涉世较浅，但那些最基础的人情世故她还是懂的。 　　“郑书记——” 　　校长王建国先是惊讶，而后面色很快恢复如常，走前一步。 　　“这位同学就是您的女儿呀！” 　　王建国年长郑权几岁，身材却与郑权没办法比较，已经走了样，挺起微胖的将军肚来。 　　“校长好。” 　　郑梓妍脆生生地答一句，下意识拿他比较好友魏莱的父亲。 　　新生须知里有校长王建国的照片，郑梓妍认得。 　　倒是别看魏莱的父亲一把年纪，比王建国更年长，须发白白，可身材却比这位王建国校长好不少呢。 　　“嗯，犬女，郑梓妍。” 　　郑权简单介绍。 　　郑梓妍？ 　　王建国怔一下，隐约有点印象，却又想不起来。 　　“校长，就是咱们前天分班会议，拿到会议上讨论的学生。” 　　旁边有人小声提醒他：“海州三中的生源，中考461分，够咱们优班的线，但四小科拽后腿了。” 　　啊。 　　王建国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是她啊。 　　那天分班会议上，对郑梓妍到底应该如何分配，学校各领导可是起过争执的。 　　纯粹按照郑梓妍的中考分数来讲，她能被全省最好的宁三录取。即使下放到他们宁一，那也是能够在优班里排得靠前，留有一席之地的。 　　所谓优班，就是选拔所有新生里成绩最好的四十人，单独组班。剩下所有新生平均分班，也就有了优班与普班之分。 　　可郑梓妍的四小科目考试到底是拽了她的后腿，中考最终最终的总成绩因此丢掉了七分。 　　中考，全省统考就是这样，一分都能差出许多人。 　　其结局就是计算实际中考总成绩，郑梓妍则没有办法进入优班的资格了。 　　会议上，优班的班主任不希望放弃郑梓妍这样的好苗子，与其他校领导据理力争。 　　物理与化学的理科综合满分，数学也是满分。这样的实力如果能够耐心培养，不提三年后的高考成绩会有多高，单单想想这三类学科的国家级世界级竞赛，郑梓妍如果能拿到奖…… 　　优班班主任认为郑梓妍完全有这样的潜力。 　　可破坏规矩，到底是破坏规矩。 　　最后还是校长王建国敲锤定音，否了安排郑梓妍进优班学习的提议。 　　“规矩就是规矩。” 　　王建国记得自己当时是这样讲的：“既然中考总成绩不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高级中等学校统一招生考试，既然将政治历史地理生物四科的成绩整合进来，自有他的道理。更何况这四科不也是我们高考的必考科目么？” 　　班主任仍想争辩。 　　王建国继续否他：“这四科的初中学业考试不难。能考上省示范高中的学生，少有这四科四十分没有拿满的。足足三年的学习时间，这位叫做郑梓妍的女生即使文化课考试成绩很高，史地政生四科的成绩低下也是不争的事实。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女生要么学习态度懈怠，不端正。要么学习方法有问题，这样的学生即使我们破格允许她到优班里学习，她也不可能跟得上咱们学校优班的快节奏的。” 第406章 四百零一章 良师益友 　　记起那天会议，作为校长的王建国难免有些尴尬了。 　　王建国承认自己那时对郑梓妍的判断，多少有些武断。 　　但是，即使重回三天前的分班会议上，他就算清楚郑梓妍是宁州新到任的那位领导的女儿，他也绝不会单单因为这样的关系就轻易破格让郑梓妍到优班里就读。 　　规矩就是规矩。 　　倘若校规可以轻易打破，那学校里其他工作的顺利进行就更加无从谈起了。 　　更近一步说，宁州一中这所学校的班级也不是自始至终就一成不变的。 　　只要郑梓妍能够在高中一年级，一学年之内的八次正式考试里，综合排名达到全学年的前四十名，优班的大门自然会向她敞开。 　　优胜略汰。相对的，原本优班里的学生，谁要是意外没能保住全学校前四十名的排名，他（她）的位置，也就只能退位让贤了。 　　当然，假如郑梓妍不愿前往优班就读，继续留在普班学习自然也是可以的。 　　这样的规矩，王建国做宁州一中校长近十年，就死死守住了十年。即使是至亲求情，他从没有坏过规矩。 　　假如郑书记的女儿对普通班级的教学环境不满意，那就该拿出实力证明自己是值得被优班老师们培养的学生才对。 　　不过…… 　　王建国虽然这样想着，却还是忍不住咳嗽两声才勉强化解自己心中的尴尬。 　　他是真没想到，那叫做郑梓妍的女孩，会是这样一副银发赤瞳，害羞怕生的乖乖模样。 　　“犬女的身体不太好，也是麻烦学校了。” 　　郑权说。 　　“应该的，应该的。” 　　王建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露出笑容说：“保证每位学生都能舒心，开心地享受校园生活，这正是我们学校该做的，您大可放心。” 　　他看向郑梓妍：“郑梓妍同学，你以后要是在学校里遇到生活上，学习上的问题，就尽管来找学校。” 　　“……谢谢校长。” 　　郑梓妍脆生生地回礼，莫名觉得有些不自在。 　　王建国说完，转头看看，招呼旁边穿着白色西服，显得干练年轻的女老师：“董月，过来。” 　　“——郑书记好！” 　　被王建国叫到前，这位叫做董月的老师还是愣着神的。直到周围同事提醒地碰碰她，她才如梦初醒般赶忙迈着小碎步走到前边来。 　　“你好。” 　　郑权点头示意。 　　王建国介绍说：“这位董月老师是我们学校的团支部书记，同时也是郑书记您女儿的班主任老师哩。” 　　班主任老师？ 　　郑权来了兴趣。 　　他面前这位董月老师，短款白西装，搭配矮跟白皮鞋，衬出三十出头年轻人的气质。留着短发，整个人都显得干干净净的。 　　感觉应该会是位认真负责的老师吧？ 　　郑权想。 　　倒是站在他对面的董月，却有些紧张过头，浑身肌肉绷紧着，在不知不觉中痛苦地叹了口气。 　　那郑梓妍，竟然是新到任的郑书记家的孩子啊…… 　　董月原本是开心的。 　　郑梓妍的中考成绩有目共睹。 　　虽说单单就中考成绩而言，对于那些扎扎实实学习的学生来说，数学与理科综合想拿高分不会太难。 　　但像郑梓妍这样两科满分，其他科目也没有偏科太严重的学生，可就是十分难得了。 　　数学试卷最后的两道大题，理科综合试卷最后的力学计算题与有机化学分析题，考察的难度深度都有，多少天资聪颖的学生都没说全做对呢！ 　　做老师的，谁不希望分到自己手里的生源能是最好的。 　　郑梓妍的中考分数，如果不是因为四小科目牵着，隔壁宁三的统招分数线都够了。这样的学生会来他们学校读书，对宁一来说本就是捡漏。 　　会分配她董月做班主任的高一六班，连学校优班都因为校规的原因没能截胡成功，这就更是捡漏中的捡漏了。 　　所以分班会议结束，初听说郑梓妍被分配到她的班级，董月别提多开心，颇有种在网上超低价捡漏大牌女装尾单的爽**。 　　就像她现在穿着的白西装，只用七百元。如果正价买，可是足足要花掉两三千块钱呢！ 　　这届别的班主任老师都称赞她说“董老师，你运气真好。” 　　甚至当时董月都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她是教授数学的老师。如果日后郑梓妍参加数学的国内国际比赛，拿了奖，那辅导教师可是要挂上她董月的名字的！ 　　董月想啊，这开学之后她一定要好好照顾这位叫做郑梓妍的女同学，让郑梓妍体会到无微不至的关心，争取让她对高一六班产生家一般的感觉。 　　可一定一定不能高一学年刚结束，就让郑梓妍被优班那老刘给抢去了！ 　　可现在…… 　　为什么郑梓妍要是如此显赫的家境出身啊！ 　　董月如是想。 　　这类学生，按照董月的世界观，那是训不得，说不得。 　　假如惹得他们不快，回家与父亲讲讲她董月的坏话，指不定后面就要有多少麻烦跟着她了。 　　所以董月现在只期望郑梓妍能是乖乖的孩子，可千万别给她的班级管理造成麻烦。 　　虽说郑梓妍这孩子，看着乖巧，貌似应该是挺乖的…… 　　啊…… 　　希望能是懂事听话的孩子吧。 　　董月正正情绪，借着撩头发，顺顺刘海的动作，摸了摸自己额头那里的涔涔细汗，看向郑权说：“郑书记，您放心，孩子既然交到我这里，我就一定会照顾好的。” 　　随后又看向郑梓妍，笑笑：“梓妍，以后如果有困难，不用担心，随时来找老师就可以了。” 　　“……谢谢老师。” 　　郑梓妍更觉得不自在了。 　　虽然仅仅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但她的班主任老师，脸颊肌肉松松，痛苦叹口气的细微表情，还是被郑梓妍察觉到了。 　　清晰地印在了她的眼底。 　　郑梓妍不喜欢这样。 　　尽管从小到大，会觉得她是麻烦的老师，郑梓妍已经见多了。（实际上郑梓妍在安特卫普的那段时光里，有些家庭教师也会觉得教授郑梓妍这样的孩子是麻烦，不过最后都被卡塔琳娜辞退换掉了。） 　　像初中班主任何妍丽老师那样，真心对她好，不觉得她是麻烦的老师，明明只是偶遇罢了。 　　世界上哪里会有事情是一直能够一帆风顺的？ 　　就像她的母亲卡塔琳娜，现在虽然能够陪着她，可再过几天还是要回到欧洲的安特卫普那里。 　　她们母女再见面，就是来年冬天了。 　　郑梓妍的心情低落，面色却没有显露出什么。 　　郑权：“女儿，你先去和妈妈办理剩下的手续吧，爸爸这里还有事情要忙。” 　　直到父亲被学校领导们陪着继续视察录取工作，母亲带她离开体育馆。 　　郑梓妍撑开伞，挡住骄阳。 　　母亲接过伞，陪在她身旁。 　　郑梓妍的视线落在母亲握伞的手上，没有说话。 　　“怎么觉得宝贝不开心了？” 　　母亲问。 　　“……” 　　郑梓妍支起胳膊，用手抵住自己额头，稍用力摁了摁：“没有不开心……只是……” 　　“只是什么？” 　　母亲追问。 　　“……只是觉得班主任老师好像不太喜欢我。” 　　“就像我从前遇到的那些老师一样。” 　　郑梓妍也只有在母亲面前能说出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了。 　　可将心中的所有担忧全盘托出，她本就低落的心情，更是忍不住地低落到了更深处。 　　母亲顿一下，轻声笑笑，说：“还没有正式开始接触，就这样武断地判断别人可不好。” 　　郑梓妍点头。 　　她也知道这样不好。 　　只是那位董月老师最后的笑容都像是强牵出来的，郑梓妍怎么看怎么觉得假。 　　啊…… 　　郑梓妍稍稍微弱了呼吸。 　　希望高中三年里，她能和班主任老师相处得友好吧。 第407章 四百零二章 傲慢 　　郑梓妍，她对集体生活没有太深刻的概念。 　　自始至终都没有。 　　她同年时接受的是家庭教师授课，算是笼中鸟。初中时代，她在海州三中体验到的集体生活，因为各式各样的意外出现，其实只有浅尝辄止的几个月罢了。 　　尤其那时的她还是走读生，每晚都是自己回家独处的。 　　所以高中住宿舍这样的集体生活，对郑梓妍来说就更加不可能做到心里有谱了。 　　一丁点儿都没有。 　　“宝贝？” 　　郑梓妍在愣神。 　　“宝贝，我们到宿舍了。” 　　直到母亲呼唤她第二声，同时碰了碰她的肩膀，郑梓妍才反应过来。 　　“啊。” 　　她回神。 　　老实说，郑梓妍从没有想象过要与他人朝夕相处在一起的宿舍生活，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在被父亲接回国之前。 　　郑梓妍的人生规划，就是接受家庭教师的私人授课。学籍挂靠到安特卫普那边的中学，定期到学校考试，拿到受教育证明与高中毕业证，最后考取安特卫普设计学院就可以了。 　　而原计划在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的大学生涯……她与母亲的住所就在学校附近，想来郑梓妍应该还是会选择走读的吧？ 　　宿舍生活什么的，一直就没有在郑梓妍的考虑范围内停留过。 　　可现在。 　　郑梓妍不仅仅要考虑了。 　　而且要考虑的，还是女生宿舍…… 　　“这所学校还不错。” 　　母亲在她身边评论说：“也许是因为这里曾经是教会女子中学的缘故？” 　　郑梓妍顺着母亲的目光看过去。 　　映入她眼帘的，是栋造型典雅的低层公寓。 　　校园里的那些美景，初进校园时，她们母女就已经跟着班级助理高莹的脚步走过，看过。女生公寓这边又与男生公寓不同，三栋公寓楼以围墙和外界隔开，院内连廊三两，攀着藤曼，凉亭几座，闲暇时能供二三好友坐下，谈谈心，聊聊天。 　　就连女生公寓院落的门，都是铁艺的，英伦学院风格浓郁。 　　实话实说，刚刚郑梓妍随着母亲走进女生公寓院落时，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到女生宿舍的地界。 　　她只当这里是普普通通的校园一角了。 　　院落的铁门敞开。 　　值班室隐身在不远处的茂密树冠下，不起眼。值班室的阿姨只是犀利眼神落在她们母女身上片刻，就移开了。 　　有三点： 　　1、 是不是女生。 　　2、 是不是本校学生。 　　3、 是不是学生家长。 　　三条通过，直接放行。外面炎热，值班室里的空调冷气十足，值班阿姨才不想出门站岗呢。 　　视线回到郑梓妍这里。 　　她又有点犹豫了。 　　这倒不是说郑梓妍这孩子的性格优柔寡断。 　　而是，郑梓妍虽然能够接受自己是女生的事实，但要与其他女生如此，如此亲密的生活在一起的话…… 　　按照游戏来说，这果然还是地狱难度啊！ 　　郑梓妍停在宿舍门前，双腿并拢站立，没留一丝缝隙，乖乖巧巧的，愣是迈不出下一步了。 　　女生宿舍。 　　那里面住的可全都是女生！ 　　“……” 　　母亲见到她这副模样，无奈笑一下，问：“宝贝又害羞了？” 　　郑梓妍的脸颊变得微微红，然后不知所措地捏了捏自己身前挎包的肩带。 　　“没……不算是害羞啦！” 　　郑梓妍的声音又在颤。 　　“那咱们就进去吧？” 　　母亲笑，去牵她的手。 　　“嗯，嗯。” 　　郑梓妍点点头，能够感受到母亲手掌的细腻触感，心里却还是有点……紧张。 　　对，就是有点紧张。 　　双指相扣，隔开一点点，里面内含宇宙洪荒的一点点紧张。 　　于是，卡塔琳娜到底没能拽动自己那像化作木头人的女儿。 　　“……呃。” 　　那边，六栋学生公寓的宿管阿姨被她们母女弄得莫名其妙。 　　虽说宿管阿姨没见过世面，的确被郑梓妍不同于常人的容貌惊异到了。 　　旁边的外国人……应该是她母亲吧？ 　　但这位银发赤瞳的小姑娘既然穿着他们宁一的校服，那就应该是今年的录取新生没错了。 　　说起来，这位银发赤瞳的小姑娘还是她们公寓第一个到的学生呢。 　　可为什么她们母女都走到宿舍门口了，就是不进去呢？ 　　六栋学生公寓的宿管值班室，现在这时候是窗户开着，门也开着的。郑梓妍她们母女站在宿舍门口，聊些什么，说些什么，坐宿管值班室里面的宿管阿姨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但是。 　　她听不懂。 　　完全听不懂。 　　郑梓妍与她母亲讲的，是德语。 　　这位宿管阿姨只有小学学历，也没有出过国，更没有终身学习的兴趣爱好，别说德语，就是作为国际通用语言的英语，她都完全听不懂。 　　尽管郑梓妍和她母亲卡塔琳娜的声音音色都很好听。可她们母女间说的每句话，听在宿管阿姨耳朵里，都像是嗫嗫嘟嘟啦啦呜，听得头大。 　　该说是风水轮流转吧。 　　郑梓妍她们母女，讲德语是因为熟悉。 　　而这位宿管阿姨呀。 　　就像班级助理高莹说过的那样。 　　她是宁州本地人，讲一口流利的宁州方言。学生们讲的普通话，她听得懂，可就是懒得去学，平时与学生交流，她就用宁州方言，宁普话都不肯讲的，纯凭学生自己去猜。 　　所以，这样不是纯粹的徒增麻烦吗？ 　　哎，还是像班级助理高莹讲过的那样。 　　这位宿管阿姨……貌似是与宁一主管后勤的某位领导沾亲带故来着。 　　其实就是关系户，走后门。 　　好吧，这种事情暂且放到一边。 　　假如碰到宁州本地的学生与她说话，她们老乡见老乡，自然讲宁州方言。 　　“小丫头，你这乡音可不怎么准哩！家乡人就该会讲家乡话哩！” 　　也许是因为土生土长在宁州的缘故，她常做的事情就是挑挑这些宁州小孩们变调的方言，指出来，要人家改，活像是位旧时候的教条教书先生。 　　将自己能够熟练讲出口的方言当作宝贝。 　　（以前那年代，即使是女教师也会敬称一声先生的。） 　　可假如碰到不会讲宁州方言的外地人嘛…… 　　入乡随俗嘛！ 　　你们既然来宁州读书，就应该学学宁州方言，学不会，交流不了，还怪她不讲普通话咯？ 　　看看那些出国留学的学生，谁不是得适应当地习俗地去学英语呀，日语呀，可没谁惯着，给这群学生用普通话授课。 　　怎么到国内，就得要像她这样讲一辈子方言的人去用普通话了？ 　　而现在—— 　　或许多多少少有些崇洋媚外的因素吧。 　　郑梓妍与她母亲，母女间讲的是德语。宿管阿姨听不懂，但简单想想也能明白那时外国话。 　　郑梓妍的容貌，宿管阿姨判断不好是不是国人，而卡塔琳娜则是明显的外国人面容，举止优雅，穿着也……总之宿管阿姨看着就觉得贵气。 　　这对母女可真是……我的乖乖哟！ 　　这下，她反而不敢主动打招呼了。 　　“我的女儿——” 　　母亲劝郑梓妍，温声细语的：“妈妈不是说过吗，大家都是女生，不用这样害羞的。而且爸爸妈妈不是也答应你了吗？咱们先试试宿舍生活，假如实在适应不了，到时候再办理走读手续也不迟。” 　　“学校的那些领导，宝贝也见到了。他们不是都保证，如果宝贝在学校里遇到学习上，生活上的困难就尽管找他们吗？咱们想要办理走读手续，一定是不难的，对吧？” 　　“我，我知——” 　　郑梓妍低下头，提提肩包，抖着腿刚要小小迈出脚步。 　　就听见侧边有女生叫她：“郑梓妍？真的是你呀！” 第408章 四百零三章 看那金毛！ 　　这里，是宁州。 　　是宁州市第一高级中等学校。 　　郑梓妍不记得这里有她的熟人。 　　“郑梓妍？真的是你呀！” 　　只是能够这样叫她的人，也一定应该是她的熟人才对。 　　可出现在郑梓妍耳边的声音…… 　　郑梓妍觉得这声音很好听。 　　清澈，对于见识过体育馆里熙熙攘攘新生报到的郑梓妍来说，像是一汪泉水流过心间。 　　但郑梓妍却不觉得这声音熟悉。 　　是谁？ 　　向她打招呼的人是谁？ 　　这种别人知道她，她却不认识别人的感觉，对于基本蜗居在宁州市委宿舍家里的郑梓妍而言，未免有些惊悚了。 　　她停住脚步，顺着声音的方向回头。 　　在那里，郑梓妍见到的，是抹金色。 　　梳理成单马尾的金发，在晌午的阳光下映得稍白，像是纯净得金经过岁月流徙，渐渐变淡了颜色。 　　好干净。 　　与她的声音一样好干净。 　　“郑梓妍，好久不见！” 　　郑梓妍怔怔的，直到声音的主人走到她跟前再次打招呼，她才恍然回想起是谁。 　　苏茜。 　　就是那位母亲出身于爱尔兰的阿诺兹家，父亲是宁州知名实业家，自己的爱犬差些就被她父亲苏轩“顺水人情”地送给郑梓妍的可怜小女孩。 　　老实说，这样讲可能有点伤人。但郑梓妍对苏茜那只银狐犬的印象，其实都要比对苏茜的印象要更深一点…… 　　咳咳。 　　好吧，郑梓妍还不至于连人家的名字都忘记了。 　　“苏茜，好久不见。” 　　郑梓妍回她。 　　“嗯嗯！” 　　想比初次见面时的腼腆，现在的苏茜明显就要主动许多，声音里透着一股轻松愉快的气息。 　　“真巧啊，郑梓妍你也住在这栋学生公寓里呀！” 　　该说，这完全是能算得上巧合的事情。 　　起初，因为彼此都没有主动交换联系方式的缘故，虽然那日因为银狐犬结缘，连续两次相遇的她们两人，彼此之间相处得明明是融洽的（至少表面上是融洽的），可自那之后，没有彼此联系方式的她们两人就再没有联系过了。 　　郑梓妍没想过会遇到苏茜。 　　苏茜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新生开学报到的当日，就在学生宿舍，六栋公寓的门前遇到郑梓妍。 　　虽然郑梓妍是撑着遮阳伞的。 　　但淡淡晨光照射着她的后背，那里齐腰的银白长发被阳光照得发亮，苏茜初见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地怔怔，在原地停下了脚步。 　　那是郑梓妍吗？ 　　当然是了。 　　银白长发，干干净净得像是一尘不染，苏茜只在郑梓妍那里见到过。而陪在这银白长发的主人身边的，又是那位风姿卓绝的贵妇人…… 　　卡塔琳娜-茨威格特。 　　茨威格特的姓氏，苏茜听自己母亲讲过。不提曾经的辉煌历史，单单看现在茨威格特家的家主是那里举足轻重的大政治家，就足以清楚以茨威格特命名的家族在当今是如何的地位显赫了。 　　远比她母亲出身的阿诺兹家显赫。 　　尽管母亲对自己阿诺兹家的情况，在女儿苏茜面前向来是缄默不语，闭口不谈的。 　　但苏茜在父母间的对话里，还是能够稍微听出些许端详。 　　阿诺兹，曾经旧时候的男爵贵族（这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近些年家道中落，甚至已经到了需要依靠些卑鄙手段才能维持生计的地步。 　　否则，她的母亲或许就不会跟着苏轩远走，就更不可能有她了。 　　“苏茜？” 　　卡塔琳娜楞一下，眼睛微微眯起来了。 　　“阿，阿姨好！” 　　苏茜心里苦苦。 　　她着实不善于面对那些气质太高的人。 　　平日里，她母亲认真起来的模样，苏茜都应付不来，就更不用说卡塔琳娜这样的了。 　　“我们之前在餐馆里见过面…..之前也，您，您还记得那只银狐犬吧？” 　　卡塔琳娜眯着眼睛笑，点点头。 　　她当然记得。 　　只是她对苏茜母亲的家世，印象可着实不怎么好。 　　或者说，阿诺兹家出身的那些女人，其卑鄙险恶的行径，名声在欧洲那边的上流社会里可全都是糟糕透顶，臭名远扬的。 　　想想自己那些年的所见所闻，卡塔琳娜怎能不对苏茜多留几分心思。 　　于是她眯眼笑着看苏茜的眼神，渐渐犀利起来。 　　倒是六栋宿管阿姨迷茫的眼神，终于恢复正常了。 　　哎呦！ 　　她下意识晃晃晕晕沉沉的脑袋。 　　这些人可总算是讲普通话，讲她能够听得懂的话了！ 　　“这叽叽喳喳的，都是哪门子鸟语。” 　　宿管阿姨碎碎念地抱怨。 　　唉。 　　这宿管阿姨还真的是没有什么自觉呢。 　　她觉得郑梓妍她们讲的德语，叽叽喳喳，絮絮叨叨是听不懂的鸟语。那公寓里所有外地学生听她讲宁州方言，才真觉得是叽叽喳喳，絮絮叨叨完全听不懂的鸟语呢。 　　“苏茜，你父母呢？” 　　卡塔琳娜见苏茜孤身一人，问。 　　苏茜尴尬笑一下，道：“……我父母都忙。” 　　“……” 　　“……” 　　卡塔琳娜和郑梓妍她们母女，一时间全都被苏茜惊诧到讲不出话来。 　　都忙，是多忙？ 　　比她父亲郑权的工作都要忙碌吗？ 　　郑梓妍想。 　　她明明记得那天遇到苏茜时，苏茜的父亲苏轩还是一身运动服打扮，在陪着苏茜遛狗散心呢。 　　不是很有闲情逸致吗？ 　　但苏茜的确是独自出现在这里的。 　　于是想想自己父亲百忙中还能抽空见她一面，说说话。想想母亲此时就陪在自己身旁，郑梓妍的内心莫名充满了幸福感。 　　连带着，她看苏茜的眼神……渐渐变得感同身受，像是在看待可怜小动物了。 　　苏茜被郑梓妍看得浑身不自在。 　　“也，也没什么啦。” 　　苏茜故作洒脱，转意话题地邀请郑梓妍说：“咱们先到宿管那里报到吧，现在人少，等下人多就要排队了。” 　　这倒是。 　　想想围堵在看板那里围观的人群，郑梓妍可着实不想在宿舍这里体验一次。 　　苏茜往公寓里面走。 　　郑梓妍咬咬牙，虽然还有点紧张，却也跟着苏茜往公寓里面走了。 　　卡塔琳娜随在她们身后，看着，俶尔淡淡笑了下。 　　虽说她对阿诺兹家的观感不佳。 　　但这位叫做苏茜的小女孩，感觉性格应该也还算挺好的。如果能不受家长的影响，孩子们之间谈谈心，交交朋友倒也不是不可以。 　　“话说，郑梓妍你在哪间宿舍呀？” 　　路上，苏茜问郑梓妍。 　　“612。” 　　郑梓妍提着挎包，心脏忍不住地因为走进女生宿舍而心跳加快。 　　女卫生间她都进去过不止一次了，甚至是女士温泉她都与好友魏莱坦诚相待地共同享用过，不过是区区女生宿舍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嘛！ 　　她心里碎碎念，不停地安慰自己，听到苏茜的问话也就只是下意识简单地简短一答。 　　“哦，612啊。” 　　苏茜点点头。 　　“……等等！” 　　“你说612？！” 第409章 四百零四章 612，集合 　　“......” 　　哗啦，哗啦。 　　校园里，绿茵丛丛。树叶被夏日徐风吹拂得微微响。 　　苏茜停下脚步，惊愕地回身看着郑梓妍。 　　“郑梓妍——” 　　“你，你说你是在612宿舍？” 　　苏茜问她，声音变了调。 　　自己的心情究竟是惊喜，还是惊讶，抑或是忐忑，一时间苏茜自己都没有办法完全分辨清楚了。 　　“嗯。” 　　郑梓妍点点头，觉得苏茜的样子有点奇怪。 　　“612宿舍......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地方吗？” 　　而后郑梓妍想想，还是忍不住问了。 　　苏茜在听到612宿舍前后的表情，变化得实在是太过剧烈了。 　　细微表情之丰富，丰富得即使是郑梓妍这样心思细腻的人都无法精准判断出她的想法。 　　这是为什么？ 　　是612宿舍对苏茜来说有什么特别重要的含义吗？ 　　“......嗯......不是不是，612宿舍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啦！” 　　苏茜摇摇头，扬了扬手里的入住凭证，声音中带着丝丝紧张说： 　　“我也是612宿舍的。” 　　哦，原来是这样。 　　郑梓妍轻轻点下头：“你也是612宿舍的......哈？！” 　　刹那。 　　郑梓妍本就没在平静的心，立刻如惊涛海浪般翻滚起来。 　　苏茜也是612宿舍的...... 　　苏茜也是612宿舍的？！ 　　那她们不就是室友了吗？！ 　　当然，她们既然是同学，都是女生，又都是被安排住进六栋学生公寓里，假如恰好是住在同一间宿舍里，自然也是有可能的，没什么好值得奇怪的。 　　但是，郑梓妍还没有做好这样早就要面对室友的准备。 　　要与陌生的女孩子生活在一起，彼此之间相隔距离如此之近，这里面究竟是怎样的体验，她完全无法想象。 　　郑梓妍呆呆地抬头看着苏茜。 　　苏茜柔柔向她笑：“所以我们是室友呀！” 　　于是郑梓妍的的眼睛，渐渐失去了聚焦。落在苏茜身上的眼神，变得飘忽不定了。 　　“......郑梓妍？” 　　苏茜被郑梓妍注视得有些尴尬。 　　而郑梓妍那边，脑袋里面已经开始迷糊了。 　　“诶？！” 　　还是母亲卡塔琳娜伸手轻轻掐了掐她的腰间细肉，气氛才没有继续冷场下去。 　　郑梓妍被吓了一跳。 　　后背随着痛感立刻挺直，就连扭曲的视线也开始恢复正常。 　　母亲替她打圆场，对苏茜浅浅地微笑：“这可真是巧呢。” 　　苏茜也笑，青涩得像初生嫩芽：“是好巧呀。” 　　郑梓妍竟然是她苏茜的室友啊！ 　　她竟然真的与郑梓妍那样柔柔软软，性格好好的人成为室友了，嗯！ 　　这种事情，用单纯的巧合已经没有办法诠释苏茜此时此刻的喜悦心情。 　　她甚至有种命运降临的感觉。 　　那天，假如不是郑梓妍拒绝，那只被苏茜自小养到大的银狐犬，或许就要离她而去了。 　　后来，她们又在餐馆里偶然相遇。 　　只可惜，她们那天虽然相谈得愉快，却谁都没有交换联系方式，彼此之间的联系也就这样断开了。 　　苏茜觉得，她与郑梓妍之间是存在共鸣的。 　　那日的时间太短，双方的父母都在，尤其是郑梓妍被她母亲卡塔琳娜陪在身边，苏茜有许多真正想与郑梓妍聊的话都没有来得及说。 　　她们，都是面孔异于这里平常人们的孩子呢。 　　所以她们彼此的经历，应该也会是相似的吧？ 　　郑梓妍应该是能够理解她，能够与她成为朋友的吧？ 　　郑梓妍的普通话不算特别熟练。 　　那日郑梓妍与她交谈时，郑梓妍的语速稍慢，声音也小小，像是在脑袋里将其他语言逐字逐句翻译过来再说出口的样子。 　　慢慢的，像是蜗牛。苏茜与她说话，就像用手轻轻触碰蜗牛的触角，触角缓缓地缩回去，再伸出来，柔柔的。 　　温柔得苏茜听着就倍感舒心。 　　而蕴含在这股温柔里的，是郑梓妍洁净而纯粹的心灵，没有任何的捏揉造作。 　　至少涉世尚浅的苏茜没有察觉出郑梓妍有什么坏心思。 　　（虽然郑梓妍这孩子也的确没有什么坏心思就是了。） 　　她是真心希望能与郑梓妍这样温柔的人成为朋友。 　　对苏茜来说。 　　她的童年，因为继承自母亲的金发碧眼容貌，于是不论幼儿园，还是读小学的那段时光里，她都没有处到什么真心朋友。 　　甚至因为某些羞于启齿的事情，苏茜辗转反侧转校多次，才终于将小学读完。 　　初中时期同样如此，只是会让人觉得厌恶的卑鄙事情变得少了。 　　苏茜少有的几位友人，也基本是靠着父辈们的关系，是苏轩觉得苏茜不小了，到了该接触接触社会的时候，开始带她参加些社交场合，他们这些“家里地位相近”的孩子们才相互熟悉的。 　　但他们也仅仅是相互熟悉而已。 　　碍于彼此的家世，他们很少能够有交心的时候。 　　可即使如此，苏茜的这些朋友里在中考结束后也大多选择了出国留学，能留在宁州陪陪苏茜的人，单只手就能理得过来。 　　苏茜难得在宁州能遇到郑梓妍这样的人。 　　讲成同病相怜，或许有失妥当。因为容貌上的“异国他乡”，苏茜迄今为止一直都没有对友谊这件事情寄托过太大的期望。 　　但她们之间......或许是能够相互理解的吧？ 　　更何况，她与郑梓妍都是宁州一中的新生，是即将要共同学习三年的同学，如果能成为好友的话，高中里很多事情一定会变得更好吧。 　　可苏茜那日到底是忘记了去要郑梓妍的联系方式。 　　她答应的作为导游，带着郑梓妍到宁州市里四处走走逛逛看看风景的承诺，也就做了空。 　　登门到市委宿舍......苏茜又没有这个胆量。 　　看看她们两人的住所。 　　苏茜家所在的别墅区，是位于宁州内城的。 　　而郑梓妍的父亲，既然是那位新到任的宁州市委书记的话，郑梓妍就应该是住在市委宿舍那里，也在宁州内城没错了。 　　她们两家相隔的距离，明明如此接近，就是慢慢悠悠散步，有半小时的功夫也能走到了。 　　可苏茜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往市委宿舍这边走过。 　　然后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到今天，宁州一中新生入学报到的日子了。 　　苏茜穿着质地很硬，剪裁也束缚的校服，被母亲陪着往学校走。 　　“真的不用和学校申请走读吗？” 　　路上，母亲一脸担心地问她：“你真的能适应宿舍生活吗？” 　　苏茜：“妈妈，您得对我有点信心嘛！不过是住宿舍而已，当然——应该能适应的吧？” 第410章 四百零五章 时代到底是进步了呐！ 　　哎。 　　能否适应宿舍生活，苏茜自己都底气不足。 　　这让她母亲怎能不担心？ 　　“在学校里，要和老师同学好好相处。” 　　母亲忍不住叮嘱她：“一定不要搞特殊化，免得被欺负了。” 　　“我知道啦......” 　　苏茜应声，嘟嘟哝哝：“但我的长相不就是特殊化嘛——哎呦！” 　　母亲敲她的头，嗔怪：“当时我让你报宁工大附中的志愿，你偏不。那里有国际班，好些外企高管的子女都在里面读书呢！” 　　苏茜讪讪地笑，一语不发。 　　她是这边的国人不假。可继承自母亲的金发碧眼，别人怎样看她都像是位精致的外国姑娘，放在国际班里自然就不会有什么不协调了。 　　但是。 　　宁工大附中，她苏茜的母亲就在那里教书做老师。 　　她是有多想不开才会让自己二十四小时处在母亲的监视之下？ 　　“后来我和你爸爸建议你出国留学，你又不肯。” 　　母亲知道自己女儿那点小心思，嗔怪没停。 　　苏茜头大：“妈妈，就我那稀碎的英语，出国不是开玩笑呢吗？” 　　“......” 　　苏母一口气被自家女儿气得憋在胸口。 　　亏她在宁州工业大学附属中学里，还是位教英语的外教。 　　“好啦好啦，妈妈我都知道啦，不能在学校里搞特殊化，要和老师同学好好相处——” 　　趁着自家母亲的火气还没发作，苏茜赶忙温声细语答复，像是在救火。 　　母亲撇苏茜一眼，就这样斜眸看她，一字不出。 　　苏茜心虚，声音渐渐变弱，最后停了。 　　母亲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你要是多像你爸爸一点就好了。” 　　苏茜撒娇：“但我也是您的亲生女儿嘛。” 　　母亲笑了，继续叮嘱：“所以在学校里就更不要搞特殊化了，尤其是在宿舍里，会被其他人排挤欺负的。” 　　“嗯。” 　　苏茜点点头。 　　母亲的语气却是一转，面上的担忧还是散不掉： 　　“但也不是一味地迁就其他人。尤其是宿舍室友，毕竟是要一齐生活三年的，能处好关系自然更好。但如果感觉自己谁孤立了，被谁欺负了，一定不要瞒着，要马上联系家里，知道吗？” 　　“我知道。” 　　苏茜再点点头。 　　到底是报到日，学校这边格外热闹。 　　苏茜母女走近学校，就已经见到学校附近的人山人海。 　　她们停住脚步，苏母对女儿做最后的叮嘱：“到学校里知道班级信息之后，就打电话给搬家公司，你爸爸已经和你们学校沟通过了。” 　　“办完入学手续，先到宿舍安顿下来，其他的事情暂且放到旁边。” 　　苏母说：“到宿舍里记得和妈妈打电话，妈妈真的好想陪着你。” 　　苏茜的父亲，有一笔很重要的生意要飞去京城谈，需要苏母作陪。苏母能陪着女儿走到学校门前看看，就已经是极限了。 　　老实说。 　　看着周围新生，大多都是父母陪着。自己父母不在身边，苏茜多少有些失落。 　　不过现在—— 　　苏茜眼里的热烈已经有些要藏不住了。 　　她竟然真的遇到了郑梓妍。 　　而且还是与郑梓妍住在同一间宿舍里！ 　　与之相比，郑梓妍都被苏茜这眼神炙烤得不自在了。 　　这苏茜—— 　　不知道为什么，她隐隐约约间，总能从她的身上见到魏莱的影子。 　　真是奇怪。 　　郑梓妍心里泛着嘟哝，将两人的入住凭证递给公寓值班室的阿姨。 　　“咳咳。” 　　宿管阿姨咳嗽两声，清清嗓子。很是斯文地推推鼻梁上的老花镜，眯起眼睛拿过来看。 　　“你们是612宿舍的啊。” 　　她面露惊讶。 　　就刚才，大概十分钟前。有两伙搬家公司的车先后开进女生公寓的院落里，五六年轻小伙子停车卸货，动作利索。 　　好家伙！ 　　卸下来的货，可算得上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了。只是床垫床褥被子枕头，就分门别类好几箱子装着，看包装就知道是高档货。 　　“三姑——” 　　有人叫她。 　　宿管阿姨定眼一瞧，呦，跟着这俩搬家公司的，不就是她那亲戚，这宁州一中里管后勤的一不大不小领导么。 　　“三姑。” 　　约莫四十六七的中年人走过来，说：“您把612宿舍的门卡给我。” 　　“612？” 　　宿管阿姨怔怔，边打开柜子，拿出门卡，边说：“他们都是往612宿舍搬东西的？” 　　“咱们学校不是不允许搬家公司进来吗？这是谁家孩子啊，这么大的排场？” 　　中年人下意识往旁边看看，见四下无人，压地声音跟她讲：“是郑书记家孩子。” 　　“郑书记？” 　　宿管阿姨没懂，问：“哪个郑书记啊？咱们学校那郑书记都退下去快十年，孙女都好几岁了吧？” 　　“这是找的小老婆，私生子？” 　　宿管阿姨八卦。 　　“不是我那老领导，人家家庭和睦，儿孙满堂，哪能搞这个。” 　　中年人哭笑不得，解释：“是咱们宁州新到任的市委书记，郑权。” 　　中年人说。 　　“啊？” 　　宿管阿姨惊了：“宁州的市委书记？那不就是以前的宁州知府么？这么大的官啊？” 　　镜头回到当下。 　　她瞧瞧自己手里的两张入住凭证。 　　郑梓妍、苏茜。 　　在抬头看看站在值班室外面的两位“外国小姑娘”。 　　宿管阿姨迷糊了：“你们谁是郑梓妍啊？” 　　“诶？” 　　郑梓妍没听懂她的话，却听出了自己名字，疑惑不解诶一声。 　　“有什么事吗？” 　　哦。 　　宿管阿姨点点头。 　　她再垂眸瞅瞅她们两手空空的模样，在心里料定了郑梓妍就是那“郑知府”的孩子。 　　就是这模样也太奇怪了吧。 　　她心里嘀咕着，不动声色地打开抽屉，翻翻找找，摸出两张房卡，推到郑梓妍跟前。 　　“你们的门卡。” 　　“......您说什么？” 　　郑梓妍还是没听懂，脸色苦苦，眼神迷迷茫茫。 　　这宿管阿姨果然如班级助理高莹讲的那样，满嘴说得全都是宁州方言。 　　嗨！ 　　宿管阿姨看着郑梓妍的迷茫小眼神，暗自得意。 　　让你们刚才叽叽喳喳讲外国鸟语，怎么样，这下听不懂了吧？ 　　唉。 　　这郑知州也是，放着自己国家那么些好姑娘不娶，非娶那洋鬼子做什么？ 　　她悄悄将视线落在卡塔琳娜的身上，停留半秒收回，又看了看郑梓妍。 　　这孩子长得倒是好看。就是眼睛红红，头发白白，皮囊白得像是没有血色，这看着也忒像女鬼了。 　　别就是女鬼托生的吧？ 　　唉。 　　宿管阿姨抖了抖，又轻轻摇摇头。 　　放以前旧时候，谁家要是生了这模样的女娃子，那就是孽障，弄不好生这女娃子的婆娘都得被休了，哪还有脸让她抛头露面？不是徒惹别人笑话么？ 　　（樱小路露娜：......） 　　社会到底是进步了呐！ 　　宿管阿姨感慨着，想想郑梓妍的父亲，觉得这点面子还是应该给的，于是尽可能纠正语调地以宁普话和郑梓妍说：“这是你们612宿舍的门卡。” 第411章 四百零六章 事故频频 　　宁州一中的新生报到日，比自己学校的老生开学提前了半个月。 　　提前的原因，据说是担心新生为期两周的军训会影响到老生的正常学习生活。 　　毕竟......人总是有好奇心的嘛。 　　所以除开那些受学校安排，志愿到校辅导学弟学妹们开学报到的老生们，其他学生都还没有返校。 　　郑梓妍和苏茜的动作也快，于是整栋宿舍楼里，没有老生，也没有新生，全然是安安静静的。 　　不过若是细细听的话，隐隐约约间还是能听到些声响。 　　是脚步声，稀稀落落的自楼上下来。 　　在楼梯的三楼拐角处，郑梓妍与搬家公司的人打了照面。 　　“郑夫人——” 　　走在前，似是带队领班的人，一身蓝色工作服。他见到郑梓妍身边的卡塔琳娜后，快走一步到她们跟前说：“行李我们都已经搬上去了。” 　　“宿舍里还有其他学生请了搬家公司，靠门那边堆放的行李是您家的，我们怕弄混，特意做了些标识。” 　　“我知道了，谢谢你们了。” 　　卡塔琳娜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眼神下意识落到苏茜身上。 　　苏茜吐吐舌头。 　　612宿舍如果还有其他搬家公司的话，那应该就是她家里请的了。 　　诺，这家搬家公司下楼，她们继续往上走，在五楼过道又遇到了另一家。 　　“我——” 　　苏茜刚要打招呼问问。 　　这家搬家公司的人，却根本没有理她，直接下楼了。 　　“......” 　　与搬家公司联系的是她父母，似乎搬家公司的员工不认识她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苏茜多少有点尴尬了。 　　脚步声渐渐消弭，整栋宿舍楼再次恢复安静。 　　外面的天空晴朗，艳阳高照。 　　却没有多少阳光能够照射进宿舍楼里，走廊稍显昏暗。 　　毕竟宿舍楼的每层只有首尾开窗，走廊狭长，怎么可能有阳光能够照射进来。 　　郑梓妍扶着楼梯扶手，眉梢微蹙，有些不喜这里的环境了。 　　她虽然是不擅长应付阳光的月之子，可这并不代表她会喜欢阴暗环境。 　　这里的环境...... 　　“哒。” 　　郑梓妍她们的脚步声也停了。 　　停在六楼的某间屋前，门上挂着有612字样的木牌，木牌的四边有细腻纹路镌刻。 　　“妈妈。” 　　郑梓妍说：“这里......应该算是七楼吧？” 　　她的宿舍，说是六楼的612室。 　　但实际上宿舍楼为隔绝地底潮气，做了隔空处理。一楼，只有宿管阿姨的值班室和还算宽敞的敞开大厅，真正的学生宿舍是要从第二层楼开始算起的。 　　所以严格来讲，郑梓妍的宿舍应该被称呼为七楼612室才对。 　　这简直—— 　　苏茜和卡塔琳娜还好。 　　郑梓妍走到四楼缓台时就已经累得开始喘息，现在一口气上到七楼，更是汗流浃背，就连额头上都是细汗涔涔了。 　　“嗯。” 　　七楼。 　　每层18级台阶，整栋楼就是一百二十六阶。要每天这样的爬上爬下，卡塔琳娜也有点忧心自己女儿的身体了。 　　等下看看低些的楼层有没有空闲宿舍，能不能和学校商量商量换一下吧。 　　卡塔琳娜想着，接过女儿递来的房卡，轻轻划过门把手那里的传感器。 　　“咔嚓。” 　　门锁随之打开。 　　卡塔琳娜推开门。 　　“——！” 　　走廊里昏昏暗暗，见不到多少光亮。 　　可随着宿舍门的打开，却有阳光透过612宿舍的窗倾洒进来。 　　一瞬间的阳光，让郑梓妍忍不住眯起眼睛，将头顶的遮阳帽压低了。 　　她将眼神隐在遮阳帽的阴影下，窥视着这间自己即将要生活三年的房间。 　　光暗分明。 　　走廊里昏昏暗暗，宿舍里却是朝阳，阳光像是给宿舍里的地板铺上金黄，到处都是窗明几净的。 　　墙壁是为迎接新生，学校特地在假期里用淡淡浅绿重新粉刷过的，现在还微微残留着味道。 　　以郑梓妍的视角看去，她的左侧边摆放两张上下铺的木床，感觉应该是实木的，浅木色系与周围的墙壁很搭，摸着能感受到十分真实的木质纹理，天然干净。 　　爬梯抓手，爬梯脚蹬全都是加宽加厚的。床身外侧全都采用安全圆角设计，似是手工打磨，弧度圆润，没有毛刺和尖锐棱角，摸着就能感觉到细腻光滑。 　　安放在两床间的，是与床同样色系的衣柜。四开门，各有各的锁孔，刚刚好供同住在一间宿舍的四个人使用。 　　郑梓妍的右手边靠墙，则是并列排开的四张带书架的书桌，如郑梓妍在新生入学须知里面见到的一样。 　　哎。 　　郑梓妍在心里默默叹口气。 　　也果然如她料想的那样。 　　书桌是肩并肩连在一起的，没有挡板。自己做点什么事情，旁边室友稍微侧侧眼神就能看得一清二楚，这—— 　　这让她怎么能安心绘制服装设计图了。 　　要是学校的书桌与床能是那种上床下桌的样式该多好，多少还能有点隐私。 　　郑梓妍从书桌那里收回视线，探向前方。 　　宿舍房间，分内外两间。这边是住宿区，那边是阳台，中间没有阻拦，只是简简单单用瓷砖与住宿区的地板做了分别。 　　阳台正中央，是扇落地窗。右边洗漱台，有两个。左边卫生间，卫生间里带着迷你淋浴间。 　　郑梓妍在观察宿舍模样，苏茜却在观察她们两人的行李。 　　这还用做什么标识嘛。 　　苏茜心想，那郑梓妍家里准备的东西，明显比她苏茜的好多了。 　　“想用哪张床？” 　　卡塔琳娜突然问自己女儿。 　　“诶？” 　　郑梓妍呆一下：“用哪张床？” 　　这件事情，她还真没有想过。 　　原本她以为宿舍床位会像宿舍房间一样，是学校直接给分配好的。 　　可学校签发给她的入住凭证上面，貌似根本没有说明类似的事情诶...... 　　她的目光落到床上。 　　苏茜的目光跟着落在她身上。 　　不论怎么说，学校给学生挑选的家具，都是用了心的。 　　看那上下床的护栏和爬梯部分，全都采用复杂的榫卯拼接工艺，床板看起来也是实木，是12条木板和8根加宽横条的密实床架结构，稳重承托，估计即使住上铺的人玩闹折腾，床都应该能安全无恙......大概。 　　“妈妈，我睡这里好了。” 　　郑梓妍指指靠门的下铺。 　　郑梓妍没睡过上下铺，不清楚自己能不能适应上铺。两张下铺，一张靠近门，一张与卫生间和淋浴间仅有一墙之隔，稳妥起见，她还是选择了靠门的那个。 　　“行。” 　　卡塔琳娜点点头。 　　“哗啦！” 　　就这时。 　　宿舍房间里堆着两落行李，靠门那里是郑梓妍的，另一边是苏茜的。 　　卡塔琳娜和女儿确定好用哪张床铺，正准备拆行李包装铺床的时候，那苏茜倒是眼疾手快，直接将自己的床垫扔到郑梓妍的上铺了。 　　“噫！” 　　那床垫边缘完全是擦着郑梓妍的脸颊过去的。没有打到郑梓妍的脸，却把郑梓妍的遮阳帽带掉了。 　　郑梓妍吓得心脏都停了半拍。 　　卡塔琳娜就没那么幸运了，左边脸颊结结实实被苏茜的床垫拍了下。 　　还好，苏茜家里给苏茜准备的床垫，虽然比不上郑梓妍那床。但柔软乳胶搭配棉质外套，8厘米的厚度也还算柔软，卡塔琳娜没疼。 　　“妈妈，您没事吧？！” 　　郑梓妍急道。 　　“......！” 　　妈耶！ 　　苏茜见状，吓傻了。 　　她双手还呈现投掷状地停在半空，吓得心脏干脆停了整整一拍。 　　“......没事。” 　　卡塔琳娜微微移开身子，将苏茜的床垫推推，推进上铺里，然后慢慢转过了头。 　　“啊，阿，阿姨。” 　　苏茜说话都开始结巴了：“对，对不起，我，我，我只是想用那张上铺。” 　　“......没关系。” 　　卡塔琳娜的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倒是卡塔琳娜看苏茜的眼神，随着眼睛眯起来，渐渐变得有些深邃了。 　　上铺。 　　还是她女儿的上铺。 　　总觉得苏茜这孩子，意外有点粘她的女儿啊。 　　明明孩子们在这之前才仅仅见过几面而已。 　　卡塔琳娜有些想不明白。 　　苏茜被卡塔琳娜看得发抖，讪讪笑了下，笑得比哭都要难看，自己的心里倒是清晰如明镜。 　　她的确有点粘着郑梓妍了。 　　能不能适应宿舍生活，她不知道。能不能与室友相处的融洽，她也不知道。 　　从小到大，她本来就没有多少朋友，就更不用说高中住宿这样的与别人朝夕相处了。 　　郑梓妍虽然只与她见过几面。 　　但她们毕竟是见过面的，毕竟是说过话的，毕竟是还算熟悉的。 　　郑梓妍又是性格好好的人。 　　与郑梓妍相处，总要比与其他室友，那种完全陌生的人要轻松的吧？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话音落下，苏茜人已经闪到卡塔琳娜这里“亡羊补牢”了。 　　郑梓妍弯腰去捡遮阳帽。 　　可结果—— 　　“咣当！” 　　她们612宿舍，被什么人给破门而入了。 　　而且是用脚的。 　　屋外人踢门力度之大，那宿舍门，直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郑梓妍她们拍来。 　　这下郑梓妍就没有刚刚那么幸运了。 　　“诶？” 　　郑梓妍的惊讶声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发出来。 　　厚实木门就硬生生扇中了她的屁股。 　　“呜！” 　　那里火辣辣的疼，郑梓妍尚未来得及出声。木门带给她的惯性实在太大，郑梓妍稳不住身形，身子直直朝着床铺倒过去，脑门直接砸到床架了。 　　还好学校购置给学生的床铺质量优良，床架边缘是圆润过度，郑梓妍这才没有砸伤。 　　但疼痛嘛...... 　　木门的边缘，刚刚好好贴过卡塔琳娜的鼻尖。 　　被木门带起来的风，将苏茜鬓角的几缕发丝给吹起来了。 　　以上事情的发生，不过是短短三秒钟的功夫。 　　紧跟着，她们的视野里，就有个留着短发，身高几乎与卡塔琳娜差不多的女孩迈步进来，动作大马金刀。 　　她进屋看看，瞧到苏茜和卡塔琳娜。 　　至于郑梓妍？ 　　这时候正懵懵晕晕，疼得失声扑倒在木板床上呢。 　　外国人？ 　　大马金刀女生先是怔一下。 　　“咦？我不是第一个人呀？嘛，做第二个到宿舍的也没什么不好。” 　　然后自顾自疑惑一声，大大咧咧底气十足地道：“阿姨好！你好~我叫秦霏，未来三年咱们就是室友啦！” 第412章 四百零七章 妈妈，我想回家...... 　　秦霏觉得情况有些不大对劲。 　　宿舍里这对外国人母女，不仅对她的打招呼无动于衷。甚至那金发碧眼，穿着宁一校服，看起来应该是她室友的女生，睁大眼睛，面含惊悚，就这样怔怔地看着她。 　　“额......” 　　气氛冷场，秦霏尴尬张张口。 　　大概......是因为她刚刚进屋时候的动作稍微有那么一丁点豪爽了？ 　　可她前后背着两只双肩包，身后拖着行李箱，身前还抱着床褥，双手容不出空来，也就只好用脚开门了嘛。 　　谁想宿舍里竟然已经有人了。 　　“情非得已，情非得已，哈哈哈。” 　　秦霏爽朗笑笑，掩盖尴尬。她侧头探探，向里面看看，见到里面床位的上铺没人用，正要抬腿往里走。 　　然而—— 　　这冒失鬼的尴尬哪里是那样容易掩盖的？ 　　“呜——” 　　从宿舍门的背后传出一声呜咽。 　　呜咽声凄凉婉转，轻轻柔柔，听着就让人忍不住心声怜意。 　　秦霏听了，顺着声音看过去，却见得木门后面探出只白到发亮的纤细手掌，稍用力地抓住了床架。 　　“啊？！” 　　秦霏吓得一声尖叫。 　　卡塔琳娜的脸黑了。 　　苏茜默默翻个白眼，只能祈祷这孩子自求多福。 　　门后的郑梓妍，抽抽鼻子，强忍住不让眼泪哭出来。 　　疼是真的疼啊！ 　　脑门撞到床架，膝盖跪到木板，就连胳膊肘都磕到了对面墙壁，一时间郑梓妍只觉得自己头皮都要被疼麻了。 　　她拽住床架，蹭蹭挪挪，脑袋终于从门后露出了头。 　　于是在秦霏视线里，从门后出现的郑梓妍，就像是一抹披头散发的白色鬼影，幽幽地飘出来了。 　　噫！ 　　秦霏被吓到了，转身就要跑。 　　“唉。” 　　卡塔琳娜却长叹口气，撇一眼秦霏，抬手搭住自己女儿。 　　“妈妈——” 　　郑梓妍的声音依旧弱弱，眼角挂着晶莹剔透的泪，倔强地没有滴下：“我想办走读......” 　　...... 　　秦霏真的是彻底尴尬了。 　　她没料到宿舍里有人。 　　宿舍门开着，秦霏到门前时还在想好学校到底是好学校，宿舍管理都这样人性化，方便新生搬行李，不用再麻麻烦烦开门了。 　　可谁想，宿舍里有人。 　　她更没想到宿舍里，靠门这边的下铺竟然站着有正在整理床铺的人。 　　结果——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以后进宿舍一定先敲门！” 　　秦霏窘得无地自容。 　　今天闹得都是些什么乌龙事情啊，羞死了！ 　　郑梓妍坐在床边，母亲卡塔琳娜在给她擦药。 　　说起来，这药还是秦霏友情提供的。 　　秦霏带的行李里有医疗包，包里物品五花八门，消炎药感冒药止泻药齐备，就连白药酒精碘伏止血绷带固定夹板都是全的。 　　她打开包时，直看得苏茜目瞪口呆。 　　这人是来干嘛的？野外求生吗？ 　　秦霏本想亲自给郑梓妍涂药包扎，以表歉意。 　　但有郑梓妍的母亲卡塔琳娜在旁，这事情哪里用的着她。 　　郑梓妍伤的不重，没有破皮，只是四肢关节处被摔得稍有乌青。 　　“对不起——” 　　秦霏一边道歉，一边用余光去看郑梓妍的侧脸。 　　郑梓妍应该是没有化妆的。 　　然而，即使如此，郑梓妍的五官也已经精致得几乎无可挑剔了。 　　明明大家都是穿着同样的校服，秦霏却觉得对方的身上自有股仙气。 　　漂亮得都有些过分了，好羡慕啊！ 　　亏她刚刚还把郑梓妍给当成了......咳咳。 　　不过秦霏也没什么太多羡慕的。 　　郑梓妍那身银发赤瞳，虽然漂亮，看着像是异世界精灵般的异样美。但其中苦痛，可不是外人能够言明的。 　　单单终生见不得阳光这点，秦霏宁死都不想挨到自己身上。 　　秦霏站在郑梓妍边上，像是做错事的孩子，眼神偷瞄。 　　苏茜继续整理行李，也在暗自观摩自己的新室友。 　　这人可真高。 　　之前苏茜和秦霏站在一起时，苏茜的头顶只能到人家肩膀，看着这身高至少也要有一米七五起步。 　　裤裙下的双腿纤细修长，肌肉匀称，身材比例黄金分割，简直就像是动漫里那类御姐范的角色。 　　不过论起长相嘛。 　　就要比她苏茜和那边的郑梓妍差些了。 　　这秦霏中等偏上，谈得上美女，但绝对算不得惊艳。 　　苏茜对自己的颜值可是很有自信的，嗯！ 　　“吱——” 　　就这时。 　　她们612宿舍着的门，又被谁给推开了。 　　这次郑梓妍坐的位置，靠近扶梯，远离宿舍门，就是秦霏再出一场踹门戏码都不可能伤到她。 　　郑梓妍仍然下意识抬头去看。 　　苏茜和秦霏的目光也被引了过去。 　　“——吱。” 　　门，是被慢慢地，一点点地，缓缓地推开的。 　　她们见到门缝，却没有见到人。 　　直到三四秒后，才有颗脑袋试探着探进头来。 　　头发搭肩，微微偏黄，稍显干燥粗糙。身形单薄，脸也平庸，就是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啊......” 　　她抬抬头，瞧见屋里众人的样子，直接呆呆怔在原地不动了。 　　苏茜埋头继续干活。 　　“你好——” 　　秦霏挥挥手打招呼。 　　然而秦霏的话音未落，这女孩子就直接后退离开了房间。 　　她退到门后，仔仔细细去看门牌，再三确认这里就是612宿舍之后，最后最后才再走进宿舍屋里来。 　　“你好，我——” 　　秦霏又打招呼，却干脆打了个寂寞。 　　“......” 　　这孩子这次迈小碎步进来，也不再看宿舍里的任何人，一言不发直直走到里边的床铺跟前，放下自己用碎花布包裹起来的包裹到上铺床上，然后扭头就直接出门了。 　　“......” 　　秦霏的笑容僵在脸上。 　　有件事情，她忙着给郑梓妍道歉，完全忘记做了。 　　那最后来的孩子，她占的上铺，是秦霏刚来的时候就选好的啊！ 　　...... 　　宁州的气候是怎么样的？ 　　日光足，温度高，空气潮。 　　燥热难耐。 　　单单就气候而言，同处西江省的宁州与海州相差并不大。 　　然而排队时间太长，纵然是林华林若这样土生土长的海州人，都有些吃不消。 　　今天的林华，算是彻底体会到什么叫做人山人海。 　　该说，应该是每位费劲力气挤到看板面前，瞧到自己所属班级的学生，心里都在高呼“卧槽”。 　　问为什么？ 　　他们啊，不知道自己的录取班级，就只好从一班的看板开始，细致耐心地挨张挨张往后看。 　　分到的班级靠前还好。若是分到的十几班，二十班，那耗费的时间和精力可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举个例子。 　　例如二十班的学生，他从第一块看板找到第二十块看板，一路挤过去，终于在里面见到自己的名字，却发现自己实际录取的班级，与假期打电话给他，被他当作骗子的班级助理通知给他的录取班级一模一样—— 　　尤其是被他们当作骗子的班级助理们，姓名和企鹅号可清清楚楚写在各班的看板上呢！ 　　有挤看板的功夫，直接到体育馆录取报道，它不香么？ 　　“卧槽？” 　　当在六班看板那里见到自己的名字，还有班级助理高莹的信息之后，林华也是如此......激动的。 　　他的体型单薄，个子不高，在人群里挤来挤去都不容易，妹妹林若定制给他的校服皮鞋都不知道被踩多少脚了。 　　别说，定制鞋到底是定制鞋，穿着就是跟脚，头层牛皮，不知道比学校的人造革穿着舒服多少。 　　嘛。 　　现在的林华哪里有精力去理鞋子的事情。 　　他费力挤出人群，赶忙打电话把从后面二十班看板往前找的妹妹林若打电话叫出来。 　　但即使如此，等林华林若他们兄妹到体育馆办理入学手续时，体育馆里已经浩浩汤汤全都是新生和家长了。 　　只是新生的话，没有多少人。 　　但真架不住新生大多是被家长陪着报到。爹妈在场已经是基本操作，碰到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在的，一个新生的占地面积就会膨胀好多倍。 　　所以等到办理好所有的入学手续，将宿舍的入住凭证领到手，林华连到主教楼激活学生卡和水卡的力气都没有，早就被二氧化碳浓度爆表的污浊空气给熏晕了。 　　林若用手给自己扇扇风：“人多的地方可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诺，就连林若这样的都有些应接不暇。 　　“早知道就该信班级助理的话。” 　　出了体育馆，林华抹抹下巴的汗，抱怨说：“这时候应该都已经到宿舍了。” 　　旁边的林母听到，批评他：“小心谨慎总没有大错。” 　　林父捏着入学须知里的地图看，再抬头看看实际的校园环境：“这学校男女宿舍的距离还挺远哩！” 　　林华被分配的宿舍，是一栋学生公寓一楼112室。 　　林若被分配的宿舍，是六栋学生公寓六楼611室。 　　两栋公寓同在一侧。不同的是男生公寓楼散装排列，林华的一栋学生公寓紧靠学校围墙，女生公寓楼三栋成院，林华想走到女生大院门前都大概要十分钟。 　　唉。 　　哪里会有男生闲来无事往女生公寓楼那里凑呢？ 　　林华听到父亲的话，心里碎碎念叨。 　　学校为方便同宿舍的同学沟通，一般是同班同学同宿舍，然后同班之间的宿舍与宿舍也是挨着，方便同学间相互交流。 　　他们就读的新高一六班，男女分开也是刚刚好四的整数倍，倒是不用担心与外班同学混宿舍了。 　　林母说：“那咱们就分开吧，老林你去送林华，我送若若。” 　　“好嘞！” 　　林父卷卷，把地图卷卷放进胸包口袋里。 　　林母带着林若先走一步。 　　林华：“嗯？” 　　林父突然拍拍林华的肩膀，问：“怎么了？刚才就觉得你这小子脸色有点不大对。” 　　“......没什么啦。” 　　林华目光躲闪。 　　他分配到的班级，是高一六班，班主任董月。 　　而班级信息表—— 　　【姓名：郑梓妍、性别：女、中考成绩：461、毕业初中：海州三中、录取身份：统招】 　　这条信息，可是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标在他们整个班级信息表的第一条的！ 第413章 四百零八章 看，青龙！ 　　早晨八点钟进校门，林华办理好所有手续站到学生公寓门前，已经十点。 　　学生公寓里，好些学生进进出出，格外热闹。 　　林华提着行李箱，深深吸口气。 　　住宿舍，对他来讲尚属第一次。 　　但有句古话，不是讲既来之，则安之么。 　　林华作为西江省高级中等学校统一招生考试的语文单科状元，当然知道这句话的本意。 　　但此时此刻，林华更想用它的错义—— 　　既然已经选择宁州三中，不远百里地赶来上学，不论当下环境如何，也只能尽量去适应了。 　　更何况，那郑梓妍也在宁州三中。 　　更是与他同班。 　　虽说林华这孩子并不是特别习惯于陌生地方。 　　“林华，你是咱们西江省的语文单科状元。只要你选报我们海州一中，即使你的分数不够，我们也可以特例让你进入尖刀班学习，三年的学费学杂费补课费全免。” 　　林华还记得中考成绩出分的第二天，他们海州市海州一中的邱副校长就直接开到他们家里来了。 　　或许...... 　　林华摇摇头。 　　哪里有那么多或许。 　　“好学校到底是好学校。” 　　林父打量周围学生，夸奖道：“精气神都是好的，就是咱们那海州一中都比不上。” 　　瞧瞧这些学生，一个个都兴高采烈，英姿勃发的。 　　林华：“老爸，您不是海州一中毕业的吗？” 　　“是啊。” 　　林父说：“但是你父亲我那年代，海州一中拿到的是什么生源？现在的海州一中拿到的又是什么生源？” 　　“中考扩招，像你们这样的优生又被宁州抢走，留给海州一中的学生，放十年前成绩也就够市重点或者普高。” 　　林华：“......” 　　林华总觉得他老爹是在夸他自己。 　　颇有种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味道。 　　“所以说优质生源高度集中，就像年轻人都往一线超一线城市聚集，这地方发展不均衡从教育方面就可见——” 　　“好啦好啦，咱们去宿舍吧！” 　　林华头大，在自家老爹展长篇大论前赶忙打断他。 　　最近这林大主编在着手准备写官场小说。 　　他广泛查阅资料文献不说，还特意托关系跑到监狱里去采访那些失足落马的人，这段日子简直要成政治评论家了。 　　林华在海州家里时，曾偶然有幸见到过自家老爹这部官场小说的人物设计底稿。 　　里面某某书记的形象，冷血无情，毫无生活情趣，极度珍惜自己的政治羽毛，不谋财只图权，为了事业抛妻弃子都在所不惜，妥妥的反面形象。 　　但这位书记的其他设定，林华是越看越觉得像郑梓妍的父亲，最后吓得差点连稿件都扔了。 　　例如某点设定，林大主编用的就是夫妻感情破裂，但顾及社会影响所以是离家不离婚，孩子跟着母亲在国外生活。 　　这根本就是从郑梓妍他们家扒的素材好吗？！ 　　这文章要是写出来，小说发表了，偶然被郑梓妍，或者干脆被郑梓妍的父亲见了...... 　　老爹！ 　　您这是映射现实又造谣诽谤，会出大事的！ 　　还好这只是林大主编的设计底稿，不是成文，还是可以改的，嗯。 　　“行，咱们先去宿舍，再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买的。” 　　小说的事情暂且放到旁边。 　　林父侧侧头，瞧瞧那边学校超市的人山人海，抱怨道：“你妈也真是，要是信了那班级助理的话——” 　　宁三校园里有两家超市。一家在男生公寓这边，距离林华入住的一栋公寓不远。一家在学校食堂一楼，更靠近女生大院一点。 　　以至于有些时候，这两家超市会被戏称为男寝超市和女寝超市。 　　现在正处新生报到时间，总有新生准备不全，要买些生活物品。甚至有些轻装简行的新生，还可以在两家超市里直接买到床品三件套。 　　什么三件套？ 　　床垫，被子，枕头呗。 　　说是床垫，其实就是床褥子。床褥套免费附赠，床褥芯填充带棉籽的皮花，六斤重，质量谈不上太好。 　　就是价格实在，才要一张红色毛爷爷。 　　被子与枕头也同样价廉。夏季天热，超市卖的毛巾被。毛巾被纯棉，浅绿配色，卖65，枕头是曲面枕，还是慢回弹材质，只要35。 　　三件套买下来，刚刚好好两百元。 　　不过嘛...... 　　价格实在归价格实在，得能买到才算。 　　那超市里的新生和新生家长超级多，人挤人人挨人，林华可不想过去受罪。 　　林父看着也是直打退堂鼓：“等到宿舍里，把行李放下，咱们给你妈打电话，带上你妹去校外买吧。” 　　“行。” 　　林华点头，默默叹口气。 　　现在感觉，真的是对不起那班级助理了。 　　记得是叫高莹来着。 　　能够准确知道他的姓名，他的电话号码，他的报考高中，甚至是他母亲的电话号码，那高莹都知道，怎么感觉这位班级助理都不应该是假的。 　　但是...... 　　“你一小孩子懂什么？” 　　林母：“别说中考成绩和电话号码。现在的信息泄露有多严重，诈骗团伙有多猖獗，你知道么？你看看新闻，哪年中考高考季没有被诈骗的学生？” 　　于是那天在电话里，林母在电话里义正言辞地将高莹训斥了一通，全程一个脏字一句脏话都没带，那叫个正气凌然，训斥得高莹没忍住，险些在电话另边当场哭出来。 　　哎。 　　林华能说什么？ 　　有些诈骗团伙掌握的信息，真就上查祖宗十八代，就差知道这学生当天底裤穿的什么颜色了。 　　小心谨慎总没有大错。 　　要怪，就怪学校没有把工作安排妥当吧。 　　拎箱进公寓楼。 　　公寓楼里没有中央空调，一层大厅又是敞开与外界连通，周围空气依旧燥热难耐。 　　林华排队出体育馆，到这里还要排队。 　　问为什么？ 　　新生只有将入住凭证交到公寓宿管手里，才能换到房间门卡。宿管只有一人，窗口只开一个，宿管接了入住凭证再翻找房卡也需要时间，于是就只好排队排成一条长龙，直直延伸到......公寓楼外。 　　林华抬手遮遮临近中午，变得越来越骄横的太阳，鼻尖上的汗水直往外冒。 　　排队排了十几分钟，终于排到林华。 　　“哎——？” 　　林华被晒得晕晕乎乎，接了门卡也是晃晃悠悠往自己二楼的宿舍走。 　　这学校所有的学生公寓，全都为隔绝地底潮气做了隔空处理。说是一楼，其实是二楼，林华还得拎着箱子走两段楼梯才行。 　　结果—— 　　箱重三十斤。 　　林华抬起行李箱往上走，刚刚走上两阶台阶，地球施加给行李箱的重力就压过了林华那纤细腰肌能提供的扭力，带着他往后倒。 　　“啊？！” 　　林华睁大了眼睛。 　　他腰闪了！ 　　“啊？” 　　林父手里大包小裹走在前面台阶上，等听到自己儿子的声音，再回头已经来不及了。 　　附近的同学同时被吓了一跳。 　　有站在林华后面的，趋利避害，几乎下意识就闪到旁边，把大理石地面露出来，给林华留下了“完美”的着陆面。 　　“啪嗒。” 　　就这时。 　　公寓一层大厅里这里，只出现了浅浅的一下啪嗒声。 　　行李箱摔倒在地，箱子结结实实没有碎。林华紧闭着眼睛，想象中的极致疼痛感没有出现，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自己的腰在痛。 　　有什么人扶住他了。 　　臂膀强劲有力地锢住他的肋骨下方，压得都有些觉得痛了。 　　是谁？ 　　“嘿，你这小子！” 　　这声音，林华听着熟悉。 　　磁性，底蕴十足。慈祥，听着有像是久经日晒而温暖松软的沙滩，该是很温柔的人了。 　　林华睁开眼睛，见到的是被西装包裹的结实胳膊。因为动作剧烈，西服袖子向上褪了些，露出坚实流畅的肌肉线条。 　　他再回头一看—— 　　“怎么，不记得我了？” 　　妈耶！ 　　怎么可能不记得。 　　这人不就是郑梓妍的父亲，那位调任宁州的郑权吗？！ 　　“记，记，记得。” 　　林华说话都结巴了。 　　郑权抬他落地，放了胳膊。 　　可林华双脚踩稳，没了郑权扶着，那刚刚闪的腰当即开始作怪，疼得他险些又倒了。 　　这下林父终于赶得上了，紧紧扶住了自家孩子。 　　“郑书记。” 　　林父有点紧张。 　　“嗯。” 　　郑权点点头：“没事吧？” 　　“没，没事。”林华迷紧眼睛，疼出两滴泪，嘴角牵牵想笑，最后成了咧咧嘴：“......没什么大事，只是不小心，应该是闪了腰。” 　　“没有大事就好，多注意身体。” 　　事情也是凑巧。 　　郑权被宁州一中的校领导们陪着视察新生入学工作，到这边男生公寓，进来刚要走走看看，就见到林华这凄凄惨惨的孩子了。 　　否则林华这孩子，怕不是要更凄凄惨惨的直接摔下去，别人开学报到，他直接先到学校校医院报到了。 　　别说，校医院距离他们公寓楼蛮近的，走路五分钟就到，还是二乙级别的呢。 　　这会，郑权与林华父子简单寒暄两句。 　　宁一陪着的校领导们站在旁边，把上楼的楼梯直接堵死，其他领了房卡向上楼的学生也只好等着。 　　校长王建国侧侧头，压低声音问旁边人：“这学生是谁？” 　　正好站他旁边的董月心里叫苦。 　　她哪知道这新生是谁？ 　　“哼。” 　　忽然，一声蔑视轻哼，替董月解了围。 　　“让开。” 　　那人出声，声音冷峻，直接撞她的肩膀，把她撞得侧了身。 　　嗯。 　　嗯？ 　　嗯？？？！ 　　她董月在宁一教书也有七八年了，什么时候被这么对待过？ 　　董月缓过神，侧回身，抬头看过去。 　　“哈？” 　　她见到的是什么？ 　　是一头金毛！ 　　就跟她家里养的金毛犬一模一样，金黄金黄的，黄的发亮，被阳光照着就像是电灯泡。 　　身形纤长，迈步很大。 　　提着包的手，因为握紧用力，肌肉突起，秀出漂亮线条了。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男生胳膊上竟然纹着条满臂青龙！ 　　董月人都傻了。 　　他们宁州一中，作为全西江省最好的高中（之一），什么时候遇到过这么嚣张的学生？ 　　霎时。 　　在场的领导老师学生全都被这嚣张学生吸引了目光。 第414章 四百零九章 金毛不良 　　就刚刚一栋学生公寓大厅这里还是人声鼎沸的。 　　现在却安安静静，鸦雀无声。 　　那黄毛青龙的姿态嚣张，皮鞋踏出来的脚步声也是嗒嗒做响。 　　与楼梯边的林华擦肩而过。 　　自始至终，黄毛青龙都没有用正眼去瞧任何人，即使是对那边的郑权也一样，似是不屑于与这里的所有人为伍。 　　“嗒。” 　　脚步声渐渐停了，黄毛青龙消失在二楼楼梯的拐角。 　　郑权的嘴角忍不住抽了几下，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将视线落在他离开的方向，眯了眯眼睛。 　　学生的事情，自有宁州三中的校方来管理，他可没有越级指挥的习惯。 　　倒是这孩子...... 　　郑权若有所思。 　　虽然，郑权是面无表情的。 　　但校长王建国回过神来，悄悄抬眸去看，是怎么看，怎么觉得郑权的脸色不善。 　　要知道，自郑权到校视察新生入学工作以来，可是少有不挂着微笑的时候，一直是和蔼可亲的。 　　而现在—— 　　“郑书记。” 　　王建国越瞧，心里越慌，赶忙走到跟前想要解释。 　　郑权摆摆手，沉吟数秒，最终还是笑了：“王校长，今年的新生，个性很鲜明嘛。” 　　王建国的心，当即咯噔一下。 　　染发，纹身，妥妥社会人模样。别说宁州市第一中学这样全省最好的高中之一，就是再烂的学校，都不见得能遇见这么......个性鲜明的学生。 　　金发染得发亮，胳膊纹上满臂青龙，这情况即使追溯宁州一中足足近百年的建校历史，都绝无仅有。 　　这学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卧槽！” 　　周围那些新生全都炸开了锅。 　　能考来宁州一中的学生，哪怕算上宁州一中分配给全省各初中学校的配额生名额，这些孩子也大多是他们初中学校里的佼佼者。 　　“这谁啊，这么拽？” 　　他们这些十五六岁的孩子，本本分分老老实实，过去三年大多时候都在与课本和试题打交道，何时与这样的学生接触过？ 　　类似的学生有。 　　但嚣张到黄毛青龙这样视校领导于无物的学生绝对没有。 　　可就算是类似的，也多是学校里那些自暴自弃的混子。有老师家长的叮咛嘱咐和悉心照顾，大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我学我的习，你混你的日子，真的就—— 　　“学校能同意这么染？” 　　新生们的议论熙熙攘攘，王建国听得清清楚楚。 　　同意？ 　　学校发给新生的入学须知里写得明明白白。 　　校规第三条：在校期间，男生不得染发，留长发，不得穿着奇装异服。 　　再看看那金毛青龙，这根本就是明知故犯，啪啪打他们学校的脸啊！ 　　他们学校能同意？ 　　真同意，这些学生还不反了天了！ 　　王建国有点胃疼，正色道：“郑书记，校风校纪的建设，历来是我校工作的重点，请您放心。” 　　郑权点点头，不再说话，再关怀起林华来。 　　有种病。 　　俗称闪腰，学名急性腰组织扭伤，扛搬重物时多发。 　　急性腰组织损伤到底能有多痛？ 　　如用钝刀割肉，至少林华是疼痛得暂时动不了了。 　　更别提搬行李箱上楼。 　　这疼痛想要缓解，短则数日，多则两周。运气好，林华说不准连即将开始的两周军事教育课都能合理地请假躲掉。 　　“先把行李搬到宿舍里，然后去医院看看吧。” 　　要不怎么说越是大领导，越和蔼可亲关心别人呢。 　　郑权暂时将那杀马特学生的事情放到一边，关怀着林华，搬起行李箱拍拍上面的灰，就动身往楼上搬了。 　　有郑权带头，其他校领导也纷纷上前接过林华父子的大包小裹，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跟班记者缀在后面，尽职尽责地拍照。 　　倒是弄得林华林父有些受宠若惊了。 　　“你的宿舍是哪间？” 　　郑权问他。 　　林华：“......在112宿舍。” 　　112？ 　　那边董月听到，心里惊了下。 　　一栋112宿舍，那是她董月的高一六班学生的宿舍啊。 　　正好这时候，还是董月扶着林华在往楼上走。 　　她问：“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老师好，我叫林华。” 　　林华答，乖乖巧巧不敢多说话。 　　做学生的，有几位是不害怕学校领导的？即使是林华这样，母亲任教育局副局长的孩子，他在海州三中读书期间，对学校老师的恐惧也是几乎刻进骨子里的。 　　哦，还是今年西江省中考的语文单科状元。 　　董月点点头，不由得多看林华两眼。 　　看着是瘦瘦弱弱，普普通通的男生，应该会是比较听话的孩子吧。 　　只要听话就是好孩子呐！ 　　112宿舍，就在二楼楼梯的左手第一间，近的很。 　　郑权还有工作，放行李箱到宿舍门前，再寒暄几句就转身离开了。 　　“老师还有事情要忙，等下再过来看看你。” 　　董月也挥手暂时说再见：“对了，我就是你的班主任老师，董月。” 　　林父惊讶：“您就是董老师？” 　　董月弯弯眉眼，笑了下，也跟着郑权他们下楼了。 　　待一行人消失在楼梯转角，林父才品头论足道：“儿子，你这班主任看着还可以啊，有责任心。” 　　“......嗯。” 　　林华单手撑着行李箱，另一只手按住后腰，疼得不想多说话。 　　“就是刚才那学生......都老大不小的了，还染成那样搞叛逆，真不知道是怎么考上来的。唉，希望别是跟你一个班的吧。” 　　林父啧啧嘴，看看林华又摇摇头：“你也是，才二楼，行李箱才二三十斤，这小身板扛行李都能闪到腰？你要是像你妹妹那样分到六楼可怎么办？” 　　“不过倒也好。” 　　林父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打趣道：“你这小子也是因祸得福运气好，说不准军训都可以不用参加了。” 　　林华翻翻白眼，略微动动腰，去翻西裤口袋里的门卡，结果疼得直呲牙。 　　闪腰。 　　他宁可参加军训，到太阳底下暴晒半个月，都不想遭急性腰组织扭伤这份罪。 　　简直能折磨死个人。 　　林华刷卡开门。 　　“咔嚓。” 　　门锁应声而开。 　　他按下把手，正想着终于到宿舍，能到宿舍里做做稍微缓缓。 　　“......？！” 　　结果他推开门，刚见到里面风景，就震惊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要碎了。 　　他看见了什么？ 　　是金毛！ 　　亮得像是电灯泡的金毛！ 　　就像他姥爷家那只粘他的金毛犬。 　　行李堆在旁边，自己懒散地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像是在打盹小憩。眼皮半闭半睁，睫毛随着在阳光下律动。 　　行为也与那金毛犬一样，慵慵懒懒不愿动。 　　“怎么了？” 　　林父见自己儿子停在门口不动，顺着林华的视线往里面看，于是也惊得说不出话来。 　　“......嗯。” 　　那金毛抻抻拦腰，听到开门声后，漫不经心地将视线扫到林华这边来。 　　“来了？” 　　咕噜。 　　林华咽了口唾沫。 　　老爹，林大主编，您那张嘴是特意跑到寺里开过光的吧？！ 　　这人不仅仅是他同学，看样子还是要与他一齐生活三年的室友啊！ 　　“嗯，嗯。” 　　林华点点头，尽可能露出和善笑容。 　　“切。” 　　金毛见到林华清秀脸上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爽地切一声。 　　林华更紧张了：“你，你，你好，我，我叫林华。” 　　“杨云。” 　　金毛撇撇嘴，简简单单蹦出两个字，就再不理林华了。 　　男生宿舍与女生宿舍的布局相差不大。都是四人间，两张上下铺，对面并排四张桌。 　　林华腰疼，爬不了上铺，只好乖乖挑张下铺先把行李放下了。 　　“嘶！” 　　嘶！！！ 　　被父亲扶着坐到床沿暂且休息的时候，林华的腰又被拉抻到，疼得险些断了气。 　　林华眯紧眼睛。 　　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不断流下，转眼间就浸湿了他校服衬衫的衣襟。 　　深呼吸好几下，林华才从这疼痛里缓过来，舒展了眉梢。 　　今天他糟的都是些什么罪啊。 　　林华再喘口气，睁开眼睛，不经意间看向杨云那里。 　　还有这金毛...... 　　看着就不像是有好相处的性格。那自己未来三年的高中住宿生活...... 　　我的天啊—— 　　“嗒。” 　　在林华思绪翻飞的时候，杨云起身了。 　　“咚！” 　　踢一脚把椅子送进书桌底下，也不跟林华打招呼，拎起书包斜斜跨到肩膀上，径直就往宿舍外面走。 　　“诶？” 　　林华又见到了那满臂青龙。 　　满臂青龙覆盖着的胳膊，纤细，微微有着肌肉，有着这个年纪年轻人独有的消瘦感。 　　青龙的尾一直延伸到手背才消失。 　　林华注意到了杨云的手。 　　没有被纹身覆盖的肌肤略显苍白。手指纤长，骨节鲜明，指尖很细，感觉像是长时间练习乐器才能够养成的手。 　　尤其指尖那里，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与杨云自己的手臂，甚至是杨云自己的整个形象都很不符合。 　　很违和。 　　而被这样的干净手指捏在中间，递到林华跟前的，竟然是板杨云随手从口袋里翻出来的布洛芬。 　　林华懵了。 　　布洛芬被吃得残缺不全，还剩四粒挂在上面。 　　“拿着。” 　　杨云见林华没有接，怔怔地看着他，干脆直接把布洛芬扔到他腿上，然后直接走了。 　　“......” 　　林华抬头，都没能来得及看清杨云的脸，只记得住那双干干净净的手。再拿起杨云扔给他的布洛芬，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待走廊里的脚步声走远了， 林父才叹口气：“等下看看能不能和学校商量，调换宿舍吧。” 第415章 四百一十章 “龙争虎斗” 　　唉。 　　林华这倒霉孩子。 　　原本，林父是准备暂时安放好行囊后，就带着他与妹妹一齐到校外超市购买生活物品的。 　　可谁让林华闪了腰呢。 　　“唉。” 　　林华垂头，默默叹口气，将杨云给他的布洛芬放到旁边了。 　　宿舍里没有水，干嚼胶囊怎可能咽得下去。 　　床板上没有床垫，床板落满灰尘，林华就是想躺下来休息休息，直直腰都做不到。 　　为什么？ 　　躺下之后，他身上那件崭新洁白的校服衬衫可就毁了。 　　下午还有班会需要参加呢。 　　第一次与班主任和同班同学见面，形象还是很重要的。 　　虽说他之前已经见过班主任董月老师了。 　　林华坐得有些乏了，侧侧身子靠到旁边的墙壁上。 　　墙壁是暑假期间，学校为迎接新生，特意重新粉刷的。淡淡的蓝色营造出清冷宁静的氛围，与外面完全不一样。 　　哦。 　　林华这才注意到宿舍阳台前的墙壁上，壁挂着空调。应该是先到被先到的杨云打开的，此时正轻声嗡嗡吹着凉风。 　　感觉稍微有点凉了。 　　就像最开始杨云给他的感觉一样。 　　可布洛芬...... 　　清冷、无情、嚣张，这是杨云留给他的第一印象。 　　“咔嚓——” 　　门锁开启的声音打断了林华的思绪。 　　他听到声音，转头看。 　　“......？” 　　却见到位身材高挑，穿他们学校男式校服的女生拉着行李箱走进来了。 　　“你好。” 　　“女生”见到宿舍里有人，露出善意的笑容，主动打招呼：“我叫苏遥，江苏的苏，遥远的遥。” 　　哦。 　　林华了然了。 　　这人只是长得有些显了女相，就声音而言还是很容易能分辨出性别的。 　　林华回笑：“你好，我叫林华，中华的——” 　　林华的表情崩了。 　　他直直身体，挥手，结果又牵到腰了。 　　他想尽一切方法想要维持住脸上表情，最终却还是露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 　　“你怎么了？” 　　苏遥问。 　　“没事，刚才搬行李的时候闪到腰了。” 　　林华捂住后腰，疼得鬓角那里又冒出几滴汗。 　　苏遥：“......你这样真的没事吗？要不要我扶你先到校医院看看？” 　　“真的没事。” 　　林华摇摇头。 　　他的两位室友。 　　杨云的话很少，整个人的氛围都显得非常冷淡。 　　苏遥话多，有些自来熟。 　　还是因为林华再三拒绝，苏遥才将信将疑放下他不管，整理床铺去了。 　　“林......林华，你是哪所初中毕业的？” 　　苏遥边整理床铺，边与林华聊天。 　　“海州三中。” 　　林华答。 　　“海州三中，海州？” 　　苏遥诧异：“海州在省南，你怎么跑到宁州读高中了？” 　　“......想高中三年来省会看看。” 　　林华斟酌词句：“正好我们初中有宁一的配额生名额，我就到这里来了。” 　　“是这样啊。” 　　苏遥点头，正巧打开行李箱，就随手拿些里面的坚果出来，抓一把给林华：“我们家里自己炒的，你尝尝。” 　　“谢谢。” 　　林华稍稍迟疑后接过来。 　　结果尝试去拨的第一颗坚果就很难打开。无奈，林华只好将它放到旁边，与杨云给他那板布洛芬做了伴。 　　好在第二颗很容易拨。 　　林华尝在嘴里。 　　是甜的。 　　“吱。” 　　就在这时，宿舍的门又被推开了。 　　林华抬头去看。 　　不是杨云。 　　是另一位陌生的男......大叔？ 　　林华怔了下。 　　来人的身高不高，大概一米七上下的样子。微微弓着背，下巴蓄着薄薄一层胡须，表情冷峻，面容沧桑，看着至少应该有二十岁了。 　　“老——” 　　林华刚想要说声老师好。 　　却发现对方穿着宁一的校服，应该与他同样，是这届的学生才对。 　　“嗯？” 　　大叔提包进来，见到林华与苏遥，也是怔了下。 　　宿舍外，天朗气清，艳阳高照，有阳光照射进来。 　　林华坐在靠里面墙的下铺，墙壁与上铺床板遮挡住阳光的同时，也将他的半个身形隐藏在了阴影里。 　　于是在大叔的视线里，只感觉那里坐着的人清清秀秀，露出在阳光里的一点点下巴也是圆润的，看着应该是女生。 　　至于苏遥。 　　就更加过分了。 　　苏遥选的上铺，就在林华的床铺上面。 　　大叔进来时，他正在把床垫往里面挪。 　　因为需要挺直腰板的缘故，校服衬衫的下摆被手臂拽着，向上拉起一节，露出了苏遥的腰。 　　那腰。 　　雪白纤细，人鱼线勾勒出漂亮的线条，没有一丝一毫的赘肉。 　　再加上因为向后翘翘而显得**的......嗯。 　　大叔目不转睛盯了十几秒，眼睛都要看直了。 　　十分满，不看颜值，就看着身材都能打八分。 　　“嗯？！” 　　不对。 　　大叔恍然回过神来。 　　这里不是男生宿舍吗？！ 　　他后退两步，退出房间，仔仔细细确认这里是112宿舍。又回首看看楼梯下面大厅里浩浩汤汤的人群—— 　　没错，这里是男生宿舍啊！ 　　“那人是走错宿舍了？” 　　苏遥奇奇怪怪。 　　“......应该是吧？” 　　林华回他。 　　啊。 　　听到宿舍里两人的声音，大叔一愣，才再次缓过神来。 　　原来是俩娘娘腔啊。 　　真是晦气。 　　大叔的脸色沉沉，又走回宿舍里。 　　“嗯？” 　　苏遥和林华全都被他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 　　大叔对上他们的视线，也不说话，只自顾自地移开眼神，观摩起宿舍来。 　　并排四张桌，两张上下铺。 　　他撇撇嘴。 　　连上床下桌都没有，这宿舍环境也是够垃圾的，就跟这学校一样垃圾，他舅舅怎么就给他安排了这么个地方。 　　再看看床。 　　苏遥在收拾里面上铺，林华坐在下铺。靠门这边的上铺已经有人占过，仅剩下靠门下铺了。 　　大叔更是不满。 　　“咚。” 　　他抬手拎起靠门上铺那里用来占位的包裹，就直接往下铺一扔。 　　“哗啦。” 　　包裹里的东西掉落出来，散了下铺整床。 　　“......” 　　苏遥和林华看着，一时间全都被他惊到目瞪口呆，没了声响。 　　林华脑袋里下意识浮现出杨云。 　　这大叔，似乎是要比那金毛还嚣张啊。 　　“那个——” 　　林华又想起杨云那双干干净净的手，和递给他的那板布洛芬。 　　“那里已经有人占——” 　　林华刚要提醒。 　　“喂。” 　　突然。 　　从门口那里冒出一声随意，似是走马观花般的叫唤。 　　声音很澄澈。 　　林华又见到了那只干干净净的手。 　　杨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几根手指牢牢捏住那大叔往上铺搬行李的手，像是钢筋铁骨。 　　手指用力，连着手筋，满臂青龙的龙尾跟着稍稍扬起来了。 　　“——！” 　　“哗啦。” 　　大叔吃痛，再握不住行李，直接散落掉到地上了。 　　杨云轻描淡写地扫视过他们两人同样变得七零八落的行李，淡淡地问：“先来后到，不懂？” 　　“咚！” 　　大叔有错在先，却反倒动了火。甩几下胳膊都没能挣脱开，抬起另一只手扯住杨云胸前衣襟，直接给他摁到旁边墙上了。 　　“先来后到，谁规定的？” 　　声音沙哑，一开口就是多年老烟枪，焦油尼古丁的味道直扑杨云的鼻。 　　宿舍里的气氛刹那间冷到极点。 　　苏遥和林华同时被吓到了，脑袋混沌，不知所措。 　　“吱。” 　　就在这时，他们宿舍的门又被推开了。 　　“林——” 　　一身白西装的班主任老师董月走进宿舍来。 　　新生入学报到的工作接近尾声，时间也近了午休，郑权和校领导们去简单吃口午餐，董月念着自己班级学生的事情，就先行告罪离开到宿舍看看了。 　　可结果...... 　　她刚进屋的时候，脸上还是挂着笑的。她推开的门，刚刚好好将正在起争执的那两人给挡在了门后。 　　“嗯？发生什么事了？” 　　董月见林华和屋里另外一个穿着他们学校校服的学生全都是表情惊悚的，不由得奇奇怪怪问道。 　　“......” 　　“......” 　　宿舍里死一般寂静，没人回答她。 　　——————董月老师心里苦—————— 　　学校食堂。 　　郑权和卡塔琳娜坐在角落里，体验着这里的学生餐。 　　远处，郑梓妍正和室友们坐在一齐，拘拘谨谨的。 　　郑梓妍的银白秀发，标致。郑权他们夫妻远远躲在角落里就能找到自己女儿，反而是因为食堂里实在太多学生与家长，郑梓妍没办法发现自己父母了。 　　但父亲母亲一定是在食堂的哪里看着她的。 　　一想到这点，郑梓妍就愈发紧张。 　　食堂三层，郑权他们没用学校领导们陪着，尾随着自己女儿来了三楼。 　　烤鸭肉一份，7元。手撕包菜，3元。米饭免费，郑权点的标准一荤一素午餐，分量实实成成。 　　三楼食堂里还有其他品牌入住的第三方档口，郑权给自己妻子点了份黑胡椒意面。 　　郑权夹起切成薄片的烤鸭肉，嚼嚼：“嗯，这学校的伙食还挺不错哩！” 　　卡塔琳娜没心情用餐，担忧地看着郑梓妍：“权，你说，女儿真的能适应这里的生活吗？” 　　“......” 　　郑权顿一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他说：“孩子早晚有天要离开你我身边，早些去尝试着适应，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之前在海州三中那段时间，孩子适应得不就是很好吗？” 　　郑权劝她。 　　卡塔琳娜给他翻翻白眼：“要是没有在东京那几个月的折腾就更好了。” 第416章 四百一十一章 那毛，给我去染黑了！ 　　郑梓妍坐在自己两位室友对面。 　　苏茜，宁州人。 　　秦霏，也是宁州人。 　　郑梓妍她自己......目前勉强也能算是半个宁州人吧？ 　　唯独不清楚她们宿舍最后到的那孩子，究竟是哪里人了。 　　郑梓妍点份过桥米线，动动配套的汤勺，在米线的汤里荡了荡，泛起细微波纹。 　　就是......感觉不像是好相处的样子。 　　“你们觉不觉得咱们宿舍最后来的那人，性格有点孤僻？” 　　秦霏咬着卷饼，里面卷了土豆丝和酸豆角，搭配火腿肠和蟹排，吃相豪爽，嘴巴流油。 　　孤僻？ 　　郑梓妍面色有些不自然。 　　苏茜面前放着碗麻辣烫，几根油条冒出泡，浸在辣椒通红的汤里。 　　中午十一点。 　　连着几轮自我介绍，郑梓妍她们三人互相知道姓名后，等到这时候都没有等到之前那位与她们打过照面，应该是她们室友的女生回来。 　　秦霏提议：“都这个时间了，我们先去吃口午饭吧？” 　　苏茜没有意见。 　　郑梓妍下意识看看自己母亲。 　　卡塔琳娜轻笑着向她点点头。 　　事情就这样定了。 　　夏日酷热，时间正当午，更是燥热难耐。 　　郑梓妍刚刚走出宿舍就有些适应不来。 　　好消息是四年前，由校长王建国拍板通过决定，给全校所有学生宿舍和教室都安装了空调。 　　怕热，烧电费开空调就是了。 　　“嗒。” 　　正下楼，郑梓妍她们被迫在三楼缓台那里停下脚步。 　　学生公寓的楼梯，不算宽敞。即使是身材娇小的女生，挤挤也就能同时允许三人通过的样子。 　　就更别提被一床床褥挡住去路了。 　　有人扛着到食堂超市买好的床褥，就是那填充六斤重棉花的褥子，整个身形都被它压在底下，一步一挪地往楼上搬。 　　“诶？” 　　还是这床褥慢慢悠悠被搬上缓台，郑梓妍才看清床褥下面的人，是之前到她们宿舍里放过东西的女孩。 　　女孩瘦瘦弱弱。 　　床褥厚厚重重，压得女孩脸颊胀红，气喘吁吁。豆大汗水止不住的流，她肩扛床褥的那里早就被浸湿一片了。 　　“我来帮你搬吧？” 　　秦霏走到跟前，伸手托住床褥一边。 　　施加在女孩肩膀上的总量骤然减轻不少。 　　女孩顿了下。 　　“不用。” 　　她抖抖肩膀，又将床褥的重心偏向自己这里了。 　　郑梓妍还是第一次听到这女生的声音。 　　很柔，很轻，也很......倔。 　　她不用任何人帮忙，再沉再累，即使上楼时被床褥重量牵着，险些折腰向后倒下去，也不同意任何人帮她的忙。 　　秦霏尴尬：“那你搬上去，咱们宿舍一齐去吃口饭吧？” 　　“不用。” 　　女孩摇摇头，吃力动动手腕，那里挂着塑料袋，塑料袋里是她刚刚买好的一袋红烧牛肉面。 　　康师傅，大牌的。 　　“......” 　　秦霏还能说什么呢。 　　“不识好人心。” 　　视线回到食堂这里。 　　秦霏闷闷不乐咬口卷饼，低声啐了句。 　　郑梓妍：“......可能是因为她......比较怕生吧？” 　　不希望与任何人接触，郑梓妍对这种心理是感同身受。 　　一年前，她从欧洲的安特卫普被父亲接回国，初到海州三种读书时，面对魏莱的热情也是浑身不自在的。 　　“嘶溜。” 　　苏茜点点头，表示认同。抬勺喝口麻辣烫的汤，蹙蹙眉觉得不够辣，又去那边档口挖了勺辣椒回来。 　　郑梓妍：“......” 　　这人究竟是有多能吃辣。 　　“梓妍你要不要加一勺？” 　　苏茜建议：“过桥米线加一点点辣椒，微辣超级香的。” 　　“......还是不了。” 　　郑梓妍那颗小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 　　宁州的辣椒，她假期就见识过了。别说微辣，即使特意吩咐厨师做的微微辣，往往都能辣到郑梓妍和她母亲卡塔琳娜胃疼到后半夜。 　　胃里的那种灼烧感，郑梓妍可不想再体验。 　　倒是她父亲郑权，自从到任宁州后，就一直致力于宁州的经济文化发展。 　　别管辣与不辣，宁州菜都是宁州特色。虽说不出名，但分门别类整理妥当，也可以算得上自成派系。 　　以上，郑权每日每日吃辣味宁州菜，都快要当自己是土生土长的宁州人了。 　　“咕噜。” 　　最后一块卷饼下肚，秦霏拿起旁边冰柠檬水来喝，看着郑梓妍她们，兴致勃勃的：“真没想到我竟然能和两位‘国际友人’做室友呢。” 　　苏茜：“别看我，她才是。” 　　郑梓妍垂眸：“我国籍是这里的......” 　　“嘛。” 　　秦霏爽朗一笑：“我就是开句玩笑，开句玩笑。如果不是这样，咱们怎么可能会成为室友，在一所学校里读书嘛！” 　　不过，即使秦霏这样说，她们这桌也是全三层食堂的焦点。 　　郑梓妍银发赤瞳，天生的。苏茜金发碧眼，遗传母亲的。秦霏虽说是标准亚洲人模样，但身材比例黄金分割，也是完美的有些令人羡慕。 　　她们仨坐在一齐用餐，想不引起别人注意都难。 　　远处藏在角落里的郑权和卡塔琳娜，见自己女儿与室友们相处得融洽，稍微有点放心了。 　　“你说那个叫林华的孩子，也来这所学校读书了？” 　　卡塔琳娜来了兴趣。 　　“嗯。” 　　郑权用过餐，到食堂档口那里点了碗汤喝。 　　皮蛋肉饼汤。 　　皮蛋很真实，肉饼也很真实。汤汁鲜美，一碗只要五块钱。 　　郑权一口汤下肚：“那孩子可倒霉的很哩！刚才往宿舍里搬行李箱，直接闪了腰。” 　　妈耶！（林华） 　　郑权想想林华闪腰的模样，再想起去年自己还在海州时，送女儿到海州三中报到，坐后门偷玩手机的林华，被他吓得小心脏扑通直跳，就忍不住想笑。 　　“这还真是......” 　　卡塔琳娜摇摇头，脸上说不清是什么样的表情：“该说是凑巧呢，还是有些穷追不舍呢？” 　　——————停战时间—————— 　　班主任董月老师...... 　　别看她现在已经是学校里的团委书记，再过些年极有可能接政工校长，也算是学校里大大小小的校领导一员。 　　但年轻老师，到底是年轻老师。 　　“......” 　　宿舍里同刚才一样，死一般的寂静。 　　董月走了，给杨云和那二十岁大叔“各打了五十大板”，杨云那里更重一点。 　　谁让杨云这孩子，头发染得金黄发亮，手臂纹得青龙也栩栩如生呢。 　　“喂，你叫什么。” 　　杨云抓抓头发，问下铺在那里铺床的大叔。 　　“......高远。” 　　高远的声音冷得吓人，却吓不到杨云。 　　杨云坐在椅子上，侧侧头看林华：“吃了吗？” 　　吃了？ 　　林华懵懵。 　　“布洛芬。” 　　杨云皱眉。 　　“没有。” 　　林华摇头：“我没有水——” 　　话没说完，就见杨云从自己桌下那箱水里拽出一瓶，往林华怀里扔。 　　看起来，应该是杨云刚才见宿舍里没有水可以喝，到学校商店买水去了。 　　“......” 　　但不知道为什么。 　　林华总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好象他曾经遇到过。 　　杨云的视线不在这边了，旁边苏遥小心翼翼看杨云一眼，又小心翼翼做贼似的低声问他：“你和他认识啊？” 　　“......不认识。” 　　林华摇头。 　　林华搜刮自己脑袋里的所有记忆，都不觉得自己可能和那杨云认识。 　　“哗啦。” 　　那大叔，就是高远，抖抖床单落落灰，终于铺完下铺的床。 　　他到底还是住了下铺，班主任董月老师分的。 　　别看董月对杨云的印象有多不好。 　　但董月这位年轻老师做事，从来都是一码归一码。他杨云先来，占了上铺，那上铺就是他的，你高远来得晚，剩下什么就用什么。 　　然后—— 　　这董月老师有多生猛？ 　　调平好上下铺问题，她闻到高远身上有股浓重烟味，眉头皱了皱：“你抽烟？” 　　“不抽。” 　　知道是自己的班主任老师，高远稍微收敛了些，答得倒是利索。 　　可他那掉到地上的包，几盒明晃晃的红壳中华都散出来了。 　　“嗒嗒。” 　　董月高跟鞋踏得清脆，嗒嗒走两步，捡起那两盒，直接装进自己包里。 　　“没收了。” 　　董月淡淡讲：“你的包我就不搜了，现在不都讲究个隐私和人权么。里面要是还有烟，你自己看着办。” 　　“这两包烟，你要是想要回去，也行。中午我在办公室里等着，让你家长来。” 　　高远面苦。 　　杨云面冷，抱膀站在旁边。 　　“还有你——” 　　董月对杨云根本没有好脸色，但也没把关系完全弄僵。 　　董月翻翻包，拿出自己的钱包，捏出一张红色毛爷爷来，版新版新的：“这钱你拿着。” 　　杨云楞了下。 　　董月说：“学校对面有卖冰袖的，你就是挑质量好的买，五十块钱也够了。” 　　“剩下的钱，你找家理发店，把你的头发要么剪了，要么染成黑的，下午开班会的时候别再让我见到这头金毛，懂么？” 　　“......” 　　杨云本以为自己会被骂，真没想到董月会给他来这么一出。 　　“杨云是吧？” 　　董月个矮，杨云高。她抬头四下打量他：“你说你中考四百五十五分，人长得也挺精神，十六岁都成年人了，搞什么杀马特呢？” 　　“你管不着。” 　　杨云反她。 　　“你在我班我就管得着！” 　　董月把钱拍到杨云桌上，转身就走。 　　“还有这钱，算我借你的，记得还。” 　　“......” 　　“啧啧啧。” 　　高远啧啧嘴，抱膀笑出声。 第417章 四百一十二章 目无尊长 　　林华的午餐，吃得索然无味。 　　他闪到腰，腰痛，一时半会不方便下楼，是父母到食堂买好午餐给他带过来的。 　　原本妹妹林若也想跟着。 　　但女生哪里进得来男生公寓楼。 　　【男生宿舍，女生止步】 　　整洁如新的警告牌可就在男生公寓楼门前挂着呢。 　　“啧啧。” 　　林若撇撇嘴，只好回宿舍去找自己的室友。 　　连着这么些天，林华总算是吃到一餐没有妹妹在他身边的饭。 　　学校食堂三层高。林父林母到一层给他买的土豆红烧肉盖饭，算打包费16元。 　　老实讲，学校这边的饮食还是很人性化的。不仅有学校自营（虽说也是被分配给的餐饮公司）的大食堂档口，物美价廉。也有招租进来的第三方小档口，小到包子和粥，大到米线鱼锅，应有尽有。 　　而且林华听父母讲，食堂里的小档口“——为您自动接单了，请尽快处理。”的声音总是络绎不绝，看起来应该是可以点食堂小档口的外卖，会有工作人员送到公寓楼一层大厅的样子。 　　这可真是好消息，省着劳心费神去挤食堂了。 　　土豆红烧肉盖饭的味道也不错，米粒饱满，有校外小餐馆的水平。土豆软嫩，猪肉细腻，分量对半分，饭盒里店家还附赠半只卤蛋。 　　但是...... 　　林华还是开心不起来。 　　高远，杨云。 　　为什么他本可以幸福美好度过的高中住宿生活，要与这样的室友住在一起啊。 　　而且还是开学第一天，住他宿舍里的两个人就起了冲突。假如不是班主任董月老师碰巧过来，只怕早已经打起来了。 　　唉。 　　林华叹口气。 　　那两人，杨云面冷心热，可到底是一副混混模样。 　　至于高远...... 　　他刚刚来宿舍报到的时候，强盗般的换床举动就把林华震慑得目瞪口呆。 　　用自私自利都不足以评价这高远了。 　　不是。 　　他来的学校，是宁州市第一中学，那全西江省最好的高中（之一）吧？ 　　既然是的话，这两位究竟是怎么考到四百四五十分的啊...... 　　即使考虑配额生的名额，配额生的硬性条件也是最多依着统招分数线降分二十分录取而已。 　　换言之，四百八十分的中考试卷，不考到四百三十分以上，任谁都是想进宁三读书的门都没有。 　　都说近些年，全省的优质生源都被宁州三中，宁州一中，宁州工业大学附属高中抢走了。 　　再看看高远和杨云的样子—— 　　林华想不明白。 　　这究竟算什么优质生源？ 　　“咔嚓咔嚓。” 　　午休时间，学生公寓里安安静静的。 　　学生大多陪着家长去食堂用午餐了，公寓里没剩多少人。公寓楼下有用过午餐的修草工，趁中午没人打扰的间隙跑到草坪里剪草，传来咔嚓咔嚓声。 　　林华的宿舍就在二楼，离草坪近。顺着声音上来的，还有浓浓的青草味道。 　　“我说——” 　　林父商量说：“咱们还是做做工作，给孩子换个班级吧？” 　　“嗯。” 　　林母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他们倒不是对班主任董月老师有意见。 　　高远走得早，简单铺好床铺，其他东西暂时不理，凌乱堆在床上就出门了。 　　林父林母没撞见他。 　　倒是杨云走得晚，与买好床垫被子枕头往宿舍里送的林父林母刚刚撞了正面。 　　林父还好，见过，有心理准备了。 　　林母见到那头璀璨金毛，那纹满胳膊，栩栩如生的青龙，精神都恍惚了一下。 　　她任海州市教育局的副局长，在教育口工作也有些年头了。这些年一直与各式各样的学校，各式各样的学生打交道，整个海州，就算是再破再烂的学校里，林母都从来没有见过杨云这副模样的......学生？ 　　这还能叫学生？！ 　　而且杨云也是过分，斜眸撇她和林父一眼，也不打招呼，径直就走了，像是全当他们是空气。 　　要不是有林父拽着她，林母可能站在宿舍门前就要把杨云叫住好好说教说教了。 　　也是林父拽了拽她的胳膊，向她摇摇头，林母才意识到这里是省会宁州，不是海州。她是海州市的教育局副局长，宁州这里的任何事情她都管不着。 　　没人会买她的账。 　　到底，离开海州，她也不过是位普普通通的学生家长罢了。 　　“爸妈——” 　　林华环顾四周，忧心忡忡的：“你们别在宿舍里讨论这种事情了，被听到了多不好。” 　　虽说目前宿舍里只有他们一家人。 　　但隔墙有耳，这二层附近宿舍住着的，可全都是他的同学，谁知道会不会碰巧隔壁也有人在。 　　而且...... 　　不提高远。 　　林华觉得杨云......他想想杨云给他的布洛芬和矿泉水，觉得杨云......至少人应该还是好的。 　　虽然杨云那金发和青龙，在整个的宁三新生里，貌似真的是嚣张得独他一份了。 　　标新立异，也不嫌丢人。 　　林华越想，越觉得那满臂青龙尴尴尬尬的。 　　“......叮咚。” 　　时间慢慢过，主教楼那里传出悠扬钟声。 　　林华看看手机，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一点十五分。 　　宁三与海三的作息时间略有不同。中午这段时间，宁三是十二点下课，十二点四十五封校封公寓楼，直到一点十五分才会再打开。 　　其中目的，想来应该是为那些想要午睡稍事休息的学生们，营造出半小时的舒适空间来吧。 　　直到这时候，林华的三位室友都没有一人回到宿舍里来。 　　除了林华，那三人谁的行李都没有整理，到处是一副凌乱景象。 　　“唉。” 　　林华又是叹口气。 　　之后的住宿生活究竟怎么办才好啊。 　　林华担心着，被父母搀扶着往主教楼走。 　　上午时间，是学校留给新生入学报到，熟悉校园环境的。下午的时间则稍显忙碌，一点半要准时到班级教室里开班会，班会过后还要到体育馆里参加入学典礼，最后去后勤领到军训服才能回宿舍休息。 　　到那时，应该也快该到用晚餐的时候了。 　　宁三校园里三栋教学楼，一学年一栋。六月高考的高三学年用的主教楼，林华他们这届新生自然按顺序顶位，二十个班级全在主教楼里。 　　“......” 　　走进教学楼的瞬间，林华觉得自己耳朵险些炸了。 　　新生们到底是心情激动的，在主教楼里东奔西走，叽叽喳喳，熙熙攘攘，让主教楼的大厅活像是热闹的菜市场。 　　大厅里侧，郑权与校长王建国站在一起，两人之间正聊着什么。 　　王建国：“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您能作为这届新生的新生家长代表，在接下来的入学典礼里讲话的。” 　　郑权笑着摇摇头。 　　他倒不怯场，而是考虑到了其他更深层次的事情。 　　郑权说：“既然新生代表和新生家长代表，在开学之前你们学校就已经安排好，他们也准备了许久，我怎么好夺人之美？” 　　大厅里声音嘈杂，完全掩盖住了他们的对话。 　　“啊，教学楼里竟然没有空调啊。” 　　秦霏用手当作扇子，扇着风，先一步走进主教大厅里面来。 　　郑梓妍他们宿舍的四人到了。 　　虽说各有各的心事。但她们毕竟是同龄人，是同班同学又是室友，坐在一起吃吃饭，说说话，聊聊天，气氛也就相对融洽了。 　　惟独......那最后到宿舍的孩子，有些畏畏缩缩的，直到现在都不愿意多说话。 　　她们宿舍四个人一齐到主教楼开班会，这孩子都是既不跟郑梓妍她们走得太近，也不离开太远，一直是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比郑梓妍一年前初到海州三中时都要......害羞？ 　　大概是这样的感觉吧。 　　苏茜说：“我记得入学须知里面，介绍学校教室里面有安装空调的。” 　　“......那个。” 　　郑梓妍的关注点不在空调上：“咱们宿舍的事情，要不要和班主任老师说说看？” 　　“当然要说！” 　　秦霏理直气壮：“那东西要是一天二十四小时响着，精神再正常的人都能给逼疯了！” 　　“......” 　　缀在她们后面的女生微微抬了抬眼。 　　“——哗。” 　　就在这时。 　　喧嚣的主教楼大厅，静了一瞬，感觉就像是世界被按下暂停键。 　　郑梓妍下意识回头去看。 　　“嗒。” 　　大厅里静得连进来那人的脚步声都清晰可闻。 　　郑梓妍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 　　杨云自知气氛不对，稍显不自在地伸手压了压自己头顶的遮阳帽。 　　遮阳帽，超大帽檐款。午休时间有限，杨云买不到男款，只好退而求其次，买了这只带着蝴蝶节的。 　　可惜，遮阳帽虽大，还是有两缕金黄得发白的发丝没能被遮阳帽遮住，缀在他鬓角那里。 　　他那满臂青龙倒是被黑色冰袖遮住了，只露出了“一丢丢”火焰龙珠。 　　“那男生——！” 　　王建国一搭眼就认出了他。 　　王建国个头不高，脑袋有些谢顶。早些年是教高中物理的老师，后来转做政工主任，才一步一步到现在的宁三校长的。 　　“你过来！” 　　王建国沉声，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 　　杨云默了三秒，这次没有不理人，径直走到了王建国跟前。 　　大厅里的新生全都自动自觉给他让出路来，躲得远远。 　　王建国抬头看看他，点点头：“行，以为穿个袖套，戴个帽子我就认不出你了？” 　　“......” 　　杨云不吭声。 　　“哪班的，叫什么名字，初中哪所学校的？” 　　王建国问。 　　“......” 　　杨云还是不吭声，偏偏头，侧眸看看旁边的班级分布图，竟然自顾自往一层的高一六班去了。 　　我靠。 　　不远处的林华嘴角扯扯。 　　那可是校长！ 　　校长旁边站着的还是那位来视察工作的宁州市委书记，这老哥还能不能再拽一点了？ 　　“——你站住！” 　　郑权没说什么。 　　王建国吼出声，动了真火。 　　他教书这么些年，就从没有见过这么目无尊长的学生！ 　　杨云仍然不为所动，全当王建国的吼叫是耳边风。 　　王建国气炸了。 第418章 四百一十三章 校规，校规 　　气氛凝固。 　　不理目瞪口呆，像是已经石化的新生们，主教楼一层大厅这里还在动的，就只有杨云和宁州市第一中学校长王建国了。 　　王建国：“......” 　　王建国的脑神经一跳一跳的，咬着牙。 　　这金毛，实在是太乖张了！ 　　根本就是在明目张胆地蔑视学校啊！ 　　杨云不急不缓地往高一六班的教室走，云淡风轻。 　　大厅里其他新生，也像是被杨云这样拽上天的同学吓到了。随着杨云往高一六班的教室走，新生们纷纷给他让出道路来。 　　“哒哒！” 　　王建国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紫，迈大步，跑两步两步挡到杨云跟前。 　　正正好好把杨云挡在走廊外面。 　　“我和你说话呢，没听见么？” 　　王建国质问他。 　　“......” 　　然而，杨云还是与刚才同样，就这么抖了抖肩上背包，径直从王建国身边直接走过去了。 　　王建国：“......！” 　　教书这么些年，他何时被学生这样无视过？ 　　杨云只给王建国留了一个背影。 　　“你是不是听不明白人说话？！” 　　他看着杨云，看着杨云头上那顶欲盖弥彰，藏着金毛的遮阳帽，是越看越气，气得肺都疼痛起来。 　　那新到任的市委书记郑权，可就在这里看着呐！ 　　王建国追上来，抬手，要把杨云头顶的遮阳帽摘下来。 　　刹那。 　　杨云的身体顿了，又动了。 　　他以极快的速度转身，手指捏成爪奔着王建国的手腕就抓过去了。 　　卧槽。 　　周围的新生全都吓傻了。 　　他想干什么？殴打校长吗？！ 　　郑梓妍和室友们停在主教楼入口处，远远看着这边的骚动，人都看呆了。 　　万幸。 　　杨云似乎是在短短半秒间改变了主意。 　　应该也是觉得影响不好吧。 　　他将抓出去的手握成拳头，沿着手臂微微后撤，做出格挡姿势。 　　王建国摘帽的手，被他挡住了。 　　但王建国的身手也是矫健。一手被挡住，另一只手顺势就捋上去，把杨云的遮阳帽摘了。 　　没了遮阳帽。 　　杨云还是那个杨云，那一头金毛，璀璨明亮，晃得就像是电灯泡。 　　而金毛下—— 　　“......” 　　他的眼睛，稍微向上吊起。额头因为如此抬眼的缘故，皱出几道浅浅的纹来。 　　眼神冰冷，寒意凌然。 　　王建国问：“怎么，你这眼神，还想打我不成？” 　　杨云短暂地握紧拳头，青筋突起，最后又平复下去了。 　　“你不认识我？” 　　王建国又问。 　　杨云：“我认识你做什么？” 　　“......” 　　王建国被呛得几秒说不出话，尽量平复心态：“好，好，我先自我介绍，我是这所学校的校长王——” 　　“哦，王校长，有什么事吗？” 　　王建国连一句完整话都没说完。 　　“......” 　　这他妈根本就是跟刺头！ 　　王建国心里暗骂。 　　“什么事？”王建国耐着脾气，抬手指指杨云的璀璨金毛：“入学须知没读过？校规没读过？” 　　“读过。” 　　杨云答得干脆。 　　王建国：“那你还问我什么事？” 　　“校规第三条：在校期间，男生不得染发，留长发，不得穿着奇装异服。你自己说说看，你有什么问题？” 　　“啪啪啪。” 　　谁想杨云竟然给他鼓起掌来：“校长，您真厉害，咱们学校七大项，37条校规竟然能记得这么准确，一字不差，厉害厉害。” 　　“嗯？” 　　王建国一时间没有搞清楚这杨云的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但校长先生——” 　　杨云说：“女生不烫发，不留披肩发，不染发，是学校校规第三条的后半段，没错吧？” 　　王建国忽然感觉到一丝不妙。 　　只见杨云懒散的抬起手，大拇指向后点点：“那边的两个，您看是不是也该一视同仁？” 　　“哈？” 　　郑梓妍懵了。 　　杨云指的是谁？ 　　不就是刚走进主教楼的郑梓妍和苏茜么。 　　王建国顺着杨云的手看过去，脸色当即就黑了。 　　不远处的郑权眯了眯眼睛。 　　“咳咳。” 　　王建国咳嗽两声：“你这观察力倒是怪敏锐的么。” 　　杨云面无表情。 　　王建国紧接着厉声：“但你的观察力也敏锐不到哪里去！她们俩，搭眼就能知道发色是天生的，你呢？” 　　郑梓妍银发赤瞳，肌肤都是透白的。而苏茜金发碧眼，完全是遗传自爱尔兰的母亲。 　　拿其他同学的样貌给自己当作挡箭牌，一时间这金毛学生的形象在王建国的心里几乎要恶劣到极点。 　　杨云：“那校长您怎么搭眼就知道我的发色不是天生的呢？” 　　“我——” 　　王建国：“黄皮肤，黑眼睛，顶着头金毛，你跟我讲是天生的？！” 　　杨云耸耸肩：“我也没说一定是天生的。” 　　王建国一口气被憋得闷在肺里，要疼炸了。 　　杨云玩世不恭的表情渐渐正了：“而且我国哪条法律规定我国公民不可以烫发染发了？” 　　王建国：“法律是法律，校规是校规，你既然来我们学校读书，就得守规矩——” 　　“法律是法律，校规是校规？” 　　杨云呵笑：“那王校长，您可真是厉害了。” 　　他说：“根据我国宪法第37条规定：我国公民人身自由不受侵犯。禁止非法拘禁和以其他方法非法剥夺或限制公民的人身自由。” 　　“头发是我国公民人身的一部分，是由我国公民自己自由支配和控制的。学校的校规难道要大于宪法么？” 　　“——你！” 　　王建国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杨云又说：“而且我国宪法第五条规定：一切法律、行政法规和地方性法规都不得同宪法相抵触。所以这校规，呵呵。” 　　“校规这种东西，说到底是你们罔顾法律，磨灭人性，只要求学生整齐划一，全都变成一个个提线木偶，方便你们这些领导管理，折磨学生的刑具罢了！” 　　杨云的声音冷冷清清：“如果你要强推，可以，那就不论天生也好，不天生也好，全都应该一视同仁染成黑的。” 　　“像那边白头发的女生，按照校规，得染成黑色吧？按照校规，不能留披肩发，你们是不是还得勒令她出校剪成短发再回来？！” 　　“如果可以因为特殊原因给特例，特别对待，那这校规根本就是一坨狗屎！” 　　“......” 　　杨云每说一句话。 　　王建国心里那炸药桶都像是被多加一把火。 　　主教楼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 　　死一般的寂静。 　　寂静到杨云说得每句话，郑梓妍都听得清清楚楚，如重锤一般一下一下敲在她身上。 　　杨云说到最后，郑梓妍已经眼泛泪花。 　　“梓妍？” 　　苏茜碰了碰她的胳膊。 　　“没，没事。” 　　郑梓妍抽抽鼻子，说着自己没事，身体却是在颤的。 　　银发，赤瞳。天生如此，她能有什么办法？ 　　“叫你家长过来！” 　　王建国心里的火药桶是终于炸了。 　　“校长——！” 　　突然传来声音。 　　“嗒嗒。” 　　一层走廊尽头，伴随着嗒嗒的高跟鞋踩地声，闪过来一抹白色身影。 　　“校长。” 　　董月急刹车停在王建国身前，把杨云挡在身后，气喘吁吁：“校长，他是我班学生。” 　　像是一盆冰水浇在炸药桶上，暂时灭了。 　　几分钟前，她还在班级里准备班会的相关事项。 　　谁想大厅里面的骚乱过于激烈，就是隔着层班级木门，董月都听得清晰。 　　再仔细听听，那发表自由宣言的不就是她班级里那只金毛么？ 　　我的天！ 　　这董月哪能不赶紧过来。 　　一时间，整个大厅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董月身上。 　　“校长，您放心，这事情我来处理，一定能处理好。” 　　说完，董月抹抹头上的汗，也不待校长王建国说话，直接拽住杨云的手腕就往外面走。 　　“高莹！” 　　董月回头看看跟她出教室的班级助理高莹，说：“你先组织同学到教室里等着，我马上回来。” 　　——————这是感冒分割线—————— 　　董月的嘴角，忍不住地扯动了好几下。 　　凭良心说。 　　杨云这孩子，买了遮阳帽带着，没说顶着自己的摧残金毛直接来参加班会，已经算得上很听她的话了。 　　这点，董月还是很欣慰的。 　　虽然，她的原话，是让杨云找家理发店，要么染黑，要么剪了...... 　　唉。 　　董月叹口气。 　　怪就怪杨云给她的话打了折扣，然后还被校长王建国当场逮住吧。 　　“上车。” 　　董月松开手，拍了拍杨云的胳膊。 　　“上车？” 　　杨云被董月抓住手腕，一路走到学校停车场，直到现在都没有弄清楚情况。 　　“上车。” 　　董月的声音有些冷了。 　　停在杨云面前的，是辆别克君威。与董月身穿的西服同样，车身钢琴白烤漆，哪里都是干干净净的。 　　“嗡。” 　　董月不再管杨云，自顾自开门上车。 　　“......” 　　杨云微微一顿，看着自己高中班主任老师的身影半秒，最后还是跟着上车了。 　　“嗡！” 　　董月一脚油门开出学校。 　　时值下午，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期，但宁州内城这边的街道还是有些拥挤，车水马龙的。 　　“去哪里？” 　　杨云没能沉默住，开口问。 　　“理发店。” 　　简简单单三个字。 　　董月的声音，不温不火，也不冷不清，就不高不低，平平淡淡地陈述事实。 　　“......咔嚓。” 　　杨云连思忖都没有思忖，明明董月还在四十迈压着限速开着车，他却伸手直接去拉车门了。 　　“——咔嚓。” 　　可惜，门锁死，杨云就是想跳车都做不到。 　　“停车。” 　　杨云的声音冰得吓人。 　　后视镜里，董月见杨云脸上的表情实在难看，眉头紧出深沟，搭配那头已经炸毛的金黄头发，活像即将发狂的野狗。 　　董月摇摇头，不管，继续开车。 　　“咚！” 　　杨云一拳砸在前边驾驶座的椅背上，吼：“我让你停车！” 　　杨云这拳砸得有多重？ 　　董月就是隔着厚实座椅都觉得自己脑袋震了下。 第419章 四百一十四章 一物降一物 　　“嘭！” 　　理发店的门是被撞开的。 　　声响巨大，吓得在门旁边位置理发的魏莱心脏都停了半拍。 　　瞬间，周围四五个理发师都暂时停下手里的活，一齐看向门口。 　　魏莱在余光里，瞥到头璀璨金毛一高一低，面无表情飘过。 　　“吱呀。” 　　紧跟着金毛进来的，是位身穿白西服的年轻女士，嘴角克制着不往下扯，看气质就很像是老师。 　　应该说凡是从事教师行业的人，身上总会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因为父亲魏校长的缘故，魏莱自小就与各式各样的老师打过交道，对上述这点是有着特殊感觉的。 　　那—— 　　不用想了。 　　那挺着璀璨金毛的一米八大个，就是学生，还穿着隔壁宁州市第一中学的校服呢！ 　　是宁一的学生啊...... 　　“哎，姐姐，你怎么来了？” 　　魏莱思绪正翻飞的时候，理发店的年轻店主应了上去。 　　“给他理理头发。” 　　董月朝着杨云扬扬下巴：“头发不过鬓角，颜色染成黑的就行。” 　　“......” 　　那杨云进来理发店，就往里面走了三步。随后停下来，面色不善，全然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势。 　　“呃......” 　　年轻店主看看杨云的金发，尴尬了：“姐，你学生？” 　　“哼。” 　　杨云一声轻哼别过头。 　　得，还是个问题学生。 　　魏莱心想。 　　希望他不要是与郑梓妍一个班的吧。 　　录取魏莱这孩子的学校，是全省录取分数最高的哪所宁州市第三中学。 　　某种意义上讲，宁州市第三中学与宁州市第一中学是近邻。快走的话，步行约莫十分钟就可以互达。 　　好多时候的好些活动，这两所高中都是联合举办的，算得兄弟学校。 　　但是...... 　　讲道理，时至今日，魏莱依然对郑梓妍被她们初中那黝黑家伙抢了宁州市第三中学配额生名额的事情耿耿于怀。 　　只差一点点。 　　只差一点点，她们就能延续初中时代的友谊，继续做高中同学了！ 　　别看她们之间的距离只需要短短十分钟的步行。 　　这种事情，到底没有她们共处在同一所校园里方便啊！ 　　魏莱今天，掐着宁州一中午休放学的期间，打电话给郑梓妍，想约她出来一齐用口午餐，聊聊学校的事情，室友的事情，都被郑梓妍给婉言拒绝了。 　　“魏莱，那个，我室友找我想一寝室去用午餐......咱们晚上再说吧？” 　　在电话里，郑梓妍是这样拒绝的。 　　魏莱哭腔：“呜哇，郑梓妍你好狠的心呐！喜新厌旧啦！” 　　瞧瞧，看看，连郑梓妍这样软软白白的孩子都开始学会拒绝人了。 　　魏莱挂电话的时候，手机对面隐隐约约传来郑梓妍室友的声音：“诶诶，梓妍，打电话的是谁，是谁，男朋友吗？” 　　“......” 　　魏莱是真的气啊。 　　再者，对于宁州市第一中学与宁州市第三中学这两所学校来说。理科向来是宁州三中的强项，回回高考时候的高考状元和理科状元都是宁州三中的学生出的。 　　而郑梓妍“不得不去”的宁州一中，相比宁州三中，理科暗弱，只有文科能力压一头。但即使如此，也不是说次次高考的文科状元都能落到宁州一中头上。 　　所以有些时候，宁一和宁三之间的关系，也会被宁三的学生戏称为夫妻学校。 　　宁三是夫，宁一是妻。谁让宁一擅长文科，几十年前还是教会女子中学呢。 　　郑梓妍那孩子，中考成绩里，数学满点，理科综合满点，明明是更适合到她魏莱的宁州三中读书才对啊！ 　　唉。 　　事到如今，郑梓妍到宁州一中就读已然是木已成舟，魏莱就是再不甘心又有什么用呢？ 　　“杨云——” 　　董月看着杨云：“这家理发店是我亲堂弟开的，用不着你花钱。” 　　她说：“我也不在这里给你施加心理负担。我就在外面车里等你，你那头金毛，给我处理得‘完完全全’见不到了，再出来找我！” 　　“——吱。” 　　董月推门离开了。 　　留理发店里店主小哥哥和杨云相视无言，尴尴尬尬。 　　“所以......” 　　董店主试探着说：“咱们是先......是剪发，还是染成黑的？” 　　之前怎么讲的来着？ 　　杨云就站在距离理发店门口三步远的位置，面色不善，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模样。 　　现在董月离开，杨云仍然如此。 　　“......” 　　啊啊啊。 　　董店主心说，怎么他家堂姐最近几年带的两届学生，全都有这么个性鲜明的刺头啊。 　　那杨云斜着身子往门口一站。 　　个子很高，肩膀很窄，表情很拽。金发飘逸，青龙嚣张，怎么看都像是混社会的渣滓。 　　这副样子，就是有堂姐停在门口，董店主也根本不敢强迫他。 　　“我说......” 　　董店主心里苦。 　　就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他家理发店门前至少已经路过三四位准顾客了。 　　什么叫准顾客？ 　　就是原本有理发意愿的客人，已经走到他家理发店门口的客人，透过玻璃窗往里面瞧瞧，见到杨云“混混”，怔怔之后全都扭头离开了。 　　这可全都是生意啊！ 　　“嗒。” 　　杨云终于动了。 　　他看魏莱旁边的座位没人，直接径直走过来坐下。 　　与魏莱擦肩而过。 　　真擦肩。 　　杨云的胳膊撞到魏莱的肩膀，给魏莱连人带椅全都转了圈。 　　幸好给魏莱理发的理发师，这时候正好去换剪刀，没有任何锋利物挨着魏莱的头发。 　　否则...... 　　魏莱下意识抬头去看，与杨云心情不好，冰冰冷冷的视线对到一齐。 　　魏莱见到了杨云的正脸。 　　有一说一。 　　杨云的脸还是有点帅的。 　　只可惜被他头顶炸毛像是鸡窝的金黄头发全毁了。 　　“哼。” 　　杨云一声轻哼，与魏莱的视线错开来，不再理她。 　　不是。 　　魏莱呆了。 　　这人的素质到底是怎么回事，撞了她，最后连声道歉都没有？ 　　说起来，为什么魏莱会在宁州？ 　　唉，还不是因为两所学校“自古以来”的连襟关系，宁州一中开学报到，宁州三中比着开学，报道日就比宁州一中迟了一天。 　　魏莱想见见郑梓妍，就说通父亲魏校长，一家人提前一天来宁州歇脚了。 　　“老板，这......” 　　理发店里还有其他闲着的理发师。他们看了看杨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来吧。” 　　董店主叹口气：“同学，咱们先去洗洗头发吧？” 　　“不用。” 　　杨云的声音还是冷的：“我也不想浪费你们时间。我就两点要求，发色不动，发型不动，剩下随你们来？” 　　那剩下还随我们来什么？！ 　　董店主是真的无奈了。 　　他有点胃疼，翻出手机，打电话：“姐，你还是进来吧，我真没办法了。” 　　杨云腾地一下站起身了。 　　“唔哇！” 　　杨云甩胳膊的时候，又打到了魏莱的肩膀。 　　这次的魏莱可没有刚刚那么好运。她转圈圈，理发师的剪刀正正好好就贴着她的鼻尖划过去了。 　　魏莱感觉到一丝丝痛。 　　“咚！” 　　这会开门的声音比刚才还大。 　　董月是一脚踢开门的。 　　我的妈啊，我家店的门啊......董店主表情没变，心里早就泪流满面。 　　他家堂姐和小时候根本没变，真实面目根本还是那副暴躁脾气！ 　　“杨云！” 　　董月一声吼。 　　“......” 　　杨云安静了。 　　事实证明，一物降一物。 　　许是因为董月一直没有义正言辞地批评他，也许是因为董月最开始在学校里的处理方法是温和的，给他钱让他出校门去买冰袖遮遮纹身。 　　虽说，董月说过那钱算是借给他的...... 　　但至少，杨云对班主任董月老师态度，可要比对他们宁州市第一中学校长王建国的态度好多了。 　　“我带你来这，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让你来添乱闹事的！” 　　董月呵他。 　　“学校不多事，我也不用在这里添乱！” 　　杨云顶她。 　　“你还知道自己给店里添乱了啊！” 　　董月：“不提学校，从刚才开始你就在一直一直地给我，给你的班主任老师添乱！” 　　“我——” 　　杨云刚蹦出一个字。 　　董月直接打断他：“中午，我没训你吧？没骂你吧？我给你钱，也没让你出去洗纹身吧？” 　　“我没直接找你家长来学校，已经是对你好说好商量，对你足够客气了！” 　　杨云的声音渐高：“什么客气？装什么假惺惺？！你不喜欢我，觉得我是麻烦，可以啊！去找那些官僚把我换走啊！” 　　“放屁！” 　　董月双臂环抱：“你到了我的班，除非你家长做工作把你调走，否则我就是你的班主任老师，你就是我的学生！” 　　“说我假惺惺？那你装什么装？我就不信哪个中考四百五十五分的学生，中考作文写父爱伟大被收录中考优秀范文里的学生，能是目无尊长的混蛋，能是混日子混出来的！” 　　卧槽。 　　魏莱捂着鼻子，又呆了下。 　　就他？ 　　就这金毛？ 　　考四百五十五分，比那他们初中，初中游手好闲玩两年，初三拼命考进宁州市第一中学的林华林大才子还要离谱啊！ 　　（画外音——林华：嗯？你有意见？） 　　言归正传。 　　杨云的表情终于是有剧烈的波动了。 　　自始至终，直到刚才，杨云不论是面对任何人，情绪如何变动也好，还是语调升高也好，甚至是因为上下铺问题和宿舍同学高远大打出手也好，杨云的眸子都是冷的。 　　漠视任何人，全当自己是过客。 　　而现在。 　　杨云渐渐睁大了眼眸：“你查我？你竟然查我？！” 第420章 四百一十五章 金毛黑毛，欲盖弥彰 　　宁州市第一中学，高一六班的教室里。 　　熙熙攘攘，叽叽喳喳。 　　班级助理高莹拿着班会资料站在讲台上组织秩序。 　　然而...... 　　不出意外，除班级里那些文文静静的学生外，整个的高一六班就没有谁听高莹的话。 　　班会内容说不到两句，班级秩序就已经崩了。 　　美好的高中生活即将拉开序幕。 　　这些懵懂躁动的孩子们，全都在趁着初次见面的机会熟悉彼此，有着说不完的话，哪里有空理只比他们大一岁的高莹。 　　高莹强调几声安静到最后，早已经委屈得要眼泛泪花。 　　“嘿，班助。” 　　那坐在讲台正前面的学生更是过分，语气调戏：“我问个事，你有男朋友吗？” 　　“嘭！” 　　就这时。 　　高莹着实有点不知所措的时候，教室的门被人推开了。 　　力气之大，门砸到墙，嘭的一声。 　　校长王建国面无表情地走进教室，站在门口。 　　“一整个走廊，就属你们班级最乱，最吵！” 　　王建国看着讲台上的高莹。 　　高莹含着泪向他尴尬笑笑。 　　王建国发脾气：“你们班主任是谁？他人呢？！” 　　“......” 　　教室里瞬时变得鸦雀无声。 　　王建国个子不高，微微挺着将军肚，头顶头发稀疏，看着就很有领导架势。 　　再者刚刚王建国在主教大厅还与那金毛混混冲突一阵，恰好在场的学生谁不知道他是校长王建国。 　　“校长，班主任老师她——” 　　新生没人回答，高莹正要说话。 　　“哦，是董月老师的班吧。” 　　王建国倒是自顾自地说了。 　　新生刚刚入学报到，王建国可能没办法精准地将班级与班主任老师对号入座，却不可能记不住那几位“特殊学生”。 　　尤其是像郑梓妍这样容貌特殊，他们学校分班时候还因为她特意开过会讨论的优等生。 　　王建国搭眼就见到坐在教室最右边角落，两面围墙，将自己完完全全隐藏在阴影下的郑梓妍。 　　郑梓妍乖乖巧巧坐着，美得像画。 　　到底是郑书记家的孩子，成绩好，家教也好呐。 　　王建国感慨着点点头。 　　既然她在这儿，那这里就应该是董月老师的班级了。 　　说起来，郑梓妍那孩子......应该是没有办法应付阳光的吧？ 　　王建国想想，心里有了较量。 　　倒是提起董月老师，王建国总是忍不住想到之前在主教大厅，与他起冲突的那只金毛。 　　啊...... 　　王建国微微叹口气。 　　与学生起冲突，争执那么久，在新任市委书记郑权那里出了丑，王建国现在是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掉价。 　　“行了，你们初次见面，有些兴奋也是正常的事情。” 　　王建国情绪尽量平稳：“但你们毕竟都是成年人了，能考进咱们宁州市第一中学也应该都是各初中的佼佼者，就是再兴奋的事情也该克制。” 　　“在你们班主任老师回来前，先安静上自习吧。” 　　嗒。 　　哒哒。 　　教室里的沉寂一直维持到王建国皮鞋踏地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我说。” 　　郑梓妍附近四张桌，坐满她们一宿舍四个人。 　　因为新生们是先到宿舍报到入住，后到教室开班会的缘故，教室里的座位目前大多是按照一宿舍四个人，一宿舍四个人这样分开的。 　　郑梓妍她们宿舍最后来的那弱气孩子，思来想去，最后还是与郑梓妍她们坐在一起了。 　　弱气孩子声音弱弱地提出意见：“我觉得......刚开学就给班主任老师添麻烦，有些......不太好吧？” 　　“那种声音，戴隔音耳塞的话，应该也不是不能忍受。” 　　她生怕会给班主任老师留下坏印象。 　　郑梓妍不说话，默默听着。 　　苏茜和秦霏的意见倒是完全统一：“没什么好不好的！” 　　“曼曼，咱们是来学校读书学习，不是来学校受罪的。” 　　秦霏拍拍她的肩膀，说：“那声音从中午十一点开始响，到下午咱们离开宿舍都没有停，嗡嗡嗡绝对算得上噪音了！” 　　秦霏即使现在回想也还是觉得很气。 　　楼顶的嗡鸣噪音，秦霏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响，总之是从中午十一点开始，一直响到午休结束，她们离开宿舍去开班会都没有结束。 　　其噪音之吵闹，就是苏茜那孩子拿出目前民用最顶级的降噪耳机戴上，降噪拉满，最多都只能将它削掉一半。 　　哪怕是在此基础上放音乐，背景乐也会被染上抹不掉的“嗡——”。 　　这情况。 　　别说午睡缓缓乏，就是谁想待在宿舍里闭目养神休息休息都别想休息好！ 　　仅仅是午休的短短一个多小时，郑梓妍她们三人的精神就遭到了极大的侵害。 　　就是最后来宿舍的张曼曼，也是靠着棉花团沾水塞耳朵，才勉勉强强躺着眯了会。 　　精神状态同样不佳。 　　“可是——” 　　张曼曼抬抬眼，声音依旧弱弱，说出两个字，最后又没有动静了。 　　她们离开宿舍，来主教这里开班会的时候。 　　“住612宿舍的是你们几个？” 　　正巧公寓楼的保洁阿姨来六楼打扫卫生。 　　保洁阿姨讲的宁普话，郑梓妍勉勉强强能听懂。 　　保洁阿姨看着四位姑娘面色疲倦，竟然自顾自地笑了笑，随后又奇怪地哀叹口气：“唉，你们住612宿舍，可真是中奖了哩！” 　　中奖？ 　　中什么奖？ 　　楼顶的噪音？ 　　班会时间要到了，郑梓妍她们没有空与保洁阿姨多聊。 　　可是...... 　　张曼曼想，假设被保洁阿姨称为中奖的就是她们宿舍的楼顶噪音，那这件事情，恐怕根本就没有办法解决了。 　　“吱呀。” 　　教室的门又被推开。 　　董月走进教室。 　　高莹如蒙大赦，赶忙把讲台让给高一六班真正的主。 　　“哒。” 　　高跟鞋的鞋跟，与木制讲台相接触，发出清脆声响。 　　教室里彻底沉寂下来。 　　“......” 　　董月等待足有十几秒，门外站着那人都没有走进教室来。 　　为什么知道门外站着人？ 　　时间已经接近下午。 　　太阳斜射，眼看着就要化作夕阳，将门外那人映出影子来，照在教室里，抻出很长。 　　“进来。” 　　董月催。 　　“......” 　　董月催过没多久，欣长的影子动了。 　　郑梓妍定睛。 　　走进教室的，不就是之前在主教大厅与校长王建国起冲突的杨云么？ 　　此时的杨云那金发已经消失不见，换成了乌黑头发。 　　“呵呵。” 　　高远嘲讽般地呵呵笑了声。 　　顷刻间。 　　于是因为有高远带头的原因，教室里的沉寂被打破，小声此起彼伏，而且愈来愈清晰了。 　　“......” 　　杨云的肩膀紧缩，双拳握实了。 　　一对对目光向他凝视，一张张只觉得他讥讽好笑的面孔在对着他。 　　“嘿。” 　　杨云怔了下。 　　他紧缩的肩膀被董月拍了下。 　　杨云回头去看。 　　董月指指教室后面的空座，说：“你先坐那里吧。” 　　像之前说过的那样，在高一六班的教室里，学生大多是按照宿舍室友来四人抱团坐在一起的。 　　但唯独高远、杨云、林华、苏遥的一栋112宿舍例外。 　　高远坐在讲台的正前方，身上烟味重，周围几乎要成为真空地带。林华苏遥隔着高远后面两桌坐在一起，简直成了散装—— 　　“嗯......？” 　　董月眨了眨眼睛，又多看了两眼林华和苏遥。 　　之前在宿舍里，她忙着处理杨云高远间的矛盾，都没怎么注意到林华和苏遥。 　　而现在，她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两人清清秀秀的，实在像是......实在有些像是姑娘。 　　唉，可能是今天的烦心事太多了吧？她现在看谁都希望对方能是乖巧听话的好学生。 　　董月摇摇头，不再想这方面的事情，把杨云暂时安排到后面空座去了。 　　她班的杨云，本来就已经算是强扭的瓜了，她可不希望开学首日就激化矛盾。 　　“嗯。” 　　杨云点点头，往教室后面走了。 　　全班级，除了高远，几乎所有学生的视线都在跟着杨云走。 　　郑梓妍也忍不住将目光落到杨云身上。 　　凭良心说。 　　这杨云有点帅。 　　面相表情与郑梓妍的表哥，那位目前在欧洲发展的大藏衣远有三四分神似。 　　唯独那头发...... 　　咦？ 　　离的近了，郑梓妍才发现杨云头顶的乌黑头发根本就是欲盖弥彰。 　　应该是戴的假发吧？ 　　郑梓妍能见到高远脖颈那里露着几根遮不住的金毛。 　　欲盖弥彰...... 　　“哗啦——” 　　拽出椅子，杨云侧身坐下时，刚好与郑梓妍对视在了一齐。 　　“......” 　　郑梓妍的眼眸，很美，像是陈酿的葡萄美酒。 　　郑梓妍的眼神，更美。 　　没有其他人那样像是看笑话般的讥讽，只干干净净，澄澈透明，像是一眼能往到底的清湖。 　　杨云怔住了。 　　她—— 　　“先坐下。” 　　杨云愣神足有三四秒钟，还是董月出声提醒，他才缓过神来。 　　董月冲学生们笑了笑：“看来大家和室友熟悉得还不错，大多都是按照宿舍坐的啊。” 　　教室里一阵稀稀落落的嘿嘿笑。 　　董月伸手在讲台上掐出一根粉笔，双指用力，捏断只剩半截在自己手里，转身到黑板写起字来。 　　黑板与粉笔摩擦，发出吱吱声。 　　董月再转过身，干练精致的董月二字就落到黑板上了。 　　董月说：“我来自我介绍一下啊。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董月，不出意外，你们未来三年的数学也应该是我来教。” 　　“董老师好。” 　　下面又是一阵稀稀落落的问好。 　　“之前呢，因为事情耽误了些时间——” 　　说到这，董月抬眸盯了杨云一眼。 　　却发现杨云这混球的注意力根本没在她这里，一直在用眼神余光偷偷往斜后方瞄。 　　瞄谁？ 　　董月顺着杨云的目光看过去，嘴角都忍不住扯了好几下。 　　“咻！” 　　董月估摸一下距离，随手一扬。 　　“嗯？” 　　紧跟着就有根粉笔头，快准狠，直直地打在杨云的脑门上。 　　杨云懵懵回来视线。 　　董月瞪他：“听课！” 第421章 四百一十六章 人不可貌相 　　不理中间过程。 　　班主任董月带着杨云在宁州市里一来一回，到底是耽搁了不少时间。 　　董月原本的打算，是组织班级同学做自我介绍。让她认识认识学生的同时，也让其他同学们都熟悉熟悉。 　　可现在...... 　　进程推着人走，容不得些许喘歇。班会结束后，紧跟着就是入学典礼，董月哪里还有时间来安排自我介绍。 　　“下面——” 　　董月解决掉杨云溜号，手指搓了搓花名册，崭新纸张被抖得哗啦作响：“该我认识一下大家了。这样吧，时间紧迫，自我介绍留到明天，先按学号点名。” 　　呼。 　　坐在教室最后的郑梓妍，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 　　老实说。 　　即使有海州三中那短短一年的初三生活作为铺垫，郑梓妍这孩子仍然是不善于面对太多陌生人的。 　　尤其，是自我介绍这样的事情。 　　被班主任老师点到名字，然后迎着所有陌生同学的视线走向讲台。 　　郑梓妍仅仅是想想，就忍不住颤抖。 　　再想想一对对目光向她凝视，目光下一种种想法因为她而议论纷纷，郑梓妍的心更是像跌入谷底般沉闷。 　　她不喜欢成为焦点。 　　“郑梓妍。” 　　“......” 　　“郑梓妍？” 　　“啊......到！” 　　郑梓妍愣神了。 　　直到班主任董月第二遍点她名字的声音落下，郑梓妍才意识到董月是在叫她。 　　学号按成绩排列。班主任董月老师第一个叫她，也就是说她的中考成绩是全班最高的了？ 　　郑梓妍没有料到这点。 　　于是。 　　郑梓妍再次体验到了什么叫做众目睽睽之下。 　　教室里，不论坐前面的，后面的，还是郑梓妍周围的，好些同学都转过头来看她。 　　郑梓妍的容貌到底是异于常人的嘛！ 　　一时间，郑梓妍紧张得肩膀都开始缩紧，膝盖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僵硬，她双手落到膝盖上，下意识捏紧裙摆。 　　“啪啪。” 　　董月拍拍手，把所有同学的视线又拽了回去。 　　郑梓妍心情松松，被解了围。 　　可谁想董月微微一笑，说：“说起来，近几年的中考是全省统考，高中也是全省招生的吧？” 　　“嗯，对。” 　　郑梓妍不明所以，跟着同学点头。 　　董月又说：“所以咱们省的中考理科状元，今年可就在咱们学校，在咱们班呢。” 　　“......” 　　郑梓妍的脑袋在瞬间就疼起来了。 　　理科状元？ 　　学生们议论纷纷。 　　中考的社会影响力，毕竟不如高考。少有哪家新闻媒体会特意在放榜的时候，发布单科状元的报道。 　　最多报道报道状元探花榜眼，也就算是尽职尽责了。 　　郑梓妍数学成绩满点，理科综合成绩也是满点，放眼全省都独此一位。海州三中拉横幅报道过，可除了海州，省内其他地区的学生就真不知道了。 　　以致于之前，那些挤着去瞄看板的学生，早就在班级信息表那里见到了郑梓妍的成绩单，只是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是理科状元。 　　董月抬抬手掌：“来，郑梓妍同学，在咱们班，至少你还是应该自我介绍一下的。” 　　我觉得我不应该。 　　郑梓妍心里泛起嘀咕，犹豫着要不要起身。 　　坐她旁边的苏茜倒好，干脆利落地起身让位，毫无拖泥带水地把路给她让出来了。 　　郑梓妍幽怨地瞥苏茜一眼。 　　“嘿嘿。” 　　苏茜没心没肺向她笑笑，侧侧身，还抬手给郑梓妍竖起大拇指以示鼓励。 　　唉。 　　郑梓妍在心里哀叹一声。 　　到底还是要做自我介绍啊。 　　郑梓妍暗自琢磨究竟要说点什么才好，微微垂下头，迈起步伐，穿梭于课桌之间。 　　而道路两旁的同学，那些男生女生也好多都低下头，压低视线从侧面悄悄地观察她。 　　虽说，现在的情况是时间紧任务重。 　　但对于班主任董月老师单独让郑梓妍做自我介绍的安排，大多数学生还是没有意见的。 　　郑梓妍的颜值有多高？ 　　高到即使穿着区区学校制服这样普通的衣服，都显得有股仙气。 　　再加上银发赤瞳的异样美，数学物理化学全满点的超高成绩，以及随着郑梓妍行进间隐隐约约散发出的，那种足以被称之为优雅的气息。 　　有这样的美人做同学，看着就很赏心悦目嘛！ 　　“喂喂，理科状元诶......” 　　有女生小声与旁边的室友窃窃私语：“而且她的成绩应该够宁三统招吧？怎么来这所学校了？而且还是在普班？” 　　“谁知道。可能是有亲戚在这所学校里吧？” 　　郑梓妍：“......” 　　教室里极静，你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就是再微弱，她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啊。 　　算了。 　　郑梓妍并不想计较这种小事。 　　讲台已经近在眼前。 　　郑梓妍还记得，自己初到海州三中上学，报到那天面对与这里高度相差无几的讲台时，仅仅是垂眸看一眼，就已经觉得头晕目眩了。 　　粗略估计，明明讲台的高度只有大概十厘米，完全不可能诱发恐高症的！ 　　郑梓妍微微摇摇头。 　　那时的她，可是一点都不愿到学校里参加集体生活的。 　　她想，她现在的心境，不论如何比较，应该都要比那时胆怯的自己改善许多了......吧？ 　　“哒。” 　　郑梓妍轻轻踏到讲台上。 　　“沙沙。” 　　董月很配合地将郑梓妍的名字写到黑板上。 　　郑梓妍回过身，最开始是将目光定格在讲台上，以此来逃避那些向她探望的视线的。 　　“呼。” 　　她深深呼吸，平复心情，身心在随着呼吸渐渐变得轻松。 　　“别紧张。” 　　董月将手指搭在她的肩膀上，轻柔地按了按。 　　“嗯。” 　　郑梓妍点头，抬抬眼眸向教室里面俯视着看过去了。 　　“......” 　　该说，郑梓妍对自己高中的同班同学，大体上来讲还是满意的。 　　好学校到底是好学校。即使是分配到普通班级的学生，也大多是气质盎然，英姿勃发，在座椅上坐得笔直。 　　唯独...... 　　郑梓妍看看坐在教室后面的杨云，与杨云的视线短暂相接半秒钟不到，陡然就收回来了。 　　杨云懒散地靠在椅子上，眼睛闭闭合合，像是很困，只有视线是一直落在郑梓妍身上的。 　　哪怕眯眯眼的时候也是如此。 　　纵观郑梓妍所有的上学经历，她遇到杨云这样的学生还是第一次。 　　有初中班主任老师何妍丽的教导，在郑梓妍浅薄的意识里，凡是像杨云这样的学生，基本全都可以归类称为不学无术的混混，是一定要远离的。 　　然而...... 　　郑梓妍收回视线，看向讲台前面，紧接着却又愣住了。 　　愣到郑梓妍脸上的表情都有点维持不住，睁大了眼睛。 　　她见到了谁？ 　　“......” 　　四目相对。 　　与郑梓妍视线相接的那孩子，哪怕是与郑梓妍有着初中同班同学的关系......他被赤色的眸直晃晃地看着，一时间也有点尴尴尬尬得不知所措了。 　　他怎么可能在这里？！ 　　郑梓妍惊得说不出话来。 　　“看来咱们的理科状元有点害羞啊。” 　　董月还以为郑梓妍这孩子是因为怕生，被班级同学们的目光灼灼给吓住了。 　　哎。 　　怕生好啊。 　　是乖乖学生就好啊！ 　　——————这是感冒作者去稍事休息的分割线—————— 　　事实证明，郑梓妍的面容惊讶（惊悚），根本不是因为被同学吓到了。 　　嗯...... 　　或许讲成被同学吓到了，也没有什么错。 　　林华。 　　郑梓妍在海州三中的初中同班同学，曾经郑梓妍还是生理上男生时，那给她递情书，吓（气）得她当场晕厥的林华林大才子。 　　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高中教室里啊？！ 　　简短的自我介绍结束后，郑梓妍懵懵地离开讲台，眼神余光就在没有离开过林华身上了。 　　好在，班级里没有人注意到郑梓妍是在看着林华。 　　他们全当郑梓妍走回座位时，慢慢悠悠的步伐是因为太害羞了。 　　实际上—— 　　“砰砰砰！” 　　班主任董月老师用力敲敲黑板，再次把所有人的视线移回讲台：“大家有什么想聊的，下课再说，咱们继续点名——” 　　“2号，杨云。” 　　董月继续点名。 　　“到。” 　　杨云懒懒散散答一声，声音不高不低的。 　　有郑梓妍在前，董月点名点到杨云，似乎就没那么引人注目了......才怪。 　　方才说过，学号按照中考成绩自上而下排列。如果杨云的学号是2号，那杨云的中考成绩就应该是仅次于郑梓妍，在高一六班里位列第二了。 　　卧槽？ 　　就他？ 　　就这金毛？ 　　教室里好些学生，心里都不约而同飘过这句话，与前面理发店里的魏莱如出一辙。 　　他们真不知道杨云的成绩有这么好。 　　一个真理，不论哪行哪业，人们向来是只能记住第一，记不住第二。 　　例如提起珠穆朗玛峰，世人都知道那是世界第一高峰。可如果问世界第二高峰是哪座，恐怕就没谁能道出来名堂了。 　　那些看班级信息表的学生同理。 　　他们记得住郑梓妍是班级第一，却没有费心记下来的班级第二是谁。 　　可是。 　　这并不是他们能接受杨云是班级第二名的理由！ 　　杨云是什么样的人？ 　　染发，染成金黄。纹身，绣得满臂青龙。怼校长、怼老师、怼天怼地怼空气，嚣张跋扈的可以了。 　　班里大多数人想的，是杨云这人，成绩应该好不到哪里去。能来他们的宁州市第一中学读书，恐怕顶多是靠着配额生名额，吊车尾勉勉强强进来的。 　　可谁想—— 　　这人究竟是怎么学的啊？！ 第422章 四百一十七章 老师，别！ 　　郑梓妍绝没有瞧不起林华的意思。 　　相反，林华能在中考里考取四百三十多分的成绩，被宁州市第一中学这样优秀的学校录取，出于同班同学的角度，郑梓妍还挺替他感到开心的。 　　事实上，一节四十分钟的班级会议下来，整个班级里留给她印象最深刻的人，就只有林华和杨云了。 　　郑梓妍与林华，是海州三中的同班同学。 　　他们能在和海州相隔有数百公里外的宁州相遇，能在宁州一中相遇，能在高中还坐在同一间教室里做同学—— 　　这究竟是多么巧合的事情！ 　　郑梓妍真真想不明白林华为什么要不辞辛苦，舍近求远地地跑来宁州读书。 　　林华的父亲，是海州日报的主编。 　　林华的母亲，是海州市教育局副局长。按道理讲，林华的家在海州，以林父林母的人脉关系，林华留在海州读高中才是最好的选择才对。 　　例如海州那里唯一的省示范高中，海州市第一中学。 　　以林华的中考成绩，应该是能被海州一中的尖刀班录取的吧？ 　　她郑梓妍离开海州，到宁州读书，还是因为父亲郑权调任宁州任职的缘故呢。 　　假如父亲没有调职离任海州，郑梓妍的中考成绩即使能够达到全省最好高中，那宁州三中的分数线，恐怕也会被父亲就近安排在身边，去海州一中读书吧？ 　　“梓妍——” 　　班会结束，到主教楼背面一层后勤部取军训服的路上，走在郑梓妍身边的苏茜问她： 　　“你不会是要参加军训吧？” 　　“怎么可能。” 　　郑梓妍摆摆头：“我已经递交......总之是不需要军训了。” 　　郑梓妍不想提病例的事情。 　　“那为什么还有你的军训服啊？” 　　苏茜不解。 　　郑梓妍想想，说：“可能是因为军训服的费用已经含在学费里了吧？即使我不参加军训，军训服也应该有我那份。” 　　“哦。” 　　苏茜点点头。 　　彼时已是夕阳西下。 　　宁州一中的新生们取好军训服，还要去参加入学典礼，入学典礼被安排在了黄昏后。 　　郑梓妍撑起遮阳伞，顶着烈日最后的余晖。 　　苏茜钻进郑梓妍伞下，蹭着阴凉。 　　秦霏摇摇头，拽着张曼曼走在她们身边。 　　等郑梓妍她们班级绕道主教楼背后时，那里站着的新生早已经人山人海，浩浩汤汤了。 　　郑梓妍回回头，那林华已经隐身在人群里，见不到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转眼就溜走十几分钟。 　　军训服，以班级为单位领取。每班派出两人到后勤部室内拿班服，搬到柜台前后再由班主任老师清点数目，确认无误，就可以签字拿走，分发给班级同学了。 　　只是...... 　　后勤部老师站在柜台里面，招呼学生到里面清点军训服的模样，郑梓妍怎么看，怎么像那东京街头，深夜食堂里招呼生意的老板大叔。 　　就连同时接待“客人”的数目都很是相似，每次仅允许两个班级同时领取军训服。 　　两个班两个班地慢慢来，宁州市第一中学的新高一学年，可是足足有二十个班呢！ 　　郑梓妍站得腿有点发酸。 　　班会早结束的班级，早来领取军训服。 　　班会晚结束的班级，就只能苦苦在后面排队等着。 　　而几乎是最后到场的高一六班嘛—— 　　“老师。” 　　班级助理高莹苦苦相求：“我是高一六班的班级助理高莹，您就先让我班去取军训服吧，我们班主任老师很快就到了。” 　　排队的确是排队到高一六班了。 　　但班级真正的主事人不在，后勤部的老师哪敢给给他们发军训服。 　　万一多了少了，事情还得算到他们头上。 　　高莹讲：“我可以清点签字的。” 　　后勤部的老师摇摇头：“不行，还是等你们班主任老师来吧。哎，李老师，你们班先上来领军训服。” 　　高莹：“......” 　　“哗啦。” 　　唉。 　　林华捏了捏手里黑色塑料袋包住的包裹，颓然叹了口气。 　　看学校后勤部的状况，他想把学校误发给他的那套校服给退回去，似乎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呐。 　　他父亲不知是在哪里弄来的拐。 　　新生家长不能一直待在校园里，于是林华此时的样子，就成了左臂架拐，右手拿黑包，一步一挪累得满头大汗的模样。 　　苏遥扶着林华，听他手里的黑色塑料袋哗啦作响一路，很是好奇：“林华，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呀？” 　　“......学校错发给我的校服，要我拿来后勤部退的。” 　　明明校服是有黑色塑料袋裹着的，只要他不松手，就没人能看清楚里面的一丝一毫。 　　可听到室友问，林华的小心脏还是忍不住抖了下。 　　这里面装着的可是女式校服！ 　　要是被别人见到了，他林华可真的就出师未捷身先死，开学当天就要社会性死亡了！ 　　“林华——！” 　　班主任董月老师远远唤他。 　　班会课结束，董月吩咐班级助理高莹带着新生们先到后勤部取军训服，自己却上楼到校长室那里，听校长王建国谈话去了。 　　结果这一谈就是半小时，直到现在她才忙忙碌碌赶到自己班级跟前。 　　董月见到林华一瘸一拐的模样，说：“苏遥，你扶林华先回宿舍吧。你们的军训服，我让你们室友带回去。” 　　让室友带回去？ 　　林华与苏遥齐齐一愣，脑袋里下意识浮现出高远和杨云的模样。 　　噫！ 　　分明此时的宁州，即使午后也是酷暑难耐，林华的身体却颤了颤。 　　他说：“老师，还是不用了吧？我们等这么久，也快到我们班取军训服了。而且我还有咱们学校发错——不合适的校服需要退换呢。” 　　唉。 　　林华这可怜孩子。 　　他不提退换校服的事情还好。 　　他提了，反倒吸引董月的注意力了。 　　董月注意到林华手里的黑色塑料袋，伸手就要接过来：“退换的班服交给老师就行，你先回宿舍休息休息吧，晚饭后还有入学典礼要参加呢。” 　　等—— 　　事发突然。 　　林华仅呆呆傻傻愣神两秒钟，手劲一松，手里装着女式校服的黑色塑料袋就已经到他班主任老师董月的手里了。 　　妈，妈，妈，妈耶！ 　　“老，老，老师——！” 　　林华急了，心颤，身体颤，声音跟着颤，人这下真的傻了。 　　“没事。” 　　董月却摆摆手：“这点小事，对老师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话音落下，董月拿着林华的女式校服，就自顾自往班级前面走了。 　　“......” 　　此时林华的心情该怎么形容才好。 　　纵使他以文章见长，是今年西江省高级中等学校统一招生考试的语文单科状元，林华也不知道究竟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了。 　　他的脑袋，就如同被核弹刚刚爆炸洗礼过，完完全全一片空白。 　　他眼睁睁地看着班主任老师拿走他的校服，仅仅留给他一面夕阳下的背影，随后越走越远。 　　他想叫下班主任老师。 　　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而走到班级前面的董月，心里其实还是开心着的。 　　别管班级里那些“个性鲜明”的学生。 　　抛开学校里那俩优班，可就属她董月的高一六班随机分配到的生源最好了。 　　郑梓妍，中考理科状元，文科不弱。 　　林华，中考语文单科状元，理科虽说一般般，却也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都是好好学习的学生呐。 　　更何况，短短几小时相处下来，郑梓妍他们留给董月的形象，可都是乖巧怕事的呢。 　　想想林华刚刚语无伦次的模样，董月就忍不住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哎。 　　那哪里是什么怕生。 　　董月根本不知道自己好心帮忙退校服这事，吓得林华那孩子魂都要飞了。 　　她走到全班学生的最前面，目光扫视。 　　班级里分成男女两列，按照学号先后排序。郑梓妍站在女生最前面，杨云则站在男生队伍的最前面...... 　　大概可以算作男生队伍的最前面吧？ 　　董月扯扯嘴角。 　　那杨云说是站在男生队伍的最前面，却更像是完全游离在他们班级队伍之外。松松散散往旁边站，不知道还以为他是别的班级取完校服逛过来的闲散人员。 　　“董老师，该你们班了！” 　　恰好这时后勤部的老师叫了董月。 　　“这就来。” 　　董月答应声，招呼杨云：“杨云，过来。” 　　杨云转过头。 　　董月说：“你进去搬军训服。” 　　“......” 　　杨云没点头，也没摇头，更不说话。他听到董月叫他，只晃着身体，径直往后勤部飘过去了。 　　董月叹口气。 　　就说这杨云吧。 　　别看他染发，纹身，一副生人莫近的混混打扮，可杨云到底是学习成绩号的学生，是他们高一六班的中考成绩第二名，四百八十分卷子，拿了足足四百五十五分。 　　更何况中考过去这么久，这届学生的优秀语文中考作文，早就被收录在册，已经印刷出版了。 　　林华是满分作文，写的议论文。 　　杨云也是满分作文，写的是关于父爱的记叙文。 　　他们俩的作文，可就在最新版中考优秀语文作文的前两页。 　　就像董月在自家堂弟理发店里讲的那样。 　　假若不是见过真人，董月不论怎样去想，都不会觉得能写出那样感人故事的学生，会是杨云表现出的这样嚣张跋扈，目无尊长。 　　董月攥攥手掌，指尖微微抵了掌心。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只要他杨云还有被塑造的可能，高中三年时间，就是再弯的小树苗，她都得尽力给它规矩直喽！ 第423章 四百一十八章 及时雨 　　被班主任董月老师叫进后勤部搬军训服的人，还有高远。 　　毕竟之前因为杨云耽搁不少时间，两节班会课直接蒸发一半。班里学生的自我介绍也浅尝辄止，仅限让董月大概知道了名字。 　　至于班会原定的班委选举，董月更是提都没来得及提。 　　以致于给董月留下印象还算深的男生，除了杨云，也就是高远了。 　　而高远...... 　　高远虽说是应届生没错。 　　但按照年龄来说，讲高远是大复读生也没有什么问题。 　　那些与高远同龄的人，可差不多都已经考过大学了。 　　董月午休期间翻了班里学生的学籍档案，才知道高远读初三那年因病休学，在家里养病三年才复学参加中考，考到他们宁州市第一中学来的。 　　中考成绩刚刚好好贴着了他们高中的择校分数线。 　　董月能从高远的学籍档案里得到的讯息，就只有这些了。 　　搬军训服的前后全程，高远那张比其他新生略有成熟的脸，一直显得非常冷淡。 　　这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还是根据学籍档案里的信息来。 　　高远读书晚，比他休学前的同届学生本就迟一年。后来又经历过三年休学，等到他今年参加中考来读高中，年纪已经足足有十九周岁了。 　　十九周岁。 　　举郑梓妍的例子。现在是八月份，郑梓妍可是要等到来年二月七日过生日之后，才能正式满十六周岁呢。 　　这届新生，大多都是像郑梓妍这样年纪的学生。 　　像现在这样高速发展，日新月异的时代，三四年差一届，中间几乎隔着近似两代人那般的心理代沟了。 　　别人看高远像是大叔，高远看别人像是小孩。 　　你根本没办法指望高远能与他眼里的“小孩子”们愉快相处到一齐去。 　　唉。 　　董月叹口气。 　　虽然班级里像郑梓妍林华这样的好孩子不少，但问题学生也是真多啊...... 　　看看。 　　高远领到自己的军训服之后，董月都没来得及吩咐他给室友的军训服带回去，这人就径直离开，没跟任何同学一路。 　　特立独行。 　　“......” 　　董月回头，刚要招呼杨云：“杨云——” 　　谁想杨云那孩子也没“浪费”时间，搬军训服出来，拿好自己那件之后也直接大步离开了。 　　“......” 　　董月心想，他们班这俩学生可真算是棋逢对手了。 　　还碰巧在一间宿舍里。 　　哎。 　　董月除了摆摆头，还能有其他什么办法呢。 　　林华和苏遥的军训服，她班主任老师先拿着，等晚间入学典礼结束后给他们送到宿舍去吧。 　　领完军训服，时间已到晚间饭时，学生们各自散开。 　　郑梓妍直到这时候，才大致明白了他们宁州市第一中学的封闭式管理的本意。 　　其实宁州一中与她之前就读的海州三中没有什么区别。 　　中午放学，校门解禁开放，学生们可以自由外出，只要在下午上课前回来就好。晚间休息同理，只要学生们在晚自习开始前回到学校就可以了。 　　唯一的区别，只有宁州一中的校门，在晚自习结束后不会再开放。以及宁州一中所有的学生都需要晚上住在学校里罢了。 　　嗨。 　　领完军训服，郑梓妍在回宿舍的路上舒了口气。 　　直到来宁州一中报道的前一天，她的心还在因为学校的全封闭式管理而揣揣不安呢。 　　在郑梓妍的印象里，全封闭式管理的学校，一直是那种与世隔绝，学校里的生活设施一应俱全。 　　学生自入校开始，除非有极特殊情况不得不申请外出，再想外出，就只能等到学期结束，放假离校了。 　　就像郑梓妍的表妹，那位迪特琳德-茨威格特差些就被自己父母安排进去的“全封闭贵族礼仪女校”那样。 　　说起来，郑梓妍对学校封闭式管理的印象，貌似也全都是她这位吓破胆的琳德表妹给灌输的...... 　　天边夕阳渐渐暗淡，感觉像是要下雨的样子，郑梓妍收回思绪，渐渐加快了脚步。 　　“梓妍。” 　　身边的苏茜闲着有些无聊：“咱们班同学，你感觉怎么样？” 　　“嗯？” 　　郑梓妍顿一下：“感觉都还好吧。” 　　“那......你感觉那杨云怎么样？” 　　苏茜问她。 　　“......应该......也还好吧？大概？” 　　郑梓妍一时不知道该做何评论：“可能是性格有点独特吧？” 　　“就他？” 　　旁边的秦霏清晰吐出两个字，鄙视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十几年前那套古惑仔杀马特？” 　　张曼曼沉默着没说话，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天空渐渐染上青灰，云层密集，空气里的水雾重了，绕着身体感觉像是蒸桑拿。 　　“对了，你们觉得咱们班那只伪娘怎么样？” 　　秦霏明显不欣赏杨云，不想话题停留在他身上太久：“矮矮瘦瘦，声音弱弱，感觉就像是只小奶狗。” 　　“伪娘？” 　　郑梓妍困惑不解。 　　秦霏提醒她：“就是坐在教室前面，拄拐的那个，记得是叫林什么来着？” 　　郑梓妍：“你是说林华？” 　　“对，就是他。”秦霏说。 　　苏茜也想起来：“你是说咱们这届中考的语文单科状元？” 　　秦霏和苏茜的关注点完全没有在同一频道上。 　　然而郑梓妍的困惑却根本没有被解开。 　　郑梓妍想了想，问：“那个......秦霏，伪娘，是什么？” 　　“......” 　　“......” 　　“......” 　　有个成语，叫做语惊四座。 　　听到郑梓妍的问题，就是张曼曼那孩子都怔了下。 　　苏茜问：“梓妍，你不知道伪娘？” 　　郑梓妍茫然地摇摇头。 　　苏茜不相信：“你真不知道？” 　　郑梓妍目光澄澈：“我真不知道......” 　　“......” 　　得到郑梓妍准确答复的苏茜她们惊讶好久才缓过神。 　　郑梓妍被她们的惊讶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吞吞吐吐起来：“我回国时间不长，有些中文词汇还不太会......” 　　迄今为止。 　　郑梓妍学会的网络词语，除了百合，就再没有第二个了。 　　对了，或许去年初中运动会那时候，林华喊的那声撒比也能算一个。 　　“没事没事。” 　　苏茜摆摆手：“其实伪娘这个词，指得就是那些看起来像是女生的男生......算是中性词吧？” 　　“......” 　　看起来像是女生的男生......？ 　　郑梓妍的心情变得奇奇怪怪，就连脸上表情都跟着古怪起来。 　　按照这个标准，那到东京接受性别重置手术之前的她，岂不是也应该算作伪娘了？ 　　郑梓妍说：“林华的话，只是长得清秀，应该不能算是‘看起来像是女生的男生’吧？” 　　秦霏挑挑眉：“郑梓妍，感觉你和林华......很熟的样子？” 　　他们之间何止是很熟。 　　郑梓妍微微垂眸：“我们是初中的同班同学。” 　　苏茜惊讶：“初中同学？！还是同班的？这么巧？” 　　郑梓妍又无话可说了。 　　“滴答。” 　　忽然，郑梓妍感觉自己的头顶凉了下。 　　现在是傍晚时分，天边聚集起积云。紫外线强度不高，郑梓妍很早前就索性收了伞，甩甩自己发酸的手腕。 　　须臾间。 　　郑梓妍她们边聊边走，正巧走到女生大院门口时，不过短短一分钟的功夫，就有大滴大滴的雨珠开始滴滴答答的往下砸。 　　“啊，下雨了？” 　　秦霏伸出手掌，呆呆萌萌地问了声。 　　而后。 　　秦霏的话音刚刚落下，雨珠就连成线，化作大雨倾盆了。 　　“嘭。” 　　郑梓妍撑起伞，不慌。 　　而郑梓妍的伞小，容纳第二人遮阳勉勉强强，给第二人遮雨就完全是做不到的了。 　　她们已经没有兴致去继续讨论班级同学了。 　　“宁州这鬼天气。” 　　苏茜抱怨一句，跟着秦霏和张曼曼快步往公寓楼跑。 　　“你们——” 　　郑梓妍想招呼她们进来一齐撑伞，挤挤，避避雨，却没有来得及。 　　宁州从来都是这样。上午阳光明媚，下午就有可能阴云密布。天气预报给的多云天气，搞不好就会夹带场暴雨倾盆。 　　雨势来得急，姑娘们也顾不得什么姿势了，都在尽力地提高速度，膝盖不停地踢撞到裙摆，然后鞋底踩在地砖上嗒嗒作响。 　　郑梓妍觉得自己慢慢悠悠的有些不好，也跟着提快脚步了。 　　等郑梓妍走进公寓楼一层大厅时，她宿舍的三位室友早已经冲到那里。 　　许是因为跑得急的缘故。 　　苏茜和张曼曼全都上双手撑住膝盖，大幅度弯弯腰，在喘粗气。 　　秦霏还好，百米冲刺只让她呼吸短暂地急促了一两下。 　　万幸她们跑得足够快，身上校服没有被雨水淋湿太多。 　　与之相比，郑梓妍的状况就要好很多了，校服依然干爽，只有鞋底沾了水。 　　郑梓妍：“你们没事吧？” 　　“没事。” 　　秦霏皱皱眉，撩起因为雨水而贴敷在额头上的刘海：“就是身上湿了，晚上要洗洗澡了。” 　　洗澡？ 　　郑梓妍一愣。 　　海州，宁州，气候其实是类似的。 　　夏季时节，温度太高，阳光太毒，晚间又太潮。 　　安特卫普，全年的气候都是温和湿润。在那里度过童年的郑梓妍，去年八月被父亲接到海州来的时候，就已经被这边的天气给震慑到了。 　　海州的家里，没有空调。即使有父亲买回来的空调扇降温，郑梓妍初到的那几天也是万分不适应。 　　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郑梓妍还是慢慢的适应了。 　　但即使如此。 　　在宁州居住的这些天，除非有要紧事情去做，郑梓妍就从没有离开家里空调房半步。 　　宁州的天，那可是走走歇歇就会冒汗的。 　　冒汗，身体就会感觉发粘。拖的时间久了， 整个人都会变得不舒服。 　　睡前不淋浴去去汗，睡觉都不会睡得踏实。 　　之前在宿舍里午休，郑梓妍觉得难受，宿舍房顶的噪音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忙忙碌碌一上午，出汗出的太多了。 　　所以...... 　　洗澡。 　　要在女生宿舍里洗澡。 　　这澡究竟该怎么洗啊？！ 第424章 四百一十九章 你们中奖了啊 　　宁州的气候向来如此。 　　夏季的雨，来的快，离开的也快。 　　郑梓妍她们爬楼梯走回宿舍，雨就已经全停了。 　　云朵飘过，有夕阳泻下丝丝。 　　“呼……” 　　郑梓妍撑住靠门的桌，重重喘气。 　　都说手术伤元气。 　　郑梓妍也不清楚真假，她只知道自己的身体即使修养到今天，也很难算得上好。 　　体力比之手术前相差太大。 　　说是612房间，实际却在七层。攀爬七层楼，对现在的郑梓妍来说负担还是有些重了。 　　诺。 　　刚刚爬楼梯的时候还算好。 　　现在郑梓妍回到宿舍，坐下来歇息，身上仅在短短数秒钟的时间内就出了大量的汗，脸颊仿佛水洗。 　　“哎……” 　　她拾起张面巾纸擦擦脸，蹙眉，心想这下是想躲着不洗澡都不行了。 　　“果然。” 　　秦霏一脸严肃地看着她们宿舍的天花板。 　　那里。 　　以宿舍门向里为正方向的话，刚好是左手边的天花板在“作妖”。 　　而且正正好好是对着她们一宿舍四个人睡觉的床。 　　作什么妖？ 　　苏茜皱皱眉，思忖数秒，还是默默把降噪耳机戴上了。 　　虽说不可能全部遮挡。 　　但楼顶噪音能过滤些就过滤些，总比硬撑着强。 　　“这声音……” 　　郑梓妍歇歇汗，注意力也被楼顶噪音吸引过去了。 　　应该说，郑梓妍是位习惯于逆来顺受的孩子。 　　郑梓妍的身体，银发赤瞳，不善于应对阳光。可即使如此，海州宁州，西江省这里的酷热潮湿天，郑梓妍习惯习惯也就勉强适应了。 　　然而她的高中宿舍—— 　　中午她在宿舍里待着的时候，就已经被这房间给完完全全震慑到了。 　　噪音。 　　不间断的噪音。 　　轰隆轰隆伴随着嗡嗡嗡，高频中频低频齐全，吵得苏茜那只目前民用级别最强的降噪耳机都阵亡了。 　　“这噪音，比飞机里面的噪音还要厉害啊！” 　　用苏茜的话来比喻，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了。 　　换言之。 　　不止郑梓妍，宿舍里其他三位姑娘也被这噪音吵得万分不适应。 　　中午十一点钟准时响，一直响到她们下午离开宿舍去开班会都没有停。 　　郑梓妍她们也不知道这噪音是一直在响，还是中间有停过。 　　反正她们领好军训服，六点钟回来宿舍时，这噪音还是响着的。 　　“嗡嗡——” 　　噪音响不停。 　　秦霏越听越心烦。烦到最后，就连考来宁州市第一中学的喜悦心情都有些被冲淡了。 　　“梓妍。” 　　秦霏招呼其他三人：“曼曼，苏茜，咱们去楼顶看看。” 　　张曼曼默默点点头。 　　郑梓妍起身，连续爬楼梯过后的腿有些软，差点抽了筋。 　　苏茜戴降噪耳机，放音乐，没听见秦霏说什么。 　　“嗨。” 　　秦霏推推苏茜的肩膀。 　　苏茜怔怔，摘下耳机：“什么事？” 　　秦霏：“去楼顶看看到底是什么在响。” 　　噪音这事情可是全宿舍所有的公敌，没人不想干掉它。 　　于是一拍即合，秦霏的提议全票通过，四人动身准备去楼顶瞧瞧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响。 　　郑梓妍瞥见外面天空没有散去的积云，想想还是拿了伞。 　　“这宿舍到底怎么回事啊！” 　　“嗯？” 　　下一刻，郑梓妍她们刚出门就遇见一群情绪激动的女生，应该是隔壁611宿舍的，也要往楼顶走。 　　“诶？” 　　郑梓妍在她们里见到了熟人：“林若？” 　　“梓妍！” 　　林若向郑梓妍挥挥手，打了打招呼。 　　郑梓妍也打招呼：“林若，你也在这所学校啊。” 　　“……” 　　林若却愣住几秒，尴尴尬尬，故作委屈：“梓妍，你好过分，亏咱们还是初中同学！” 　　“诶？” 　　郑梓妍懵了。 　　“我和你可是同班同学！班会那会，我就坐在我哥旁边那桌来着！” 　　“……” 　　这下轮到郑梓妍尴尬了。 　　班主任董月老师点名时，她只顾着惊讶林华，根本没有注意到林华的妹妹林若。 　　林若委委屈屈，看着像是要哭。 　　郑梓妍低下头：“对不起……” 　　“嘛嘛。没关系没关系，我就是开句玩笑，不用这么在意啦。” 　　林若看郑梓妍这孩子认真了，赶忙笑笑。 　　“你们好，我叫林若，之前和郑梓妍是初中同学。” 　　她看看郑梓妍旁边，那秦霏面带怒意的脸庞，小声岔开话题问：“你们……宿舍是不是也能听得到噪音？” 　　“嗯。” 　　郑梓妍点头。 　　“而且噪音声音超级大。” 　　苏茜补充。 　　秦霏深以为然地跟着点头。 　　“唉。” 　　林若叹口气，然后愤愤地抱怨道：“我们宿舍也一样。被安排到七楼的宿舍也就算了，楼顶还有噪音，这学校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之前说过，宁州一中的校方，为方便同学之间沟通交流，是尽量安排同班级的同学在同一间宿舍里，同班级的宿舍尽可能在同公寓楼的同楼层的。 　　郑梓妍她们班的学生人数又刚刚好是四的整数倍。所以七楼这层，靠外侧的几间宿舍住着的学生，就全都是郑梓妍的同班同学了。 　　两间宿舍八个人，都是同班同学，又都被楼顶噪音吵得神经衰弱，凑在一齐正好有共同话题了。 　　去楼顶的一路。 　　女生们晚饭都不顾，凑成群，叽叽喳喳，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噪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有郑梓妍和张曼曼的话少，一直在少说多听。 　　“嗡嗡——！” 　　楼顶天台。 　　郑梓妍她们才刚刚登上，侵蚀她们耳朵的噪音就骤然拔高一节。 　　听声辩位很简单。 　　姑娘们定睛一瞧，就见到顶楼天台上矗立着三只巨大金属罐，有人高，噪音就是它们响的。 　　“这东西是什么啊？” 　　苏茜问。 　　然后所有人都茫然摇摇头。 　　她们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识过这种东西。 　　轰隆轰隆伴着嗡嗡嗡，仔仔细细观察，那金属罐的外壳似乎都在随着噪音在不断地轻微震动着。 　　张曼曼不确定地猜：“也许……是水泵吧？” 　　姑娘们走近去看。 　　这里，宿舍公寓楼的顶层天台。 　　郑梓妍从金属罐那里收回视线，四下望望。 　　望到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如果她没有记错这句古语的含义的话，那顶层天台就只能这样形容了。 　　破破烂烂。 　　天台这里，在房屋楼顶之上铺有楼板。 　　而这楼板—— 　　姑娘们往金属罐那里走，都是走得小心翼翼的，跳跃着走。 　　问为什么？ 　　这楼顶的楼板，郑梓妍粗略看过去，至少有五分之一是碎了的！ 　　碎掉的楼板，楼板下面好些都积灰成了泥，蓄了雨后积水。 　　金属罐那里更是过分。 　　楼板坏得更多，感觉像是人为凿碎。金属罐安放在上面，连着管线和其他机器，更是用铁架和铁钉直接钉死在顶楼天花板上面的！ 　　“嗡！” 　　姑娘们的脸色微变。 　　她们能感觉到她们脚底踩着的楼板，都是在随着金属罐的噪音而震动的。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姑娘们炸开了锅。 　　苏茜想用手碰碰。 　　秦霏一把给她拽回来：“别碰，万一有电就完了！” 　　苏茜：“你说什么？” 　　唉。 　　噪音之大，她们站在金属罐前，苏茜就是连秦霏的话都没听清。 　　好吧，也别管这些金属罐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她们只需要知道噪音是这东西发出来的就行。 　　五分钟后。 　　姑娘们各回各宿舍。 　　秦霏面色严肃：“我觉得我们住的是栋危楼。” 　　“……” 　　宿舍里其他三人，全员沉默，无话可说。 　　楼顶天台的景象，与宁州一中的校园相比，简直是太煞风景了。 　　秦霏接着说：“楼板的事情，噪音的事情，我觉得必须和班主任老师说说。” 　　楼顶天台那里，除了三只金属罐以外，还有不少的金属杆，是学校留给学生们在晴朗天气凉晒被子用的。 　　可那楼板…… 　　她们走回来都是心惊胆战的，生怕一脚下去，楼板直接碎掉塌了。 　　苏茜点头。 　　郑梓妍也点头。 　　张曼曼却摇头了：“我觉得……没必要说，不会有结果的。” 　　秦霏：“为什么？” 　　张曼曼慢慢地抬起眼眸，眸里黑板分明：“之前阿姨说过，说我们中奖了。” 　　秦霏：“这有什么？” 　　张曼曼又慢慢垂下眸：“而且楼顶的楼板，还有机器的锈蚀，应该有好久了。” 　　苏茜插话：“你是说这些情况很久以前就有，学校也知道，但一直没有处理过？” 　　张曼曼静静地看苏茜一眼，随后点头。 　　“……” 　　这里没有人是傻子。 　　前后因果相互联系，所能得出的结论就是这样了。 　　秦霏接受不了：“那以前住这里的学生就这么忍着了？！” 　　张曼曼不再说话了。 　　宿舍里陷入沉寂。 　　“那个——” 　　苏茜看了看手机，打破僵局：“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先去食堂吃口晚餐吧？” 　　“宿舍的事情，等入学典礼结束之后和班主任老师说说？” 　　“吱——” 　　就这时。 　　她们宿舍门被推开。 　　林若探进来：“咱们两个寝室一齐去吃口饭吧？” 　　某个瞬间，林若的表情静了一瞬。 　　她怔怔地看看宿舍里的四人，再看看她们宿舍的天花板，呆呆说一句：“你们宿舍比我们还吵啊？” 　　嗯？ 　　比我们还吵？ 　　“哒！” 　　郑梓妍还没反应过来，秦霏已经冲出宿舍，跑到隔壁了。 　　“……？” 　　彼时隔壁的孩子们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出门，见到秦霏冲进来停在门口，不禁疑惑地看向她。 　　“这TM根本就是——！” 　　秦霏的表情几经变化，可以说是相当精彩了。 　　她咬牙切齿：“在折磨人啊！” 　　明明只是一墙之隔而已。 　　隔壁宿舍虽说也能感受到噪音，也吵，却远没有秦霏她们宿舍吵。 　　数据化举例说明的话，给噪音100分，林若她们宿舍打60分，秦霏郑梓妍她们宿舍就足足有90分往上了。 　　经历过612宿舍的洗礼，秦霏站在611宿舍门前，竟然有种这里适宜人居的错觉。 第425章 四百二十章 知女莫若母 　　感觉…… 　　不像，是再会下雨的样子了。 　　云层散开，燥热的夕阳斜射下来。 　　郑梓妍走出公寓楼。 　　离开公寓楼的刹那，楼外昏黄，楼内昏暗，夕阳将世界画出一条明暗分明的线。 　　淡淡的余晖落在她的额前。 　　郑梓妍眯眯眼，睫毛随着轻微地动了下。 　　今天…… 　　黯然无声，郑梓妍在回忆入学报到这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室友、初中同学、金毛。 　　还有宿舍里那挥之不去的噪音。 　　郑梓妍脸色微微变，像是泄气似地叹了气。 　　她想要的，明明，只是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高中生活而已。 　　然后度过三年的时光，就可以启程回到安特卫普那里，继续追逐自己的梦想了。 　　可是—— 　　郑梓妍摆头。 　　酒红的眼眸静静垂下。 　　“梓妍。” 　　秦霏向她挥手告别：“那我们就去食堂了，咱们六点钟在主教门前那里见。” 　　“嗯。” 　　郑梓妍点点头，与女孩们岔开了方向。 　　原本，她是准备与室友和班级同学一齐到食堂用口晚餐的。 　　然而出门前，她的好友魏莱一通电话打进来： 　　“梓妍！你们放学了吧？我在公交车上，马上就到你们学校门口了！中午你放我鸽子，晚上必须得陪我！” 　　郑梓妍还能说什么呢。 　　除非情况不允许，她向来不喜欢拒绝别人的好意。 　　更何况魏莱还是她为数不多的好友。 　　为此，郑梓妍与秦霏苏茜她们说明缘由。 　　苏茜打趣：“梓妍，给你打电话的人，真的是你闺蜜嘛？不会是男朋友吧？” 　　郑梓妍翻翻白眼。 　　魏莱的事情，在中午魏莱打电话进来的时候，郑梓妍就已经向苏茜这八卦孩子解释不下三四遍了。 　　信不信由她去。 　　“呜……” 　　郑梓妍皱皱眉。 　　虽说宿舍里的噪音吵闹，惹人烦。 　　但宿舍到底是空调房。 　　郑梓妍离开宿舍，走出公寓楼没几秒钟，就被宁州闷热潮湿的空气包裹起来。 　　像是走进桑拿房，又像是被裹上保鲜膜不透气，出了层细汗。 　　依着郑梓妍在海州生活的经验，恐怕宁州想要凉爽下来，也是要等到十月下旬以后了。 　　自三月中旬开始，直到十月下旬结束，西江省的炎热季节，一年里足有接近八月之久。 　　而后气温会骤降，春秋季极短，短短几日就入了冬。 　　“叮咚。” 　　郑梓妍想着季节变换的事情时，手机响。 　　她拿起来看，是母亲打进来的电话。 　　接通： 　　“宝贝，用过晚餐了吗？” 　　母亲问她。 　　郑梓妍望望校门的方向，说：“还没。” 　　“那就到学校门前找妈妈吧。” 　　母亲讲：“我和你爸爸在那里等你。” 　　“等等，妈——” 　　郑梓妍心里顿一下，没来得及说话，手机那边的母亲已经挂断了电话。 　　“……” 　　郑梓妍语塞。 　　“……” 　　宁州市第一中学校门前那里，魏莱的感觉与郑梓妍同样。 　　她从公交车上下来，远远见到等在学校门前的郑梓妍父母，不由得怔怔呆住了。 　　魏莱熟悉郑梓妍的秉性。 　　所以之前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她没等郑梓妍回话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郑梓妍从来是不忍心让自己的朋友为难的。 　　但是…… 　　陪好友用餐聊天。 　　与陪父母用餐聊天之间，究竟哪个会更加重要呢？ 　　这对郑梓妍来讲，大概会是十分不易决断的难题吧。 　　而且魏莱也知道，郑梓妍的母亲，再有几天的时间，就要离开宁州，回到欧洲那边的安特卫普了。 　　母女二人相隔于天涯海角，再相见，就只能等到冬季了。 　　这种时候……还是不要打搅别人一家比较好吧？ 　　魏莱隐隐打起退堂鼓，转身要走。 　　她翻出手机，按动两下虚拟键盘，给郑梓妍发消息。 　　“嗒嗒。” 　　“嘀。” 　　郑梓妍刷学生卡离开学校。她走步走得急了，鼻翼渗出了汗。 　　【魏莱：梓妍，我忽然有事，咱们明天中午再说吧。】 　　魏莱这个笨蛋！ 　　郑梓妍握着手机，心里默默啐她。 　　她稍微想想就知道魏莱应该是与她父母撞见了。 　　“这里！” 　　父亲向她挥手。 　　郑权陪着妻子站在学校门前的一颗巨大树下，树上知了耐不住热地知了知了叫。 　　郑梓妍大步往前走，没在父母那里见到魏莱。 　　视线侧侧，瞥到车站站牌那里的一抹熟悉背影。 　　宁州市第一中学是公交车一站，站点就在宁州一中校门左边一点点。 　　郑梓妍挥挥手，声音高的：“魏莱！” 　　那背影停了下，转过身。 　　郑梓妍抹抹鼻翼，再抹抹额前的汗，叫她：“魏莱，这里！” 　　她父母……应该不会差魏莱的一双筷子吧？ 　　——————沏杯咖啡，稍事休息的分割线—————— 　　郑权和卡塔琳娜当然不会差魏莱这孩子的一双筷子。 　　入学典礼要求学生晚间六点四十入场，时间不充裕，他们只在学校附近找了家快餐。 　　“你们的蒸饺好嘞！” 　　服务员端蒸饺上来，揭开帘盖，瞬间雾气腾腾。 　　“给你的。” 　　郑梓妍拿双筷子给魏莱。 　　“……谢谢。” 　　魏莱把头扎低，像是要埋进胸膛里。 　　“……魏莱？” 　　郑梓妍什么时候见过魏莱这般害羞的模样。 　　她问：“你怎么了？” 　　“我没事。” 　　魏莱垂着眼。 　　这种事情，究竟该怎么说才好呢。 　　如果仅仅是她与郑梓妍两人，孩子们之间一起用餐，魏莱当然不会是现在这副样子。 　　但…… 　　郑梓妍的父母双亲都在。 　　郑权的气场，卡塔琳娜的气质，魏莱坐在面前屏气凝神，总觉得身体都有些僵硬了。 　　怕。 　　魏莱此时的感觉就这一个字。 　　怕自己的行为举止，会被郑梓妍的父母不喜，进而影响到她们之间的友谊。 　　郑权笑笑，和蔼可亲：“魏莱啊，你们宁州三中是明天开学报到吧？” 　　“嗯，嗯，对。” 　　魏莱点头，肩膀紧紧，更加拘谨了。 　　真是奇怪。 　　即使是魏莱自己也觉得奇怪。 　　郑梓妍的父亲，她单独面对的时候，没觉得这样拘谨过。之前到室内水上乐园游玩，她面对郑梓妍的母亲，也没有紧张得像今天这样。 　　怎么今天…… 　　饭桌上的话题没有在魏莱身上停留太久。 　　“女儿，今天入学报到感觉怎么样，有遇到什么事情吗？” 　　听到郑权去问郑梓妍，魏莱意外地松了口气。 　　“遇到什么事情……” 　　郑梓妍夹着蒸饺的筷子停下来了。 　　她今天的遇到的事情，细细算来，还真有点多。 　　多到郑梓妍都不知道该怎么捋清顺序，一件一件的讲给父亲听。 　　尤其是楼顶噪音。 　　如果一直一直不停地响下去，郑梓妍真不清楚自己晚间该怎么入睡了。 　　“嗯？” 　　郑权之前还是微笑着，随口一问的。 　　而现在。 　　他瞧见女儿停顿下来，竟然是一副犹犹豫豫，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得面色变了。 　　自家女儿的秉性，郑权清楚。怕影响别人，怕别人担心，不是棘手到处理不了的事情，郑梓妍从来都是掖着藏着，不和别人讲的。 　　“……妈妈离开学校之后，发生什么事了吗？” 　　母亲柔声问。 　　“嗯……” 　　郑梓妍想，她母亲离开宿舍的时间刚刚好。 　　哪怕再迟十分钟，宿舍里那吵得人精神衰弱的噪音，她家亲妈都能切切实实体验到。 　　郑梓妍沉吟一会，再想想，还是和他们从头开始，一件件说了：“我们班，有个叫杨……杨云的男生，性格挺独特的，染了头金发。” 　　性格独特，染金发？ 　　郑权听到郑梓妍描述的特征，表情陡然古怪起来。 　　旁边魏莱与他的表情同样。 　　郑梓妍补充：“就是……您那时候也在，就是和我们校长吵，还用我举例的那个男生……” 　　讲到最后，郑梓妍想起当时事情，声音弱的都要没了。 　　郑权的面色渐渐不善：“怎么？他在班级里欺负你了？” 　　郑梓妍赶忙摇头：“没有没有。” 　　“梓妍——”魏莱小声问她：“你说的金毛，是不是在胳膊上纹了龙？” 　　“嗯……嗯？” 　　郑梓妍先点头，又奇怪：“你怎么知道的？” 　　魏莱苦笑：“我那时候在理发，正好碰到他被他……被你们班主任老师压着去理发了。” 　　郑梓妍：“……” 　　压着去理发？ 　　郑权想想那场景，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杨云的事情暂且放到一边。 　　“除了他，应该还有其他事情吧？” 　　卡塔琳娜问自己女儿。 　　她们母女朝夕相处十多年，卡塔琳娜哪里会不懂郑梓妍那细微表情里的小九九。 　　“其他事情……” 　　郑梓妍说：“林华和我在一个班级。” 　　“哈？！” 　　魏莱惊得一口蒸饺没咬住，掉到蘸料碟里。 　　卡塔琳娜蹙眉，倒是不怎么关心林华：“你还有事情。” 　　郑梓妍：“……” 　　她哪里能瞒得住自家亲妈。 　　楼顶楼板的事，还有宿舍里噪音的事情。郑梓妍反反复复思索许久，都没能拿定主意到底要不要与父母说。 　　说了。 　　她的容貌，银发赤瞳，本就格外引人注意。假如父母知道了她们宿舍的事情之后，直接与学校领导展开对话，是否会让学校对她产生意见呢。 　　初见面时，班主任董月老师嫌她麻烦的眼神，郑梓妍直到现在都还记得。 　　郑梓妍说：“都是些宿舍里的事情，我们准备入学典礼之后和班主任老师反馈……不是什么大事啦。” 　　某一刻，他们这里饭桌静了一瞬。 　　卡塔琳娜周围的空气冷了，坐她旁边的郑权都忍不住打哆嗦。 　　“宝贝——” 　　卡塔琳娜眯眯眼：“妈妈不是和你说过么？学校里的事情，如果觉得自己处理不好，就一定要和家里说的吗？” 　　“……” 　　郑梓妍被盯得发毛：“所，所以，妈妈，我觉得我们能处理好……” 　　卡塔琳娜叹口气。 　　她说：“说说吧，是不是和室友起冲突了？” 　　“……不是啦！” 　　郑梓妍抓狂：“不是人的问题，是宿舍环境的问题啊！” 　　宿舍环境问题？ 第426章 四百二十一章 问题多多 　　入学典礼。 　　校体育馆，白天还是接待新生报到，办理入学手续的地方，现在却用作了举办入学典礼的场所。 　　场地布置一新。 　　新生入座。 　　副校长登台介绍宁州市第一中学的历史，自民国时期的女子中学讲起，一直讲到今年的优秀毕业生才算结束。 　　而后校长王建国讲话，新生代表讲话，新生家长代表讲话。 　　新生代表是位叫做萧瑶的女生，是这届宁州市第一中学所有新生里面的中考成绩第一人。 　　就中考总成绩而言，即使不计算史地政生四科学业考试的分数，也要比郑梓妍高三分，与魏莱同样。 　　而新生家长代表，自然就是萧瑶的父亲了。 　　郑梓妍对他们的讲话没有兴趣。 　　她听到最后，感觉与中考前夕，海州市海州一中召集全市优秀学生举行的介绍会没有什么两样，隐隐约约都听得有些倦了。 　　郑梓妍不经意地将目光偏向旁边。 　　所有新生，按照班级分开入座。班级里的学生，又是按照学号自前而后的排成两列坐好。 　　男生一列，女生一列，坐在郑梓妍旁边的自然是杨云了。 　　郑梓妍只是倦。 　　旁边的杨云倒好，顶着假发套，慵慵懒懒，懒懒散散靠在椅背上，直接睡着了。 　　或许是因为挨得太近的缘故。 　　台上，副校长重新登台，做着入学典礼的闭幕式。声音借助扩音设备传出好远好远。 　　杨云的胸膛缓缓起伏，呼吸也是慢的。 　　可郑梓妍就是能清清楚楚听到他的……呼噜声。 　　这杨云竟然睡着了！ 　　“下面——” 　　郑梓妍没能记住名字的副校长说：“请全体新生起立。下面由我们的老师为大家佩戴校徽，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宁州是第一中学的一份子了！” 　　见冗长的发言终于结束，郑梓妍舒口气，站起身来。 　　然而…… 　　全场所有新生都已经站起，唯有杨云没有起来，还在闷着头睡。 　　“……” 　　他身后的男生，显然之前在主教楼一层大厅那里见识过杨云的“风采”。这时候犹犹豫豫的，根本不敢招呼杨云起来。 　　郑梓妍想想，也是犹犹豫豫，最后却伸手轻轻戳了戳杨云的肩膀。 　　“嗯？” 　　杨云没有睡深，轻微的触感就让他醒了。 　　他皱皱眉，抬眼的瞬间挤出几道浅浅的痕。而后清冷的目光投射出去，恰好与郑梓妍的视线对在一齐。 　　老实说。 　　郑梓妍有点后悔了。 　　那杨云的眼神，清冷，冰凉。像是与世隔绝，没有对这现实社会的任何人任何事抱有期望。 　　郑梓妍上次见到这样的眼神…… 　　应该是在她好友，那位樱小路露娜的眸里吧。 　　再久之前的话…… 　　郑梓妍总觉得这样的目光，她应该还在其他人那里见到过。 　　“什么事？” 　　杨云余光见到周围的学生都站着，问郑梓妍。 　　他说话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 　　眼神清冷，声音低沉，郑梓妍有点被吓到了。 　　“什么事？” 　　一道阴影笼罩过来。 　　是班主任董月老师。董月身后跟着位年轻老师，年轻老师端着托盘，托盘里面排列整齐放了校徽。 　　杨云思索两秒钟，懂了，站起身来。 　　郑梓妍骤然松口气。 　　杨云是他们班级的中考成绩第二名，妥妥的优等生。 　　但杨云的性格…… 　　郑梓妍初步判断应该是位不好相处的人，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与他好好相处。 　　算了。 　　郑梓妍摇摇头。 　　男女生宿舍离的远，分隔学校的南北两端，她和杨云之间怎么想都不可能有太多交集的吧？ 　　郑梓妍念着，抬眼。 　　她本想瞧瞧台上，却意外发现杨云正眯着眼睛看她。 　　眉毛上挑，嘴角牵牵，说不出是在笑还是在不开心。眼眸侧侧，眼神落在郑梓妍身上。 　　郑梓妍被他盯得发毛。 　　倒是这杨云可真高。 　　郑梓妍想，都有他父亲郑权一般高了。 　　“哎，你初中是哪里的？” 　　“诶？” 　　杨云突然问，问得郑梓妍有点懵。 　　应该说，宁州市第一中学作为全省最好的几所高中之一，生源的质量还是普遍优良的。 　　尤其面对入学典礼这样正式的场合。 　　高一新生们大多数时间都是缄默不语，或是与周围同学轻声细语，做任何事情都是规规矩矩的。 　　而杨云—— 　　全体起立，全场鸦雀无声，杨云问她的声音就是有所压低也很突兀啊！ 　　“海州——” 　　郑梓妍见台上领导们的视线已经飘到她和杨云这边来了，她骤然将声音压到极低，语速提到极快：“海州三中。” 　　“海州……” 　　还好。 　　杨云默默念着两个字，最后没了声音，校领导们的视线也收回去了。 　　入学典礼的最后一项如期进行。 　　班主任董月老师从托盘那里拿起校徽，先给郑梓妍别在胸前。 　　“梓妍。” 　　董月的声音轻柔，很有亲和力：“如果在学校里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和老师说。” 　　呃…… 　　郑梓妍点点头，愣神片刻，董月已经给杨云戴好校徽，往后班级队伍的后面去了。 　　郑梓妍想，她在学校里还真的遇到了困难。 　　而且困难还不小。 　　刚刚在快餐店里用晚餐时，她可是苦苦相劝，再三保证如果处理不了一定会即时与父亲母亲说，这才没把她们宿舍里的那些恶心事情抖落出去。 　　不间断的噪音。 　　以及楼顶碎到七零八落的楼板。 　　这些事情，与班主任老师说说，真的能解决吗？ 　　郑梓妍想起中午保洁阿姨说的那声中奖就心里没底。 　　而且…… 　　破碎楼板的事情都可以暂且不提。 　　如果保洁阿姨讲的中奖，就是指她们612宿舍楼顶那噪音的话。 　　噪音惹人烦，明明是值得同情的事情。 　　为什么保洁阿姨不论语气还是表情，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呢？ 　　郑梓妍想不通。 　　“嘿，梓妍！” 　　郑梓妍一直在思考宿舍噪音的事情，直到室友们结伴叫她才回过神。 　　入学典礼结束了。 　　新生们有序退场。 　　秦霏看看她，又四下望望：“梓妍，你见到咱们班主任了吗？” 　　入学典礼这里，座位安排得密集。班主任董月给所有学生佩戴好校徽就回到前面，坐在后面的秦霏苏茜她们就是坐直身板都再见不到。 　　还能看得见班主任老师的，估计也就坐在最前面的郑梓妍了。 　　“没有。” 　　郑梓妍茫然摇摇头。 　　“哎。” 　　苏茜叹口气，忧心忡忡：“老师不在啊……也不知道咱们宿舍的噪音有没有停……” 　　张曼曼静静的，没说话。 　　“哎。” 　　秦霏也是叹口气：“先回宿舍吧。” 　　“嗯。” 　　郑梓妍点点头，跟在她们身后离开体育馆。 　　入学典礼结束时，外面的天空已经完全黑了。 　　校园内道路两旁的淡淡橘黄路灯默默亮起，照亮回去宿舍的路。 　　嗯…… 　　下一刻，郑梓妍见到了盏明灯。 　　那可不就是盏明灯。 　　校领导们走得快，这时候说不准已经出了校门，在回家的路上。 　　杨云伸手到自己头顶一拽—— 　　金光闪闪，如同百瓦灯泡，像是要与太阳比比亮度。 　　算了。 　　郑梓妍仅瞥到杨云的金发就收回视线，心思根本没有放到他身上。 　　夜深了。 　　校门锁了。 　　她只能离开父母住在宿舍里了。 　　而住进宿舍…… 　　楼顶噪音，是问题。怎么沐浴，是问题。甚至如何才能睡觉都是问题。 　　全都是问题。 　　“唉。” 　　于是郑梓妍继秦霏苏茜之后，成了她们宿舍第三位重重叹气的人。 　　踱步回宿舍。 　　公寓楼七层，郑梓妍她们走到六楼时，就在楼梯处隐隐约约听到了熟悉声响。 　　“哎。” 　　这下，就是张曼曼那孩子都忍不住叹气了。 　　能忍受归能忍受，可谁不希望自己能身处在更好的环境里呢？ 　　她们来宁州市第一中学，是奔着这所学校的优质教学资源的，不是来体验刑讯逼供室的。 　　诺。 　　四位姑娘回到宿舍。 　　刷卡、开门、进屋，楼顶噪音轰头，她们四人的脸顿时就垮了。 　　噪音持续不断，嗡嗡得心烦意乱，无法休息，无法入眠，这不是刑讯逼供专用折磨场所又是什么？ 　　“怎么办啊……” 　　苏茜瘫到桌前：“这东西要是整夜整夜的响，可真的是愁死人了！” 　　秦霏情绪激动：“咱们班主任走得太快了。” 　　郑梓妍静静想，想出些头绪了：“也许噪音不会一直响。” 　　她说：“咱们上午到宿舍的时候，宿舍里不是安安静静没有噪音的吗？说不准，是间断性的。” 　　“……也只能祈祷这样了。” 　　苏茜生无可恋，擦擦汗，又把降噪耳机戴上。 　　秦霏皱皱眉，最后无可奈何叹口气：“我先去洗澡了。” 　　她们来报到前，快递收到的新生须知里面有写—— 　　宿舍淋浴间，热水每日6：30至8：00，11：30——14：00，17：00——23：00三时段供应。 　　现在这时间，自然是有热水了。 　　“……？！” 　　郑梓妍都没来得及反应。 　　那秦霏翻出沐浴用品，坐到自己床铺那里，已经干脆利落，十分豪爽地脱掉校服，露出大片的肌肤了。 　　郑梓妍呆呆愣愣地看着她，眼睛都忘了眨。 　　夏季的衣服，即使是校服也是既少又薄。秦霏脱掉学校制服，身上就几乎不再剩什么，只有淡淡乳白色的蕾丝胸衣和小裤留着。 　　“嗯？” 　　秦霏起身，正好见到郑梓妍在眼神直直地看她。 　　“梓妍？” 　　秦霏看看梓妍，又奇怪地看看自己：“有哪里很奇怪吗？” 　　郑梓妍腾地就红了脸。 　　“叮铃铃。” 　　还好，郑梓妍的手机恰到好处的响铃震动起来，给郑梓妍解了围。 　　郑梓妍向秦霏歉意笑笑，翻出手机看看，是母亲打进来的电话。 　　“妈妈。” 　　郑梓妍接起电话，照常用德语交流，边说边往宿舍外面走。 　　“宝贝，入学典礼结束了——嗯？” 　　卡塔琳娜的声音停顿片刻，说：“你在哪里，怎么这么吵？” 第427章 四百二十二章 宿舍交流 　　虽然，两性畸形与性别重置手术给自己带来了诸多烦恼。 　　但就郑梓妍而言，她崭新的正确人生，也是自那时才开始的才对。 　　只是…… 　　时至今日，郑梓妍仍然会时不时在心底涌现出一股强烈的自卑感。 　　她是女生没错。 　　由于基因间，转录翻译表达的千万分之一出错概率，郑梓妍的性别没能正确展现，被当作男生养育成人了。 　　那些专业术语，郑梓妍并不清楚。 　　她只知道，自己曾经秉持的男性表象都是假的。 　　她是女生。 　　而且不作为女生继续生活下去是不行的。 　　所以…… 　　或许这是一股很无聊的自卑感吧。 　　手术结束之初，在东京修养的那段日子里，没有人觉得她不是女生。之后回国也如此，甚至郑梓妍仅仅穿着泳装出现在水上乐园里，都没有人认为她不是女生。 　　这就是郑梓妍的模样。 　　甚至她还是男生时候的模样，都……对，伪娘得过分，迷得林华那孩子都给她递情书了。 　　该感谢于继承自母亲的优良基因，也感谢于东京那里木下院长的高超医术，郑梓妍的确与那些天生的女生没有什么两样。 　　然而。 　　真的就没什么两样吗？ 　　偶尔，夜深人静时刻，郑梓妍总是忍不住这样想。 　　过去十五年的回忆都在，都存储在她的意识深处，郑梓妍没有忘记一丝一毫。 　　所以她与那些天生的女孩还是有那里不一样吧。 　　时至今日，即使是面对相处得熟络的好友，像大藏里想奈，像迪特琳德茨威格特，即使是面对她们，郑梓妍都无法坦然说出自己的过去呢。 　　说出去的话，大概会被别人当作怪物吧？ 　　对郑梓妍而言，自己曾经是男生……这件事情是她死死守住，绝对绝对不能够向任何人提及的事情。 　　如果可以的话，郑梓妍甚至不希望魏莱与樱小路露娜知道。 　　当然，这绝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魏莱，是害她不得不尽早接受性别重置手术的“元凶”。（魏莱：哈？） 　　而樱小路露娜，因为山吹八千代的缘故，已经知道了太多太多郑梓妍曾经的事情，郑梓妍就是想隐瞒都做不到了。 　　哎。 　　假若不是有山吹八千代在，恐怕郑梓妍也很难与樱小路露娜相识，成为朋友就更加无从谈起了。 　　每每回想自己的两位友人，郑梓妍都禁不住感谢命运青睐。 　　魏莱，樱小路露娜，都是性格好好的孩子。 　　那其他人呢？ 　　郑梓妍不敢赌。 　　因此。 　　郑梓妍觉得目前的自己，仍然没有办法直视其他女生脱换衣服……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啦！ 　　镜头回到当下。 　　电话里的母亲，声音清冷，有些咄咄逼人了。 　　她问：“你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会这样吵？” 　　郑梓妍周围的噪音，轰隆中杂着嗡嗡，分贝奇高，卡塔琳娜通过电话都听得头疼。 　　那她的女儿—— 　　郑梓妍安静的，知道是瞒不住了。 　　她说：“妈妈，我在宿舍。” 　　“宿舍？” 　　母亲追问：“你们宿舍？！” 　　“嗯……” 　　郑梓妍嗯一声，不再说话了。 　　她往外走，直到走到七楼与六楼交接的缓台，噪音才渐渐小。 　　“这简直就是胡闹！” 　　卡塔琳娜早就猜到自己女儿是在隐瞒着什么事情。 　　可她真没想到郑梓妍竟然连这样的事情都瞒着了。 　　卡塔琳娜声厉，面严，问：“噪音响多久了？你们宿舍里，我是说你们房间里也这么吵吗？” 　　郑梓妍望望窗外，天空里月明星稀的。 　　她静了几秒后，说：“从您离开开始就一直在响，响到现在了。” 　　“也许中间停过，但我们下午一点离开，现在回宿舍楼顶都是一直在响的。” 　　“而且……” 　　郑梓妍垂眸：“我们的房间里要比这个更响。” 　　“……” 　　卡塔琳娜气得一时无声了。 　　顿好几秒，她 才问：“你们找学校反映过了吗？” 　　“还没。” 　　郑梓妍说：“我们本来想找班主任老师，但没找到。” 　　“梓妍。” 　　正好这时候她们隔壁611宿舍的四位到学校超市买零食回来，手里大包小裹的，与站在缓台这里的郑梓妍撞见了。 　　林若打招呼。 　　“啊，林若。” 　　郑梓妍挥挥手。 　　林若问：“梓妍，咱们宿舍楼顶那声音停了吗？” 　　入学典礼结束，她们直接去的超市，现在才回宿舍。 　　郑梓妍摇摇头：“没有。” 　　“……哎。” 　　林若叹口气：“我们刚才去学工办想问问老师，结果已经锁门了。” 　　郑梓妍：“……辛苦你们了。” 　　她望望窗外，天空早已染上静谧的深蓝，估计学校里那些老师早就各回各家了。 　　女孩们没在郑梓妍这里停留太久，说着话，走上楼。 　　脚步声渐渐远了。 　　卡塔琳娜在手机里讲：“噪音的事情我找你爸来处理，你先回去休息吧。” 　　郑梓妍顿时屏住呼吸。 　　她最怕的就是这事。 　　她的父亲，毕竟是宁州市的市委书记，在宁州算得上大人物了。 　　学校楼顶的噪音，虽说影响休息，但放大到与宁州市全局相比较，怎么讲都是小到不能再小的事。 　　因为这点小事就要麻烦父亲…… 　　恐怕宁州市第一中学自上至下都要觉得她郑梓妍是麻烦了。 　　“妈……” 　　郑梓妍还想挣扎一下。 　　卡塔琳娜却已经挂断了电话。 　　郑梓妍再打电话回去。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哎。 　　郑梓妍努努嘴。 　　别想了，她家亲妈这会一定是在和她父亲郑权通电话呢。 　　还好，至少屋顶碎楼板的事情她还没和父母说。 　　郑梓妍收起手机，上楼，回到宿舍。 　　噪音依旧。 　　宿舍里，秦霏沐浴结束，穿好睡衣坐在床沿。 　　苏茜搬椅子过来坐在她对面，没有戴上降噪耳机。 　　张曼曼也转过身，三个人像是在进行三方会话。 　　苏茜犹豫了又犹豫，最后语气柔和：“霏霏，我没有别的意思。我觉得，至少……内衣还是应该到卫生间里换的，毕竟身体，是个人隐私嘛。” 　　郑梓妍怔一下。 　　感情她刚刚被自家亲妈打电话叫走之后，秦霏连内衣都是直接脱了啊。 　　郑梓妍略微想象那种场景，脸颊瞬间又变得绯红。 　　“行啦行啦，我知道了。” 　　秦霏耸耸肩：“我下次注意就是了。哎，你们也真是，以前我在北方生活的时候，大家到浴池洗澡，都是一齐换衣服，一齐洗澡，和朋友一齐还能互相搓搓背呢。” 　　嗯…… 　　郑梓妍想，秦霏说的习俗倒是与东京那里挺像的。 　　秦霏：“这以后你们要是到北方读大学，学校里都是那种大家一齐洗澡的浴池澡堂，你们总不至于四年都不洗澡了吧？” 　　苏茜扶额：“所以北方是北方，宁州是宁州啊，这里即使没有独立卫浴也是单人单间的。” 　　“你是北方人？” 　　张曼曼难得问一句。 　　前些年，西江省各高中都是在当地招生。来宁州市第一中学的学生，不是宁州市的，也是宁州市周边区县的。 　　但即使现在全省统筹，面向全省招生，也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地域差别才对。 　　“算是半个吧。” 　　秦霏说：“我的户籍是在北方的冰城，小时候住在冰城的。我妈是宁州人，后来我爸退伍转业，从军队离开也到了宁州，我就转学来宁州上学了——啊，梓妍回来了？” 　　“嗯。” 　　郑梓妍点点头，坐到桌前。 　　走廊里是热的，宿舍里是冷的。郑梓妍舒爽之余，微微打了寒战，身体又是冒了几分钟的汗。 　　“刚刚是阿姨打的电话？” 　　秦霏问。 　　“嗯。” 　　郑梓妍抽出面巾纸擦擦。 　　有苏茜和张曼曼的铺垫，秦霏倒是有些理解郑梓妍之前直愣愣地看她是怎么回事了。 　　大概，是被吓到了吧？ 　　就像她刚刚脱内衣时候的苏茜和曼曼。 　　“梓妍，你妈妈是外国人吧？” 　　秦霏找些话题和郑梓妍聊天。 　　她上午在宿舍里初次见到郑梓妍母亲的时候，还以为是苏茜的妈妈呢。 　　毕竟都是外国人面孔嘛。 　　“嗯。” 　　郑梓妍发现自己除了嗯，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秦霏问：“是哪里的人呢？” 　　“德国。” 　　“咦，德国？” 　　秦霏来了兴趣。 　　瞬时，郑梓妍就被她用兴趣十足的视线包围了。 　　秦霏：“我听说那边的饮食和咱们北方挺像的，吃猪肉，腌酸菜，是不是这样？” 　　“……” 　　郑梓妍沉默几秒，说：“那边的确有用白菜腌制酸菜的习惯，但是不是和这边北方一样就不知道了。” 　　白菜腌制成的酸菜，再用酸菜搭配猪肉炖冻豆腐可一直是郑梓妍的心头好菜。 　　“正好。” 　　秦霏说：“我知道宁州这里有家非常地道的东北菜馆，就是冰城人过来开的，咱们明天晚上去那里吃顿饭呀？” 　　“他家的酸菜馅饺子可是一绝。” 　　苏茜：“我没问题。” 　　郑梓妍和张曼曼齐齐没说话。 　　秦霏尴尬：“……有什么不方便吗？” 　　郑梓妍摆头：“没有，但我想打电话问问父母。” 　　秦霏看向张曼曼。 　　张曼曼实在：“会很贵吗？” 　　秦霏：“不贵不贵，也就人均四五十的样子。” 　　张曼曼忽然顿住，也跟着郑梓妍摆头：“那我还是不去了。” 　　秦霏的表情僵在脸上。 　　张曼曼紧接着解释：“我不是不想去，也不是吃不起。只是刚开学，很多东西要买，像床褥就一百多，花销好大，咱们缓缓，下个月再说吧？” 第428章 四百二十三章 古语讲，万事开头难 　　此刻，名为郑梓妍的女孩站在了命运的转捩点。 　　她坐在自己床铺的床沿，有些坐立不安。 　　612的宿舍里，到目前为止，只有她还没有沐浴了。 　　苏茜和张曼曼换好清凉睡衣，在各做各的事情。秦霏更加清凉，天丝短袖穿在身上，身下就只有条新换好的内裤。 　　内裤米白，秦霏的肌肤嫩白。这孩子在宿舍里晃来晃去，一双藕段似的长腿晃得郑梓妍有点眼晕。 　　所谓女生宿舍…… 　　“梓妍，你不用洗澡的吗？” 　　张曼曼出来卫生间有段时间了。秦霏见郑梓妍一直没有动作，不由得问一句。 　　“用，用的。” 　　郑梓妍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 　　“唉，宁州这边的气候就是这样折磨人。” 　　秦霏坐到自己床铺的床尾：“以前我在冰城的时候，即使在盛夏，也是可以隔两三天再洗澡的。” 　　郑梓妍与秦霏都在下铺。郑梓妍坐床头，秦霏在床尾，中间仅仅隔着衣柜的距离。 　　秦霏撇撇嘴：“哪像宁州的夏天，一天冲凉三遍都感觉黏。” 　　应该讲，秦霏讲得完全是大实话。 　　宁州这里，夏季炎热。尤其夜间时分，空气中总是蔓延着潮气，配合高温像是在蒸桑拿。 　　睡前不沐浴去去汗，是很难能够舒舒服服的睡着的。 　　就像郑梓妍现在。 　　潮气混着汗，黏在肌肤各处。甚至因为这样的关系，校服的衬衫与裤裙也黏在身上了。 　　这副模样。 　　不要讲睡觉。 　　郑梓妍就是静静坐着都感觉难受非常。 　　啊…… 　　郑梓妍心情忧郁，将头轻轻靠在旁边的扶梯上。 　　为什么她面对的困难，要如此多呢？ 　　之前，苏茜与张曼曼换衣服去沐浴的时候，郑梓妍都是强迫自己的视线停留在手机屏幕上，拼命不去看的。 　　虽然，郑梓妍不认为现在的自己会对同性产生兴趣。 　　但是…… 　　啊。 　　假如她生来就是女生，也就不会有现在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了。 　　郑梓妍摆摆头。 　　沐浴还是要沐浴的，郑梓妍可不想带着一身汗躺到床上。 　　但是，在室友面前脱掉学校制服什么的—— 　　“咦？” 　　在洗漱台那里刷杯子的苏茜疑惑一声：“水流怎么变小了，是要断水吗？” 　　“嗯？” 　　郑梓妍起初还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 　　秦霏说：“可能是因为高楼层，用水的人多，水压没办法把水送上来了。” 　　嗯？ 　　嗯？！ 　　郑梓妍慌了神。 　　秦霏叹口气：“为什么咱们班级的运气就这样不好，所有宿舍都在顶楼。各种麻烦，噪音，楼顶的楼板还是破破烂烂的，都说不准会漏水。” 　　“谁说不是。” 　　苏茜抱怨：“这感觉就像是我们被谁给针对了。” 　　郑梓妍已经没有精力跟着她们去声讨学校了。 　　她急急忙忙翻出换洗的干净内衣，拿好所有沐浴用品，慌慌张张就跑进了卫生间里。 　　“诶？” 　　苏茜洗好杯子，转身时与郑梓妍擦了肩。 　　“嘭。” 　　等她的视线落稳，郑梓妍已经闪进卫生间，将门紧紧地关严了。 　　“……等等。” 　　苏茜呆呆问了句：“梓妍……她是直接穿着校服就进去了？” 　　郑梓妍鼓鼓囊囊，两手全是换洗衣物和沐浴用品的样子也不像是人有三急。 　　“茜茜。” 　　秦霏垮起脸，吐槽道：“刚才我脱衣服进去，你们觉得奇怪。现在梓妍穿得严严实实进去，你们还觉得奇怪，奇怪的根本是你们好吧。” 　　“不是不是。” 　　苏茜摇头又摇头：“可直接穿校服进去什么的……咱们的淋浴间那里有那么多的位置能放衣服啊。” 　　郑梓妍：“……” 　　她们宿舍的独立卫浴，就正对着洗漱台。 　　卫生间的门也仅仅是层薄薄的金属门，隔音效果极差。 　　以致于，秦霏苏茜她们说的话，郑梓妍全都能听得清晰无比。 　　“梦见てるの？君だけに，好きなんていわないよ。”（是在做梦吗？只有对你，才不会说出喜欢什么的。） 　　感觉宿舍与宿舍间的墙壁也应该很薄的样子。 　　还是说是因为两边宿舍的卫生间紧邻，又开着窗的缘故呢？ 　　总之，隔壁卫生间里，正沐浴的林若在唱歌，郑梓妍也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字正腔圆，林若的日语发音还挺准的，很有东京的味道。 　　好吧，郑梓妍也没有精力去理会林若。 　　她今天，还是第一次进来宿舍里的卫生间。 　　卫生间不大，窄长的四四方方空间。里面砌起缓台，缓台上是蹲便器。外面的地砖微微向左侧倾斜，上面设有淋浴花洒。 　　这就是新生须知里介绍的所谓独立卫浴了。 　　空间之小，可能只有郑梓妍在海州家里的那间卫生间的半个大。 　　正如苏茜所说。 　　卫生间里根本就没有留下什么能够放置衣服的地方！ 　　万幸，高三毕业的学姐们留了些遗产给她们。 　　诺，蹲便器左边墙壁那里，热水卡读卡器的旁边，有上届学生贴心留下的铁艺墙上收纳置物架。 　　置物架两层，上了锈。勉勉强强能放下洗浴用品，衣服就不用想了。 　　郑梓妍看着，脑袋都胀得发痛了。 　　“吱——” 　　郑梓妍放好她的瓶瓶罐罐，将学校制服脱下，一阵冥思苦想后，还是把卫生间的门解锁推开了。 　　她小心翼翼，做贼似地探出头。 　　“哗啦。” 　　正好苏茜还在洗漱台那里洗洗涮涮。 　　“苏茜——” 　　郑梓妍见到她奶金色的发，弱弱出了声。 　　“嗯？” 　　苏茜听到声音，下意识回头。 　　她见到的，是脸蛋羞得通红，眼眸垂下，手死死抵住门，将自己几乎全部身体挡在门后的郑梓妍。 　　“怎么了？” 　　苏茜拧紧水龙头，走到跟前。 　　“那，那，那个——！” 　　郑梓妍真的语无伦次了：“苏茜，我，我的校服，你，你帮我放到我床上，可，可以吗？” 　　苏茜笑了：“就这事啊，没问题。” 　　然后，郑梓妍才将门缝再打开一点点，手颤颤巍巍把学校制服给递出去了。 　　苏茜只瞥到一点点白。 　　郑梓妍就又把卫生间的门嘭地关起来了。 　　秦霏就将这些看在眼里，轻声嘀咕：“这郑梓妍也太……内向了吧，感觉奇奇怪怪的。” 　　秦霏这次的声音小，郑梓妍没有听到。 　　苏茜的声音也小：“也许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吧？” 　　郑梓妍身体，银发赤瞳，肌肤白如雪，毕竟是异于常人的呢。 　　…… 　　速战速决后，郑梓妍开始发呆。 　　“滴滴。” 　　她拧紧花洒的龙头，十秒后，水卡读卡器自动滴滴关机。然后低下头，呆呆地看着自己，就仿佛被施加了什么魔法一般。 　　当然，现实社会里并不会有什么魔法。 　　假如真的有魔法的话，郑梓妍倒真的希望可以通过魔法，让自己自出生开始就是女生。 　　好吧，言归正传。 　　其实郑梓妍呆呆看自己，也不是因为她的身体有哪里不对劲了。 　　而是—— 　　郑梓妍沐浴得实在太匆忙了。 　　匆忙到郑梓妍慌慌张张，丢三落四，根本就没有带毛巾和浴巾进卫生间里来！ 　　这…… 　　没办法擦干身体，郑梓妍就是穿上内衣这样简简单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没有办法。 　　只能再麻烦室友了。 　　郑梓妍叹口气，想想自己现在的样子，脸蛋在瞬间红透，像是能够滴血。 　　她之前找苏茜帮忙的时候，好说歹说还穿着内衣内裤呢！ 　　可现在—— 　　“吱……” 　　郑梓妍轻轻柔柔地推开门，只留了一点点缝隙，脑袋都没敢探出去。 　　“苏茜。” 　　郑梓妍唤唤。 　　“……” 　　宿舍里没有人应声。 　　“苏茜？” 　　宿舍里还是没有人应声。 　　“嗒嗒嗒。” 　　郑梓妍只听到了电脑键盘清脆的劈里啪啦声。 　　听声音，应该是机械键盘。有谁在不停敲击，速度极快。 　　“秦霏？” 　　郑梓妍叫别人。 　　“怎么了？” 　　回答她的却是张曼曼那孩子。 　　别管是谁，宿舍里有人能帮帮她就行。 　　郑梓妍隔着缝隙与张曼曼交流：“张曼曼，那个，能帮我个忙吗？” 　　郑梓妍说：“我床上有毛巾和浴巾，你可以帮我拿进来吗？” 　　回想刚才，郑梓妍分明记得自己已经找出毛巾浴巾放到了床上，只可惜忘了拿。 　　“……” 　　宿舍里沉默了几秒。 　　“嗯。” 　　张曼曼心想着到底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冒冒失失的，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然后淡淡嗯一声，去给郑梓妍拿毛巾去了。 　　其实郑梓妍之所以会这样，说到底还是因为初到女生宿舍里生活，实在太紧张了。 　　“给。” 　　张曼曼抵毛巾和浴巾进来。 　　“太谢谢你了。” 　　郑梓妍感激不尽，伸手去接。 　　张曼曼的手，手背还算这个年纪女孩该有的模样，手掌心却有薄薄一层硬茧。 　　而郑梓妍，伸出来的手细腻而光滑，只有右手中指那里有硬硬的茧，像是因为长时间握笔磨出来的。 　　张曼曼看了看郑梓妍的手，默默，没有再说话。 　　郑梓妍接了毛巾和浴巾进去，又把门关上。 　　“啊啊啊！这宿舍谁能待得住啊！” 　　苏茜撑不住了，摘下降噪耳机。 　　她们宿舍楼顶的噪音实在是太魔性了！ 　　苏茜本想着是戴上降噪耳机，降噪拉满，然后看看电影放松一下。 　　可惜这噪音。 　　就五分钟前，仿佛进化了，忽然高频率地嗡嗡起来，像是什么机器开启后的震动。 　　于是苏茜的降噪耳机成功阵亡。 　　戴着降噪耳机的苏茜，郑梓妍的呼唤声都没有听到，却愣是挡不住楼顶的噪音。 　　噪音有多离谱？ 　　苏茜用降噪耳机，降噪开启到最大过滤下来后，还有不间断的，近似啵啵啵的嗡嗡嗡声不断侵蚀她的耳朵。 　　苏茜：“疯了疯了疯了！这TM什么垃圾学校啊？！” 　　咚咚。 　　就这时。 　　她们的宿舍响起敲门声。 第429章 四百二十四章 大事不妙 　　班主任董月的鼻翼上渗出了汗。 　　她被震慑到了。 　　宿舍里的“垃圾学校”几乎与她的敲门声同时响起。 　　然后她推门进屋。 　　“要死啊？！” 　　秦霏一边敲键盘，一边吼：“TM楼上有人！卧槽，左边左边左边！啊，你TM会不会玩啊？！” 　　董月：“……” 　　宿舍里。 　　苏茜摔下耳机，怒意难消。 　　秦霏端坐在桌前，桌上摆台灯大灯亮灯会闪的白色笔记本电脑，接了机械键盘被她敲得劈里啪啦震天响。 　　张曼曼怔怔呆在原地往门口看，手还搭在桌面的书架上。 　　“吱——” 　　郑梓妍围好浴巾，用毛巾包住头发，轻手轻脚地走出卫生间。 　　一时间宿舍里四位姑娘的表情，就像楚河与汉水，泾渭分明。 　　“老师？” 　　郑梓妍见到门口的人，惊讶一声。 　　“嘘。” 　　董月到底是带过两届学生，是见过市面的人了。 　　她被震慑住也只是微微一顿，然后很快就反应过来，伸出左手食指点在自己唇前。 　　“……” 　　郑梓妍懂，不再说话了，担忧地看着秦霏。 　　而秦霏那边。 　　她丝毫没有意识到班主任老师来宿舍查寝，更是连班主任老师轻手轻脚走到她身后站定默默看都没有察觉到。 　　秦霏实在是太投入了。 　　她带着头戴式耳机，一个人独自地沉浸在游戏的世界里。 　　秦霏的耳机，只是普普通通的游戏耳机。有多声道功能，却不像苏茜的耳机那样能够降噪。 　　秦霏能够不受楼顶噪音干扰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她将耳机推到差不多70%音量的缘故吧。 　　因此。 　　秦霏的身心已经完全飞往游戏世界，就连自己在现实里的声音都失控了。 　　诺。 　　“嘭！” 　　游戏里的秦霏被狙了。 　　“靠！” 　　现实里的秦霏气得一砸键盘：“都TM是猪队友！” 　　全宿舍，鸦雀无声，只有楼顶噪音在响。 　　但现在，却根本没有人去在意楼顶噪音了。 　　现在这种情况…… 　　郑梓妍不忍心看了，别过头，感觉窘迫得有点胃疼。 　　“秦霏。” 　　董月拍拍秦霏的肩膀，身体靠近了些。 　　“——啊。” 　　秦霏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回头，“底气十足”地喊：“谁啊？！” 　　董月笑眯眯： 　　“你说我是谁？” 　　——————今日感冒持续加重，这是暂时休息的分割线—————— 　　秦霏真没有料到班主任会来查寝。 　　她吓得一把拽下耳机，啪地一声就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给扣上了。 　　至于会不会坑到队友？ 　　一局游戏而已，秦霏现在哪里顾得上这点小事情。 　　董月的表情没变：“秦霏同学的电脑看起来很不错啊。” 　　“只，只——” 　　秦霏站起身，不敢再坐着了，讪讪：“只是一般般啦。” 　　“嗯。” 　　董月点点头：“很好。那借我用两天怎么样？” 　　“老师——” 　　秦霏瞬间蔫了：“我记得，咱们学校的校规里，应该没有规定学生不能携带电脑的……吧？” 　　秦霏说得还真没错。 　　宁州市第一中学的校规，仅对智能手机做出了规范。明确学生可以携带智能手机，但一律不得将智能手机带入教室。 　　当然，学生能不能自主自觉做到不携带手机进课堂嘛…… 　　董月敲她的头：“你这孩子，钻学校漏洞是不是？” 　　秦霏嘿嘿笑，不说话。 　　展开来说，智能手机可以带，那平板电脑就也可以带，笔记本电脑似乎也不应该有什么问题的，嗯。 　　董月语重心长地讲：“能考来咱们宁州一中，说明你们都是在初中学习成绩还不错的孩子。” 　　“但咱们宁州一中也不是如来佛的手掌，不是说考来咱们学校就能如愿以偿走进优秀大学的校门的。” 　　董月说：“你们这个年纪，还是应该好好学习，少碰手机，电脑游戏更就——” 　　秦霏弱弱插一句：“老师，我就是玩玩游戏，稍稍放松，休息一下。再怎么努力学习，不也得讲究个劳逸结合嘛……” 　　董月白她一眼：“怎么，中考假期两个月还没野够？” 　　董月又说：“而且你这样玩游戏，你自己是放松了，你的室友呢？能休息好吗？” 　　“呃……” 　　秦霏直到这时候才发现宿舍极静（抛开噪音的话），她的三位室友都在默默看着她，不说话。 　　“我，我刚才声音很大吗？” 　　秦霏挠挠头。 　　苏茜扶额，郑梓妍轻轻咳嗽一声，张曼曼更是直接不忍心看她了。 　　秦霏刚才玩游戏时，敲键盘敲得激情四射，骂队友骂得旁若无人，显然已经进入浑然忘我的境界，声音不大才是见了鬼。 　　秦霏有点不好意思了。 　　董月好声劝他：“秦霏，我记得你家是宁州市里的吧？其实你完全可以把笔记本电脑放到家里，正好双休日假期回家玩玩电脑游戏，还可以作为自己辛苦一周的奖励。” 　　班主任老师将话讲到这个份上，秦霏还能说些什么呢。 　　倒是郑梓妍听到班主任老师的讲话，想到自己带进宿舍，这时候装在行李箱里没有拿出来的游戏机，不由得眼神飘到别处。 　　果然学校对电子设备的态度还是不太友好的啊…… 　　郑梓妍眉梢微微蹙起来，愁。 　　如果没有游戏机的话，她该怎么与樱小路露娜她们保持交流。 　　宿舍里没人说话了。 　　董月环顾四周，点点头：“你们宿舍不错，挺有家庭气息的。” 　　什么叫挺有家庭气息？ 　　郑梓妍没懂。 　　其实董月指的，是她们宿舍物件齐全，不像其他刚入学报到的宿舍那样光秃秃。 　　毕竟郑梓妍和苏茜的家当多嘛。 　　倒是董月讲她们的宿舍不错…… 　　郑梓妍她们四人彼此相视，无言。 　　“……嗯？” 　　董月也隐隐察觉到不对劲。 　　之前，因为秦霏忘我投入的缘故，董月的注意力没能落到宿舍上。现在秦霏不再讲话，规规矩矩站到旁边，董月环顾宿舍，自然而然就发现了端倪。 　　“你们宿舍……” 　　董月蹙眉：“怎么这么吵？” 　　我的天。 　　郑梓妍她们齐齐舒口气。 　　谢天谢地，她们的班主任可总算是注意到楼顶噪音了。 　　“老师。” 　　面对班主任，秦霏的声音依然弱弱，但讲话内容却渐渐有力：“老师，我们楼顶这噪音，可是持续不断，响了足足一整天了。” 　　“一整天？” 　　董月懵懵。 　　苏茜补充说：“老师，这噪音，从早晨十一点开始响，到现在了还是响着的……这样根本没有办法休息好啊。” 　　董月看向郑梓妍和张曼曼。 　　她们俩一齐点头。 　　“这噪音是怎么回事？” 　　612宿舍楼顶的噪音，假如有事情要做，忙起来，全身心投入，倒也不见得会感觉烦。就像刚刚秦霏全神贯注玩游戏，就像董月教育秦霏那样。 　　可一旦闲下来。 　　董月不清楚郑梓妍她们的感受。 　　她只知道自己面对楼顶噪音，都是越听越烦，脑袋里嗡嗡胀。 　　住在这样的宿舍里，任谁都没可能休息好！ 　　秦霏：“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想，原本这事，她们还想着找班主任商量商量，琢磨琢磨解决办法，是除掉噪音还是更换宿舍。 　　可谁想作为她们班主任老师的董月竟然根本不知情。 　　“老师。” 　　这时候张曼曼说话了：“我们领完军训服，到楼顶看过。那里有几台机器在响，感觉噪音应该是它们发出来的。” 　　“机器？” 　　董月没有犹豫。 　　她语快，人快，直接推门出去往楼顶走了。 　　宿舍里的女孩们楞楞，不知道该不该跟。 　　倒也没用她们犹豫太久。 　　董月像是一阵带着雷电的风，又闪回她们宿舍了。 　　董月面色不好，表情凝重。宿舍楼顶那东西的噪音之大，她没用靠近机器，只是爬上顶楼就听得真切。 　　“这事情，老师我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董月说：“这样，你们先暂时忍耐一晚，明天后勤的老师们上班，噪音的事情我一早就去找他们处理。” 　　“……” 　　女孩们沉默了。 　　“叮铃铃——” 　　郑梓妍放在桌上的手机响，在彼此无声的宿舍里显得格外突兀。 　　秦霏的桌，在郑梓妍的书桌旁边。董月老师正好站在那里，视线微微倾斜就能见到手机屏幕上的内容—— 　　Dad。 　　Dad？ 　　董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郑梓妍拘谨了，将裹在身上的浴巾掖掖，走过去：“老师，我出去接下电话。” 　　哦。 　　董月起初还是茫然地点点头的。 　　然而，等郑梓妍走到身边去拿手机的时候，董月猛然回想起来。 　　是郑梓妍的电话。 　　然后……Dad，那不是爸爸吗？！ 　　可惜。 　　董月上次接触英语（至少董月觉得郑梓妍手机上显示的是英语），还是她读大学二年级，快十年前的事情了。 　　教了六年高中数学的她，那点英语底子早就就饭下肚，还给英语老师了，哪里能立刻反应过来。 　　等董月表情呆滞，张张口想叫住郑梓妍的时候，郑梓妍那孩子已经离开宿舍，往走廊里走了。 　　“……” 　　董月下意识停顿。 　　开学首日，晚间。家长担心，给初次住宿的孩子打电话说说话，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应该……不是郑梓妍已经把楼顶噪音的事情告诉给她家长了吧？！ 　　董月不敢赌，当即翻出手机打电话。 　　“嘀——” 　　漫长等待之后，电话另一边：“哎，董老师啊，什么事啊？” 　　董月：“王主任，有件事情我想问您一下。咱们学校，女生公寓六栋，楼顶噪音的事情您清楚吗？” 　　王主任：“你是说女生公寓六栋？今年是你班的学生分到那里的宿舍啊，真是巧了。” 　　董月：“……” 　　董月强迫自己的情绪冷静：“王主任，那噪音的事情您是知道的？” 　　“当然知道。”王主任说：“就是普普通通的机器噪音嘛，没什么奇怪的。” 　　董月深深呼口气：“但是王主任，我现在就在宿舍里，噪音的声音很大。学生们的情绪也很激动，这声音已经严重影响到学生们的正常休息了，不知道您可不可以……派人来修理一下？” 　　“董老师——” 　　王主任愠怒：“你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再说那声音也算不上噪音，有什么好激动的。” 　　“你告诉学生，那是楼顶热水器的声音，等晚上十一点热水断供自然就停了，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第430章 四百二十五章 父亲总是很忙 　　郑梓妍很少接到父亲的电话。 　　她的父亲，那位现任宁州市市委书记的郑权，总是在忙。 　　幼时，她在京城的时候，父亲在商务部工作。那时，郑梓妍如果想念父亲了，托自己身边的董保姆给父亲打电话，父亲就总是没空的。 　　电话打过去，或是无人接听，或是父亲直接挂断，或是父亲接起电话，语速极快地给她一句： 　　“我现在忙，有急事就长话短说，没有急事就先不要说，等下我电话给你打回去。” 　　很多时候，“在忙”这个词也会被父亲换成“开会”。 　　当然，都是大同小异的事情。 　　至少对郑梓妍而言，没有任何区别。 　　每每这时候，郑梓妍总会禁不住去想—— 　　她想要的，只是能和父亲说说话，仅此而已。而这样的事情，究竟能不能算作父亲常常挂在嘴边的“急事”呢？ 　　应该不能吧。 　　在郑梓妍的记忆中，父亲郑权因为他而放下工作，改变行程，在过去十几年里也不过寥寥数次罢了。 　　在京城时，她肺炎高烧导致昏迷，被送进医院是一次。 　　在海州时，她宫腔积血腹痛晕倒，被班主任老师打电话通知家长也是一次。 　　再其他，郑梓妍就回想不起来了。 　　不过，郑梓妍也不是从来都接不到父亲的电话。 　　只是父亲打给她的电话，十之八九是这样的： 　　“我今天有事，你自己去吃口晚餐吧。” 　　偶尔，父亲打来的电话也可能是这样的：“我今天有事，中午回不来单位，你自己去用口午餐吧。” 　　反正，对郑梓妍来说也全都是大同小异的事情。 　　虽说，每每出现这种事情的时候，她身边魏莱那孩子都是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藏都藏不住…… 　　暂且不去想魏莱的事情。 　　郑梓妍清楚，依自家父亲的性格，如果没有要紧事情是绝对不可能打电话给她的。 　　那现在的电话…… 　　郑梓妍走到走廊，凝神看着手机屏幕，顿了足足三秒钟。 　　应该是她母亲将宿舍噪音的事情讲给她父亲听了吧？ 　　郑梓妍叹口气，把电话接通。 　　“爸爸。” 　　“嗯。” 　　通过电话，手机那边是父亲郑权的一声嗯。 　　“咳咳——” 　　这时候，郑梓妍路过的隔壁宿舍刚刚好有人出门吸烟。烟气劣质，郑梓妍闻到，呛了嗓子，咳嗽几声，咳嗽得厉害，雪白脖子都咳出了粉红。 　　“怎么了？” 　　父亲问：“感冒了？” 　　郑梓妍摁摁胸膛，缓缓说：“不是，宿舍里有人抽烟，我被呛到了。” 　　父亲：“……你室友？” 　　郑梓妍：“不是，是其他宿舍的同学，我在走廊里。” 　　末了，郑梓妍还不放心地解释一句：“爸爸，我室友她们都挺好的。” 　　走廊里的灯光昏暗，只能隐隐约约照清路。 　　“啊——” 　　起初，抽烟那孩子被郑梓妍吓了一跳。 　　毕竟灯光昏暗，亮度不足，映在郑梓妍本就雪白的肌肤上，总有那么一点点…… 　　瘆人。 　　“郑梓妍。” 　　不过这边几间宿舍都是董月班的学生，都是同班同学，看清面貌也就没什么害怕的了。 　　“你好。” 　　郑梓妍记得她，点点头。 　　抽烟孩子本想和郑梓妍聊两句。 　　然后她见到郑梓妍在打电话，再想想自己手里掐着的烟，于是尴尬地张张嘴，最后还是不说了。 　　倒是郑梓妍好心提醒她一句：“班主任董老师来了，在我们宿舍。” 　　董老师？ 　　抽烟孩子怔了怔，手里烟灰落了半截。 　　郑梓妍侧身走开。 　　父亲又出声了：“女儿，我刚才听你妈妈说，你们宿舍房间里有噪音，从中午一直响到现在了，有这回事吗？” 　　“……” 　　郑梓妍短暂沉默，然后小声说：“也没什么大事啦……” 　　父亲：“……” 　　之前，他们一齐用晚餐的时候，他就明显感觉到女儿的情绪不对。现在又听郑梓妍欲言又止，更是心里了然。 　　他家这孩子，总是习惯于为别人考虑。宁可自己受些委屈，也不愿意麻烦别人。 　　这性格，说好也好，说坏也坏呐。 　　“女儿，你和爸爸讲实话，不要支支吾吾，掖着藏着的。” 　　父亲的语气稍有加重：“刚才你妈妈可打电话和我说了，在电话里都能听到你那里的噪音。” 　　就她们宿舍里的噪音来说，宿舍里，床铺位最吵，上铺比下铺吵。而后书桌位稍轻，出宿舍更轻，若是往楼梯方向走，声音更会逐渐减弱。 　　下到缓台，噪音就已经不那么大了。 　　郑梓妍的动作很快，于是现在父亲打电话进来，并没有在电话里听到什么明显噪音。 　　该说，郑梓妍究竟是为了自己清净，还是直到现在都不想因为噪音这点小事情麻烦父亲呢。 　　但不管怎么样，噪音这件事情，郑梓妍应该都是没办法对自己父亲瞒住了。 　　她再次站到七楼与六楼交接的缓台，那里明明有窗，落地窗，很宽敞。却被学校牢牢锁死，干脆连把手也一并卸下去了。 　　郑梓妍想开窗透透风都做不到。 　　没有空调，又没有风的宁州夏夜…… 　　快步逃离噪音之后，郑梓妍就放缓脚步，尽可能稳定心跳不出汗。 　　否则刚刚沐浴过她的前功尽弃了。 　　郑梓妍：“爸爸，我们宿舍里的噪音，是有些大。” 　　“……” 　　父亲静静听，没说话。 　　郑梓妍又说：“噪音是从上午十一点开始响，一直到现在也是响的……但是，您刚刚也应该听到了，班主任老师到我们宿舍了，班主任老师的话，应该能处理好的。” 　　父亲听到这里，笑了。 　　他说：“怎么，就这么害怕爸爸去找学校沟通？” 　　郑梓妍下意识想到自己的表妹大藏里想奈。 　　那大藏里想奈的母亲，就是晚餐会上那位郑梓妍看起来凶巴巴的中年妇女，可是每当大藏里想奈换新学校，都生怕自己孩子受欺负，得不到照顾地去和学校领导沟通了…… 　　这事，郑梓妍在游戏里听大藏里想奈吐槽了无数遍。 　　郑梓妍静了几秒钟后，说：“爸爸，我不希望学校当我是麻烦。” 　　父亲一顿：“什么？” 　　郑梓妍垂眸：“我不喜欢被当做特殊的……本来我的容貌就已经很特殊了。” 　　“……” 　　父亲一时说不出话来。 　　郑梓妍抬眸，眯眯眼地看向窗外。 　　母亲打来电话时，这里的夜景还是月明星稀，现在却又笼罩上乌云了。 　　她说：“如果和班主任老师反馈，和学校反馈，能不麻烦您的解决问题就最好了。” 　　“啊……” 　　长久之后的叹息，父亲说：“女儿啊，你还小，有些事情你不懂。” 　　“这样，爸爸可以先不找学校。你现在，用你的手机在你们宿舍里录一段视频。噪音的话，楼顶应该是有发出噪音的设施吧？能上到楼顶的话，也把那里录一段视频，然后给爸爸发过来。” 　　郑梓妍：“……” 　　他父亲这是要做什么，收集证据吗？ 　　“爸爸——” 　　郑梓妍还想说什么。 　　他父亲那边却似乎是有事情要忙，将电话挂断了。 　　郑梓妍又陷入沉默。 　　要不要听父亲的话？ 　　听大藏里想奈吐槽的多了，郑梓妍是深怕自己会重蹈她的覆辙。 　　哎。 　　果然住校会有一堆一堆的麻烦事啊。 　　郑梓妍扶额。 　　早知道这样，她最开始就应该和父母撒娇，坚持住申请走读好了。 　　可现在…… 　　她已经住校了。 　　这时候再申请走读的话，应该就不太好了。简单来讲，假如申请走读之后，她们612宿舍里的其他学生会怎么看她，郑梓妍都把握不好。 　　去楼顶看看吧。 　　郑梓妍握紧手机，一步一步往楼顶走。 　　可走到楼顶，郑梓妍又害怕了。 　　走廊里有灯，尽管昏暗，却也能勉勉强强看清楚路。 　　楼顶天台没有灯，哪里都是漆黑一片。 　　那登临楼顶的最后一段台阶，即使以郑梓妍这样夜之子，习惯黑暗的眼眸，都完全看不清轮廓来。 　　扶着把手，倒也可以走上去。 　　但是…… 　　郑梓妍想想楼顶那些碎得七零八落的楼板，塌陷楼板的边缘尖锐，塌陷楼板里面满是淤泥杂物，心里就忍不住泛起嘀咕。 　　这要是一脚踩空—— 　　郑梓妍打起寒颤。 　　要不，还是明天再说吧？ 　　郑梓妍咬紧嘴唇，将视线从黑暗里收回来，下楼往宿舍走了。 　　“吱呀——” 　　她推门进屋。 　　屋里的噪音依旧，班主任与其他三人在那里相视无言。 　　班主任董月听到声音，看向门口，见到郑梓妍，神情恍惚了一下。 　　她想问问郑梓妍，有没有将宿舍噪音的事情和家长说，却又不敢问。 　　天地良心！宿舍噪音的事情，她真不知道！ 　　“梓妍回来了？” 　　董月回神，问。 　　“老师。” 　　郑梓妍走到她跟前。 　　“唉。” 　　董月叹口气说：“楼顶噪音，是因为热水器的事情。我刚打电话问过后勤的王主任，等到十一点停热水，噪音就停了。” 　　“……”秦霏问：“那……老师，没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董月想摇头，心里委屈得想哭。 　　说到底，董月也不过是位三十出头的年轻老师罢了。 　　“这事情……” 　　董月深深吸口气，说：“你们要怪，就怪老师我没有给你们选到好宿舍吧。” 　　“啊……” 　　那边苏茜睁大眼睛：“老师，宿舍不是随机分配的吗？” 　　董月摇头：“咱们学校，原则是新高一用原高三的宿舍，同班级的宿舍尽可能在一齐，但是楼层……” 　　“我是团委书记，只要我给你们选低楼层，选方便的楼层，就会有其他老师讲我以权谋私，最后没办法才把你们安排到顶楼的。老师我之前的高三班级在八栋那里，也是顶楼，从来没有过噪音的事情啊。” 第431章 四百二十六章 为人师表 　　按照董月讲述的那样，宿舍楼顶的噪音是暂时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了。 　　好在，随着时间推移，发出噪音的楼顶热水器应该会在晚间十一点，随着热水断供而停歇下来。 　　董月与郑梓妍她们聊天了许久。 　　“早知道顶楼的宿舍会这样吵，我就争取给你们安排一楼的宿舍了。” 　　有句话，董月是这样讲的。 　　郑梓妍她们宿舍四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全在默默听着。 　　听董月说，他们班级，女生全住在顶楼宿舍，而男生，则全住在宿舍一楼。 　　之所以男生没有享受到需要每日每日爬七层楼的优待，是因为分宿舍时，有其他老师提前抢了男生公寓的顶楼。 　　除非万不得已，否则谁愿意住在一楼？ 　　上下课，取快递，打热水，全都不需要费力爬楼梯，的确是优势。 　　但宁州这里的气候毕竟是潮热的。 　　所以…… 　　董月还需要去看看其他宿舍的同学，就没在郑梓妍她们这里过多停留了。 　　秦霏见班主任离开，也不再玩游戏了，将笔记本电脑关机，面色愤愤做到自己床铺上。 　　“凭什么一定要我们住烂宿舍啊？” 　　秦霏的话里全是不满：“幸亏她没有给我们安排一楼的宿舍，否则咱们现在遇到的事情能比楼顶噪音还惨。” 　　“……” 　　郑梓妍将宿舍门反锁，轻声说：“班主任老师还没走远，被听到就不好了。” 　　郑梓妍还是能想起自己的表妹，大藏里想奈。 　　那天，她们相约一起玩游戏，大藏里想奈在游戏里疯狂吐槽自己母亲，顺便羡慕郑梓妍的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时，卡塔琳娜夫人那时可就在郑梓妍身边呢。 　　万幸，大藏里想奈没有讲什么坏话。 　　但背后议论别人，被当事人听到，总归是很尴尬的事情。 　　“……” 　　秦霏听郑梓妍这样讲，顿几秒，然后重重叹口气，禁了声。 　　宁州市第一中学，全西江省最好的高中之一。对秦霏来讲，她被名校录取的喜悦心情，真真几乎要被完全冲淡了。 　　苏茜问一句：“一楼的宿舍，很不好吗？” 　　秦霏小声：“很不好，非常不好。” 　　“潮湿，下雨天会有很多虫。” 　　整理好书桌，早早上床的张曼曼道。 　　“对。”秦霏点点头，接着说：“我最开始转学到宁州来，初中住校就是住的一楼宿舍。” 　　“那里根本就是地狱啊！” 　　秦霏面色故作惊悚：“平时就很潮湿，遇到下雨天和回南天，墙壁地面的瓷砖都是湿湿哒哒。早晨起床霉味扑鼻，开窗通风一整天都不起作用，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最恐怖的是各种虫！” 　　秦霏说：“我在北方从没有见过那么大的蟑螂！有我两个拇指并起来那么大，而且还会飞！” 　　“哦，不就是大蟑螂嘛，有什么好害怕的。” 　　苏茜是地地道道的宁州人，那种大个蟑螂自小见多了。 　　“问题是蟑螂超级多啊！” 　　秦霏扶额：“床底，书柜，你打开出匣里面偶尔都会刺溜蹦出一两只，这就很恐怖了啊。” 　　“而且床底如果放些储物箱，过些天拿出来看看，总能在箱子上面见到一堆一堆的蟑螂残骸——” 　　“嗯……” 　　苏茜有些没听懂，打断她：“霏霏，先等一下，你之前那句话。” 　　“怎么了？” 　　苏茜问：“你刚刚讲的出匣是什么？刺溜又是什么？” 　　秦霏懵懵：“……茜茜，你是被咱们的梓妍附体了？” 　　郑梓妍更懵：“……” 　　话题怎么忽然到她身上了。 　　秦霏说：“出匣就是出匣，诺，你身后压着那个。” 　　苏茜起身回头看：“……你是说抽屉？” 　　秦霏点头，道：“对啊，出匣，抽匣，抽屉，都是指一个东西啊……啊。” 　　苏茜翻翻白眼：“那你直接说抽屉不就好了。” 　　秦霏怔怔几秒，恍然大悟。 　　“这里是宁州，不是冰城。出匣应该是我们那里的方言了。” 　　张曼曼问：“那刺溜也是那边的方言了？” 　　“嗯…..你们不懂的话，就应该是了。” 　　秦霏再点头，道：“刺溜就是形容……蟑螂跑的很快，特别快，很滑的感觉……总之我爸退伍转业为什么要选择到宁州啊！” 　　方言的不同暂且放到旁边不理。 　　“气候炎热，空气潮湿。住一楼宿舍，那宿舍简直就是动物园，蟑螂细细簌簌爬，偶尔还能在宿舍里见到一两只老鼠蜘蛛，简直——啊啊啊啊！” 　　缺点太多，秦霏已经不想讲了。 　　“——噫！” 　　郑梓妍试着去思考了秦霏描述的景象。 　　她不害怕蟑螂，也不害怕老鼠，却唯独害怕蜘蛛。不论大小，那种节肢状动物永远都是郑梓妍心里最深的阴影。 　　别说现实。 　　哪怕仅仅是游戏里的怪物深渊（蜘蛛状怪物BOSS），郑梓妍每次打完都会吓得心怵。 　　“那是去年的九月，晚上。” 　　秦霏心有戚戚，抖着声音说：“我们初中宿舍是上床下桌，我早晨起来，刚睁开眼睛就看见只高脚蜘蛛趴在我旁边的墙上，有巴掌大，隔着我连一拳头都没有！” 　　“啊！” 　　郑梓妍情景代入的深，吓得惊叫。 　　其他三人的目光全都投在她的身上。 　　“……梓妍，你怎么了？” 　　苏茜关心，问她。 　　郑梓妍捂住自己怦怦跳不停的心脏，缓好一会儿才平稳下来：“没事，只，只是有些被吓到了。” 　　听秦霏如此描述，郑梓妍竟然有种楼顶噪音不再恼人，变得和蔼可亲的错觉。 　　“所以说不论底楼宿舍，还是顶楼宿舍，都不是好宿舍。” 　　秦霏盖棺定论：“凭什么就一定要我们住烂宿舍啊？” 　　这点，苏茜与她同仇敌忾。 　　“什么我是团委书记，只要我给你们选低楼层，选方便的楼层，就会有其他老师讲我以权谋私，最后没办法才把你们安排到顶楼的？” 　　苏茜气得不轻，小声叨叨：“明明是妥妥的官僚主义思想，害怕别的老师不满意，影响到自己的官位前途，根本就没有替咱们学生的体验考虑过！” 　　“……” 　　不知为什么。 　　郑梓妍听苏茜讲班主任老师的坏话，心里莫名地不是滋味，感觉酸酸的。 　　郑梓妍心里念着，呼吸开始变得微弱，小声辩解道：“班主任老师她，应该也是有自己的苦衷的吧？” 　　“毕竟宿舍只有这么多，顶楼还是底楼宿舍，即使再不好也是要住人的。” 　　“梓妍。” 　　秦霏突然出声：“你的性格怎么这么软？” 　　郑梓妍：“……” 　　秦霏说：“如果，我说如果，宿舍分配是全随机的，没有任何人为因素在里面的，顶楼底楼宿舍分配给我哪个，我都认。” 　　“咱们老师不是刚刚说过吗？！” 　　秦霏没能压住火，声音渐渐高了：“公寓楼是随机的，但入住楼层可是咱们班主任自己亲自去挑的，她自己刚才亲口说的！” 　　“别的老师挤兑她，讲她以权谋私，这不是咱们班主任老师主动给咱们选择烂宿舍的理由！” 　　“说到底，老师是觉得自己的官职重要，是觉得自己的仕途重要，是觉得这些比我们更重要，所以才这样做了！” 　　“这算哪门子为人师表？!” 　　“……” 　　郑梓妍，总觉得这些对话，似曾相识，被秦霏讲得哑口无言了。 　　门外。 　　董月从其他宿舍出来，本想再回郑梓妍她们宿舍看看，说说话的。 　　她班的这些宿舍里，只有郑梓妍她们的宿舍最吵，即使隔壁611宿舍都要比之减轻许多。 　　再联系郑梓妍她们描述的，应该是热水器没做缓震处理，直接正正好好钉死在612宿舍上面了。 　　董月心怀愧疚，是本想再安慰安慰她们的。 　　可是—— 　　正准备敲门的董月，她贴着宿舍门的手，像是失去所有力气般，滑落了。 　　分明，宿舍走廊里没有空调，是格外热的。 　　董月却感觉到自己的脚尖在逐渐开始变冷变僵。 　　顺着。 　　“啪嗒。” 　　她另一只手掐着的，从隔壁宿舍没收的两盒香烟，都失去束缚，掉落到地上。 　　这些，董月全都浑然未觉。 　　她伸伸手，想要再敲门，却停住了。如此犹豫反复数次，最后董月到底是没能鼓足勇气，摇摇晃晃地下了楼。 　　校园里已经完全黑了。 　　为数不少的宿舍熄了灯，黑漆漆一片。校园里街灯昏暗，见不到学生。 　　“董老师，回家注意安全啊！” 　　她开车出校门时，给她开门的门卫大爷笑呵呵地叮嘱道。 　　“……您也早点休息吧。” 　　董月勉强牵起笑。 　　突然间，董月厌恶死了自己。 　　分宿舍那天。 　　随机分到六栋公寓楼的其他老师，就没有人与她商量过。 　　她是数学系的博士生，应聘到宁州一中教书的。教书两届，还算新人老师，与其他老师不算熟。因为写材料出色，能力也过硬，受校长赏识，这才做了团委书记。 　　今年，听小道消息，他们学校的政工主任即将离休，校长王建国想提她上来做。 　　董月敢打敢拼，生完孩子没几天，坐着月子呢，都能撑着跑去开会。 　　“她呀，装模作样，还不是因为傍了好老公，在政府工作么？” 　　有同事曾经这样讲究过她。 　　宁州的晚间，尤其内城这里，极尽繁华。车水马龙，哪里都被霓虹灯映得亮亮堂堂。 　　董月就这样开车在灯红酒绿中开车转了许久许久，直到红绿灯消失，只有橘黄灯不断闪烁，才开往回家的路。 　　“董老师啊，这届那底层宿舍就归我们班吧。” 　　分宿舍到最后，只给董月剩下了顶层那几间。 　　还有后勤王主任的话。 　　就好像所有人都知道楼顶的噪音，只有她董月自己被蒙在鼓里。 　　董月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年，她新接团委书记，不是没想给自己的学生争取过，结果却被同事：“哎呦，新官上任三把火，有点小权力就以权谋私，给别的老师烂宿舍啊？”给直接怼了回去。 　　董月年轻，面薄，哪里经得住这些小话敲打。 　　“吱——” 　　董月停车在家门口。 　　下车的瞬间。 　　“说到底，老师是觉得自己的官职重要，是觉得自己的仕途重要，是觉得这些比我们更重要，所以才这样做了！” 　　“这算哪门子为人师表？!” 　　宿舍里，高莹说的话，在董月的心中不停响彻，深深震颤着她的胸口。 　　“为人师表……” 　　“为人师表啊。” 　　董月喃喃着，眼泪一滴一滴地滴落到了地上。 第432章 四百二十七章 半夜三更了 　　距离半夜三更还有一小时。 　　依着新生须知里面通知的那样，全宁州市第一中学所有宿舍的灯，都熄了。 　　为培养学生养成良好的作息习惯，每日夜间十一点起，宿舍断电，直到次日晨间六点钟恢复供电。 　　万幸，尽管宿舍晚间的七小时会停止电能供应，却并不会停掉宿舍里的空调。 　　空调走单独线路，是可以二十四小时里随时开启的。 　　可惜，虽然空调不断，只要开着空调，吹着冷风，那些没有习惯宁州炎炎夏日的孩子们，就不至于燥热得睡不着，半夜热醒摸摸脸颊全是水。 　　比如郑梓妍。 　　但即使如此，郑梓妍缩在自己床铺上，空调凉风席面，却仍然睡不着。 　　“嗡嗡嗡……” 　　楼顶噪音依旧。 　　这谁能睡得着！ 　　依着后勤王主任告诉董月，董月告诉给郑梓妍她们的那样，宿舍里的热水停供，楼顶热水器的噪音就该停了。 　　可郑梓妍眼巴巴地看着手机屏幕两分钟，看上面的数字时钟跳到【11：02】，楼顶热水器的噪音也依然没有停下来。 　　唉。 　　郑梓妍默默叹口气，放下手机，手指搭到自己身上浴巾上。 　　“这TM就是赤、裸、裸的欺诈！” 　　突然有道光扫过漆黑的宿舍屋里。 　　伴着怒吼，秦霏用手机客串手电，骂骂咧咧从卫生间里出来。 　　苏茜带着降噪耳机，没有办法侧躺睡，翻来覆去，只能无可奈何平躺锁着眉。 　　张曼曼用力把两只湿棉花塞到耳朵里，尽可能塞得更里面一点。 　　看来需要去买隔音耳塞了，又要花钱。 　　张曼曼叹口气，心里念着。 　　“断电，卫生间里的热水器插卡都没有反应了，楼顶的热水器还响个毛线啊！” 　　秦霏怒气冲冲往床沿边上一坐，抱怨道。 　　“啊——” 　　苏茜平躺得实在难受，拽下耳机，耳边被耳罩闷得全是汗，郁郁坐起身来。 　　“啊……” 　　念着念着，张曼曼打了哈欠，困到迷迷糊糊，却根本睡不着。 　　唉。 　　宿舍里四位菇凉就没谁睡得着了。 　　秦霏被噪音吵得也没有兴趣看手机，索性继续让它充当手电，给黑漆漆的屋里带来点光亮。 　　“这破烂热水器——” 　　秦霏咬牙切齿：“如果说响整整一晚上，我明天一早就堵校长室门口去！他必须得给个说法！” 　　“咱们哪有时间。” 　　苏茜抬手擦擦汗，回她：“明天早晨六点五十要到教室里见教官，之后就是军训了。” 　　秦霏：“……” 　　苏茜说的没错，明早六点五十到教室里见教官，这是班主任董月老师在班会上讲的。 　　随后就是为期两周的军训，他们明天还得将军训服穿戴整齐过去呢。 　　啊…… 　　张曼曼的湿棉花，挡不住多少噪音，更挡不住秦霏和苏茜的怨气冲冲。 　　苏茜：“热水器在响，我们明早还要军训，这能休息几个小时啊……” 　　瞧瞧苏茜这孩子，可怜到连睡字都不忍心用了。 　　“叮咚——” 　　郑梓妍的手机响一下。 　　她去解浴巾的手收回来，拿起手机来看，是樱小路露娜发过来的邮件—— 　　带游戏机进学校了吗？ 　　“嗯……” 　　郑梓妍沉吟几秒，打字回她。 　　秦霏抱怨几句，最后还是沉默了。 　　她们不满能有什么用？ 　　班主任老师没办法，学校后勤不处理，万家灯火熄灭，夜深人静，现在这半夜三更的时候，就是条看门的金毛犬都该回窝休息了。 　　假如那热水器不停，她们就是抱怨到天明又有什么用？ 　　总不能出来宿舍，睡走廊。总不能跑到楼顶，把热水器砸了吧？ 　　“唉。” 　　秦霏哀叹一声：“左右睡不着，咱们聊聊天吧。” 　　说着，她的视线落到郑梓妍身上。 　　“梓妍——”秦霏问：“你晚上……就这样睡觉吗？” 　　郑梓妍是什么样的？ 　　她直到现在，都还是毛巾浴巾裹在身上，完全是之前沐浴出来的模样。 　　“……” 　　刚要下床翻行李箱，把游戏机拿出来的郑梓妍僵住不动了。 　　她平时怎么睡觉？ 　　母亲不在，她从来都是一丝不挂，好亲戚拜访那几天不算。 　　母亲在家，她也最多睡袍睡裙遮遮身，里面向来是真空的。 　　可那毕竟，是在家里…… 　　总之，为应对宿舍生活，郑梓妍特意精挑细选几套睡衣从家里带到宿舍来。 　　为什么没带睡袍睡裙？ 　　郑梓妍哪里有勇气在室友面前露出那样！ 　　唉，说来郑梓妍这孩子也是奇怪。 　　明明前不久，她在苏茜家的室内水上乐园那里，都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大方方穿着泳衣游玩过了。 　　也没有谁觉得她奇怪。 　　而现在的郑梓妍却拘谨得，恨不得在室友勉强将自己裹到严严实实。 　　睡袍睡裙都不敢穿，她哪里敢在宿舍里把浴巾展开换睡衣？ 　　可惜，她们宿舍里的卫生间狭窄，伸展不开手脚，没有挂衣服的地方。有人沐浴过后又四处都是水，硬要换衣服，只怕裤脚都要湿了。 　　郑梓妍原本想着等宿舍熄灯后，趁宿舍屋里伸手不见五指时把睡衣换上。 　　可谁想秦霏—— 　　秦霏倒是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开灯”行为打乱了郑梓妍的整套规划。 　　她大大咧咧在自己床沿蹭蹭，离郑梓妍更近了些。 　　郑梓妍的心一颤，眼睛又晕了。 　　秦霏这孩子，还是之前的那身装扮。一条乳白三角内裤行天下，上身就只有件短短能露出肚脐的短袖了。 　　老实说，秦霏这习惯，与在家里的郑梓妍还蛮相似的。 　　但是—— 　　郑梓妍，真有点受不了别人在她面前这样。 　　尤其是秦霏这孩子，坐到几乎可以算她身边时，短袖里的曲线还随着她的动作起了伏，晃得郑梓妍脸颊都有些红了。 　　这里面还是真空的！ 　　郑梓妍眼神躲闪，语无伦次：“不，不是啦，至少睡衣还是会穿的。” 　　“宝贝到时候不会连换衣服都要躲到卫生间里换吧？” 　　郑梓妍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 　　她记得母亲也说过，在宿舍里面对女生总是害羞，才是更容易被别人觉得奇怪。 　　她扭扭捏捏的样子，会被其他人觉得奇怪……吧？ 　　郑梓妍念到这里，心里一磕，脑袋里的警报骤然拉响，手又颤着搭到浴巾边缘了。 　　“叮铃铃——” 　　突然。 　　电话响。 　　郑梓妍吓得手一抖，身上的浴巾直接掀开大半。 　　一时间她继续脱到浴巾不是，去拿手机也不是，眼神又开始乱瞄了。 　　直到电话铃声响到第五下，她瞥到自己手机屏幕里的Dad。 　　诶？ 　　问题。 　　郑梓妍再三确认是自己父亲打进来的电话之后，心里泛起疑惑。 　　现在已经是晚间十一点，父亲打电话进来究竟有什么事呢？ 　　郑梓妍拿手机过来，接通电话。 　　“爸爸。” 　　郑梓妍说话，用的汉语。 　　这点，是她父亲郑权一直坚持的事情。 　　郑梓妍的国籍在这，说到底还是这个国家的人。如果连自己国家的话都不会讲，岂不是闹了笑话。 　　所以郑梓妍回国之后，与父亲之前的对话就全都是用着汉语的了。 　　当然，有母亲在时，她们一家三口还是讲德语的…… 　　咳咳。 　　暂且不理郑权老爹极有可能是气管炎长期患者的事实。 　　郑梓妍问了声。 　　“爸爸，怎么这时候打电话过来了？” 　　那边苏茜打激灵地透过视线，耳朵竖起来了。 　　别人或许不清楚。 　　郑梓妍的父亲究竟是何许人物，她苏茜可是知道的。 　　电话里，郑权笑呵呵道：“女儿啊，爸爸刚从单位回家，我让你录的视频，你录了吗？” 　　“……” 　　郑梓妍沉默了几秒。 　　那时，她回宿舍，听班主任董月老师讲没有解决办法，想要噪音消失，只能静等到十一点之后，等楼顶热水器自己停止运作，她只顾着郁郁，都忘记了给父亲回电话的事情。 　　唉，现在都已经十一点十分了，楼顶那热水器还是没有要停止工作的意思。 　　郑梓妍抬抬头，看看楼顶天花板，说：“……爸爸，我们宿舍里的视频，我这就录下来，给您发过去。” 　　“楼顶的视频……” 　　郑梓妍为难：“爸爸，还是等明天早晨我再录给您吧，楼顶很脏，很多碎楼板，又没有灯——” 　　刹那。 　　郑梓妍急刹车地止住了。 　　可惜。 　　“什么？” 　　郑权一顿：“你说什么？” 　　郑梓妍说的话，被她父亲听到了。 　　郑梓妍小脸紧紧，面色苦苦，眼睛眯眯，愁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爸爸，您听我说。” 　　她拽起浴巾又披挂到自己身上，边要起身，边与自己父亲解释。 　　郑权追问：“你说你们楼顶很脏，很多碎楼板？这是怎么回事？！” 　　郑梓妍小声：“……爸爸，我，我可能有点，夸大了。就是形容——” 　　“叔叔！梓妍她根本没有夸大！” 　　上铺苏茜突然出声。 　　她把住扶手，探下脑袋：“郑叔叔，您在电话里应该听得见。这噪音，一直到现在都还在响着！” 　　“而且楼顶，到处都是碎掉的楼板。那楼顶的热水器，就是坐在碎楼板里，直接钉在我们宿舍天花板上的！” 　　郑梓妍怔怔地看着她。 　　秦霏和张曼曼也是懵懵地看着她。 　　电话里的郑权沉默了。 　　宿舍里的没人讲话，噪音更是清晰入耳，郑权隔着手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可想而知，他的宝贝女儿究竟在宿舍里遭的什么罪！ 　　“咚咚咚！” 　　就这时。 　　她们612宿舍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其力道之大，像是在砸门。 　　“嗒嗒。” 　　郑梓妍还在愣着，没有动作。秦霏回神，穿拖鞋下地，去宿舍门口开门。 　　“我说你们！” 　　突然又是一束光照射进宿舍里来。 　　光束很强，郑梓妍被晃得禁不住眯眯眼。 　　她刚开门，就见到白天见过的宿管阿姨，像是怒目金刚。然后不到半秒间接了招河东狮吼。 　　“嘭！” 　　宿管阿姨推开门，砸了郑梓妍的床铺，嘭地一声。 　　门边也险些打了秦霏的手，然后宿管阿姨握着手电，掐着腰吼她们：“都几点了？熄灯了不知道吗？！整栋宿舍楼，就你们宿舍亮着，吵吵嚷嚷的！” 　　“你们让不让别人睡觉了？！” 　　“……？” 　　宿管阿姨讲的纯宁州方言，秦霏哪里听得明白。 　　不过，看宿管阿姨横眉竖目，秦霏就是再听不明白，也知道对方应该是在发脾气了。 　　白天开门，夜间关门，晚间查寝，训训学生，宿管阿姨也就这么点权力了。 　　“睡觉？” 　　苏茜冷笑两声，抄起一口正宗宁州方言：“你自己听听！这噪音！这垃圾宿舍！你让人怎么睡得着啊？！” 第433章 四百二十八章 针锋相对 　　宿舍里的气氛不对。 　　某一瞬间，612宿舍的屋里，寂静得仿佛就像是……太平间。 　　当然，如果能忽略掉楼顶热水器，仍然持续不断响不停的噪音的话。 　　宿管阿姨气极了。 　　她做宿管这五六年，哪有学生敢像苏茜这样与她大声说话？ 　　去年的确有。 　　那小姑娘因为语言不通的原因，开学当天就与她在公寓楼下吵过一架。 　　但宿管到底是宿管，手里终究是握着些学校给予的权力。 　　今天查查卫生，明天查查违规电器，后天卡点算几次晚归，宿管阿姨用不到一整月的时间，就成功将与她起冲突的小姑娘折磨到心态崩溃，自动自觉向学校申请走读了。 　　不论如何讲。 　　作为宿管，她到底是学校的“教职工”。面对学生，向来是趾高气扬，占着得天独厚的优势的。 　　唉。 　　其实宿管阿姨应该感谢宁州市第一中学，作为西江省最好的高中之一，生源向来不错。学生们素质普遍良好，大多时间都是轻声细语，规规矩矩，没人与她这宿管一般见识。 　　而此时。 　　宿管阿姨，全然没有料到竟然真的还有学生敢与她这样咆哮着说话。 　　宿管阿姨尖着声音：“你下来！” 　　“呵呵。” 　　苏茜冷笑两声：“阿婆，您不是让我们睡觉么？” 　　顷刻间，宿管阿姨胀得脸颊发红，配上她手电泄出的余光，活像是老妖怪。 　　她推门而入，不管秦霏，径直走到苏茜面前，指着她的鼻子，劈头盖脸地痛骂： 　　“宿管查寝，你还躺着和宿管说话？知不知道长幼尊卑？自己晚睡犯错还敢骂宿管了？有没有脸皮？亏你还是个小姑娘呢？！” 　　苏茜安安静静地等她讲完话，盘腿端坐在上铺，稳如泰山。 　　宿管阿姨骂两句，见苏茜完全没有反应，一股气涌上心头，甩手把她们612宿舍的门给啪地关上了。 　　“亏你还是宁州人！我活这一辈子，第一次见到你这么不要脸的女娃子！” 　　她想不通。 　　学校新生须知里写的明明白白，学生公寓夜间断电熄灯。 　　熄灯期间，学生一律上床睡觉，不得使用任何电子设备，不得开灯（指充电式台灯），不得高声喧哗影响他人休息。 　　假如宿管查到违规，是可以依规强制处理的。 　　按道理来说。 　　这宿舍里的学生，半夜三更不睡觉，高声喧哗，本就违规在先。宿管阿姨作为学校工作人员前来制止，怎么这些学生反倒先炸了？ 　　她将手电强光甩到苏茜脸上，想仔仔细细看清楚这和她对怼的小姑娘究竟长什么模样。 　　苏茜被强光射得抬手遮遮眼。 　　“嗯？” 　　宿管阿姨这么一瞧。 　　这敢和她咆哮的学生，不就是白天与那郑知州女儿走在一齐的洋鬼子么？ 　　记得是叫苏什么来着。 　　这栋学生公寓楼，白天报到的几百新生里，就属郑梓妍和苏茜留给她的印象最为深刻了。 　　那这宿舍—— 　　宿管阿姨心里瞬间就虚了。 　　但是。 　　“咳咳。” 　　宿管阿姨咳嗽两声，状态用成语讲应该叫做色厉内荏。 　　她想，还好她讲的是宁州方言，不怕那郑知州女儿听得懂。 　　宿管阿姨声音弱了，继续骂：“我说么，你算哪门子宁州人。” 　　苏茜终于出声，平静地说：“骂累了？” 　　“要我说，宁州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我在宁州生活这十多年，也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老太婆。” 　　宿舍里，苏茜与宿管阿姨对线，其他三人谁都接不上话。 　　没办法。 　　苏茜与宿管阿姨讲的宁州方言，她们根本听不懂。 　　“你——” 　　经苏茜这样一讲，宿管阿姨的火气腾地又上来了。 　　“现在你们这些小孩子不得了啊。” 　　宿管阿姨阴阳怪气地讲：“公然违背校规，还敢这样理直气壮的？” 　　苏茜怼她：“那学校公然侵犯我们的身心健康该怎么算？” 　　“什么公然侵犯你们的身心健康——” 　　宿管阿姨怔一下。 　　人呐，再极度愤怒的时候，往往会失去理智，下意识忽略掉其他的事情。 　　比如之前的宿管阿姨。 　　“嗡嗡嗡……” 　　现在她稍微冷静下来，这才注意到这间宿舍里那吵到人心烦的噪音。 　　对啊。 　　宿管阿姨忽然回忆起来。 　　那郑知州的闺女，可不就是被学校给安排到612宿舍了么。 　　当时宿管阿姨心里还犯嘀咕来着。 　　这栋公寓楼，楼顶热水器有问题，她宿管，他们学校的后勤，全都是心知肚明的。 　　以前住这里的学生闹，与学校反映过噪音的问题。宿管位小权低，管不了。后勤领导那边，学生闹得轻，便置之不理。学生闹得大，便象征性地调调热水器，把噪音降降也就算了。 　　国标规定，住宅区的昼间噪音不得超过55分贝，夜间噪音不得超过45分贝。后勤他们是国标怎么制定的，他们就怎么贴着标准来，多1分贝都不舍得降下去。 　　而且，楼顶热水器的噪音，即使被后勤调整过，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变回原来吵吵闹闹的样子。 　　对此，学生再反映，后勤那边可就概不受理了。 　　顺便，每次后勤调整热水器，都会影响到楼上几层的热水供应。严重时候，顶楼的热水就只有涓涓细流，别说沐浴，就是接水泡泡脚都要等好久。 　　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上届住这里的学生，要么是本地考生，被楼顶噪音吵得神经衰弱，和学校申请走读了。要么是外地考生，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白天泡在教室里，下晚自习就泡在学校图书馆里，不到熄灯时间绝不回宿舍，最后成功考到了京城那边最好的大学。 　　诺，就是那位西江省今年高考的文科状元，现在名字还在宁州是第一中学门口的展示板那里光荣挂着呢。 　　总而言之，学校不作为，宿管阿姨做宿管的能有什么办法。 　　啊…… 　　宿管阿姨忽然头疼起来。 　　他们学校，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明知道宿舍有问题，还把那么金贵的主给安排进来？ 　　这根本就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再说，那郑知州也是。 　　宿管阿姨在心里嘀嘀咕咕。 　　似那样地位的人，和学校申请走读还不是轻轻松松？住家里舒舒服服的，干嘛来窄窄小小的宿舍里遭罪。 　　“噪音是噪音，规矩是规矩。” 　　宿管阿姨的声音彻底柔弱下来，甚至有点温声细语，而且刻意地尽力讲起普通话：“噪音有问题，你们可以向后勤反映，后勤电话就在一楼告示板里面贴着。” 　　“现在这时间，你们也该睡——” 　　就这时。 　　“嗡——” 　　楼顶热水器的噪音忽然就停了。 　　“……” 　　该说，学校区域到底是学校区域，安静得很。 　　此时热水器噪音终止，夜深人静。宿舍夜间断电，没有电能供应，任何电器都没有在响，甚至是空调，都刚刚好降到适宜温度，制冷系统不再工作，开始默默扫风了。 　　尤其是与之前充斥满热水器噪音的房间相比，郑梓妍她们竟然有种这里变成世外桃源的感觉。 　　“你们看，噪音不是停了么？” 　　宿管阿姨抬抬眼皮：“现在不吵了，你们赶紧睡吧。” 　　讲道理，苏茜直到此时都是懵的。 　　她好像没说什么很特别的话吧？ 　　仅仅是简简单单陈述说说楼顶噪音而已，这刁蛮的宿管阿姨怎么就态度骤变了？ 　　宿管阿姨走了，留宿舍里四位姑娘面面相觑。 　　郑梓妍低头看看手机，她父亲郑权的电话还没有挂断，手机屏幕上方的状态栏显示着下午11：33的字样。 　　看起来。 　　楼顶的热水器，的确是在晚间11点停止热水供应。但想要等到热水器停止下来，似乎要留些散热的时间呢…… 　　“茜茜。” 　　秦霏问：“好厉害！你们之前聊的都是什么呀，怎么八婆的态度忽然就变了，之前怒气冲冲怪吓人的。” 　　“我哪知道。” 　　苏茜扑通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脑袋，声音变得闷闷：“噪音可总算是停了，睡觉睡觉！” 　　苏茜这孩子，明显是不想聊关于宿管阿姨的话题。 　　“啊……” 　　张曼曼把耳朵里的棉花团扔掉，舒舒服服地低声舒了口气。 　　耳朵里塞棉花，搔搔痒痒，如果不是因为噪音，谁愿意体验这种感觉。 　　而且…… 　　如果晚间没有热水器吵吵闹闹的响，她应该就不需要买隔音耳塞，多花一笔钱了吧？ 　　张曼曼默默想着，裹了裹自己身上的毛巾被。 　　这时候，她们宿舍里还醒着没有上床的就只有郑梓妍和秦霏了。 　　“爸爸。” 　　郑梓妍把手机放到耳边：“您还在吗？” 　　“我在。” 　　郑权说：“既然噪音已经停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嗯，您也晚安，早点睡。” 　　郑梓妍点点头，挂断电话。感觉小腹有点胀胀的，起身往卫生间走。 　　等她再从卫生间里出来，就看见秦霏不知道是从哪里拿来的牛奶，坐在床沿边喝，静静刷手机看。 　　郑梓妍小声问：“噪音停了，不睡吗？” 　　秦霏抻抻腰：“困意打过去了，有点睡不着。看看手机，困了就睡了。” 　　郑梓妍打哈欠：“……嗯。” 　　她回到自己床铺那里，稍微顿顿，犹犹豫豫片刻，伸手彻底把裹在身上的浴巾解开了。 　　大家都是女生，应该没什么需要害羞的吧……？ 　　郑梓妍念着，脱掉浴巾的瞬间，就将睡衣拽来披到自己身上。 　　蚕丝睡衣，触感冰冰凉凉。 　　“梓妍。” 　　秦霏睡不着，找找话题小声聊：“你睡觉不脱胸衣吗？那种东西一整晚穿着不好的，应该适当透透气。” 　　敢情你这人一直在偷偷看我啊！ 　　郑梓妍小脸一红，穿好睡衣，这才伸手到睡衣里面摘了，布料摩擦的声音细细簌簌的。 　　秦霏尴尬：“呃……梓妍，你这么害羞的啊。” 　　苏茜忽然在上铺说：“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开放啊？” 　　之前和宿管阿姨互怼，苏茜就是再怎么强迫自己平静淡定，这时候也是忍不住的心跳加速，睡不着觉了。 　　“我说……” 　　张曼曼声音幽幽：“你们，该睡觉了。” 第434章 四百二十九章 高中生活正式开始 　　折腾得晚，姑娘们倦了，踏踏实实睡了一晚。 　　就是郑梓妍这样没住过宿舍的孩子都睡得很香。 　　但是。 　　人生总如此，现实说白了与理想还是有差距的。 　　那楼顶的热水器，真能老老实实歇着？ 　　第二日。 　　一早，就是天朗气清，艳阳高照，最适合用来军训的日子。 　　清晨六点钟。 　　准确说，是清晨六点零七分。时间还早，这里整栋公寓楼都是安安静静的。 　　郑梓妍她们宿舍更静，睡得深沉。 　　也是，到目前为止，她们的睡眠时间，满打满算不过才六小时而已。 　　这么短的时间，哪里可能睡的够？ 　　可惜。 　　就在下一刻。 　　“嗡——隆隆隆！” 　　一日之计在于晨，自然热水器也不该偷懒才是。 　　为能够在六点三十分给学生们提供热水，那楼顶的热水器，在接通电能，预定时间到来之后，尽职尽责，绝无懈怠地“动”起来了。 　　“唔……？” 　　宿舍里的床铺相对窄小。郑梓妍侧睡，左手正好贴着墙。 　　许是因为清晨醒来，身子骨不灵活，热水器也需要活动活动的缘故。它启动时，机器震动，震感顺着墙壁直达郑梓妍的指尖。 　　“……唔。” 　　没多久，就将郑梓妍震得清醒过来。 　　她睁开眼。 　　其实，宁州市第一中学的宿舍设施还是贴心的，至少有着窗帘。 　　此时外面尽管阳光明媚，将窗帘布照射得金黄，却没有任何一缕光能透进宿舍里来。 　　宿舍里昏昏暗暗，地面四人的拖鞋乱堆，很有睡觉的氛围。 　　当然，如果能刨除楼顶热水器的话。 　　“啊……” 　　郑梓妍摁摁额头。 　　昨晚睡前，她回想班主任董月老师说过的话，早就料到可能是这样的情况。 　　噪音，是楼顶热水器产生的。 　　而新生须知写的很清楚。宿舍里的热水供应，是每日的6：30至8：00，午间11：30——14：00，17：00——23：00。 　　简单思考，早晨这段时间，热水器自然是该响的了。 　　就是不知道，每日里热水断供的那些时间，不算睡觉，热水器会不会给郑梓妍一点安宁了。 　　因为身体原因，她不需要参加军训。军训期间，校园封闭，教室落锁，她郑梓妍除开自己的宿舍又有哪里可以去呢？ 　　郑梓妍捂住耳朵，痛苦地摆摆头。 　　早知如此，她就该与父母好好商量（撒娇）走读的事情。即使行不通，军训这几天也应该留在家里好好陪陪母亲才是。 　　她的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再有几天就要回去安特卫普。她们母女再见面，最快也要等到飘雪之后了。 　　“啊——！” 　　秦霏懊恼一声，像是愤怒到发狂的小狮子：“这宿舍真的是能折磨死人啊！” 　　“……呜呜。” 　　苏茜呜呜两声，拱拱。翻来覆去转转个，拽来被子捂住头，企图隔绝噪音再睡上几分钟。 　　楼顶这勤奋热水器呐，堪比闹钟，比什么叫起床方式都管用。 　　宿舍里四人全醒，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脸。 　　“唉。” 　　张曼曼长叹一口气，打挺坐起来，看看手机的时间。 　　算了。 　　就当它是闹钟，自己认真学习每日只睡六小时吧。 　　“梓妍……” 　　苏茜软软糯糯地呢喃一句，后面又没了动静。 　　“怎么了？” 　　郑梓妍奇怪。 　　苏茜抽抽鼻子，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咱们宿舍的噪音，你一定要和叔叔说。咱们四人未来的幸福生活，可全都指望你了。” 　　“……” 　　郑梓妍的头更疼。 　　宿舍噪音的事情，她本想试着通过班主任老师能不能温和处理。结果被苏茜这样搅，什么平平稳稳都别指望了。 　　“梓妍，茜茜，感觉你们很熟的样子？之前就认识了？” 　　秦霏边穿衣服边聊。 　　“我们也——” 　　郑梓妍刚要说话。 　　苏茜抢她前面：“我们暑假认识的，是好朋友呢！” 　　郑梓妍：“……” 　　“哦。” 　　秦霏点点头，心里留了考量。 　　别看秦霏大大咧咧，为人豪爽，颇有东北大姐的架势，心思却细着呢。 　　苏茜，看看她的吃穿用度，就已经不像是普通人家。 　　而郑梓妍…… 　　家里应该是非富即贵的吧？ 　　起床叠被，洗洗涮涮穿衣服。时间过的快，郑梓妍也跟着室友们穿好军训服来。 　　苏茜不解：“梓妍，你又不需要参加军训。” 　　郑梓妍闻言，垂垂眸：“昨天班会，感觉老师有事情没有讲完。军训我不去，但其他的集体活动还是应该参加的吧……” 　　“嘿嘿。” 　　秦霏嘿嘿笑，揶揄她：“梓妍，我看你参加集体活动是假，想去看看教官帅不帅才是真吧？” 　　“女人嘛，我们懂的。” 　　“……哈？” 　　郑梓妍的小小脑袋一时间没有绕过来。 　　“行啦行啦。” 　　苏茜过来替她解围：“时间都有点晚了，我可不想饿着肚子去军训。” 　　张曼曼拉开窗帘，一瞬间有阳光照入。 　　顺着窗户看下去，那里已经有绿油油的人群攒动。 　　有的学生图省事省时间，嘴里咬着或是烧饼，或是包子。手里抓着豆浆牛奶，看着就能感觉到满满的青春。 　　高中生活正式开始了呢。 　　——————这是作者暂时休息的分割线—————— 　　班主任董月，比之昨晚查寝时都要憔悴些许。 　　郑梓妍她们宿舍四人走进教室时，董月在讲台后面抬眸，眼神扫过郑梓妍她们后，落在秦霏身上足有三秒钟。 　　那眼神—— 　　刹那，秦霏就有点怂了。 　　愤怒带给人的力量和勇气，非比寻常。 　　但背后嘀咕是一回事，面对正主又是一回事。与宿管阿姨不同，班主任董月到底是老师，而且是她们的老师，自古以来，老师对学生就有着真真正正得天独厚的优势。 　　哪里有学生一点不怕老师的？ 　　秦霏顶着班主任董月的目光，战战兢兢地一路走过去，直到坐到椅子上，心里才稍安了。 　　见班主任收回视线，秦霏缩缩头，小声问旁边：“老师这是怎么了？感觉情绪不对啊。” 　　苏茜瞄瞄台上：“大概是被你气到了吧？” 　　“啊？” 　　秦霏：“不是，昨天老师不是已经走了吗？” 　　郑梓妍想，昨晚秦霏抱怨的声音那样大。班主任老师只说去看看其他宿舍，哪里可能听不到。 　　显然，秦霏也想通了这点。 　　然后，她那小心脏就在几秒钟之内彻底慌了。 　　秦霏正慌着，教室里人到齐。 　　高一六班，别的宿舍都是四人四人组队进。唯独林华杨云他们宿舍成了散装，稀稀落落进教室，杨云是最后来的。 　　进屋时，杨云还好心地整理整理头顶黑发，将几根睡得毛草调皮的金毛塞进去。 　　“……” 　　董月看着，忍不住地抽动好几下。 　　行吧。 　　至少这杨云还算听话，假发套老老实实地给戴好了。 　　董月没空理杨云，更没空理秦霏。 　　昨天班会因为事情耽搁，好多工作都没有铺展开，董月哪里舍得浪费时间在他们身上。 　　“叮铃铃——！” 　　恰上课铃声响。 　　董月等上课铃歇了，收拾心情站起身，整理整理身前的表：“不错，开学第一天没有人迟到的。” 　　就连闪到腰，行动不便的林华都在室友苏遥和妹妹林若的搀扶下，拄拐提前到教室里坐好了。 　　“这种好习惯应该继续保持。来，每组第一桌的同学到讲台这里，把这些表发下去。” 　　董月扬扬手里的表。 　　什么表？ 　　当然不是手表。 　　是纸质表格，早该昨天班会时就填好的家庭信息表。 　　而所谓家庭信息表，自然就是需要学生填写自己父母的身份，工作，职位等等信息的表格了。 　　四组坐前排的学生，领了家庭信息表，下来讲台。 　　另三组的学生，规规矩矩，仔仔细细，一张一张地往后面发。 　　唯独郑梓妍他们这组—— 　　“啪。” 　　坐他们这组最前面的学生，是全班面相最……成熟的高远。 　　只见高远留下一张表，啪地把剩下一沓拍到后面懵懵男生的桌上，说：“往后传。” 　　“……” 　　董月将高远的动作收在眼底，嘴角又是禁不住地抽动好几下。 　　算了。 　　董月深深吸口气。 　　她做老师的，怎么能与小孩子们一般见识。 　　“咳咳。” 　　董月咳嗽两声：“那男生，接一下，把表往后传给其他同学。” 　　“哦，哦，好的老师。” 　　董月唤他两声，这孩子才从高远的冷清态度里回过神来。 　　哗啦。 　　郑梓妍接到表。 　　表里的内容，事无巨细。不仅仅是学生自己父母的身份、工作、职位等等信息要填，甚至是直系亲属里的也要挑出一位写上身份、工作、职位。 　　郑梓妍犯了难。 　　尤其是家庭信息表的最后，还要学生填写家庭年收入，有无负债，负债多少，以及学生本人的月生活费也要填。 　　这种事情—— 　　郑梓妍除自己的生活费之外，其他事情全然是两眼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而且，郑梓妍也没懂。 　　如此详细的学生家庭信息，学校要他们填报上去，究竟是想要做些什么？ 　　秦霏：“……这东西，是查户口的吧？” 　　苏茜独到最后，也有点难以落笔：“这有些东西，我怎么可能知道啊。” 　　秦霏和苏茜不是个例。 　　班里几乎所有同学都碎碎叨叨小声议论起来。 　　从小到大，小学初中，这些学生不是没填过家庭信息表。但家庭信息表如此详细的，还真是头一次。 　　“咚咚！” 　　班主任董月敲敲黑板：“安静。填自己的家庭信息，应该不需要三两好友商量着填吧？表里实在不知道的地方，你们就先空着。” 第435章 四百三十章 当下能做的 　　时间还早。 　　但阳光驱散晨雾，外面已经渐渐变得燥热了。 　　郑梓妍与班级的大部队背道而驰，走在回去宿舍的路上。 　　因为秦霏揶揄过的缘故，填好家庭信息表，等到教官走进教室时，郑梓妍多留意了教官几眼。 　　负责他们班级军训任务的教官……老实讲，面相有点普通。 　　应该说是中人之姿吧。 　　讲的，是口川味很重的普通话。 　　教官能让郑梓妍留意的点，也就只有这些了。 　　顺带一提。 　　教官是军队出身，穿着军装。军装迷彩服的质量，郑梓妍仅仅是搭眼看看，就能明显感觉到比学校下发军训服的做工优良。 　　虽说，两者都是迷彩服…… 　　但学校下发军训服的……质量普普通通，普通到有些军训服裤子的纽扣位都还是锁死的，就着实有些说不过去了。 　　军训服的内里粗糙，摩擦过肌肤很不舒服。 　　好吧，郑梓妍也不需要穿军训服太久。 　　就像她不需要参加军训一样，回宿舍换掉就好了。 　　郑梓妍抬抬手里的遮阳伞，从伞下探出视线。 　　回宿舍里的路，寂静，空旷，没有人，郑梓妍的心有点空落落的。 　　尽管军训服的质量一般，剪裁宽大，穿在身上并不会很舒服。 　　宁州八月的太阳，也大得吓人。高高悬在天上，晒得人不带帽子遮遮，睁眼都有些费劲。 　　但如果可以的话，郑梓妍并不想游离于集体之外。 　　假如能与班级同学一齐参加军训，应该也会是很美妙的一件事请吧。 　　可是…… 　　身体上的问题，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郑梓妍摆摆头，不再想军训的事情。 　　她今天，还有几件事情要做。 　　到后勤买来换洗的校服，中午带出门交给母亲合法改造。（其实合法改造的内容，仅仅是将原版校服的校徽剪切移植罢了。） 　　然后，按照父亲吩咐的那样，将宿舍里的噪音录制成视频，再将楼顶热水器那里如法炮制就可以了。 　　噪音…… 　　郑梓妍头疼，没有撑伞的手伸出手指摁摁太阳穴。 　　之前，郑梓妍本想在军训开始之前，找班主任老师再讲讲噪音的事情。 　　谁想董月跟着班级队伍直接去了学校里的露天体育场，与回宿舍的路正好相反，郑梓妍连一句话都没能说上。 　　唉。 　　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自家父亲，在这件事情上不要过分重视，小题大做了。 　　郑梓妍回到宿舍，刚好七点五十。 　　“嗡嗡——” 　　楼顶的噪音依旧。 　　她拿起自己桌上的手机看，见到父亲的三通未接来电，心里当即咯噔一下。 　　宁州市第一中学校规。 　　就像昨日查寝时，班主任董月老师说的那样，学校允许学生携带智能手机进入校园，但学生一律不得将智能手机带入课堂。 　　自然，郑梓妍早晨出门时，就将手机听话的放在宿舍里了。 　　“叮铃——” 　　恰好这时，父亲的第四通电话打进来，郑梓妍滑动手指，没等铃声完全响起来就接了。 　　“爸爸。” 　　“为什么之前打不通电话？” 　　电话里的父亲开门见山，沉着声。 　　郑梓妍苦着脸：“爸爸，学校里不允许学生携带手机到教室，我刚才出门把手机放到宿舍里了。” 　　“嗯……” 　　父亲说：“我知道了。按我昨天说的那样，你把视频录制下来，给爸爸发过来吧。” 　　“我知道了。” 　　郑梓妍点点头，挂断电话。 　　“……” 　　讲道理，郑梓妍还是有些犹豫要不要听父亲的话。 　　初中那年，郑梓妍度过得有惊无险，校园安详，老师和蔼，同学友善。魏莱讲述的校园霸凌事件，郑梓妍也没有在初中的校园里遇到过。 　　但那些过往的经历还在。 　　她打心底里害怕自己会被针对。 　　孩子们之间的喜恶，是很难说得清，道得明的。假如有老师的偏袒和特殊对待，孩子被孩子们排挤在外的几率往往会大幅度增加。 　　远的不谈，郑梓妍那位大藏里想奈表妹，已经用自己的实际家里蹲体验说明得很清楚了。 　　总之。 　　郑梓妍不喜欢这样。 　　真的…… 　　“啊……” 　　郑梓妍松松握着手机的手，掌心里面湿漉漉的全是薄汗。 　　爸爸，您可一定一定不要像金子阿姨那样啊…… 　　郑梓妍再握紧手机，站起身，打开摄像软件对准天花板，按了录音的开始按键。 　　彼时。 　　郑梓妍回到宿舍的这段时间里，董月跟班到操场安顿好学生后，就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自从升任校团委书记开始，董月就有了属于自己的办公室。团委办公室里只有两位老师，可是要比董月之前挤着的数学组办公室清净许多了。 　　也不需要每次进门都要看其他老师的脸色。 　　董月回到办公室时，办公室的门上锁，似乎是另位老师有事外出了。 　　“咔嚓。” 　　董月开锁进屋，将牛皮纸档案袋装好的学生家庭信息表放到桌上后，人坐到椅子上，脑袋靠着座椅颈枕，眉头紧锁地闭上了眼。 　　人，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闲下来，免不得就会胡思乱想。 　　走廊里同样的空旷寂静，没有人。董月走回办公室的一路，心思空灵着，一直在思索昨天秦霏说的话。 　　为人师表。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可她董月，就是噪音那般简简单单的疑惑，都没办法给自己的学生们解了。 　　的确，分宿舍那天，其他老师没有与董月商量。 　　但董月也完全可以将那些老师的无理取闹一并推翻。 　　有意见？ 　　那咱们去找校长评评理好了。 　　说好的公平公正，随机分配。如果她董月的班级，真随机到顶楼或者底楼的宿舍，那她也就认了。 　　所以说…… 　　“呵呵。” 　　董月自嘲笑两声，睁开眼睛。 　　说到底，自己还是在怕。怕找到校长那里，再传出些风言风语，怕那些老师对自己有意见，最后麻麻烦烦很多工作都开展不成。 　　秦霏那孩子说的也没错，她董月，的的确确是没有将学生的权益放到最优先位置，自私自利了啊。 　　“我很早就与你说过，学生，相处三年而已，对你的整个人生来讲仅仅是过客罢了。不要将学生的事情过于放在心上，这样只会徒增烦恼。” 　　昨晚，董月耐不住心里的酸楚，哭得像是孩子，打电话给自己母亲诉苦。 　　董月的母亲，也是老师。而且是教书几十年的老老师，见过太多的事情，太多的学生，太多的人了。 　　电话里，董月母亲就是这样安慰董月的。 　　“那孩子的父亲，既然是有能力的，噪音的事情自然会找到学校来。你作为班主任，已经反映过问题，就已经足够了，现在事情的错就已经不在你身上了，其他那些就不要再管了。” 　　鼻子重重出口气，董月收拾收拾自己心里那些复杂心情，打开档案袋。 　　是啊，有那郑梓妍的父亲出面，噪音根本就是小问题，哪里用得到她董月折腾？ 　　给自己找点活做吧。 　　董月平静地抽出她班级学生们的家庭信息表。 　　老实讲，董月对于学校为什么要通过家庭信息表，将学生的家庭信息调查得如此详细，也和学生们同样满是疑惑。 　　而且这疑惑，自学生时代就有了。 　　董月是宁州人，高中就是毕业在这所宁州市第一中学。 　　严格意义上讲，董月既是他们班级学生的老师，也可以算得上是他们的大师姐。 　　董月从不记得，自己在高中三年的学习生涯里听说过有关于热水器噪音的事。 　　高中毕竟是高中，不同于初中。每日繁重的学业目标压着，那时的董月着实没有精力去理会太多书本之外的事情。 　　大概，那热水器，是她董月毕业之后安装上去的吧？ 　　嗯……扯远了。 　　回到家庭信息表。 　　这样详细的家庭信息表，董月在高中就填过。 　　那时她不理解为什么要填写这么详细，去问了自己当时还在教书育人的母亲。 　　母亲：“这些内容，既然是学校让你们填的，那你一项一项填下去就好了。” 　　董月：“可是妈妈，这里面的很多东西，对大家来说应该是……难以启齿的吧？尤其那些家庭收入，负债什么的，这应该是能算作隐私的吧？学校里收集这些东西究竟有什么用。” 　　“想不明白，就不需要去想了。” 　　那时的母亲是这样答复她的：“你只需要做好自己当下能做的就好。” 　　董月读大学时，学校也下发过类似的家庭信息表。其详细程度，比之高中时期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时，董月去问自己母亲，母亲还是以上面那句话答复她的。 　　做好自己当下能做的。 　　董月心里念着。 　　家庭信息表里的有些，是要录入到电子档案里，不填不行。但另外的那些，即使是现在的董月感觉起来，也仍然有些不合理，又不违法，心里说不出的怪异。 　　大概，是为老师能够依据学生的家庭情况，因材施教吧？ 　　但是，如果有的老师掌握这些信息之后，变得别有用心了呢？ 　　董月念到这里，摇摇头。 　　唉，做好自己当下能做的吧。 　　“哗啦。” 　　董月抖抖手里表格，看最上面的那张。 　　整理后的家庭信息表按照学号排列，最上面那张自然就该是郑梓妍的了。 　　说起来，刚才董月为保护学生们的个人隐私，收表上来时都是自己去收，收回来自己重新整理排序的。 　　董月的目光落下—— 　　“这……郑梓妍还真是……很诚实呢。” 　　董月喃喃念了句。 　　表里，郑梓妍怎么填的？ 　　姓名郑权，关系父女，工作单位宁州市委，职业公务员，月收入空着，健康状况写着良。 　　姓名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关系母女，工作单位安特卫普设计学院，职业老师，月收入也是空着，健康状态同样的良。 　　平淡无奇，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毕竟是董月自己说过的，不清楚的位置可以先空着。等下自己抽时间打电话问问学生家长就好了。 第436章 四百三十一章 聪明人，好办事 　　事实证明，郑梓妍完全低估了自己父亲为人处世的能力。 　　聪明人之间，向来是不需要过多对话的。 　　这日早晨，郑梓妍的父亲收到两段录像视频后，做的事情就仅仅是往宁州市第一中学的官方邮箱发邮件过去，顺着委托主管教育的同事通知一下校长王建国就好了。 　　然后。 　　董月正逐一去看自己学生的家庭信息表时，她的电话响了。 　　是校长王建国打进来的。 　　董月接起电话：“喂，校长——” 　　“董月，你来你们班宿舍的公寓楼一趟。” 　　校长王建国人快语快。董月尚未来得及说些什么，那边电话已经挂断了。 　　宿舍？ 　　董月放下表，暗自思忖，下一刻猛然想到某种可能。 　　……这郑梓妍父亲的动作，未免也太快了。 　　念到这点，董月哪里敢耽搁，将所有表再放回档案袋里，急急忙忙就往学生公寓楼那里走。 　　等董月到的时候，王建国已经站在那里有段时间了。 　　陪在王建国身边的，是主管后勤的王主任。 　　见董月过来，王主任隐晦地抬眸，眼神幽幽地看了看她。 　　董月顿一下，心里无可奈何叹口气。 　　校长王建国能将她董月，将主管后勤的王主任一齐找来，简单想想就能知道是因为楼顶热水器的事情。 　　而楼顶热水器噪音那事—— 　　董月到楼顶看过。不提热水器和热水器的抽水泵没做任何缓震处理，直接钉在楼顶。就说那热水器不正常的震动，都说明热水器早就是坏掉的，该修该换了。 　　后勤主管这事，有错在先。 　　但董月怎么品那王主任的眼神，怎么觉得他是在埋怨她向校长告了状。 　　天地良心！ 　　这哪里是她董月告的状！ 　　王建国挥挥手，对董月说：“来了？” 　　董月连忙冲着校长低头。 　　王建国：“既然来了，咱们就到学生宿舍里走动走动，看看学生们的生活环境。” 　　王建国讲的，是到宿舍里走动走动，实际却目标明确，带着董月与王主任，直奔楼顶而去。 　　路上。 　　王建国问：“董月，我刚才看宿舍的到访表，你昨晚来宿舍查过寝室吧？” 　　董月答：“是的。” 　　王建国又问：“学生们的情绪怎么样？” 　　情绪？ 　　董月不知道王建国问的是哪方面，斟酌着答：“可，可能是因为刚开学的缘故吧，学生们的情绪都有点……激动。” 　　“哦。” 　　王建国点头。 　　他们继续走。 　　“嗡——” 　　现在是早晨八点钟。 　　宿舍里晨间供应热水的时间是6：30到8：00。依着楼顶那热水器尽职尽责的调性，这时候虽然热水应该已经是停了，它却仍然不辞辛苦地响着。 　　王主任随着王建国走到六楼时，那噪音顺着楼梯走廊徐徐传来，他的脸就不禁变得苦了。 　　前几年，噪音这种小事情，从来都是学校后勤直接处理，哪里惊动过校长？ 　　登上楼顶。 　　“……” 　　踩上楼顶楼板的刹那，王建国的脸就彻底黑了。 　　他今早还奇怪着呢。 　　昨天新生开学，新到任的郑权书记到他校视察过，整体还算满意。怎么今天一早，市里分管教育的领导就给他打了电话，让他去登进学校的官方邮箱看看。 　　王建国当时就觉得蹊跷。 　　看看什么？ 　　未读邮件只有一封。王建国才刚到自己办公室里坐下二十分钟不到，就被邮件里带着的视频弄得一愣一愣。 　　宿舍里，噪音嗡嗡嗡。宿舍楼顶，噪音轰隆轰隆，震耳欲聋。 　　更加过分的是，宿舍楼顶那里，楼顶楼板是碎的碎，缺的缺。录制视频的人将角度选得也好，越过嗡嗡响的热水器，刚刚好能在宿舍里见到宁州市第一中学的主教楼，主教楼上面还悬挂着学校牌匾呢！ 　　这里，可不就是他们宁州市第一中学嘛！ 　　要不是因为有学校牌匾，王建国险些要以为这里是哪里的弃管楼了。 　　都说与聪明人好打交道。 　　王建国仅微微楞楞，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前因后果，情绪瞬间激动。 　　视频谁录制的？邮件谁发送的？王建国思索几秒就想起昨日视察时，那位领导笑呵呵的脸庞来。 　　这不，他两通电话分别打给后勤和董月，自己就直奔郑梓妍的宿舍来了。 　　王建国看看楼顶的断壁残垣，忽然就呵呵笑起来：“唉，我最近这段时间忙啊，天天忙得脚不沾地，都没时间来看看学生们的生活环境怎么样。” 　　王建国指指不远处的铁杆，对王主任说：“那里是安排给学生晾晒被褥的地方吧？怎么，是要我们的学生玩跳跳棋一样地跳过去吗？” 　　董月听着，余光偷偷往旁边看过去，那王主任的脸，霎时就白了。 　　王主任急忙解释，全然没有昨天在董月电话里那样嚣张跋扈的样子：“校长，楼顶楼板这事，是前段时间暑假出的问题。我们想安排人来修，但这不是刚好赶着新生开学，维修噪音大，怕影响到学生休息吗，就想着等到寒假一齐找人——” 　　“哦？” 　　王建国似懂非懂地哦一声，又指指旁边不断彰显自己存在感的勤劳热水器：“你说你们害怕影响到学生休息？” 　　董月都不忍心去看王主任那张脸了。 　　王建国又说：“最近咱们国家在进行教育的深化改革，重拳出击治假治乱。这教育涵盖方方面面，学生能否在学校里安心读书也是重中之重的一环呐。” 　　点到为止。 　　王建国不多说，过去看看热水器的真颜，就转身下了楼。 　　董月正欲跟的时候。 　　王主任到她旁边，小声说了句：“董老师，你厉害，告的一手好刁状。” 　　“我——” 　　董月怎么解释？ 　　她没法解释。 　　但别管她解释与不解释，楼顶热水器和楼板的事情有校长盯着了，后勤这次就是想偷懒都不成了。 　　自己被埋怨，就被埋怨吧，就当给学生做了件好事。 　　董月心里想着，不再理王主任，跟着王建国走下顶楼。 　　机构，从来都是这样。职能分化之后，只需要找各司其职的某部分就能够解决问题，没有必要事事都找到最上面，直达天听。 　　但有些时候…… 　　“董月——” 　　王建国走下台阶之后，往左手边的顶层宿舍走，忽然问：“你们班级，那位叫郑梓妍的学生是住哪间宿舍来着？” 　　董月怔一下：“是612房间。” 　　郑梓妍？612房间？ 　　跟着董月和王建国的王主任也是一怔。 　　612房间，过去几年里早成为后勤那边的常客，时不时就有612房间的学生找过去反映噪音问题。 　　王主任对612房间，自然是如雷贯耳，心里清晰如镜子般知道的。 　　而郑梓妍…… 　　王主任品了又品，总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 　　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哪里特别。 　　“嗯。” 　　王建国点头，看看宿舍门牌，往612房间的方向走过去。 　　路上，王建国又问：“董月，郑梓妍那孩子军事课的免修手续，办好了吗？” 　　董月：“您放心，这件事情早在分班之后，郑梓妍的学籍档案到我们这里那会就办好了。” 　　“那就好。” 　　王建国语重心长：“董老师，那孩子的身体情况你是知道的，你在平时的学习生活中一定要多加注意才行。” 　　“座位尽量安排避开光的地方，那些涉及到户外劳作的卫生工作，也尽量不要安排了。” 　　“还有，王主任啊。” 　　王建国的话题转到旁边人：“一定不要将学生反映的事情当作小事——” 　　“……啊。” 　　王建国后面讲的话，王主任已经没有注意力去听了。 　　他忽然就想起来了。 　　昨天，市里那位领导来学校视察新生报到工作的时候，他作为学校领导之一，是有陪在旁边的。 　　郑梓妍的容貌特殊，王主任见过之后，就是想忘记都难。 　　现在经校长王建国“对方身体情况”这么一讲，王主任当即就将所有事情对线到一齐了。 　　王主任一个激灵：“郑书——” 　　王建国瞪着他，直接打断：“你们后勤，做再多有利于学生的好事，一件小事情没有处理好，也完全可以毁掉你们的形象，毁掉咱们学校的形象！这坏形象要是传出去，不知道要做多少事情才能弥补回来了！” 　　“有什么难处，就和学校说，不要掖着藏着撑着不解决问题，知道么？” 　　“好的，好的，王校长，我知道了。” 　　王主任微微打了颤，一路地应声答应着。 　　…… 　　五分钟前，王建国他们在楼顶观光时。 　　郑梓妍努着嘴，等到八点钟，见热水器仍然没有停止的迹象，长叹口气，收起桌上才绘制几笔的服装设计图，走出门了。 　　噪音扰人心神。有噪音的宿舍，哪里是能够进行创意创作的地方。 　　别说创作，就是安静坐在宿舍里休息休息都做不到。 　　郑梓妍坚持一刻钟，就一分钟都不想再待在宿舍里了。 　　可是。 　　同学们都在军训。 　　“一二一！一二一！” 　　学校露天体育场那里的训练声音喊得震天响，气势十足，郑梓妍就是在宿舍区这边都能听得清楚。 　　教室里又锁着门，她能去哪里呢？ 　　郑梓妍脱掉军训服，换好学校制服，带齐全套防晒装备，撑了遮阳伞走出公寓楼之后，又迷茫了。 　　她再看看时间，才八点钟过去一点点而已。 　　往常这时候，她要么是前天晚间与樱小路露娜她们熬夜玩游戏，这时候还在睡着。要么是起床精神精神，已经开始绘制服装设计图了。 　　而现在，她什么都做不成。 　　“算了……” 　　郑梓妍垂眸：“在学校里四处看看，先找个阴凉的地方坐坐吧。” 第437章 四百三十二章 愿宝贝的未来明朗 　　郑梓妍的鼻尖渗了汗。 　　八九月的宁州，到底是烈日炎炎的，温度高。热意蕴在空气里，凝固在一起，包裹着肌肤闷热难受。 　　一时间，郑梓妍有些后悔出门了。 　　别管楼顶热水器的噪音如何吵闹。宿舍里有空调，空调房到底是空调房，只要温度设定得恰到好处，肤感就一定会是宜人的。 　　更何况…… 　　郑梓妍这孩子，实际上是不应该前往任何会有阳光照射的地方。 　　顶着烈日骄阳行走在外面，即使有全套防晒装备保护，对郑梓妍的身体来讲也多多少少还是有着伤害。 　　月之子。 　　不是黑夜，就只有太阳被云层隐去身影的时候，能让他们展出笑颜了。 　　郑梓妍眯眯眼睛。 　　太阳高悬，晴空万里，世间里的任何物件都被照得亮亮堂堂。 　　这样好的天气，也应该有着好心情的，对吧？ 　　郑梓妍的心情却很难愉悦起来。 　　亮亮堂堂，敞敞亮亮是好。但亮得过了，仅仅是物体表面的漫反射，都映得她那双赤红的眸难受。 　　酸楚得有些过劲，郑梓妍眯着眼，顿十几秒才勉强缓过来一些。 　　“啊……” 　　她驻足在学校食堂的门口，背对着。 　　昨日午餐，她陪着室友们来食堂，记得食堂里是有开空调的。 　　怎奈现在时间尚早，要过很久才到新生们结束上午军训的时候。无人用餐，学校食堂这里干脆落了锁。 　　郑梓妍刚才停在食堂门口，听得见里面工作人员打理卫生的叮叮咚咚声，却没有办法坐进去歇歇脚。 　　“——啊。” 　　长长喘口气后，郑梓妍单手撑住遮阳伞，另只手翻出手机，点亮屏幕，仔仔细细确认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新的来电和信息。 　　放下手机，抬眸看看学校。 　　郑梓妍又有点担心了。 　　校园静谧，绿树成荫。学校里的教学楼也好，宿舍楼也好，全都荫蔽在绿意里，只有顶层建筑凸显出来，有着些许现代工业的气息。 　　熟悉，也陌生。 　　郑梓妍走进自己高中的校园里，满打满算不过才一天而已。 　　可就这短短的一天—— 　　“也不知道噪音的事情，爸爸那边处理的怎么样了……” 　　郑梓妍轻轻抬抬腿，那里站得微微有点麻了。 　　然后话音落下，郑梓妍自顾自地沉默了至少十秒钟。 　　她应该对自家老爹抱有信心才是。想想，之前父亲安排她到海州三中读书时，事情处理安排得不就是好好的嘛。 　　郑梓妍给自己打打气，抬脚往别处走。 　　去那边的图书馆看看吧。 　　郑梓妍想，如果图书馆也是落着锁的，她就不再在校园里闲逛，准备回宿舍歇歇了。 　　宁州市第一中学的校园虽大，校园建筑虽多，但大概是因为只有新生开学报到的缘故，很多位置都是上着锁，能进入的地方出乎郑梓妍意料地少。 　　就是郑梓妍想着到后勤那里买套换洗（改装）用的新校服，主教楼后勤办公室那里都是关着门的。 　　真是无奈。 　　唉，给楼顶热水器半小时的喘息时间，再老态龙钟的机器也该不再响了吧。 　　“人呐，达观是最重要的，哪里可能万事如意，事事顺利呢。” 　　郑梓妍嘀嘀咕咕念着，人已经走到学校图书馆的门前。 　　宁州一中的图书馆还是很气派的。 　　楼高四层。因为长长楼梯缓台的缘故，比不远处的食堂高出不少。图书馆楼上是书本打开状的楼顶，书页楼顶下面是一扇扇拼接于一齐的落地窗。 　　郑梓妍仅仅搭眼看一下，就将视线移开了。 　　没别的原因，那里落地窗成墙，有阳光照着，太闪太亮，她受不了。 　　有一瞬间，郑梓妍想转头就走，回宿舍待着算了。 　　然而就在这时。 　　“吱呀——” 　　图书馆里有人，推门出来，顺着带出一股冷风，直直拂过郑梓妍的脸颊。 　　这感觉，郑梓妍瞬间就透心凉了。 　　“梓妍学妹？” 　　——————头晕目眩，作者去稍事休息的分割线—————— 　　另一边，卡塔琳娜有些寂寞了。 　　绘制服装设计图，是卡塔琳娜喜欢的事情。自……大概可以算作学生时代的那时起，卡塔琳娜在裁缝店里帮工，后来到安特卫普设计学院进修学习，这份喜爱就深深刻进她的意识里了。 　　然而。 　　“——沙沙。” 　　卡塔琳娜停了笔。 　　暑假的这段时间里，她绘制服装设计图时，女儿总是在她身边。 　　尽管每次卡塔琳娜绘制，郑梓妍凑过来看时，这孩子总会忍不住地问这问那，叽叽喳喳地打断她的思路。 　　可那到底是有生气的。 　　面对女儿的求知若渴，卡塔琳娜一点都不生气。 　　而现在。 　　家里过于安静了。 　　安静到卡塔琳娜落到画纸上的每笔都清晰可闻。 　　卡塔琳娜的心，随着渐渐的变空，最后全然空落落的了。 　　“……” 　　卡塔琳娜仰头看看洁白空白的天花板。 　　昨晚，女儿住在宿舍没有回来。 　　今早，她丈夫郑权有工作，早早去了单位，家里只剩了卡塔琳娜自己一人。 　　“果然是有了牵挂，就很难全神贯注摒弃杂念地去做事情了呐……” 　　卡塔琳娜自言自语，然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彻底放下笔了。 　　她收拾收拾桌面的画纸，拢到旁边。静默坐桌前几秒，拿起手机翻翻邮件，接着就给丈夫郑权打去电话。 　　“——嘀。” 　　漫长等待后，电话终于接通。 　　“琳娜。” 　　“权。” 　　卡塔琳问：“孩子宿舍的事情，你处理得怎么样了？” 　　郑权：“这事你放心就好，我已经与孩子学校那边打过招呼了。” 　　卡塔琳娜静了静，道：“那就好。” 　　郑权也静了静：“琳娜，还有其他事情吗？没有的话，我就先挂了。” 　　卡塔琳娜淡淡笑一下：“我真的是有点怀念咱们还在读书的时候啊……现在想等你闲下来，感觉是要等到你退休之后了。” 　　郑权在电话里尴尬笑。 　　不过，他们毕竟是相处十多年的夫妻，郑权听得出卡塔琳娜语气里的落寞，也听得出卡塔琳娜没有在生他的气。 　　“这样——” 　　郑权说：“孩子的学校，军训期间没有晚自习。我晚上抽出时间，找家餐馆，咱们一家人聚聚吧。” 　　卡塔琳娜打趣：“你这算请女儿还是请我？” 　　郑权笑呵呵：“都请都请。” 　　卡塔琳娜笑了两声，静下来，然后又说：“权，我和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 　　卡塔琳娜说：“军训这段时间没有课程的话……既然孩子已经申请过免修，留在学校里也是无事可做，不如请假接回家里吧？” 　　平时在安特卫普，有工作忙着还好，现在的卡塔琳娜是真的想女儿了。 　　“毕竟，我也要回去了。” 　　返回安特卫普的机票，卡塔琳娜早在一周前就已经买好。 　　“……这样合适吗？” 　　郑权道。 　　“……” 　　卡塔琳娜沉默不说话。 　　道理，他们做父母的都清楚。郑梓妍因为身体原因逃了军训，这本就是特殊的。 　　假如军训这两周里，他们又给郑梓妍请假带回家，如此巨大的区别对待，只怕郑梓妍在宿舍里就要被室友孤立了。 　　军训，一方面是军事素质培养。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能够让学生们尽快地熟悉彼此呢。 　　如果可以的话，卡塔琳娜还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多接触接触外人，多接触接触社会，交到些知心朋友的。 　　“……那……行吧。” 　　卡塔琳娜说：“中午我去照顾孩子吃饭。” 　　“好。” 　　没其他聊的了，卡塔琳娜将电话挂断。 　　她关闭手机屏幕，也闭了自己的眼。静着，就像是连续运转后，暂时休眠休息的机器。 　　可是即使如此，自己女儿郑梓妍的眼眸还是会时不时地浮现到她紧闭的眼前。 　　就在昨天。 　　站在宿舍楼下，她的女儿，还是弱小无依，抬起眼眸惶恐不安地看着她的呢。 　　那是多么可爱的眼眸啊…… 　　想想过去十几年，她女儿身上的那些点点滴滴，卡塔琳娜幸福地笑了。 　　“宝贝……” 　　卡塔琳娜喃喃：“愿你的未来纯净明朗……爸爸妈妈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给你这些了。” 　　她笑着拿起手机，给自己女儿打电话。 　　彼时，郑梓妍正在校图书馆里与班级助理高莹聊天。 　　图书馆是高莹的地盘。 　　高莹既是校动漫社的成员，也是校图书馆的管理员。与图书馆里那些学校职工不同，高莹这种算是义务劳动，也算是勤工俭学，每日课后坐到图书馆的一楼，负责给学生们借还的书登记在册就可以了。 　　“梓妍，你以后在宿舍里待着腻了，可以到图书馆这里坐坐。” 　　两人坐在图书馆一楼的柜台后面。 　　平日里，图书馆里的要求是全员肃静。而现在图书馆里左右不过郑梓妍和高莹两人，高莹也就没什么顾及了。 　　高莹邀请道：“两周后开学，那些升高三的学长学姐们应该会空出些图书管理员的位置，梓妍你可以考虑一下的。” 　　郑梓妍知道这里是图书馆，还是下意识小声：“……感觉……应该会挤占不少时间的样子？” 　　“哪里。” 　　高莹摆摆手：“这边的工作不重。忙完手里的活，只要不制造噪音，在图书馆里这里想做点什么都可以。” 　　高莹摊开手臂：“这么宽敞的桌子，宿舍里哪有？这么安静的环境，这么舒服的沙发椅，就是家里都比不上，简直是最适合用来做自己的事情了。” 　　郑梓妍想想自己那糟糕宿舍，有些意动。 　　高莹又说：“而且还有工资可以拿呢！” 　　“工资？” 　　“对对，工资。”高莹说：“每个月有二百五十块钱呢！虽说我从来都是两个月一领，嗯。” 第438章 四百三十三章 漫画家高莹 　　图书馆里的高莹，最开始本是兴致勃勃画着画的。 　　新生，新貌，新气象。她最近新开的漫画，刚好是青春校园的恋爱题材，正好可以在新生开学这里提取些元素画到漫画里。 　　真实，有趣，不荒谬，这样才能留住老读者，吸引新读者，赚得更多嘛！ 　　好吧，高莹知道自己有些落俗了。 　　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世界上有谁会与金钱过不去呢？ 　　只是…… 　　高莹画到最后，眉梢微微蹙在一齐了。 　　真实。 　　问题还是出在真实。 　　“哗啦。” 　　高莹抖抖自己手里的画纸，拿起来看。 　　遇到郑梓妍之前的高莹，正在自己的画纸里看着“郑梓妍”。 　　高莹是写实派的漫画家。 　　画风真实。所以经她用画笔落在画纸里的郑梓妍，感觉就像是拍摄出的写真照片一样。 　　“那样贵气的女孩啊……” 　　高莹低叹，又将手里画纸落下了。 　　自那次在海州三中对面的甜品店里偶遇之后，以郑梓妍为原型的人物，高莹曾经画进过自己的漫画里。 　　就是高莹前不久申请完结的那部漫画。 　　漫画里，以郑梓妍为原型的人物是位家境殷实的大小姐。而这位大小姐，原本是高莹抱以厚望的。 　　怎奈。 　　人生向来如此，总是与理想存在差距的。 　　问题就出在真实感。 　　那时的高莹，仅仅是拿着郑梓妍精灵般的容貌进行二次创造。关于郑梓妍的其他事情，因为只有一面之缘的缘故，高莹就一概不知了。 　　高莹是写实派的漫画家。 　　漫画里出现的人物，尤其是主角们，往往都是她在自己身边人那里提取的原型，自然真实。 　　而郑梓妍恰恰相反。 　　所以高莹就很难构造出真实感了。 　　这感觉—— 　　“真的是在折磨人啊……” 　　高莹摁摁太阳穴。 　　纵观高莹过往十七年里遇到过的所有人，只有郑梓妍的属性力是最高的了。 　　不论容貌，不论性格，甚至家世。 　　高莹回想起昨日新生报到，陪在郑梓妍身边的那位西方人模样的贵妇人。 　　看相貌，她们应该是母女了。 　　这其中的滋味，硬要形容就像是猫咪抓痒，或者说隔靴搔痒。 　　高莹明明知道以郑梓妍为原型的女主角，只要她编排的故事能做到真实，自圆其说，就一定能给自己的漫画增光添彩。 　　可惜。 　　也不可惜。 　　高莹前脚还在哀叹自己对郑梓妍知之甚少，她空守着宝箱却打不开它。 　　后脚，高莹收拾好所有画纸，锁进抽屉里，刚出门想要到食堂那边超市买些冰镇饮料，恰好就见到了在图书馆前面犹犹豫豫的郑梓妍。 　　你说巧不巧！ 　　能遇到郑梓妍，能和郑梓妍说说话，聊聊天，采集采集素材，高莹笑得嘴角都要咧到后脑勺了。 　　高莹想啊。 　　不论图书馆管理员，还是动漫社，郑梓妍只要任意加入其一，高莹就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光明正大的接近郑梓妍，了解郑梓妍了。 　　到时候这真实感嘛，嘿嘿。 　　“……” 　　郑梓妍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她旁边，作为图书馆管理员的高莹介绍过其他，仍然不断安利道：“梓妍，而且图书馆最大的好处，就是这中央空调了。” 　　“做图书管理员，不仅有两月五百元的工资可以拿。这中央空调几乎一年四季开放，待在图书馆，比待在宿舍里可合适多了。” 　　高莹说：“每年夏天冬天，咱们学校都有不少学生到图书馆里蹭免费空调呢。” 　　“要说宿舍比图书馆这里好的地方，就只有床铺了。在宿舍里可以躺躺，但这边的沙发椅也不差，靠着小憩片刻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高莹的眼睛亮晶晶：“怎么样，我这里有图书管理员的申请表，学妹要不要来试试？” 　　“嗯……” 　　郑梓妍越听，感觉越怪，沉吟：“那个，班助。图书管理员和图书馆里的空调，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呃。 　　高莹被郑梓妍问住了。 　　郑梓妍说：“如果我来图书馆看书的话……” 　　“哈哈。”高莹尴尬笑两声：“单纯来图书馆里读书自然也可以啦，做图书管理员这不是有工资可以拿嘛。” 　　“两月五百元，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 　　不知道为什么，郑梓妍总有种……高莹是在图谋某些事情的感觉。 　　尤其，郑梓妍明明记得昨日在学校门前，这位高莹学姐还是在向她推荐加入动漫社来着…… 　　不过，图书馆倒真的是好地方。 　　中央空调的冷气十足，之前高莹推门，郑梓妍被冷气拂面就已经透心凉。 　　现在坐进图书馆里，经空调冷气洗礼，摆脱烈日炎炎的郑梓妍当即就快化了。 　　图书馆呀。 　　不用爬楼，不用忍受楼顶热水器的噪音，安安静静凉凉爽爽，这样美的地方，即使高莹不说，郑梓妍都决定以后来常做客了。 　　“图书管理员的事情……我想问问家长。” 　　郑梓妍心情愉悦，不愿驳高莹的面子。 　　“没问题。”高莹笑着答：“梓妍学妹，你什么时候考虑好，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 　　郑梓妍看着高莹的笑，感觉更怪了。 　　“那个，班助。” 　　“哎，梓妍学妹，什么事？” 　　郑梓妍：“……” 　　“有些事情，我想问一下，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高莹拍胸脯保证：“只要是咱们学校里的事情，我应该都知道。” 　　郑梓妍：“就是你刚刚说的事。” 　　“我刚刚说的事？” 　　高莹没懂。 　　郑梓妍说：“就是夏天冬天有很多学生回来图书馆吹空调……学校不是给宿舍里安装空调了吗？” 　　扪心自问。 　　假如自己的宿舍是低楼层，没有噪音，相比图书馆，郑梓妍应该还是更愿意留在宿舍里歇歇的。 　　“这事啊。” 　　图书馆一层柜台这里，两位姑娘并肩坐，高莹靠得郑梓妍更近了一点。 　　她搓搓手指：“这里空调免费，宿舍里的空调可是要钱的。” 　　“要钱？” 　　这次轮到郑梓妍不懂了。 　　“当然是要钱的了。”高莹说：“图书馆这边的空调是公家的，学校交电费。宿舍的空调是后勤租给我们的，电费就得我们自己付了。” 　　讲到宿舍空调，高莹止不住抱怨：“而且这宿舍的空调啊，根本就是电老虎。” 　　郑梓妍疑惑：“电老虎？” 　　她说：“咱们学校宿舍，每月每人送十度电。但是就这每月月初学校免费给咱们的四十度电，加在一起都不够宿舍里空调一星期烧的。” 　　郑梓妍更疑惑：“……烧？” 　　高莹点头：“对啊，就是烧。宿舍里的空调费电，电费用起来就像是烧着的线头，啪地就没了，特别快。” 　　“十块钱电费冲进去，也就能用三四天吧。” 　　“这样啊。” 　　郑梓妍懂了。 　　所谓电老虎，还有烧空调里面的烧，原来是一种形容啊。 　　但郑梓妍也没懂。 　　按照高莹讲的那样，每月月初，学校会赠送四十度的电量。后面十块钱电费能用两三天，大概计算下来，每月的电费最多也就百元左右的样子。 　　郑梓妍想想自己的生活费。 　　宿舍里的四人均摊，每月每人二三十元电费，应该不至于负担不起吧…… 　　哎。 　　要不怎么说郑梓妍这孩子到底是涉世尚浅，不怎么懂人情世故里面的弯弯绕呢。 　　“叮铃铃——” 　　郑梓妍凝神想着，忽然口袋里的手机响。 　　她拿起看，是母亲打进来的电话。 　　郑梓妍怔一下。 　　这个时间，母亲的电话，应该是来问她宿舍噪音的事情吧？ 　　“班助，我去外面接电话。” 　　郑梓妍歉意起身，往外面走。 　　高莹说：“外面热，图书馆里没有别人，学妹你现在直接在图书馆里接电话也可以的。” 　　郑梓妍笑着摇摇头，婉拒。 　　“呼。” 　　走出图书馆，郑梓妍瞬间进入蒸笼模式。 　　好在图书馆门前有屋檐和连廊挡着太阳，郑梓妍来到图书馆外面，不往远走，就不需要开伞遮阳了。 　　“妈妈。” 　　郑梓妍反手将门关好，接通电话。 　　“宝贝。” 　　电话那边，卡塔琳娜听到女儿的声音之后就变得笑呵呵了：“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电话这边，通过声音，郑梓妍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母亲喜笑颜开的模样。 　　“妈妈，您是遇到什么开心事了吗？” 　　郑梓妍问。 　　“没遇到什么，只是妈妈想你了。” 　　“……您真是。” 　　郑梓妍暖心笑一下，说：“昨晚我睡得挺好的。楼顶噪音，昨晚十一点半也停了。” 　　“但今天早晨是不是又响了？” 　　“……嗯。” 　　郑梓妍沉默几秒，心想自家爹妈这是互通有无过了。 　　卡塔琳娜安慰她说：“不用担心，你爸爸今早已经和学校那边沟通过，应该很快就能处理好了。” 第439章 四百三十四章 查岗电话 　　自东京回来，郑梓妍新换的手机小巧轻便，只有四英寸，握持感很舒服。 　　但再轻巧的手机又能怎么样呢？ 　　放到耳边与母亲聊天得久了，郑梓妍感觉胳膊弯曲得酸痛，于是甩甩手，将手机还给另边的胳膊了。 　　换手时，郑梓妍瞥见手机上面屏幕有一小半面积沾着了水。 　　那是汗。 　　宁州的夏日太热，越是接近午间越热，体感温度感觉起来像是直逼四十摄氏度。 　　郑梓妍还是躲在图书馆屋檐的阴凉里呢！ 　　屋檐旁，连廊。连廊有栏杆，郑梓妍趴在栏杆上，半闭着眼睛，静静吹夏日的暖风。 　　好在栏杆是石料制。 　　半小时前，她离开宿舍，回手关好公寓楼门时，门把手金属材质，蓄积了太多日光热，热得烫手。 　　“昨晚在宿舍里住的怎么样？” 　　郑梓妍想回图书馆里乘乘凉。 　　怎奈，今日母亲想聊的话意外多。电话线牵着，郑梓妍不忍心挂断电话，也不愿违背规则，像高莹说得那样，真的回到图书馆里去和母亲聊天。 　　郑梓妍：“昨晚在宿舍里住的也还好……如果不考虑噪音的话。” 　　母亲笑：“第一次住宿舍，有没有想爸爸妈妈？” 　　“……” 　　郑梓妍余光往家的方向看看：“妈妈，您现在如果在家的话，咱们的距离应该没有超过两千米呢。” 　　明明是这样近的距离。 　　昨晚，噪音不再响，她收拾心情上床睡觉。临睡着前，意识迷迷糊糊之际，郑梓妍还是感觉到了久违的失落感。 　　这份失落感。 　　童年，她被母亲接去安特卫普的时候体味过。 　　后来，一年前她被父亲接回国，要与母亲分离的时候也曾感知过。 　　黑夜里。 　　郑梓妍想着与自己住在同间宿舍里的三人，瞬间就觉得自己与父母，远了。 　　“那就是没有想了？” 　　母亲问，语气里藏不住的笑意。 　　郑梓妍垂眸：“怎么可能不想……” 　　过几日，母亲回安特卫普，她们母女间的距离就更远了。 　　过几年，母亲回国陪陪父亲，到时候出国继续追逐服装设计的她，离开父母又会有多远呢？ 　　念着，郑梓妍心境稍闷，指尖搭在栏杆上，一下一下地敲着。 　　顿几秒，郑梓妍说：“妈妈，我中午回家用午餐可以吗？” 　　“当然可以。” 　　母亲答应的利索，继续刚才话题：“让我猜猜，我的乖乖女儿，应该是怪怪的，害羞到很晚才睡着吧？” 　　郑梓妍：“……” 　　母亲玩味着的话语，让郑梓妍下意识想起暑假那段时间，自己被母亲打扮成猫娘的恐惧。 　　“哪有。” 　　郑梓妍的眼眸偏向旁边，在说谎话。 　　“哦？” 　　母亲来了兴致：“那宝贝昨晚是在宿舍里大大方方换的睡衣了？” 　　“……呃……嗯。” 　　郑梓妍翻身，再换手，背靠在图书馆连廊的栏杆上。 　　“沐浴呢？” 　　母亲问：“有没有害羞到不敢呀？” 　　郑梓妍支支吾吾：“……这，这么热的天，怎么可能不洗澡。” 　　母亲听得出她情绪里的难为情，笑了：“那宝贝有没有见到其他孩子的……换衣服的样子呀？” 　　自家亲妈描述得已经够隐晦了。 　　郑梓妍听着，却仍然禁不住脸颊变红：“没有，这真没有！” 　　她讲的是真话。 　　苏茜和张曼曼，都是脱掉制服，剩下内衣，带好换洗内衣到卫生间里沐浴的。郑梓妍目不斜视，即使余光见到了，也只当她们是穿着泳衣。 　　这比喻很奇怪。 　　郑梓妍自己都觉得奇怪。 　　但回想暑假那段时间，自己到苏茜家的室内水上乐园游玩的经历，想想那里面穿着清凉的泳装小姐姐，郑梓妍再看苏茜她们就没有那么难为情了。 　　最多……就当是肌肤露得多些，布料穿得少些好了。郑梓妍又没有见到什么隐私部位。 　　至于直接在宿舍里换内衣的秦霏…… 　　幸好秦霏换衣服的时候，她被自家亲妈一通电话叫走了。 　　万幸万幸，仅差一点点，郑梓妍就要在宿舍里原地爆炸了。 　　电话里，母亲咯咯笑：“真的没有？” 　　郑梓妍脸蛋红透：“妈妈！” 　　“好啦好啦。”母亲不再调笑她，话里带上关心：“中午放学，妈妈到学校门口接你。宝贝也是，过去这么久了，也该适应女生的生活了，不能总是害羞，畏首畏尾的。” 　　情有可原。 　　郑梓妍毕竟是初次体验宿舍集体生活。即使是那些天生的女孩，假如比较害羞的话，恐怕也是要适应适应才能接受呢。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郑梓妍脑袋有些晕，混混沌沌的，也不管母亲吩咐什么，只频频应声。 　　“宝贝现在在哪里呢？没在宿舍吧？” 　　“嗯，嗯。” 　　“在哪里？” 　　“学校图书馆。” 　　母亲叮咛：“图书馆啊……外面太阳这么大，没有要紧事情就回宿舍待着吧。有你爸爸打过招呼，宿舍里的噪音应该很快就能解决了。” 　　“嗯嗯。” 　　母亲的问候终于结束。 　　郑梓妍挂断电话，收回手机，平复平复心情好几下，感觉才稍微轻松了些。 　　——————最近体力欠佳，还是作者去稍事休息的分割线—————— 　　与图书馆里的高莹告别。 　　郑梓妍回宿舍的路上，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事请没有向高莹问。 　　她被母亲的电话打断，直接忘记问了。 　　关于图书馆管理员工资的问题。 　　其实到图书馆里坐坐，整理整理书籍，帮帮同学记录借还的书，还能每月拿二百五十元的工资，想想也挺好的。 　　只是郑梓妍有点好奇。 　　为什么他们班级的班级助理提到这份工资时，会有些尴尴尬尬，强调每两月五百元地领取呢？ 　　大概…… 　　二百五十有什么特殊含义？ 　　郑梓妍摆头。 　　这样的小事，还是别再麻烦问班助了。 　　“……” 　　静悄悄。 　　郑梓妍回到宿舍时，楼顶那里的热水器早已经不再响了。 　　“叮铃铃。” 　　郑梓妍的手机却响起。 　　她拿起来看，是陌生号码，归属地西江省宁州市。 　　能是谁呢？ 　　郑梓妍不记得自己有与宁州这里的人交换过联系方式。 　　“喂？” 　　出于礼貌，郑梓妍接通电话。 　　“郑梓妍，你去哪里了？” 　　电话里的声音，郑梓妍听着熟悉，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是谁。 　　“我……您是哪位？” 　　郑梓妍试探着问。 　　“……”电话那边沉默几秒，才说：“郑梓妍，我是董老师。” 　　“啊。” 　　郑梓妍这才反应过来。 　　给她打电话的人，可不就是班主任董月老师么？ 　　郑梓妍如实说：“老师，我刚才出宿舍去了图书馆，现在到宿舍门口了。” 　　“行。” 　　董月心里一颗石头砰然落地。 　　就刚才。 　　董月陪着校长王建国到郑梓妍宿舍看看，结果见到612房间落着锁，敲敲门，里面也没有人应答，董月人都愣了。 　　她早读时间还在教室里见过郑梓妍呢。 　　那时候，董月还在想这郑梓妍到底是听话懂事的孩子呢。 　　看看早晨穿着军训服出现在教室里的郑梓妍，董月欣慰地感慨郑梓妍这孩子，到底是顾及集体，心里想着集体，不愿意搞特殊化的好孩子。 　　昨日，董月真忙到脚不沾地，家庭信息表等等事情没时间做，只能拖到第二天早晨，她又忘记与学生说了。 　　没关系，军训开始前有段简短的学生教官见面会，董月只需要稍微挤占教官的一点点时间就好。 　　怎奈，董月计算得好，却漏了郑梓妍这样请过假的。 　　假如早读那段时间，郑梓妍干脆就留在宿舍里没有出门，董月收家庭信息表时还得麻麻烦烦地委托郑梓妍的室友们叫她到教室里来。 　　新生才报到，董月到现在手里都还没有郑梓妍的手机号码呢。 　　唉。 　　要不怎么说董月忙到晕头转向，又被后勤王主任连着自己学生秦霏一通暴击伤害，乱了心神呢。 　　董月虽然没有郑梓妍的手机号码，却有郑梓妍的企鹅号，大家都在班级群里。那东西可以打网络电话，她早晨只需要提前给郑梓妍打网络电话过去招呼一声就好了。 　　可惜。 　　董月乱着心神，直到现在都没有意识到上面这点。 　　郑梓妍因为没有办法承受紫外线的缘故，像学校请了军训的假，体育场那里自然不会有郑梓妍的身影。 　　可宿舍里也没有人。 　　这就有点吓人了。 　　郑梓妍去哪里了？ 　　校长王建国倒是不以为意。 　　甚至王建国还借此敲打敲打后勤王主任说：“王主任啊，这几间宿舍，我不用走进去，站在门口听听，就能知道宿舍里面有多吵。” 　　“热水供应多久，宿舍里就吵多久，这样的生活环境，换做我也不愿意在宿舍里待着了。就是跑去食堂坐都比这里舒服。” 　　“是是，您说得对。” 　　王主任面上陪着笑，脑袋里那些心思七上八下地乱跳。 　　一行人离开。 　　董月却担心。 　　她回到办公室，翻家庭信息表翻到郑梓妍的手机号码，就直接打电话过来了。 　　“回宿舍了就好。” 　　董月舒口气，语气想硬，最后又软了：“梓妍啊。” 　　郑梓妍那孩子，不是被噪音吵得心烦，怎么可能顶着大太阳往别处走？ 　　“楼顶噪音的事情，我刚才已经和校长还有后勤的王主任来宿舍看过了，很快就能处理好。” 　　董月说：“图书馆啊……那里可以去。但是，可以的话，梓妍你军训这段时间，离开宿舍去其他地方，最好还是提前和我说说吧，毕竟，你看，咱们学校还是挺大的。” 第440章 四百三十五章 雷雨里，一切依旧 　　“咚……” 　　声音悠扬。 　　落地钟敲响，钟摆在摇。 　　高莹停笔。 　　面前画纸上显出一位坐在城墙边，撑伞，静静看着夕阳西下的女孩。 　　白发，白肤，红瞳。 　　为能够与画纸的白区分开来，高莹调色时加进一点点灰，于是显得有些淡淡银了。 　　银白的发，雪白的肤，赤红仿佛有火焰在燃烧的瞳。 　　是时候将“郑梓妍”加进新作的剧情里了。 　　高莹抿紧唇，鼻子里沉沉地出了气。 　　她扔下笔，再看画纸里的郑梓妍几眼，尖细指尖轻轻地，有节奏地敲着桌面。 　　再拖，只怕又要重蹈她前作的覆辙了。 　　“真希望能找到机会多和郑梓妍那孩子说说话呀。” 　　高莹感慨着，抻抻腰。 　　落地钟声响着十一点。 　　自郑梓妍离开图书馆开始，她已经醉心于绘制足有两小时了。 　　最大限度地伸展身体，高莹向后仰头，眯着眼睛去看图书馆仿佛万花镜般的穹顶。 　　“嗒。” 　　忽然有滴雨珠坠落，轻轻敲打在穹顶上。 　　图书馆里空旷无人，即使是这样细小轻微的声音也显得十分清晰。 　　“下雨了？” 　　高莹喃喃。 　　随着，像是应着她的话，大粒大粒的雨滴开始下落，敲在窗上，滴滴答答的，像是乐章。 　　“真好呢。” 　　高莹起身将画纸拢拢整齐，装进背包里：“这届的学生能在军训赶上下雨。” 　　最近几日，宁州市的天气预报从来都是多云和阴天。 　　哎。 　　天气预报到底是天气预报，不是天气报告。宁州市最近几日的天气也从来都是放晴着，忽然飘过云层，没多久雨水就会倾盆而下。 　　“先去食堂看看好了。” 　　高莹早有准备，拿出伞：“有高一军训的那些孩子，再等等恐怕就别想在食堂吃到饭了。” 　　高莹出门，回手给图书馆的门关好。 　　“吱呀。” 　　另边，宿舍里的郑梓妍起身，抬手给宿舍里的窗关好了。 　　“轰隆。” 　　郑梓妍是被雷声惊醒的。 　　热水器的噪音，昨晚十一点半才停，早晨六点又响。睡眠时间短，郑梓妍爬回七层宿舍，坐着消消汗就有点困了。 　　低着头看会手机，郑梓妍昏昏欲睡。 　　噪音的事情，如果能经父亲的手温和解决，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昨晚折腾到最后，郑梓妍都没有精力去陪樱小路露娜她们玩游戏。 　　樱小路露娜：“我也真是服了你们学校了。” 　　郑梓妍：“……” 　　为此，郑梓妍昏昏欲睡之际，还要浪费些精力组织语言，将昨晚宿舍里发生的事情讲给樱小路露娜和山吹八千代听。 　　顺便说一句，电话是山吹八千代打过来的，樱小路露娜那孩子待在一边旁听。 　　于是。 　　母亲，老师，挚友。连成线打进来的三通查岗电话耗尽了郑梓妍最后的那丝丝体力。 　　挂断国际长途，郑梓妍懒懒散散将手机滑到枕边，瘫倒，伸手按在太阳穴摁摁几下，人就直接睡着了。 　　直到大雨倾盆。 　　“嘭！” 　　视线回到当下。 　　雨大，往屋里潲水。郑梓妍刚刚关紧窗，她宿舍的门就被谁给一脚踢开了。 　　“累死了！” 　　秦霏踹门进屋，与昨日报道时一模一样。宿舍门撞到郑梓妍的床铺，咚地一声，也与昨日报道时一模一样。 　　郑梓妍回眸看，一时又无言了。 　　她盯着秦霏的脸看了一会，想这秦霏要是早回宿舍几分钟，赶在她起床下地时这样进屋的话…… 　　“啊啊，累死了，累死了，下雨真好！” 　　秦霏一回宿舍，就将被雨水浸湿的军训服上衣拽下来，不管不顾地堆到桌上，自己也不管不顾地往床铺一倒，毫无形象。 　　毫无形象到下身军训服长裤穿着，上身却雪白雪白得只剩胸衣了。 　　郑梓妍视线移到旁边，脸颊微微泛红。 　　“啊……” 　　空调冷气吹着，秦霏舒舒服服吟一声，看看郑梓妍说：“梓妍，我真羡慕你不用参加军训，可以在宿舍里宅着吹空调。” 　　“……嗯。” 　　郑梓妍摁摁额头，心情有些不好，却没有显露出来让秦霏见到什么神色。 　　郑梓妍站在窗前静静看着外面。 　　沉默片刻，郑梓妍见外面雨势没有减小，也没有见其他室友回来，问：“秦霏，苏茜和张曼曼呢？” 　　“她们啊。” 　　秦霏说：“她们没带雨伞，在体育场那里的观众席看台躲雨呢。” 　　“那你？” 　　郑梓妍疑惑。 　　“我冒雨跑回来的。” 　　秦霏道：“刚开始掉雨点的时候，主教官还想让我们顶着雨继续军训呢。” 　　郑梓妍抬起眼看她：“主教官？” 　　“对。” 　　秦霏说：“也看不见人，就听见他在扬声器里吆五喝六。训训这个，讲讲那个，咱们班的教官还被主教官罚了一百下俯卧撑呢。” 　　郑梓妍：“……” 　　“反正就是一副当官架子啦。” 　　秦霏起身，脱下鞋。又脱掉袜子，轻轻地在床铺上盘腿而坐，眼神落下，像是在打量自己脚趾的形状。 　　秦霏抱怨说：“后来见雨势大了，主教官也只是让我们以班级为单位到看台上躲雨，都不说解散。” 　　“明明都十一点了。” 　　“……”郑梓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秦霏……那你……怎么回宿舍了？” 　　“都说我是冒雨跑回来的了。” 　　秦霏说：“看这雨的样子，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停。时间也到十一点了，梓妍我和你讲，过会军训准得暂时解散，我就没人注意直接跑回来了。” 　　“能回宿舍里歇歇，谁愿意在看台那里人挤人，人挨人地蒸桑拿啊。” 　　“……” 　　郑梓妍是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秦霏：“啊——还是空调舒服！能吹吹空调冷风，就是让我继续挨着那热水器的噪音都行。” 　　刹那。 　　说时迟，那时快。 　　“嗡——轰隆轰隆。” 　　秦霏的话音刚落，时间到中午，楼顶那热水器准时无误地响起来了。 　　“轰隆！” 　　正好外面积雨云里一声惊雷骤响，像是在配合楼顶热水器在出演二重奏。 　　秦霏的舒爽表情僵在脸上，滑稽搞笑。 　　郑梓妍看着，笑不出来。 　　秦霏碎碎念：“怎么就不直接降下道雷，把那热水器劈死算了！” 　　郑梓妍的眉梢先紧，然后又舒展了些，说：“那样我们就没有热水用了。” 　　“唔。” 　　秦霏语塞，顿半晌，然后沉沉出了口气。 　　“唉。” 　　宿舍里只有秦霏和郑梓妍两人，秦霏问：“话说，梓妍，你爸爸……是不是在这里的教育口工作啊？” 　　秦霏知道窥探别人隐私不好。 　　但早晨填家庭信息表时，郑梓妍她们宿舍坐在一齐，挨得近。秦霏就是目不斜视，余光都能见到旁边郑梓妍填家庭信息表时露出的零丁信息。 　　“……啊。” 　　郑梓妍有一瞬间的愣神，刚要解释说：“我——” 　　“叮铃铃。” 　　郑梓妍的手机又响了。 　　她拿起看，是班主任董月打进来的电话。 　　“老师。” 　　郑梓妍接起电话。 　　“梓妍。”电话里的董月说：“刚才后勤王主任给我打过电话，说楼顶热水器他已经委托处理过了，你们宿舍里有改善吗？” 　　“啊？” 　　郑梓妍怔住。 　　“……老师，您……说处理过了？” 　　郑梓妍抬头抬眸看看天花板，侧耳倾听，进耳朵里的全然是噪音依旧，怎么感觉都不像是有所改善的样子。 　　“……” 　　手机那边，董月顺着手机信号都能听到这里的噪音，也沉默了。 　　那王主任失心疯了吗？就这样糊弄？ 　　董月心里苦，啊了一声，说：“老师再打电话和后勤问问吧。” 　　“……好的，老师您辛苦了。” 　　电话挂断。 　　郑梓妍拿开手机，不说话，凝视熄灭的屏幕几秒钟。 　　秦霏问：“班主任的电话？” 　　“嗯。” 　　郑梓妍点头。 　　秦霏又问：“老师的意思……是楼顶的热水器已经处理过了？” 　　“……嗯。” 　　郑梓妍顿几秒，再点头。 　　“啊……” 　　得到准确回复，秦霏摁摁额头，眉头紧蹙，也跟着郑梓妍沉默了。 　　一时间宿舍里只有热水器在响，孜孜不倦。 第441章 四百三十六章 家宴香香 　　后勤王主任到的很快。 　　“咚咚。” 　　郑梓妍微微抬头，看外面夏雨淅淅沥沥，想着母亲中午会准备些什么午餐的时候，她宿舍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 　　郑梓妍回眸，答一声。 　　“吱呀。” 　　门推开。 　　“……？” 　　郑梓妍奇怪。 　　站在门前的，是位个子不高，肤色稍黝黑，身材不胖不瘦的中年男人，乍看像是常年在田间劳作的老农。 　　郑梓妍还是第一次在宿舍楼里见到男……男士。 　　毕竟这里是女生宿舍嘛，连宿管和保洁都是安排的阿姨。 　　“啊。” 　　秦霏前秒还在躺床咸鱼。 　　后秒她侧侧头，余光瞥见门前的人，一个机灵坐起身，急急忙忙随便拽来件衣服披到自己身上了。 　　衣服上身的声音细细簌簌的。 　　“咳咳。” 　　这就是宁州市第一中学主管后勤的王主任了。 　　他看看郑梓妍，问：“同学，你就是郑梓妍吧？” 　　“是。” 　　郑梓妍点点头，有些奇怪：“您是？” 　　“我是后勤的王主任，你们班主任刚给我打电话反映过噪音的问题。”王主任说着，稍顿，皱眉听听楼顶的噪音：“是没有什么改变啊。” 　　“……” 　　郑梓妍与秦霏齐齐沉默，什么话都讲不出。 　　顺便一提。 　　或许郑梓妍不清楚这位后勤王主任的秉性。 　　昨日班主任董月老师查寝时，王主任在电话里将她们班主任怼到哑口无言的模样，当时在宿舍里的秦霏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再看看现在的王主任—— 　　宿舍伴着热水器噪音，有股诡异的安静。 　　王主任感叹完，自顾自地打电话，厉声：“你们再去调调，宿舍里的噪音还是很大，这学生怎么可能休息好嘛！别管其他事情，先把噪音降下去再说。” 　　全然一副全身心为学生着想的样子，不是么。 　　唉。 　　噪音的问题，主要出在热水器的增压泵上。 　　增压泵运作，与热水器的罐体和支架产生共振，自然而然就会产生噪音。 　　所以解决的办法…… 　　挂断电话，王主任与郑梓妍解释说：“同学，咱们宿舍楼顶有热水器，会有噪音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 　　“嗡——” 　　王主任正说着，楼顶热水器的声音突然停止。 　　“嗡嗡嗡……” 　　只是一瞬间。 　　那嘈杂的噪音就销声匿迹，转变成相对轻微的“嗡嗡嗡”。 　　仍然吵，但要比之前的轰隆轰隆强许多了。 　　感觉就像之前的热水器振动，直接震着楼。现在则是在热水器与楼体间隔了什么东西，将噪音削弱了。 　　郑梓妍觉得自己晕晕沉沉的脑袋骤然一轻。 　　王主任问她：“现在这样是不是好多了？” 　　郑梓妍没说话，点头。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现在的宿舍的的确确要比从前改善许多。 　　半晌，郑梓妍细细听变得细细的噪音，问：“但是，王主任……这噪音，您没有办法完全消除吗？” 　　王主任摇摇头，无奈：“所以说宿舍楼顶有热水器，顶楼宿舍偶尔能感觉到噪音真的是很正常的事情。” 　　“除非咱们把热水器关了。”王主任笑着说：“但那样同学们的热水不就没有了吗？” 　　旁边的秦霏忽然出声说：“咱们学校，应该不是所有顶楼宿舍都能听得见热水器噪音吧？” 　　理由很简单，假如学校里这些栋宿舍楼的顶楼宿舍，噪音全都如她们宿舍这般待遇，恐怕事情早就闹得沸沸扬扬了。 　　“呃……” 　　王主任看看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答。 　　前些年，学校更新设备。后勤采购了新的热水器和抽水泵，宿舍里的空调也是那时候购买安装上去的。 　　可就是这些设备。 　　王主任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单就热水器和抽水泵来说，虽然其他楼栋安装的也多多少少有些问题，却没有一台严重得像郑梓妍她们楼这样。 　　想想也是。 　　支架没有作缓震处理，直接安装在楼板上。安装到这栋楼的增压抽水泵又最旧，抽水泵老化，里面的部件跟着老化，没噪音才是活见鬼。 　　换新的好的热水器和抽水泵当然容易。但想要做好缓震，就不能放着那些碎楼板不管，假如支架直接钉到楼板上，到最后该响还是会响。 　　可那些碎楼板—— 　　王主任深吸口气，想想这里面的烂摊子就头疼到要死。 　　而且这里面的前因后果，别说是这些学生，就是他们的校长王建国，王主任都不敢讲出来给他听。 　　“这样——” 　　王主任叹口气，心想着走一步算一步：“要更进一步减弱噪音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就有一定的难度了。” 　　他说：“最近一段时间，楼顶热水器的最好的状态也就只能这样了。这样，郑梓妍同学，我留下电话，热水器的噪音要是又大了，你就直接打电话给我，我安排人过来重新调。” 　　瞧瞧。 　　多么一副亲历亲为，和蔼可亲的模样！ 　　秦霏瞧着，啧啧称奇，愈发好奇郑梓妍的父亲究竟是何许人物来。 　　郑梓妍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能有改善就是好的。想来这位后勤王主任应该也是有自己的难处吧。 　　“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王主任说着，不忘叮嘱道：“郑梓妍同学，咱们呢，在宿舍里如果遇到什么事情，你直接打电话告诉我就行。” 　　“呃……嗯。” 　　郑梓妍怔怔点头，总觉得类似的话，自己这段时间里好像听过很多遍了。 　　直到王主任的声音消失在宿舍里，还轻手轻脚给她们宿舍的门回身关好了。 　　“梓妍。” 　　“嗯？” 　　郑梓妍转头。 　　秦霏频频向她这里投过视线，却不说话。 　　外面的雨停了。 　　云朵飞速飘过，散开，正午炽热的阳光自天空里倾洒下来。 　　雨过天晴。 　　半晌，秦霏轻声问：“梓妍，你觉得这位后勤的王主任怎么样？” 　　“……感觉。” 　　郑梓妍说：“感觉……还好吧？” 　　秦霏努努嘴：“那是对你。昨天在电话里，这王主任差点把咱们班主任都怼哭了。” 　　“啊？” 　　郑梓妍一瞬间愣神。 　　“呐呐。” 　　秦霏凑到她跟前，一脸神秘，问：“梓妍，你爸爸到底——” 　　“通知——” 　　就这时，秦霏话音未落，主教楼那边的广播响起了。 　　声音极具穿透力，秦霏和郑梓妍她们在宿舍这里隔着厚厚玻璃窗也能听得见。 　　“各位教官将负责班级带回，训练继续。” 　　“……啊？” 　　秦霏像是刚刚被美杜莎的眸注视过，整个人僵在原地没动作了。 　　她抬手看看手机：“都十一点半了啊？！上午军训不是十二点就该解散了啊！” 　　“——噗，我说。” 　　郑梓妍憋住笑，碰碰她的肩膀：“你赶快回去吧，被发现就不好了。” 　　——————这里还是作者去稍事休息的分割线—————— 　　时间点点过。 　　晚间，就餐地点是郑梓妍的父亲选的，就在家里。 　　餐馆里用餐，哪有一家三口一齐在家里其乐融融的氛围。 　　晚间放学，郑梓妍回到家里时，她父母已经架起一口热气腾腾的火锅，就等郑梓妍回来了。 　　原本，今日开学报到的魏莱是想找郑梓妍用口晚餐的。 　　怎奈晚些时候，母亲给郑梓妍打过电话，要她回家吃饭。而且这次，郑梓妍再邀请魏莱到他们家里用餐，魏莱说什么都不来了。 　　“梓妍，那毕竟是叔叔阿姨和你的家宴，我就不参与啦，哈哈哈。” 　　两小时前，电话里的魏莱如是打起退堂鼓。 　　“咱们俩时间还挺多，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顺便一提。 　　魏莱在宁州三中，被随机分配到的是三楼宿舍，可着实是羡煞了郑梓妍。 　　“咕噜咕噜。” 　　牛油汤底的汤在铜锅里沸得咕噜噜。 　　郑梓妍夹起片薄薄的羊肉，沾沾酱料，送进自己嘴里嚼嚼。 　　她刚刚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地讲给父亲母亲听，都没有来得及好好满足满足肚子。 　　今日上午热闹，很多可以讲。下午倒无大事发生，郑梓妍舒舒服服在宿舍里咸鱼了很久。 　　戴上普通耳机，稍微放些轻音乐配合配合，楼顶热水器的噪音就几乎轻不可闻。下午那段时间里，就是服装设计图郑梓妍都画好了三张呢！ 　　她现在可是时间紧任务重。 　　虽说她们学校在军训期间没有晚自习，但晚间封校的规矩这段时间还是留着的，郑梓妍可不希望自己被挡在门外，然后被门卫给狠狠记一笔。 　　“……” 　　父亲郑权在郑梓妍叙述事情的这段时间里一言不发，表情也看不出是喜是怒。 　　至少郑梓妍没看出。 　　反倒是旁边的母亲敏锐察觉到了他心情的不对劲。 　　应该说，他们到底是老夫老妻，某种意义上讲心意是相通。 　　郑梓妍做女儿的，微微低着头，吃吃喝喝，咬住可乐易拉罐里的吸管满足几口。 　　母亲心疼她在宿舍里遭罪，头一次没做礼仪要求：“吃慢点，又没有人跟你抢。” 　　父亲说：“这宁州一中，风景环境，人文气息不错，旧时候的官僚作风也很浓重么。” 　　母亲回眸看他，笑了下：“能改就是好的。” 　　按他们女儿说的，噪音问题没有解决不假，但已经有很大改善了。 　　虽然就这点，卡塔琳娜面不改色，其实心里也是隐隐不满。 　　父亲跟着笑了下，摇摇头：“我这些年走走停停，省里市里工作二十几年了，形形色色的人什么没见过，还看不清楚孩子学校里那些老师心里打的小九九？” 　　郑权虽然面上是笑着的，心里却真有些生气了。 　　热水器的噪音，是什么大事么？ 　　不是，小事而已。 　　想解决很简单，换新热水器，换安装位置，做缓震处理，算不得什么劳民伤财的东西。 　　那这些学校在拖些什么？ 　　说到底，不外乎就是因为些蝇头小利罢了。 　　郑权懂里面的门路，却不想说出来，怕污了自家女儿的心。 　　他看看女儿吃饭吃得正香的模样，感慨道：“现在这很多人呐，怎么就分不清个主次轻重呢。” 第442章 四百三十七章 无规矩不成方圆......嗯 　　“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欺诈！” 　　郑梓妍回宿舍就听见秦霏愤愤的抱怨声。 　　“嗡嗡嗡……” 　　楼顶热水器的噪音细细腻腻的，已经没有昨日那样吵了。 　　反倒是宿舍里有位姑娘，叽叽喳喳吵没完。 　　郑梓妍进门，那姑娘凌厉的目光就投过来。 　　她奇奇怪怪：“发生什么事情了？” 　　秦霏咬牙切齿：“还不是中午后勤他们做的好事。” 　　“好事？” 　　郑梓妍更奇怪：“咱们宿舍里能听到的噪音，不是已经缓解很多了吗？” 　　“啊——” 　　秦霏抓狂。 　　苏茜摁摁太阳穴，眉梢蹙着替她解释：“但是梓妍……我们没有热水了。” 　　“嗯？没有热水了？” 　　“嗯。” 　　苏茜点头。 　　洗漱台那里，张曼曼在洗苹果，水龙头旋到底也只有涓涓细流。 　　“……” 　　郑梓妍顿时无言。 　　她说：“我下午在宿舍里的时候，宿舍里的水还是正常的，热水也能用来着……” 　　“啊！” 　　秦霏长叹口气，打挺从床上坐起，说：“那是因为那时候整栋宿舍里只有梓妍你在，用水的人少，自然就不会有问题了！” 　　这里面的问题，其实只要稍微想想就能思索明白的。 　　想要增压泵的噪音减少，什么办法是立竿见影的？ 　　当然是直接调低工作功率了。 　　功率低，震动频率少，噪音自然减少，比更换新增压泵，比做缓震处理渐小都要快的多。 　　唯独，苦了宿舍房间在高楼层的学生们。 　　军训累人，下午出了大太阳，在天边挂着足足四五小时都没说有云层能飘过来遮遮。 　　参加军训的学生们，浑身上下早就被汗水浸透。饥肠辘辘用过晚餐，他们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能舒舒服服洗洗澡，冲去汗液，清新舒爽地好好歇歇。 　　而秦霏她们—— 　　张曼曼拿费些力气才洗干净的苹果回来做，边吃边小声讲：“咔嚓，现在……只能等等了。” 　　增压泵功率调低，影响到的就不仅仅是郑梓妍她们一间宿舍了。 　　愤怒的学生们各找各班主任老师，各班主任老师又将电话打给后勤。后勤没有办法，只能出面给学生解释。 　　一层大厅那里的告示板如下写道： 　　【温馨提示：各位同学，因楼顶增压泵故障，即日起学生宿舍高楼层可能会出现供水不足的情况。请各位同学合理安排用水时间，尽量避免在用水高峰期拥挤用水。增压泵的故障我们会尽快处理，在此期间对各位同学的生活造成的影响与不便还请谅解。】 　　这里面，至少有一点学校后勤没有讲错。 　　增压泵绝对是有故障的。 　　故障到要么郑梓妍她们宿舍吵死，全楼的供水正常。要么郑梓妍她们宿舍的噪音缓解些，然后好些间宿舍里的学生一齐遭罪。 　　这—— 　　郑梓妍想想，试探着说：“要不，我还是打电话给后勤的王主任，让他重新调试吧？” 　　“别。” 　　秦霏摆头。 　　郑梓妍：“可是热水——” 　　秦霏：“我宁可没有热水用也不想再受那鬼东西轰隆轰隆响！” 　　郑梓妍顿顿，说：“可是这样，因为我们，别的同学也没有热水用了……” 　　“你说什么？因为我们？” 　　秦霏驳她：“什么叫因为我们？郑梓妍，你是不是有点太圣母了？” 　　“我不是佛祖，没有割肉喂鹰的习惯。凭什么就只能牺牲我们来成全别人的利益？人多就占理了？” 　　“再说热水器也好，增压泵也好，有问题也是学校的问题好吧？全世界那么多住楼房顶层的人，怎么就没听说谁是忍着噪音的了，还是忍着没有热水的了？” 　　“……” 　　郑梓妍被秦霏怼得哑口无言。 　　秦霏说：“我要是你，我现在就会给后勤那姓王的打电话，让他立刻马上把热水给我弄好了。” 　　“基础设施都搞不好，他学校还办什么学？” 　　“好啦好啦。” 　　眼见宿舍里的火药味越来越浓，苏茜眼疾手快，赶忙过来打圆场：“噪音能减少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哪里有事情能是十全十美的。” 　　“再说水压不足也不是我们一间宿舍的问题，这么多人，学校早晚是要给解决的。” 　　苏茜说：“梓妍……梓妍毕竟也是关心别人嘛。假如让她们知道是因为咱们反映噪音的原因，才调试增压泵导致水压不足的，怕不是有一堆人要来咱们宿舍理论了。” 　　“她敢？” 　　秦霏气没消，哼哼两声：“来一个我骂一个，来两个我骂一双！打架咱们就派出所见，真当我是唐僧啊？” 　　得。 　　苏茜扶额，脑袋痛。 　　正气头上的秦霏简直就是母夜叉。 　　郑梓妍的情绪低落，垂垂眼眸，不说话了。 　　另边的张曼曼本就话少。此时见秦霏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模样，更是不敢说话。 　　“梓妍，我去超市买点零食，你要不要跟？” 　　苏茜忽然说。 　　“诶？” 　　郑梓妍怔一下：“到超市买点零食……可是我才刚上楼，有点——” 　　有点累。 　　外面热，走廊温，屋里凉。郑梓妍爬七楼回到宿舍，与秦霏对话到现在，心率才将将平稳，脸颊还在止不住地冒汗呢。 　　她现在只想歇着。 　　“去嘛去嘛。” 　　苏茜挽住郑梓妍的胳膊，回头问：“霏霏，曼曼，你们要不要去？” 　　秦霏：“我就不去了。” 　　张曼曼顿顿，慢慢摇头，像是蜗牛。 　　苏茜见状，不再问。郑梓妍都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她架住胳膊往宿舍外面走。 　　“梓妍？” 　　出宿舍没几步，郑梓妍迎面撞见隔壁宿舍的林若。 　　午间出了大太阳。林若是本省人，按着自己多年经验判断下午不可能下雨，就洗几件衣服挂到楼顶去晾晒，现在刚好去取。 　　林若问：“你们要出门？” 　　苏茜替郑梓妍答：“我们去超市买点东西。” 　　“哦。” 　　林若点点头，看着郑梓妍的眼眸泛着光。 　　郑梓妍到底是郑梓妍呐。 　　林若心想。 　　这样讲可能有些夸张。 　　增压泵的功率调低，郑梓妍她们宿舍的噪音变小，林若她们宿舍则静到差不多可以当音乐房了。 　　前后变化就是这样大。 　　虽说水压不足的确让人挺烦的…… 　　“梓妍。” 　　郑梓妍被苏茜牵着手，两人肩并肩走到七楼与六楼间的缓台，苏茜才说： 　　“今天秦霏的情绪很不好，咱们还是少说话，别刺激到她了。” 　　郑梓妍：“……发生什么事了？” 　　她进宿舍时候就感觉秦霏有点不对劲。 　　她们宿舍里，目前来看，性格最大大咧咧开朗活泼的当属秦霏。只是没有热水，应该不至于怨气这么大才对…… 　　“还不是因为上午下雨，她自己顶雨偷跑回宿舍了。” 　　苏茜压低声音说：“中午我们继续军训，她偷偷摸摸从体育场侧门溜进来，刚好被主教官见到，抓了正着。” 　　“呃……” 　　郑梓妍木木：“所以……？” 　　苏茜说着，想起当时秦霏的脸，打了哆嗦：“所以秦霏被主教官捉到主席台上，吼着广播喇叭狠狠地当着全校的面训，可惨了。” 　　“……” 　　郑梓妍这次彻底无言了。 　　那场面太美，郑梓妍想都不敢想。 　　半晌，郑梓妍问：“那咱们……” 　　苏茜笑笑，把秦霏的事情抛到脑后，答：“咱们当然是到超市里看看了，出来都出来了。” 　　另一边。 　　612宿舍里。 　　“——咔嚓。” 　　张曼曼细细地将手里苹果吃得干干净净只剩核。 　　丢它到垃圾桶里，张曼曼到洗漱台那里洗洗手。 　　“咕——咕噜。” 　　拧动水龙头，水管里面的水先咕噜咕噜响，像是在努力增压。随后响两下，哗地一声从水龙头里面出来了。 　　张曼曼看看秦霏：“来水了。” 　　“来水就来水呗。” 　　前一刻的秦霏还是脑袋靠墙，很佛，很丧。 　　后一刻—— 　　“嗯？” 　　“嗯？！” 　　秦霏睁开眼睛：“什么什么，你说来水了？！” 　　“嗯。” 　　哗啦。 　　这声哗啦可不是水声。 　　只见秦霏又是一个打挺直接跳下床，站起身，三下五除二扯掉身上所有衣服，抓来香皂洗发水就冲进卫生间里去了。 　　张曼曼只看到白花花一片，然后眼睛就有点晕了。 　　嘭！ 　　一声巨响，张曼曼回神。 　　门……应该是被秦霏甩着关上的吧？ 　　她的嘴角扯扯。 　　这不久前，她们宿舍三人在食堂用过晚餐回来，她们宿舍的秦霏也是一脚踹开门的。 　　门砸到靠门的床铺，也是这声嘭。 　　张曼曼是真怕她们宿舍的门坏了。 　　楼下告示写得清清楚楚。包括宿舍门在内的学校公共设施，若是哪间宿舍故意损坏，可是要照价赔偿的。 　　张曼曼敲过那门，实木的，价钱可便宜不到哪里去…… 　　时间慢慢过。 　　学校里的超市不大，超市里的货物也不多。 　　没什么好逛好买的。 　　唯独食堂这边的超市里竟然有售卖速冻的水饺和汤圆，让郑梓妍着实有点不能理解…… 　　郑梓妍明确记得，入学须知里对电器使用做过明确要求： 　　为保障学生的生命及财产安全，宿舍内严禁使用违规电器（例如热得快、电水壶、电热锅、电热毯、电取暖器、电吹风、冰箱等），不应在宿舍里使用功率超过1000瓦的电气设备。 　　超了会怎么样？ 　　当然是宿舍跳闸断电锁电。宿管来查，违规电器没收，并对使用违规电器的学生进行教育，责令该宿舍学生写检讨书，忏悔书，宿舍恢复供电申请书，并记违纪处理到档案里了。 　　处罚措施被学校形容的吓人，吓得郑梓妍连吹风机都没敢带，昨天沐浴后，一头长发全靠自然风干了。 　　可是…… 　　这俩东西，应该是生的，不能直接吃的吧？ 　　但是……学生没有锅的话，这些东西又是卖给谁的呢？ 　　摆在学校的超市里售卖，明明就应该是卖给学生的吧？ 　　“啊，梓妍，好巧。” 　　苏茜在旁边冷柜挑冰糕，郑梓妍在这边冷柜楞楞看的时候，有人走到她跟前。 　　是高莹。 　　高莹拽开冷柜，从里面拿出一袋黑芝麻馅的汤圆。 　　郑梓妍的视线落到汤圆上。 　　“班助……你这是？” 　　高莹：“我来买点夜宵回去煮煮。” 第443章 四百三十八章 相处的......还算融洽 　　“买点夜宵回去煮煮。” 　　学校里，校规严令禁止学生使用那些违规电器，郑梓妍到最后都没想明白高莹究竟要如何煮元宵。 　　是宿舍里有锅？ 　　总不至于……是在图书馆里煮吧？ 　　“这边的工作不重。忙完手里的活，只要不制造噪音，在图书馆这里想做点什么都可以。” 　　没记错的话。 　　今天上午，那位高一六班班级助理兼校图书馆管理员高莹是这样与她讲的…… 　　嗯。 　　郑梓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而高莹则完全没有察觉到郑梓妍心情的变化，买好元宵，与她道别，就先行离开了。 　　“嘿，梓妍！” 　　苏茜手臂挎着超市购物篮，里面满满当当塞得全是零食，凑到郑梓妍跟前。 　　郑梓妍看着她买的东西，心想这是不是在囤粮准备度饥荒。 　　苏茜看着她两手空空，奇怪问：“梓妍，你没什么想买的呀？” 　　郑梓妍：“……我还没有想好。” 　　她真没什么想买。出门都是被苏茜拽出门的。 　　绕圈圈将超市里的每排货架都看遍，郑梓妍也不知道该买些什么好。 　　“嗯……” 　　苏茜看看周围，忽然眼睛亮一下：“对了！咱们买点雪糕拿回去怎么样？” 　　“雪糕？” 　　郑梓妍问：“宿舍里没有冰箱，拿回去不就融化了吗？” 　　苏茜拉开郑梓妍身前冰柜的门，说：“又不是囤冰糕。一人一根，买四根回去直接吃掉就好了。” 　　“嗯……” 　　郑梓妍沉吟，面上点点头，心里却讲不清好坏。 　　和遇到高莹买汤圆的感觉不同。但对郑梓妍来讲，还是让她觉得哪里怪怪的，不对劲。 　　付款结账。 　　郑梓妍拎着装冰糕的购物袋，走出超市就迎面一股温热的潮。 　　回宿舍的路上，郑梓妍默默不语。 　　苏茜看她，觉得应该是被秦霏怼得影响了心情，忍不住多安慰了几句。 　　“没关系，不是因为秦霏的事。” 　　郑梓妍轻轻笑笑，抬手摸摸额头的汗：“只是这边的夏天，我不是很喜欢晚间出门。” 　　肌肤的原因，郑梓妍更适合在没有紫外线的晚间活动。 　　怎奈这里的天气，夏夜着实是太过炎热潮湿了。 　　似现在。 　　郑梓妍走两步，额头已经是细汗涔涔。等她和苏茜爬七层楼回到宿舍，她汗流浃背，衣襟都湿透了。 　　气温三十几度的天，购物袋里的冰糕已经微微化。 　　“回来了？” 　　郑梓妍推门进宿舍时，秦霏坐在自己桌前玩手机，眉梢舒展，气定神闲的。 　　应该说秦霏是个心情能够很快转换的人。 　　有热水，舒舒服服沐浴去去汗。又玩到两局顺风顺水的游戏，郑梓妍被苏茜带出门的这段短短时间，秦霏的心情很快就好转了。 　　“哇！你们买这么多吃的？！” 　　秦霏的目光落到苏茜两手鼓鼓囊囊的购物袋，惊讶道。 　　“嗯。” 　　苏茜问：“你们要不要吃雪糕？” 　　“当然当然。” 　　诺，这秦霏的音色都要比之前母夜叉时和谐欢快不少。 　　“诺。” 　　苏茜接过郑梓妍手里的购物袋，从里面抓出一只扔给秦霏。 　　“嘿！” 　　秦霏抬手借助，配合得默契无间。 　　为顾及宿舍里其他人的感受，苏茜买的冰糕全都是奶油味道的，普普通通很大众。 　　“曼曼，你的。” 　　苏茜招呼张曼曼。 　　“……啊。” 　　飞天雪糕砸到张曼曼身前。 　　宿舍里，张曼曼选的最里面桌，离洗漱台就隔着台饮水机。坐桌前的张曼曼正背单词，苏茜扔雪糕过来吓得她一激灵，思路断了。 　　“……” 　　张曼曼把雪糕推到旁边，默两秒，问：“苏茜，雪糕是AA制的，还是说你请客？” 　　“当然是我请客，一根雪糕而已。” 　　苏茜理所当然地讲。 　　“……”张曼曼又默，然后摇摇头说：“苏茜，我不喜欢吃冰糕，这根冰糕你拿回去自己吃吧。” 　　“诶？” 　　苏茜一时没反应过来。 　　郑梓妍看在眼里，悄悄叹口气。 　　怪怪的，不对劲的地方就是这里。 　　与人交往，果然是很麻烦的一件事请啊。 　　苏茜：“曼曼，只是一根冰糕。” 　　张曼曼还是摇头，眉梢微微蹙起，视线又落到面前的红色单词书上了：“我是真的不喜欢吃冰糕，没有别的意思，苏茜你不要想多了。” 　　“曼曼不吃，我吃。” 　　秦霏的动作倒快。 　　张曼曼与苏茜说话的这功夫，秦霏几口就把手里的冰糕吃完。她见张曼曼不要，也没顾被人怎么想，笑嘻嘻就把苏茜给张曼曼的冰糕拿过来了。 　　“……” 　　“……” 　　苏茜与郑梓妍看着，齐齐沉默。 　　有件事情。 　　在家里的时候，苏茜被母亲教导过在学校里与别人相处，要适当地学会分享。 　　可母亲并没有教导她被拒绝了该怎么办。 　　秦霏看着是帮苏茜解了围，实际却让苏茜感觉更尴尬了。 　　“啊啊。” 　　秦霏吃着冰糕，酥酥服服一声吟：“得劲！没有什么是比夏天吹着空调吃着冰糕更爽的事情了。” 　　——————这大概是作者想摸鱼摸摸游戏的分割线，嗯—————— 　　今日沐浴，苏茜最后，郑梓妍都要比她早。 　　宿舍里水压不稳，水流总是断断续续。半小时前，水压勉强稳住，本想沐浴的苏茜被她母亲打进电话叫走，机会就留给郑梓妍了。 　　瞧瞧郑梓妍这孩子。 　　在宿舍里脱衣服脱得哆哆嗦嗦。刚脱下外衣就用浴巾给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路迈着小碎步往卫生间里走。 　　唉。 　　情有可原。 　　“梓妍你皮肤真好。” 　　诺。 　　秦霏一句话，就让郑梓妍这孩子耳尖都烧红了。 　　临近熄灯时间。 　　“哗啦——” 　　卫生间里的水流声停，苏茜换好睡衣出来。 　　热水萎靡归萎靡，没了噪音，宿舍里也是真安静。秦霏和张曼曼上床，只有郑梓妍还在地上，坐在桌前玩游戏。 　　苏茜凑过去瞧。 　　游戏里，郑梓妍控制着月夜手拿双手剑，腾挪转移，走位精准，画面切来切去，直看得苏茜眼睛晕晕。 　　现实里，郑梓妍的纤细手指灵活点按，摁住摇杆左推又进，像是翩翩飞舞的蝶。 　　对苏茜而言，相比游戏，可能还是现实里的郑梓妍更能吸引她的注意一点。 　　感觉…… 　　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诶！ 　　苏茜看着郑梓妍的游戏技巧，不明觉厉。 　　“嗒。” 　　郑梓妍的手指停了。 　　游戏里的机械怪物倒地，掉落一地绿紫橙，哗啦哗啦的。 　　郑梓妍没捡，调出虚拟键盘，指尖抵在触控屏上戳戳打字： 　　露娜，里想奈，今天就到这里吧，学校快要到熄灯时间了。 　　苏茜：“……” 　　郑梓妍打的是日文，她看不懂。 　　樱小路露娜：“嗯，晚安。” 　　大藏里想奈：“姐姐晚安。” 　　听到友人们声音，郑梓妍轻轻舒口气。 　　“晚安。” 　　昨日，郑梓妍忙忙碌碌一整天，没能抽出时间陪樱小路露娜和大藏里想奈玩游戏。 　　想想她的那些友人。 　　童年时候与她忘年交的哥哥姐姐，现在大多事业加身，根本没空陪她说说话。 　　山吹八千代曾一度失联。 　　像大藏衣远和大藏千夏，自从郑梓妍离开东京之后，也就再没有与他们说说话的机会了。 　　后来交往到的朋友里，只有魏莱能时常与她保持联系，甚至随叫随到。 　　而其他人。 　　最近，郑梓妍的表妹迪特琳德-茨威格特自从回去柏林，已经有段时间没给她打过电话了。 　　大藏里想奈和樱小路露娜的情况类似，能肆无忌惮说说话聊聊天，恐怕只有临睡前玩玩游戏能做到。 　　这里面的个中缘由…… 　　她们父母的控制欲极强，只有睡觉这点时间不会派人监视自己孩子的言行举止，大概。 　　硬要解释，就是将郑梓妍的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进行全面的深化加强，然后每日至少十六小时都会派遣这样的人紧紧盯着，任何“错误”都会被制止报告惩罚一条龙。 　　或许，半年前经过郑梓妍在东京的那番折腾，被山吹八千代陪在身边的樱小路露娜，境遇能比大藏里想奈稍好一些…… 　　郑梓妍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根本不想深究。 　　总而言之。 　　郑梓妍能与樱小路露娜她们保持联系的手段，也就只有游戏了。 　　一日不玩游戏，一日没听听她们的声音，郑梓妍就总觉得像是缺了什么。 　　但今日游戏，郑梓妍也没能玩到尽兴。 　　她害怕游戏声音会打扰秦霏她们，玩游戏的全程都是戴着耳机，不说话，所有交流通通打字处理。 　　打字交流是真的难！ 　　往日里，郑梓妍与樱小路露娜她们连麦，语音实时沟通，合作自然是无间的。 　　可没了语音。 　　郑梓妍能听得见她们的提示，自己却没办法将看到的东西告诉给她们。尤其在高强度控场的时候，切出键盘打字给其他人无疑自杀。 　　好几起情况紧急，郑梓妍想出声提醒，最后都因为害怕吵到室友而生生止住了。 　　唉。 　　到底还是家里好呐。 　　房间门关上，游戏声音不会吵到父母，就不需要再顾及任何人了。 　　“啊……” 　　郑梓妍关掉游戏，想想自己的室友。 　　室友，同住一室的朋友。 　　可秦霏，苏茜，张曼曼……她们……能算得上是朋友吗？ 　　苏茜或许还好。 　　尽管接触的时间不长，郑梓妍总感觉秦霏和张曼曼的性格鲜明，不像是好相处的样子。 　　秦霏进屋，从来都是嘭地一声。 　　宿舍里集体活动，张曼曼的同意概率从来都是参半。 　　这才刚刚开学两天啊。 第444章 四百三十九章 宿舍里的静与闹 　　午夜。 　　熄灯后的宿舍，伸手不见五指。 　　郑梓妍躺在床上，用被子半遮半掩地盖住肚子。她睁眼望上铺床板，想着心事足有半小时了。 　　她的室友早已经睡着。 　　军训一日，累了，睡得很香。 　　“呼呼……” 　　睡郑梓妍对床上铺的张曼曼甚至微微打起鼾声来。 　　郑梓妍却睡不着。 　　她是女生，现在正和其他女生一齐，住在女生宿舍里呢。 　　可是…… 　　平躺得累了，郑梓妍侧侧身。 　　曾经，郑梓妍有很多美好的，令人怀念的回忆。 　　跟在母亲身边学习服装设计，在安特卫普与那些忘年交有人朝夕相处的每一日，对郑梓妍来讲都是金子般珍贵的东西。 　　而现在…… 　　郑梓妍明明还是郑梓妍，却恍惚间觉得自己一无所有，什么都不剩了。 　　大藏千夏姐姐给她撑伞，雨滴落在伞布上的声音。 　　与大藏衣远哥哥赶着雨后阴天出游，踩到春天里松软土壤的感觉。 　　深夜，被让-皮埃尔带着到便利店里买夜宵，吃到些母亲不允许她吃的零食时的喜悦心情。 　　这一切的一切。 　　这些东西啊…… 　　全都是建立在从前，她还不是女生的时候啊。 　　郑梓妍闭闭眼。 　　那些事情，乃至她那日在海州腹痛晕厥前的所有事，都已经是过眼云烟了。 　　现在的她，应该立足当下，展望未来才是。 　　女性假两性畸形，生理角度讲，她郑梓妍自始至终都是完完全全的女生，这本不该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可郑梓妍。 　　“妈妈……” 　　郑梓妍呢喃，声音细细，轻细到在夜深人静的宿舍里都不会显得突兀。 　　“我……真的能遇到……真心爱着我的人吗？” 　　嗯…… 　　之所以郑梓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还要从她们宿舍刚刚熄灯那时候说起。 　　那时的郑梓妍，也是躺在床上，睁眼静静看着上铺床板，想着心事的。 　　只不过当时的她心事想的，是到底要不要走读。 　　单单就宿舍的质量而言，与全国各地公办高中甚至大学相比，宁州市第一中学的宿舍已经算很好的了。 　　但宿舍再好也没有家里舒服。 　　诺。 　　熄灯了，宿舍里极静。 　　因为学校规划作息时间，夜间断电的缘故，所有的电器全都停止运作，再不能发出声响。只有走单独线路的空调还在吹着冷风，声音细小轻微，吵不到人。 　　甚至楼顶热水器的增压泵，似乎是因为调低功率的原因，热水断供后不需要太多时间冷却停止，于是今日，这东西在宿舍里断电熄灯后的不出七分钟，就彻底不再响了。 　　但宿舍极静归极静，却称不得极暗。 　　郑梓妍的宿舍里亮着三张脸。 　　……这当然不是闹鬼。 　　而是熄灯后，秦霏苏茜她们睡不着，都在默默地看手机。 　　张曼曼在看小说，安安静静的。苏茜追剧，翻翻身带动床铺，郑梓妍那里就是感觉一阵地动山摇。 　　这当然也不是苏茜动作太大。 　　上下铺，即使床体结构再如何结实稳固，上铺的动作也还是很容易影响到下铺。 　　例如今日，郑梓妍先上床，苏茜后上床，苏茜抖抖被子，弹弹床褥，害得郑梓妍险些以为这是宁州市地震了。 　　至于秦霏—— 　　郑梓妍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昨日折腾的晚，又有噪音的事情折磨，秦霏没有心情，刷刷手机看看头条也就睡了。 　　今天的秦霏，心情明显好。 　　她端着手机，手机声音外放地一条一条刷短视频。刷到开心时，还会忍不住咯咯笑。 　　该说，秦霏还是顾及了影响的。 　　手机音量，她仅仅点开一格，算是已经尽可能减轻声音影响了。 　　但是。 　　“啊……” 　　末了，郑梓妍侧侧身，鼻子里沉沉出口气，倦到脑袋有点痛了。 　　郑梓妍没觉得秦霏刷视频外放的声音，搭配她咯咯咯笑，与那楼顶热水器增压泵的噪音有什么本质区别。 　　都是惹人烦。 　　但苏茜没睡，张曼曼也没睡。她们两人都没有出声制止秦霏，郑梓妍也就不方便提醒她了。 　　人际交往，本就不是郑梓妍的强项。 　　而对郑梓妍而言，她又怕极了自己会被其他人厌恶。 　　唉。 　　集体生活。 　　尤其是圈在宿舍这样宅宅小小的空间里，几乎毫无隐私可言的集体生活，郑梓妍真的很难喜欢起来。 　　她不喜欢影响到别人。 　　别人影响到她，她又不敢当面指出，生怕会被针对厌恶。 　　张曼曼和秦霏，同宿舍的同学又是性格各异。 　　以及拖来拖去，以热水供应为代价，迟迟没能真正解决的噪音问题，还有七层楼的宿舍房间，每日每日都要这样七层七层地爬上爬下。 　　对了。 　　还有熄灯前的半小时，宿管阿姨挨间宿舍的一路晚点名，是坚决不允许有人私自留宿校外。 　　家住宁州也不行。 　　想回家睡可以，签假条，写报告。 　　谁让郑梓妍就读的宁州市第一中学是所寄宿制高中，非特殊情况不得离校呢。 　　“哈哈哈。” 　　秦霏又是一声没能克制住的哈哈笑。 　　郑梓妍心想。 　　难得的耳根清净。 　　她们宿舍里，对噪音意见最大的就是这位秦霏。现在倒好，噪音早早停，她却不睡了，哈哈笑。 　　“哈哈。” 　　“秦——” 　　郑梓妍的忍耐终于抵达极点。 　　她刚出声要提醒秦霏。 　　话音未落，秦霏的笑声却自顾自地停了。跟着的，秦霏退掉短视频软件，郑梓妍的耳根彻底清净了。 　　“……” 　　郑梓妍张张口，又闭上。 　　算了，既然秦霏不看了，安静了，就睡觉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久前苏茜还提过秦霏的心情可能不好，郑梓妍才不想去触霉头。 　　秦霏问：“你们睡了吗？” 　　这声突兀，郑梓妍微微蹙了眉梢。 　　“没。” 　　苏茜戴耳机追剧，听不见。看小说的张曼曼回了秦霏一个字。 　　“哦……” 　　其实秦霏也不用问。 　　她们宿舍里，除了郑梓妍，大家的脸可全都是亮着的。 　　“茜茜，茜茜。” 　　秦霏唤苏茜两声。 　　苏茜没答应。 　　郑梓妍眉梢蹙得更紧些。 　　“茜茜，茜茜，你看看。” 　　秦霏似乎是在手机里见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东西，急着想要分享给苏茜看。 　　她见苏茜戴着耳机听不见声音，干脆坐起身，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握住苏茜郑梓妍她们床铺的栏杆用力摇了摇—— 　　我的天！ 　　郑梓妍心跳都停了半拍。 　　经秦霏这么一摇，对比下，苏茜之前抖抖被子的震动都成了小巫见大巫，郑梓妍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那么一丁点困意瞬间全飞了。 　　“怎么了？” 　　苏茜戴着耳机，声音失去控制，一声怎么了砸在郑梓妍耳朵边，嗡地一下。 　　“咱们学校标兵方阵的训练，有人拍成视频发到贴吧里了，你看看最前面打头那人是不是挺帅的？” 　　苏茜凑过去看：“他啊，被选去参加标兵方阵不是挺正常的。” 　　“嗯？” 　　秦霏挑挑眉：“你认识他？” 　　“啊，我初中同学。” 　　“啊？你初中同学？”秦霏惊讶：“那你们——” 　　“我说……” 　　看小说的张曼曼把视线飘过来，好心提醒：“郑梓妍她……在睡觉。” 　　秦霏的声音一下子就止住了。 　　半晌之后，秦霏小心翼翼，小声问一句：“梓妍？你睡了吗？” 　　“……” 　　郑梓妍在黑暗里翻翻白眼。 　　别说她一直没睡着。 　　就算她睡着了，有刚刚秦霏晃床的那通地动山摇，即使睡得再死的人估计都醒了。 　　唉。 　　郑梓妍该怎么说这位秦霏好。 　　你说她不顾及别人，不对。你说她顾及别人吧，好像也不对。 　　“咕噜。” 　　正好口渴，郑梓妍干脆坐起身，下地，用手机充当手电筒，抹黑去喝水。 　　断电熄灯，是为了学生能够养成早睡早起的良好习惯吧？ 　　但现在这社会，智能手机发达。手机娱乐软件也发达，只要想，有块移动电源拴在手机上，玩通宵都不是问题。 　　如此一来。 　　断电熄灯，宿舍里漆黑一片，不就只剩下不便了么？ 　　郑梓妍念到这里，摆摆头。 　　“茜茜，你和他熟吗？” 　　秦霏见郑梓妍醒着，彻底没有顾及，声音完全放飞自我了。 　　“不熟。” 　　苏茜也摆摆头，恰好与郑梓妍同节奏：“我在三班，他是七班的。不过嘛，我们初中时候，这家伙就是校草，喜欢他的人不少，递情书发邀请的更是一堆一堆，怎么，你看上他了？” 　　讲到最后，苏茜的语气已经带着调侃。 　　“……” 　　唉。 　　郑梓妍黯然叹口气，心想着暂时是别想睡了。 　　“梓妍，梓妍。” 　　郑梓妍喝水回来，坐到床边。秦霏从自己床铺那里探过来，把手机递给她看看：“梓妍，你觉得他怎么样？” 　　“……感觉……还好吧？” 　　应该说视频里，秦霏暂停的那里，那人长得还是挺帅的。 　　虽说他们学校定制的军训服，宽宽松松，没得剪裁，好些人的颜值在穿上军训服之后就立马掉档。 　　但这也得看是谁穿。 　　比如郑梓妍。 　　也比如视频里的这位。 　　身材高大欣长，能将军训服完全撑起来。却又不壮，眉目稍显冷峻，脖子略显纤长，是乍看就觉得很干脆利落的男生。 　　“诶诶？” 　　秦霏惊讶：“梓妍，你的眼界这么高呀？” 　　郑梓妍默默，垂垂眸，笑了下，笑得极浅。 　　眼界什么的。 　　只是现在的她，目前还很难对男生产生什么感觉呢。 第445章 四百四十章 女生间的话题 　　因为身体的原因，郑梓妍没能参加军训。 　　假如秦霏苏茜她们聊聊军训的事情，郑梓妍还勉强能稍微提起些精神。 　　可她们—— 　　应该说郑梓妍她们就读的宁州市第一中学，尽管录取分数照最高的宁州市第三中学差些，但省示范高中到底是省示范高中。 　　这里聚集了西江省全省一千多名优秀学生，可以说济济一堂。 　　似秦霏心水的那位。 　　听苏茜讲，那人是她初中同学，名叫白桦，录取分数只比那位新生代表萧瑶低零点五分。 　　因为有四分之一西班牙血统的原因，这人的颜值在初中时期就冠绝学校。 　　而且白桦不仅仅是成绩好，颜值高。他体育方面也不错，听说都已经是国家二级运动员了。 　　以上信息，郑梓妍全都是听室友苏茜讲的。 　　当男生足够优秀的时候，你永远不知道那些女生究竟会有多主动。 　　记得有句话是这样讲的。 　　不信？ 　　看看听苏茜说到最后，那秦霏的眼睛有多亮就知道了。 　　“茜茜，放着这样优秀的人，你竟然和他不熟？”秦霏低声说。 　　“算了吧。” 　　苏茜撇撇嘴：“那人收情书收告白收到手软，拒绝得也是干脆利落，到现在还是单身的，我可不想自讨没趣。你不知道，我们初中那些女生啊，到最后甚至都有点在怀疑他的性取向是不是有问题了。” 　　郑梓妍：“……” 　　有件事情。 　　严格意义上讲，郑梓妍还是第一次参与进女生间的闲聊里。 　　初中时，大多时间都是好友魏莱与她独处的。 　　郑梓妍不记得魏莱有因为男生的话题与她展开讨论太多过。 　　而现在。 　　提到优秀帅气的男生，郑梓妍宿舍里的另外三人一下子就找到了共同话题，就连醉心于网络小说的张曼曼都来了兴趣，侧耳过来听。 　　所谓高中女生之间的宿舍夜谈。 　　郑梓妍却没了兴趣。 　　秦霏揶揄：“自讨没趣……所以茜茜你还是对他动过心的吧？” 　　“去去去。” 　　苏茜反驳：“那种高冷范才不是我的菜，而且秦霏你不觉得有点假吗？一整天冷着脸，好像自己比谁都厉害似的。” 　　“……啊。” 　　郑梓妍没忍住，打打哈欠。 　　秦霏：“……感觉梓妍你好像很不感兴趣的样子？” 　　郑梓妍是真难感兴趣。 　　一年前，她被父亲接回海州的时候还是男生呢！ 　　现在的郑梓妍能接受自己是女性假两性畸形，却着实没有办法接受去喜欢男生。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而且。 　　得益于自家帅哥父亲和美女母亲的基因，如果抛开银发赤瞳不谈，郑梓妍其实觉得自己比那白桦是要帅的。 　　不信？ 　　看看好友魏莱被她迷成什么样子不就知道了。 　　（作者语：古语讲，人贵有自知之明……） 　　苏茜笑：“咱们的梓妍公主什么家庭，怎么可能看得上这样的男生嘛。” 　　想想郑梓妍的父亲，再想想郑梓妍的母亲，苏茜下意识觉得郑梓妍从小到大一定是见过见过太多的优秀男生，自然不可能欣赏宁州这里的人了。 　　“……” 　　郑梓妍缄默不语。 　　秦霏凑过来，一脸八卦：“梓妍，你不会已经有男朋友了吧？这两日总是抛下咱们室友神神秘秘和别人出门吃饭。” 　　“就是就是。” 　　苏茜看热闹不嫌事大。 　　郑梓妍无语：“你们……要我解释多少遍，她是我初中同班同学，是女生，考到宁州三中去了。” 　　“噫！” 　　秦霏表情夸张躲到旁边：“女同竟然在我身边。” 　　“……” 　　郑梓妍彻底无语了。 　　“嘿嘿，就是开玩笑啦。”秦霏又凑过来，说：“那梓妍你有没有喜欢的男生呢？或者说，能被梓妍你觉得印象深刻的男生，会是什么样的人呀？” 　　见郑梓妍对她们学校的准校草都没有兴趣，秦霏反而更好奇了。 　　“……男生。” 　　郑梓妍喃喃。 　　郑梓妍沉默片刻，犹犹豫豫说：“咱们现在的年纪，讨论这种事情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这早什么？” 　　秦霏说：“男十五而取，女十四而嫁。汉朝时候还颁发过女子十五以上至三十不嫁，无算的法规呢。” 　　都说宁州市第一中学以文科见长，这里面学生像秦霏张口就是引经据典。 　　郑梓妍：“无算？” 　　秦霏解释：“就是古时候收税，家里有女孩十五岁到三十岁还没有嫁人的，是要收五倍的人头税的，无是通假字。” 　　郑梓妍：“……咱们现在……是现代社会吧？” 　　“啊——” 　　秦霏抻抻腰：“梓妍，你今年十六岁吧？” 　　“不是。” 　　郑梓妍摇摇头：“要到明年二月。” 　　“那还早什么。” 　　秦霏说：“放旧时候咱们结婚的早，现在都已经做妈妈了。” 　　郑梓妍回她：“所以说现在是现代社会啊。” 　　秦霏也回她：“所以说现代社会，国家法定的结婚年龄也只是二十岁而已。” 　　“就四五年的时间而已，谈婚论嫁什么的根本不远。” 　　——————这里还是作者去稍事休息的分割线—————— 　　郑梓妍就是因为这事在精神恍惚。 　　女生们凑在一起，年轻时候讨论哪些男生帅气优秀，结婚之后讨论讨论各自老公，这本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就像男生们见到美女，凑到一齐也会忍不住讨论，道理是同样的。 　　但郑梓妍…… 　　“啊……” 　　郑梓妍长长出口气。 　　如果曾经的她一直是男生，或者她自出生开始就一直是女生，事情应该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复杂了。 　　可老天偏偏与她开了玩笑。 　　她被当作男生养育十几年，现在却要以女生的身份继续生活下去。 　　这未免也太荒谬了！ 　　荒谬到郑梓妍连自己究竟该喜欢男生，还是该喜欢女生都不知道。 　　“……” 　　郑梓妍沉默着，扶住自己的胸口，直觉得这里面阵阵空虚。 　　秦霏说的没有错。 　　时间是不等人的。 　　郑梓妍仔细想想。不提外人，就说她的父母双亲相识相恋的年纪，似乎就没有比现在的她年长多少。 　　她出生时，她母亲也不过才将将大学毕业的年纪而已。 　　也是。 　　十几年都过去了，高中三年也就是眨眨眼的事情。 　　到时候…… 　　自己真的能与什么人相恋吗？ 　　郑梓妍的心里没底。 　　她试着去想象自己与男生相恋，喜结连理，结婚生子，白头偕老之类的景象，最后总是忍不住地阵阵恶寒。 　　而且结婚什么的—— 　　“妈妈，妈妈，我饿了，我想吃饭。” 　　我的天！ 　　郑梓妍翻来覆去，晃晃脑袋，赶忙把脑袋里的画面甩掉。 　　“唉。” 　　翻来覆去许久，郑梓妍无奈叹一声，完全没有了心劲。 　　自己真的能与什么人相恋吗？ 　　郑梓妍心里还是没底。 　　自己真的能喜欢上什么人吗？ 　　假如自己真的能喜欢上什么人的话…… 　　“我……真的能遇到……真心爱着我的人吗？” 　　女性假两性畸形什么的，郑梓妍怕被当作怪物，根本不敢与任何人讲。 　　应该不会有哪位男生能够接受自己妻子曾经是男生吧？ 　　郑梓妍知道那是病。 　　但事实就是事实，经历性别纠正手术前的她，是根本不能算作女生的。 　　所以…… 　　有所隐瞒的恋情，真的能够长久吗？ 　　郑梓妍不知道。 　　“……” 　　“……” 　　“……” 　　郑梓妍念着念着，终于是揣着沉沉心事地睡着了。 　　宿舍安静。 　　心事累心，郑梓妍睡得沉，没有做梦。 　　直到后半夜的凌晨两点。 　　突如其来的剧烈腹痛把郑梓妍惊醒了。 　　她猛地睁开眼睛。 　　这股腹痛究竟剧烈到了何种程度？ 　　郑梓妍的眼睛睁开后，又因为疼痛紧紧眯在一齐了。然后躺在床上的身体忍不住蜷缩，郑梓妍抖着手将被子拽来，把自己肚子哪里捂了严实。 　　这疼痛。 　　忍几秒，郑梓妍实在忍不住了。 　　她抓起手机，用手机客串手电筒，给漆黑寂静的宿舍里照了点点亮光。 　　宿舍熄灯断电是真的烦啊。 　　宿舍里的灯点不亮，宿舍里卫生间的灯也点不亮。郑梓妍疼得一步一挪动，还要靠手机照亮路。 　　卫生间漆黑。 　　而且没有空调。 　　骤然进入室温三十几度的环境，郑梓妍的身体竟然颤抖起来。蹲坐下来，短短几秒就汗如雨下，困意消散得无影无踪，完全醒了。 　　郑梓妍的心里清晰如明镜。 　　手术出院后，郑梓妍偶尔嘴馋忍不住吃吃冰，再碰巧遇到些特殊日子，也疼痛得像是傻子过。 　　所以今天的她，绝对是被室友苏茜好心请客的冰糕给一根撂倒了。 　　（作者语：我觉得牛油火锅和冰可乐也应该是有份的……） 　　郑梓妍蹲着，用手机照亮，秘密眼睛望天花板。 　　为什么是这样的动作？ 　　室温闷热，像是蒸桑拿。肚子疼痛，郑梓妍浑身上下哪里都是汗水，流到眼睛里很沙。 　　抬抬头，还能好受点。 　　“啊……” 　　身上的睡衣都被汗液浸透，黏黏贴在身上了。 　　“怎么会这样疼啊……！” 　　郑梓妍甚至感觉这疼痛，比之去年十月，她因为宫腔积血腹痛到晕厥都要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郑梓妍忽然一顿。 　　总……不至于是又出现类似的病症，然后到医院里会有医生告诉她自己其实是男生吧？ 　　她忍着疼，嘴角咧咧，牵起丝丝笑，脑袋混混沌沌时竟然还有精力调侃自己分散分散注意力。 　　“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吗……” 　　“我啊，已经彻底是女生了……” 第446章 四百四十一章 不忍心 　　凌晨时分。 　　天地间灰蒙蒙一片，太阳还没有破晓。 　　郑梓妍一动不动地盘腿坐在床上，用被捂住小腹。 　　大概四十分钟的样子，郑梓妍折腾进两次卫生间，腹泻到几乎什么都不剩了，才勉强平息下来。 　　该疼，还是在疼，只是没有夜半时疼痛得那样剧烈。 　　但即使如此，郑梓妍也再没有办法睡着了。 　　她盯着眼前安安静静的宿舍，一时间不清楚该将视线放到哪里。 　　“……嗯？” 　　郑梓妍放空心思，忽然嗅到股微微酸的奇怪味道，不由得抽抽鼻子。 　　是汗味。 　　她自己身上的。 　　仅仅后半夜这短短一段时间，郑梓妍忍着腹痛反复奔波，腿蹲得麻了，人跑得累了，昨晚才新换的睡衣被汗水浸湿得通透，就有了味道了。 　　感觉自己好脏啊。 　　郑梓妍想着，皱起眉，侧身躺倒在床上。 　　宿舍里没有药。 　　假如现在有止泻药，或者止痛药中的一种，郑梓妍都能好受许多。 　　怎奈她才住进宿舍里两天，哪里能够准备得这样充足？ 　　或许…… 　　郑梓妍又起身，探头看看秦霏。 　　她记得她们高中开学报到那日，她们宿舍的“冒险家”秦霏是带着药箱来的。 　　为什么是“冒险家”这样的称呼？ 　　那药箱里面，止痛药、消炎药、创可贴、酒精、双氧水、甚至是止血纱布都有。 　　装备齐全，妥妥一副荒野求生的架势。 　　昨日……不对，前日郑梓妍被秦霏踹门砸到，还享受过这套装备的体贴照顾呢。 　　所以…… 　　郑梓妍起身。 　　宿舍里的其他三人都睡得很沉。 　　郑梓妍又是轻手轻脚的，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弱亮光挪到秦霏桌子这里看，于是没有吵醒任何人。 　　要是能找到秦霏的药箱……医疗箱就好了。 　　可惜。 　　秦霏应该是将药箱放进什么地方了，没有摆在明面上。 　　郑梓妍不想翻箱倒柜，会有窥探别人隐私的嫌疑。 　　郑梓妍也不想叫醒秦霏。 　　任谁都不会喜欢夜深，自己睡得正香的时候被别人叫醒吧？ 　　郑梓妍摇摇头，又坐回床沿。 　　宿舍夜间断电，宿舍里的冷热饮水机被废了武功，郑梓妍就是想喝杯热水暖暖肚子都做不到。 　　她屏气，垂垂眼眸，眼神落到暗淡下去的手机屏幕上。 　　在屏幕熄灭前，有串数字映进她眼里—— 　　2：53。 　　而后郑梓妍看着黑漆漆的屏幕，凝神去看，看了许久许久。 　　很难受。 　　她想找人诉说。 　　可现在这时间—— 　　夜深人静，万家灯火早熄，不论谁这时候都应该是沉在梦乡里的吧。 　　郑梓妍想不出自己可以打电话给谁说说话。 　　魏莱昨日报到，今日军训，正该是疲惫的时候，郑梓妍不忍心打扰她。 　　那其他人呢…… 　　郑梓妍摇头，又摇头。 　　不论樱小路露娜，还是大藏里想奈，亦或是自己的山吹八千代姐姐，郑梓妍想到最后就没有一个适合打出去的电话。 　　夜深着呢。 　　也许她的表妹迪特琳德-茨威格特可以。 　　柏林与这里隔着时差。郑梓妍凌晨腹泻失眠，迪特琳德那里正好是睡前的晚间。 　　而迪特琳德…… 　　郑梓妍沉默几秒，点亮屏幕翻翻通讯录，按住母亲的电话。 　　还是打电话给妈妈说说话吧。 　　“嘀——” 　　两秒。 　　电话才刚刚打过去，响起呼叫中的滴滴声音，郑梓妍就把电话挂断了。 　　她咬着嘴唇，彻底把手机放到旁边，眼睛看着宿舍里漆黑的某点方向开始发呆。 　　郑梓妍还是不忍心打扰。 　　她的母亲，这时候应该正在熟睡着呢。 　　再者。 　　电话打通，她能与母亲说些什么？ 　　讲自己腹痛腹泻，没有药，很难受，所以打电话给母亲，聊聊天说说话，分散分散注意力？ 　　依她母亲的性格。 　　很有可能会立刻马上开到学校这边来。 　　她今晚也不用住在宿舍里了。 　　郑梓妍的脸皮薄得像是硫酸纸（一种很薄很薄能够透光的纸），想象一下打电话后的未来走向就忍不住难为情到脸红。 　　晚间十一点到次日六点，宿舍门是落锁的。 　　想离开，就只能麻烦宿管阿姨起床开门。 　　到时候，宿管阿姨，甚至是她的班主任老师都很有可能因为她打给家里的一通电话而毁了晚休。 　　郑梓妍最不喜欢的事情，就是因为自己麻烦到别人了。 　　唉。 　　疼归疼，难受归难受，郑梓妍还没有痛苦到不能自理，需要叫救护车的地步呢。 　　还是忍忍，找些事情来分散分散注意力吧。 　　已经凌晨三点，再过不久就要亮天了，到时候再打电话给母亲也不迟。 　　可做点什么事情好呢…… 　　郑梓妍两只小手摁在自己的太阳穴上。 　　宿舍里没电没灯，根本没办法绘制服装设计图。 　　——————宿舍断电和不断电，各有各的好，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宿舍里只有郑梓妍的脸在亮着。 　　她面前放着一部游戏机，双手抓住，控制着自己那月夜角色在游戏里面漫无目的地闲逛。 　　逛着逛着，郑梓妍抿起嘴唇。 　　游戏里的景色……很美呢。 　　就像之前夸奖过的那样。 　　这部游戏，画风优美而写实。语音更是真实，能够模拟出玩家与玩家之间距离导致的声音大小，尤其是环境音，各类风吹草动，若是戴上耳机细细聆听，很快便会沉入其中，很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郑梓妍的心思随着月夜，漫步在城外悬崖边。 　　悬崖下的沙滩，被潮起潮落袭得哗哗作响。远方有风儿在吹，声音借着月夜吹拂进郑梓妍的耳朵里。 　　天边已经微微泛起亮光，眼看着就要破晓了。 　　郑梓妍调整月夜的视角，借着她仰望天空，俯视海面。海面悠远，一眼望不到尽头。 　　“咕咕——” 　　耳机里传来几声夏虫的鸣叫。 　　郑梓妍索性让月夜躺倒在悬崖里侧的草地上了。 　　她自己也躺到床上，双手举着游戏机放到自己眼前看。 　　世界安静极了。 　　宿舍里安静，没有干扰的声响。游戏里的世界也安安静静，周围见不到其他玩家，只有风吹草响。 　　还有远方大海潮汐的声音，蕴着种苍茫沉稳的力量。 　　虽说因为腹泻的缘故，她的肚子还是在隐隐作痛着的。 　　但至少，郑梓妍的心渐渐静了。 　　这样的美景，要是能在现实里遇到的话……要是能和心爱的人一齐欣赏的话，一定会是很美妙的事情吧？ 　　“诶？” 　　郑梓妍忽然怔了怔。 　　心爱的人……她怎么忽然想到这上面去了？ 　　“……” 　　郑梓妍脸颊泛红，有些害羞了，伸手按按自己轻轻起伏的胸口。 　　都怪苏茜秦霏她们非得熬夜不睡聊男生话题，害得她心思乱了。 　　原本，该喜欢男生，还是该喜欢女生，自己能不能喜欢上别人，这些事情在之前可全都是郑梓妍在极力避免谈起的呢。 　　“啊……” 　　郑梓妍叹口气，眉梢蹙紧几分。 　　就刚才，小腹又疼她一下，像是有只手抓住那里面用力地拽了拽。 　　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否则疼痛也好，胡思乱想也好，什么注意力都分散不了。 　　可郑梓妍除了游戏，已经找不到第二个能够分散注意力的事情了。 　　而游戏…… 　　郑梓妍不是热衷于游戏的玩家。 　　尽管这款开放性世界的网络游戏制作精良，郑梓妍也从未沉迷其中。 　　她玩游戏，为的只是与好友们有些话题能聊……为的仅仅是与樱小路露娜还有大藏里想奈她们说说话罢了。 　　这样讲，将她们一齐玩的游戏近似看成大型聊天室貌似也没有什么问题。 　　而现在，是夜深人静的时间呢。 　　好友们没有在线。恰巧游戏里的时间也是夜晚，郑梓妍一路从城里走过，走到城后悬崖边，游戏里面也是万家灯火灭，NPC们回家休息，就连铁匠铺的柜台都空着了。 　　郑梓妍忽然觉得有些……寂寞。 　　现实的世界里，谁都在睡觉，没有人能理她。 　　游戏的世界里，海风吹拂，浅草晃动，哪里都是空空旷旷的。 　　一时间，郑梓妍有种与世隔绝，像是与周围任何人断了联系，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的茫然。 　　郑梓妍让月夜起身，又开始慢慢走。 　　草地踩在脚下，细细簌簌的。 　　月夜走着，走着，又停住，郑梓妍从游戏里听到的细细簌簌声音却没有停。 　　“吱吱！” 　　听声辩位，郑梓妍让月夜回身低头看，是有只小松鼠在“她”的脚边蹦蹦跳跳的。 　　哎，要不怎么说这是款很真实的开放性世界呢。 　　行走在城外，可能会有小动物亲近过来，也可能玩家走到哪里就吓得哪里兽尽鸟绝。 　　比如现在，郑梓妍完全可以让月夜砍出一刀，然后成功收获红肉一块。 　　所谓红肉，自然就是这只小松鼠的肉，拿来做烤肉很香，吃下去能恢复玩家150点聊胜于无的生命值…… 　　不过，郑梓妍倒是没有这方面的习惯。 　　郑梓妍控制着月夜蹲坐下来，与小松鼠隔着几拳远的距离。 　　小松鼠毛茸茸的，小小的耳朵在动，黑溜溜的眼珠盯着月夜瞧，很可爱。 　　“叮——” 　　郑梓妍的耳边忽然响起游戏任务触发的提示音：“突发事件，迷路的松鼠。” 　　应声，小松鼠还蹲坐起来，前爪蜷蜷，像是乞讨状。 　　“哈——” 　　郑梓妍笑出一声。 　　看任务简介，这小松鼠是被一场战斗的风元素涌动卷走，没了自己气息留下的痕迹，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现在这是饿着肚子，在向她这位玩家乞讨吃的呢。 　　游戏提示：是否投喂？ 　　是的话，需要消耗两颗采集来的松果。 　　郑梓妍又笑了声。 　　还真是巧，她背包里刚就有两只松果。 　　便宜给这小家伙了。 　　郑梓妍摁摁手指，喂了两颗松果。游戏世界里，一阵小小白光闪过，松果出现在松鼠面前。 　　“吱！” 　　应该是开心吧。 　　松鼠的尾巴欢快摇摇。 　　记得这游戏里烹饪的有道菜就是用松果加松鼠红肉来做的来着…… 　　“……诶？” 　　郑梓妍忽然响起一件事请。 　　暑假那段时间，她在宁州遇到苏茜的银狐犬，事后她父亲好像是答应过要给她买只宠物来养的来着。 　　“扑通！” 　　郑梓妍正念着，突然一声巨大声响。 　　嗯……当然是游戏世界里的声响。 　　松鼠被声响吓到了，蹭地窜到远方。 　　郑梓妍顺着声音往下看。 　　刚刚……好像是有其他玩家在爬上面的悬崖山体，然后体力不足，失足掉落下去了。 　　还真是很真实的游戏世界呢。 　　好惨。 第447章 四百四十二章 千钧一发 　　清晨三点十分整。 　　月夜与之前躲到旁边，现在凑回来的松鼠一齐从悬崖边上往下看。 　　星星。 　　见到挂在半山腰那人头顶的昵称，游戏机这边的郑梓妍隔着屏幕怔了怔。 　　真巧，还是熟人。 　　那位在游戏里自始至终都在打字交流，与她表妹大藏里想奈形影不离的牧师星星。 　　在郑梓妍的印象里，这位星星牧师从来都是冷静而强大的形象。每当危机情况出现，或守护或治疗，星星的支援总能来得很及时。 　　而现在。 　　星星的表情隐在白色披风的帽檐里，看不清。 　　然后身影单薄，一动不动在悬崖峭壁那里的一块石头突起处抓着。 　　像是失足摔下山崖的冒失鬼。 　　慌慌张张一通操作，才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石头，免了被摔死。 　　郑梓妍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了。 　　这款游戏里的世界，是开放性的。虽然真实性依然没有办法与现实相比，但就自由程度而言，还是要比其他游戏高出许多。 　　风吹草动，水波粼粼，游戏世界里大自然的一切。还有爬山，下海，游泳，做菜，每每玩游戏时郑梓妍都不由得感慨游戏公司将这款游戏制作得如何精良。 　　所以，假如玩家控制角色站到悬崖边上，然后再控制着往悬崖外走走，很自然就会摔倒下去。 　　爬山爬到半路将体力耗尽的结果同理。 　　就比如现在的星星。 　　郑梓妍猜他应该是后者。 　　以组团刷副本时，这位星星牧师的控制能力，怎么感觉都不像会是冒冒失失冲下山崖的小白。 　　应该是打开背包吃了些能够快速恢复体力的药剂吧？ 　　郑梓妍远远见到星星的头顶闪过亮光，然后又继续往悬崖峭壁的下面爬过去了。 　　这人—— 　　郑梓妍想打字叫他上来。 　　这片悬崖峭壁，郑梓妍曾让月夜站在海滩那里抬头仰望，粗略看过大概。 　　能落脚的石块突起就那么寥寥几处，稀少的很。而且能不能抓稳抓住，也极其考验玩家的技巧与运气。 　　运气占大多数。 　　而且这么高的高度。 　　现实里谁如果这样摔落下去，绝对会被摔成肉泥，尸骨无存。但即使是游戏里，如果这样的高度摔落倒地，依游戏里的惩罚机制，按着“病情”轻重，这位星星牧师也是未来两三天都别想上线了。 　　为什么？ 　　两三天之内，游戏角色直接被送去主城里面的医院养病，每日体力扣到只有五点，什么事情都别想做了。 　　嗯……别问郑梓妍是怎么知道的。 　　总之，郑梓妍想叫他上来。 　　难得这个时间在游戏里遇到熟人，哪怕只能打字聊聊天，郑梓妍也觉得是好的。 　　可她距离他实在太远。 　　远到聊天频道根本连接不上。 　　星星小心翼翼慢慢往下落。 　　郑梓妍眼巴巴地看着。 　　虽说半年游戏玩耍下来，他们组团下副本数百次，郑梓妍早就与这位牧师星星配合无间。 　　但郑梓妍在游戏里添加的好友，只有樱小路露娜和大藏里想奈两人而已。 　　否则早在她登陆游戏的时候，就该发现星星是在线的了。 　　自然，郑梓妍也没有办法与他开启那种好友间可以直接“超时空”交流的聊天通道来。 　　哎，眼睁睁地看着熟人溜走呢。 　　郑梓妍叹口气。 　　其实，她还有办法能够吸引星星的注意力。 　　只要她现在打开麦克风，对着悬崖下面大声呼唤。山间聚音，星星一定能听到她的声音的。 　　毕竟这款游戏自有一套声音运算的系统，很拟真的。 　　只是这样的话…… 　　郑梓妍，大概会被她的室友们暴起打死吧。 　　悬崖那里打斜生长出一棵树。 　　有风吹拂，树叶微微动。星星落到树干上，转转身，抬手闪过光，手里出现把铁锹，对着山体就是一凿。 　　郑梓妍与他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 　　而且游戏里的晨间时分微微泛起薄雾。郑梓妍看不真切，只见到星星那里闪过两道光，先是换武器的乳白光，后是出现素材的星星闪闪，再之后—— 　　星星就直直往下摔了。 　　“嗒。” 　　游戏机这边，郑梓妍按下跳跃键。 　　随着的，游戏机里，与郑梓妍面貌九成九相似的月夜就面无表情，悍不畏死地跳下悬崖了。 　　暗红色的盔甲裙摆被风吹得哗啦作响。 　　月夜向着峭壁砍出一剑，下落的角度骤变。惊惊险险，勉勉强强地落到星星之前落脚的石块，生命值则因为骤然下落直接蒸发了一半。 　　就说这款游戏设定得很真实呢。 　　月夜再从落脚石块这里向峭壁继续砍出一刀，借着力道跳出去，刚刚好好落到那颗歪脖树上。 　　生命值锐减到三分之一，见了红。 　　说的多，其实郑梓妍这番动作也才过去几秒钟的时间而已。 　　肩键，摇杆键，再按动两下O键，应着郑梓妍，游戏里的月夜从背包里找出绳索，往星星坠落的方向扔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 　　星星稍稍呆，迟钝那么一下，最后还是把月夜扔给他的绳索抓住了。 　　嘿。 　　虽说样貌九成九相似。 　　但游戏的月夜，可要比现实里梓妍的体力强出许多。轻轻松松就能单手把另位成年男子拖拽回树上来。 　　那表情冷艳，赤红眼眸明明如火焰般燃烧却冷静着，双手刀背负在身后，单手拽住绳，威风凛凛的。 　　哎。 　　郑梓妍看着游戏里的月夜，忍不住想。 　　什么时候自己的体力也能这样好，也能气质这样帅气呢。 　　“……” 　　星星顺绳上来，在粗壮树枝上谨慎走，走到月夜跟前。 　　“真巧。” 　　终于挨得足够近，郑梓妍能与他连接上聊天频道了。 　　“……真巧。” 　　星星一时间有些尴尬，停顿许久才在聊天频道里打字说：“刚才的事情，谢谢了。” 　　“没事没事，碰巧路过。” 　　郑梓妍打着字，腹痛突然作妖，害得她眉梢蹙在一起。 　　“你是霓虹那里的人吧？” 　　郑梓妍缓缓，问。 　　“嗯。” 　　星星回。 　　“那……你这是在做什么呢？后半夜没睡觉，还登录游戏来到这种荒郊野岭来。” 　　隔着网络就是好。 　　郑梓妍在现实里总会忍不住顾及这些，顾及那些，想着别人情绪的好坏说话，生怕会惹得别人不开心。 　　而这份担忧，在游戏里就要淡很多了。 　　尤其是打字交流，郑梓妍话里话外都放松不少。 　　“我来采这里的矿。” 　　星星答。 　　“采矿？哦。” 　　郑梓妍忽然懂了。 　　几小时前，郑梓妍和樱小路露娜还有大藏里想奈她们一齐刷副本的时候，她的表妹就抱怨过。 　　“现在这游戏改版之后，想锻造升级武器是越来越难了。” 　　大藏里想奈吐槽。 　　例如她手里这把盾剑。 　　想要升级，需要一味素材。 　　数千年前，神魔战争之时，曾有一只银龙被斩杀在血族王城边的悬崖峭壁处。 　　大藏里想奈的盾剑源于这只银龙。想要锻造升级，突破现有的等级限制，就只有找来沐浴银龙血的某种矿石才行。 　　矿石有多难找？ 　　看看星星的惨状就知道了。 　　不是郑梓妍施救，这时候顾及星星已经化成光，传送到城里医院躺尸了。 　　采集银龙血矿的代价，要么，是什么都没有采集到，直接从这片悬崖峭壁摔下去，惩罚机制下线三天。 　　要么是采集到了，结果落脚点高不成低不就，悬崖上的队友即使想救援也是爱莫能助，最后只好无可奈何自寻死路地跳下去。 　　因此。 　　那盾剑升级，要足足五十块银龙血矿啊喂！ 　　大藏里想奈拿自己的零花钱，在游戏里一掷千金，向全世界地广泛收集采购，一时间都没法弄全。 　　“你是在帮里想奈找血矿呀。” 　　“嗯。” 　　星星嗯了声，然后收到系统提示：玩家月夜添加你为好友。 　　思索片刻，星星按下同意，问：“月夜你呢？现在的时间，你那里应该也是黑天的吧？” 　　“我。” 　　腹痛又来。 　　郑梓妍顺着脸颊落两滴汗水到游戏机屏幕上了。 　　她擦擦，结果屏幕画成灰。越擦越花，郑梓妍又不愿下床，最后只好放弃：“我这边……稍微有点小小的意外，睡不着了，就登录游戏看看。” 　　稍微有点小小的意外？ 　　星星在心里泛起嘀咕。 　　“没事吧？” 　　星星关心，问她。 　　“没事。” 　　郑梓妍潇洒留下一句话，洒脱的很。 　　而现实里的她—— 　　大概是第三波腹泻要来，现在这肚子正用一波比一波剧烈的疼痛向她抗议呢！ 　　幸好是打字。 　　郑梓妍庆幸。 　　如果是在家里与樱小路露娜和大藏里想奈她们连麦交流，自己这声音怎么可能藏得住事情。 　　想到这里，郑梓妍打字说：“那个，星星，我今晚上线的事情，可以不要和里想奈还有露娜讲吗？” 　　星星顿两秒：“嗯。” 　　“你先在这里等等我。” 　　郑梓妍强忍那种迫人的感觉：“我有点事情离开一下，一会回来，然后我想法带你上去。” 　　另边的星星，他在现实里无奈笑了下，大概猜到自己这位表姐是发生什么事情，这才后半夜没睡着了。 　　“唔！” 　　这边的郑梓妍，实在是再也抵挡不住卫生间对她的召唤了。 　　她扔掉游戏机，拿起手机，再点亮屏幕，充当手电筒地往卫生间里跑。 　　正跑着。 　　“叮铃铃。” 　　忽然手机响。 第448章 四百四十三章 瞒不住 　　腹泻的感觉，并不好受。 　　腹痛随着腹泻来得汹涌。明明郑梓妍已经接近脱水，没什么好……咳咳。 　　总而言之。 　　郑梓妍担心手里铃声会吵到室友，没管其他，先将电话给挂断了。 　　然后捂住肚子，又是一步一挪动地走到卫生间前，开门，关门，进里面蹲坐下去，开始大口喘起粗气。 　　卫生间里热，涔涔细汗又浮现在郑梓妍的额头。 　　深夜静悄悄。 　　郑梓妍仰望卫生间里天花板有两秒，再喘喘气，才把手机抬到自己眼前。 　　刚才的电话，是母亲打进来的。 　　“咕噜噜。” 　　自己的肚子在咕噜噜地叫。 　　郑梓妍脸色淡淡，本就洁白的肤色更加显白。 　　雪崩时，没有任何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郑梓妍现在能惨成这副模样，牛油火锅，冰可乐，还有苏茜请给她的冰糕全都有份，谁也别想逃。 　　啊…… 　　郑梓妍眯眯眼睛，有滴汗液落到她面前的地面瓷砖上。 　　“嘀嗒，嘀嗒。” 　　一滴接着一滴。 　　郑梓妍抽出张卫生纸擦擦汗。 　　宿舍里，真的是这里那里，不论哪里都很不方便呢。 　　就比如现在，郑梓妍每次进卫生间，都要麻麻烦烦带着纸抽，再带着湿厕巾，夜间断电时候还要拿着手机当手电筒用。 　　不仅如此，宿舍卫生间里也没有安放这些东西的位置，郑梓妍只能将它们罗列起来放到自己脚边。 　　啊。 　　真担心手机会放不稳，然后摔到地面碎掉了。 　　“叮铃铃。” 　　用掉三张纸才将疼出来的汗擦干净。郑梓妍正要拿起手机，手机却自己先响起来了。 　　还是母亲打进来的电话。 　　“喂……” 　　郑梓妍这次接了。 　　宿舍里卫生间的隔音还算可以。她再小声说话，应该不会吵到室友们睡觉…… 　　“宝贝啊，出什么事了？” 　　电话里，母亲问的直截了当：“凌晨打电话过来。” 　　郑梓妍：“……” 　　哎。 　　要不怎么讲郑梓妍虽说总是顾及别人，有些时候却很难让人省心呢。 　　半小时前，郑梓妍打电话给母亲的时候，母亲正熟睡着，没能听到电话。 　　还是凑巧母亲今晚起夜去洗手间回来，翻翻手机想看看有没有安特卫普那边工作室发过来的新邮件，这才见到了郑梓妍的电话。 　　凌晨打进来，响两声，随后又自顾自地挂断了。 　　这情况—— 　　当时就吓得卡塔琳娜一激灵，什么睡意都没了。 　　再后来，她立刻给自己女儿回拨过去电话，这通电话刚响一声就被直接挂断。 　　卡塔琳娜想，要是她打过去的第二遍电话还是被秒挂，或者干脆手机关机，她可就要把旁边丈夫叫醒，直接报警了。 　　幸好，电话通了。 　　卡塔琳娜在电话里听到女儿的声音，心里也稍安了。 　　电话里的背景音安静，她的心更安。 　　卡塔琳娜轻手轻脚出卧室，坐到自家客厅，望望阳台，外面的天空已经蒙蒙亮。 　　“没什么事。” 　　郑梓妍说着，顿两秒：“妈妈……我就是有点想你了，想给你打个电话。” 　　“噗。” 　　卡塔琳娜气笑了：“晚餐时候不是刚见过妈妈吗？” 　　郑梓妍：“……” 　　卡塔琳娜问：“你还在宿舍里呢吧？” 　　“嗯。” 　　卡塔琳娜的心彻底安稳了。 　　“那怎么后半夜还没有睡？”她问：“是室友吵吵闹闹不睡觉吗？” 　　“不——是。” 　　忽然一阵刀绞般的疼痛。 　　郑梓妍倒吸一口冷气，说话断断续续了。 　　卡塔琳娜在电话这边听出来大概：“坏肚子了？” 　　郑梓妍沉默了几秒。 　　卡塔琳娜当她是默认，跟着问：“很严重吗？要不要现在请假出来？” 　　“没——” 　　郑梓妍支支吾吾。 　　“还说没有？”卡塔琳娜责怪她：“你疼得声音都变调了。” 　　郑梓妍鼻尖渗汗，伸手摁摁肚子：“妈妈，我，我是说没那么严重。” 　　卡塔琳娜顿顿：“我还是打电话给你们班主任老师，咱们出来去医院看看吧。” 　　郑梓妍说：“不用不用，真的不用。” 　　“应该就是晚餐吃了火锅，喝的冰可乐，我睡前又吃的冰糕，所以刺激得坏肚子了。” 　　卡塔琳娜又是一顿：“冰糕？” 　　“嗯。” 　　郑梓妍眯着眼睛：“我室友苏茜请客的冰糕。” 　　“……” 　　卡塔琳娜默了。 　　郑梓妍赶忙解释：“苏茜她也是好心。谁知道我会——” 　　“扑哧。” 　　这声音可不是笑。 　　硬要说的话，应该是某种…… 　　总之声音不堪入耳，郑梓妍听着，脸颊变得羞红。卡塔琳娜借着电话听到，脸色渐渐严肃。 　　“你宿舍里有药吗？” 　　卡塔琳娜问。 　　“没有……” 　　郑梓妍弱弱答，念着可千万不要弄脏了卫生间的地面。 　　“那还是请假出来吧。”卡塔琳娜说：“你这样下去会脱水的。” 　　“妈妈……” 　　郑梓妍小声说：“已经三点多了，宿舍门六点钟开门，我再坚持一小会就能出去了。” 　　“现在这时间，大家都在睡觉，我……我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 　　长久沉默之后。 　　“啊。” 　　卡塔琳娜叹口气：“行行，都依你的。六点钟你出来，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嗯嗯。” 　　终于稳住自家亲妈。 　　郑梓妍挂断电话，叹口气，借着手机屏幕的亮光看看自己周围。 　　还好。 　　郑梓妍松口气。 　　刚刚她的那声扑哧，抛射方向还是挺准的，没有弄脏到周围外面去。 　　待腹痛渐消，郑梓妍紧蹙的眉梢展展，给自己收拾干净，慢慢悠悠地离开卫生间了。 　　起身的瞬间。 　　郑梓妍踉跄一下，手机险些摔出去。 　　蹲的时间久，小腿酸痛，稍稍抽了筋不说，脚底貌似也因为供血原因，又麻又痛起来。 　　什么叫又麻又痛？ 　　就是郑梓妍明明能感觉到自己脚底的“感知”变弱了，很麻。 　　但随着这股麻木，却又仿佛有千万根刺不间断地扎她脚底的每一处角落，疼得难忍。 　　讲道理。 　　郑梓妍长这么大，除了到景区游玩，她就只有在高中宿舍里才体验过蹲便了。 　　那海州三中的室内卫生间都是座便式的！ 　　（当然，在海州三中，室内卫生间常常锁门，不开放使用。教师与学生使用的室外卫生间……其实与宁州一中这里没什么两样。） 　　郑梓妍咧咧嘴，又努努嘴，把纸抽和湿厕巾摸黑扔到自己桌上，人挪动两步，抓着手机直接躺倒到床上了。 　　“唔？” 　　床铺随之晃动。 　　上铺的苏茜意味不明的唔唔一声，像是被吵醒了。 　　郑梓妍的心一紧。 　　还好，苏茜没有真醒过来。 　　她唔唔再唔唔，然后翻翻身，就直接继续睡了。 　　郑梓妍的心松松。 　　腹痛比之刚才是要好些了。 　　她垂垂眸，然后闭闭眼，想睡，却还是难以入眠。 　　“……诶？” 　　就这样静有一会，郑梓妍才忽然想起来自己有事情没做。 　　她答应想办法带星星离开峭壁的，怎么给忘了。 　　回想起这件事情，郑梓妍赶忙把游戏机从枕边拿到自己跟前来。 　　月夜在，星星也在。游戏里两人肩并肩坐在粗壮树枝上，像是在等待着看日出。 　　郑梓妍打字：“还在吗？” 　　星星：“在。” 　　郑梓妍：“我想办法带你上去吧。” 　　“嗯。” 　　星星打出一个字，随后一行字出现在郑梓妍这边的聊天框里：“身体好些了吗？” 　　郑梓妍一楞。 　　敢情，不止自己母亲，连游戏里的星星都猜到她状态不对了啊。 　　“还好啦。” 　　郑梓妍：“你和里想奈应该很熟的吧？我今天的事情，一定一定不要与她说，好吗？” 　　一传十，十传百。 　　虽说郑梓妍的交际圈也没有这么广就是了…… 　　但是。 　　大藏里想奈知道她不舒服，很有可能会与樱小路露娜讲。樱小路露娜知道她因为身体不舒服半夜没睡，就极有可能会与山吹八千代讲。 　　毕竟现在，山吹八千代是她的贴身家庭教师嘛。 　　以上。 　　以郑梓妍那位山吹八千代小妈妈（大雾）对她的关心状态…… 　　郑梓妍想想就觉得阵阵头痛。 　　那日，山吹八千代误会她是性取向出问题，不管不顾做那什么手术的时候。 　　山吹八千代怒目金刚的形象，郑梓妍还历历在目呢。 　　她可不想因为一场简简单单的坏肚子，先要被母亲怪罪，后又要被山吹八千代隔着海打电话过来怪罪。 　　不过…… 　　被关心的感觉，其实也还好啦…… 　　“嗯。” 　　星星答应了。 　　然后星星又打字：“那……我来这里采矿的事情，也不要和里想奈说，好吗？” 　　咦？ 　　郑梓妍挑挑眉，稍稍来了兴趣：“不告诉给里想奈……你不是在给她攒精炼武器的资源吗？” 　　是想要偷偷给大藏里想奈攒足材料，最后给她惊喜？ 　　郑梓妍暗踹踹地想。 　　再想想这位星星牧师总是与大藏里想奈同时上线，同时下线，几乎形影不离，郑梓妍隐隐有了猜测。 　　这人—— 　　该不会是她表妹大藏里想奈的男朋友吧？ 　　不对不对。 　　郑梓妍摇摇头。 　　就她表妹被自家母亲金子看得死死的模样，哪里可能谈得了恋爱？ 　　或者……是里想奈网恋的男友？ 　　还是说，这位是里想奈的网友，然后正想着追求里想奈，所以别出心裁弄这样的惊喜呢？ 　　郑梓妍边想，边打字：“好说好说，你不讲我也不讲。” 　　（作者语：喂喂喂，梓妍，你怎么忽然变成这样子了……） 第449章 四百四十四章 没问题了 　　事实证明，郑梓妍还是低估了腹泻的威力。 　　腹痛的确轻了。 　　但几次三番跑卫生间之后，郑梓妍的身体却几乎虚弱到极点。 　　走路变得轻飘飘，像是踩棉花糖。 　　终于等到六点钟。 　　夏日天长，外面的天空已经大亮。 　　在宿舍时，郑梓妍体力差，收拾东西慢悠悠的。再赶上中途肚子作妖，跑一趟卫生间，她再出门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半了。 　　折折腾腾半小时。 　　她穿好衣服，喘喘气，出门就被走廊里的热浪熏得七荤八素，再抬脚探下楼梯，险些一头栽倒直接摔下去。 　　啊…… 　　郑梓妍摸摸额头，那里又开始冒汗了。 　　现在这状态。 　　奇差无比，郑梓妍都不知道等下回家歇歇吃些药，该怎么回来爬七楼。 　　别说爬楼。 　　现在她下楼梯都是握紧扶手，颤颤巍巍，一步一步往下探的。 　　没办法。 　　腿软，用不上力，摔下楼梯就真的糟糕了。 　　郑梓妍慢腾腾地动。 　　“呼。” 　　下来两层楼梯，郑梓妍站到缓台歇歇。 　　宿舍楼里静悄悄的，几乎所有的宿舍都是房门落锁。 　　现在才六点钟过三十分钟而已。军训七点半开始，军训累，时间早，能多睡会，谁都不愿早早起来。 　　躺在床上多舒服。 　　“……” 　　郑梓妍细细听，隐隐约约听到这栋安安静静的宿舍楼里有脚步声。 　　轻轻地，正往楼上来。 　　诶…… 　　宿舍楼门才刚刚打开，会是谁在这种时间往楼上走呢？ 　　“哒——” 　　这份疑惑没有困扰郑梓妍太久。 　　郑梓妍慢，那脚步声快。郑梓妍慢慢悠悠再走几节台阶，上楼的人就已经到她面前了。 　　“妈妈？” 　　郑梓妍惊讶。 　　上楼的人，不就是她的母亲吗。 　　母亲还是如往日那样，穿一袭清凉长裙，上身搭着件薄纱衣来遮遮阳。 　　她走前两步，搭住郑梓妍的胳膊，眼神嗔怪道：“我就知道会这样，还说自己不严重？” 　　“呃……” 　　郑梓妍尴尬。 　　她讪讪笑一下，转移话题地问：“妈妈，您是怎么进来学校的呀？” 　　她们学校封闭式管理，非特殊情况，一律不许学生家长进校的。 　　母亲说：“我担心你脱水，让你爸爸给你们班主任老师打过电话了。” 　　“……” 　　好吧。 　　郑梓妍最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时间回到半小时前。 　　郑梓妍家里。 　　父亲醒，听母亲讲了郑梓妍的事情。毕竟是头一次住宿舍，他担心郑梓妍的身体，又觉得郑梓妍的班主任老师可能还在睡觉，所以仅仅是发了条短信过去。 　　哪想没过多久，董月老师直接把电话打进他的手机里了。 　　简单交流之后。 　　董月关心郑梓妍，给假给得特别痛快。 　　甚至她还提了提自己的建议。 　　她说：“郑书记，您看郑梓妍她不是因为身体原因，向学校申请过军训免修吗？” 　　“咱们学校军训期间，不组织上课，也不组织早晚自习，每天的事情就只有军训。郑梓妍待在学校里也无事可做……其实这两周就是回家养养身体，也不会耽误进程的。所以，您看？” 　　父亲笑了。 　　这董月老师讲的在理。可他怎么听，怎么觉得董月这孩子是把郑梓妍当成烫手山芋了。 　　不过，他倒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所以—— 　　时间回到现在。 　　郑梓妍小脸苦苦：“妈妈，别班主任老师是被咱们吵醒的吧？” 　　“怎么会。” 　　母亲觉得她表情可爱，浅浅笑一下：“你们班主任老师有晨练的习惯，早醒了。” 　　依着董月与郑梓妍父亲打电话时讲的那样，接到短信的时候，这位董月老师正在外面慢跑着呢。 　　“嗯……” 　　郑梓妍的脸色还是有点苦。 　　哎。 　　三番两次麻烦老师，她总觉得自己要被班主任董月老师给特殊对待了。 　　母亲见状，没再与郑梓妍讲其他事情。 　　她家这孩子…… 　　——————尘埃落定—————— 　　父亲驾车停在宿舍楼门前，给她送回家里后才去上的班。 　　郑梓妍回到家里，吃过药，躺好，这才知道她父亲母亲给她请的假，请得竟然如此彻底。 　　简单来讲，直到九月前，她都不需要再去学校里受罪了。 　　她大概明白班主任老师是怎样想的。 　　教学课程还没有开始，早晚自习学校也没有安排，一切给军训让路。而郑梓妍不参加军训，又无事可做，真就成了彻头彻尾的赋闲人员。 　　与其关在学校里，莫不如先回家，等课程正式开始再回来好了。 　　郑梓妍觉得班主任老师可能就是这样想的。 　　与宿舍相比，能回家住住当然好。 　　但是…… 　　“妈妈。” 　　郑梓妍问：“我这样，不会被同学们觉得是搞特殊吗？” 　　郑梓妍记得开学那日，母亲对她还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和室友们处好关系，不要搞特殊化的。 　　正如母亲料想的那样。 　　郑梓妍到底还是担心了。 　　“你呀。” 　　母亲端碗调温的水过来，放到床头，用指尖轻轻点点她的额头：“听话总听半句。” 　　“要真的要一切随大众，难道宝贝要顶着太阳和其他人一齐参加军训吗？” 　　郑梓妍：“……” 　　这还真不行。 　　以军训的强度，她的肌肤被阳光灼伤，可能真的就要去医院里躺躺了。 　　“所以说。” 　　母亲把水递过来：“喝点水，补补水，都虚脱了。” 　　郑梓妍接过来尝。 　　水温温，淡淡的咸，应该是母亲往里面稍许放了盐。 　　“所以说，如果情况不允许，就不要委屈自己了。” 　　母亲叮嘱说：“你呀，最大的问题就是总顾及别人的想法，总害怕别人怎么看你，怎么认为你，这是不对的。” 　　“你总顾及别人，着想别人，自己一退再退，一让再让，到最后本属于自己的权益没有保住，别人还不见得会领你的情。” 　　“……” 　　郑梓妍被母亲说得哑口无言，讲不出话来。 　　唉。 　　母亲在心里叹口气。 　　她早有感觉。 　　尽管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带郑梓妍去看过心理医生。 　　但郑梓妍的性格，明显是不对劲的。 　　一句话以概括，就是不喜欢见到别人伤心，为了让别人开心，总是不断地迎合他人的言行。 　　害怕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 　　害怕被别人厌恶。 　　害怕别人生气。 　　为此，郑梓妍总是习惯于先道歉，总是习惯于先迎合别人，以至于某些时候变得不懂得拒绝，甚至是将自己的原则与底线一降再降。 　　哪怕，最后受伤的人是自己。 　　这样的性格，究竟是怎么养成的呢…… 　　母亲明白，却讲不明，理不清，稍微想想就只觉得心里面思绪乱如麻。 　　以前或许还好。 　　但自从经历过性别纠正手术之后，她总觉得自己女儿的心，因为有着绝对不能告诉给其他人的事情，已经变得异常敏感而脆弱了。 　　如果…… 　　如果郑梓妍生来就是女生的话。 　　如果她的女儿……没有银发赤瞳，是与其他孩子一般无二能够接受阳光的话…… 　　可能很多事情都会变得不同了吧？ 　　“好了。” 　　母亲断了念，摸摸她的头，说：“既然已经回家了，就安心在家里养养身体，不要再想其他事情了。” 　　“妈妈再过两天就要回去安特卫普，这几天里可不希望你是苦着脸的哦？” 　　“……也是呢。” 　　郑梓妍牵牵嘴角，笑了丝。 　　能回家陪陪母亲，也挺好的，不是吗？ 　　母亲问：“你在家里安心待着，不要乱动。我出门去买早餐，想吃点什么？” 　　“妈妈您随便买点什么就好。” 　　母亲笑：“你看看你，我问你的意见，你却直接把选择权推给妈妈了。” 　　“……” 　　郑梓妍默默不说话。 　　母亲说：“来，包子和豆浆，烤面包和牛奶，还有卷饼和粥，你在里面选一样。” 　　郑梓妍顿两秒：“那就……烤面包和牛奶吧？” 　　“好。” 　　母亲眉眼弯弯，转身出门。 　　“对了。” 　　临下楼梯前，她忽然转身对郑梓妍说：“你们宿舍热水器增压泵的事。” 　　郑梓妍抬抬眸：“怎么了？” 　　母亲面色骤寒，冷笑两声：“你爸爸本来是想给学校留点面子的。结果就这么一件小小的事情都能拖来拖去，现在的学校也真是无法无天了。” 　　“……” 　　郑梓妍默两秒，隐隐察觉到某种可能。 　　她张张嘴：“妈妈，所以？” 　　“所以没事了。” 　　没事了？ 　　时间悠悠地过。 　　至少对参加军训的孩子们来讲，一上午顶着大太阳，当真觉得时间是又臭又长，备受煎熬。 　　“啊！” 　　午休时间到。 　　612其他三人回到宿舍，精神骤然一松。 　　秦霏舒舒服服长出口气，直接瘫倒在床上：“果然还是有空调吹舒服啊！” 　　苏茜和张曼曼也喘喘气，好好歇了歇。 　　“话说，梓妍哪里去了？” 　　去去汗，秦霏问其他两人。 　　“不知道。”苏茜摇头：“早晨起来就没见到她了。” 　　“嗯……” 　　秦霏若有所思。 　　张曼曼猜测说：“可能，是又和她的初中同学一齐吃饭去了吧？” 　　“大概。” 　　秦霏耸耸肩，见郑梓妍不在，说话放得开了：“倒是苏茜，你和梓妍是认识的吧？她父母究竟是什么人啊，和学校打声招呼，那楼顶的噪音就直接削了？” 　　“呃……” 　　苏茜犹豫了下。 　　秦霏摆摆手：“要是不方便说就不用说了，反正梓妍也没准备告诉给我们的样子。” 　　“啊啊，家里有权有势的千金大小姐就是好呢。你们瞧瞧之前那宿管阿姨的嘴脸，讲什么我们中奖了，结果呢？这噪音说没不还是没——” 　　突然。 　　很突然。 　　“轰隆轰隆轰隆！” 　　秦霏话音未落，她们的宿舍楼突然震起来了！ 第450章 四百四十五章 善良，不等于没有原则 　　如果说，之前郑梓妍她们学生公寓楼顶的热水器增压泵，其噪音影响得不过是顶层寥寥几间宿舍。 　　那现在，公寓楼顶的噪音，则是顺着楼体结构传到，连坐在一层大厅值班室里的宿舍阿姨都能感觉到了。 　　宿舍阿姨没见怪，因为刚刚有后勤领导带着群工人，在她这里签过字，背包罗散地往楼上去了。 　　但学生们却吓得不轻。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是宁州市地震了。 　　地震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宁州市所处的位置，开阔而平坦。上次的地震记录，翻翻州志，都能追溯到民国以前了。 　　于是一间间宿舍的学生纷纷愤愤地顺着噪音往楼顶去看。 　　“这——” 　　秦霏的嘴角抽抽。 　　楼顶什么情况？ 　　当然是在修缮开工了。 　　崭新楼板一块块，包装都没有拆，堆放在楼顶天台。工人们拆旧装新，噪音自然是要比单热水器的增压泵大多了。 　　喏，新的热水器和增压泵也堆在那边呢。 　　秦霏喃喃：“我的乖乖……真的是因为梓妍的关系吗？学校动作也太快了。” 　　夏日的午间，燥热难耐。 　　走上楼顶的学生却越来越多，三五成群以宿舍为单位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聊。 　　本就不大的顶楼天台，没过多久就被挤满。 　　看看施工工人，听听秦霏的话，苏茜倒没有觉得意外。 　　毕竟—— 　　“主任好。” 　　有名学生走到后勤王主任的跟前，打招呼。 　　“什么事？” 　　王主任听到声，回头看，抬手抹抹额头的汗，心情谈不上好。 　　苏茜定眼去瞧。 　　这女生，不就是他们这届学生里的中考最高分，那位作为新生代表在入学典礼发上讲话的萧瑶么。 　　萧瑶的家教良好，气质稳重，落落大方。 　　她说：“主任，我有个建议，楼顶这里可以等午休结束后在施工吗？” 　　“嗯？” 　　萧瑶看看那边的工人，再看看周围的同学，浅浅一笑，道：“中午很热，这样的温度，工人们施工应该也会很辛苦吧？” 　　“而且我们刚刚结束上午的军训，也需要用中午的时间稍微休息一下。咱们学校能维修设备是很好的事情，但您看看，是不是可以等到午后，我们下午的军训开始之后，气温降降了，再安排工人们来施工呢？” 　　“就是啊！” 　　随着萧瑶的话讲完，周围学生忽然就群情激愤了。 　　某种意义上讲，群体效应就是这样。 　　孤单影只时，尤其在面对老师或者学校领导这样的“上位者”，学生们往往是规规矩矩，轻声细语，即使议论也仅仅停留在叽叽喳喳。 　　可是。 　　一旦有起头的人。 　　这些受“压迫”的人，其激动心情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激发，在瞬间就会变得无法抑制，直接躁动起来。 　　“施工也应该找没有人的时候施工啊！” 　　“就是！大中午的吵得别人没有办法午睡！” 　　“谁说不是？我们是来学校学习的，不是来学校遭罪的！” 　　嘛。 　　反正到最后怪罪下来，也有起头的人顶着不是？ 　　“——！” 　　王主任被这些学生们吵得脑袋嗡嗡，本就不怎么好的心情直接炸了。 　　再被正午的大太阳晒，短短几秒就满头大汗。 　　他不想稳稳当当慢慢来？ 　　楼顶热水器的增压泵，还有楼顶天台那些楼板，修是一定要修的，换新也是一定要换新的，这事情已经被上面领导盯着，王主任知道是拖不得的。 　　但如果调低增压泵的功率，让楼顶的宿舍不再吵。再和学生们解释解释水压的问题，等到国庆假期，学生们放假回家，他再采购物资，安排工人过来维修，就不会吵到任何人了。 　　而且有一个月的时间作为缓冲，他处理工作里面的事情也能更—— 　　可谁想。 　　娘妈的。 　　王主任都要气死了。 　　他真想把那些挤兑董月老师，把高一六班宿舍全挤到顶楼的班主任老师们拉出来，一个个敲爆他们的头。 　　这群憨批！ 　　“你们这些学生！” 　　王主任咆哮，像是恶龙：“嫌增压泵吵的，是你们，告到学校去了！后勤调调增压泵，噪音弱了，水压不稳了，你们又不满意，我一个晚上接你们七八个班主任的电话墨迹！” 　　“现在我来解决问题了，换楼板，换增压泵，你们又嫌吵了？你们怎么才能满意？啊？！” 　　“……” 　　刹那，这些女孩子当即熄火，像是蔫掉的小鸡。 　　老实说，人类的悲欢其实是不能相通的。 　　嫌增压泵吵闹的，是顶楼宿舍那几间，其他学生不受影响。觉得增压泵调试之后，水压变小的，是高楼层那几间，低楼层宿舍的学生什么感知都没有。 　　像萧瑶，还有萧瑶所在优班的所有学生，全都住在公寓楼三层。免了底楼的潮湿与蚊虫，也免了楼顶水压不稳和爬楼的不便利，可以说不上不下刚刚好，算得上黄金位置了。 　　所以说，别人的不便与我何干呢？ 　　“可是。” 　　突然。 　　就这时，有人顶着恶龙喷火上了。 　　萧瑶说：“这些事情看起来也不像是一天两天里突然出现的。为什么学校在假期里没有处理好，一定要现在来影响学生呢？” 　　王主任一楞。 　　然后火气噌噌噌地往上冒：“你谁啊？哪班学生？” 　　“我是十一班的学生，萧瑶。” 　　萧瑶还是那副落落大方的模样。 　　王主任又是一楞。 　　萧瑶？ 　　——————好累好累，作者去稍事休息用口晚餐的分割线—————— 　　郑梓妍对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假如她在现场的话，大概会被震惊到，然后觉得很是难为情吧。 　　回了家。 　　舒舒服服往床上大字躺开。吃过药，补补水，郑梓妍眉梢展展，也不愿再去想学校里的事情。 　　母亲早餐买回来的烤可颂，酥酥脆脆，很香。 　　比学校食堂贩卖的早餐好。 　　昨日清晨，郑梓妍到学校食堂里转转。包子和粥，再茶叶蛋，二楼有拌面和拌粉，算些零碎中式糕点，食堂里的早餐就再没有其他了。 　　老实说…… 　　其实不见得是食堂的早餐不好。 　　而是相对来讲，郑梓妍果然还是更习惯于早餐吃些烤面包，搭配煎蛋培根或者香肠，再来杯热牛奶一点。 　　可这些东西，郑梓妍他们学校的食堂却不卖。 　　讲来将去，果然还是留在家里最好了。 　　时间，随着郑梓妍静心歇歇就到了正午。 　　她躺着。 　　母亲陪在她身边。 　　“妈妈和爸爸让你住校，是希望你能多和其他人接触接触，不能太孤僻了。” 　　母亲与她谈谈人生：“但爸爸妈妈也不是强迫你一定要住校。如果感觉住着不舒服，适应不了的话，就一定要和家里说，咱们办走读就是了。” 　　“可是……” 　　郑梓妍吞吞吐吐，犹豫了一下。 　　“没什么可是的。” 　　母亲摇摇头，说：“像今天的事情，你觉得不舒服了，身体很难受了，就该第一时间与宿管讲，与班主任老师讲。” 　　“像今天只是吃坏肚子，问题不大。假如是更严重的问题呢？你这样瞒着，拖着，是要出大问题的。” 　　“……” 　　郑梓妍垂垂眼眸。 　　她只是不希望麻烦到别人罢了。 　　母亲猜得到她的心思，说：“妈妈今天就叮嘱你两件事情。一，是要学会麻烦别人，有些事情本就是别人的责任，力所能及地帮帮忙是可以的，但咱们也没有必要委屈自己给别人省心。二，是要学会拒绝，尤其是那些自己原本不想做甚至厌恶去做的事情，就绝对不要去答应。” 　　“善良，不等于没有原则。” 　　母亲语重心长：“咱们没有坏心思，是很好的事情。但善良不等于不辨是非，也不等于没有原则，更不等于要被利用，被指使，被当作仆人一样。别人的事情就该他自己去负责，你可以体谅他，可以帮他，但这些是你自己的主观意愿，而非你的责任，更不应该因为你没有帮忙，别人手忙脚乱了，你自己先自怨自艾觉得自己像是做错了什么事。” 　　“像你们宿舍楼顶的增压泵，有噪音，干扰到你们的正常休息了。既然是他们有错在先，就应该与学校讲，与能负责的人讲，让他们来处理，而不是一味地委屈自己。” 　　“……可。” 　　郑梓妍张张口，欲言又止：“可是妈妈……如果因为我没有帮忙……或者说体谅的话，他难过了，应该一定会埋怨我的吧？” 　　例如他们学校后勤的王主任。 　　郑梓妍总觉得现在的自己，应该已经是被他给厌恶了。 　　唉。 　　究竟是看到别人难过，自己的心里也会跟着难过。 　　还是说，郑梓妍是在害怕着自己会被别人厌恶呢？ 　　也许两者，都有吧？ 　　“那就让他埋怨去好了。” 　　母亲看着她的眼睛，说：“宝贝，你要知道这世界七十亿人，有好人有坏人，什么样的人都有。让所有人都喜欢你是不现实的，你总不能指望那些坏人也会念着你的好吧？” 　　“我们所有人的人格都是完全平等的。别人的需求，别人的喜好，并不比你自己的更加重要。宝贝要做的，是清楚自己的想法，尊重自己的想法，然后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行事，而不是轻视自己，看低自己，过于在意别人看法地区满足别人的需求。” 第451章 四百四十六章 梓妍小公主的一百种倒霉方法 　　没有太阳。 　　该说今年宁州市这届新生，不论初一高一，还是市里那些高校大一新生的运气都很好。 　　“嘀嗒，嘀嗒。” 　　窗外的雨在落，打在窗上滴滴答答。 　　郑梓妍在自己卧室里，从书桌前撑起身体，浅浅地打了哈欠。 　　世界转动，从未停歇。留给新生军训的时间只有一周或者两周，即使因为下雨阴天拖延也绝不可能回补。 　　今日上午，艳阳高照。可进午间没多久，太阳便隐在云层里玩捉迷藏，而后就有细细的雨滴在落了。 　　（画外音：学校里赶着进度施工的后勤王主任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想想同学训练得断断续续，少受些罪，歇在家里的郑梓妍心里还勉强能好受一点。 　　唉。 　　郑梓妍叹自己一声。 　　就像母亲说的那样。她是因为身体原因才没有办法参加军训的，事出有因，根本没有必要为这种事情感到愧疚。 　　算了，不想了。 　　“啊……” 　　郑梓妍抻抻腰。 　　她有点困了。 　　昨晚她睡得晚，醒得早，因为腹痛腹泻折腾好几小时，直到天明。回家后因为请假的事情忧心忡忡，到底也没能睡着。 　　后来还是经母亲不断开导，郑梓妍才暂且放下学校里的这些那些，有心情做些其他事情。 　　“哗啦。” 　　尖细的指尖划过，面前的画纸被郑梓妍翻到崭新的一张。 　　“妈妈的服装设计图……一直都是这样出色呢。” 　　构思构想，天马行空。线条融汇处仿若神来之笔，郑梓妍每看一处都止不住感觉自己的渺小。 　　服装设计。 　　这才是她当作梦想，准备毕生追求的事呐。 　　与之相比，她即将正是面对的高中三年，还有这三年里可能遇到的人和事…… 　　似乎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嗒。” 　　母亲端杯新的温水进来，轻轻放到桌前：“怎么起来了？” 　　郑梓妍看服装设计图看得入迷，都没有注意到母亲上楼时的脚步声。 　　“妈妈。” 　　她回头，见到母亲浅浅笑，将手里的一落服装设计图放下了：“看到桌上有妈妈的设计图，就起来看看。” 　　说着，又忍不住地打打哈欠。 　　母亲开她玩笑：“我要是不知道，还以为你这孩子是觉得妈妈画的设计图很无聊呢。” 　　“哪能。” 　　郑梓妍说：“无聊什么的……您的功底，我要是能有一半就知足了。” 　　“你这孩子。” 　　母亲也跟着笑笑：“这两天在学校里有没有用工？我记得你可是带着整套工具去学校的。” 　　郑梓妍一顿。 　　记得开学前日，她往行李箱里整理行李的时候，母亲还打趣她可能准备得充足，到最后一张服装设计图都不会去画呢。 　　母亲瞧她，说：“不会真是一张没画吧？” 　　郑梓妍讪讪：“哪，哪有，两三张还是有画的。” 　　母亲还笑，像是不信。 　　郑梓妍赶忙解释：“妈妈！我是真有画过的！就昨天下午——” 　　“好啦好啦。” 　　母亲觉得此时温情难得，摸摸她的头发：“妈妈又没说不相信你，怎么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咪似的。” 　　“开学这两天事情多，暂时把服装设计放放也没什么。” 　　“来，把药吃了。” 　　母亲将她自己的那些闲暇时候打发时间画的服装设计图收起来，说：“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就不要逞强了，困了，就多休息休息。先睡一会吧，到用午餐的时候我再来叫你。” 　　“嗯。” 　　郑梓妍听话，点头，乖乖就着温水把药吃了，躺回到床上。 　　“午餐想吃点什么呢？” 　　母亲问。 　　郑梓妍感觉感觉，说：“……妈妈，我可能有点食欲不振，还不饿……您随意准备些就好，不是油腻的就行。” 　　“嗯。” 　　母亲点点头，转身离开房间，下楼去准备午餐了。 　　“叮铃铃。” 　　正好这时，郑梓妍的手机响。 　　她拿来看，是魏莱打过来的电话。 　　“喂。” 　　郑梓妍转转身，侧过头躺着，把电话接通，打开免提。 　　“啊！” 　　刚刚接通，电话里面就是魏莱那孩子的一声长叹，像是要哀叹尽人间心酸。 　　“怎么了？” 　　郑梓妍听出情绪，小小问一声。 　　“军训好累啊，啊啊啊啊啊！” 　　魏莱那边周围的声音略显嘈杂：“踢正步训练，要单脚着地好几分钟，腿都酸死了。” 　　宁州三中与宁州一中堪称兄弟（夫妻）学校，开学和军训都只差一天。 　　郑梓妍：“辛苦了……” 　　她听魏莱的吐槽，总觉得与她宿舍里秦霏那孩子大同小异。 　　“中午我一定要找些好吃的好喝的犒劳犒劳自己！梓妍啊，我是真羡慕你不用参加军训，可以舒舒服服在宿舍里待着。” 　　郑梓妍：“……” 　　得。 　　后面那半句，昨天在宿舍里，秦霏那孩子也这样与她讲过。 　　郑梓妍眼睛眯眯，语气低低：“我还羡慕你能不在乎阳光，肆无忌惮地出门呢。” 　　“呃——” 　　“梓妍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 　　魏莱也听出情绪，赶忙说：“我，我就是开句玩笑啦。” 　　郑梓妍沉默一会，说：“没有。” 　　“不对不对不对。” 　　魏莱道：“你这孩子口嫌体正直，绝对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 　　郑梓妍：“真没有啦……” 　　“你真是。” 　　魏莱一顿，整理整理语气，轻快地说：“梓妍，我这里有件好事情，你要不要听？” 　　“啊……” 　　郑梓妍眨眨眼睛，打哈欠：“什么事？” 　　“唔。” 　　魏莱忽然带起哭腔：“梓妍你今天究竟是怎么了？对我爱答不理的。” 　　郑梓妍清楚魏莱的性格，无奈道：“我只是有点困了……” 　　“嗯……” 　　魏莱沉吟片刻：“好吧，我直说好了，我们学校下午的军训取消了。” 　　“嗯。” 　　郑梓妍困得都有些迷糊了。 　　“呜呜呜。” 　　魏莱像是真哭了：“梓妍哇，你好狠的心哇！我绝对是被你给喜新厌旧了，才分开到两所学校几天就对我这么冷淡了。” 　　“你啊……” 　　倦意上来，郑梓妍困得脑袋晕晕：“我只是昨晚没有睡好。” 　　“……” 　　“……” 　　电话两端，她们彼此都安静了许久。 　　没睡好？ 　　魏莱那边周围的声音渐渐淡，像是人群散开了。 　　魏莱说：“梓妍你吃过午餐了吗？” 　　郑梓妍：“还没有。” 　　魏莱轻快地说：“那咱们一齐去吃口午餐呀？KFC怎么样？我这里正好有两张工作日午餐优惠券。” 　　“KFC啊……” 　　汉堡，炸鸡，全都是些油腻的食物。 　　郑梓妍记得自己半年前，术后静养清淡饮食的那段时间里，是心心念念想吃这些东西的。 　　可惜，现在的她着实没有什么胃口了。 　　“魏莱。” 　　郑梓妍又换换姿势，指尖摁住太阳穴揉揉，在床上坐起身。 　　“怎么了？” 　　“……没事。” 　　“……梓妍你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电话那边，隔着手机，魏莱都能感觉到郑梓妍状态的不对劲。 　　“是宁州三中附近的KFC吧？” 　　郑梓妍说着，再起身，下床。 　　老实说，腿脚还有点软。但坚持到出门陪魏莱吃顿午餐的力气，应该还是有的。 　　昨日，她就已经拒绝过一次魏莱的午餐邀请了呢。 　　“嗒。” 　　就这时。 　　母亲推门，走进屋里了。 　　郑梓妍抬眸，有些惊讶。 　　“妈——” 　　她刚要出声，却见母亲走到她跟前，用尖细的指尖一下一下地轻轻敲敲桌面，然后向她摇了摇头。 　　郑梓妍瞬间就懂了。 　　应该是她手机开着免提，家里安静，她与魏莱聊的话都被母亲听去了。 　　这真是。 　　“魏莱……” 　　郑梓妍面露难色，想想魏莱，再看看母亲，语气逐渐变得吞吞吐吐：“今天午餐……” 　　“要不你来我家里吧？” 　　“家？” 　　魏莱诧异。 　　“嗯。” 　　郑梓妍的声音低。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这位对她而言为数不多的友人。 　　她总害怕拒绝得多了，友情就淡了。 　　魏莱：“所以梓妍你今天一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吧？” 　　“是和宿舍的同学闹得不愉快了吗？” 　　“也没有。” 　　郑梓妍下意识去看母亲。 　　母亲在旁边向她眨眨眼。 　　魏莱：“没睡好，还回家了，那到底是怎么——” 　　郑梓妍头大，解释说：“就是我昨天晚上坏肚子，折腾到后半夜都没有睡着，通宵了。身体不舒服，今天请假回家了。” 　　“……” 　　这之后，电话里是许久的沉默。 　　“噗。” 　　突然。 　　“噗哈哈哈。” 　　电话那边，魏莱肆无忌惮地笑出了声。 　　隔着手机，郑梓妍都能想象到魏莱会是怎样的一张笑脸。 　　“梓妍你早说嘛！” 　　魏莱笑得有点岔气：“亏我担心那么久，还在猜你这究竟是与同学闹矛盾了，吵架了？还是在学校里遇到什么狗血事情不愉快了，或者……嗯……看到帅气男生，去告白被拒绝了？然后在自怨自艾地怀疑人生？” 　　郑梓妍：“……” 　　“总之是咱们‘梓妍小公主的倒霉方法一百种’啦。” 　　“结果只是腹泻……哈哈哈，不过腹泻到通宵，大概也算是倒霉方法的一种？” 　　魏莱的笑声渐渐停了，声音变得轻快：“嘛。总之，咱们都相处这么久了，谁跟谁呀？有什么不方便的就说，又不是说一次两次不聚聚，感情就散了。” 　　声音轻快，语气放松，听着魏莱这样，郑梓妍的心也跟着轻松起来。 　　“梓妍，你家里呢，我就不去了。” 　　魏莱说：“不过梓妍，你这性格……不是我说，你总是这样柔柔软软的，在学校里，尤其在宿舍里绝对是要被欺负，要吃亏的！有不方便就说，实在不方便就拒绝，不能随便谁拜托你做点什么你都去做，要学会说不，你呀——” 　　“……” 　　等等。 　　这话。 　　郑梓妍怎么好像刚刚在谁那里听过？ 第452章 四百四十七章 讲故事 　　秦霏她们察觉到事情有丝丝不寻常。 　　她们的室友，那位郑梓妍究竟到哪里去了？ 　　起初，秦霏她们觉得可能是郑梓妍起床的早，没与她们打招呼，提前去食堂吃早餐了。 　　中午，郑梓妍也不在。 　　她们想想，猜她可能是同前两天一样，要么是回家与父母一齐吃饭，要么，是又被初中同学邀请去了。 　　记得是叫魏莱，女生，宁州市第三中学的高一新生。 　　可时间悠悠过，直到现在。 　　下午的雨，时下时停，她们军训得断断续续。到下午六点钟，军训终于结束，秦霏她们用过晚餐，回来宿舍，等到七点钟学校封校，都没能见到郑梓妍的身影。 　　这就很奇怪了。 　　人呢？ 　　秦霏坐着，一手搭在桌子上托住下巴，一手伸出指尖轻轻敲着桌面。 　　她的视线飘向旁边。 　　那里，郑梓妍的桌子。桌上干净整洁，有台掌上游戏机放在那里充着电。 　　“你们说，郑梓妍是到哪里去了？这个时间都没有回宿舍。” 　　她问。 　　旁边苏茜，沐过浴，洗过脸，正在敷面霜。 　　她说：“可能……是去图书馆了吧？” 　　安静、宽敞、有免费的空调。图书馆这样美的地方，早在这两天里被学生们探明，然后三三两两地结伴过去了。 　　顺便一提，图书馆也是目前学校里除开主教楼和食堂，唯一开放的公共场所了。 　　“嗯……” 　　秦霏沉吟了下，觉得有道理，轻轻点头。 　　“啊。” 　　敷好面霜的苏茜稍微有点疲态。 　　她接连打好几个哈欠，收拾收拾桌面，八点钟没到就爬到上铺躺着去了。 　　刚刚说过，下午的军训，进行得断断续续。 　　负责军训的那位总教官又不愿叫停。于是宁州市第一中学这届高一新生们，就一直处于雨停，跑下看台继续军训。雨来，就跑上看台躲躲雨。 　　折腾几躺，心累，身疲，人都要散架了。 　　问为什么不顶着小雨练？ 　　总教官哪敢。 　　哎。现在这些孩子们的身子骨，昨日仅仅是晒晒太阳站站军姿就劈里啪啦，像热水锅里下饺子似地晕倒十几个。 　　再让他们淋淋雨？ 　　这要再受凉感冒几人，怕不是学生家长们要闹到学校来了。 　　“真好。” 　　苏茜舒舒服服往床上躺，揉揉自己酸酸麻麻的小腿肚，耳根清净地感慨道：“咱们再也不用被增压泵烦着了。” 　　楼顶的楼板，工人们在一片一片地修，先修的热水器那里。而后楼板落地，新的热水器和增压泵架起，所有事情就全都尘埃落定了。 　　“嗯。” 　　秦霏也舒舒服服抻抻腰，问：“今天楼顶的事，郑梓妍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吧。” 　　苏茜摇摇头。 　　那边的张曼曼，手里做着事情，耳朵却是支支，默默听她们两人聊。 　　秦霏说：“所以这次学校后勤能处理得这么利索，应该是因为郑梓妍的父母做了些工作吧？” 　　秦霏说到这里，顿顿，觉得可能不是，换了话题：“对了，苏茜。” 　　“怎么了？” 　　秦霏问：“中午和王主任对话那人，就咱们这届的新生代表……记得是叫萧瑶来着吧？你认识她吗？” 　　随着秦霏问，张曼曼也侧过眼看着苏茜。 　　她们宿舍。 　　尽管只有短短几日的相处。 　　但宿舍里的四人，秦霏和张曼曼很明显能够感觉出苏茜和郑梓妍身上是有股……贵气？ 　　这种感觉，说不清，也道不明。硬要讲—— 　　好吧，她们单纯是从苏茜和郑梓妍的衣食住行角度考究了。 　　虽然不知道品牌。 　　但与她们俩的简陋相比，郑梓妍她们的物质生活看着就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嘛。 　　当然，还因为那日晚间，苏茜隔着手机往郑梓妍父亲那里告了一通“刁状”。 　　所以……郑梓妍的父亲，应该是在宁州这里很有影响力的人吧？ 　　苏茜应该是家境殷实的富家女？ 　　秦霏猜。 　　不过郑梓妍的话，纤细、敏感、天真，像是涉世尚浅，不似有什么城府的样子。反倒是苏茜这位宁州市本地人，对这边的各事各人都能说出一二，颇有些事事通。 　　比如那位白桦的信息，苏茜就知道的很详细，甚至可以列成清单，逐条逐条讲给自己的室友们听。 　　“萧瑶？” 　　苏茜淡淡地说：“你说她？” 　　“呃……” 　　秦霏的表情瞬间变得有点紧。 　　苏茜的语气很明显，淡淡的，冷冷的，听着就知道是不怎么开心了。 　　“那萧瑶可真的是千金大小姐呢。” 　　千金大小姐五个字被苏茜说得一顿一顿，面带嘲讽：“她爸从商，是省里有名的企业家，家大业大。她外舅公从政，是邻省的大官，两年前升到京城去了。” 　　秦霏：“……哈？” 　　张曼曼：“……” 　　半晌，秦霏张张口，说话犹犹豫豫，吞吞吐吐的：“等等。茜，茜茜，你没开玩笑吧？” 　　苏茜撇撇嘴：“我开这种玩笑作什么？”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中午那时，萧瑶与后勤王主任报过自己名字之后。 　　王主任的表情，是之前的怒变成惊，再最后平静。脸色呢，也是先红后青，最后灰白下来。 　　他咳嗽两声轻轻嗓子，表示学校是体谅学生的，可以等到午休结束之后再施工，然后灰溜溜地招呼工人们走了。 　　只留下一地建筑材料。 　　那时候，秦霏就觉得萧瑶这人不寻常。 　　言行举止，为人处世全都落落大方。不怯，不怕，作为学生，面对学校领导都能做到不卑不亢。 　　甚至…… 　　与王主任对话时，萧瑶给别人的感觉是空前自信，仿佛一切都在掌握。某种意义上讲，那时候萧瑶的位格比王主任都要高了。 　　毕竟王主任怂了嘛。 　　苏茜声音冷着：“以后你们少跟她接触。他们家在这边做事情早就霸道惯了，你们要是顺他们心思还好，不顺，哼哼。” 　　秦霏被苏茜说得有点怕，小声问：“茜茜，我怎么听你这么说……这里面怎么感觉，总感觉有点官商勾结的意思啊？” 　　“呵。” 　　苏茜笑笑，摆摆头，把话题转移到其他地方：“那是你自己感觉的，我可从没这么说过。” 　　“我再和你们讲个事情，你们要是信，就听。不信，就当我在讲故事好了。” 　　苏茜说：“萧瑶读小学的时候，有次在思想道德课上请假想去洗手间，被那门课的老师当作调皮捣蛋扰乱课堂秩序，硬没给假，非要扣到班主任老师那里由班主任老师来评论该不该给假。” 　　苏茜顿在这里。 　　秦霏问：“之后呢？” 　　张曼曼微微低头，听着。 　　苏茜继续说：“之后她被思想道德老师带到班主任那里，班主任给假了，但萧瑶却没能坚持到洗手间。” 　　后面的事情，苏茜不说，秦霏张曼曼也能猜得出的是什么结局。 　　“呃……” 　　秦霏说：“这也没什么呀？小时候被老师误会一两次，批评一两句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的确是很正常的事情。” 　　苏茜耸耸肩：“但这件事情发生之后，那位思想道德老师被学校领导连着几日里约谈好几次，后来就主动辞职了。” 　　“对了，也是这件事情发生之后的没几天，这老师的母亲就病重去世了。” 　　苏茜说：“诺，这老师，你们现在要是有机会到宁州市外城那边的街区转转，说不准还能见到她呢。” 　　“……” 　　秦霏惊出一身冷汗，是真被吓到了：“我，我的乖乖，茜茜，你是说他们家打击报复那老师了？” 　　苏茜又是摆摆头：“我可没有这么讲过。有些意外巧了些，也没什么值得稀奇的。” 　　“……茜茜。” 　　秦霏抬眸看看上铺的她，说：“我有个问题……这些事情，为什么你会知道的这么详细呀？” 　　“因为我和她是小学的同班同学。” 　　苏茜平平淡淡一句话。 　　“……” 　　秦霏骤然就没声了。 　　怔怔片刻，秦霏嘀咕：“所以楼顶增压泵的事情，有没有可能是她——” 　　“没可能。” 　　苏茜直接打断她：“你也不看看她们优班都住在几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那种人哪里有空管我们顶楼的吵不吵？水压低又影响不到她们。” 　　“……说的也是呢。” 　　秦霏勉强牵起嘴角笑笑，嘀嘀咕咕：“但是总觉得有点不现实啊，家里这么有权有势的人，为什么要来我们学校上学啊？” 　　说起来，那日作为新生家长代表登台发表讲话的就是萧瑶的父亲。 　　老实讲……秦霏当时只觉得这位家长温文尔雅的，看着不像位高权重，应该是位很和蔼的人才对。 　　诺，一通演讲稿读下来，成功催眠好多学生去见周公了呢。 　　他们高一六班那位金毛犬睡得最香。 　　可秦霏想不明白。 　　不论是萧瑶来他们学校读书，还是萧瑶的父亲作为新生家长代表讲话。如果萧瑶的家庭背景真的像苏茜说的那样，秦霏就更加感觉不出真实了。 　　秦霏问：“这样的家庭，她去贵族学校，还是说出国留学，都应该比选择来咱们学校要好吧？” 　　苏茜侧侧身，像是不想再聊关于萧瑶的话题：“谁知道呢，可能是来体验生活的吧。” 　　“……” 　　宿舍里就这样沉默了。 　　过了许久。 　　秦霏：“茜茜，你睡着了吗？” 　　“没。” 　　秦霏组织组织语言，问：“那咱们宿舍的郑梓妍……与萧瑶比，怎么样？” 　　“比？” 　　苏茜反问：“比什么？比爹妈，她们不好比。再说爹妈给的东西都是爹妈的，不是自己的。单独比人，咱们宿舍的郑梓妍比那萧瑶好百倍！” 　　“……” 　　秦霏又默了。 　　又过许久。 　　“那个——” 　　张曼曼出声：“我们给班主任老师打电话说说吧，都这个时候，郑梓妍还没回来。” 第453章 四百四十八章 宿舍琐事 　　情理之中的事。 　　苏茜她们打电话给班主任董月老师，被告诉不用担心，郑梓妍已经请假回家了。 　　因为身体原因，郑梓妍不善于应对阳光。没有办法参加军训，军训期间宁州一中也不会安排军训以外的其他事情。 　　这样想，郑梓妍会请假回家的确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毕竟无事可做，谁都会闲到无聊的。 　　但是。 　　班主任老师讲的有件事情，让苏茜很在意。 　　郑梓妍不是因为觉得无聊，或者不适应宿舍生活而请假的。 　　是……因为腹泻。 　　听班主任老师说，昨晚郑梓妍后半夜腹痛腹泻醒来，接连不断跑好几次卫生间，折腾整晚都没有睡着，这才回家请假了。 　　萧瑶的话题告一段落，612宿舍的三位姑娘讨论起郑梓妍来。 　　“真的假的。” 　　秦霏有点不相信，说：“昨晚咱们睡得好好的，什么动静都没有听见呀？” 　　张曼曼：“昨晚……” 　　秦霏睡得沉，张曼曼睡得稍浅。张曼曼的床铺靠近阳台，隐隐约约间，她的确似乎见到过卫生间那里的亮光，听到过冲水声音。 　　但再其他，张曼曼就什么都没有听见了。 　　想来关门开门的时候都是轻手轻脚的吧……郑梓妍真的很体贴人的人呢。 　　张曼曼想。 　　苏茜说：“可能是梓妍她轻手轻脚，尽可能没有出声吵醒咱们吧？” 　　说着，她斜眼：“不像有些人进门用踹，进出卫生间从来都是嘭地一声。” 　　秦霏：“……茜茜，你直接把我身份证号念出来算了。” 　　相处过两三天，一齐军训，一齐用餐，一起睡的她们宿舍，聊起天来已经没有刚开学时那般拘束了。 　　“不过郑梓妍的身体还真是羸弱呀。” 　　秦霏嘀嘀咕咕。 　　苏茜听着，垂垂眉，闷头。 　　班主任老师说郑梓妍腹泻，苏茜听着，总觉得可能是昨晚自己请郑梓妍的那根冰糕出的事。 　　她明明是好心。 　　哎。 　　结果张曼曼没要，秦霏大大咧咧吃两只，郑梓妍腹痛腹泻直接撂倒，她这次调节宿舍关系的计划真真是太失败了。 　　秦霏说：“梓妍她……听老师讲，既然昨天难受成那副样子，为什么不找我呀？” 　　苏茜没懂：“找你？” 　　“对啊。”正巧秦霏打开自己书桌上面的柜，从里面拿出药箱，再从药箱里面拿出维生素片和钙片来吃。 　　她说：“我这里止痛药，止泻药都有的。” 　　“……” 　　苏茜没说话，翻翻白眼。 　　“嗯……” 　　上铺已经上床的张曼曼张张口，犹犹豫豫，思考再三，最后还是说了：“昨天郑梓妍如果叫醒你的话，可能……会被骂吧？” 　　“呃。” 　　秦霏一怔，尴尬了。 　　就今日中午的事。 　　楼顶那里，施工工人暂歇，下午不确定军训会不会停，学生们纷纷回到宿舍里抓紧时间补补午觉。 　　612宿舍里，秦霏回去后因为些事情被折腾两次三番才睡，而后睡得沉。又没有定手机闹钟，直到下午军训集合的十分钟前都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那时，眼看着要迟到，张曼曼好心提醒过她一声。 　　然后这结果嘛…… 　　据说当时场景就仿佛火山爆发。 　　还好，火山爆发仅仅喷岩浆不几下。秦霏高声啐两句，起床气消，回过神，发的牢骚也就没了。 　　事后，秦霏呆呆愣愣缓缓神，去体育场的路上好话好说，低声下气地给张曼曼道歉了许久。 　　但即使如此，好心叫人的张曼曼还是被秦霏吓了不轻，心里念着以后任她迟到也绝对不叫了。 　　吓死个人。 　　当时秦霏那状态，张曼曼觉得她就是从枕头下面掏出把刀来捅她都值得奇怪。 　　“曼曼，对不起，我，我只是稍微有点起床气啦。” 　　秦霏说着，点点头，摇摇头，默默，想想，最后还是转移话题地忍不住羡慕道：“倒是真的好羡慕郑梓妍啊，不用参加军训，不用住在宿舍里，这两周可以回家酥酥服服地歇着，简直就是神仙日子！” 　　也是班主任老师说的。 　　郑梓妍家里给郑梓妍请的假，不是一天，而是整个军训期间足足两周的假。 　　“两周诶，比一个月后的十一小长假还要长了。” 　　秦霏还是在羡慕。 　　应该说，很多学生都是这样的。放假时候盼着开学，觉得闲得慌。开学之后又盼着放假哎，感觉上学太累，得着时间就像好好停停歇歇睡睡懒觉。 　　羡慕到最后，秦霏调侃说：“哎，说好的同甘共苦呢？” 　　张曼曼：“郑梓妍她……应该有自己的苦衷吧？” 　　苏茜应声：“就是。你要是和梓妍的身体情况同样，你也可以找老师请假。” 　　“诶——” 　　秦霏语塞，道：“不是不是，你们怎么一点点幽默细胞都没有，我就是开句玩笑啦。” 　　羡慕归羡慕，她可不希望自己真的像郑梓妍那样。 　　在那类身体问题的人里，郑梓妍的容貌算是佼佼者，肌肤和头发白得通透，有光线照射甚至隐隐有着“银”一般的光泽。 　　而且眼眸。 　　眉目间的延伸流转，郑梓妍的眸像是陈酿红酒般纯粹，远比其他类似问题人们那样淡淡的瞳色提神。 　　该说，再搭配郑梓妍的身材，是美得像是异世界精灵的人呢。 　　但是，如果代价是需要整日整日地躲避阳光，秦霏宁可多受些罪也不愿这样。 　　啪。 　　就这时，宿舍里的灯突然灭掉。 　　晚间十一点，又到宁州一中的熄灯时间。 　　张曼曼和苏茜早早到了床上，只有秦霏还在下面。 　　“啊啊，断电真是麻烦，没有灯，也没有办法给手机充电了。” 　　秦霏抱怨着，用手机点亮些灯光，接点水来喝，收拾收拾也准备上床睡觉了。 　　“霏霏。” 　　苏茜突然出声。 　　“怎么了？” 　　秦霏问。 　　苏茜说：“霏霏你去关下灯好吗？” 　　说着，苏茜转转身，声音埋在枕头里，闷闷的：“我不想明天早晨又被射醒。” 　　宿舍夜间断电，灯自然不会亮。但如果开关没有闭合，第二天通电时，宿舍天花板那两只灯光就一定会勤勤恳恳地运转起来了，绝不歇工。 　　今早就是这样。 　　电力通，灯光乍泄。下铺或许还好，上铺的苏茜和张曼曼被灯光晃着，直接就醒了。 　　万幸。 　　郑梓妍出门时，好心给她们关了灯。后来她们蒙蒙被子，打打盹，最后也还勉勉强强睡了回笼觉。 　　“射醒……” 　　秦霏面色故作古怪，开开玩笑：“茜茜我觉得你在开车，但我没有证据。” 　　“……” 　　苏茜没应她。 　　别管开没开车，秦霏还是动动身，走到门口那里把宿舍的灯关掉了。 　　关好灯，她坐回床铺，而后道：“但是关灯这件事情，你们也不能总让我们下铺的人来关吧？” 　　午休时候也是这样。 　　三位姑娘忙着上床午睡，没人关灯，结果全都被灯光晃着没怎么睡着。 　　下铺有上铺遮光，秦霏最开始睡得勉勉强强。刚刚来倦意要睡着的时候，也是被苏茜一句话叫去关灯了。 　　“霏霏，可以麻烦你去帮忙关下灯吗？” 　　苏茜只是懒得上铺下铺地爬来爬去。 　　秦霏毕竟人在下铺，起身做点什么事情都很方便嘛。 　　然而方便归方便，这方便并不是谁都能指使她秦霏下地做事情的理由。 　　中午那时，是苏茜拜托她拜托得客客气气，她才忍了。 　　“……” 　　张曼曼没出声。 　　苏茜接她说：“那这样，咱们宿舍定个规矩，不论上铺还是下铺，谁最后上床就谁关灯。” 　　“行。” 　　——————嗯……这里是作者稍微休息休息的分割线—————— 　　“啊。” 　　如秦霏她们羡慕的那样，郑梓妍正舒舒服服躺在家里床上。 　　说到底，相比较宿舍，还是家里更舒服呐。 　　她自己的卧室，摆放各类缝纫机器后剩下的空间都要比她们整间宿舍要大呢。 　　空间宽敞，而且不用顾忌任何人。 　　父亲忙着，还没有下班回来。家里只有自己和母亲，郑梓妍也不怕被谁见了。 　　不久前的沐浴之后，郑梓妍就松松垮垮往身上披件睡袍，腰带系系稍微遮遮身，就直接从浴室出门往卧室走了。 　　放在宿舍里，郑梓妍哪敢这样做。 　　她长长舒口气，平躺着，盯着阔别几日，自己这间安安静静的卧室，不由自主地轻轻笑了下。 　　她不是厌烦室友。 　　她只是不习惯那种毫无隐私可言的空间。 　　郑梓妍不喜欢去打扰别人，也不喜欢自己被别人打扰。 　　笑渐渐停，郑梓妍的心情也平息了。 　　在自己的房间，在独属于自己的空间里，她想做点什么都可以呢。 　　与别人聊天，不用害怕被偷偷听去。与别人玩游戏，也可以说话交流，不再害怕打扰到其他人了。 　　画服装设计图呀，脱衣服睡觉呀，做任何事情都可以肆无忌惮地，甚至有些那种的事情也可以…… 　　“想什么呢？” 　　郑梓妍脸颊红了下，低声啐自己一句，抬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蛋。 　　总之宿舍生活，对郑梓妍而言，唯一的好处就是让她与别人交流的频率变高了。 　　短短几日里，她与室友们聊天说的话，可能比她在过去半年里与所有外人讲的话相加都要多。 　　这大概就是父母让她到宿舍里体验生活的良苦用心吧？ 　　用过药，补过淡盐水。一日三餐清淡饮食，郑梓妍休息到现在，身体的不适已经比昨日缓解很多。 　　感觉……今天，应该能好好睡睡觉了。 第454章 四百四十九章 成熟的自己 　　记忆里的那方空间。 　　母亲说它是工作室，郑梓妍却更愿意称它为公司。 　　单单就建筑来说，在安特卫普这座城市里，已经算得上足够气派了。 　　十年前，她被母亲接到安特卫普生活，是亲眼看着母亲的工作室，从最初的一间小小房间，逐渐成长成现在这副模样的。 　　说起来……自从回国之后，郑梓妍已经有段时间没再到母亲的工作室里看看了。 　　郑梓妍记得，那栋楼，一层走廊的墙壁，满满地贴挂着那些年母亲，以及与她母亲一齐合作打拼的那些其他服装设计师的心血。 　　郑梓妍也记得。 　　那天，应该是四年前，她刚刚参加过安特卫普那里小学的毕业考试的时候。 　　母亲不在家。 　　她来工作室里找母亲，却也没有见到母亲的身影。 　　工作人员讲母亲在忙，要她在这边先等一等。郑梓妍闲来无事，索性站在一层走廊里，站在墙壁前，一幅一幅画，一件一件衣服地往下看。 　　这里面任选其一都是精品中的精品，作为以服装设计师为目标的郑梓妍来说是百看不厌的。 　　但不知为什么，郑梓妍忽然打了寒颤，也无心再看了。 　　大概，是因为中央空调温度调得太低，冷风吹拂，将室内变得奇冷无比吧？ 　　这的确是事实。 　　她的母亲不耐热。气温稍有提高，母亲就将自己公司的空调开了，于是整栋楼都变得冷冰冰的。 　　但更多的，却是当时工作室里氛围的不正常。 　　往日里，母亲的工作室从来都是热闹的。 　　创立之初，郑梓妍的母亲就想将自己的工作室打造成服装设计师们的游乐场。大家各抒己见，将自己的奇思妙想化作现实，盈利赚钱反倒是其次的了。 　　当然，一家用料考究，设计精良且原创的服装工作室，哪里会有没办法盈利的道理。 　　“嘀——” 　　郑梓妍的电话响。 　　她接通，听见母亲在电话里说：“妈妈今天有事情要忙，没空陪着你了，你……先自己回家吧，妈妈等下就回去。” 　　“嗯……” 　　母亲总是很忙的。 　　只是相比父亲，母亲总能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陪陪她。 　　不似父亲，忙碌起来，接连两三周见不到他人影对郑梓妍来说都是常见的。 　　这当然不是说郑梓妍的父亲忙碌起来，连家都不回了。 　　而是因为有那位董保姆的照顾，他没有了后顾之忧。每日每日都是早出晚归忙于事业，郑梓妍醒着的时候就很少见到他了。 　　“嘟。” 　　郑梓妍挂断电话，一语不发地从展示墙那里收回视线。 　　空调冷气，冷得寒人。 　　工作室的氛围，寂静得渗人。 　　以前，母亲忙碌起来，没有时间陪她，她还可以找找山吹八千代，找找自己的大藏千夏姐姐或者大藏衣远哥哥。 　　稍微卖卖萌，总能拖来一位陪她。 　　现在他们毕业走了，母亲班级里的新生郑梓妍又不熟，于是只好冷冷清清的。 　　工作室里也冷冷清清的。 　　在此之前，这些跟着郑梓妍母亲一起创业，或是后来慕名而来的服装设计师们，工作时间从来都是彼此交流无间，热情洋溢的，什么时候这样冰冷过？ 　　诺，那边两位默默整理着手稿，一言不发。 　　应该……是出什么事情了吧？ 　　郑梓妍念着，转身，没听母亲的话回家，而是往电梯走过去了。 　　古语讲好奇害死猫（大雾），自然是有其道理的。 　　“不要再说了！” 　　这里，是会议厅。 　　画室里没见到母亲，办公室里也没找到母亲，郑梓妍沿着电梯一路往上，终于在顶楼会议厅里见到了。 　　电梯门刚开，郑梓妍就听见自家母亲的声声怒。 　　“……” 　　郑梓妍呆呆站在电梯门口。 　　会议厅里只有两人。她母亲，还有另一位工作室创立之初就帮衬在她母亲身边的阿姨。 　　母亲坐着，她站着。 　　母亲的妆容精致，睨着她。那阿姨素面朝天，面色苍白，埋着头不敢与座上人对视。 　　听见电梯开门声，她们两人都回头看过来。 　　“妈，妈妈？” 　　郑梓妍怯生生，有些不知所措了。 　　在郑梓妍的印象里，她妈妈和这位阿姨相处的时候，向来都是谈笑欢声，从没有过这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我不是让你先回家吗？” 　　顿顿几秒钟，母亲深呼吸缓和缓和自己的心情，语气这才平稳下来。 　　“我，我，我只是想等着妈妈一齐回家。” 　　“琳娜。” 　　似是因为见郑梓妍到来，郑梓妍母亲的心有些软了，这最开始创业就陪伴左右打拼的阿姨哀声祈求：“这次的事——” 　　其声哀弱，像是病入膏肓的可怜人。 　　“我知道我错了，但是，琳娜，我也是为了咱们，是太想做出成绩，我的初衷是好的，所以！” 　　“求求你，看在咱们一齐——” 　　“别在孩子面前丢人了！” 　　卡塔琳娜突然打断，说：“给自己留点情面吧。” 　　懵懂不知的郑梓妍，只看见经自己母亲这一呵，那位阿姨竟然哭了。 　　卡塔琳娜沉默，静静地看她哭，眼眸里什么情绪波动都没有。 　　随后，没等卡塔琳娜再说些其他，她哭泣几声，收了泪，凄凄凉凉，幽幽怨怨地最后看座上人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再这之后，郑梓妍就再没有见过这位阿姨了。 　　……恍惚间。 　　郑梓妍忽然觉得自己记忆画面里的场景，变得金碧辉煌起来。 　　会议厅开阔，周围全是落地窗，被擦拭得窗明几净，能居高临下地见到外面景色的全貌。 　　而会议厅里。 　　一张长桌摆开，有位雍容高雅的白发美人坐在长桌尽头那里。 　　诶…… 　　那不是自己吗？ 　　红眸眯着，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喜是悲。那“自己”纤细手指捏住茶杯，轻轻地抿了口茶。 　　白发被发簪束着卷起，编作成熟知性的模样，自背后分开，一直垂到小腿，随着“自己”喝茶的动作轻轻动了动。 　　就连身穿的衣服，都是暗金与暗棕，再与浅白交互的旗袍。旗袍的花纹延伸，在领口处化作金色凤凰……可以说是尽显雍容了。 　　感觉就像是自家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的翻版。 　　而“自己”对面的人。 　　却……就是那位被母亲呵斥走的阿姨？ 　　感觉……好奇怪。 　　半晌。 　　白发美人的嘴唇轻启，冰凉的话流出了： 　　“错事就是错事，不用再解释了。” 　　——————善良，仁慈，底线，这几位还真是奇妙的词呢—————— 　　翌日清晨，六点，郑梓妍睡到自然醒来。 　　昨日无事。十点钟不到，她就缩进被窝里，悠然沉入梦乡，总算是将最近两日开学报到积攒的乏给稍微缓解了。 　　“……” 　　然而腹泻止住，腹痛不再，身体变得轻盈的郑梓妍，她的思绪醒来，眼睛却不愿睁开。 　　酣睡时的梦境……现在依然萦绕在她的心里，清晰如镜子呢。 　　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大概应该是应那句日有所思，也有所梦吧？ 　　唉。 　　那样冰冰凉的话，她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事情的起因，是郑梓妍对走读这件事情的心思，又活了。 　　看似前因后果毫不相干，但事情的确是这样的。 　　家里。 　　宿舍。 　　住家里，那是千般自由，万般好，不需要顾及任何人。 　　而宿舍。 　　办理走读的话，郑梓妍反而有所顾忌了。 　　假如申请走读，回家来住，先是她折折腾腾搬到宿舍里的，费心思提前准备好的所有东西都白费了。 　　后是今后开学上课，她见到苏茜秦霏她们这些曾经的室友……难免多多少少会有点尴尬。 　　其实这两周，她既不参加军训，也不住到宿舍里，郑梓妍就已经有些害怕她的室友们会有意见了。 　　“尽量试着与室友，与同学，与其他人好好相处。” 　　昨晚睡前，母亲来到她卧室，坐在床边，又与她聊了很久。 　　郑梓妍将自己的顾虑讲了。 　　母亲说：“但如果到最后的确没有办法适应的话，也没有必要勉强自己，再考虑离开宿舍，申请走读的事情就好了。” 　　母亲教导她：“只要你没有主动打搅过别人，没有主动伤害过别人，其他事情就不需要再过多在意了。” 　　“别人的想法，你是没有办法控制的。别人喜欢你也好，不喜欢你也好，不是因为你的一次两次忍让和退步就能够以你的意志而有所改变的。” 　　“就像小时候陪着你玩，也教过你服装设计的那位阿姨……” 　　母亲说到这里，稍微顿了顿，停住不说了，连那人的名字都没有讲出来，继续道：“做任何事情，咱们都是要有原则，有底线的。只有先照顾好自己，在此基础上才能换位思考，才能以己度人地替别人考虑。” 　　总结来说。 　　母亲教导给她的事情，应该是要她……成长起来吧？ 　　能够识别人心，能够擅长交流。内心足够坚强，能够不为外界事物所动。 　　借用初中时期背诵过的古文，大概就是那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本意了。 　　只是…… 　　郑梓妍摆摆头，平静地睁开眼睛了。 　　人呐。 　　活在世上，与人相处，果然还是很难不去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呢。 　　就像母亲。 　　她将那位阿姨赶走，事后回想起一起共事近十年的点点滴滴，恐怕也是免不得暗自神伤的吧？ 第455章 四百五十章 什么时候，才能变得像妈妈一样呢 　　她的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郑梓妍偶尔会去想这样的问题。 　　应该可以讲是很温柔的人吧？ 　　母亲早些年的那些经历，郑梓妍不知道。父亲没有与她说过，母亲自己更是没有与她提及过。 　　不论东京那里的大藏家也好，还是柏林的茨威格特家也好，郑梓妍假如不是因为身体的意外，有父亲母亲有意地护着，恐怕都很难与他们产生交集。 　　暂且不去理会母亲的身世。 　　郑梓妍在母亲身边生活十年，对母亲的脾气秉性多少是了解的。 　　她的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见识广阔，心智成熟，极善于洞察人心。 　　爱恨分明。对她好的人，为她付出真心的人，哪怕是稍微给她一点点糖，她都会以真心托福。 　　但是如果有谁显露恶意，对她不客气，卡塔琳娜也从没有退缩过。 　　早些年，她先逃离柏林，再逃离东京。逃离柏林去寻自己生父的那次，或许还算安全，后来卡塔琳娜逃离东京，慌不择路直奔安特卫普，舍弃荣华富贵都可以算作小事，简直可以讲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指望卡塔琳娜让步？ 　　你们也不看看这边京城那里的郑龙郑老爷子在她这里吃瘪多久了。 　　当然，卡塔琳娜的爱，也不是毫无底线与原则的。 　　就郑梓妍知道的事情来说。 　　嗯…… 　　好吧，郑梓妍想要举例的人，昨晚她才刚刚梦到过，还是不要再提起说说比较好。 　　再者，她的母亲创建自己的服装品牌与工作室，依托于学校，在全欧洲的时装界里摸爬滚打的那些年，被她母亲施加手段冲击，拆分，吞并的同行都不知凡几了。 　　总而言之。 　　识别好坏人心的方法，能够不过多在意别人看法的心境，不论哪点，相比母亲，郑梓妍还有很多很多的地方需要多加锻炼呢。 　　“沙沙。” 　　这些事情暂且不提。 　　郑梓妍知道以自己现在的水平，包括服装设计在内的所有方面都很难与自家母亲相提并论。 　　毕竟…… 　　她还是小孩子嘛。 　　现在就与已经能在全欧洲时装界站稳脚步，算得上首屈一指的大服装设计师和大商人的母亲相比，未免有些太不自量力了。 　　识人心，擅话术，懂得变通，变得坚强，这些全都是需要时间积累的事情，哪样都强求不得呢。 　　或许。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遇到更多的人，遇见更多的事，这些都会水到渠成的吧？ 　　“——沙。” 　　画笔停下。 　　“哗啦。” 　　郑梓妍拾起画纸，仔仔细细地观察。 　　画纸里，郑梓妍画的，是昨晚梦中自己的模样。 　　只见得有位白发美人显在画纸上。白发与画纸的本色重叠，郑梓妍稍微点缀进一点银。 　　就是这样一头银白长发。 　　被暗棕与淡淡金色相间的发髻卷起，在脑后梳理成知性的模样，然后其他的发自然而然垂落，直达膝盖，隐隐能碰到小腿了。 　　肌肤同样白，郑梓妍勾勒进一点点乳乳润润的韵味。 　　而包裹着肌肤的，就是昨晚出现在郑梓妍梦里的那身旗袍。双臂有暗棕袖套用作遮阳，袖套上部末端缀着金色花纹，将一点点白束缚在里面，像极鸟儿的翅膀。 　　至于旗袍本身，金、棕、黑相间。下摆的造型神似鸟尾羽翼，领口的纹路勾勒出金凤凰，腰间再有一条极细腰带轻轻系紧—— 　　“真的是……好漂亮啊……” 　　郑梓妍看着画中人，喃喃道，随后又忍不住脸颊泛起绯红。 　　灵感，有些时候就是这样的一种东西。 　　或是梦中，或是闲暇时，放空大脑间突然的灵光闪过。 　　就像眼前的服装设计图，假若不是做梦时梦到，单凭郑梓妍自己的想象力，恐怕是想破脑袋都没可能画出如此雍容高雅的旗袍来。 　　所以趁梦境记忆消退之前，将梦里梦到的衣服设计抓紧绘制出来才是当务之急。 　　只是…… 　　自己画自己，再自己看，郑梓妍总觉得有点羞耻。 　　而且还有一点，郑梓妍很在意。 　　她呐，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模样了？ 　　嗯……当然不是指画中人的模样。 　　画里郑梓妍的气质，简直就是她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的再版，郑梓妍还差得远呢。 　　而是指…… 　　说来无奈。 　　人的适应能力，真的是强大到有些可怕。明明过去的时间连一年都没到，郑梓妍却已经习惯得梦里梦到自己都已经是女生了。 　　啊。 　　郑梓妍轻轻叹口气，忽然觉得有点说不出的乏力。 　　她啊。 　　她还记得自己初到东京，手术前，散心逛街时买的那件白金相间礼服。 　　礼服上身，明明男生的她也可以很帅气嘛！ 　　唉。 　　所以为什么出现在她梦里的自己，就不能是英俊潇洒的王子模样呢？ 　　“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呢……” 　　郑梓妍碎碎念叨。 　　算了算了，女生就女生吧。 　　宫腔积血，性别重置手术。作为女孩子生活到现在，前几日更是连女生宿舍都已经住过了。 　　事到如今，她还能说些其他什么呢？ 　　“哗啦。” 　　嗯？ 　　郑梓妍正愣神的时候，她手里的画被什么人给拿走了。 　　因为愣神的缘故，她夹住画的指尖没有留着什么力度，那画轻而易举地就被拿走了。 　　“嗯……” 　　郑梓妍回头看。 　　只见她的母亲站在她的身后，手里拿着她的画，静静地看着。 　　“诶？” 　　诶？！ 　　噫噫噫！ 　　“妈，妈妈——” 　　郑梓妍结巴起来。 　　她的心情骤然就像是沸水翻腾。是尴尬，还是害羞？亦或两者都有，总之郑梓妍如同受宠若惊般，里面又夹杂点悲伤，怜惜，自哀的味道，脸颊那里的绯红腾地就红上耳根了。 　　“嗯。” 　　母亲点点头，身体微微打斜靠住书桌边角，一手捏着画，一手尖细的指尖放到桌上，一下一下轻轻地敲着。 　　半晌。 　　郑梓妍眼睁睁看着自家亲妈的表情变换好几下，最后挂满笑意地将画纸放下了。 　　母亲眉眼带笑，调侃她：“宝贝自画像画得不错嘛。这才过去多久，就变得这么自恋了？” 　　“嘛，毕竟咱们家的小梓妍是美女嘛。” 　　“自，自恋什么的，才，才不是自画像啊！” 　　脸颊烫得吓人。 　　郑梓妍却顾不上，只高声反驳：“妈妈，我只是在画设计图而已！因，因为是设计给自己的，所以就——” 　　老实讲，郑梓妍也不清楚她为什么要将自己画进设计图里。 　　大概…… 　　是因为觉得衣服配人，人也配衣服，衣服设计的雍容高贵，与人气质的端庄高雅相辅相成，所以郑梓妍就直接画出来了吧。 　　作为女孩子的话。 　　如果能成长成梦里，画里的模样，其实郑梓妍还挺开心的…… 　　“哗啦。” 　　她就像是做坏事被抓的孩子，边与母亲解释，边把那张“自画像”往桌上一堆服装设计图纸里面藏。 　　简称欲盖弥彰。 　　或者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好啦好啦。” 　　母亲觉得好笑，体贴笑一下，摸摸她的头发说：“有妈妈我的基因，宝贝一定能成长成那样的。” 　　“咱们梓妍可是小美人呢。” 　　郑梓妍脸上的红没退，吐槽：“妈妈，您到底是在夸我还是夸您自己。” 　　母亲再笑笑，不置可否。 　　她伸手搭在自己女儿的肩膀上，轻轻摁摁，捏捏，揉揉，给郑梓妍缓缓乏。 　　“妈妈。” 　　郑梓妍呢喃着，往后靠靠，眯眯眼，软软靠在母亲身上。 　　“画一上午的画，也累了吧？” 　　母亲问。 　　“诶？”郑梓妍睁开眼睛：“妈妈，您怎么知道的？” 　　“傻瓜。” 　　母亲掐掐她脸蛋：“你那自画像画得那么精致，哪里是短时间能画完的。” 　　郑梓妍耍聪明：“也可能是我之前就画过，今天补几笔呀。” 　　“你的习惯，妈妈还不清楚？” 　　母亲白她一眼，说：“再说，那纸上的油墨味道都没散呢。” 　　“嘿嘿。” 　　郑梓妍笑笑，换个姿势，侧着头在母亲怀里躺着。 　　说起来，变成女生也不是什么好处都没有呢。 　　比如现在。 　　郑梓妍能依偎着躺在母亲怀里，舒舒服服的。 　　要知道，之前她还是男生，生活在安特卫普的时候，虽然母亲也是对她疼爱有加，但该避嫌还是已经开始避嫌了。 　　“你是男孩子，长大了。男生女生是不同的，即使对妈妈也应该保持适当的距离，不能太亲密了。” 　　母亲曾经这样教导过她。 　　相对的，变成女生之后，郑梓妍与自己父亲郑权间的距离却是悄悄变远了。 　　有些事情，不得不背着父亲去做…… 　　不要想歪啊！都是些很正常很普通的事情！ 　　例如擦背。 　　一年前，她初回海州时还能拜托父亲帮帮忙。现在她再沐浴，母亲不在家，这类事情就只能自己解决了。 　　好吧，相比父亲，郑梓妍果然还是觉得能依偎母亲更好一点。 　　母亲坐到床边。 　　郑梓妍索性再侧侧身，躺到母亲怀里，小腿轻轻搭在椅子上。 　　郑梓妍的肌肤雪白。 　　母亲的肌肤也白。虽然没有郑梓妍那样，却也可以说白得干净。 　　“时间过的真快呀。” 　　母亲觉得此时温情难却，不由得感慨：“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 　　“嗯。” 　　郑梓妍眯眯眼睛，在母亲怀里温存。 　　“而且妈妈的体验也算难得？用这边国家的话，真的是生儿又育女呢。” 　　“妈妈！” 　　郑梓妍呜呜一句，睫毛随着颤颤：“您这叫错用字面义，是病句！” 　　“管它呢。” 　　母亲摇摇头：“等宝贝像自己画里那么成熟的时候，妈妈说不准都已经是老太婆了。时间呐，从来就没有停下来等过任何人呢。一转眼，我和你爸爸都要年过半百了。” 　　郑梓妍：“那我宁愿永远是小孩子。” 　　母亲一顿，笑了：“你呀。” 　　郑梓妍躺躺，不再说话了。 　　半晌，郑梓妍忽然出声：“妈妈。” 　　“嗯？” 　　“您是下周二回安特卫普的机票吧？” 　　“嗯。” 　　郑梓顿顿，喃喃道：“妈妈，您和爸爸，我真的，谁都不希望离开呢。” 　　这次换母亲不说话了。 　　又是半晌，她说：“等到寒假，妈妈就回来了。” 　　郑梓妍：“好几个月呢。” 　　母亲笑，指尖弹弹她的脑门：“这样，宝贝刚刚那张设计图，妈妈把它做出来，当作给宝贝的赔礼怎么样？” 第456章 四百五十一章 白桦与白桦 　　虽说，郑梓妍认命似地接受了自己是女生的事实。 　　但这丝毫不代表郑梓妍能很快地融入到女生中间去。 　　该说…… 　　就像男生们喜欢美女，闲暇时凑在一齐免不得要讨论讨论一样。女孩子们聚在一齐，去议论哪些男生长得英俊潇洒，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前天宿舍里夜谈，郑梓妍的室友们是这样。现在，郑梓妍面前的魏莱，也是这样。 　　这日午间，结束上午军训的魏莱找郑梓妍吃饭。 　　郑梓妍的身体恢复些，不似昨日那般虚弱，也就随了她的愿。 　　“宝贝是觉得拒绝朋友不好，有些难为情了。还是你真的想要和魏莱一齐用午餐呢？” 　　在家时，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这样问过郑梓妍。 　　郑梓妍知道母亲想要说什么。 　　见微知著。“学会拒绝别人”这项本领，自现在就应该从日常小事上开始着手锻炼了。 　　郑梓妍笑笑，答：“妈妈，我觉得能和魏莱一齐，吃点东西，说说话，聊聊天，是很好的事情。” 　　白天，大藏里想奈与樱小路露娜没空。 　　未来两星期郑梓妍又不需要到学校。没有人陪，再不与魏莱交流交流，她怕不是真的要孤僻成家里蹲了。 　　这可不好。 　　“而且我也想回学校一趟拿点东西。” 　　郑梓妍说：“和魏莱吃过饭，正好回学校里拿了。” 　　拿什么东西？ 　　当然是游戏机了。 　　昨日腹泻腹痛，郑梓妍被折腾成傻子。离校离得匆忙，她只带着手机回来，其他什么都放在宿舍里了。 　　本来，出于众所周知的父母控制欲原因，她难得的两位友人在白天就没有时间。 　　郑梓妍再没有游戏机，可就连晚间能和友人们玩玩游戏谈谈心的机会都没有了。 　　“行。” 　　母亲也没问她是要取什么东西回来，点头同意，随后叮嘱道：“拿到东西就回家，别在外面逗留太久，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好。” 　　“嗯嗯。” 　　郑梓妍记得自己，当时，出门的时候，是面带微笑的。 　　而现在。 　　郑梓妍却不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噗！” 　　起因在于三秒钟前的魏莱。 　　她和魏莱碰面，在一中跟前随便找家餐馆坐下。郑梓妍害怕油腻和冰冷会刺激得又坏肚子，于是清清淡淡点了两笼小笼包，外加一碗热汤。 　　魏莱自然是可乐了。 　　而且还是冰镇的。 　　“……啊。” 　　郑梓妍微微张着嘴，觉得自己脸蛋有点凉，于是抽出张餐桌上的纸巾来擦。 　　“梓，梓，梓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坐她对面的魏莱惊慌失措，胡乱抽出一堆纸巾推到郑梓妍跟前来。 　　“没事。” 　　郑梓妍摆摆头，用纸巾把脸上的可乐擦拭干净。还觉得黏黏不舒服，于是起身准备到卫生间里洗洗脸。 　　“我去下洗手间。” 　　郑梓妍起身时回眸，微微瞪眼：“只是……魏莱，你至于反应这么大吗？” 　　“哈，哈哈，啊哈哈哈。” 　　魏莱尴尬笑笑，抬手摸摸自己后脑勺。 　　她还真没有办法和郑梓妍解释。 　　就刚才。 　　饭菜上桌，关心过郑梓妍的身体状况之后，魏莱和她开启好姐妹聊天模式。 　　聊什么？ 　　当然是聊男人了。 　　比如有没有在学校里见到特别的，英俊的，帅气的男生什么的。 　　郑梓妍当时就在隐隐抬眼瞪她。 　　这魏莱绝对是故意的。 　　如果是其他人还好，郑梓妍不会多想。有过宿舍夜谈的经历，女生们挑些性格出色，颜值高的男生作为话题，郑梓妍大概是清楚了。 　　但魏莱不同。 　　这家伙，明明是知道她曾经是男生的！ 　　以致于魏莱的问话，听在郑梓妍耳朵里就全然变成满满的恶趣味。 　　曾经是男生的人，变成女生之后对其他英俊帅气的男生产生了兴趣—— 　　郑梓妍看着魏莱满是八卦的脸，心想这下面绝对是在藏着笑的。 　　魏莱揶揄：“说说嘛，说说嘛。还是说咱们的梓妍小公主其实是喜欢女生的？那你们宿舍里的孩子们岂不是太危险了？！” 　　魏莱的表情故作夸张。 　　“啊。” 　　郑梓妍无可奈何长吁口气，抬抬眼：“魏莱，我还觉得你危险呢。” 　　“嘿嘿，我怎么可能危险呢，我这人板直板直的。” 　　魏莱岔开话题，问：“梓妍，开学两天了，你们学校里就真的没有能引起你注意的男生吗？” 　　“嗯……我们班那染成黄色头发的算吗？” 　　“他？” 　　魏莱楞楞：“梓妍，你的眼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奇奇怪怪了？那样的人，搞什么叛逆啊，都成年人了，还染成那么金灿灿的头发，就是倒贴我钱我都不可能和他交往。” 　　“你是不知道，那天在理发店里，这人又作又闹，把好些客人都吓到了。” 　　“等等——” 　　郑梓妍打断她：“交往？” 　　郑梓妍面色古怪：“魏莱，你不是问能引起注意的男生吗？” 　　“呃……” 　　魏莱再打岔：“我是说来往，交朋友！那样的人，怎么看都不适合深交吧？性格怪怪的。” 　　哎。 　　真当郑梓妍萌萌懂懂，什么都不知道呢？ 　　现在这些十五六岁，正值青春期的孩子们，怎么聊起天来就三句话不离恋爱论题呢。 　　就像她们宿舍。 　　那晚的宿舍夜谈暂且不提。 　　平时讨论起明星偶像来也全都是奶油小生，英俊型男，郑梓妍是真掺和不进去。 　　“那——” 　　郑梓妍想想，把那日晚间她们宿舍聊的人讲给魏莱听了：“倒是有个人。是我们学校优班的学生，中考成绩全校第二，听说是国家二级运动员，这次军训被选成标兵了。” 　　“哦？这不是挺优秀的嘛？成绩好，身体也好。” 　　魏莱来了兴致，边捏起易拉罐喝可乐，边问：“性格怎么样？” 　　“性格……好像有点冷？” 　　“咦？” 　　魏莱的兴致彻底被挑起来了。 　　她凑到郑梓妍跟前，离得很近：“连性格都清楚了？哟哟哟，梓妍呀梓妍，你该不会已经在暗暗关注，准备出手了？” 　　郑梓妍白她一眼：“怎么可能。” 　　“这些事情我都是听我室友讲的。” 　　“嘿嘿。” 　　魏莱嘿嘿笑一声，也不解释，继续问：“长得怎么样？有照片吗？叫什么呀？” 　　郑梓妍说：“长得……还好吧？照片没有，名字……记得好像是叫白桦来着。” 　　“没照片呀。” 　　魏莱遗憾着啧啧嘴，忽然一楞：“等等，梓妍你说他叫什么？” 　　“白桦呀？” 　　所以。 　　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因为郑梓妍嘴里说出的简简单单两字人名。 　　“噗！” 　　魏莱当时就喷了。 　　一口可乐直喷郑梓妍雪白雪白的脸颊，郑梓妍连躲都没有来得及躲。 　　“……” 　　亏郑梓妍一副好心肠。 　　缓缓，深呼吸，心情平静了，校服衣襟那里被染上点点可乐的深褐色都没有恼。 　　“呼——” 　　但直到郑梓妍真的没有生气，转身往洗手间走了，魏莱提着的心才放下来。 　　她刚才是真的惊到了。 　　该说，她们的国家，人口有足足十四五亿。碰到同名同姓的人，完全是有可能的事情。 　　比如她的名字，魏莱。放眼全国去查，即使没有几万，也该有上千人了。 　　但是…… 　　“白桦，白桦，白桦呀……” 　　魏莱喃喃念着，眼睛眯起来了。 　　她曾经的同桌，白桦呀…… 　　郑梓妍说的白桦，是郑梓妍高中里的同学。成绩优异，体育优秀，性格冰冰凉，与魏莱记忆里的白桦，反差实在是太大了。 　　像白桦。 　　像白桦那样的女孩。纤细、敏感、天真、怕生，魏莱是费好大一番功夫才打开她的心，成功与这样天使般的孩子成为朋友的。 　　某种意义上讲，郑梓妍和白桦的性格，真的很像呢。 　　白桦的饭量小，每次到餐馆里吃饭都是要服务员上一般的量。怕油腻，很少吃肉，很少碰辣，一点点辣就能刺激得脸颊泛红。 　　这感觉…… 　　魏莱的眼眸渐渐迷离了。 　　摆在她面前的，是两笼小笼包，每笼只有四只一口吞大小的包子。总共八只，郑梓妍才吃掉两个。 　　旁边那碗热汤，清清淡淡，里面泡着冬瓜块，汤面上一点点辣椒油都没有。 　　恍惚间，魏莱仿佛回到三年前。仿佛自己那不幸离世的好友，又坐在了她的面前。 　　“……呜。” 　　如果…… 　　如果白桦还在的话，一定也能考到宁州这边来吧？ 　　魏莱的眼眸渐渐湿润了。 　　“怎么了？” 　　突然出现的声音，把她从无尽思绪中牵扯回来。 　　魏莱回身，抬头看。郑梓妍已经将脸上的可乐清洗干净，又坐回到她对面了。 　　郑梓妍乖巧地坐着。 　　一手撑住桌面，一手轻轻将小笼包推开，再拾来纸巾擦擦脸，几根刘海贴到额头，脸颊哪里都是湿湿润润的，像是掐掐就能掐出水来。 　　郑梓妍轻声问：“那白桦……是你的熟人吗？” 　　“不是不是。” 　　魏莱摇摇头，胸膛起起伏伏深呼吸，将自己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暂且抛到其他地方。 　　她呀。 　　珍惜与郑梓妍之间的友谊，也不希望郑梓妍因为她神伤，魏莱自始至终都没有与郑梓妍讲过关于白桦的事情。 　　“……” 　　郑梓妍停停，又轻声说：“那是，有心事吗？” 　　“也没有啦！” 　　魏莱再摇摇头，换了话题说：“说起来，梓妍。” 　　“嗯？” 　　“一会你回学校里拿东西，我可以跟进去吗？” 　　“嗯……哈？” 第457章 四百五十二章 进校贴贴大法 　　午间，宁州市第一中学门前。 　　学校里新来教书的年轻教师在与保安攀谈。 　　她身穿糖果色皮肤衣和浅色牛仔裤，是位模样素雅的女孩，看着年纪就不大，最多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今天是她第一天报到上班。 　　保安与她夸：“不是我说，现在这科技发达，咱们学校的安保水平，可要比你们读书那时候强太多了。” 　　听这上了年纪保安的话，他面前的年轻教师还是他们一中的毕业生哩。 　　“是啊。” 　　年轻教师看看一中的校门，感慨着点头。 　　自民国时，他们宁州市第一中学就是封闭式管理的学校。早些年，对于如何把好校门关的问题，学校全凭大门落锁，以及派遣保安紧紧盯着。 　　但即使如此，顺着午间晚间上学放学的人流，人多眼杂，以前的一中偶尔还是会有些别有用心的人混到学校里来。 　　而现在，就要比那时候省心省力很多了。 　　学生有学生卡。 　　那是张能够录入学生个人信息的磁卡。每人一张，独一无二，孤本。如果不慎遗失，可到主教楼学工办补办，工本费三十元，遗失的那张学生卡在补办过后当即作废。 　　校门有门禁。 　　学生凭借学生卡，刷卡进校，刷卡离校，校门自动开。只要不是他们宁州市第一中学的学生，手里没有那张加密过的学生卡，任谁都别想溜进学校里去。 　　如此一来，学校保安们的工作都轻松了不少。 　　似这位上年纪的保安，他在一中工作快十年了，可以说是一点点看着这所学校发展成长的。 　　现在呐，他时常是搬张椅子坐到凉棚下，笑眯眯地看着学生们进进出出，自己悠哉游哉的。 　　诺，就现在，保安就是坐在凉棚里和新来教师聊天呢。 　　“但是这样的话，午间晚间上学放学的时候，学生们进校出校不就变得很麻烦了吗？” 　　年轻教师问：“而且，如果有校外人员找学生借到，或者偷到学生卡的话——” 　　“哎。” 　　保安摆摆手，笑呵呵道：“这些问题，咱们学校早就想过啦。” 　　“中午和晚上，校门出口这里的门禁是不设的。学生们想出就出，不需要刷卡。这人都能进得来咱们学校了，那一定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谁要是从出口这里硬往学校里面闯？屡教不改咱们直接对面派出所见。” 　　保安又说：“但校门入口的门禁可是一直开着。没有学生卡，任谁都别想进来。” 　　“嘀，欢迎光临。” 　　保安正说着，校外有一宿舍四位姑娘用过午餐，结伴回来。 　　“……” 　　年轻教师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为首的人刷了卡，而后校门开，最后她们四个女孩子连成小火车，人挨人，人贴人地就直接进校了。 　　听听。 　　“非法闯入，请刷卡。” 　　她们强行进校的时候，门禁机器察觉到异常在自顾自地叫唤呢。 　　“所以就是为了方便学生，我们这些保安才没有失业，全被机器取代了哩！” 　　保安还是笑呵呵地，抬手，伸出大拇指向上，指指自己的眼睛：“你可别不信。我们看学生看这么多年了，看人很准的，是好学生坏学生，搭眼就能看出来。是不是咱们学校的学生，看着就知道了。” 　　“……您，您说的是。” 　　年轻教师笑得有点勉强。 　　就这时。 　　“嘀，欢迎光临。” 　　学校门禁又响。 　　午休时间已经过去大半。学校门前冷冷清清，偶尔才会有结伴而行出门吃些美餐的学生们回来。 　　去食堂用餐的，或者到学校附近餐馆吃快餐的，这时候早就窝回宿舍里休息了。 　　年轻教师抬眸去看。 　　一顶遮阳伞。 　　遮阳伞下面站着两个人，又是与之前女生宿舍四人同样的贴贴进校大法。 　　保安的目光也顺过去了。 　　伞下两个女孩，一高一矮，都瘦。高个的撑伞，穿着军训服，一头短发干净利落。 　　低些的垂着眸，身穿一中校服，脸色带红，嘴唇紧闭，肩膀紧紧缩着。 　　齐腰白发随着夏日午间温热的风在微微律动。 　　白发？ 　　年轻教师看着她们，有那么一瞬间，是顿了下的。 　　好精致的女孩子，精致得简直就像是娃娃一样！ 　　末了，年轻教师心里只剩这么一句感叹。 　　当然，这声精致指的是那白发女孩。旁边短发帮忙撑伞的孩子，被她自动忽略了。 　　“是……郑梓妍啊。” 　　保安年纪大了，思索好几秒才想起白发女孩的名字来。 　　“在！” 　　郑梓妍没想到自己会被叫到，心颤了下，身体僵了一瞬，人停在原地了。 　　保安起身，走到她跟前，笑呵呵地关怀道：“回家歇歇，身体好点了吗？” 　　“呃……嗯，好，好点了，谢谢您关心。” 　　郑梓妍说话得结结巴巴。 　　保安全当她是害羞了。 　　该说学校里，老师们保安们，学校这些教职工们的交际就那么窄窄的一圈。 　　郑梓妍的容貌，白发赤瞳，精致又特殊。而且郑梓妍的家长又是……以致于短短几天不到，学校里这些教职工基本都认识她了。 　　就算不认识，在学校里见到郑梓妍那标志性的白发红瞳，也该认识了。 　　再者，昨日早晨他们保安可刚给郑梓妍父亲的车放行，让他们进校接孩子去，所以这位做保安队长的年长保安就更不可能对郑梓妍没有印象。 　　至于郑梓妍身边的人。 　　这届新生一千多人，保安哪能全都记得住。他看她穿着军训服，年纪也是十五六岁的模样，自有股书卷气，也就没有多管了。 　　“郑梓妍呐。” 　　保安年纪大了，看谁都像是看孩子。此时见郑梓妍害羞得窘迫，他是越看越觉得可爱。 　　他说：“你不是请假了吗？怎么又回来啦？” 　　“我。” 　　郑梓妍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她做的事情叫什么？ 　　未经允许，擅自带校外人员入校。这事情如果闹大了，她背个处分都是轻的。 　　但郑梓妍能有什么办法？ 　　就刚刚，郑梓妍刷卡准备进校的时候，那魏莱突然冲到她身后，抢过她手里的遮阳伞，手臂环住她的手臂，亲密地一起走，就像是关系极好的姐妹。 　　眨眼不到的功夫，魏莱就跟着她顺进学校里了！ 　　“老师好！” 　　郑梓妍瞥到保安旁边站着的老师，赶忙低头问好。 　　“你好你好。” 　　看着应该是位乖巧懂事的学生呢。 　　年轻教师心想。 　　“老师好。” 　　魏莱也向她问好，表情笑吟吟的。 　　借着问好的空隙，郑梓妍整理心情，手指伸到后面不动声色掐魏莱一下，说：“我昨天走，有些东西落在宿舍里了，回来拿一下。” 　　“这样啊……” 　　保安点点头：“要不要打电话给你室友让她们帮你拿出来？我看你现在状态不太好的样子。” 　　郑梓妍什么状态？ 　　呼吸重，讲两句话都仿佛要消耗很大力气似的。 　　保安全当她是腹泻腹痛没有缓解，身体还在虚弱着了。 　　但这里面的真实情况，只有郑梓妍自己能知道了。 　　“不用，不用了。” 　　郑梓妍摇摇脑袋，说：“都这个时间了，她们应该已经午睡了，还是不要打扰她们，我自己回去取就好。” 　　“还挺关心同学的哩？” 　　保安笑着，抬腕看看手表：“那你可得抓紧时间了，再有十分钟宿舍就要午休锁门啦！” 　　“嗯，嗯！” 　　郑梓妍如蒙大赦，点着头：“您再见，老师再见！” 　　然后不待他们说些什么，就直接拽住魏莱一路小跑地往学校里面去了。 　　…… 　　“魏莱！” 　　郑梓妍心颤得手都哆嗦了。 　　明明是在宁州的盛夏里，她却只感觉到阵阵恶寒顺着后背往上来，几个呼吸间，额前全都是涔涔冷汗。 　　“嘛嘛。” 　　魏莱倒是淡定：“我就说过不可能被发现的吧？这届咱们两所学校的军训服是找一家工厂定制的，一模一样，学校保安怎么可能会拦我。” 　　讲道理，魏莱也是详细与郑梓妍问过学生们进校，有没有贴贴进校行为的先例后，这才谋定而后动的。 　　“可是！” 　　郑梓妍的脸颊通红：“万一，万一你被保安抓住了，我，我！” 　　“没有万一啦。” 　　魏莱耸耸肩：“我这不是好好的。” 　　“你看看我，穿着军训服，长相一看就是学习成绩优异的好学生，怎么可能会被拦下来嘛。” 　　魏莱说：“倒是梓妍你，啧啧啧，漂亮到实在是太引人注目，应该没可能进得来我们宁州三中了。” 　　“……” 　　郑梓妍瞬间没话了。 　　“谁想进你们学校里啊。” 　　郑梓妍嘀嘀咕咕，认命似地带魏莱往她们学校里的女生大院走。 　　魏莱继续牵住她的胳臂。 　　郑梓妍蹙眉，忍耐两三秒钟，最后还是摆摆胳膊把魏莱甩开了。 　　“诶？” 　　魏莱惊讶。 　　郑梓妍吐槽：“稍微离我远一点，天气这么热还被你贴着，都出汗了，怪不舒服的。” 　　“诶？！” 　　魏莱惊了：“不是不是，等等，梓妍，你不对劲。” 　　郑梓妍抬眸：“怎么不对劲了？” 　　魏莱说：“我确认一件事请。” 　　“嗯？” 　　魏莱一本正经：“梓妍，你是不是被什么妖精附身了？” 　　“……” 　　魏莱继续说：“所以我们以前柔柔软软好说话的郑梓妍去哪里了？” 　　“啊——” 　　郑梓妍扶额，说：“所以，魏莱，要学会说不，这件事情明明是你自己教给我的啊。” 第458章 四百五十三章 于是，魏莱被困住了 　　午后的校园。 　　“知了知了。” 　　夏虫被热气蒸着，不知疲倦地叫。 　　郑梓妍与魏莱走在小径里。 　　“我就说，还是由我来撑伞才更合适的吧？” 　　魏莱闭着一只眼睛笑。 　　她的身高，放到男生里或许普普通通。但与女生相比，就绝对能算得上高挑了。 　　郑梓妍自己撑伞的时候，习惯轻轻将伞骨靠在肩膀上，距离锁骨大概两指宽的地方。 　　轻松，惬意，遮得住阳光。 　　但如果是魏莱与她同处在伞下呢…… 　　郑梓妍该庆幸自己为能够更多遮阳，用的一直是加大加宽的直柄伞。 　　否则想要将两人都遮挡在伞影里，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只是—— 　　这世界上，没有任何物体能够违背牛顿他老人家发现并确立的物理学定律呢。 　　即使伞骨完全抛弃金属，采用全碳纤维材质，宽大直柄伞的重量也很难因此减轻太多。 　　为给魏莱遮住光，又为伞内不打到魏莱的头，郑梓妍只能将伞打直抬高。 　　而这样做的代价就是…… 　　“啊。” 　　郑梓妍淡淡地出口气，偷偷甩甩自己因为撑伞而变得发酸的手臂。 　　“自从做过手术之后，体力真的下降很多呢。” 　　她小声嘀咕。 　　“嗯……” 　　魏莱沉吟两秒，侧侧头，说：“虽然我觉得你变成女孩子之前的体力也没有多好。” 　　“哪次考试清理考场，咱们搬书回家的时候，你不是累得气喘吁吁的？” 　　“噫？呀啊？！” 　　郑梓妍的身体僵了刹那，随即整个人就像是炸毛的猫。 　　魏莱边聊天，边伸出空着的手掐了掐她的纤细胳膊是一方面。 　　更多的，是因为魏莱讲出口的话。 　　郑梓妍顾不得反驳，匆匆忙忙，慌慌张张向四周望。见周围安安静静的，什么人都没有，一颗骤然被握紧的心才安稳下来。 　　“魏莱！” 　　郑梓妍回首，高声嗔她，随后觉得不对，又紧忙压低声音说：“那种事情是最不能在外面说出来的吧？！” 　　“嘿嘿。” 　　魏莱俏皮笑：“害羞的梓妍真可爱。” 　　“这哪里是什么害羞啊？！” 　　完完全全的惊吓。 　　郑梓妍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在刹那间，像是要被吓得停止跳动了。 　　“安心安心。” 　　魏莱说：“我做事情还是很有分寸哒。现在这时间，我敢保证以咱们为中心，方圆至少百米范围内都不会有第三人！” 　　午后校园。 　　临近宿舍午间锁门的时间。用过午餐的学生早早回到宿舍里休息，尚在校外学生即使赶回来也进不去宿舍，不如干脆在校外待到下午上课。 　　顺便一句，午间宿舍锁门的时候，学校门也会落锁。目的呢，就是为挤出四十分钟的绝对安静时间来给学生们午睡休息缓缓乏。 　　这时候，校园里静悄悄，唯二动着的人，可能也就郑梓妍和魏莱她们俩了。 　　“可是！” 　　郑梓妍明显还处在惊吓的余韵里，心怵着：“可是万一！万一有哪怕一个人听到了，我的人生就全完蛋了！” 　　变成女孩子之前。 　　短短七个字的一句话，被别人听到后，引发的联想却是能延展到近乎无穷。 　　“所以说根本不会被谁听到啦。” 　　“所以即使这样也不行！如果出现意外的话——” 　　郑梓妍的眸睁着，因为愤怒而变得赤红，赤红下却又蕴着湿润：“不行不行不行，总之就是不行！” 　　“嗨嗨。” 　　魏莱耸耸肩：“我知道啦。毕竟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大概可以算独属于我和咱们梓妍小公主的秘密了呢。” 　　“……” 　　郑梓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半晌，唇角微微动了：“魏莱，你刚刚是故意这样讲，在调侃我的吧？” 　　“嘛……” 　　魏莱摸摸自己后脑勺，表情有点不自然。 　　郑梓妍说：“我刚才在学校门口就应该义正言辞把你拒绝在外面。” 　　魏莱小声说：“那样梓妍公主会失去她最好的朋友的。” 　　郑梓妍的嘴角扯扯：“如果因为一次拒绝就会失去的话，这也算不上最好的朋友吧？” 　　“唉。” 　　魏莱叹口气，然后意味不明地感慨：“孩子长大了呢。” 　　“嗯？” 　　魏莱说：“变得一点都不可爱了。” 　　“……” 　　午后的阳光璀璨。透过树叶间隙倾洒下来，映到地面上像是点点金粉。 　　魏莱忽然笑了。 　　“如果是咱们刚刚相处的时候，梓妍的话，应该是要么委婉完全拒绝我的要求，要么……任何要求都会不忍心拒绝吧？” 　　“我——” 　　“所以说现在梓妍的样子，才证明我已经处下你这个朋友了呀。” 　　魏莱说：“人们不是常说，人总是是习惯于对陌生人毕恭毕敬，对亲近的人就会变得相对随意了嘛。” 　　说着，魏莱去握郑梓妍的手。 　　郑梓妍想躲，却又没躲。手腕回缩，又顿顿，最后她尖细的手指被魏莱握在手心里了。 　　魏莱能感觉到郑梓妍的身体僵了僵。 　　明明是夏日，郑梓妍的手指却意外有点凉呢。 　　郑梓妍这次没有像刚才甩开胳膊那样把手抽出来。 　　“就像男孩子们关系要好的时候会勾肩搭背一样，女生之间关系亲密牵牵手一起走，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呢。” 　　魏莱说。 　　“嗯。” 　　郑梓妍嗯一声，然后就没声了。 　　许久后，郑梓妍才问：“魏莱。” 　　“怎么了？” 　　郑梓妍低低眸，说：“为什么，一定要跟我到学校里呢？” 　　“我不是说过吗？” 　　魏莱说：“陪陪你，看看宁州一中。观察观察咱们梓妍公主的生活环境，体验体验学校食堂，顺便替你把把关。” 　　“把关？” 　　魏莱点头：“嗯，就是把关。室友性格好不好，关系能不能处得融洽。班级同学怎么样，学校里有没有值得追追试试看的男生，这一件件事情我哪里放心咱们柔柔软软的梓妍公主自己来？” 　　郑梓妍听得头大：“魏莱，你是我妈妈吗？” 　　“嘛嘛。” 　　魏莱不置可否。 　　郑梓妍顿顿，吐槽道：“而且现在这时间，学校里面根本没有人，你怎么把关呀。” 　　“总不至于咱们要在学校里等到下午军训开始吧？” 　　郑梓妍说：“我回宿舍里取完东西就要回去了。” 　　“所以才说是顺便替你把把关啦。” 　　聊着，她们抵达女生大院门口。 　　铁门里面的宿管阿姨听见开门动静，从屋里抬头看看，见到郑梓妍那抹标志性的白，再瞧旁边撑伞女生穿着军训服，就什么都没有管了。 　　某位宁州市第三中学的学生，成功潜入宁州市第一中学的宿舍。 　　而等郑梓妍再走到公寓楼前，刷卡入内，这次魏莱却停住脚步没有再跟上来了。 　　“怎么了？” 　　她转头，看着魏莱。 　　“宿舍嘛……我不上去了，在楼下等你就行。” 　　魏莱指指旁边：“正好那里有凉亭，我去坐坐挺好的。” 　　“……” 　　郑梓妍静两秒，忽然浅浅笑了下。 　　“魏莱，你怕了？” 　　——————有点累，这里是作者稍微去休息下的分割线—————— 　　“叮咚——叮咚——叮咚——” 　　安安静静的校园里，悠扬钟声响过三遍，学校和宿舍午休关门的时间到了。 　　魏莱坐在凉亭里，见几个女孩子匆匆忙忙踩着午休关门的时间线往公寓楼里赶。 　　“你们几个，下次早点回来！” 　　宿管阿姨的责怪中气十足。 　　至于具体内容，魏莱就没有听懂了。 　　他们省里，方言这东西，可能隔着几座村庄，有些方言里话就不能相通了。更别说像海州与宁州这样位居省南省北，中间隔着几百公里的两个地方了。 　　海州方言与宁州方言，完全是两种语言。 　　不过……用猜也能猜得出宿管阿姨应该是在责怪她们回来得太晚了。 　　魏莱想，这几个人里面会不会有郑梓妍的室友呢？ 　　“魏莱。” 　　不多时。 　　郑梓妍取好游戏机，用小口袋装着，下楼到她旁边了。 　　“沙沙。” 　　郑梓妍用纸擦擦凉亭那里的石头座椅，侧身坐下，碰了碰她的肩膀。 　　“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 　　魏莱回神：“只是觉得你们宁州一中的校园环境真好，青山绿水，诗情画意，比我们高中好多了。” 　　“该说不愧是曾经的教会女子中学吗？” 　　“……嗯。” 　　郑梓妍嗯一声。 　　魏莱顿顿，又问：“梓妍，你宿舍的室友都在吗？” 　　“嗯？” 　　郑梓妍答：“都在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哦。” 　　魏莱点点头，没再问，弄得郑梓妍有点莫名其妙的。 　　“……” 　　郑梓妍见魏莱不说话，自己也默默。看看周围彻底安静下来的校园，眉梢蹙起来了：“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呢？” 　　“怎么办？” 　　魏莱奇怪，移动目光到她身上：“拿好东西了，咱们出学校就是了。” 　　公寓楼的确已经落锁，女生大院的铁门却还开着，她们出得去院子的。 　　“可是……” 　　郑梓妍握紧小口袋的提手，说：“现在已经到关校门的时间了。” 　　“这怎么了？” 　　魏莱说：“梓妍你是请过假的。回学校里拿些东西，不是应该和保安说说就能出去吗？” 　　“我看你们学校那保安爷爷挺通情达理和蔼可亲的。” 　　郑梓妍摇头：“我应该是没问题。” 　　“但你……” 　　魏莱：“我有什么问题。就说关爱同学，送咱们身体虚弱的梓妍同学出校门应该就可以了。” 　　郑梓妍又摇头，小声说：“万一保安把你拦住了呢？比如同意归同意，但一定要打电话给班主任老师确认情况什么的，这就很麻烦了啊……” 　　魏莱：“……” 第459章 四百五十四章 图书馆里的声音 　　踩过绿茵小道，魏莱与郑梓妍离开女生大院。 　　魏莱多少有些过意不去了。 　　十二点四十，宁州市第一中学，不论学校门还是学校里面的宿舍门，全都落了门禁。郑梓妍请过假，的确可以直接离校，是因为自己的原因，郑梓妍才不得不多考虑了其他。 　　“先找有空调的地方去坐坐吧。” 　　郑梓妍抬手抹抹额头的汗，说。 　　虽说他们宁州一中的植被茂盛，绿树成荫。但盛夏到底是盛夏，就是有树叶凉亭帮忙遮遮太阳，该热还是要热的。 　　郑梓妍哪里受得了。 　　更何况，午休期间，两名学生不回宿舍午睡休息，反倒坐在宿舍外面的凉亭里相聊甚欢，不论怎么去想都未免有些怪异了。 　　郑梓妍不希望给魏莱牵上麻烦。 　　“嗒嗒。” 　　郑梓妍在前面走，魏莱在后面跟，静静听郑梓妍皮靴踏地的轻微声音，拿稳着遮阳伞。 　　魏莱对这里不熟，全凭郑梓妍带路了。 　　她们走到十字路口。 　　郑梓妍停住脚步了。 　　“怎么了？” 　　魏莱问。 　　“没怎么。” 　　郑梓妍轻轻咬咬嘴唇，说：“我们……是去食堂那里坐坐，还是去图书馆？” 　　“嗯……” 　　魏莱问：“……感觉，好像有哪里不方便的样子？” 　　郑梓妍点点头。 　　她在犹豫。 　　去食堂坐坐，的确说得过去。像食堂二楼本就花样多，有小炒餐厅，有烧烤摊，甚至还有火锅店。 　　若是有学生相邀三两好友去用餐，一不留神错过门禁时间，完全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但食堂里毕竟人多眼杂，如果再碰到学校老师就更麻烦了。 　　而图书馆。 　　郑梓妍低着头，指尖不安地摩挲自己的校服裙摆。 　　那里人烟稀少，是绝佳的去处。 　　只是……他们的班级助理高莹，那位图书馆管理员，会是通情达理的人吗？ 　　“嗯……” 　　郑梓妍把自己的顾虑与魏莱讲了。 　　魏莱摁住自己的太阳穴，用力摁摁：“早知道会怎么麻烦，刚才我就不跟进来了。” 　　“……” 　　郑梓妍抬眸，无声瞧她。 　　“先去图书馆看看吧。” 　　魏莱说。 　　“梓妍你打头，我在后面跟着，如果图书馆有其他人的话，咱们就走嘛。” 　　郑梓妍：“再去食堂？” 　　“随便。” 　　魏莱倒是洒脱：“反正门禁时间只有半小时，实在没有别的地方去，咱们逛逛学校，聊聊天，时间也就过去了。” 　　郑梓妍：“……” 　　魏莱嘻嘻笑：“就是苦了咱们梓妍公主跟着一齐挨热。嘛……要不这样，一会咱们出门了，我请你吃哈根达斯？” 　　“哈根达斯？” 　　郑梓妍看看她，说：“你是想让我腹泻好不了吗？” 　　“呃……” 　　魏莱的表情顿了一瞬，伸手摸摸自己后脑勺：“哈哈，啊哈哈，我忘记这点了。” 　　“……” 　　郑梓妍忽然想起一件很久很久前的事情。 　　“魏莱。” 　　她问。 　　“嗯？” 　　魏莱看着她。 　　“没……”郑梓妍摇头，又点头，最后转头也看着魏莱说：“魏莱，我那次……就是你第一次邀请我到咱们初中对面那家甜品店的那次。” 　　“那次怎么了？” 　　魏莱奇怪，随后恍然大悟说：“我懂了，梓妍你是想吃甜点？没问题没问题。” 　　“我是说……” 　　郑梓妍的声音比刚刚更轻了：“那天我回学校，你问我为什么没来上学，我是骗你说自己腹痛腹泻来着吧？” 　　“对啊。” 　　魏莱仍然没有反应过来。 　　“……” 　　郑梓妍该说魏莱是心细，还是该说她是心粗呢。 　　虽说那次，郑梓妍的理由是用来骗人的。 　　但邀请肠胃不舒服的好友去吃甜点什么的…… 　　或许，这应该称之为大大咧咧，真性情？ 　　至少魏莱对她的心是真真的呢。 　　郑梓妍说：“那咱们等下出校门，找家甜品店坐坐再走吧。” 　　“行嘞！” 　　魏莱刚答应，然后就摇头：“呃……等等。那个，梓妍，甜品店的事情可能得等晚上了。” 　　郑梓妍看她。 　　魏莱讪讪：“梓妍，我下午，我们宁州一中也是要军训的呀。” 　　“啊。” 　　郑梓妍的表情顿了刹那。 　　魏莱下午还有军训需要参加的事情，她给忘记了。 　　“……” 　　魏莱看着她。 　　“……” 　　她也看着魏莱。 　　“哈哈，哈哈哈。” 　　不一会，女孩们摸摸头发，抿嘴唇，相视而笑了。 　　“走吧。” 　　笑意挂着散不掉。郑梓妍往前走，后面魏莱默默跟上，遮阳伞的阴影从没有离开郑梓妍的身体一丝一毫了。 　　…… 　　“……” 　　图书馆里安静非常。 　　应该说，这本就是图书馆该有的样子。 　　军训进行中，大家都累。加之天气炎热，即使宿舍到图书馆短短几分钟的路都能炙烤得人心生烦。 　　能窝在宿舍里吹空调，没人愿意动，午休期间就更没可能有多少人来图书馆了。 　　郑梓妍看图书馆里没人，深吸口气，刷学生卡进来，再领着魏莱施展贴贴大法朝图书馆里面走了。 　　图书馆里也有门禁，不刷学生卡是进不来的。 　　“非法闯入，请刷卡。” 　　突然一声响。 　　图书馆的宁静打破，吓得郑梓妍那颗小小心脏咯噔一下。 　　这声音，着实是太突兀了！ 　　就像警报。 　　她做贼似地东张西望，见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里的异样，七上八下的心思才勉勉强强安了。 　　“啊……！” 　　郑梓妍长长出口气。 　　今天，可真是担惊受怕的一天。 　　早晨画的那张别样服装设计图，被母亲看见了，调侃她许久。而后出门回学校取游戏机这一路—— 　　今天是不是不宜出门，她忘记看黄历了？ 　　魏莱小声吐槽：“梓妍，你们学校这些规章制度管理得很严格呀。” 　　“……嗯。” 　　别管怎么说，没惊动什么人就好。 　　能来图书馆吹吹空调就好。 　　中央空调的冷气抚过肌肤，郑梓妍整个人都变得冰冰凉凉，舒舒服服了。 　　“咱们找地方坐坐吧。” 　　郑梓妍的情绪静静，心情变得愉悦，小声与魏莱说。 　　尽管图书馆里看起来没人。但图书馆那种肃穆庄严的氛围在，郑梓妍不愿把它破坏了。 　　“嗯。” 　　魏莱点头。 　　郑梓妍的视线往图书馆一层柜台那里落落，凝神望过去。 　　感觉……高莹班助应该是不在呢。 　　不知道为什么，郑梓妍回想起高莹，总能记起那天晚上她们在食堂旁边超市里的偶遇。 　　高莹：“我来买点夜宵回去煮煮。” 　　郑梓妍宁愿认为她是违反校规，私自在宿舍里买了电热锅。也不愿想她是在图书馆里煮了汤圆。 　　尽管她们学校的宿舍限制功率，普普通通的吹风机推到二档都会直接跳闸…… 　　不过很奇怪啊。 　　没有买卖，就没有市场。宿舍里如果用不了锅的话，他们学校超市里的那些速冻汤圆，速冻水饺，究竟都是卖给谁的呢？ 　　郑梓妍想不明白。 　　哎。 　　想不明白也就不再想。郑梓妍领着魏莱，准备走楼梯到图书馆二楼去。 　　宁州一中的图书馆建得气派。不提周围高中，就是与宁州市里那几所高校相比都逊色不到哪里去。 　　一层大厅，装修典雅。木制楼梯弯弯延伸到楼上，楼上几层雕兰画栋，富丽堂皇。 　　竟然在这样肃穆的地方煮汤圆…… 　　郑梓妍还是忍不住地念。 　　“沙沙。” 　　就这时。 　　图书馆里实在是太过安静了。 　　安静到郑梓妍听得见自己和魏莱的脚步声，也听到了……什么东西在轻轻地，相互摩擦的声音。 　　而且是从柜台后面传出来的。 　　刚踏上楼梯台阶的郑梓妍转身，低头垂眸去望。 　　哟，那坐在柜台里面奋笔疾书的人，不就是郑梓妍刚念过的高莹么。 　　只见高莹坐在那里，身体完全被隐藏在柜台后面。她身前摆台笔记本电脑，电脑连着画板，高莹手握电容笔在画板上正写写画画。 　　“诶？” 　　郑梓妍不由得停住脚步。 　　…… 　　“呼！” 　　高莹舒口气，双手脱离电脑，叠到脑后，放松心神地抻了抻腰。 　　有句至理真言，高莹这两日算彻彻底底感受到了。 　　计划，总没有变化来的快。 　　高莹原本的打算，是每日晚间八点钟留给自己画画漫画。每天画两小时，刚刚好可以周末交稿，周周更新妥妥的。 　　然而…… 　　咳咳。 　　她毕竟还是学生。 　　而且还任着新高一六班的班级助理，以及学校图书馆的管理员。 　　对了，还有学校动漫社的工作需要她去做。 　　眼看着今年就是他们宁州市第一中学，前教会女子中学的百年校庆，军训结束后没多久就要着手准备举行，所以这高莹的工作—— 　　总而言之。 　　高莹信了第二句至理真言： 　　没有计划，就是最好的计划！ 　　管它有没有其他事情要做，画漫画是关乎到衣食住行的大事，就先抽出所有时间先把它解决了，再谈其他！ 　　“啊，弄完了弄完了，不用被催稿的感觉就是爽啊！” 　　高莹感慨一句，脖子扭扭转转活动活动筋骨，最后又把视线落回到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 　　看着看着，高莹抿起嘴唇。 　　画面里，站主位的是位白发赤瞳的女孩。转校第一日，女孩还没有领到校服。她衣着雅丽，冷淡的表情里总是若有若无牵着笑，步伐轻盈地走在前面。 　　而女孩身后，有位保镖兼司机毕恭毕敬地跟着。高莹只给他画了笔挺西装，脸都是隐在模糊里的。 　　这次的新作，她高莹可是在开篇就不断通过各种暗示与铺垫来给“大小姐转校生”造势。 　　悬念早就已经赚足了。 　　现在，该是把咱们郑梓妍大小姐搬上舞台的时候了。 　　郑梓妍的颜值高，她这位写实派漫画家可是完全依葫芦画瓢用进漫画里的。 　　“之后就是性格塑造和剧情把控了，梓妍啊梓妍，这次能不能行可全都看你了啊。” 　　高莹心里念着，不打算继续画了，抬手摘下两边的耳机。 第460章 四百五十五章 转移话题间的对决 　　“……” 　　等等，不对劲。 　　高莹在摘下耳机，身体往后靠的刹那发现了不寻常。 　　没记错的话，学校图书馆放置在一层柜台这里的椅子，只是普普通通的铁艺椅罢了。 　　有背靠，却只能拦住腰。 　　而现在。 　　高莹只觉得自己后脑那里，依靠到了什么东西。先是细腻丝绸般的感觉，而后触感柔柔软软，随着她靠过去，还微微弹了弹。 　　这感觉…… 　　高莹心中存着疑问，再往后仰头。 　　于是她见到了，那抹红。 　　比她刚刚画进漫画里的那抹，还要真实的红。 　　高莹眯起眼睛，盯着看。 　　如此美丽的双眸，就在她视线所能及之处呐！ 　　“啊——” 　　老实说，胸膛被依靠到的刹那，郑梓妍是楞了神的。 　　那里所能感受到的感觉，是去年这时候的她根本没有办法想象的。 　　究竟该感慨激素治疗的疗效优良呢，还是该讲正如医生所言，她的身体从基因角度考虑，本就是女生呢？ 　　总而远之。 　　郑梓妍惊一下，往后小小退步，跳开了。 　　高莹的脑袋瞬间没了依靠，又向后仰仰，差些带着她的身体直接倾倒在地。 　　而出现在高莹眼里的光景—— 　　该说，午间的色调着实是太美了。 　　他们学校图书馆的穹顶，是用玻璃遮挡的。大厅的采光全在此，再经多面镜子的反复折射，阳光能够垂直洒落，热量与紫外线却被遮挡。 　　郑梓妍，白发被映得泛银，这位银发赤瞳的少女正迎着阳光。 　　红眸含羞。 　　脸颊蔓着淡淡绯红。 　　肩膀窄窄，脖颈纤细，锁骨精致而小巧。 　　还有那下颚的弧度。 　　郑梓妍的容貌与身材，不论哪里都细腻细致到完美。完美到高莹甚至不忍心多加改动，就直接原汁原味滑到自己的漫画里了。 　　要说漫画里，以郑梓妍为原型的那位转校生大小姐，唯一被高莹改动的地方，可能就只有胸脯了。 　　毕竟受众的读者们喜欢，高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才在画的时候将曲线起伏得更大了些。 　　所以…… 　　精致小巧也挺好呀，正有这年纪青春靓丽的魅力—— 　　“咿呀？！” 　　视线落到郑梓妍锁骨偏下一点点，高莹终于反应过来她之前感受到的不寻常究竟是因为什么了。 　　“郑梓妍？！” 　　她一惊，骇出声，双腿像是骤然上劲的弹簧，人直接站起来了。 　　高莹舌头打转，说话变得不利索：“郑，郑，郑梓妍，你，你怎么这时候来图书馆了？” 　　她的思绪因为郑梓妍而牵引，于是此间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开始交相连接。 　　郑梓妍在她背后站，不知道停步多久了。 　　而她，整个午间，全都窝在图书馆柜台这里，在画，画，画—— 　　正如高莹所想的那样。 　　“班助。” 　　郑梓妍的呼吸浅浅。她有些茫然，身体向旁边倾倾，视线错过高莹的身体落到其背后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 　　“你这是，在画什么呀？” 　　“呀啊！” 　　石破天惊一声叫。 　　图书馆的宁静被彻底打破。 　　高莹的心颤着，手里动作却是飞快。转身按住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手指用力就是啪地一摔。 　　“没，没，没画什么啦！” 　　高莹试图挣扎。 　　“嗯……” 　　就这时，郑梓妍身边的高挑女生突然说话：“你在电脑里画的，是郑梓妍吧？” 　　挣扎失败。 　　高莹如同踏入隆冬，又被刺骨冰凉的冷水当头淋下，被发现秘密的酥麻感自头皮蔓延向下，没多久就麻遍了整张后背。 　　“我，我呀。” 　　高莹混乱的脑袋里忽然闪过一道灵光：“梓妍，我是咱们动漫社的社长，开学那天还邀请你来参加动漫社来着，你还记得吧？” 　　“嗯。” 　　郑梓妍看看她，点头。 　　高莹的心还在颤，声音抑制不住地跟着抖：“今年是咱们学校的百年校庆。我，我这是在提前做校庆节目的动漫化展示，对，就是这样！” 　　“校庆节目？” 　　郑梓妍看着她的目光变得奇奇怪怪，问：“班助，校庆的事情……我不知道，而且我也没有要参加校庆的什么项目呀？” 　　“嘛嘛。” 　　高莹强行稳住心神，说：“梓妍，你这么优秀，这么出色，即使不参加社团也一定会被董老师她选出来去参加校庆的，我这是提前做做准备。” 　　“说起来——” 　　高莹试图转移话题：“梓妍，这位……好像不是咱们班级的同学吧？是你的朋友吗？” 　　郑梓妍身边站着的高挑女生，自然就是浑水摸鱼进来，结果被困在学校里出不去的魏莱了。 　　魏莱脸上带着笑，看起来很亲和的样子。 　　她说：“你好，我和郑梓妍是初中同学，咱们学校十一班的学生。” 　　就刚才，高莹问到魏莱之后，郑梓妍还在思考要怎么与她们班的这位班助解释魏莱的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能不引起别人注意地离开学校，自然是最好的了。 　　如果不是因为见到高莹正在画自己，郑梓妍早就越过她，带着魏莱到二楼阅览室找地方坐着歇歇了。 　　啥？ 　　而听到魏莱的话，郑梓妍懵懵，刚侧过眼神到魏莱身上，魏莱却镇定自若地悄悄捏了她的手指两下。 　　“十一班？” 　　高莹惊讶，问：“你也是海州三中的？咱们初中这届竟然还有考优班的学生？” 　　魏莱耸耸肩，指指郑梓妍，说：“她的话，如果不是因为回国的晚，四小科考试准备的时间短，按文化课成绩也够这里的优班了。” 　　“这倒是。” 　　高莹能理解。 　　报到那日，郑梓妍的成绩挂在公示板上，就已经让很多学生和家长摸不清头脑了。 　　郑梓妍那成绩（指中考数学、语文、英语、物理、化学五科的总成绩），统招到宁州三中都是可以的，怎么反而到宁州一中这里读书了？ 　　而且，还是在普班里。 　　郑梓妍的心跳速度有点加快了。 　　魏莱牵着郑梓妍的手，能够感觉到这孩子心里不安的脉动。 　　她直直身。 　　脸上的神色渐收，变得面无表情，似是在思索什么，半晌后，笑着说： 　　“但是高莹班助。” 　　“不管是不是为咱们学校的百年校庆。” 　　魏莱笑着，眼睛眯眯起来道：“未经本人同意，擅自使用咱们郑梓妍的形象，总归是不对的吧？” 　　…… 　　正如魏莱所说。 　　郑梓妍也觉得，高莹未经她同意，将与她至少九成像的形象画进画里是不好的。 　　但郑梓妍到底是顾及同学情面，不忍心当面指出来。 　　反倒是魏莱。 　　揪住公民肖像权这点不放，把高莹怼得眼睛都泛了红。 　　魏莱的声音越来越高，高莹的气势越来越小。如果不是中途二楼有人从阅览室出来，提醒她们这里是图书馆，禁止喧哗，有事情请到外面去聊，高莹这孩子…… 　　哎。 　　“我们走！” 　　魏莱一甩头，主动伸手拉住郑梓妍就往图书馆外面走。 　　“不是，魏——你等等。” 　　郑梓妍哪里扭得过她。 　　没几步，就被魏莱拽到图书馆外面来。 　　热气席面。学校里寂静非常，就好像刚刚魏莱对高莹的争吵从没有发生过一样。 　　“魏莱。” 　　走得离图书馆远了，郑梓妍回头看看，见高莹没有追出图书馆来，才再回头看着魏莱说：“你刚才是在做什么啊？把话说得那么重？” 　　魏莱耸耸肩：“我如果不这样转移话题，现在说不准已经被她举报扭送到你们学校老师那里了。” 　　“……” 　　郑梓妍扯扯嘴角，说：“所以明明是你有错在先——” 　　“我这么做可能是有点伤到她了。” 　　魏莱撑着伞，嘴角的笑容渐渐不见了：“但你们班这位班级助理，我觉得问题很大。” 　　“问题很大？” 　　郑梓妍疑惑。 　　“嗯。” 　　魏莱点头：“就刚才解释自己画什么的时候，满嘴跑火车，谎话连篇，就没有一个字能信。” 　　“……” 　　郑梓妍想，你们两人那还真是棋逢对手了。 　　魏莱自己这句话，直接转送给谎称本校学生的她，一丁点问题都没有。 　　“梓妍，你要知道。” 　　魏莱说：“肖像权，未经本人同意，原则上是不能发表、展览、即使是单纯以不盈利为目的也不行。” 　　“可是。” 　　郑梓妍说：“按照班助说的，她也是为了学校。而且也说自己是提前准备，不一定会用到校庆上。” 　　“行。” 　　魏莱道：“咱们姑且按照她是为学校做准备来考虑。她是你的班级助理吧？有你的企鹅账号吧？和你是好友吧？” 　　“既然如此，她就连抽出几秒钟打字给你征求征求意见的时间都没有么？” 　　“可是……” 　　郑梓妍低着头：“这事情我也觉得不对。但是，我觉得，我们班的班助，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人……” 　　“好啦好啦。” 　　魏莱见郑梓妍的情绪有些低落，赶忙打圆场：“咱们不聊你们班助的事情啦。” 　　她转移话题说：“梓妍，刚才那男生，你还有印象吗？” 　　“男生？” 　　“对。” 　　魏莱说：“就是刚才在二楼阅览室，穿军训服，说图书馆这里禁止喧哗的那男生。” 　　“他？” 　　老实说，当时郑梓妍一门心思想把魏莱拉开，别再怼高莹了，根本没有精力关注其他。 　　郑梓妍摇摇头：“我没注意。” 　　“那可是很帅很帅的人呢！” 　　魏莱叹道：“虽然隔着有点远，没太看清脸。但那身军训服可是被撑起来的，身材看着就应该很有型的样子。还有那声音，淡淡的，没有情绪，很清澈，底蕴很足，像是那种……嗯，就是那种木头长时间日晒之后，变得松软的清香的感觉。” 　　郑梓妍哑然：“你这是什么比喻啊……” 第461章 四百五十六章 护花使者 　　“说起来，梓妍你要不要试着在高中里谈谈恋爱？” 　　“……” 　　郑梓妍静静地听魏莱讲，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该说，女生间的闲聊，到最后永远是少不了男生的。 　　尽管郑梓妍只是单方面听魏莱谈。 　　但郑梓妍想想有关男生的事情，神色总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够自然。 　　谈恋爱这种事情…… 　　魏莱：“谈谈试试看嘛。” 　　“可是谈恋爱什么的……” 　　郑梓妍念着，想着，抿起嘴唇。 　　魏莱还在憧憬谈恋爱的好。 　　郑梓妍的思绪却早已经飘向远方。 　　老实说，如果能有理解她，支持她，真心对她好的人陪在身边，这种体验并不坏。 　　某种意义上讲，郑梓妍对此还是满怀期待的。 　　很小时候，听童话，郑梓妍就对王子与公主的故事深深憧憬着。 　　当然，那些全都是从王子的角度来说。 　　可现在。 　　自己，真的能放下成见，与男生去谈恋爱吗？ 　　郑梓妍不确定。是以心中满是期待的同时，焦虑不安与忐忑也没有减少一分一毫。 　　她的生理性别是女，所以果然是要与男生谈恋爱才是正确的吧？ 　　但如果自己还是喜欢女生的话…… 　　郑梓妍抬眸看看魏莱。 　　这人，讨论起男生来，表情不谈，单单眼眸都是亮着的。 　　“魏莱。” 　　趁着魏莱换气的间隙，郑梓妍摆下头，甩甩里面奇奇怪怪的想法， 　　终于插上话了：“感觉……你好像对男生很感兴趣的样子？” 　　“当然。” 　　魏莱说：“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 　　郑梓妍默然。 　　这句话出自歌德的《少年维特的烦恼》，算是经典，她好些年前在安特卫普那里就曾经读到过。 　　“少年，少女……” 　　郑梓妍小声嘟哝，细弱如蚊：“假如我一直是男生，是不是就没有这么多烦恼了。” 　　魏莱听得见，笑了下：“但梓妍你是女生，而且还是美女哟？” 　　“美女什么的……” 　　郑梓妍垂了眼眸。 　　魏莱没说话，万分确定地点点头。 　　“而且还是只要愿意谈恋爱，想和你交往的男生都能排成长队的那种哦！” 　　魏莱道。 　　“所以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再去想啦。” 　　她开导郑梓妍说：“现在和今后，梓妍你都是女生，多多少少还是应该对男生感兴趣些啦。” 　　“可是。” 　　郑梓妍的眸光里尽是迷茫。 　　她说：“说真的，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喜欢上男，男生……” 　　话到最后，郑梓妍的声音越来越小。 　　魏莱问：“那梓妍，你现在会喜欢女生吗？” 　　郑梓妍的迷茫没消：“我不知道……” 　　“噫！” 　　魏莱突然跳开，离她至少三步远，表情夸张地吐槽：“原来咱们的梓妍公主竟然是同性恋，好恐怖好恐怖，我要离你远点。” 　　“……” 　　郑梓妍拉拉嘴角：“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魏莱，同性什么的，这事你竟然好意思说我？” 　　“嘿嘿。” 　　魏莱嘿嘿笑，侧头看她：“梓妍你心邪。我这人板直板直的，怎么可能会是同性恋嘛。” 　　郑梓妍抬眸看，与魏莱的眼神对视了。 　　讲道理，郑梓妍作为女生，毕竟是半路出家。对于女生间，或者说好闺蜜间的相处方式，她不甚了解。 　　但即使如此。 　　想想魏莱知道她秘密之后，与她相处的种种。郑梓妍总觉得魏莱对她的感情，可能……是稍微有些超过挚友的范畴了。 　　这种感觉很怪。深入去想，郑梓妍只觉得自己的思绪会乱成团，麻麻的。 　　“举例。” 　　魏莱见郑梓妍的情绪没有继续劣化，又凑她跟前来：“我这人奉行的一直都是正常恋爱。否则嘛——” 　　“刚开始知道咱们的梓妍公主其实是王子的时候，我怎么可能接受得那么快嘛。” 　　魏莱在她旁边低声耳语。 　　“诶？” 　　郑梓妍怔怔。 　　“虽说梓妍你即使是那时候，容貌也好，声音也好，性格也好，任谁来看，不论怎么看，都一定会被当成女生的。” 　　魏莱笑笑：“但是那天吧……我和你说，既然男女有别，我可是奔着如果狠不下心与你断绝关系，就干脆确定关系和咱们的梓妍王子谈谈恋爱算了。” 　　“诶？！” 　　“假如梓妍你一直是男生的话，说不准咱们现在已经是恋人了哟？” 　　“哈？！” 　　早说过郑梓妍的面皮薄得像纸，有些窘迫就会绯红了脸颊。 　　再者，郑梓妍的肌肤透白，也藏不住什么。 　　魏莱靠得近，声音离得也近。温热的吐息抚过，郑梓妍腾地就红透耳尖了。 　　“所以才说我不是同性恋呀。” 　　魏莱说：“哎，你看，最可怜的人明明是我好吧？难得的恋爱还没有开始就直接结束了。” 　　郑梓妍艰难着张张口：“可，可是，魏莱你对男生感兴趣什么的，初三那年，你和我聊天，从来没有提到过啊。” 　　“初三嘛，要中考，学业毕竟是很重很重的。” 　　“而且那时候梓妍你柔柔软软，纯洁得像是白纸，后来的情况也特殊，我哪里敢找这方面的话题和你聊。” 　　魏莱微微移开一步，与她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拿过来了郑梓妍手里的伞，替她遮阳。 　　“再者，咱们初中哪里有什么值得倾心的男生，做事情一个个都幼稚得很，完完全全是小孩子嘛。” 　　魏莱侧眸看着她，像是想起什么，忽然笑，笑得郑梓妍有点渗：“我说，梓妍，你爸爸，郑权叔叔年轻时候一定是超级帅气的吧？” 　　郑梓妍：“你问这个做什么？” 　　魏莱摆摆手，继续嘿嘿笑：“不做什么不做什么。嘿嘿，嘿嘿嘿，没关系没关系，即使是现在的郑叔叔也很有味道呀。” 　　郑梓妍被魏莱笑得心里忐忑：“魏莱你究竟是要做什么呀？” 　　“叮咚，叮咚——” 　　恰时。 　　忽然钟响，钟声悠扬。 　　“当然是……不做什么！”魏莱说：“好啦好啦，走啦，午休结束了，咱们再不走就要等到太阳落山了。” 　　时间如细沙，在指缝间流走。去图书馆待待，郑梓妍和魏莱她们再出门聊两句天的功夫，半小时的午休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郑梓妍瞥一眼魏莱明目张胆转移话题的模样，有点无语。 　　她不说话，起步往校门那里走。 　　早点回家，早点歇着。郑梓妍是一刻都不愿再在烈日炎炎的宁州夏日里待着了。 　　今日晴，没给高一学生们偷懒不参加军训的机会。 　　郑梓妍不用参加军训，却也没有办法偷懒。 　　天空那里高悬着烈日骄阳。郑梓妍不擅长应付阳光，又不得不出门，就只好将防晒措施码到顶了。 　　遮阳伞，遮阳帽，还有些林林总总的防晒装备穿戴整齐。晒不到阳光不假，郑梓妍却也被它们遮得严严实实，感觉闷热闷热像是要升天了。 　　更何况，就刚刚她还被魏莱调侃得面红耳赤，现在头发里面贴着头皮细细密密一层全都是汗。 　　自己这身体，还真是麻烦啊。 　　郑梓妍默默叹。 　　说真的，不差腹泻，她真的很想等下出门买根冰淇淋来吃，去去暑气。 　　或者一瓶冰可乐或者冰雪碧，透心凉。 　　魏莱胳膊伸过来，又牵住她的手：“梓妍，能和你成为朋友，真好。” 　　郑梓妍看她：“又有什么事情了？” 　　魏莱笑：“没有什么事情，只是单纯觉得你好，像是宝藏。” 　　郑梓妍被逗笑了。 　　魏莱低低眸，笑着说：“说起来，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和你说过呢。” 　　郑梓妍：“你看，露出狐狸尾巴了哦？” 　　“什么狐狸尾巴。” 　　魏莱说：“梓妍，你猜猜，你初中在咱们学校读书那几个月，究竟收到过多少次告白？” 　　“告白？” 　　郑梓妍楞一下：“不是只有……林华吗？” 　　那时候，郑梓妍还是男生。结果林华这孩子的一通告白，直接吓得她昏过去了。 　　倒是经魏莱这么一提，郑梓妍忽然想起林华来。 　　搬行李闪了腰，林华这事他们全班都知道。 　　诺，就军训第一日那天的早读，林华来教室还是拄拐，被室友搀扶着进的，也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感觉，应该是没有办法参加军训的样子。 　　“林华啊。” 　　魏莱摇摇头：“那是他趁着咱们上午大课间，我不在，才偶然得手了。” 　　“等等。” 　　郑梓妍闻言抬眸，看看她：“你说偶然得手……我不在？” 　　“啊，所以才说咱们梓妍公主对自己的魅力一点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呢。” 　　说着，魏莱静下来。静了会，轻声说：“不是你自己基本不怎么离开教室，我在暗地里也帮你拦着，那些外班找你告白的人早就排起队，情书我这里都收缴多厚一沓了。” 　　“啥？” 　　郑梓妍夸张地睁大眼睛。 　　“我还能骗你不成？” 　　魏莱信誓旦旦。 　　郑梓妍：“都是男生？” 　　魏莱笑：“当然都是男生啊。” 　　郑梓妍没声了。 　　魏莱顿顿，蓦然感叹一句：“真好呢。那段时间我最常听见的话就是‘你是郑梓妍的同桌吧，可以麻烦你帮我把什么什么送给她吗’了。” 　　“就从来没有人送我，也没有人跟我告白。” 　　魏莱话里酸酸，像是刚打开的新鲜醋罐。 　　旁边郑梓妍的脸颊又有点微微泛红了。 第462章 四百五十七章 重要事情说三遍 　　夏日午后，燥热难耐。 　　郑梓妍也不清楚自己的脸蛋发烫，究竟是因为热意，还是被羞的了。 　　魏莱没有骗她的必要。 　　原来，真的有那么多的男生，对曾经还是男生的她心动过呀。 　　呸。 　　郑梓妍的脸颊又红润几分。 　　她脑袋里这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糟糕想法。 　　应该说，她短短一年不到的初中生涯，那些海州市第三中学的男生们，全都是下意识将当时的她当作女生了。 　　郑梓妍怎么想，都不觉得真的会有男生对所谓“伪娘”抱有恋爱一般的情绪。 　　毕竟…… 　　唉。 　　她呀，究竟是该自怨自艾自己当时没有男子气概，还是该感到庆幸呢？ 　　“我觉得，梓妍。” 　　魏莱说：“高中里没有我在你旁边，一定会有超级多的男生找你告白的。” 　　说到这里，她笑：“到时候就是咱们梓妍公主的选择题时间了，记得打招呼给我，我帮你参谋参谋。” 　　“……怎么会。” 　　郑梓妍觉得自己脸蛋烫烫黏黏，于是伸手摸摸，指尖所到之处全都是涔涔细汗。 　　她说：“开学也有两天了，到现在还没有呢。” 　　说到最后，郑梓妍垂下眼眸。 　　没有正好。 　　如果真的有高中同学向她告白了，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啊啦啊啦。” 　　魏莱打趣：“醋意很浓哟？咱们家的梓妍果然还是在期待和男孩子谈恋爱的吧？” 　　“什么啊。” 　　郑梓妍抬眸瞪她。 　　“嘛。” 　　魏莱丝毫没被郑梓妍的凌厉小眼神吓到，洒脱摆摆头：“毕竟这两天军训，梓妍你不参加。再怎么出色的美女，如果没有被别人见到的话，再香的酒也怕巷子深嘛。” 　　“……你一整天就知道调侃我。” 　　郑梓妍不再理会魏莱，脚步加快往学校大门走了。 　　“哎，梓妍，你走那么快作什么？” 　　魏莱唤。 　　郑梓妍：“一点半就要又锁门了，快点。” 　　不过。 　　郑梓妍想，被魏莱缠着的的感觉，倒也不坏。 　　能有陪在身边，说说话，谈谈心的挚友就是好呢。 　　嗯…… 　　郑梓妍忽然怔一下。 　　所以挚友与恋人，喜欢与爱的区别究竟是什么呢？ 　　“叮铃铃。” 　　也是忽然出现的声响。 　　这当然不是上课铃声，否则魏莱可能就要哭晕在人家郑梓妍宁州市第一中学的校门口了。 　　被锁在别人学校里，不可怕。 　　可怕的事情在于，魏莱下午的宁州市第三中学还要军训。点名不在，开学就逃学这罪名可不浅。 　　闹到最后，说不准就要被处分了。 　　“叮铃铃。” 　　郑梓妍正苦恼着，旁边有清风拂过。 　　清风是自行车带起的，在燥热夏日稍微给了郑梓妍一点点凉意。 　　冰凉清爽。 　　就连提醒她注意路况，不要被车碰到的自行车铃声都清清脆脆，听在郑梓妍的耳朵里觉得很干净。 　　她回神，抬头去看。 　　自行车骑的快，短短几秒钟时间已经与她有些距离了。郑梓妍的目光隐在遮阳帽下，只见到自行车上那人穿着白衬衫，整洁如新。军训服系在腰间，衬托得上身修长。 　　“诶？” 　　魏莱推了推郑梓妍，说：“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 　　“就是他呀。”魏莱指指前面：“好像就是咱们在图书馆里遇见，那个提醒我和你们班助不要喧哗的帅哥！” 　　“……” 　　郑梓妍默然，想她这位挚友，果然还是同其他高中女生一样，是能够被优秀男生吸引住目光的呢。 　　不知道为什么，念到这点，郑梓妍的心里竟然隐隐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她现在啊，是女生。女生和女生之间怎么可能谈恋爱呢。 　　郑梓妍摇摇头，侧过眼神看看魏莱，轻声问：“心动了？” 　　“啥？” 　　魏莱惊一下，连连摇头：“才不要，跨校谈恋爱，时间不同步，绝对会被折磨死的，我可不想提前体验异地恋。” 　　“异地恋？” 　　郑梓妍没懂。 　　“就是明明相爱相恋的两人，却要分隔在很遥远的两边，终日难以相见的那种恋爱。” 　　魏莱耐心解释。 　　郑梓妍自小就跟在母亲身边生活在欧洲的安特卫普，对这边的词语，流行语，网络用语不熟，魏莱早就习惯了。 　　“分隔很远，终日难以相见……” 　　郑梓妍喃喃。 　　过去十年，她的父母不就是这样的吗？ 　　魏莱继续说：“哎，梓妍，咱们没在一个学校，每天只有中午和晚上才能聚聚，我就已经很难受了。” 　　“诶？” 　　“你想想啊，和好朋友相聚的时间变少都会觉得难受，更不用说恋人了。” 　　魏莱说着，转移话题：“倒是梓妍，我觉得你可以试试看的。” 　　郑梓妍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骑自行车男生只是插曲。走着，聊着，校门已经近在她们眼前。 　　出门，左转公交站，把魏莱送上公交车，她就可以回家吹吹空调，好好歇歇了。 　　想睡觉。 　　不过午睡前，郑梓妍更想沐浴冲冲凉。自己这脸蛋烫烫黏黏的，感觉都要难受死了。 　　“走啦？” 　　年轻教师不在，保安热情地与郑梓妍挥手。 　　“嗯，走了。” 　　郑梓妍笑笑，回礼，带着魏莱赶紧出校门，以免夜长梦多。 　　出校门的方法自然还是前人刷卡，后人紧跟的贴贴大法咯。 　　班级助理那些留校老生大多如此做派，新生们图省事，学习得有模有样，保安最多也就是多留意在魏莱身上两三眼，而后就什么都没有说了。 　　啊。 　　没被拦下就好。 　　面上大大咧咧的魏莱在心里小小地松了口气。 　　郑梓妍：“你就先回学校吧。” 　　顿了顿，她又加一句：“甜点的事情……等你下午放学之后咱们再联系？” 　　“嗯嗯。” 　　魏莱点点头，说：“地铁站在那边，咱们在这里就分开吧。” 　　地铁站在西，公交车站在东，刚刚好两方向。 　　郑梓妍摇头：“不用，不差几分钟路，送送你。” 　　“……” 　　魏莱先楞，后笑，牵住郑梓妍的手，碰碰她的胳膊，小声说：“梓妍你果然还是关心我的，嘿嘿，真好。” 　　“走吧。”郑梓妍无奈说。 　　相处到现在，郑梓妍对魏莱这样粘人的性格也有点习惯了。 　　街区安静。 　　这时候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期，街上偶有几辆车，路过学校路段也是减速慢行，也就显得静悄悄的。 　　郑梓妍和魏莱走着走着，走到公交站旁那里恰好停着辆自行车。 　　就是之前从她们身边路过的那辆。 　　自行车的造型复古，黑色钢琴烤漆在阳光下发亮。浅棕包裹的座椅和把手很上档次，搭眼看过去就能知道是真皮的。 　　感觉，这辆自行车的主人，应该是位干干净净的人呢。 　　就像郑梓妍之前见过的白衬衫背影。这辆自行车不论哪里都是一尘不染，洁净如新的。 　　郑梓妍与魏莱在站牌这边站定。 　　站牌那边，白衬衫从应该是他母亲的人手里接过东西。 　　“妈，您回去路上小心。” 　　白衬衫说。 　　他母亲摸摸他的胳膊，说：“你也是，军训期间就安安心心军训，不用用功，把自己弄得太累了。” 　　“……” 　　之前的距离远，郑梓妍什么都没有看清。 　　现在离得近，郑梓妍抬眸过去，终于能看仔细端倪了。 　　虽然以郑梓妍的角度，仅仅能见到那白衬衫的侧颜。 　　但仅仅是侧颜也够了。 　　眉浓，不散。眉下的眸漆黑，眼窝深而不凹，沉得双眼黑且亮。 　　皮肤白皙，五官轮廓明晰，有些西方血统的感觉，是张很难让人忘记的脸。 　　是郑梓妍见过的脸。 　　就前晚，宿舍里夜谈，郑梓妍还在室友秦霏的手机里见过。 　　记得……是叫白桦来着？ 　　郑梓妍陷入思索。 　　相比照片，真人带来的冲击感明显更强。这白桦的身材虽然算不上高大，但有肉不壮，背脊也是笔直自带气场，该说真的是生得一副好皮囊了。 　　“……啊。” 　　魏莱先回神。 　　她侧头，看见郑梓妍微微张着嘴，眼睛是望着那边男生，眸里眼神都不知道已经飘到哪里去了。 　　“嘿。” 　　魏莱又碰碰郑梓妍的胳膊。 　　“嗯？” 　　魏莱的声音轻轻，似是不想引起那边男生的注意，带着笑：“怎么，咱们的梓妍公主果然还是对男生感兴趣的吧？这才几秒钟，那眼神都看直了。” 　　“嘿嘿，嘿嘿嘿。” 　　说着，魏莱意味不明地嘿嘿笑起来。 　　郑梓妍脸黑：“什么跟什么，我只是在想他叫什么来着。” 　　郑梓妍心如明镜，知道她这位挚友魏莱究竟在想什么脏脏事情。 　　她，郑梓妍。不论生理上的真实性别，她毕竟是被当作男生养育长大，自儿时到现在，度过足足十五年的时光。 　　也不管究竟有多少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直接将她当作了女生。 　　很小很小时候，郑梓妍跟着父母生活在爷爷身边。那时候精致得如同瓷娃娃一样的郑梓妍，就已经有被别人当作女孩的经历了。 　　诺，就像之前钟祥说的。嗯……就是那位在今年暑假，在京城那里开车向郑梓妍搭讪，结果被郑老爷子吓到半死的钟祥。 　　他们大院里的小孩子们，可是有孩子被郑梓妍吓到，高喊着女吸血鬼，然后哭哭啼啼跑开来着。 　　总而言之。 　　直到一年前，郑梓妍都是有着明明确确的“正确恋爱观”的。 　　而这样的她，现在却开始对男生感兴趣了。 　　所以这魏莱，根本就是在以此取乐吧？ 　　变态。 　　变态变态变态。 　　郑梓妍心里碎碎念。 　　那边，白衬衫送母亲上公交车，将袋子挂到车把上，正准备骑自行车回校。 　　魏莱：“诶？梓妍，想名字？你不会是早就物色到这位帅哥了吧？！叫什么呀？” 　　郑梓妍瞪她：“你呀。” 　　“嘿嘿。” 　　魏莱装傻嘿嘿笑：“到底叫什么呀？梓妍你要是实在想不起来，我现在去替你问问？” 　　“行了行了，别给我找麻烦了。” 　　郑梓妍说：“我之前和你说过的。他就是白桦，我室友和我讲的那人。” 　　“哦，白桦啊。” 　　魏莱点头。 　　然后，她顿了一瞬。 　　“什么？什么什么？你说他就是白桦？！” 第463章 四百五十八章 为什么一定要是谈恋爱啊 　　“哗啦——” 　　吵醒郑梓妍的，是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拉开窗帘的声音。 　　当然，还有随着窗帘被拉开而倾泻进房间的光。 　　“唔……” 　　郑梓妍揉揉额头，那里面有点痛。 　　熬夜后遗症，在所难免的感觉。 　　“妈妈，您要谋杀您的亲生女儿吗？” 　　郑梓妍抬手遮遮眼睛，嘟哝。 　　“那还真是可怕的事呢。” 　　卡塔琳娜很清楚自己女儿见不得阳光的体质。 　　但郑梓妍的卧室昏暗。即使外面阴天，照射进来的亮，也足以被郑梓妍感受成光了。 　　炫目。 　　但伤不到眼睛。 　　“所以亲爱的郑梓妍小姐，现在已经是中午了。” 　　卡塔琳娜一边收拾着卧室里乱糟糟的桌面，一边心平气和地调侃。 　　“妈妈。” 　　郑梓妍坐起身。 　　卡塔琳娜问：“昨晚几点睡的？竟然这个时候才睡醒起来，而且睡没睡样的。” 　　“啊。” 　　郑梓妍打着哈欠，抻抻腰，面朝床头。 　　这孩子睡觉不老实，睡着睡着就一百八十度掉了个。手机就在脚边，险些被她起床蹬腿直接踢下床去。 　　“昨天……” 　　郑梓妍还有点迟钝，回忆着说：“……嗯，先后和朋友们聊了聊天，就聊到很晚了。” 　　“先后？” 　　“嗯。” 　　郑梓妍点头，掰掰手指：“魏莱呀，里想奈呀，露娜呀，还有琳德。” 　　卡塔琳娜笑：“你这几位好友都齐了呢。” 　　“所以都聊的什么呢？” 　　卡塔琳娜整理好散到整张桌的服装设计图，回到她跟前：“聊到那么晚？” 　　“嗯……” 　　郑梓妍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支支吾吾一时没说出来。 　　“是有关恋爱的话题？” 　　“呃。” 　　郑梓妍没答是，也没有答不是。但脸颊微微泛起红，已经不需要卡塔琳娜再猜了。 　　“都怪她们。” 　　“下次再遇到事情就不该和她们讲！” 　　郑梓妍捋捋自己睡乱的头发，小声啐：“其他人不提。魏莱和露娜都坏心，明明知道我曾经是男生，还故意把话题往恋爱的方面引。就那么想看曾经是男生的人和男生谈恋爱啊？变态变态变态！” 　　郑梓妍的声音本就小小。 　　“喜欢男生什么的。” 　　她再躺倒用被子捂住头，声音蒙在被子里，就更显轻微细腻了。 　　“现在的我，怎么可能吗……” 　　卡塔琳娜笑：“也就是说以后可能了？” 　　“妈妈！” 　　郑梓妍忽然掀开被子，在床上仰着头看向母亲：“怎么连您也这样，就，就，就好像生怕我谈不到恋爱，娶……嫁不到人似的。” 　　说到最后，没几秒钟的功夫，郑梓妍的气势全消，又缩回被窝里了。 　　“为什么女孩子在一齐聊天，总会聊到男生啊。” 　　郑梓妍蔫了。 　　“好啦好啦，我家小美女这么漂亮，一定能谈到恋爱，能嫁出去的。” 　　卡塔琳娜轻笑着拽拽被子。 　　“别窝在被子里了。起床吃口午餐，等雨停又不出太阳的话，咱们去逛逛商场。” 　　说起来。 　　郑梓妍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全与昨日发生的事情有关。 　　“什么什么什么？你说他就是白桦？！” 　　昨日午后。 　　郑梓妍想，或许白桦这名字，对她那位好友魏莱来说，可能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总而言之。 　　魏莱石破天惊般一声惊呼。 　　没受克制，周围又静，说不准门卫那边的保安都听得见了。 　　还没有走远的白桦本人，自然而然就被魏莱的声音吸引到了注意。 　　“魏莱，你，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啊。” 　　诧异，惊恐，难以置信，多种情绪全都汇在魏莱的眸里。 　　话说……惊恐是什么鬼。 　　或者说，上述不论哪种情绪，对初次见面的男生都应该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吧？ 　　看魏莱的表现，分明是第一次见到白桦的样子。 　　顺便，魏莱惊呼的同时，手指已经不受控制地指向那边的白桦了。 　　“魏莱。” 　　郑梓妍眼神斜着，声音在微微打起颤。 　　好，好难为情啊。 　　羞大了啊！ 　　在郑梓妍余光里，骑上自行车的白桦，已经将视线转到她们这边了。 　　“魏莱，走啦走啦，你刚才那么大声做什么啊。” 　　郑梓妍只想离开这里的是非之地。 　　“我就在这里等车啊，还能去哪里。” 　　情绪不对的魏莱仍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失态。 　　“……” 　　直到她再回头看看白桦，见白桦也在看她们，瞬间脸上的表情就尴尬起来。 　　魏莱会变得这样，是有原因的。 　　白桦。 　　在她记忆里那孩子，瘦瘦小小，声音也细。纤细，敏感，天真，对陌生人天然抱有戒心，却又忍不住善良。 　　而面前的这位白桦。 　　反差，着实是有点太大了。 　　气场清冷，在炎炎夏日里看着就有鲜明的存在感。 　　“唉。” 　　郑梓妍见魏莱有像是愣住，没有办法，只好拽拽魏莱，自己转身侧侧头，视线投到白桦那里，微微鞠躬道歉，唇角弯弯向他笑笑。 　　郑梓妍不看过去还好。 　　看过去，才发现白桦的眼神完全是落在她身上的。 　　两人的目光就这样相触了。 　　郑梓妍对白桦，没有什么过多的想法。 　　白桦的相貌的确英俊，气质也算出色，但也就仅此而已。不提曾经的梓妍，郑梓妍印象里的男生，她仔细找找，比他出色就有好几位。 　　例如她的表哥大藏衣远。 　　反倒是白桦。 　　郑梓妍展露笑容，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表情是顿住了的。 　　相比旁边穿着军训服，感觉起来普普通通的魏莱，郑梓妍的存在感实在是太鲜明了。 　　白发，红瞳。 　　纤细，柔软，肌肤白白润润，搭着他们学校的校服，白桦的注意力不由得停住。 　　“呃……” 　　停得久了，郑梓妍也被他看得尴尬起来。 　　“嘿！那男生！” 　　幸好学校保安在校门那里远远看到他们几人，挥手招呼一声：“赶紧回来！要上课了！” 　　白桦这才回过神，表情恢复淡定从容。他脚底蹬上踏板，准备回学校，却还是忍不住侧眸又看郑梓妍几眼。 　　穿着他们学校的校服……应该是他们学校的学生了。 　　白桦想。 　　看起来是不用参加军训的样子……或许是高二的学姐？ 　　是和他同届的高一学生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那女生的身体，怎么想都不像是能承受得住阳光。 　　呵。 　　白桦收回视线，笑自己一声。 　　自己想这么多做什么？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美女在旁，的确是很养眼的事情。 　　但如果这美女对他议论非非，那再美的花也只能是带刺的毒玫瑰了。 　　只是…… 　　白桦想起郑梓妍的目光。 　　那眼神，窘迫里含着纯粹，不像是有什么杂念的样子。 　　“是我有哪里不对劲了吗？” 　　白桦嘀嘀咕咕念着，视线落到自己身上看看，然后摇摇头，骑车进校园了。 　　魏莱站定，目光缓缓下落，自上而下地扫视，直到白桦的身影消失在校门口。 　　“好啦好啦。” 　　郑梓妍的鼻尖渗了汗，脸上的局促红润没有下，再拽拽魏莱：“人都走了，你还看。” 　　“还有你刚刚那么大声做什么呀？都丢人死了。” 　　“嗯……” 　　魏莱回眸，若有所思两秒钟，然后突然嘿嘿笑。 　　“这不是给咱们梓妍公主制造机会嘛！” 　　“啊？” 　　“你看你看。”魏莱的做派恢复到往常：“我就说咱们梓妍公主是美女吧？刚刚那男生可是怔怔楞楞看着你好一会儿呢，眼睛都没眨一下。” 　　郑梓妍直言：“我觉得他可能单纯只是觉得我容貌特殊。” 　　“梓妍你又不自信了。” 　　魏莱道：“我和你打赌，过几天，最晚不超过军训结束，正式上课的一周内，那男生绝对会再来找你的。” 　　“所以梓妍，要不要试着追追看？能不能习惯谈恋爱什么的，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呢？”魏莱嘿嘿笑着说，还用胳膊肘碰了碰她的胳膊。 　　“高中不像初中，总该在这种青春满满的时光里做些有意义的事情呀！” 　　“你——” 　　郑梓妍还想再说什么。 　　那开往宁州市第三中学开的公交车正好到了。 　　“我先走啦。” 　　魏莱挥挥手，上车：“拜拜！” 　　郑梓妍：“……” 　　唉。 　　郑梓妍看着公交车关门远去，默默出口气。 　　如此粗劣的转移话题手段，真当她郑梓妍感觉不出来呢？ 　　感觉，或许白桦这个名字，真的对魏莱很重要吧。 　　算了，回家了。 　　即使是再好的朋友，也总会有一两件事情是不愿意和别人讲。 　　例如自己在东京里，离家出走那次。遇到黑帮，遇到那好心的男生，这些事情郑梓妍就从没有与魏莱讲过。 　　郑梓妍垂垂眸，抬抬伞，将身影完全遮挡在阴凉里转身，往地铁站的方向走了。 　　不过…… 　　“高中不像初中，总该在这种青春满满的时光里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郑梓妍边走，边念魏莱临走前说的话。 　　“从回国到现在，除了因为意外变成女生这件事情之外，一年多过去了，自己好像真的是什么有意义的事情都没有做啊。” 　　没人在旁，郑梓妍嘀嘀咕咕说着更熟悉的德语。 　　“就连服装设计也没有精进……高中时代，的确应该做些有意义的事情才行，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了。” 　　郑梓妍感慨：“可是有意义的事情什么的，为什么一定要与谈恋爱画等号啊！” 　　就这时。 　　“嘿，郑梓妍！” 第464章 四百五十九章 只是一杯奶茶 　　这日的下午。 　　郑梓妍在自己卧室里，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已经凝视面前的物件有段时间了。 　　一杯，奶茶。放置得久，珍珠全沉在杯底，凉了。 　　“来，把中午落下的药吃了。” 　　母亲卡塔琳娜端杯温水，拿着止痛药和止泻药走上二楼来，轻轻将它们放到桌上。 　　就放在了奶茶的旁边。 　　“嗯……” 　　郑梓妍回神，无厘头的问了句：“妈妈，奶茶可以用来吃药吗？” 　　“不可以。” 　　卡塔琳娜伸手碰碰，把奶茶推到旁边，说：“都凉掉了。你要是想喝的话，等下我拿去用奶锅给你简单热一下。” 　　“嗯……还是算了。” 　　郑梓妍双手环扣，指尖碰碰指尖，不知道究竟该将视线落到哪里才好。 　　“妈妈。” 　　郑梓妍：“您说……这杯奶茶，应该……只是普普通通简简单单，没有任何其他含义的道歉吧？” 　　“谁知道呢。” 　　卡塔琳娜耸耸肩：“先吃药吧，等下温水要凉了。” 　　“嗯。” 　　郑梓妍听话地用了药。 　　卡塔琳娜静静看着她，侧身坐到床边。 　　她问：“宝贝是怎么认为的呢？” 　　“咕噜。” 　　杯里最后一口水咽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温水的缘故，郑梓妍明明刚刚喝过一杯水，却仍然有种嗓子干到发痒的感觉。 　　郑梓妍也侧侧身，母女对视：“我觉得……应该就是用来道歉的！对，就是这样！” 　　卡塔琳娜没说话。 　　她的嘴角牵起，微微笑了丝。 　　今天发生的事。 　　“嘿，郑梓妍！” 　　还要从郑梓妍与魏莱分别，离开公交站牌，往地铁站走时听到的那声叫唤开始。 　　相比较之下，甚至之前因为好友魏莱冒冒失失而在白桦面前出丑的事情，都可以算作是开胃小菜了。 　　应该是距离下午军训开始，还有五分钟不到的时候吧。 　　用德语碎碎念着规划的郑梓妍，被这突然出现的中文叫唤吓到差些心脏骤停。 　　太奇怪了！ 　　她在宁州的交际圈，只有那么窄窄又小小的一点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么多的熟人了？ 　　随随便便走在街上都能遇到可以喊出她名字的人。 　　“是谁？” 　　郑梓妍转身，回眸去看。 　　阳光明媚，午间色调里的事物，不论哪里的都是亮亮堂堂。 　　是啊，亮亮堂堂。 　　亮亮堂堂的甚至都有点耀眼了。 　　那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闪闪发亮的标志性黄毛，郑梓妍搭一眼，不用看脸就已经知道是谁了。 　　嗯……当然不是苏茜。 　　后染的头发与天生发色相比，到底是有着天壤之别的。苏茜那头秀发奶金，看着很顺。 　　简单来讲，就是不自然。 　　更何况这头金黄短发，后脑勺那里还是完全炸了毛的。 　　简直可以称呼为超级赛亚人现世。 　　“杨……杨云？” 　　郑梓妍叫出了他的名字。 　　有一说一，不算老熟人林华，他们班级的男生里，留给郑梓妍印象最深的人还是这位杨云。 　　“嗯。” 　　杨云微微顿首，走到郑梓妍跟前来。 　　“……有什么事吗？” 　　郑梓妍轻声问。 　　该说，这还是郑梓妍第一次与杨云离的如此近。 　　比之前新生入学典礼时，他们分别作为班级里男女生成绩最高者，并肩坐到全班级最前面的时候还要近。 　　郑梓妍需要承认一件事。 　　抛开黄毛不谈。 　　也抛开自由散漫，一贯喜欢挑衅权威的糟糕性格不谈。 　　杨云的颜值，还是值得赞赏的。 　　他穿在上身的，仅仅是款式基础到不能再基础的短袖。棉质的，稍显松垮着。 　　但尽管如此。 　　脖颈。 　　下颚收敛着的弧度。 　　短袖下的肩膀，还有领口那里隐隐能够见到的锁骨，映衬在午间暖阳里，不论哪里都给郑梓妍一种……很是精致细腻的感觉。 　　如果换掉发型，再搭配些服饰的话，应该不会比十一班的那位白桦逊色多少吧？ 　　回忆刚刚见过的白桦，郑梓妍忍不住去想。 　　看看她郑梓妍宿舍里那几位室友，还有郑梓妍那位好友魏莱对白桦的态度。 　　假如这样的话，杨云在他们学校里的人气应该不会低吧？ 　　可惜。 　　郑梓妍的目光落到杨云手臂上的青龙纹身，就把自己脑袋里的所有念想全收了。 　　金毛不良还是金毛不良，身上那种生人莫近的氛围实在是太重了。 　　“什么事……” 　　身高差距的原因，杨云低眸去看郑梓妍。瞧她半晌，最后又走近一步说：“你的身体，在阳光下走很麻烦吧？” 　　“诶？” 　　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郑梓妍下意识地退后半步：“只，只要做好防晒，问题就不是很大了。” 　　完完全全。 　　郑梓妍完完全全不明白杨云再这里把她叫住，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 　　她与杨云的交集，少到开学报到过去三天，直到现在才貌似交流过……一句话。 　　自己又有没有参加军训，杨云没理由找她呀？ 　　“嗯。” 　　简短的嗯，被杨云拉长了些许。 　　配着鼻音，显得声音的音色很低，像是一直被精心保养的大提琴。 　　真的是。 　　杨云这人，身材，声音，分明都是好好的，为什么一定要离经叛道去弄杀马特风格呢？ 　　好好一块璞玉，被胡乱雕琢得全毁了。 　　顿一秒，杨云又说：“报到那天，你，是在主教楼大厅里的吧？” 　　“啊？” 　　郑梓妍还是没懂他想要说什么。 　　杨云却垂了眸。 　　那时候，郑梓妍当然在了。 　　他因为发色与校长王建国争辩时所举的例子，就是随手把那边无辜无助，呆呆愣愣的郑白毛给拿来挡枪了。 　　杨云盯着郑梓妍的眼睛看。 　　这对红眸。 　　懵懵懂懂，迷迷茫茫。清澈而纯粹。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眼神美的人，心思怎么可能是脏的。 　　突然。 　　杨云胳膊一抬，满臂青龙乍现，把一杯打包装好的奶茶从背后拿到身前了。 　　奶茶是他刚刚从附近店里买好的。里面用纯黑糖熬制出的珍珠漂浮，奶茶还是热乎着的。 　　杨云点的时候，店里老板还在奇怪：“这么热的天，不做成冷饮吗？” 　　杨云回他：“我朋友肚子不舒服，不能喝凉的。” 　　视线回到当下。 　　“给你的。” 　　“什么？” 　　郑梓妍看着杨云递过来的物件，这次彻底懵了。 　　杨云说：“我说，给你的。” 　　说着，杨云把奶茶硬塞进懵懵萌萌的郑梓妍手里，也不再理她，转身就走了。 　　“那天的事情，抱歉。” 　　“白桦那人很——” 　　走开几步，郑梓妍才远远地听见他说了句话。再之后的，就什么都没有听清了。 　　“叮咚——” 　　因为上课铃声响，又是钟声悠扬，把杨云那点清清淡淡的声音全都遮住了。 　　郑梓妍只见到杨云迎着上课铃，边往学校里面跑，边把系在腰间的军训服上衣披到身上。青龙隐藏到军训服上衣里，那头璀璨金毛也被他拿来假发戴稳地遮住了。 　　郑梓妍连问句怎么回事的机会都没有。 　　以上，就是郑梓妍返校取游戏机这日遇到的主要几件事情。 　　老实讲。 　　郑梓妍拎着杨云强塞给她的奶茶，进地铁站，直到站到自家门口的时候，精神都是有些飘飘忽忽的。 　　今天发生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事情啊？！ 　　郑梓妍的脑袋乱了。 　　白桦还好说。 　　魏莱和她贴贴着混进学校也好说。 　　杨云送她奶茶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叮铃铃。” 　　恰这时，郑梓妍的手机响。 　　郑梓妍听到声音回了神。装奶茶的袋子与装游戏机的袋子拎在一只手，她伸出另一只手拿出电话看，是妈妈打来的电话。 　　“妈妈。” 　　“到哪里了，怎么现在还没有回家。” 　　母亲在电话里问她。 　　郑梓妍：“妈妈，我已经在家门口了。” 　　也是这时。 　　“吱呀。” 　　郑梓妍说完的两秒钟不到，手机那边的母亲挂断了电话。紧跟着家门就应声而开。 　　“妈妈。” 　　郑梓妍抬抬眸，又低低眸。 　　卡塔琳娜责怪：“吃午餐，取游戏机，怎么用了这么长的时间？” 　　“诶，诶，游戏机？” 　　郑梓妍装傻跟进屋，随手关门。 　　卡塔琳娜说：“你昨天拿回家的东西里，唯独少了游戏机。昨天晚上你也没有和朋友们一齐玩游戏，用猜都知道你是回学校拿游戏机去了。” 　　她顺手接过她手里的袋子，另一边用手捏了捏，里面棱角分明，硬硬的。 　　“不错，还知道用衣服遮遮把游戏机藏藏。” 　　郑梓妍：“呃……妈妈。” 　　卡塔琳娜笑：“妈妈不反对你玩游戏。” 　　“能通过玩游戏和现实里的朋友们多加联系，不是什么坏的事情。” 　　说到这里，卡塔琳娜顿一下，又说：“但前提是不能影响到功课，以及不能影响到休息……咦？” 　　卡塔琳娜把其中一只袋子抬到自己眼前：“奶茶？” 　　“你自己买的？” 　　“呃……” 　　郑梓妍又顿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卡塔琳娜见她吞吞吐吐，全当是默认了：“你呀，馋猫。知道自己肚子不舒服还买这些东西？就不能耐心忍两天。” 　　“没收了。” 　　卡塔琳娜弹弹她的脑门：“正好妈妈想喝奶茶，省着出门买了。” 　　“而且你在路上一定又和魏莱东逛逛西逛逛了吧？自己身体有没有休息好不知道？一点都不让妈妈省心。” 第465章 四百六十章 又是杨云 　　阳光乍泄的午后。 　　“……嘀嗒。” 　　在有朵青灰云彩漂浮过来后，开始滴滴答答落下雨滴了。 　　听新闻讲，是因为冷空气自北方南下，与这边形成冷热对流，于是包括宁州市在内的本省各城市都有了不同程度的降雨。 　　看天气预报，未来四十天里有足足二十三天是连绵阴雨。太阳时隐时现，开始与世人玩起躲猫猫了。 　　当然，天气预报到底是预报，不是播报，不可能完全精准。 　　但多多少少的参考价值还是有的。 　　至少现在，郑梓妍十几分钟前还是自炎炎烈日里走回家里。歇下没多久，外面便阴云密布，下起雨来。 　　这天气，像极了郑梓妍的心情。 　　下雨的话，她的那些同学应该就没有办法继续军训了。 　　郑梓妍侧侧眸，视线落到窗外。 　　就是不知道这雨能下多久了。 　　郑梓妍想着，回眸，看向母亲。 　　“妈妈。” 　　“嗯？” 　　郑梓妍说：“我觉得……您不对劲。” 　　“嗯？” 　　卡塔琳娜眉梢挑挑，唇角却是在轻笑：“不对劲？这可不是女儿对母亲该有的话呢。” 　　她们母女坐在餐厅里餐桌的两边，面对面。 　　正中间摆着那杯奶茶。 　　郑梓妍身上有一点品质，还是让做母亲的卡塔琳娜尤为省心的。 　　只要不是可能会麻烦到别人的事情，郑梓妍很少隐瞒。或者说，自始至终就从没有隐瞒过。 　　所以当郑梓妍实话实说解释奶茶怎么来的时候，卡塔琳娜一点怀疑都没有。 　　“不过，看来咱家宝贝的魅力真的很大呢，这才高中开学几天就收到礼物了。”卡塔琳娜说。 　　“妈妈。” 　　郑梓妍嘟哝一句，眉头皱得快要缩成一团。 　　被其他男生抱有友情之上的念想，她最恐惧的就是这件事情。 　　现在的她，怎么说也接受不了和男生去谈恋爱啊！ 　　“所以我才说您不对劲啊。” 　　郑梓妍说：“别人的家长，假如知道自己女儿被告白了，通常都是火冒三丈，刨根问底，多番敲打。” 　　“可您——” 　　郑梓妍实在说不出话来。 　　她母亲，这位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听说她被男生告白时候的表情，简直与那魏莱如出一辙。 　　话说，今天这事情应该算不上告白。她郑梓妍仅仅是被杨云送了杯奶茶而已。 　　一杯奶茶能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心思？ 　　“感觉就像是您生怕我谈不到恋爱似的。” 　　郑梓妍嘀嘀咕咕。 　　“嗯……”卡塔琳娜倒是正色，若有所思：“这点妈妈我还真挺担心的。” 　　郑梓妍：“……” 　　唉。 　　总感觉自家亲妈有些时候也不怎么靠谱呢。 　　“宝贝。” 　　郑梓妍正想着，卡塔琳娜问她：“你刚才说的别的家长，那副模样你是在哪里见到过？” 　　“学校里。” 　　郑梓妍说：“在海州三中读书的时候，那些因为谈恋爱或者怀疑谈恋爱被找家长的学生，他们家长都是这样的。” 　　那段时间，郑梓妍时不时就能听见有学生被老师和家长“混合双打”给训到哭。 　　谈恋爱？ 　　学校打的就是谈恋爱。 　　“啊……” 　　卡塔琳娜想想那番场景，随后像是想到什么趣事，扑哧笑出声：“说不准你爸爸也会这样。” 　　“我爸？” 　　郑梓妍闻言一楞，摇摇头：“他工作那么忙，哪里有时间顾得到我。” 　　“而且……妈妈，您别再开我玩笑了，帮我分析分析好吗？” 　　郑梓妍摁摁太阳穴，苦恼到脑袋有点胀：“为什么杨云要送我一杯奶茶啊……” 　　“嗯……” 　　卡塔琳娜沉吟：“宝贝是不是其实和他相处的挺融洽，现在假装陌生人演给妈妈看呢？” 　　“妈妈！” 　　郑梓妍嗔一句。 　　早知如此，她进屋时候就该一口咬死这奶茶是她自己嘴馋买来的。 　　最多会被母亲责怪两句，何苦现在被挑起兴趣的母亲调侃来，调侃去。 　　“嘛——” 　　卡塔琳娜眸里的笑意浓稠得都要融化了。 　　自家女儿的情况，她知根知底。之所以这样说，完全是想逗逗女儿，寻寻开心了。 　　“首先有一点可以确定，你们班的杨云对你一定是有好感的。” 　　卡塔琳娜正色，说。 　　“而且按你说的，开学到现在这几天里，他都和你没有什么交集吧？” 　　卡塔琳娜问。 　　“嗯。” 　　郑梓妍点头。 　　“那就只能按他是单方面对你有想法来理解了。” 　　卡塔琳娜说：“倒是……送给你奶茶那同学，是叫杨云？” 　　“嗯。” 　　郑梓妍心情沉重，再点头。 　　“就是那怼你们校长，纹身染头发的杨云？” 　　“是他。” 　　“离他远点。” 　　卡塔琳娜的声音骤冷：“这杯奶茶，他强塞给你的，咱们收就收了，找机会请回去就算互不相欠。” 　　说着，她可能觉得自己的语气会吓到孩子，又心平气和讲：“追求个性没错，你妈妈我年轻的时候也叛逆过。” 　　“但你看他那身打扮，那天的做派，像话么？像好人么？” 　　…… 　　当晚。 　　郑梓妍的父亲难得没有加班，回来和自己妻女共用晚餐。 　　晚餐丰盛，五菜一汤，都是郑梓妍母亲卡塔琳娜做的。晚餐也清淡，大多是凸显食材本身风味的类型。 　　唯一味道厚重的黑椒牛肉还被母亲摆到郑权跟前，郑梓妍夹不到。 　　郑梓妍的父母喝啤酒，冰镇的，冰冰凉凉。 　　郑梓妍跟前只有杯清水，温温热热。 　　至于那杯奶茶…… 　　郑梓妍到现在都还没喝。 　　准确说，是没心情喝。 　　“杨云？” 　　饭桌上，郑权夹菜的手顿了下。 　　“嗯。” 　　一五一十把今天发生事情讲给父亲听的郑梓妍嗯一声，不说话了。 　　“哼，你们班这黄毛还算有点良心。” 　　郑权动，把筷子里的豆角嚼了，评论道。 　　“良心？” 　　郑梓妍疑惑。 　　“他说开学那天的事情抱歉，不就很好理解了么。” 　　郑权的声音也是冷的。 　　要说，这宁州市第一中学，除了校园环境优美之外，就真没再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了。 　　开学报到当天，那杨云怼校长，在他郑权面前演了出好戏。 　　后来，热水器增压泵噪音那样的小小事情还能打折扣，给他拖来拖去。 　　这学校—— 　　念起这里面的种种，郑权连连摇头。 　　看看以后他女儿郑梓妍能不能在学校里过得愉快吧。 　　实在不能，也就只能考虑转学了。 　　省示范对省示范，级别是对等的。同级别的中学里，有郑权做做工作，就是给郑梓妍转学到宁州市第三中学读书也不是不行。 　　所有程序都合规合理，只看郑梓妍能不能接受，郑权想不想了。 　　（魏莱：哈？等等，不是不是，郑大叔，你说啥？） 　　郑权说：“你忘了？开学报到那天，你们班杨云怼你们校长，拿你举例子着。” 　　“啊？……啊。” 　　郑梓妍先惑，后解，恍然大悟。 　　不是父亲提醒，那事情她从没有放在心上，险些真忘了。 　　如果真的只是给那天的事情道歉，郑梓妍的反而放心了。 　　“举例？” 　　这次反倒是卡塔琳娜没懂：“你们俩在打什么哑谜？” 　　“就，就是……” 　　郑梓妍支支吾吾给母亲解释：“当时我们班杨云，不是因为染发的事情和校长吵起来了吗。” 　　“当时爸爸在学校里视察，也在的。” 　　郑梓妍看一眼父亲，视线又回到母亲身上，说：“校长讲校规不允许染发，杨云说这是违法，侵犯公民自由。” 　　“然后当时我也在，杨云就拿我举例说学校既然集体化，不能有异端什么的，为什么学校不要求我把头发染成黑的，剪成短的……” 　　骤然。 　　郑梓妍他们家，静了。 　　卡塔琳娜的神色平常，淡淡的：“这事为什么我不知道？” 　　“那个。” 　　郑梓妍的眼神飘到旁边。 　　“看你爸爸做什么。”卡塔琳娜说：“我不是和你讲过，在学校里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及时和家里讲么？” 　　关于杨云。 　　卡塔琳娜只在家里听丈夫郑权提过一嘴，说是个个性鲜明，法律条文背得滚瓜烂熟，染发纹身张口就怼学校领导的问题学生。 　　据说中考成绩还不错，是个优等生。 　　但后来听说这学生和她女儿同班，卡塔琳娜当晚就想和学校沟通沟通做做工作，把班给换了。 　　卡塔琳娜对女儿的希冀，就只是高高兴兴，健康快乐地度过高中三年的时光，没有其他任何要求。 　　与这么个问题学生同班算什么？ 　　还是因为郑权说再观察观察，如果班级氛围不好就换，她才作罢。 　　“人是可塑的，不能片面去看。” 　　郑权当时说：“外表乖张的人，可能心是好的。像当年我读高中的时候，我们班里也有个不学无术，整日打架斗殴的混混。现在呢，在某世界五百强的中华区当经理，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可惜。 　　现在又听郑梓妍讲的事，卡塔琳娜心里那股火腾地就起来了。 　　“这，这不是我爸爸知道嘛。” 　　郑梓妍说。 　　卡塔琳娜看向郑权。 　　“咕噜。” 　　郑权捏起啤酒杯，咕噜咕噜就是一口闷。 　　郑梓妍尴尬笑两下：“妈妈，杨云……他的事情，开学那天晚上吃饭，我应该和您说过的。” 　　“嗯？”卡塔琳娜看着她：“说过？” 　　郑梓妍先点头，又小声说：“因为当时爸爸也在，我就没细跟您说。还有就是，当时我因为楼顶热水器的事……情绪有点不对，我刚提起他，您就问我一定还有其他事情了。” 　　“……” 　　卡塔琳娜气急反笑，眯眯眼睛：“你们俩可真行啊。” 第466章 四百六十一章 线上女子会 　　夜深人静时，郑梓妍坐在床边，脚后跟轻轻抵住床沿，低着头发呆。 　　她有一点困了，却翻来覆去直到这时候都没能睡着。 　　或许一小时前，她还是昏昏欲睡的。 　　用过晚餐，郑梓妍回到卧室歇息。有关杨云的事情，没有被她父母讨论太久，简单提过两句也就放下了。 　　“你们俩。” 　　离桌前，母亲卡塔琳娜最后警告郑梓妍父女：“不要你们觉得是小事情，就隐瞒下来什么事情都不跟我说了。” 　　“再说，一件你们觉得讲了会让我担心的事情，它能是小事情么？” 　　对此，郑权连声答应。郑梓妍尴尬苦笑，心里却是暖的。 　　被母亲关心着，照顾着，爱着，不是很值得感到幸福吗？ 　　说起来，她父亲的见解倒是与母亲之前吩咐她的，如出一辙。 　　点到为止，不要与杨云深交。 　　杨云那副模样，着实没有给郑梓妍的父母双亲留下什么好印象。硬要比较，就是瘦弱纤细普通人模样的林华都要比他好许多。 　　“……” 　　郑梓妍沉默着，抬头仰望。天花吊顶的轮廓隐在暗处，隐隐约约能被她看清楚大概。 　　“……总的来说，还是应该觉得幸福的吧？” 　　郑梓妍突然笑了下，很轻。 　　室温舒适，房间安静，一小时前的郑梓妍强忍下睡意，与大藏里想奈和樱小路露娜在游戏里聚了聚。 　　以上这些，全都是在倒叙郑梓妍的回忆。 　　所以，就像她自己后来所讲的那样，有关自己被男生在校门口拦住，强送杯奶茶的事，郑梓妍就该一个字都不与好友们讲。 　　“感觉有点霸道的样子诶。” 　　或许是因为郑梓妍提到的事情过于有趣，这日的两人甚至撑着体力溢出都没有去通关副本，在游戏的主城里随便找家酒馆坐下，专心致志地与郑梓妍相聊甚欢了。 　　好端端的游戏，直接化身大型聊天室，真是悲惨。 　　当然，或许讲郑梓妍的两位友人在相聊甚欢会更加准确一点。 　　“姐姐，你有那个人的照片吗？” 　　大藏里想奈问。 　　“……没有。” 　　郑梓妍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 　　以普世经验论述，不论国籍，年轻女生们凑在一齐后的话题总免不了男生。 　　郑梓妍已经十分清楚这点事实了。 　　“嗯……”大藏里想奈沉吟几秒：“虽说没有照片多少有点可惜……但只是听姐姐的描述，嘿嘿。” 　　“嗯嗯。” 　　大藏里想奈清清嗓子，说：“梓妍，你应该是已经对他动心了吧？” 　　“噫。” 　　郑梓妍：“里想奈你乱说什么，才见面没几次的人，怎么可能。” 　　樱小路露娜轻笑：“是啊，怎么可能。” 　　郑梓妍觉得樱小路露娜的笑不怀好意。 　　“但是。” 　　大藏里想奈的声音里也带笑，郑梓妍隔着游戏机都能感觉出来：“姐姐如果没有对他上心的话，是不可能把他讲得这样出色的。” 　　“啊……”郑梓妍叹口气，说：“我只是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 　　樱小路露娜忽然插嘴进来：“关于这种情况，梓妍你那边国家有句谚语，应该是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如果是我完全不喜欢的人，即使真的很好，也很难在我这里得到好的评价。” 　　“所以说露娜你那是偏见！” 　　“我真的只是实话实说。”郑梓妍扶额：“假如能够换换发型，去掉纹身的话……” 　　“唉。” 　　郑梓妍的话都没有说完，就听见樱小路露娜轻声叹口气，半开玩笑地说：“看看，唉，这一年前还是……懵懵懂懂的孩子已经长大了呐。” 　　郑梓妍：“……” 　　她曾经是男生的这件事情。 　　对魏莱来说，是她们两人间独有的秘密。对樱小路露娜来说，也同样。 　　郑梓妍明明知道露娜在笑她什么，调侃她什么，却根本没有办法当即就反驳她。 　　毕竟大藏里想奈还在呢。 　　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在于它的神秘性，不应该被太多的人知道呐。 　　“之后的事情，姐姐准备怎么做？” 　　大藏里想奈问。 　　“之后的事情？” 　　郑梓妍没有懂。 　　“那男生，是叫……杨云来着吧？” 　　中文名字，被大藏里想奈用日语腔调讲出来，郑梓妍听着总有种奇奇怪怪的感觉。 　　“他送奶茶，姐姐有没有想过该回礼些什么？” 　　大藏里想奈说：“夏天里，能在女孩肚子不舒服的时候送奶茶的男生，应该会是很体贴的人吧？” 　　“嗯……嗯？” 　　郑梓妍突然察觉到不对劲：“肚子不舒服？你们怎么知道我肚子不舒服的？” 　　大藏里想奈说：“你看，姐姐你自己承认的。” 　　“……” 　　郑梓妍微微低着头，沉沉出口气。 　　昨日她不在，今天才刚刚上线。如果她们知道她那日晚间腹痛腹泻不舒服了，感觉……只可能是那位星星告的密了。 　　“其实我们也是猜的。”大藏里想奈道：“有事情要忙的话，姐姐一般会提前说，很少有突然不在线的时候。” 　　所以哪日郑梓妍如果没有上线，又没有提前和好友们讲的话，基本可以看作是出意外了。 　　哪次这样的意外出现，她的友人们不是对她关心有加？ 　　郑梓妍眉梢先皱，后舒。 　　老实讲，被友人在意着，关心着的感觉，并不坏呢。 　　“所以姐姐有没有考虑买些东西作为礼物送给他？” 　　“礼物？” 　　郑梓妍的眉梢又皱起来：“里想奈……说实话，这杯奶茶我都是不想要的。” 　　大藏里想奈笑着说：“只是一杯奶茶而已。如果是太贵重的东西，姐姐反而才不该收下。” 　　郑梓妍叹口气：“就因为只是一杯奶茶——” 　　“就因为只是杯奶茶。” 　　恋爱大师大藏里想奈如是说：“爱一个人，不是拼命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送给他，而是要看他喜欢什么，需要什么，正所谓礼轻情意重。” 　　“真的，姐姐你相信我，假如他真的是想和你谈恋爱的话，姐姐就是熬碗粥，煲锅汤送给他，他都会很感动的。” 　　“……我看起来很像厨娘吗？” 　　郑梓妍深吸气，胸膛起起伏伏，平稳心情：“再说，里想奈，我真的没有那方面的感觉，真的。咱们还是换个话题吧！” 　　“而且怎么总感觉里想奈对这方面很熟练的样子？” 　　郑梓妍小声嘟哝：“就像是谈过恋爱。” 　　总不会…… 　　郑梓妍的视线落到游戏机屏幕，在落到屏幕里兄控EST的身边。 　　那边泛着神秘蓝色光芒的崭新盾剑已经打造好了。 　　她的这位表妹，真的是在与星星处于热恋中吧？ 　　“噗，哈？” 　　郑梓妍听到了扑哧声。 　　随后游戏里的兄控EST开始不受控制地乱动乱晃，感觉就像是大藏里想奈把什么东西喷到了触控屏上，正在找东西擦拭一样。 　　“呼呼。” 　　樱小路露娜笑笑，轻声说：“她啊，梓妍，你读读她的游戏昵称不就知道了。” 　　“游戏昵称？” 　　郑梓妍不解。 　　“兄控……EST？”郑梓妍一字一句地念，还是不解：“露娜，里想奈，EST是最高级，这我知道。但兄控是什么意思呀？” 　　“兄，指的是像家里兄长一样可靠的人。控，当然是指控制游戏里的角色啦！” 　　大藏里想奈赶忙解释。 　　“哈哈。” 　　樱小路露娜笑得开心，郑梓妍似乎隔着游戏机都能见到她肩膀笑到抖的样子。 　　大藏里想奈心虚：“怎，怎么我说的不对么？” 　　“对不对，等下梓妍去网络上查查不就知道了。” 　　樱小路露娜说：“兄控解释成喜欢哥哥也没有问题。对自己的哥哥有控制欲什么的，关于喜欢哥哥这件事，那边的人之前可是透露过自己的热切思念的。” 　　“诶？” 　　郑梓妍惊了：“对哥哥有控制欲，喜欢哥哥？” 　　“呀！” 　　“呀啊啊啊啊！” 　　大藏里想奈炸了。 　　“这孩子甚至说过不论如何都想和哥哥结婚，还说自己完全不觉得丢人什么的。” 　　樱小路露娜没停，继续揭伤疤。 　　“啊？” 　　郑梓妍惊呆了。 　　“不是不是不是，姐姐，你别听露娜胡说！” 　　樱小路露娜笑她：“事到如今，你还要解释什么呢？你用的这个网名，不是根本就没有想和其他人掩饰嘛。” 　　她们两人闹。 　　郑梓妍的思绪却是飞出十万八千里远。 　　“和哥哥结婚？” 　　郑梓妍喃喃念。 　　尘封在她记忆里，关于母亲那边大藏家的回忆，在瞬间浮现出郑梓妍的脑海。 　　不提自己到底能不能与男生谈恋爱。 　　近亲结婚。 　　这种事情根本就是完全没有办法接受的吧！ 　　那日大藏家晚餐会，记得是她妈妈的二哥，那位大藏富士夫。他的小儿子大藏安东尼，就是那位金发碧眼，脑袋好像缺根弦的家伙。 　　郑梓妍记得这人是连续两次向她提出交往请求来着。 　　啊啊…… 　　帅气归帅气。 　　但郑梓妍只要一想想那人的轻佻模样，想想自己和他身上流着同源的血，就忍不住恶心到直起鸡皮疙瘩。 　　近亲结婚什么的，恶心死了啊！ 　　不过。 　　如果她表妹大藏里想奈真的是这样的人的话…… 　　郑梓妍张张口，试着祝福：“哥哥……是指衣远哥哥吧？他的话，如果是他的话，的确是很好的人呢……里想奈你……” 　　“噫，噫噫噫！姐姐你不要说这么恐怖的话啊！” 　　“嗯……” 　　郑梓妍顿两秒，试着转移话题：“其实，嗯，不看染发和纹身的话，送我奶茶的那个杨云，和衣远哥哥的性格还是有点像——” 　　郑梓妍话音未落。 　　大藏里想奈：“那姐姐你立刻，马上，别犹豫，赶紧和他分手划清界限，否则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第467章 四百六十二章 变态变态变态！ 　　四舍五入，郑梓妍这日等于没有玩游戏。 　　每日任务没做。 　　悬赏没领。 　　就连溢出的体力也一丁点都没有用。 　　樱小路露娜和大藏里想奈同样。她们听说郑梓妍被“告白”之后，就全都没有玩游戏的兴趣了。 　　牧师星星见这里没有他什么事，打字告退直接下线了。 　　郑梓妍被逼无奈，想下又不能下。 　　谁让不论樱小路露娜，还是大藏里想奈，都是她为数不多的友人呢。 　　即使被她们调侃，郑梓妍也没有觉得心烦。 　　“嘀嗒。” 　　房间里的钟在摆，滴滴答答地响。 　　时针划过十二点，郑梓妍看着时间，心想这没看黄历，霉运不断的一天终于是过去了。 　　“大小姐，到该就寝的时间了。” 　　游戏机的扬声器里忽然出现山吹八千代的声音。 　　“嗯。” 　　樱小路露娜简短回一个字。 　　“要不今天就到这里吧。” 　　调侃终停。郑梓妍索性躺倒，捏着游戏机双臂打直，将游戏机顶在自己上空。 　　“时间已经不早了。” 　　她说。 　　“嗯……那姐姐晚安。”大藏里想奈也说，随后就下线了。 　　游戏世界里只剩郑梓妍和樱小路露娜。 　　“里想奈不在。”樱小路露娜说：“在游戏里聊天的语音，应该不会被谁监听到吧？” 　　“怎么会。” 　　郑梓妍控制月夜往四周看看。 　　酒馆周围没有人。 　　樱小路露娜说：“这游戏是你们大藏家的。就算被监听记录下来，也是你们大藏家的事，应该问题不大。” 　　“什么叫你们大藏家……” 　　“算了，保险起见。” 　　樱小路露娜退游，隔几秒，山吹八千代的手机号就打进了郑梓妍的手机里。 　　“喂？” 　　“是我。” 　　打电话过来的自然是樱小路露娜。 　　她说：“梓妍……” 　　樱小路露娜顿了顿：“梓妍，你应该……是完全没有恋爱经验的吧？” 　　“噗。” 　　郑梓妍面色囧囧：“露娜，算我拜托你，关于恋爱的事情咱们还是不要再聊了。” 　　“我以前有没有恋爱经验，那种事情，八千代姐姐应该和你讲过啊。” 　　“嗯。” 　　山吹八千代很合时宜地插话：“在我大学毕业离开安特卫普之前。” 　　“……” 　　手机打开免提，再将音量调低。郑梓妍把它放到枕边，眼睛盯着卧室天花板看了会，眼底没有了情绪。 　　郑梓妍记得。 　　当时，她因为女性假两性畸形，到东京接受手术治疗的时候。 　　她的亲爱山吹八千代姐姐，误认她是性别认知障碍，下意识当她是喜欢男生，谈了恋爱，然后来做性转手术了。 　　山吹八千代与郑梓妍跨世界聊天。当时那副怒目金刚的模样，把郑梓妍吓得哆哆嗦嗦，扑到她母亲怀里哭了好久。 　　这事情，郑梓妍即使现在回想，仍然会感觉尴尬得脸发红。 　　喜欢男生？ 　　不是因为女性假两性畸形，郑梓妍连自己现在的模样都不想变成。 　　“那八千代离开安特卫普之后呢？” 　　樱小路露娜问：“有没有——” 　　“没有！” 　　郑梓妍直接打断：“露娜，你绝对在想什么非常过分的事情！” 　　“呼呼，我怎么会有坏心思呢。” 　　樱小路露娜笑笑：“我只是在想，如果你曾经谈过恋爱，有喜欢的人的话。那女生知道你现在的样子，而且梓妍你还对男生动了心的话……” 　　“露娜！” 　　郑梓妍翻身把手机拿到跟前：“你再调侃我，我要直接挂电话了！” 　　“哦。” 　　哪想她仅仅是清清淡淡哦了声。 　　“其实我觉得以你的脸，还有性格，应该会很受欢迎的吧？尤其是那种成熟女性，感觉就算有那么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恋人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樱小路露娜这话讲得越来越离谱。 　　“虽然曾经是男生的人，竟然会喜欢上男生什么的，仅仅是这件事情的本身就已经很让人感兴趣了，嗯。” 　　郑梓妍被她说得红了脸，嗔道：“露娜，我真的要挂电话了！” 　　“你要真挂电话，刚才就挂了。” 　　樱小路露娜轻描淡写一句话之后，话里的语气忽然变得正经起来：“而且梓妍，我一直有两三个问题想问问你的。” 　　“什么问题？” 　　“就是关于男性和女性身体构造上的区别，嗯……毕竟梓妍你……” 　　“露娜大人！” 　　对郑梓妍而言，电话那边的山吹八千代紧急制止道：“不行。这些不健康的话题如果被其他佣人听见，或者被老爷和夫人碰巧听见，他们对您的印象会变差的，所以请不要再说了。” 　　“……无所谓。” 　　樱小路露娜说：“反正他们对我的印象已经够差了，我从没有指望能够改善过。” 　　“……” 　　房间里安静了。 　　相隔几千公里外的郑梓妍，心里的窘迫被压制到极点，最后到底是没能克制得住，伸手把电话挂了。 　　樱小路露娜和山吹八千代都静了一瞬。 　　半晌，山吹八千代说：“大小姐……您刚刚说的那些话，对梓妍来说会不会有些太——” 　　“安心。” 　　樱小路露娜摆摆手：“这点小事情，郑梓妍那孩子是不会真的听进心里去的。” 　　“……可是。” 　　山吹八千代张张口，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虽然是因为些历史原因。 　　但她服侍的这位女孩，名门樱小路家的末女樱小路露娜，却也的确是位做事情由着自己性子来，喜欢捉弄别人，如果在不经意间心情变差，经常会说些尖酸刻薄的话的人。 　　能接受樱小路露娜的说话方式和处世态度，山吹八千代只能庆幸于郑梓妍那孩子性格柔柔软软，心地真的很善良了。 　　只是…… 　　为什么梓妍她要是女生啊。 　　尽管已经过去快要一年了。 　　但时至今日，山吹八千代对于自己曾经照顾过的郑梓妍，其实是女生这样的事实，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接受不能。 　　“而且。” 　　樱小路露娜把手机还给山吹八千代，抻抻腰，说：“曾经被八千代形容得像是王子一样的人，竟然被男生告白了，这件事情难道不是想想就会感到很有趣的吗？” 　　“啊，有趣有趣，感觉画设计图的灵感都要涌出来了。” 　　“想想那家伙困扰的表情，我平时一直在低速转动的灵感齿轮都要飞快起来了。嗯，嗯，突然有种想要把脑袋里所有的想法都画出来的感觉呐！” 　　“……” 　　该庆幸郑梓妍已经挂断电话了吗？ 　　山吹八千代想着，说：“大小姐，已经是这个时间了，服装设计图的事情留到明天再说，先早些休息吧？” 　　“不用。” 　　樱小路露娜摆头：“郑梓妍应该也没有睡吧？” 　　“梓妍她……” 　　“梓妍她，说起来。” 　　樱小路露娜又来了兴趣：“即使是男生时候的她，也是纤细柔弱到像女孩子一样的人呢。” 　　“如果郑梓妍一直是男生的话，那样漂亮的脸蛋，应该也是有可能会被男生告白的吧？这种关系应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来着？同性恋？基佬？” 　　山吹八千代：“……大小姐，这些有辱您形象的话，真的请您不要再说了。” 　　“啊，八千代还是一如既往的正经呢。” 　　樱小路露娜不再说话，坐到桌前，拿起画笔了。 　　山吹八千代：“大小姐，时间不早了，还是休息吧。” 　　樱小路露娜说：“八千代，有件事情，你应该没有忘记吧？” 　　“我们。” 　　她说：“只有在天黑之后才能自由呐。” 　　“大小姐……” 　　…… 　　山吹八千代离开了。 　　回自己的房间放些东西，她准备到后厨那里给樱小路露娜沏杯红茶。 　　说起房间。 　　放好东西，关门前，山吹八千代往灭了灯光，变得漆黑的房间看了一眼。 　　她已经很久没有住过女佣们的集体宿舍了。 　　那集体宿舍。 　　即使是樱小路家这样的名门，安排给女佣们用来住宿的空间也很难称得上宽敞。 　　长条形的房间，窄窄小小。进门左手边墙面上嵌着衣挂。里面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将桌下椅子搬出来，床和桌之间就不剩什么地方了。 　　而现在。 　　作为樱小路露娜家庭教师的她，被露娜父母新安排的住所，究竟要比之前宽敞多少呢？ 　　这样讲可能有些僭越。 　　但某种意义上讲，山吹八千代现在居住地方，比樱小路露娜被安排的那栋后院小屋都要宽敞了。 　　虽说樱小路露娜的居所没有改变。 　　但相比之前…… 　　樱小路露娜，自由了。 　　虽然仍然没有办法与那些普普通通的人比。但樱小路露娜现在所经历的，的的确确要比之前笼中鸟一般的生活强出了百倍，千倍。 　　这一切，全都是郑梓妍的功劳。 　　“梓妍……” 　　往厨房方向走的山吹八千代喃喃念着，脚步停下了。 　　梓妍她，应该还没有睡呢吧？ 　　或者说，即使睡了，她也想打电话过去和郑梓妍说说话。 　　“嘀——” 　　山吹八千代拨通电话，放到耳边不到两秒钟就被对面接通了。 　　“变态变态变态！” 　　“……？！” 　　电话里的郑梓妍，说话像是浇过冷水的加特林：“知道我曾经是男生的你们都变态！一天天想着什么曾经是男生的人喜欢男生了，露娜你再提一遍我就和你绝交！” 　　“……” 　　山吹八千代抿抿唇，说：“梓妍，是我，八千代。” 第468章 四百六十三章 “母女”相谈 　　对山吹八千代，郑梓妍究竟抱有着什么样的感情呢？ 　　与其说是关系要好的大姐姐。 　　不如讲成“母亲”，或许会更加准确一点。 　　那些年，郑梓妍在安特卫普的时候，除了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之外，陪伴她时间最久就只有山吹八千代小妈妈了。 　　（山吹：梓妍，我和你讲，我才二十几岁。） 　　郑梓妍对山吹八千代的依恋，就是这样的强烈呢。 　　小时候呐。 　　那时的郑梓妍还小，孩子气十足，对男女之间的感情完全空白，连什么是恋爱都不知道。 　　偶尔读读童话故事，读到王子与公主之间的那些羁绊，郑梓妍畅想未来，总是习惯性将身边优秀的女生代入到公主的位置去。 　　这本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 　　“以后我的妻子一定是要像八千代姐姐这样的！” 　　现在郑梓妍想想当时自己说过的话，总觉得有些羞耻到无地自容了。 　　我的妻子？ 　　她现在嫁给别人做妻子还差不多。 　　而嫁给别人…… 　　“……” 　　“……” 　　良久的沉默之后。 　　郑梓妍捂住自己发烫的脸颊，视线落到手机状态栏的时间那里，小声说：“这么晚打电话过来。” 　　“是因为露娜没有睡，所以姐姐在陪她吗？” 　　郑梓妍这孩子。 　　山吹八千代轻声笑了下，说：“差不多。” 　　“嗯……” 　　郑梓妍停顿几秒，问：“所以姐姐这时候打电话过来？” 　　“哎。” 　　听郑梓妍问，山吹八千代想想自家大小姐性格，颇感头疼地叹口气说：“我来替大小姐给你道歉。” 　　电话这边的郑梓妍摇摇头：“不用道歉的。” 　　“我……嗯，我刚才在电话里说的只是，嗯，气话，姐姐不用当真。露娜的性格从来都是这样，我早就习惯了。” 　　山吹八千代：“梓妍，大小姐以前的性格——” 　　“我知道。” 　　郑梓妍把手机放到旁边，道：“就是因为姐姐你说过露娜以前的事。” 　　说到这里，郑梓妍又是停顿几秒，最后笑了：“我想，如果是我的话，被贴身照顾的人愚弄背叛，父母双亲对我又是那样的态度的话，我现在的性格说不准比露娜还要恶劣呢。” 　　说着，郑梓妍忽然没有声音了。 　　她想起小时候。 　　她在京城的父亲身边，母亲回到安特卫普任教，她被董保姆照顾的那段日子。 　　“至少露娜的本心不坏。” 　　郑梓妍的胸膛起起伏伏好几下，最终表情还是平静下来：“相比露娜，小时候的我可就要幸运多了。” 　　“……” 　　电话那边的山吹八千代反倒没有声音了。 　　“哗啦。” 　　与樱小路露娜她们聊天的久，郑梓妍有些口渴，倒杯水来喝，山吹八千代听到了水流的哗啦声。 　　而且就像郑梓妍从没有对樱小路露娜不满过一样。 　　她啊。 　　如果还能见到那位董保姆，郑梓妍真的很想心平气和地再坐下来与她说说话。 　　毕竟…… 　　不论后来如何，董保姆最初对她，是真心真意的呐。 　　“姐姐这时候打电话过来，应该还有其他事情吧？” 　　郑梓妍问。 　　“嗯。” 　　山吹八千代说：“我听到了些比较……奇怪的话。” 　　“奇怪的话？” 　　郑梓妍先是奇怪一下，随后秒懂。 　　“不是，姐姐。”郑梓妍摁摁太阳穴，无奈道：“有露娜和里想奈她们调侃来调侃就够了，我真的不想再聊关于恋爱的话题了。” 　　“明明那男生只是很普通地送我一杯奶茶而已。” 　　诺。 　　直到现在，那杯奶茶还完好无损地摆在她桌上，也不知道留到明天还能不能喝。 　　“但是我想叮嘱梓妍的就是这件事情，会被男生主动送奶茶，深追究的话，问题也很严重的。” 　　山吹八千代语气严正，一如既往地认真。 　　“而且听你们聊天说的，那男生的性格是不是有些太乖张了？而且还纹身染发辱骂学校领导，这样的不良人，梓妍你最开始就不该收他送的奶茶。” 　　“啊……” 　　郑梓妍头更痛说：“所以说我是被硬塞的……恋爱的事情，姐姐你真的不需要担心啊。” 　　她回到床沿坐下，小声嘟嘟哝哝：“我连自己能不能喜欢上男生都不知道呢。” 　　“或者说。” 　　郑梓妍反问：“姐姐你觉得我该喜欢女生还是喜欢男生？” 　　“……” 　　山吹八千代被郑梓妍问住了。 　　郑梓妍这孩子。 　　前十五年被当作男生养大，现在却成了女生。对她而言，讨论恋爱问题多少有些太沉重了。 　　“看来连八千代姐姐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呢。” 　　郑梓妍的语气轻松起来：“所以关于恋爱的问题，我觉得还是随缘比较好。说不准可能会单身一辈子？” 　　“所谓一辈子不知道恋爱为何物，独自生活下去，而且心里也对男女之间的事情没有任何兴趣，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郑梓妍的语气的确是轻松愉快的。 　　但山吹八千代是谁？ 　　那语气里深处的丝丝消沉与落寞，就是郑梓妍隐藏得再深，她也能听得出来。 　　“如果可以的话，我衷心希望梓妍你能有正常的，纯洁的恋爱。至少送你奶茶的那男生是绝对不合适的。” 　　山吹八千代说。 　　郑梓妍怔一下，想得更深：“正常的，纯洁的恋爱？” 　　“我啊，总觉得不论和男生谈恋爱还是和女生谈恋爱都算不上纯洁呢。” 　　郑梓妍说：“我曾经是男生，应该很少有男生会不在意这种事情吧？爱人明明是最亲近的人，隐瞒的话，关系也很难维持得长久吧。” 　　“如果和女生谈恋爱……又好像我是同性恋一样。而且，应该也很难有女生能接受现在是女生的我吧？” 　　郑梓妍的唇角抿成一条线了。 　　山吹八千代总觉得，郑梓妍的声音越说越低，像是已经要带上哭腔。 　　“梓妍……” 　　“但是姐姐我更不希望梓妍你单身，一直孤单着。” 　　山吹八千代的声音柔和，像是一缕风：“有能够相互依偎的人，即使是彼此相隔很远，即使是闹了别扭，到最后也能……就像老师一样。” 　　郑梓妍笑了。 　　“我父母，他们的确很恩爱呢。” 　　说着，郑梓妍笑得缓慢而无声。闭起眼睛后，睫毛却在忍不住地颤抖。 　　但那样的恩爱，真的有天会属于她吗？ 　　“说起来。” 　　她说：“姐姐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 　　“诶？” 　　山吹八千代惊了下。 　　“要不姐姐怎么会对恋爱里面的事情这么明白呢？” 　　“怎么会。” 　　山吹八千代咬咬嘴唇，脸颊有点红了：“姐姐我到现在还是单身呢。” 　　“琳娜老师和梓妍你父亲的恩爱，只是看看应该就能很清楚的感觉到了。” 　　“伟人讲过，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郑梓妍抹抹眼睛，笑着说：“完全是恋爱新手的姐姐，你得出来的恋爱结论，嗯~” 　　“我记得姐姐读大学的时候，我好像也完全没有从你那里听到过恋爱有关的话题呢。” 　　“你这孩子，倒反过来调侃姐姐了？” 　　山吹八千代说：“梓妍你……你的情况毕竟有些，总之！作为你姐姐的我，即使是恋爱新手，完全没有恋爱经验，我也会尽全力——” 　　“尽全力防止我被骗走？” 　　郑梓妍说：“人不可貌相，说不住那男生其实是很好的人呢。” 　　山吹八千代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就算是好人，那副乖张性格也不适合作为恋爱对象！” 　　“说到乖张性格……姐姐，你这话如果被露娜听到了，可能会很伤心哦？” 　　“啊……” 　　山吹八千代真的头疼了。 　　郑梓妍说得没错。 　　按照樱小路露娜父母的想法，即使现在再怎么对自己的小女儿雪藏，等到成年后，到底还是要在社会上抛头露面的。 　　而就樱小路露娜那性格。 　　谈恋爱？ 　　假如谈不来，山吹八千代已经能想象到相亲那天，这孩子会怎么浑身带刺到把对方怼到落荒而逃了。 　　“不要转移话题。” 　　山吹八千代说：“梓妍你如果要和男生谈恋爱的话，也一定要选择正常的，哪怕普通的男生也可以。姐姐我从你小时候就把你看作亲弟——妹妹，是绝对不可以看着你误入歧途放任不管的。” 　　“哦？” 　　郑梓妍说：“如果和男生谈恋爱的话……也就是说我和正常的，普通的女生谈恋爱，姐姐也不会反对了？” 　　“说起来，很小的时候我就一直想找像八千代姐姐你这样的妻子来着。哎，可惜了。” 　　“明明是这么优秀的山吹八千代姐姐，竟然到现在都没有谈恋爱，姐姐你身边的男生也是没有眼光呢。” 　　山吹八千代嗔她：“梓妍！” 　　郑梓妍笑：“好啦好啦，我知道八千代妈妈一直是把我当作孩子一样对待的，这点我很清楚的。” 　　她呀，只有面对山吹八千代的时候，能稍微放纵洒脱一点呢。 　　山吹八千代：“梓妍，我才二十几岁！” 　　“嗯……那也应该是八千代阿姨才对。”郑梓妍说：“毕竟最开始你可是叫我妈妈‘琳娜姐姐’的呢。” 　　山吹八千代：“……调侃姐姐很开心吗？” 　　这涉及到人情和伦理的问题。 　　哪有女生会喜欢自己被叫老的？ 　　所以山吹八千代先入为主地私下里叫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姐姐，郑梓妍也就只有叫她阿姨咯。 第469章 四百六十四章 没试过怎么知道 　　对山吹八千代说那些话时的郑梓妍，算作强颜欢笑或许不对。 　　心情也很难说坏。 　　但那晚的郑梓妍，的确是辗转反侧到窗外破晓，这之后才抵不住倦意，勉勉强强睡着了。 　　睡着时，郑梓妍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是在微微颤抖的。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萦绕着郑梓妍的情绪，不是惆怅，也不是悲伤。总之是种说不清，又道不明的感觉，化作绳索，紧紧缠住她的那颗心了。 　　这绳结，到底能不能被解开呢？ 　　郑梓妍不知道。 　　但假如她自始至终都是男生，或者出生时就是女生的话，或许这绳结根本就不可能出现，更不可能将她的心境完全锁死了。 　　保守点说的话…… 　　果然还是恋爱的问题呐！ 　　除非抱定主意要孤老终生，否则这问题注定是逃不掉的。 　　“哗啦。” 　　积雨云自昨日开始就没有从宁州市的上空离开过。雨滴或是淅淅沥沥，或是大滴大滴，茫茫的，没有尽头，给郑梓妍暂且歇脚的这座城市弥漫上了雾。 　　“——沙。” 　　郑梓妍停住笔，望望窗外。 　　此情此景，简直就是在映着她的心情。 　　会被恋爱困扰，应该是每位像她这样年纪的孩子都会遇到的吧？ 　　只是她……特殊了些。 　　连自己究竟该喜欢男生还是喜欢女生都不知道。 　　“呼。” 　　郑梓妍深深吸口气，起身站到窗边。耳根清净，只有画面哗哗啦啦的雨水声透过窗传了进来。 　　看起来，母亲想带她出门逛街散散心的计划暂时行不通了。 　　昨夜睡得很晚，直到今日午间郑梓妍才被母亲叫起来。外面雨大，她们母女被困在家里，母亲卡塔琳娜图省事，索性煮了速冻水饺，芹菜猪肉馅的。 　　是郑梓妍爱吃的馅。 　　只可惜再陷入心结的郑梓妍变得兴致怏怏，再美味的饺子也没能吃下几个。 　　但即使是这么小小的几只饺子，停在胃里也还是让郑梓妍感觉不太舒服了。 　　究竟是因为肠胃不好，吃不下东西呢？ 　　还是说因为自己现在的心情呢？ 　　郑梓妍分不清。 　　“哗啦。” 　　书页翻动声。 　　郑梓妍回到桌前坐下，将面前的笔记本翻开崭新一页。 　　这本裹着细腻皮质作为封皮的笔记，陪着她大概有一年的时间了。 　　去年到东京做手术，母亲买的这本笔记给她。自那时开始，术后卧床休养，行动不变的郑梓妍，每日每日都会将自己的心情写进里面。 　　后来出院，她被外公强行留在东京些许时日。郑梓妍无心记录，记录心事的日记也就断了。 　　再后来，郑梓妍回到海州，忙于中考，自然也没能抽出时间来写。 　　于是尽管过去接近一年，这本不算厚的笔记本，仍然空白着大半。 　　“……” 　　看着面前纯净无暇的洁白，郑梓妍的头脑也随之变得空白，脑袋里所有思考都停下来了。 　　一年前的她，还是男生呢。 　　而现在…… 　　“……嗯。” 　　停止思考许久，像是确定心意，郑梓妍嗯一声，脑袋里的思绪再次转动起来。 　　“沙沙。” 　　她提起笔，落下—— 　　高中三年里想做的事。 　　1.  试着去尽兴地谈场恋爱。 　　“——沙。” 　　笔再次停下，郑梓妍看着自己写下的话，唇角向上扬扬，笑了。 　　或许真的可以像魏莱建议她的那样……试试看？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是伟人说过的。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试过才知道，这是千百年来老百姓总结出来的至理名言。 　　行与不行，没试过怎么可能知道？ 　　所以，尝试着去谈场恋爱。 　　这种事情，与她一年前经历的那些惊变相比，似乎都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真是的。” 　　她将双手背到脑后，眼睛望向天花板，呢喃道：“真是庸俗。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像那些女生一样在憧憬恋爱了。” 　　“因为我的女儿本就是女生呢。” 　　母亲来到楼上，坐在床沿，伸手摸了摸郑梓妍因为仰头而向后垂落的发。 　　“噗。” 　　郑梓妍没忍住笑：“妈妈这话真怪。哪里有女儿不是女孩的。” 　　她坐直身体，那几缕银发的发从母亲手里溜走了。 　　彼此间心知肚明，母女谁都没在这里的话题停留太久。 　　“感觉心情好点了吗？” 　　母亲问。 　　“嗯。” 　　郑梓妍点头，跟着说：“比中午那时候好点了……大概？” 　　“所以我的宝贝女儿心情不好的原因，是因为少女怀春？”母亲的视线侧侧，落到她桌前的笔记：“试着去尽兴地谈场恋爱？” 　　“妈妈。” 　　郑梓妍难得没有害羞，只是脸颊微微泛起红。 　　昨晚被樱小路露娜和大藏里想奈她们调侃。后来又有山吹八千代的亲切关怀，中午睡醒时，有关恋爱的话题，母亲也没有放过她。 　　熟能生巧。 　　再怎么难为情的话题，多番轰炸下也该磨砺出抗性了。 　　只是抗性不论提升得再怎么高，害羞……多多少少还是会残留那么一点点。 　　更何况对郑梓妍来说。 　　因为身体原因，她的肌肤很白。白得通透，通透得只要有很少的一丝兴奋或者害羞，就会很明显地通过绯红反应出来。 　　“谈恋爱的对象，是男生还是女生呢？” 　　母亲问。 　　“……” 　　郑梓妍没答。 　　“害羞了？” 　　“才没有。” 　　郑梓妍咬着嘴唇的模样，落在母亲眼里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 　　“哎，也不知道以后会是哪个男生有这么好的运气，能娶到咱们家的小公主呢。” 　　母亲看着她，想起自己从前，不由得感慨道。 　　瞧。 　　郑梓妍这孩子，听着母亲的话，脸颊很快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绯红起来。 　　“妈——” 　　郑梓妍刚张口。 　　母亲就泼一盆冷水给她：“但不论是哪个男生，总之你们班的杨云不行。” 　　“……” 　　郑梓妍的嘴张张合合，最后化作尴尬笑：“八千代姐姐的意见，和您真的是意外统一呢。” 　　“嗯？” 　　母亲看她：“八千代那孩子昨晚也给你打电话了？” 　　“嗯。” 　　郑梓妍说：“八千代姐姐在露娜身边。昨天我和露娜里想奈她们聊天的时候，被她听到了。” 　　“嗯……” 　　母亲沉吟两秒，道：“你看，不仅仅是我和你爸爸，连你的八千代姐姐也觉得杨云不合适。” 　　“妈妈。” 　　“您和八千代姐姐真是的——”郑梓妍无奈：“我本来就没有和他谈恋爱的打算啊。” 　　“我知道。” 　　母亲正色：“我只是担心那不良学生对你死缠烂打，你再不懂事，被骗了。” 　　“……” 　　郑梓妍的表情僵了一瞬。 　　就说她的山吹八千代姐姐，实际应该叫做山吹八千代妈妈吧。 　　昨晚讲给她的话，与现在的母亲如出一辙。措辞或许有所出入，但核心思想绝对是一模一样的。 　　郑梓妍想，假如不是因为樱小路露娜没有办法离开东京，山吹八千代可能早就一通航班飞到宁州来了。 　　“那——” 　　母亲起身，来到郑梓妍身前，尖细的指尖轻轻划过空白书页最上面的话。 　　笔墨未干，染到了她指尖一点。 　　母亲说：“中午闷闷不乐吃不下饭，回到房间也不说话，然后还在日记里写下这么一句话，我做妈妈的怎么可能放心呢？” 　　“……” 　　郑梓妍停顿好几秒，末了说：“妈妈，您就把我们班的杨云当作导火索吧？” 　　母亲听着，皱皱眉。 　　“其实这样算的话……” 　　郑梓妍想想，道：“魏莱，里想奈，露娜，还有八千代姐姐她们，应该都可以算是到导火索。” 　　“总之，妈妈您懂的啦。” 　　讲到最后，郑梓妍的脸颊又开始变得红润：“谈恋爱对现在的我来说，果然还是很，很困难的事情。” 　　“但是。” 　　郑梓妍说：“就像我是女生。就像女性假两性畸形，性别重置手术，我不论怎么否认，这些事情到最后都是躲不掉的。所以——” 　　说着，郑梓妍的表情渐渐平静了，嘴唇抿到一起：“谈恋爱，我想试试看。” 第470章 四百六十五章 梓妍阿姨 　　四天后。 　　就像宁州这几日的天气般阴阴沉沉，郑梓妍忧郁到现在。 　　后悔。 　　郑梓妍觉得自己今天就不该与好友魏莱出门吃午餐。 　　腹痛腹泻好了，她就应该外卖点杯冰珍珠奶茶送到家里独自享用，然后舒舒服服地躺着，不理世事。 　　母亲是明天早晨七点钟的飞机飞往京城。然后在哪里稍作停留，就该回去安特卫普了。 　　没剩多少时间，她就应该留在家里陪陪母亲的。 　　“既然魏莱找你，就一齐出门吃口饭聊聊天散散心吧。你这几天都闷闷不乐的，妈妈这次走，过几个月寒假还会回来，又不是说咱们母女从此见不到面了。” 　　郑梓妍在家里犹豫不决时，母亲是这样劝她的。 　　谁想—— 　　哎。 　　魏莱半小时前打来电话找她，她现在人已经跟着魏莱进到KFC，总不能临末了反悔吧？ 　　哎！ 　　“魏莱，咱们走吧？我不想等了。” 　　郑梓妍抬眼看看KFC柜台的区号窗，那里等待区的367号已经挂在那里……应该有十分钟了。 　　究竟是因为抬眼，还是因为心烦皱眉的原因，郑梓妍的额头上挤出几道浅浅的纹。 　　“呃……” 　　“我要的是两份奥尔良，你搞错了！” 　　柜台里，服务员们忙得焦头烂额。再后面的后厨里，仔细听，似乎里面还有人在吵架。 　　魏莱隐约也有些后悔。 　　她说：“至少……嗯，还是等咱们点的奶茶做出来吧。点都点了，钱也付了，总不能不要了吧。” 　　是什么把她们两人逼成这副模样？ 　　“嘻嘻，哈哈哈，我在这里！” 　　诺。 　　宁州三中，宁州一中，两所学校情谊深，军训时间都是步调统一的两整周。中间的双休日掠过，继续军训，不停歇的。 　　于是请假在家闲着有几日的郑梓妍也好，还是每日军训累死累活的魏莱也好，这几日过得浑浑噩噩，完全没了时间观念。 　　郑梓妍只知道明日母亲要走，魏莱只知道下雨，今日的军训泡汤，又可以摸鱼了。 　　她们完全没有意识到今天是双休日。 　　而双休日的KFC—— 　　带孩子来吃饭的家长实在是太多太多太多了！ 　　天性使然，毕竟都还是贪玩的年纪嘛！ 　　小孩子们在店里跑来跑去，嬉笑打闹，大喊大叫。家长不管，店员更没办法管，而后种种声音交叉汇杂，郑梓妍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在进门的刹那就炸开了。 　　魏莱也差不多。 　　于是原本准备吃顿快餐，聊聊天的她们俩，最后的选择就只有用买一送一优惠券，总共花费十元地买来两杯奶茶，打算午饭和聊天留到别处了。 　　可就是这两杯奶茶—— 　　“……魏莱。” 　　郑梓妍尽量平复心态：“我觉得我们不该贪图这十块钱的便宜。大街小巷里面奶茶店这么多，咱们到哪里都能买到。” 　　“可这是肯德基的奶……” 　　魏莱扶额：“而且明天这张优惠券就过期了，不用掉怪可惜的。五块钱一杯，可要比外面店里卖的五元一杯奶茶好喝的多，也健康的多了。” 　　“……” 　　行吧，勤俭持家是美德，总没有什么坏处。 　　“唔！” 　　郑梓妍不再说话，目光刚刚瞥到别处，忽然身前多出一物。 　　什么物？ 　　人物。 　　脑袋刚到郑梓妍胸口的小男孩，是和朋友还是和亲人嬉戏打闹，郑梓妍不知道。 　　郑梓妍只知道这小孩玩躲猫猫不看路，边回头看边往前跑，把她撞了满怀。 　　哎，该说男生到底是男生，即使是小男孩力道也真够大的。 　　郑梓妍被他撞一趔趄，后退两步，幸好魏莱在身后扶她一下才没有摔倒。 　　“啊？” 　　小男孩还有点懵，身子隔着薄裙子，脑袋抬抬，贴着郑梓妍的前身往上看。 　　“宝宝！” 　　许是这孩子的奶奶吧。 　　头发花白大半的老人健步如飞走过来，一下把小男孩拽到自己跟前，敲他的头：“闹什么闹？不能懂点事？摔到了怎么办？！” 　　这老人爱子可心切极了。 　　拉着小男孩一阵数落，直到拉回他们座位那里都没说有精力提起哪怕一个字和郑梓妍道声歉。 　　“你——” 　　魏莱指着他们要发火。 　　“行了，没事。” 　　郑梓妍拉住魏莱摇摇头。摇着头，嘴角忍不住扯扯。 　　别的不说，那小男孩劲大，撞得她肋骨现在感觉还闷闷有些疼。 　　郑梓妍只是不想徒惹麻烦。 　　那人没有道歉的意思。硬要他们道歉，反而可能会吵起来。 　　“……嗯。” 　　魏莱顿两秒，建议说：“梓妍，要不你到外面等我吧？我在店里面等着取餐。” 　　“嗯。” 　　郑梓妍点头。 　　上午下雨，直到十一点多才渐渐停歇。再等到午间这时候，反而云层微微散开，露些阳光倾下了。 　　幸好郑梓妍看过天气预报，知道今天可能阴晴不定，准备充足，防晒服穿着，遮阳帽手套这样伞都在身上，倒也不碍什么事。 　　只要没了吵闹，做好防护，晒晒太阳也挺好的。 　　“奶奶——” 　　郑梓妍正往店外走，耳边突然出现声音。 　　还是刚刚嬉闹不看路的小男孩。 　　“奶奶，奶奶，为什么那个阿姨全身都是白的啊？眼睛红红的好像兔子。” 　　郑梓妍：“……” 　　阿，阿姨？ 　　阿姨？！ 　　小男孩的声音尖锐，音量也高，就是扔在嘈杂环境里，别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扑哧。” 　　魏莱笑出声。 　　“郑阿姨，哈哈哈哈！” 　　“魏莱你够了。” 　　郑梓妍瞪她。 　　“小孩子别乱说话！” 　　他奶奶有些耳背，嗓门也大：“那阿姨是有病，见不得光的。” 　　郑梓妍：“……” 　　她的面色变得有些古怪。 　　小男孩的话，她奶奶的话，拆开来看没觉得哪里不妥，也没有哪里是出口成脏。 　　但为什么连在一起，郑梓妍怎么琢磨怎么觉得好像是在骂她？ 　　——————这里是假日快乐的分割线—————— 　　离开KFC有段时间了。 　　“魏莱，下午不用上课吗？” 　　郑梓妍问。 　　“嗯嗯。” 　　魏莱答：“早晨的时候，我还在奇怪为什么因为下雨，学校给所有学生都放了假呢。” 　　郑梓妍说：“……是因为今天星期日，又没有办法军训，所以干脆直接放假了？” 　　“大概。” 　　魏莱耸耸肩，与郑梓妍肩并肩走进家小炒饭店。 　　“所以我今天的时间很充裕，晚点名之前回学校就行，能陪咱们梓妍公主好久呢。” 　　这家餐馆位于宁州一中附近，隐身在小巷里。即使赶着双休日休息也没有太多人来用餐，很有安静感觉。 　　还是郑梓妍的父亲郑权被同事推荐过来吃过，后来郑权又带着妻子女儿过来吃过，味道不错，郑梓妍凭着记忆找过来的。 　　“你们学校比我们学校要人性化。” 　　郑梓妍说：“我们学校里有室内体育馆，学生全都被安排到那里面军训了。” 　　“室内体育馆？” 　　魏莱挑挑眉：“能容得下你们二十个班，一千多人训练？” 　　“可能只是在里面站站军姿，走走正步吧？” 　　郑梓妍说：“我也是听室友们说的。天气好就到外面训练，天气不好就到体育馆里面训练，总之是没有耽误训练。” 　　“那你们可真惨。” 　　门口坐台的老板问：“两位？” 　　“嗯，两位。” 　　郑梓妍点头，问：“有包间吗？” 　　“有有。” 　　老板：“你们往里面走就是了，靠外面的包间没人。” 　　说着，老板又指指自己背后的墙面：“菜品都贴在墙上，你们点好餐再过去吧。” 　　“嗯……” 　　郑梓妍沉吟：“魏莱，你想吃点什么？” 　　“我随意，都依你。” 　　魏莱：“郑梓妍阿姨点什么，我就吃什么，绝不挑食！” 　　郑梓妍瞪她，不说话。 　　魏莱尴尬笑笑：“毕竟，梓妍你的身体应该还没有完全好吧？” 　　“……已经结束了。” 　　郑梓妍摆头：“都结束了，只要不是特别辣的，应该都没有问题。你点自己喜欢的菜就好，不用顾及我的。” 　　魏莱也摆头：“梓妍，还是你来吧。” 　　“……” 　　半晌，郑梓妍嘴角牵牵笑了下：“老板，来一份麻婆豆腐，要……微辣。微微辣，放一点点就可以。” 　　“香辣烤鱼，还有韭菜炒蛋，再来一份冬瓜汤。” 　　“好嘞。” 　　魏莱看看她，张张口：“真行？” 　　郑梓妍点头，嘴唇抿成线：“真行。” 　　这几日在家里有母亲卡塔琳娜盯着，郑梓妍感觉自己的味蕾都快要淡到尝不出咸淡了。 　　上次她被这样清汤寡水的对待，已经是快一年前，在东京那里手术后休养的时候了。 　　“那好吧。” 　　魏莱没坚持。 　　三菜一汤点好，她对这家店不熟，跟着郑梓妍往包间走。 　　老板招呼她们：“走廊那里有免费的零食水果，想吃自己拿啊。” 　　“我们知道了，谢谢老板。” 　　郑梓妍回头甜甜笑。 　　魏莱见到零食水果台，上面水果是刚切好的，水灵灵，用保鲜膜裹着。 　　她小声问：“梓妍，零食水果能打包吗？” 　　郑梓妍回过头：“……如果你想被老板打的话。” 　　“哈哈，我就开句玩笑啦。” 　　包间到，魏莱哈哈笑着，推门进屋。 　　“说起来。”魏莱看着郑梓妍端庄优雅坐到自己对面，说：“郑梓妍阿姨，噗哈哈哈。” 　　郑梓妍无奈：“魏莱，你都笑一路了。” 　　郑梓妍忽然就有点能理解当年她的山吹八千代姐姐究竟是作何感想了。 　　那小男孩，看着也就五六岁的年纪，与郑梓妍差了十年。 　　郑梓妍与山吹八千代之间也差了十年。 　　郑梓妍叫山吹八千代一声阿姨，山吹八千代受不了。现在郑梓妍被小男孩叫声阿姨，多少也有点受不了。 　　“没什么，没什么。” 　　魏莱说：“我有些时候出门，碰到小孩子也会被叫声阿姨的。” 　　“说到底，咱们已经这个年纪，不能再算是小孩子了呢。” 第471章 四百六十六章 你喜欢我吗？ 　　雨，又开始下了。 　　店里，桌上，饭菜香随着热气袅袅升起。 　　桌旁的两人却谁都没有动筷。 　　“梓妍。” 　　“怎么了？” 　　魏莱从桌面撑起身体，直直地看着郑梓妍。 　　她说：“我觉得咱们等下应该去寺庙一趟？” 　　郑梓妍问：“为什么？” 　　魏莱：“给你驱魔。” 　　郑梓妍：“……” 　　魏莱又说：“我挚爱的友人，一定是被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附身了。” 　　郑梓妍的嘴角扯扯：“行了，今天你都开我多少句玩笑了？” 　　“才没有开玩笑！” 　　魏莱表情认真：“我们纯真清白的郑梓妍公主怎么可能说出那些话！” 　　“你一定是被魔附身了，而且还是魅魔。” 　　“我——” 　　郑梓妍一时语塞。 　　“不，不就是谈恋爱，至于反应这么大吗？” 　　郑梓妍说：“就像你之前说的，我们这个年纪都已经开始被小孩子们叫阿姨了，所以——” 　　魏莱展开手掌停在她面前：“想要谈恋爱什么的，这样少女怀春的话，从其他女生嘴里说出来，很正常。从梓妍你这里就不正常了。” 　　魏莱说：“梓妍，你确定你不是被什么东西给刺激到了？” 　　郑梓妍吊起眼睛瞪她：“我不正常还真是对不起呢。” 　　“一定要说刺激，也全都是因为你们这些人这些天总是在说奇怪的话！”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道理。 　　自己到底是仍然喜欢着女生，或是自己到底能不能接受与男生交往，郑梓妍觉得自己应该试试看。 　　没有试过的事情，怎么可能知道行与不行？ 　　于是午餐闲聊，郑梓妍把它讲了，对面的魏莱差些一口冬瓜汤直接喷到她脸上。 　　郑梓妍嘟哝：“明明一直建议我尝试着谈谈恋爱的人是你，怎么反而是你的反应最大了？” 　　“啊哈哈哈。” 　　魏莱尴尬，言语转笑，说：“嘛，嘛嘛。既然没有被什么刺激到的话……梓妍，你不会真的对男生产生兴趣了吧？” 　　“让我猜猜看……是你们班的杨云还是咱们那天遇到的白桦？还是说咱们初中同学林华？” 　　魏莱说：“感觉能在你这里留下印象的男生，也就这么几位了。” 　　郑梓妍一语不发。 　　半晌后，郑梓妍摇摇头：“不是因为他们，也不是因为对男生产生兴趣了。” 　　“而是单纯因为感觉没有办法对男生产生那方面的兴趣，我才想要试试的。” 　　“谈恋爱的感觉，被别人牵挂的感觉……”郑梓妍的眼眸垂下，声音越说越小，直到对面的魏莱都完全听不见了：“我现在的样子，应该没有女生会和我确认那样的关系吧？” 　　魏莱：“梓妍你说什么？” 　　郑梓妍摇摇头：“没什么。” 　　“嗯……” 　　魏莱若有所思：“不过，仔细想想。” 　　郑梓妍看她。 　　魏莱说：“梓妍你刚刚只是说想尝试着交往，但没有说尝试交往的对象一定是男生吧？” 　　“诶？” 　　被说中心事的郑梓妍脸颊泛起红了，眼神躲到别处：“这种事情没有必要特别说明吧？我们的话，交往对象当然是——” 　　“嘿嘿。” 　　魏莱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手指摇摇道：“如果是梓妍你的话，也许说不住哦？” 　　“怎么样？” 　　魏莱从饭桌那边抬起头。 　　“什么怎么样？” 　　郑梓妍不懂。 　　“当然是——”魏莱嘴角牵着笑，看在郑梓妍的眼里感觉坏坏的：“嗯哼，咱们梓妍公主假如想要尝试和女生的话，我可以帮帮忙的哟？” 　　咔嚓。 　　像是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郑梓妍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这算什么啊？ 　　帮帮忙？ 　　帮什么忙？ 　　想到某种可能，郑梓妍的心绪顿时就乱了，脸蛋红扑扑的。 　　“嘿嘿嘿，脸红了呢。” 　　魏莱轻飘飘一句话。 　　“我，我去下洗手间。” 　　没等魏莱再说什么，郑梓妍先支撑不住，下桌离场了。 　　“诶诶。” 　　魏莱慌一下：“等等，梓妍，我只是开句玩笑啦，你别当真，真的！” 　　虽然调侃调侃郑梓妍，看看这位纯洁女孩害羞脸红的模样很好玩。但如果调侃过劲了，可就不妙了。 　　郑梓妍回眸，吸口气，眼睛微微闭起，无奈笑一下：“魏莱，我也只是想去下洗手间，真的。” 　　不是魏莱缠住她讨论驱魔事宜，早在那时候郑梓妍就已经想去洗手间了。 　　顺便回来时拿点水果吃，解解腻。 　　“嗒，嗒。” 　　出门左转，路过自选零食水果区，卫生间在走廊的尽头。 　　零食水果区站着人，身穿军训服，看着应该是这副近高中的学生。但郑梓妍此时脑袋有些乱，也就完全没有在意，自己侧侧身直接路过了。 　　“梓——” 　　那人从迷彩帽下抬起头，张张口想要叫住有些六神无主的郑梓妍，最终却还是把自己的声音收了。 　　他夹起两块西瓜放到盘上，转身进了郑梓妍她们旁边的包间。 　　“吱呀。” 　　几乎同时，魏莱推门出来，往走廊的尽头走了。 　　“哗啦！” 　　洗手间里。 　　郑梓妍到水池边捧起冷水洗脸，祈求理智回归。 　　“怎么可能。” 　　郑梓妍喃喃念着，抬起头，见到墙壁镜子里的自己脸颊还是红红的。 　　再摸，有点烫。 　　郑梓妍停在水池这边，深呼吸好几下，才让自己加速的心跳平稳下来。 　　不论从前如何，她现在都是女生。女生和女生谈恋爱，怎么可能。 　　“咔嚓。” 　　郑梓妍：“魏莱？” 　　推门从洗手间里出来，魏莱在门口等着她。 　　魏莱说：“梓，梓妍，我刚刚说的话，你真的不要当真，我，我只是开玩笑。” 　　此时魏莱的心也有点乱了。 　　自己对郑梓妍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挚友？ 　　还是在这里面又掺杂了些其他的东西？魏莱自己也理不清楚。 　　或许自己也在期盼着能和郑梓妍的关系更进一步吧？ 　　只是…… 　　那种事情，毕竟是离经叛道的。自己的父母不可能接受，郑梓妍的父母恐怕也不可能接受。 　　魏莱没有勇气与全世界为敌。 　　更何况。 　　假如郑梓妍拒绝的话，恐怕她们两人之间，连朋友这层关系都再没可能保持了。 　　白桦已经不在了。 　　再丢掉郑梓妍这样的知心朋友，魏莱怎么可能接受的了。 　　无果而终，她不想这样。 　　果然还是应该物色物色出色的男生，早些安利给郑梓妍谈谈恋爱。郑梓妍谈恋爱了，她自己也就断了念想，彻底解脱了。 　　只要能保住挚友的关系，能聊天，能互相倾诉心声，直到永远永远，魏莱就知足了。 　　“嗯。” 　　郑梓妍点头。 　　魏莱心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说：“回去吧，再等等，饭菜都要凉了。” 　　“嗯。” 　　郑梓妍再点头，和魏莱并肩往回走。 　　明明是很短的一段路。 　　“魏莱。” 　　“嗯？” 　　“我说……你喜欢我吗？” 　　却因为郑梓妍突然的一句话，让魏莱感到这里的走廊近乎无止境地被拉长了。 　　“诶？” 　　魏莱懵懵：“等等，梓妍，你说什么？” 　　郑梓妍眸光落下，小声说：“我说，你喜欢我吗？” 　　餐馆里很安静，郑梓妍话里的每个字都很清晰。 　　魏莱下意识去看她的眼睛。 　　这双眸，纯粹，清澈，就像没有被侵染过的湖。 　　她难得慌乱：“当，当然喜欢了！梓妍你这样好的女孩，有谁会不喜欢和你成为朋友的。” 　　郑梓妍看着魏莱，抿了抿唇，眸光里带着笑了。 　　这算她扳回一局吗？平时一直都是魏莱调侃她什么的…… 　　郑梓妍低声自言自语：“也是呢，否则朋友的话，早在那时候就做不成了。” 　　“……” 　　魏莱听到，不说话了。 　　她们回来包间时，桌上的饭菜尚温。 　　“梓妍。” 　　“嗯？” 　　魏莱问：“明天，阿姨就要回安特卫普了吧？” 　　郑梓妍：“嗯。” 　　“那高中毕业之后。” 　　魏莱又问：“梓妍你也要回去安特卫普吗？” 　　郑梓妍没回答，魏莱当成了默认。 　　窗外的雨继续下，落在窗上滴滴答答。 　　…… 　　“嘀嗒。” 　　翌日。 　　这雨，连绵不断下过整夜，直到现在都没有停。 　　空气相对湿度高，闷热潮湿，走两步就是一身一脸的汗。圈在室内体育馆里勉强军训的宁州一中学生，怨声载道。 　　“早操结束，七点四十五集合！” 　　“啊——” 　　总教官从主席台下来，下面学生齐齐叹了口气。 　　他们学校的军训，是晨起有段早操。早操结束后留给学生半小时吃早餐，而后再进行军训的。 　　前几天倒没没有人觉得哪里不好。 　　可现在—— 　　看看外面淅淅沥沥的雨，他们哪里还有冒雨往食堂跑的心情。 　　秦霏苏茜她们起来时在宿舍里吃过面包，这时候索性就哪里都不去，到旁边看台坐下说说话聊聊天了。 　　苏茜抱怨：“我听说隔壁宁州三中今天又放假不军训了，就咱们学校在这里死教条。” 　　“啊——” 　　秦霏没睡够，脑袋有些晕晕沉沉：“不错了，学校没说让咱们顶着下雨军训已经很仁慈了。” 　　“倒是咱们宿舍的郑梓妍，真的不用来军训了啊。” 　　秦霏摁摁太阳穴，睡眼惺忪地感慨道：“不用遭罪，能舒舒服服在家里躺着，真好。” 　　张曼曼：“人家身体不好。” 　　“我知道我知道。” 　　秦霏摆摆手，说：“但是这两天下雨，我们又在体育馆里军训，也没可能晒得到太阳吧？” 　　“她不就是不能晒太阳么？” 　　“行了行了，别酸了，别发牢骚了。” 　　苏茜推推她：“你能怎么办？现在把她叫来？我们又不是说一直不出去了。等雨停了，出门军训了，郑梓妍还能一会参加一会不参加，再回宿舍回家待着？多麻烦。” 　　秦霏：“……我就是吐槽一句，没别的意思。” 第472章 四百六十七章 别离 　　阴雨连绵。 　　彼时，不得不继续军训的学生们怨声载道，郑梓妍的心情却是好的。 　　太阳被云层遮住，紫外线没有办法投射下来，郑梓妍不需要过多注重防晒只是一方面。 　　更多的…… 　　是雷暴。 　　郑梓妍坐在机场候机厅里，透过窗户望外面的暴雨倾盆，总是不自觉想起初中时背诵过的古文某段。 　　若夫淫雨霏霏，连月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日星隐曜，山岳潜形，商旅不行，墙倾楫摧。 　　因为是中考考试范围的必备文章，郑梓妍费过力气背诵，现在自然没忘。 　　商旅不行呢。 　　看看窗外，在看看室内，候机厅这里的电视荧屏正播放3D拟真气象图。 　　那是团白里带灰，浓厚到几乎凝固的云团再呈漩涡般翻滚。 　　骤雨，飓风，雷暴，此时此刻的宁州市上空，夏季的恶劣天气算是集齐了。 　　不论正往宁州飞来的航班，还是在宁州中转，暂且落地休息的航班，亦或本该这时候在宁州起飞的航班，全都被困在了原地。 　　只要他们头顶那成片的乌云不散，哪个航班也甭想登天。 　　就算是穿扶摇而上者九万里的鹏鸟，也得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在地面盘着。 　　自然而然，卡塔琳娜-茨威格特本打算乘坐的那趟飞往京城的航班，直接被无限期延误了。 　　“真是麻烦。” 　　卡塔琳娜摁摁太阳穴，细算着自己的行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起飞呢。再拖一会，往比利时的航班就只能改签了。” 　　她的情绪还算稳定。 　　相比较下，候机厅这边的其他乘客就要焦躁许多。 　　机场工作人员一遍一遍用中英双语解释雷暴天气的凶险，贸然起飞极可能会导致空难。 　　但工作人员的耐心，并没能缓解旅客们的心情。 　　嗡嗡嗡，嘤嘤嘤，熙熙攘攘，吵吵闹闹。有打电话给家里通知延期的，有和公司沟通出差延误的，还有围住各航班航空公司工作人员打听可能的起飞时间，以及延误赔偿方案的。 　　眼前的一幕，郑梓妍总觉得似曾相识，仿佛再哪里见到过。 　　对了。 　　郑梓妍明悟。 　　是半年前那日，母亲带着刚刚出院的她不辞而别，准备乘飞机从东京飞回海州的时候，她们也遇到了类似的雷暴天。 　　其实那日的话，即使没有雷暴天气，她郑梓妍也没可能登机成功呢。 　　回想起自己在东京时发生的种种，郑梓妍垂下眼眸，眸里的光沉着，静了静。 　　是因为那些事情距离现在没过多久，还是因为过于深刻，导致郑梓妍没有办法忘怀呢？ 　　总之，在东京时经历的一切一切，全都清晰如明镜般萦绕在她心间，从没有散去。 　　如果她当时顺了外公大藏日勤的建议，留在东京的话…… 　　“宝贝。” 　　“……” 　　“宝贝？” 　　“啊。” 　　卡塔琳娜唤她第二声，郑梓妍才回过神。 　　“想什么呢？” 　　听到母亲发问，郑梓妍抬眸看看她，笑一下：“在想东京。” 　　“东京？” 　　坐她旁边的父亲疑惑一声。 　　“就是半年前那天。” 　　郑梓妍说：“妈妈想带我直接回海州，结果被雷暴天气困在机场那次。” 　　埋葬过去，再崭新的城市里展开崭新的生活，这对郑梓妍来讲的确是极具诱惑力的事情。 　　但留在东京的话。 　　要么父亲辞职下课，要么她父母离婚，总之是很难像现在这样一家三口团团圆圆的了。 　　虽然，母亲她马上又要离开了。 　　郑梓妍有些怅然若失。 　　母亲看到她的细微表情，浅浅笑了下：“说不好妈妈这次也会像那次那样被困住，要多留宁州几天再走了。” 　　“嗯。” 　　“怎么感觉你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的样子？” 　　母亲奇怪，说：“能多和妈妈待几天，不开心吗？” 　　“当然开心。” 　　郑梓妍说着，声音渐渐小：“可多两天又能怎么样呢？您到底还是要走的，再见面怎么也要等到寒假了。” 　　“你这孩子。” 　　母亲摸摸她的头发，说：“人呐，总是要长大的。” 　　“等再过些年，你谈了恋爱，结了婚，成了家，有了自己的生活，也就不会再这么依恋父母了。” 　　“……” 　　郑梓妍默不出声。 　　半晌，她问：“妈妈。” 　　“那种事情，真的是我能够得到的吗？” 　　能不能接受和男生交往，相恋，白头偕老。会不会有男生能够接受她曾经是男生的这个事实。 　　每当去想，郑梓妍就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微微颤抖。 　　“当然能。” 　　母亲搂住郑梓妍的肩膀，让她轻轻靠在自己怀里：“说不准妈妈寒假回来的时候，宝贝都可以把喜欢的男生带回家给妈妈看看了。” 　　“妈。” 　　郑梓妍的耳根又有些泛红。 　　“就是——” 　　说着，母亲把视线落到旁边的郑权身上：“不知道会不会在你爸爸这里吃闭门羹了。” 　　“……啊哈哈。” 　　郑权很尴尬。 　　假如郑梓妍真的和男生谈了恋爱，他反而有……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愤怒？谁知道呢。 　　他们一家正聊着，忽然候机厅里突起一阵骚动。 　　人流汹涌，就像是潮水，不约而同地涌向各个安检窗口。 　　郑梓妍再望向窗外。 　　那里的风雨，不知道是何时停了。 　　空中虽说还是阴云密布着，但呼啸风声，轰隆隆的雷声却真的没有了。 　　“看来是可以登机了。” 　　母亲起身。 　　“妈妈。” 　　郑梓妍下意识抓住她的衣袖。 　　母亲怔一下，摇头苦笑：“该经历的总归要经历，该接受的总归要接受，宝贝可不许再哭了。” 　　“嗯，嗯。” 　　郑梓妍抽抽鼻子，强压下心里的酸楚。 　　“不是还有爸爸陪在你身边呢吗？” 　　母亲把她摆到自己身前，用额头贴了贴：“实在觉得寂寞的话，就给妈妈打电话吧。” 　　“妈妈的心，一直都在你这里，从没有离开过呢。” 　　…… 　　回家路上，又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父亲驾车，郑梓妍坐在后面，透过车窗眼巴巴地望机场方向望。 　　“……” 　　郑权悄悄用后视镜看看她的模样，随后收回视线，鼻子里沉沉地出了口气。 　　他早料到会是这样。 　　母女情深。他这做父亲的，反而是与女儿之间的关系有些疏远了。 　　可这也怨不得别人。 　　阴云密布，之前说过。此时天色昏暗，雨雾朦胧，前挡风玻璃凝挂着雨珠，有些滑落了，在玻璃上留下的痕迹像极了泪痕。 　　不论是之前的海州，还是现在的宁州，作为市委书记的郑权，他自认为自己是尽职尽责的。自九年前空降到西江省的那天起，他日日夜夜不敢掉以轻心，无时无刻不保持着高度的敏感，让自己能够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 　　可作为父亲…… 　　郑权想，现在的他不论往女儿身上倾注如何多的爱，想必都是没有办法弥补那迷失十年的损失了。 　　更何况最近一段时间，他初调任宁州，作为宁州市的第一责任人，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去做。郑权不得不亲历亲为，是事事脱不开身。 　　假如这个暑假，不是他妻子把公司和学校的事情退退，抽出时间回国来陪陪孩子，郑权都不知道自己会被自家亲闺女怎么埋怨了。 　　“妈妈，您过安检了吗？” 　　郑梓妍打电话给母亲。 　　“……” 　　郑权默默听着。 　　卡塔琳娜在电话里说：“嗯，过安检了，还有半小时登机。” 　　“妈妈您注意安全。” 　　郑梓妍又说：“到京城了，您可以给我打个电话吗？” 　　“行。” 　　他女儿这颗心真的就是完全牵挂在她母亲身上哩！ 　　郑权的心里莫名有点酸酸。 　　“爸爸。” 　　郑梓妍挂断电话，张张口。 　　“怎么了？” 　　“您等下要上班吗？” 　　刚问完，郑梓妍就自顾自地摇摇头。昨天星期日，今天星期一，哪里有不上班的道理。 　　“不用。” 　　郑权摆下头：“我请过假了，今天专门陪陪你和妈妈。” 　　“诶……哦。” 　　郑梓妍的声音先惊讶，而后归于平平淡淡，眼神还是没能从机场方向离开。 　　郑权心里更酸，道：“你和妈妈的关系就这么好？和爸爸就这么见外？” 　　“没——” 　　郑梓妍说：“没和爸爸见外……只是，只是舍不得妈妈离开。” 　　“爸爸也舍不得。” 　　恰好到机场路出口的红灯，郑权停车转过头：“但有些事情总归是要面对的。再说，妈妈她寒假不是还能回来嘛！” 　　“而且今天还有爸爸陪你，别总是愁眉苦脸的，该不漂亮了。” 　　郑权就知道今天琳娜走，他们的女儿一定会闷闷不乐，所以特意将今天所有的事情都安排推给别人，向省委请了假，好有时间送送妻子，陪陪孩子。 　　“那爸爸……” 　　郑梓妍的眸光落着：“您明天还能陪着我吗？” 　　“嗯……” 　　郑权无奈：“和你妈妈回去安特卫普一样，爸爸我也要工作呐。” 　　说着，他伸手掐了掐郑梓妍的脸蛋：“不工作，没有工资，哪能把咱们女儿养得水灵灵的？” 　　实话实说，郑权已经很欣慰了。 　　还记得去年这时候，他初把孩子从安特卫普接回国，回家这一路，包括那天晚上，郑梓妍都是哭哭啼啼，对母亲万般不舍。 　　时间呐，是最能消磨伤痛的东西呐。 　　郑权说：“但不管怎么说，今天的假爸爸都请了。时间很充足，等下咱们先去吃口早餐，女儿，你今天想去哪里爸爸都陪着你。” 第473章 四百六十八章 轰隆隆 　　郑梓妍的确不善于应对阳光明媚的天。 　　但连绵阴雨下着，郑梓妍又能到哪里去呢？ 　　即使父亲说过已经请假，今天可以抽出整天的时间来陪陪她。到最后他们父女最适合的去处却只有家。 　　或许苏茜家的室内水上乐园应该可以？ 　　只是不管怎么说，现在的郑梓妍果然还是……有那么点抗拒在自家老爹面前穿泳装。 　　真是奇怪。 　　明明知道自己是女生之前，还在海州与父亲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她沐浴擦擦背都是拜托父亲来帮忙的。 　　大概…… 　　是因为现在的自己，与那时的自己的确不同了吧？ 　　“哗啦哗啦。” 　　宁州的雨，先大，再小，最后停。现在却又开始下，然后渐渐变大，完全没有消减的意思。 　　看天气预报说今天是雷雨转中雨。为此，宁州市气象台还发布了雷暴橙色预警，看起来这次的预报是很准很准的了。 　　哪里都是雨水，完全不是适合出门的样子。 　　但即使如此，夏季的宁州还是闷热的。 　　身上出了汗，黏黏得很不舒服。郑梓妍跟着父亲先回家，没等早餐，就先到浴室里冲凉了。 　　“……算了。” 　　郑梓妍把手搭到浴室门把手上，最后转身放开，转身去拿毛巾了。 　　暑假这段时间，母亲在家。沐浴擦背的时候，郑梓妍从来都是拜托母亲来帮帮忙。 　　而现在…… 　　回眸的刹那，郑梓妍的视线落在浴室镜里的自己身上。 　　虽然和母亲那样的成熟魅力还是没法比啦…… 　　郑梓妍浅浅呼吸，笑了下。 　　果然还是自己处理一下好了。 　　毕竟男女有别，即使是亲生父女也应该避嫌。她郑梓妍呐，现在已经完全是女生了。 　　再让父亲帮忙擦背，应该是怎么想都不可能的吧。 　　擦干。 　　郑梓妍裹好头发，穿浴袍出来。 　　父亲在家，还是应该穿戴整齐一点。 　　“……” 　　她看向窗外。 　　外面的天相比早晨更灰了，阴沉沉的。 　　风很大。 　　“咔嚓。” 　　郑梓妍透过家里客厅的落地窗，亲眼见到市委宿舍院落里有棵树被风卷折了树枝。 　　郑权站在窗前，静静望着外面。 　　郑梓妍走过去，轻声问：“爸爸，您在想什么？” 　　“嗯。” 　　郑权回首：“这天气……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航行呐。” 　　郑梓妍听着，眉梢蹙蹙，有些担心了。 　　郑权却摇摇头：“虽说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说：“相比乘客，航空公司更害怕出现意外。假如天气不允许，他们是绝不会强行起飞的。” 　　郑梓妍点头，眉宇里的担忧没散。 　　郑权抬手看看表：“八点。” 　　“按着现在的雨势继续下，再有两三小时，城西怕是要淹了。” 　　郑梓妍：“……” 　　郑梓妍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家老爹好。 　　前一刻，他还是关心妻子的好丈夫。后一刻，宁州市第一责任的感觉自动归位，都用不到任何人提醒。 　　“那爸爸等下是要出门吗？” 　　郑梓妍问。 　　“看情况吧。” 　　郑权摇头：“该安排的都安排了，只要不出大问题，应该是不需要我到场了。” 　　“可是……” 　　郑梓妍看看他，说：“……我觉得，既然有各个部门的人在各司其职，您的话，有些时候，应该是不用把自己弄得太辛苦吧？” 　　“做什么事情都亲历亲为的。明明星期六星期日是法定的休息日吧？” 　　有句话叫做地球离谁都照转不误。郑梓妍本想这样讲，却又感觉这话太过伤人了。 　　郑权听到，先怔一下，随后笑了笑：“女儿，你还小，不懂这里面的情况。” 　　“作为领导，自有领导的责任，有些时候身上的担子反而是更重了哩！” 　　对郑权来讲，可能更多的是心累。 　　宁州呐。 　　作为省会，又是经济高度发达的大市，方方面面太多的事情需要郑权劳心费神了。 　　更何况他这次调任到宁州…… 　　作为第一责任人，作为掌舵人，他必须强有力地处于正中心，对宁州各处都了如指掌，指挥起任何事情来都如臂使指般才行呐。 　　郑权的表情渐渐沉静，不再与郑梓妍细讲了。 　　工作狂。 　　郑梓妍在心里低声啐一句，自觉讨了没趣，也不再说话了。 　　片刻后，郑权问：“早餐想吃点什么？” 　　郑梓妍答：“爸爸您随意就好。” 　　“嗯……” 　　郑权沉吟了下。 　　尽管有些断断续续。但相处得久了，自家孩子的习惯，郑权还是差不多摸透了。 　　包子虽好，却不是郑梓妍的菜。吃一顿两顿还好，多了，郑梓妍就会觉得有些油腻，不太愿意吃了。 　　其他中式早餐同理。 　　相对而言，他这闺女还是更适应“干脆”食物来做早餐。 　　例如烤面包煎蛋热牛奶之类。 　　该说到底是在国外生活得太久了吗？ 　　郑权念到这里，笑了下：“等等吧，再半小时，雨如果停了，爸爸带你出门吃早餐。没停的话，咱们俩也只好煮些饺子吃了。” 　　冰箱里的冻水饺，韭菜鸡蛋馅，前两天卡塔琳娜没走的时候和郑权一齐包的。 　　“嗯。” 　　——————困困困，这里是打打顿眯眯觉的分割线—————— 　　郑梓妍没有等来雨停。 　　相反，窗外的雨在落，雨势有些越来越大了。 　　早餐，到底还是父亲煮的饺子。 　　韭菜鸡蛋馅的饺子，饺馅是母亲卡塔琳娜做的。郑梓妍咬一口，就能尝出妈妈的味道。 　　妈妈的味道…… 　　下次再想吃到，最少也要等到寒假了。 　　“怎么了？” 　　郑权见她吃两口就停住筷子，不由得问：“饺子不好吃吗？” 　　“不是。” 　　郑梓妍摇头：“妈妈做的饺子……只，我只是，还是有点想妈妈……” 　　“你呀。” 　　郑权笑了：“馅是你妈妈做的不假。但这包饺子的饺皮，还有你现在筷子里夹的饺子还是爸爸我的呢？” 　　“你再这样忽视爸爸，对妈妈念念不忘，我可要生气了。” 　　郑权故作生气表情。 　　“……也不希望爸爸总是没时间陪我。” 　　“……” 　　于是郑权的表情僵在脸上，有些尴尬。 　　一顿早餐吃的他们父女俩彼此无言。 　　或许……自己真的应该再抽出些时间来陪陪女儿？ 　　郑权想。 　　郑梓妍去的宁州市第一中学是寄宿制学校，星期一到星期五本就是不回家的，父女间很难见面。 　　如果连双休日都因为自己工作忙，没有办法陪陪孩子的话…… 　　“我吃饱了。” 　　郑梓妍落筷，拿起碗往厨房走。 　　郑权招呼她：“碗和筷子放下，爸爸刷碗。你先回房间休息吧。” 　　卡塔琳娜是早晨的航班，要提前两小时到机场办理值机，需要起床的时间就更早了。 　　郑梓妍想送送母亲，于是揣着心事，整晚都没有睡着。 　　就刚刚吃早餐的这小会儿，郑梓妍连打五六个哈欠，眼角都挂上泪了。 　　“……那麻烦爸爸了。” 　　郑梓妍没坚持。 　　郑权的表情略有无奈：“女儿，对爸爸真的不用这么见外。” 　　郑梓妍看着他，本是想笑笑，却因为打哈欠眯起了眼睛：“这不是见外，只是对父母起码的尊敬呢。” 　　“爸爸您也早些休息，补补觉吧。” 　　郑梓妍回屋，躺倒床上，侧着头把手机拿到跟前，打出电话。 　　几秒后。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妈妈她，飞机应该是已经起飞了吧。 　　郑梓妍换换姿势，再侧着头趟过去，挂断电话，然后把手机推到旁边了。 　　“……” 　　迷迷糊糊。 　　闭上眼没多久，郑梓妍的思绪就渐渐陷入沉寂了。 　　“哒，哒。” 　　郑权走上二楼来。 　　屋里安静，他低头看自己的女儿。 　　眼睛闭着，呼吸均匀。睡颜有些疲惫，眼角附近挂着道没有擦去的泪痕。 　　这泪痕倒不是郑梓妍哭了。 　　而是郑梓妍困得迷迷糊糊，眼睛里生理性地挤出的几滴泪。 　　但郑权怎么想就不好说了。 　　“……” 　　郑权沉默着，眼睛一瞬不眨地看她。心里想说给郑梓妍听的话，在一瞬间止住，什么都不说了。 　　至少每周的双休日里，留出一天的空闲好好陪陪孩子吧。 　　郑权想。 　　他还记得前不久被当作宁州标志，自己去视察过的那家室内水上乐园。假如下午的雨势能够间歇，就带着女儿去那里玩耍玩耍，乘乘凉吧。 　　至于现在。 　　老了呐。 　　折腾一早晨，郑权也有点困了。 　　郑权伸手把被子给郑梓妍盖到嘴边，转身下楼。 　　下楼的时候，郑权路过窗，瞥见外面越下越大的雨，见外面景象因为雨雾变得朦胧，心情也随着变得有些朦胧了。 　　他这做父亲的，还真是不够格啊。 　　郑权自嘲地笑了。 　　就像是眨眼间，刚刚发生在昨日的事情。 　　他和妻子相识相恋，眨眨眼，时光如细沙般流逝，还没感觉到什么，十几年就这样过去了。 　　连孩子都这么大了。 　　现在他们夫妻最牵挂的人，可就是他们的孩子呐。 　　“叮铃铃。” 　　郑权正感慨着。 　　突然。 　　“轰隆隆！” 　　距离宁州市委宿舍的不远处，宁州市第一中学方向忽然出现了声响。 　　轰隆隆，震耳欲聋。响了足有好几秒才停下来，郑权身在市委宿舍的家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出事了？ 　　郑权再顺着窗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 　　雨雾朦胧的世界里，正有股黑烟滚滚升起了。 第474章 四百六十九章 十万火急 　　短暂的喧嚣之后，世界归于宁静，只剩淅淅沥沥的雨声。 　　班级群通知： 　　因体育馆楼顶坍塌，军训暂时取消，恢复时间另行通知。因学校给水总阀炸裂，需紧急维修，暂时停水施工，由此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请大家注意水龙头是否关闭，避免长流水。 　　宿舍里。 　　612宿舍的女孩们面面相觑。 　　“霏霏。” 　　苏茜的目光透着古怪：“或者应该说秦霏大仙？秦霏大魔导师？” 　　“您这是开了言灵？学校真就这么给炸了啊？” 　　“啊……” 　　秦霏扶额，无奈抽抽嘴角：“谁知道竟然真的会出现这么凑巧的事情啊。” 　　张曼曼捂着自己的心脏，声音到现在都是颤的：“不是……你们都不害怕的吗？” 　　“刚才如果不是体育馆要关门清场，学校没同意我们在体育馆里躲躲雨再走，现在……” 　　“……” 　　姑娘们齐齐沉默了。 　　半晌，秦霏说：“至，至少咱们明天真的不用再军训了，对吧？” 　　时间回到晨间。 　　早操结束后，雨势骤增。食堂地势低，雨水在那门前汇成河，过去吃早餐的学生回不来体育馆了。 　　其实说完全回不去也不尽然。 　　如果能接受趟水徒步，水深淹没过小腿的话，回到体育馆倒也还是能够做到。 　　而这样的话…… 　　学校权衡再三，终于没再坚持。校园广播响起，今日军训取消，学生们可以回宿舍了。 　　可真是谢谢了老天爷！ 　　然而老天爷做事并没有做到尽善尽美。 　　宁州市第一中学，其地势是自校门处高起，又渐渐低落至食堂。观其纵深，整座学校完全是建设在缓坡之上，体育馆大致位于靠后的三分之二处。 　　于是—— 　　食堂回体育馆，与体育馆回宿舍同理，只能趟水而过。 　　风也大，不知卷折多少只雨伞。 　　不过如此雨天，不论撑伞还是披挂雨衣都没有太大用处。回来宿舍的学生们，无一幸免，最终全成落汤鸡。 　　浑身湿漉漉的秦霏怨骂学校足有十分钟都没能解气。 　　直到秦霏骂出那句： 　　“军训军训军训，雨天军训！这贼老天怎么就不降下道雷把那体育馆劈了！” 　　“把这学校干脆炸了算了！” 　　秦霏的话音刚落。 　　“轰隆！” 　　炸雷般的坍塌声音骤响。 　　远在市委宿舍的郑权都听得见，就更不用说学校里的学生们听得如何清楚了。 　　只见天边那随了飙风，有面牌匾御风而行，而后坠落，直直地砸中了他们宁州市第一中学体育馆的楼顶。 　　“轰隆轰隆轰隆！” 　　这体育馆呐。 　　基底的确是钢筋混凝土构造，结实的很。可穹顶考虑到透气通风，学校只是简简单单给它搭起棚，留出四周一圈空隙，再用简易金属板覆盖固定就算做屋顶了。 　　遮风挡雨不在话下，可哪里经得起这牌匾般庞然大物的一砸？ 　　刹那间，土崩瓦解，稀里哗啦。好端端的体育馆，就在学生们的眼皮底下塌了。 　　而后，似是因为楼板坍塌引起电路损坏，没过多久就有股浓烟自体育馆那里升起，伴着火光，直冲云霄。 　　“着火了着火了！” 　　有人发现了，呼朋引伴。而后好些学生就兴致勃勃地跑去窗边围观了。 　　要说现在的社会呐。 　　现代社会，这个网络信息化高度发达的时代，有台智能手机就是有零成本的现场直播。 　　而且看热闹不嫌事大。 　　郑权这边在家里见到浓烟没多久，那边就有或是宁州一中附近的住户，或是回到宿舍的学生。总之是不乏好事者拿出手机，拍了照片，录了视频发到网络上。 　　有在朋友里私传的，也有直接发微博朋友圈的。用的标题更是骇人：一中！新生军训的体育馆起火了！ 　　几通电话打进郑权的手机里，把他难得的好心情全都搅碎了。 　　“爸爸？” 　　郑梓妍还没有发现异样。 　　在楼上卧室里补觉的她被轰隆噪音吵醒，睡眼惺忪推门出来，只见到郑权在细细簌簌的穿衣服，脸上的表情凝重异常。 　　“您又要出门吗？” 　　“嗯。” 　　郑权话少：“爸爸去去就回。” 　　说着，他补充道：“你在家里等着，先哪里都不要去，下午爸爸再带你出门。” 　　郑权的情绪几乎恶劣到极点。 　　外面暴雨倾盆，狂风怒号，怎么想都不该与火产生关系，可另边的宁州一中已经的的确确火光冲天了。 　　“具现场报告，着火的是一中校内的体育馆，两层楼高，火势还在发展，有人员被困！” 　　“报告全勤指挥部，我们中队已经抵达现场。” 　　一路疾驰，郑权到时几乎与火警车同时抵达。 　　这路上，司机几乎是在抵着限速开车，郑权表情平稳，心却慌。 　　网络上的那些资讯，郑权没空去看。 　　但这些天，宁州市第一中学是在体育馆里顶雨军训的，郑权听自己女儿讲过。现在塌陷着火的又是这间体育馆—— 　　学生们今天的军训取消，早已经散场离开的消息，火急火燎往学校赶的郑权怎么可能知道！ 　　远方浓烟滚滚，郑权只感觉自己像是深陷其中，一颗心被那火焰炙烤着，后背早就被涔涔不断的冷汗浸透了。 　　那可是一千多学生啊！ 　　一定，一定不能出事！ 　　…… 　　各级部门的动作很快。 　　火警公安，市政府市委，甚至是这边街道办的书记和主任，有关部门的各级领导基本到齐的时候，体育馆的火势已经被基本控制了。 　　火灭了。 　　校长王建国却哆哆嗦嗦，吓得嘴唇都白了，仍心有余悸地在现场协调工作。 　　在场的谁不怕？ 　　假如坍塌和火灾发生时，正是学生们在军训的时候，这后果不堪设想。 　　万幸。 　　万幸啊。 　　虚惊一场。 　　“报告全勤指挥部，火势已经基本控制，现场没有发现易爆品。” 　　中队队长在尽职尽责向上汇报。 　　汇报完毕，传呼机挂到胸前，他拍拍旁边人的肩膀：“嘿，老马，你带人再进去仔细检查一下。” 　　说着，他又道：“带个新兵蛋子去吧，熟悉熟悉火场。体育馆里没有易爆品，还算安全。” 　　一行人顶雨站在校园里，即使撑着伞也湿了衣裳。 　　有人向郑权汇报情况：“书记，情况已经查明，是新时代商场的广告牌匾被风吹下，砸到一中体育馆，造成的火灾。” 　　“嗯。” 　　也是直到这时，郑权一直悬着的心才勉勉强强松下来。 　　昨晚几乎整夜没睡，早起送妻子离开，现在又经火灾这么一惊吓，郑权只觉得自己浑身疲惫，眼皮酸涩，精神状态糟糕到极点了。 　　郑权闭闭眼睛，呼吸，缓解一下，又睁开眼问：“人员伤亡情况呢？” 　　那人面露喜色，答：“书记，真的是不幸中的万幸！没有学生出事，只有留场的学校职工受了伤，重伤一人，烧伤三人。” 　　拆除废墟，清理障碍，伤员已经被在学校这边严阵以待的急救车接走了。 　　体育馆所处的位置空旷。不论离教学楼，还是离学生宿舍，甚至是食堂与它都留有一定距离，火势没能蔓延过去。 　　啊…… 　　郑权在心里重重出口气，静静看他一眼，收回视线，对旁边的卫生局长指示道：“通知市医院，开通绿色通道，全力抢救伤员，一定不能死人！” 　　“还有受伤职工的慰问工作，你们教育部门——” 　　哗啦哗啦…… 　　雨声伴着郑权逐条吩咐的声音，世界重归寂静。 　　是天灾，还是人祸？这得看事后调查的结果。 　　但就像前面那位汇报情况的同志说的，没有学生出事，真的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假如所有事情发生在学生军训时，那楼板坍塌着火，体育馆里的一千多学生—— 　　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呐！ 　　到时候，郑权作为宁州市的第一责任人，还有整个的宁州市市委市政府，该怎么向孩子们交代？ 　　该怎么向盼着孩子回家的家长们交代？ 　　该怎么向国家交代？ 　　这事要是真出了，绝对是要震惊全国，甚至震动全世界啊。 　　“郑书记，您的电话。” 　　秘书过来，把手机递给郑权。 　　郑权拿来看，竟是京城那里他家老爷子打来的电话，不由得一怔。 　　“小权，你们宁州出啥事了？！” 　　京城那里，阳光明媚。原本郑老爷子正悠哉游哉躺在摇椅里，在自家庭院午睡着呢，突然被郑梓妍她奶奶摇醒。 　　“啊？” 　　“老头子，老头子！” 　　郑老爷子惊醒。郑梓妍奶奶把手机塞到他眼前：“你看看，宁州！” 　　郑梓妍奶奶紧跟潮流，去年买了智能手机，拜托大院里寒暑假回来的小孩教会之后，平时闲来无事就喜欢读读新闻，看些时事小视频。 　　今天可好，刚看没几条，吓得心脏差点停了。 　　“宁州？” 　　老爷子前秒还是懵的。 　　后秒看到手机屏幕里视频的火光冲天，再瞥到上面那惊世骇俗的标题：“一中，新生军训的体育馆着火了！” 　　宁州一中？ 　　宁州一中？！ 　　他那小孙女不就是在宁州一中读书的吗？！ 　　老爷子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往下翻翻看看评论，直接把电话打给郑权了。 　　“爸，您怎么知道的？” 　　郑权诧异。 　　这火起火灭，前前后后没用多久时间，他家这在京城养老的老人是怎么知道的？ 　　“你自己上网看看——” 　　老爷子说：“你们宁州，那宁州一中着火的照片，视频，传的满天飞，网上怎么说的都有，全世界都知道了！” 　　郑权：“……” 第475章 四百七十章 看，大魔导师！ 　　市委办公室，郑权闭眼养起精神。 　　窗外的雨，比刚才更大。夹杂着电闪雷鸣，轰隆轰隆像是天要塌了。 　　透着玻璃窗听得清晰，郑权的心却是平稳的。 　　这天，到底没塌下来。 　　“叮——” 　　桌上手机响，是女儿郑梓妍打进来的电话。 　　郑权接起：“喂？” 　　“爸爸。” 　　电话里，郑梓妍的声音顿了顿，问：“您……中午回来用午餐吗？” 　　郑权听着，唇角牵起，无奈笑了下。 　　“爸爸今天又有事情要忙。” 　　郑权说：“等下爸爸这里有个碰头会要开，中午就不回去了，你自己看着点份外卖吧。” 　　“哦。” 　　郑梓妍哦一声，挂断电话，没再打扰他了。 　　“……” 　　郑权放下手机，心里却是空落落有一阵。 　　说好的陪陪女儿，到头来还是半分清闲都没能偷到呐。 　　有个理，郑权其实一直都清楚。 　　这个世界，地球少了谁都照样转。事态没有恶化，现在这种情况，他郑权在也好，不再也罢，对后续工作其实都没有什么影响了。 　　但身为领导…… 　　郑权放不下心，就抽不出身，最后被委屈的只能是他的女儿郑梓妍。 　　不过，今天的事情却也没像自家老爷子讲的那样严重。 　　任何事情的严重与否，都是需要放到比较环境里去客观看待的。 　　以宁州市来看，宁州市第一中学起火自然是大事件。而放到全省，乃至全国，就会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也就是因为郑权他们家的缘故，郑梓妍奶奶关注的地点有了宁州，这才在刷新闻资讯短视频的时候被大数据推送了这场“现场直播”。 　　学生没有出事，教职工烧伤两人，被坍塌楼顶板砸成重伤一人。郑权刚听同事汇报说重伤那人生命体征稳定，基本可以说是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严格意义上讲，这次事情甚至只能算作一般事故罢了。 　　说到底，是他们家的两位老人“关心则乱”了。 　　这不，半小时前，郑梓妍她爷爷奶奶还打电话过来说要来宁州走走看看。看看他，顺路看看他主政的宁州气象怎么样。 　　这二老啊。 　　郑权哭笑不得。 　　什么看他，他才来宁州几天，就是再有能力又能展现出什么新气象。 　　找借口都找不好，就不能诚实点直言是想来看看他们的小孙女？ 　　“嗯……” 　　郑权摁了摁太阳穴。 　　但自家老爷子说得也没错。 　　郑权指之前在现场那会，老爷子打电话与他说的话。 　　宁州市第一中学起火的照片和视频在网络上疯传。看热闹的人不嫌事大，凑热闹的人道听途说，添油加醋，到现在，甚至有朋友圈里造谣的讲： 　　宁州市第一中学体育馆坍塌着火，已经死了几十学生了。 　　而朋友圈下的评论里，说什么的都有。这条朋友圈，配图配得凄凄惨惨，浓烟滚滚，烈火冲天，单转发都有几千次了。 　　负责这方面工作的同事，把这些资讯截图发给郑权。郑权看了，生气归生气，看到最后只觉得荒唐可笑。 　　呵。 　　按这些造谣的说法，军训期间一场坍塌加大火，死亡几十人，受伤上百人，那这事早就已经上升到特别重大事故，走特殊渠道直达天听了。 　　到时候会有多严重？ 　　别说是宁州。 　　也别说是西江省。 　　那可真真就是震惊全国，震动全世界的大事件了！ 　　他郑权哪里还有脸面在宁州市委书记的位子上坐着？ 　　郑权叹一声：“网络这东西，有些时候真的是把双刃剑呐。” 　　有句话怎么讲：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网络上流言蜚语满天飞，哪怕目前仅仅是局限在省市范围内，也足够他郑权，以及宁州市委市政府很是被动了。 　　“这些人啊。” 　　郑权表情渐冷：“真当网络是法外之地，网警都不管事的么？” 　　…… 　　“梓妍！” 　　郑梓妍正提交KFC宅急送订单的时候，魏莱一通电话打进她手机里来。 　　“你们一中出事了！” 　　“出事？” 　　郑梓妍怔住了。 　　“嗯嗯，对啊。” 　　魏莱说：“我听说是商场牌匾被风吹下来，砸到你们学校体育馆了。楼顶坍塌，楼里着火，听说烧死了好几个人呢！” 　　“啊？” 　　郑梓妍彻底懵了。 　　父亲出门之后，郑梓妍本想回去睡回笼觉，再补补精神，却情绪失落怎么都没能睡着。迷迷糊糊时，她隐约间的确听到了火警车与救护车催人烦的“嘀呜嘀呜”，却根本没有往什么坏事上联想。 　　宁州毕竟是座经济发达的大市。 　　一千多万人生活在这里，偶尔碰到些水火无情，生老病死的事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而现在。 　　经魏莱这么一提醒，郑梓妍脑袋里的那些片段开始开始穿针引线，逐渐变得连贯—— 　　她父亲匆匆忙忙出门，不会就因为这吧？ 　　“梓妍？梓妍你还在吗？” 　　魏莱说：“现在这事情怎么说的都有，我也是听别人道听途说，可能有错。你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了吗？” 　　“我也不知道。” 　　郑梓妍回过神，摇摇头说：“我上午一直在家里没出去。魏莱你等等，我等下再给你打电话回去。” 　　郑梓妍顾不得再与魏莱闲聊，匆忙挂断电话，再打给自己父亲。 　　“嘀——” 　　短暂的电话忙音后。 　　“尊敬的用户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 　　郑梓妍的心，松了。 　　正在通话中，说明她父亲正在与别人通电话，说明她父亲没有出事。 　　没有出事就好。 　　郑梓妍又想打电话给室友们问问。 　　可再拿起手机了，她才想起自己直到现在都没有与自己的三位室友互换过手机号。 　　对了。 　　郑梓妍略一沉思，想起件事来—— 　　她和班级助理高莹是企鹅好友，能打通网络电话的。 　　与此同时。 　　班助高莹正与班主任董月一齐挨间宿舍地查寝。 　　说是查寝，其实就是安抚安抚这些学生们，或担惊受怕，或躁动难耐的心。尤其是要把学校到底出什么事情了说明白，警告他们不要在网络上乱说。 　　远的不谈。 　　就他们宁州市第一中学的论坛，贴吧，甚至是微博，关于体育馆着火，到目前为止都讨论得众说纷纭，千奇百怪。 　　说什么的都有。 　　他们宁州一中信息办就是逐条逐条，成批成批地删，都有点删不过来了。 　　“老师，今天的事情都怪秦霏！” 　　查寝到612宿舍。 　　董月挑挑眉：“怎么怪她？” 　　宿舍氛围一扫之前的沉寂，苏茜甚至还有心情开开秦霏的玩笑：“老师，那时候就是她高呼贼老天，怎么不把学校炸了！然后就天降陨石了。” 　　“就像当年的刘秀大魔导师一样！” 　　秦霏：“苏茜你够了……” 　　孩子们的特性向来如此。 　　忘性大。 　　尤其是那些没有经历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他们或许会觉得悲伤，会觉得害怕。但不用多久就会忘记得一干二净，而后轻松地往前走。 　　董月抽抽嘴角：“你们还有心情开玩笑，真的是很好的事情呢。” 　　她摁摁额头：“行啦，不是什么陨石。是学校运气不好，旁边超市新时代的牌匾被风吹下来，把咱们学校的体育馆砸了。” 　　同样的话，董月已经在男生宿舍公寓楼那边说过好几遍了。 　　但现在想想，即使是董月也忍不住阵阵后怕。 　　那军训要是没停—— 　　这时候，习惯于跟班在体育馆里看着军训，与同学们同甘共苦的她，说不准已经魂归苍天，直接去见马克思与恩格斯了。 　　看看网络上的谣言。 　　造谣归造谣。假如真的军训没停，楼顶坍塌再加大火，后果可能要比网络上造谣的更为严重，简直不堪设想。 　　“所以。” 　　董月深深吸口气：“事情就是这样，没出什么事。你们也不要再和别人谈论这件事情了，如果有发到社交网站上的，就尽快把它删掉。” 　　“造谣可是犯法的。” 　　恰这时。 　　高莹手机响了。 　　高莹一怔，拿出手机看，竟是郑梓妍借企鹅软件打过来的网络电话。 　　董月回头，眼神看过来。 　　“老师。” 　　高莹抬眸看看董月，说：“那个，是咱们班郑梓妍的电话。我出去接一下？” 　　“嗯，你去吧。” 　　董月点头，说：“顺便去把其他宿舍的同学也叫来，所有事情就都在612这里说了。” 　　董月他们班，女生宿舍这里，郑梓妍她们的612宿舍是距离楼梯最近的。 　　换言之，只要董月来查寝，最先最可能进来看看就是郑梓妍她们的612。 　　“梓妍。” 　　高莹走到旁边接起。 　　郑梓妍：“班助，咱们学校没出什么事吧？” 　　“啊——” 　　高莹一瞬间觉得头痛。 　　类似的话，类似的电话，高莹今天已经接到不下十几个了。 　　她是校图书馆管理员，也是校动漫社的社长。读高一的时候，高莹与那些高三学长学姐在动漫社里相处的融洽，到现在还互相留着联系方式呢。 　　于是这些已经步入大学校园的宁州一中校友们—— 　　“没事没事，都是谣传。” 　　没等郑梓妍说什么，高莹先解释了：“只是雨天风大，咱们学校旁边超市的牌匾刮下来，砸到体育馆了。” 　　“可——” 　　像是知道郑梓妍会问些什么，高莹心里早有存稿地答：“今天雨大，不方便出门，学校没组织军训，真的什么事都没出。” 　　“……那真是太好了。” 　　“没有人受伤，真的是太好了。” 第476章 四百七十一章 善后工作 　　就说这老天总喜欢弄些戏剧性的事。 　　似郑梓妍。 　　假如没有女性假两性畸形的疾病，以她的魅力，这时候说不准已经谈上恋爱，让郑权与卡塔琳娜为此头疼了。 　　怎奈怎奈。 　　“啊……” 　　秦霏抬手遮遮太阳。 　　“今天竟然真的是晴天啊。” 　　她碎碎念叨，鬓角那里渗出细汗来。 　　情况从昨天夜里开始就已经隐隐有些不对头。 　　无风无雨，太平寂静。苏茜她们宿舍赶着熄灯锁门前到食堂超市买些零食，那时候的天空，虽说依然阴云密布，月暗星晦，却完全再没有雷声了。 　　“这……明天不会是晴天吧？” 　　秦霏当时仰望夜空，喃喃地道了句。 　　“霏霏。” 　　时间回到当下。 　　秦霏旁边的苏茜，表情幽幽。声音透着股疲惫讲：“秦霏大仙，您还是收了神通吧。” 　　“您这言灵太厉害，体育馆都白塌了。” 　　“……” 　　一瞬间，就连秦霏自己都在怀疑她自己是不是乌鸦嘴了。 　　这两天她说的话，怎么就这么准？ 　　真是邪了门了！ 　　“……咕。” 　　张曼曼把手里杯中最后一口豆浆喝掉，系好塑料袋扔进垃圾桶里，与其他两位室友并成排往体育场走。 　　看看这些学生们。 　　他们就没想着今天会是晴天，需要军训。这时候一个个全都睡眼惺忪，半睡半醒，手里同张曼曼一样拿着豆浆牛奶的，手里抓着嘴里塞着油饼包子的，比比皆是。 　　唉。 　　可这些学生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军训是必须要军训的，谁都逃不掉。难得天晴，学校没说加班加点要他们把落下的内容补齐，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倒是有一点挺可惜的。 　　因为前阵子连绵阴雨天的关系，时间紧张。原定准备教授给男生的军体拳，以及教给女生练习的匕首操，就只好搁浅，改为军训结束时学生们观摩教官团表演了。 　　为此，女生们没觉得怎样。反倒是不少男生捶胸顿足，懊悔不已，像是错过了百万大奖。 　　“一二一！一二一！” 　　松散人群里突然出现股清流。 　　约莫二十几人，排成队，正整齐划一地自食堂出来，迈齐步往体育场走。 　　“对了。” 　　苏茜碰碰秦霏的胳膊，再看看他们：“秦霏，你为什么没有参加国旗护卫队呀？” 　　国旗护卫队。 　　某种意义上讲，与他们班助高莹的动漫社类似，都是在学校那里登记注册过的正规学校社团组织。 　　其任务呢，如名。每星期的护送国旗，升国旗，降国旗就是他们的工作了。 　　瞧瞧，这些参加国旗护卫队的学生。 　　不提精气神比普通学生好多少。 　　就说他们的一身行头—— 　　身上迷彩服，是走学校经费专门定制的。质量远远好于普通学生的军训服，很类似教官团身穿的了。 　　外腰带一系，勒出轮廓，利利索索的。 　　足下牛皮军靴，橡胶大底，踩在地面上嗒嗒作响，帅的很。 　　说起来，这些选择参加国旗护卫队的学生，连军训都是开小灶，由……由高二的国旗护卫队学长学姐作为教官来单独军训的。 　　前几天，国护队下到宿舍里招新。到秦霏苏茜她们宿舍，秦霏接过传单说再考虑考虑，然后就没有什么下文了。 　　“国护队？” 　　秦霏白苏茜一眼，说：“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秦霏：“同龄人欺负同龄人，手段才是最狠的。” 　　“而且。”秦霏撇撇嘴：“那些高二高三的，一个个装的像是军人，脾气倒拽得很，看着就烦。” 　　“谁愿意去谁去，我才不去。” 　　叽叽喳喳，学生们各自聊着话。 　　时间呐，果然是最万能的调节剂。 　　昨日的体育馆坍塌的话题，没有在学生这里停留太久。聊聊说说，也就过去了。 　　毕竟重伤一人，烧伤两人，这事情学校不希望引起学生的不必要误解，有意隐瞒，到现在都没有多少学生知道呢。 　　“嗒嗒。” 　　军训用的迷彩胶鞋踏地，学生们继续踩着轻快的脚步往前走了。 　　“嗒嗒。” 　　另边，郑权到了省委。 　　绛红色的大楼，距离宁州市委不远。相比现代化气息浓厚的宁州市委，这里庄严肃穆，看着就能给人种紧张感觉。 　　郑权走进门厅。 　　“郑书记。” 　　恰逢主管文件的白秘书出门，与郑权热情地打招呼：“陈书记在办公室等你。” 　　不知道是不是郑权来的时间过早。 　　这时候的省委大楼里，静悄悄的，没有多少人。郑权坐在走廊里，甚至能听到自己脚下皮鞋与大理石砖接触的嗒嗒声响。 　　响的郑权心都有点空荡了。 　　昨天的火灾事件，没有多严重。但背后可能发生的事情很严重，省委陈书记高度重视，郑权没有办法，只好亲自来一趟。 　　正好，他也有点其他事情要说。 　　走廊的尽头有窗。晨光自窗那边照射进窗这边，将点点光亮洒在路上。地面擦的干净，窗外树叶被微风吹拂得遮挡有躲开，光线隐隐掩掩，映到地面上光斑波动，澄澈像是湖水。 　　“嗒。” 　　郑权的脚步停在一处光斑里。光斑晒得他的皮鞋发亮。 　　“叩叩。” 　　“请进。” 　　郑权推门进去，陈书记正在读书。 　　他见到郑权进来，放下手中书，站起身来：“小郑啊，你这几天可是有点滑头哩！” 　　陈书记大郑权十岁有余，一声小郑叫得无可厚非。 　　他这一开口就别有意味。郑权略显尴尬的笑一下，没多解释。 　　陈川礼，西江省省委书记。 　　头发斑白，容貌儒雅慈祥。一副古朴无奇的宽边眼镜下，眼神柔和里却是带着深邃凌厉的。 　　初看只觉得像是常见的邻家老人。再看，就能隐隐察觉到那眼眸伸出蕴含着的智慧了。 　　陈川礼走上前，与郑权礼节性地握握手，说：“我听说你刚到宁州，就马不停蹄去了下辖的九区九县，做调研去了？” 　　郑权答：“初来宁州，我是外人。不走走看看，调查调查情况，哪里敢上来就指手画脚。” 　　陈川礼意味深长：“然后宁州主城区这里就灯下黑了？” 　　昨天事情的具体情况，早有同事汇总材料讲给陈川礼听过。他现在找郑权来，是想听听这位当事人如何品论。 　　郑权听了，脸色一肃，立马说：“陈书记，这里面的事情，我正要与你汇报。” 　　陈川礼点头，听他讲。 　　“陈书记，事情是这样的——” 　　郑权言简意赅，简单几句话将昨日发生的事情讲给他听了。 　　陈川礼听后，再点点头，目光沉下，像是若有所思。 　　“既然已经安排妥当，那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陈川礼说：“我再提两点，对受伤职工的慰问工作，一定要到位。有困难的，咱们政府一定要能帮则帮，绝不拖着。” 　　说到这里，陈川礼不无警醒道：“小郑啊，这里面的情况一定要调查明白。类似的事件，以后是绝不可以再发生了。” 　　“如果当时学生们正在里面军训，后果不堪设想呐。” 　　“您说的是。” 　　郑权心情沉重，面色严峻地点下头。 　　“也不用这么紧张。” 　　陈川礼招呼他坐下，说：“毕竟最坏的事情没有发生。” 　　“治理城市与治病救人是同样的道理。”陈川礼讲：“病人病了，就该对症下药。但最好还是应该在病症出现前，咱们就发现它，根治它，以免以后出现大乱，你说是不是？” 　　“您说的是。” 　　“好了。” 　　似是觉得气氛有些沉重，陈川礼呵呵笑起来说：“咱们现在说说你的事。” 　　陈川礼说：“小郑啊，我听下面人说，你在海州当家的时候可是工作狂哩？双休日都在前前后后忙，怎么这回到宁州，就这一周里都连请两天假了？” 　　郑权面色一松，说：“说来惭愧，都是些家里的事。” 　　别看陈川礼与郑权年龄相差不小。但仔细算下来，他们俩也算是老相识了。 　　年轻时候，陈川礼是郑权父亲手底下的兵。后来进京工作，陈川礼没少往郑权他们家跑去探望郑老，一来二去逗逗小孩，也就与郑权熟了。 　　还记得那时候的郑权都没到他膝盖高呢！ 　　现在想想啊，时间过的可是真快呐。 　　工作暂且放到旁边，架子也放下，两人聊起家常来。 　　陈川礼问：“走了？” 　　郑权答：“嗯，走了。” 　　陈川礼：“再过些年，你妻子与那边学院签署的合同就应该到期了吧？” 　　郑权一怔，笑：“陈书记，你对我的家庭情况还真是一清二楚。” 　　“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郑权略作思考，说：“我也在和内人商量。看等到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的合同到期之后，能不能与学校协商，将那些在外处的股权回购，把她的公司迁到咱们国内来。” 　　陈川礼听了，也笑：“我看你之前主政的海州就不错，纺织行业是支柱产业嘛。” 　　郑权随和：“都在商量，都在商量。” 　　陈川礼又问：“那你家孩子呢？到时候再送出国外读书？” 　　陈川礼与京城的郑老爷子常来往，郑权家里那些事，他略知一二。 　　郑权苦笑：“陈书记，这些事情，也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 　　“嗯。” 　　陈川礼点头。 　　“哎。” 　　末了，陈川礼叹口气，说：“我们的有些同志啊，家里的情况组织一概不知。什么时候离婚了，什么时候结婚了，根本不向，也不想向组织汇报。” 　　“尤其是去年，就是你们宁州市湖城区的区长。” 　　陈川礼说：“全家都移民了，自己也拿了绿卡。出事前天还在出席公共活动，夸夸其谈教导老百姓如何爱国呢，简直成了笑话。” 　　“……” 　　郑权默默听着，没有讲话。 　　陈川礼感慨完了，又问：“你妻子既然走了，今天怎么又请假了？是你女儿舍不得母亲，你请假陪陪她？” 第477章 四百七十二章 都是惊喜 　　“噢，原来是郑老来了咱们宁州啊。” 　　陈川礼呵呵笑起来，准假，对郑权道：“今天我就不打扰你们一家人了。让郑老歇歇脚，明天不论如何都要给我留个时间，请郑老到我家里以尽东道主之宜啊。” 　　昨日繁忙，郑权没能抽出时间陪陪女儿，心里觉得愧疚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是他家的两位老人，快人快语，前脚说要来宁州看看，后脚就定好最近的机票，直接过来了。 　　清晨的飞机，中午十一点就能京城直达宁州。 　　如不是二老家里保洁悄悄给郑权通风报信打过电话，他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他们悄**地来，就没准备与郑权打招呼，像是要给郑权大大的惊喜。 　　要不怎么说老顽童，老顽童，越老越童真呢。 　　陈川礼握住郑权的手，说：“代我向郑老问声好，叮嘱他一定要注意身体。时代发展到现在呐，他们这些经历过战争年代的老前辈对我们来讲，对现在这和平年代来讲，可是瑰宝哩！” 　　“假如有空，下次常委会我想请郑老过来，好好给我们这些同事讲讲历史，讲讲传统，讲讲精神！” 　　郑权代自己父亲应下：“我先替家父谢谢您的好意了。” 　　至于到最后能不能答应，就全看他家老人的意思了，郑权哪里决定的了。 　　陈川礼说：“没有别的事要说，你就先回去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一家人了。” 　　“带郑老四处看看。现在的宁州可是不知道比旧时候好多少哩！” 　　…… 　　“沙沙。” 　　行李箱的滚轮滑过地面，发出沙沙声响。 　　走出机场，老爷子点支烟缓缓抽着，目光落在环绕飞机升降平台的青青草地。 　　他说：“这宁州还是一如既往地炎热嘛！站着不动都能被蒸到冒汗。” 　　老伴陪在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也静静看着。 　　时间，从来都是最经不起花销的东西呐。 　　郑老想，自他上次离开宁州到现在，有几十年的时间了吧？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末子在这里任职，他想来看看孩子，看看孙女。他啊，可能此生此世都再没可能找到理由踏足这片土地了。 　　还记得自己当年带队南下，一路兜兜转转，辗转千里烽火连天有月余，这才抵达宁州城下。 　　现在好了，一班飞机几小时的功夫，他就从京城到了宁州。地球村，地球村，科技发展到现在这般地步，放眼全球，又有哪里能称得上遥远呢？ 　　在欧洲又能怎样？ 　　想去，也就去了。想回，也就回了。 　　郑老收回视线，问：“小楷他们呢？” 　　老伴拿出方正毛巾，摁压地擦擦鬓角的汗，答：“他们去取行李了。” 　　“哦。” 　　郑老哦一声，正要再说些什么。 　　“爷爷！” 　　他口中的小楷他们动作快，取好行李也走出飞机场了。 　　“你们看看。” 　　郑老指指这周围：“这里是军用机场改建的。以前呐，解放前的时候，这里是敌占区，碉楼，暗堡，修的到处都是。” 　　郑老说着，眼前景象竟然有些迷离了，硝烟仿佛跨过历史有时隐时现地浮在他跟前。 　　“嗒嗒，嗒嗒嗒！” 　　端掉机场，也就暂时能够瘫痪敌方的制空权。 　　当年，敌人在碉楼暗堡里架起机枪，嗒嗒嗒疯狂扫射的声音，像是再出出现在郑老耳边。 　　他的声音有些唏嘘了：“那时候咱们的装备差，想要炸掉那些碉楼暗堡，就只能让战士们背着炸药包——” 　　那些景象，即使时至今日，对郑老来说仍然是历历在目呐！ 　　“行啦行啦。” 　　老伴碰碰他的胳膊，说：“现在的孩子们可不爱听这个，都和平年代多少年了。” 　　说着，她垂垂眼，眼神落到他们一行人里最小的那人。 　　身高最小，年龄最小，不论哪种意义上都是最小的人。 　　郑老顺着一瞧，眉眼带笑，不讲历史故事了：“老啦，触景生情，总是容易想起从前的事。” 　　对郑老来说，这两日可是双喜临门呢！ 　　来宁州看看孙女郑梓妍算作一喜。另一喜，则是他那高中毕业后出国留学，而后定居国外再没回来的长孙，听了父母的劝，终于舍得调整休假，回国看看老人了。 　　郑老膝下三子，郑权最小。他口中的小楷是他长子的儿子，也就是郑梓妍的堂哥，大郑梓妍有十几岁。 　　别的不谈。 　　这郑楷可是他郑老在大院里自小带到大的呢。 　　昨天下午，郑老在院里打理自己的那点花花草草。想着去宁州得住些天，看天气预报这两日京城还可能有雷雨，郑老担心水大淹死了，找来竹竿塑料布在给花花草草们搭棚。 　　“爷爷！” 　　正收拾着呢，郑老忽然听到有人叫他。回头看，一个高大稳重的小伙子正大步流星往他这边走。 　　许多年不见，有些许陌生。 　　“小楷？” 　　“爷爷！” 　　但等到小伙子亲切地抱住他时，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几乎瞬间就涌上心头了。 　　孙子回来看他，本就是意外惊喜。 　　更何况这次他的长孙回来，随着一齐回来的还有他的重孙女。 　　老爷子心里甭提多高兴了。 　　时间回到当下。 　　郑老说：“咱们先去宾馆落脚，把东西都放下了再去你老叔家。” 　　郑老没有麻烦自己子女的习惯。早在决定要来宁州看看的时候，就已经委托自己家里帮忙的人订好了宾馆。 　　宾馆位于宁州城西的开发区里。有山有水，风景优美，距离市委宿舍不算太远。 　　郑楷：“好。” 　　他和妻子，本打算带着孩子回国看看太爷爷，然后计划在国内比较有意义的风景名胜游玩一番再回去。 　　恰巧老人家要来宁州，他们稍作思考，也就跟过来了。 　　走走关系，探望探望郑权老叔没有什么不好。再者西江省内的旅游景点不少，不论古今，一直都有文人墨客被这里的秀丽景色吸引，慕名而来，他们走走看看也挺好的。 　　郑老走在前面，一点不显老，健步如飞，似是要把所有烦恼都抛在脑后。老伴跟着，郑楷他们一家三口在后面跟着走。 　　“楷。” 　　郑楷身边打扮靓丽的女子，眉梢微微蹙了蹙，随后又不动声色地展开了。 　　她问：“爷爷他……” 　　郑楷说：“宁州……算是爷爷的伤心地吧。” 　　这里面的故事，郑楷也是听自己父亲讲的。 　　那年，战火再次燃起。 　　郑楷的爷爷作为军事主官，率领部队南下，宁州城的攻坚战就是在他的指挥下打响的。 　　原本，郑老率部是连克数城，已经兵临宁州城下。 　　怎奈，也不知是哪里出了漏洞，敌方竟在短时间内迅速组织反击，大批部队调动，最终反而对郑老所部形成了反包围。 　　而这之后…… 　　郑楷叹口气，开句玩笑：“那时候咱们爷爷要是一个不注意，说不准现在都没有我了。” 　　“……” 　　女子静了静，说：“咱们去探望你老叔，意思尽到了，就劝爷爷和咱们一齐回去吧。” 　　“宁州，太热了。” 　　她将话题转移到别处。 　　不过她说的也没有错。 　　夏季的宁州，气候的确是有些过于炎热了。 　　出太阳的时候，天气预报报着最高温度三十九度，实即体感温度却直达四十几度都不是问题。 　　或许他们这些成年人还能忍受。 　　小孩子走出机场没几分钟就热得一脸一头汗，不哭闹已经算乖巧了。 　　女子心疼地给自己女儿擦擦汗。 　　郑楷除了耸耸肩，保持沉默，还能说些什么呢？ 　　柳诗韵，美籍华人，早两百年前他们家先祖就举家迁往国外。郑楷出国留学，两人是大学同学，是通过社团活动偶然认识，他们相识相恋，最终坠入爱河，喜结连理的。 　　单这点，郑楷与柳诗韵间的故事，倒是与他老叔郑权和那位卡塔琳娜-茨威格特的佳话有几分神似。 　　“妈妈，我还想吃冰淇淋。” 　　小女孩的声音奶声奶气的。 　　柳诗韵笑，掐掐她的脸蛋：“在机场里你太爷爷不是刚给你买过吗？都吃两根了，再吃会坏肚子的。” 　　小女孩抬起手擦擦额头的汗，手背的肌肤嫩嫩的：“可……妈妈，这里真的好热呀。” 　　“比爷爷那里还热。” 　　“是太爷爷。” 　　柳诗韵教导说：“爷爷是你爸爸的爸爸，太爷爷是你爷爷的爸爸，可不能叫错了。” 　　“……可他们都是老爷爷呀。” 　　在小女孩的意识里，头发白白的人，不是应该都叫做爷爷的吗？ 　　“莉莉。” 　　郑楷揉揉自家闺女的头，说：“坚持一下，等会到宾馆里就不热了。” 　　“嘿，你们快点，我打到出租车了！” 　　郑老远远招呼他们。 　　“哎，来了。” 　　与此同时。 　　“叮叮咚咚，哗啦！” 　　郑梓妍家里叮叮咚咚，炒菜声，煲汤声，此起彼伏。 　　嗯……这当然不是郑梓妍，或是对下厨做菜近乎一窍不通的郑权心血来潮。 　　该说是郑老和郑权他们父子俩的心照不宣吧。 　　郑老他们悄悄来宁州，没与郑权打招呼，想给他和女儿惊喜。郑权从保洁那里知道了，也全当作自己不知道，没去机场接机。 　　他呀，特意请来宁州这里小有名气的本地菜厨师们，到他市委宿舍的家里一展身手做些好菜，想着中午老爷子过来的时候给他们大大的惊喜呀。 第478章 四百七十三章 时光飞逝 　　另边，郑梓妍在自己的二楼卧室里静静歇着。 　　厨房里烹饪食材的各种声响，丝毫没有影响到她沉在睡梦里。 　　郑梓妍有点累，也倦了。 　　清晨用早餐的时候，父亲说他今天也向省委请了假，要给他大大的惊喜。 　　什么惊喜？ 　　“爸爸到省委和领导汇报工作，去去就回。” 　　用过早餐后，父亲郑权是这样说的。 　　郑梓妍：“爸爸您昨天去我们学校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 　　郑权一怔，尴尬笑两声。伸手揉了揉郑梓妍的头，说：“这次爸爸一定速去速回。” 　　可结果呢？ 　　该上班的，都上班了。郑梓妍等到诺大的市委宿舍大院安静下来，等到差十分钟就要中午十一点都没能等到父亲回来。 　　“……” 　　看着寂静的房间，郑梓妍感觉自己又变得孤身一人了。 　　父亲不在。 　　郑梓妍昨天下午和母亲通过电话。那时候的母亲已经安全抵达京城，现在这会应该正在飞往安特卫普的飞机上，要等到这边晚间十一点左右才能下机。 　　父母没空，郑梓妍的朋友们也忙。 　　看情况，她的表妹迪特琳德-茨威格特应该是已经被安排进所谓的“礼仪女校”，接受再教育去了。 　　樱小路露娜和大藏里想奈是历史遗留问题，没可能在白天时间有空陪她说说话。 　　至于魏莱—— 　　郑梓妍看到外面的大太阳，就知道魏莱也不可能有空了。 　　念到最后，郑梓妍才发现现在的自己竟然一位能够和她说说话聊聊天的人都没有。 　　这感觉…… 　　或许她的八千代姐姐可以？这样想的话，似乎打电话给衣远表哥或者千夏表姐都行。 　　怎么可能。 　　郑梓妍想到最后，自顾自地摇摇头。 　　不像她还在读书。她的那些忘年交早就已经各有各的事业，自己打电话过去一定会打搅到他们的。 　　思来想去，郑梓妍倦了，连服装设计图都不想再画。冲冲凉，穿好睡衣，她又缩回了被窝里。 　　该说她的体力的确是不如以前呢。 　　只是因为母亲熬夜一次，就有股疲劳缠着她的五脏六腑久久不肯散去，即使昨天补觉断断续续睡过一整天，到今天还是困的。 　　睡吧。 　　郑梓妍午餐都不想吃了。 　　再醒过来，应该就能见到父亲了。再稍微等等，应该就能打通母亲的电话了。 　　睡一觉吧。 　　窗帘将阳光遮挡得严实。郑梓妍把脸埋在枕头里，拽被子边角来遮遮肚子和后腰，双腿再夹住被子，像是抱住被子地沉沉睡去了。 　　“吱呀。” 　　轻轻的关门声。 　　为什么郑梓妍没有被翻炒声吵醒？ 　　还不是因为郑梓妍前脚睡下，郑权后脚隔着没超半小时就回了家。郑权唤她几声都没人应，到楼上卧室看看，最后轻手轻脚地把房门给女儿关上了。 　　楼下。 　　烹饪声终停。 　　把锅碗瓢盆都洗干净了，掌勺的主厨出来说：“菜都给您做好放到桌上了。” 　　郑权：“好，辛苦你们了。” 　　餐厅里，餐桌上，厨师们准备的饭菜惊人的丰盛。宁州特色琳琅满目不说，郑权还特意吩咐做了几道不放辣椒的菜给小孩子们吃。 　　小孩子们？ 　　郑老家那帮忙的人，给郑权提前通风报信，透底得事无巨细。两位老人要来宁州，他知道。郑楷那小子带着妻子孩子回来探望老人，跟着来宁州了，郑权也知道。 　　这行人，除了自家二老，搁郑权眼里可不全都是小孩子们嘛！ 　　蒸腾热气，在覆盖其上的保鲜膜里凝成点点水珠。 　　主厨说：“您没有别的吩咐，我们就先走了？” 　　“好。” 　　郑权点点头，送客。 　　楼外。 　　“吱——” 　　两辆出租车停在市委宿舍大院门口。 　　郑老带着老伴，领着郑楷他们往大院里面走，被尽职尽责的安保给拦了下来。 　　保安队长说：“请问您们找哪位？” 　　郑老：“郑权。” 　　保安队长一楞，留个心思，继续说：“好的。还请您们登记一下信息。” 　　说着，推出沓厚实本子到他们面前，道：“拜访理由，与拜访人身份，姓名，电话，身份证号，家庭住址，还请麻烦您们填写一下。” 　　郑老怔一下，笑道：“你们这宁州，安保措施做的不错嘛。” 　　那队长也跟着笑：“这只是我们的工作，感谢您理解了。” 　　风风雨雨十几年，他在市委这边的安保部门工作久了，基本的识人能力还是有的。 　　别看他面前这位老人，和蔼可亲，衣着平常，就像是普通人。 　　但老人身上那股云淡风轻的气质，可不像是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人身上能有的。 　　郑老认理，没难为他，逐条填了。 　　郑楷夫妻却犯了难。 　　家庭住址？ 　　他们一直在国外生活，如实填？ 　　郑老说：“你们写我家的住址就行了。” 　　“这——” 　　队长看着他们，张张口，想说什么。最后想了想，努力微笑了下，什么都没说。 　　一切填好，郑老他们再往里面走。 　　郑楷苦笑：“老叔他们这里的安保可真是严格。” 　　“嗯。” 　　郑老点头，指指旁边：“那边是西江省委。” 　　西江省委位于宁州内城的一座湖畔边。其身后有座桥，直连鹭岛，而这鹭岛之上就是省委宿舍，专给副省级以上领导居住的住宅区了。 　　当然，那里还有座宾馆。平时除接待上面领导和中要外宾外，是不会对外开放的。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了。” 　　郑老说：“三十年前，那里啊，独立封闭，专有门岗，戒备森严，二十四小时都有卫兵站岗。你老叔这里和那里相比可就小巫见大巫了。” 　　郑楷叹一句：“这为官可真是气派。” 　　“什么气派不气派的？” 　　郑老看他一眼：“这些安保，你以为是特权？那是这些人在其位，身上担着重担子，国家出力保护你安全呢。” 　　“等退休了，也就都去了。” 　　聊着聊着，郑权家已经近在眼前。 　　没等他们摁响门铃。 　　咔嚓一声门响，屋里的郑权倒是先把房门打开了。 　　“爸！妈！” 　　郑权笑着和他老爹老妈打招呼，迎他们进屋。 　　郑老一楞，随即笑骂：“怎么，我家那小刘又告密啦？” 　　“哪有哪有。” 　　郑权说：“我在门厅就听着您的声了。” 　　郑老斜眼看他：“你觉得我信？” 　　郑老说：“今儿也不是双休日，你怎么有空闲在家里了？搞特殊？” 　　“哪里。” 　　郑权笑：“琳娜昨天刚走，我还不能请假陪陪孩子了。” 　　“老叔！” 　　郑楷向前一步。 　　郑权眼睛亮一下：“小楷？” 　　“嗯！” 　　“你这小子，行啊。”郑权往他胸膛轻打一拳：“不错不错，挺结实的。” 　　郑楷顺着和他抱了下。 　　要说这郑楷和他老叔郑权的感情，也是很好很好的。 　　就像之前说的。郑老膝下三子，郑权最小。郑权与他大哥差的年龄不小，这郑楷两三岁正是孩童时候，郑权还在读高中呢。 　　爬山戏水，摸鱼抓虾捕蜻蜓，电子产品不发达的那年代里，郑权什么有趣的没领他这小侄子玩过？ 　　就高考前夕，学校放假，留给学生自由复习一个月。郑权有些心烦，实在看不下书，干脆带上郑楷跑出家门，漫山遍野疯去了。 　　当然，当晚回来之后，郑权被郑梓妍她爷爷拎起扫帚打了一通。 　　郑楷：“爷爷，别打了，别打了，是我要老叔陪我去玩的。” 　　郑老：“小孩子一边去，这里没你的事！” 　　唉，打到最后，那扫帚杆都折了。 　　哎。 　　不管怎么说，这些都过去十多年，事陈年往事了。 　　“老叔。” 　　郑楷把身边的柳诗韵拉前一点，介绍说：“这是我妻子，柳诗韵。” 　　柳诗韵甜甜笑：“老叔好。” 　　郑权也笑，开心：“你好你好。” 　　是呐，都过去多少年了。当年那瘦瘦弱弱的毛头小子，现在都结婚成家了。 　　郑权他们兄弟三人，各走各的道。郑权听话，回国发展了。郑权那大哥，当年是不听郑老的劝，一门心思想去经商。 　　这么些年过去，也算是打拼出了名堂。企业从国内打拼到国外，后来干脆把企业总部都迁移到国外，在外面上市，彻底成了国际化公司。 　　用郑权他大哥的话，不这么做，外面对企业的条条框框限制太多太大，买卖做起来实在是太难了。 　　但也正是因为此事，他们家老爷子火冒三丈，彼此之间的联系也就断了。 　　这不。 　　前些年，郑权只听说他的小侄子成了婚。婚礼办在外面，郑权没能参加，对这位侄媳是只听过，没见过，真人还是现在才见到。 　　郑权仔细端详两眼，点点头。 　　“……” 　　隐在柳诗韵腿后，小小身子里的眼睛睁得圆圆，悄悄偷看郑权，在滴溜滴溜转。 　　“呀？” 　　尚未来得及反应，她就被郑楷拉到大人们前面了。 　　“老叔。” 　　郑楷说：“这是我女儿莉莉。” 　　郑权惊讶：“孩子都这么大了？” 　　应该说，郑权要不是提前被通风告密过，这时候说不得会更惊讶。 　　时间过得可真快。 　　郑权心里感慨。 　　眨眨眼睛的功夫，他都已经是爷爷辈的人了。 　　“……啊。” 　　莉莉看看他，再看看他，瞧到那头稍有几丝白，但大部分黑的头发，心里想了想，脆生生地叫了句： 　　“叔，叔叔好。” 　　作者有话说： 　　让我猜猜看，是不是有读者看到标题，觉得是提前大结局了（笑）。 第479章 四百七十四章 双“喜”临门 　　“……” 　　房间的隔音效果好。卧室里安静，即使楼下父亲招待亲戚得热情洋溢，最后都没有扰到郑梓妍休息。 　　前前后后，不过简短两小时的补觉小憩而已。 　　郑梓妍做了场梦。 　　很离奇的梦。 　　梦里，阳光明媚，鲜花绽放，她置身其中却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不适感。 　　那是光呀，她最不善于应对的东西。 　　然而，没等郑梓妍继续在这里奇怪，四周的景象经风云流转，开始快速变幻了。 　　是室内。 　　郑梓妍环顾周围，觉得既像她外公大藏日勤家的会客厅，也有几分东京樱小路家那座樱公馆的几分神韵。 　　厅里宾客，觥筹交错。谈话声熙熙攘攘，落在郑梓妍耳朵里，全然听不清哪怕一句话。 　　“真美。” 　　突然有句话，被郑梓妍听清了。 　　是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在她耳边赞美，顺着，伸手将她头顶花卉精细地打理了又打理。 　　刹那。 　　周围不论这里，亦或那里，所有地方在郑梓妍的眼里都明亮起来了。 　　她身穿着长裙，洁白无暇。妙曼轻丝缕缕，感觉像是婚纱。 　　诶？ 　　郑梓妍觉得自己的脸蛋被谁掐了下。 　　“回国之后的生活不错嘛。脸蛋都有肉了，和你外祖母小时候真像。” 　　是外公大藏日勤。 　　“那是，我还能照顾不好我孙女？” 　　爷爷郑龙也在她身边讲话。 　　“哈哈。” 　　耳旁又出现父亲郑权的笑。 　　郑梓妍顺着笑声看过去，见到她父亲西装革履，精神抖擞，边笑，边在与同桌的人喝酒，说话。 　　表兄大藏衣远在场，表姐大藏千夏陪着郑权喝酒，笑吟吟。 　　还有…… 　　男生？ 　　穿着西服的男生。 　　郑梓妍看得到他人，却看不到他脸。只是在感觉里觉得那是男生，觉得应该是位……年轻男生？ 　　明明周围全已经明亮而清晰起来，郑梓妍的视线落到那男生身上，却开始变得朦胧模糊了。 　　“我这孩子，可就拜托给你了啊。” 　　郑权笑着，很用力地拍拍那人的肩膀，顺着还捏了捏。 　　“……” 　　拜托给你？ 　　郑梓妍怔一下。 　　她的父亲都在说些什么啊？ 　　“好了。” 　　就这时，母亲说：“过去吧，时间已经不早了。” 　　“……” 　　郑梓妍懵懵懂懂，尚未明白情况，母亲已经牵住她的手，领着她往父亲那边走了。 　　郑梓妍低头。 　　又抬头。 　　直到那朦胧男生的视线落到她身上，与她的视线对接，男生伸出手，从她母亲手里接过她手腕的瞬间—— 　　郑梓妍悟了。 　　心跳加速，耳根跟着发烫。思绪停顿有足足十几秒，郑梓妍回过神之后很快意识到这里是梦。 　　“走吧。” 　　男生牵着她，与她携手并行往前走。 　　郑梓妍却放空意识，只留唯一的意念来强行睁开眼睛。 　　“……” 　　果然呢。 　　“……啊。” 　　牵手的触感在瞬间消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给郑梓妍近似失重般的空荡感觉，眼睛里看到的，也只有自己卧室里，因为窗帘遮住太阳而昏暗沉寂的天花板了。 　　郑梓妍沉沉出口气，反应有些迟缓。 　　伸手摁摁自己的心脏，那里跳动的速度与身处梦里时的她同步，没有减缓的迹象。 　　就连她现在的耳根，都与梦里那时同样的烫。 　　她梦到的…… 　　郑梓妍掀开被子，起身。未施力气地靠在床头，双手捂住通红的脸，脑袋里浑浑噩噩，乱成麻了。 　　她怎么会做这么古怪离奇的梦呀！ 　　只是稍微回想起梦里那些的一点点，郑梓妍就感觉自己从足尖开始，再蔓延到小腹胸膛，最后直达脑里，像是整个身体都被…… 　　很奇怪的感觉，闷，难受，又算不上讨厌。 　　“小权啊，梓妍呢？” 　　郑老爷子问。 　　郑梓妍的卧室外，家里客厅，郑权他们正在聊着天。 　　郑权笑笑，指指楼上：“她啊，还在上面睡觉呢。” 　　“爸，妈，你们先到餐厅坐，我去叫她起床。” 　　郑权说完，起身往自己女儿的卧室走。 　　而卧室的郑梓妍，靠床头喘喘气之后，又不争气地缩回被窝里了。 　　睡足的确是睡足了。 　　但刚刚做的梦过于离奇，郑梓妍觉得自己混混沌沌如同浆糊的脑袋，可能需要再睡觉休息休息才行。 　　再次躺倒的她，拽来被子捂住自己的脸，在心里碎碎念—— 　　睡一觉吧。 　　再睡一觉就好了。 　　“咚咚咚。” 　　可惜天不随人愿。 　　房屋的质量再好，隔音效果再优秀，也不可能拦得住敲门这样的固体间传音。 　　“女儿，起床了。” 　　郑梓妍：“爸爸……” 　　她嘟嘟哝哝：“让我再睡一会儿。” 　　郑权在门外楞一下，随后笑一下：“懒虫。都中午了，不准备吃午饭啦？” 　　“爸爸。” 　　郑梓妍翻翻身，声音捂在被子里发闷：“我还不饿，您点外卖点自己的那份就可以了。” 　　郑权道：“爸爸都做好菜了。” 　　“……那我就更不想吃了。” 　　郑权：“……” 　　郑权说：“起来吧。爸爸这次特意请厨师过来到家里做的饭菜，还专门给你做了不放辣椒的菜。” 　　“而且还有惊喜。”郑权又说：“收拾收拾，到餐厅来。” 　　“……好的。” 　　父亲把话讲到这个份上，郑梓妍哪里还有拂自家亲爹好意的道理。 　　郑权下楼。 　　郑梓妍起身，伸手搓两把脸，下床。 　　她家这边，二楼就有洗手间。郑梓妍觉得脸还是烫，于是抖抖身上睡裙算是整理了，先到了洗手间来。 　　“……哎。” 　　郑梓妍看看镜子里的自己，颓然叹口气。 　　脸是羞红的，头发是睡乱的。睡裙蚕丝材质，虽说有句话叫做无皱不蚕丝，可经她刚才睡觉睡得翻来覆去如此一折腾，未免显得有些邋遢了。 　　就这？ 　　就这一副邋邋遢遢，傻丫头的模样，有人能喜欢？ 　　自己竟然梦到婚礼现场什么的—— 　　“哗啦。” 　　郑梓妍泼起一把水，洗洗脸，嘟哝：“我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喜欢男生啊，啊啊啊！” 　　缓缓精神。 　　洗脸，擦干。拿来木梳理理头发，却头顶有几根呆毛怎么都梳理不到服帖。 　　郑梓妍索性不再管，用发带简简单单把头发束成马尾就算齐活了。 　　要是母亲在家，她早就该被训斥了。 　　但谁让母亲不在呢？ 　　只有父亲在家，她哪里用得到顾及形象？穿好睡衣，遮遮羞就完事了。 　　郑梓妍摇摇头。 　　“啊……” 　　然后出门抬脚刚下台阶，就大大地打了哈欠。 　　身体轻松，精神累。果然等下用过午餐应该回去再睡睡觉。 　　现在唯一能让郑梓妍提起那么一丁点兴趣的，也就父亲郑权说的那些请厨师掌勺做的菜，还有所谓惊喜了。 　　什么惊喜？ 　　“梓妍！” 　　郑梓妍下楼，迎面就是张大大的笑脸。 　　“奶奶？” 　　郑梓妍怔一下。 　　“哎！”奶奶答应声，道：“过来过来，让奶奶看看。” 　　“……奶奶，您什么时候来的啊。” 　　郑梓妍往餐厅走。 　　下一秒—— 　　郑梓妍见到一群人。 　　她父亲，她爷爷，她奶奶，都在，看这架势应该是从京城来宁州了。再旁边，三位陌生人，男青年看着稍有眼熟，女青年完全不认识，小女孩坐在椅子上，身体高出饭桌没多少，眼睛几乎与饭桌中间汤碗持平起往她这边望。 　　再下一秒。 　　“小——” 　　“啊。” 　　“啪嗒！” 　　郑楷看郑梓妍楞在原地，刚要张口打声招呼，却见郑梓妍仿佛触电般缓过神，猛地转身，动若惊兔，两步并作一步又跳回楼上了。 　　——————这里是郑梓妍的爆炸分割线—————— 　　郑梓妍觉得自己差点就爆炸了。 　　惊喜？ 　　落郑梓妍这里，那就完完全全是惊吓！ 　　就刚才，她那副头发毛草，睡眼惺忪，衣衫不整的邋遢模样，被自家老爹看了，也就看了。被爷爷奶奶看了，虽然稍微有些不好意思，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为什么餐厅里还有外人啊！ 　　化妆是来不及化妆了，淡妆都没工夫。 　　郑梓妍一头扎回二楼，喷水压压头发，吹干。再洗脸擦干换好内衣，穿身常服裙子，折折腾腾好一通才回到餐厅里。 　　“怎么还害羞了？” 　　郑权笑她。 　　容貌整洁一新的郑梓妍，她用眼神幽幽怨怨看自家不靠谱亲爹一眼，没说话。 　　“哈哈。” 　　餐桌另边的郑楷爽朗笑了下，说：“可能是太长时间没沟通，小妹把我忘了，当我是陌生人了吧。” 　　小妹？ 　　郑梓妍面露疑惑。 　　对面这男青年，二十几岁，长相不错，郑梓妍看着的确有点面熟。但她即使绞尽脑汁搜刮自己过去那些年的记忆也着实没有这位的影子。 　　郑权介绍说：“你忘了？他是你郑楷堂哥，小时候咱们在大院里生活的时候，你堂哥带着你玩过很多次呢。” 　　“……堂哥？” 　　郑梓妍微微一楞。 　　“记不起来也挺正常的。” 　　郑楷摆摆手，没在意：“那时候小妹还小，不记得很正常。就是我，问我两三岁时候发生的事情我都说不出来呢。” 　　不记得倒也是好事。 　　有郑梓妍的时候，郑楷还是初中生。对自己这位堂……堂妹，当时的郑楷吧……嗯。 　　毕竟小孩子很好玩嘛！ 　　而且还是郑梓妍这样银发赤瞳，精致得像是娃娃的小孩子。 　　大院里，那些和郑梓妍同龄的小孩，怕郑梓妍怕得不得了，觉得郑梓妍是吸血鬼。初中生的郑楷呢，却是喜欢得不得了，把堂妹当作宝贝。 　　当时呐。 　　郑楷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就是趁郑梓妍躺在床上玩的时候，伸出手指摁住她的双手双脚，然后看她扑腾挣扎。 　　郑楷：“小弟，只要你能挣脱开，哥哥就给你买糖果吃哦？” 　　现在回想。 　　算了算了。 　　都是黑历史，想不起来也挺好的。 　　郑楷轻轻摆下头，伸手碰碰自己女儿：“来，莉莉，叫姑姑。” 第480章 四百七十五章 叫姐姐！ 　　“姑姑。” 　　一声唤。 　　轰隆！ 　　仿佛晴天霹雳，五雷轰顶。 　　郑梓妍人都傻了。 　　“姑姑？！” 　　她惊出声，看看堂哥身边的小孩，又伸手指了指自己。 　　对面莉莉的小脸苦苦，眼睛里满是困惑。 　　又叫错了？ 　　没有呀，爸爸让她叫姑姑的。 　　之前，她在门口见到郑权的时候，依着郑权的面相叫了声叔叔。郑权一楞，哈哈笑，她呢，却被自家父亲母亲拽到跟前责备—— 　　“他是你老爷爷，叫错啦！” 　　哎。 　　亲戚里面的门路，四五岁的小孩子哪里能懂得清楚。 　　叔叔爷爷太爷爷的，莉莉分不清，绕得晕头转向。索性全听爸妈安排，让她叫什么就叫什么了。 　　郑梓妍：“不是——” 　　郑权碰碰她的胳膊，说：“什么不是。你堂哥的孩子，你当然是姑姑了。” 　　“不是不是不是。” 　　郑梓妍摇头再摇头。顿一下，觉得自己有些失礼数了，歉意地向堂哥家笑一下，解释说：“对不起，我只，只是有点。” 　　曾经，郑梓妍还小，山吹八千代在她身边的时候，曾经一再提醒她：“我才二十几岁。” 　　诺，前几天，郑梓妍还在电话里用这件事情来调侃她的山吹八千代“小妈妈”来着。 　　谁想，转眼的功夫，风水轮流转，报应就应到她身上了。 　　郑楷乐了：“没关系。” 　　他大概能懂自己这位堂妹的心思。 　　他家莉莉，今年四周岁。那边堂妹郑梓妍，郑楷没记错的话，距离十六岁生日还有五个月呢。 　　换做他，十一二岁的时候要是知道自己做叔叔了，说不准要比现在的郑梓妍还惊讶呢。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爷爷对郑梓妍，说：“这要是以前那些家大业大的大户人家，现在说不好都有人叫你奶奶啦。” 　　噫！ 　　爷爷见郑梓妍目瞪口呆，举例道：“你别不信，就说那东汉末年的荀家，荀彧明明是荀攸的叔叔，荀攸还比他年长几岁呢！” 　　郑梓妍：“……” 　　算了。 　　姑姑就姑姑吧。 　　郑权说：“打声招呼，你侄女看你呢。” 　　“侄——” 　　郑梓妍的眼神落到对面莉莉那张稚嫩脸蛋上，这声侄女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还真就是风水轮流转呢！ 　　“梓妍呀。” 　　恍惚间，郑梓妍仿佛有听见山吹八千代在她耳边呢喃：“姐姐和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呀，山吹阿姨？” 　　山吹八千代深深吸口气，双手齐上捏住当时尚且年幼的郑梓妍的脸蛋，说：“梓妍，你哥哥衣远长你十岁吧？” 　　“对呀。” 　　郑梓妍点头。 　　山吹八千代又说：“你姐姐千夏，和你只差八岁多一点点，对吧？” 　　“也对呀？” 　　山吹八千代一脸生无可恋，道：“那我和你姐姐同龄，为什么你姐姐是姐姐，我就是阿姨啊！” 　　“因为你叫妈妈姐姐，我只能叫你阿姨呀？” 　　啊。 　　郑梓妍也深深吸口气，就像当时的山吹八千代一样。 　　堂哥家的女儿叫她，可不就是姑姑么。 　　郑梓妍的声线变得颤颤巍巍：“莉莉，你好呀。” 　　“嗯嗯，姑姑好。” 　　莉莉的声音，奶声奶气。表情带上笑，天真无邪。 　　得。 　　郑梓妍瞬间就能理解当年她的山吹八千代姐姐究竟是作何感想了。 　　我的天。 　　就像前几天，郑梓妍与魏莱在KFC门店里等奶茶，接过被小孩叫成阿姨一样。 　　一声阿姨，一声姑姑，这，这，这—— 　　这太恐怖了啊！ 　　她郑梓妍今年才十五岁，还是个孩子啊！ 　　“好了好了，吃菜吃菜，一会儿饭菜都凉了。” 　　郑权说着，张罗起饭局，一桌人等老爷子动了筷之后才拿起筷子。 　　爷爷边吃，边聊起其他事，问：“小权，你们这儿宁州一中那天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没什么事。” 　　郑权苦笑着解释：“就是那天雷暴天，风大，把旁边超市的牌匾吹下来，就把我们那学校体育馆的屋顶砸了。” 　　牌匾砸屋顶，屋顶坍塌砸室内，室内电源线路被砸起火灾，堪称多米诺骨牌。 　　爷爷的表情神神秘秘：“里面没有啥门道？” 　　郑权无奈：“爸，怎么连您都这样了，能有啥其他门道，只是单纯的运气不好。” 　　那天那事。 　　对谁来讲，都是运气不好。但对谁来讲，也是运气太好。 　　要是真砸着学生啊。 　　郑权说：“我们在新闻里写的明明白白，就差开新闻发布会了，真没其他什么事。” 　　奶奶插话说：“梓妍啊，你去的那高中，好像就是这家宁州一中吧？” 　　“是。” 　　郑梓妍点点头。 　　奶奶问：“感觉学校怎么样？” 　　学校？ 　　郑梓妍想想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说：“感觉……还好吧。” 　　奶奶笑道：“还好就行。” 　　然后话锋一转，说：“但我听说那是家寄宿制学校，不能回家？” 　　“不是不能回家。” 　　郑梓妍解释说：“只是星期一到星期五需要住校，不能回家。星期五晚上签过假条就可以离校，星期日晚自习之前回去就行。” 　　奶奶又问：“到宿舍里住过了吗？” 　　“嗯。” 　　奶奶：“室友都怎么样？住宿舍能适应吗？” 　　郑梓妍说：“也还好。” 　　奶奶点点头，道：“还好就行。但要我说，学校宿舍怎么比都不可能有家里好。家就在跟前，不能和学校商量商量，说说回家住吗？” 　　郑梓妍默了。 　　郑权接过话，说：“能是能。但让孩子住住宿舍，体验体验集体生活，多与别人说说话交流交流也是好的，不能总独来独往的，太孤僻了。” 　　奶奶听了，白郑权一眼：“我看呐，是你这当爹的图省事，懒得照顾人，就给孩子报寄宿制学校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饭过三巡，菜过五味，郑梓妍渐渐变得如坐针毡。 　　郑梓妍本就不善于应酬。 　　餐桌上，觥筹交错，亲人见亲人，很自然就会聊起从前。郑权郑楷叔侄俩聊些童年往事，爷爷奶奶跟着回忆，郑楷的妻子柳诗韵兴致勃勃听着，只剩吃饱的两个孩子无精打采了。 　　就年龄来说，郑梓妍和莉莉可不都是孩子嘛！ 　　偶尔，话题会牵到郑梓妍这里。对此，她只能努力撑起不失礼节的微笑来接。 　　啊。 　　想打哈欠。 　　郑梓妍怕影响形象，强忍住，眉梢那里却还是因为神经反射而紧了紧，眼角都挤出泪了。 　　好想下桌。 　　好想回去睡觉。 　　爷爷，奶奶，老爹！你们究竟要聊到什么时候啊！ 　　“莉莉。” 　　似是她的心声终于被什么人感受到了。 　　那边柳诗韵声音轻轻地问自己女儿：“吃饱了吗？” 　　“吃饱了。” 　　这边郑权瞥到郑梓妍眼角带泪的困倦模样，招呼说：“女儿，你带莉莉先回卧室吧。” 　　万岁！ 　　终于不用再在餐厅这边硬坐着了！ 　　郑梓妍如蒙大赦，起身，领着莉莉往自己二楼的卧室走。边走，餐厅里的聊天声边小，直到郑梓妍带莉莉进卧室关门，声音才全消了。 　　“啊~” 　　郑梓妍舒舒服服出口气，抻抻腰，刚要往床上一躺。 　　“姑姑。” 　　郑梓妍一楞，才意识到堂哥家的孩子也跟着她上来了。 　　“啊……” 　　郑梓妍正正身子，不动声色把已经解开的胸襟纽扣系回去，回头看，莉莉也抬起头看她。 　　说真的。 　　郑梓妍不善于应对陌生人，更不善于应对小孩子。 　　现今的小孩都是些什么模样？ 　　像郑梓妍前几日，她与魏莱一齐在KFC门店里等奶茶的时候，那里面的小孩，嬉戏打闹尖叫玩躲猫猫，那叫个欢腾。 　　还好还好。 　　看样子，她这位小侄女郑莉莉的家教应该是挺好的，从吃饭到现在一直都是乖巧文静的模样。 　　哎，乖巧文静，听话懂事就好呐！ 　　像是被董月附身的郑梓妍正感慨着，莉莉拽拽她的衣角：“姑姑。” 　　“嗯？” 　　莉莉怯生生的，问：“姑姑为什么这么白呀？眼睛也是红的。” 　　郑梓妍：“呃……” 　　“爸爸说姑姑是精灵……世界里真的有精灵吗？” 　　郑梓妍被问住了。 　　“姑——”郑梓妍停一下，说：“我这是——” 　　不能打断小孩的想象力。 　　郑梓妍念着，转移话题说，声音柔柔地：“莉莉，姑姑能和你商量一件事吗？” 　　“事？” 　　莉莉懵懵懂懂，不明白。 　　郑梓妍打量她面前这位精致漂亮得像是瓷娃娃的小女孩，领着她坐到床沿，说：“莉莉你以后，可以不要叫我姑姑吗？” 　　“不要叫姑姑姑姑？” 　　莉莉更不明白了。 　　郑梓妍问：“莉莉，你在外面见到像我这样的……女孩子，嗯，你会怎么叫？” 　　莉莉摇头：“以前没见过像姑姑这样的。” 　　要不怎么说莉莉这孩子的家教的确好。 　　瞧，即使见到她郑梓妍姑姑这副银发赤瞳不常见的样子，也只是奇怪一下，其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呢。 　　郑梓妍呼吸一下，说：“我的意思是，嗯，像我这个年纪的，莉莉你在外面一般会怎么叫？” 　　“年纪？” 　　莉莉抬抬头，看看郑梓妍的脸。再抬抬眸，瞧瞧郑梓妍的雪白头发，眼神迷茫了。 　　“奶奶？” 　　“……” 　　郑梓妍僵了。 　　过好几秒，郑梓妍才缓过神。然后声音变得很轻很轻，一字一顿地说：“莉莉呀，我看起来很显老吗？” 　　莉莉诚实摇摇头。 　　她说：“可是姑姑的头发，和奶奶一样白。” 　　“而且听爸爸说的，姑姑是爸爸的妹妹，我只能叫姑姑呀。” 　　郑梓妍：“……” 　　她终于没忍住，伸手捏了捏莉莉的脸蛋说：“我才十几岁！” 　　“以后记得叫我姐姐，不要再叫我姑姑了，知道不？” 　　山吹-郑-八千代-梓妍如是道。 第481章 四百七十六章 隐忧 　　郑梓妍这里，没有什么能陪小孩子玩耍的物件。 　　郑梓妍记得自己小时候，好像也没有什么玩具。 　　父亲忙，很少有空。 　　母亲陪她的时候，从来都是挑两支画笔，抽出张画纸给她随意涂鸦。 　　当时，郑梓妍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找来母亲的服装设计图，做模仿者，照葫芦画瓢般地一笔一划临摹，把设计图里的衣服画到自己的画纸上来。 　　或许。 　　就是因为这些，她才有了想要成为服装设计师的梦吧？ 　　就像自己的母亲那样。 　　“……” 　　卧室安静，感觉就连空气都像是要凝固了。 　　莉莉小，与长辈待在一起，不太敢说话。 　　郑梓妍怕生，本不是善于交际的人，更不用说与小孩子相处。 　　于是她们俩坐在床沿，彼此相视而望不说话，已经足足有好几分钟了。 　　郑梓妍张张口，问：“莉莉，你想喝点什么吗？有可乐和橙汁，我去冰箱给你拿。” 　　莉莉摇摇头：“不渴，谢谢姑姑，不用麻烦您了。” 　　姑姑。 　　呃…… 　　算了算了。 　　姑姑就姑姑吧，总比奶奶强。 　　这时候，郑梓妍倒有些觉得莉莉这副文静乖巧的性格……未免太乖了。 　　哪怕再像同龄人那样多出一点点的好奇心也好。 　　她的房间，说是卧室，其实也可以算作半个小型服装工作室了，各类设备齐全。莉莉如果好奇，问问的话，郑梓妍也就能找到话题和她聊聊，消磨消磨时间。 　　只可惜莉莉乖乖巧巧往她身边坐，不问不说，否则郑梓妍哪里用得着像现在这样尴尬。 　　既然这孩子对做衣服的器具没有什么兴趣的话…… 　　郑梓妍想，可能她拿来画笔画纸陪莉莉画画的想法也行不通了。 　　想当年，她第一次进母亲工作室的时候，可是撒欢似地坐到缝纫机前，踩踏板空转玩得不亦乐乎呢。 　　哎。 　　实在找不到话题啊！ 　　郑梓妍摁摁自己的太阳穴，只觉得脑袋里胀痛得让她发慌。 　　“上课？” 　　卧室外，酒阑兴尽，老爷子喝了二两白，脸红扑扑的，心满意足，容光焕发。 　　他们离开餐厅，坐到客厅沙发这里。 　　老爷子笑道：“陈小子搞什么名堂？好好的常委会请我这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讲历史故事做什么？” 　　“您是活历史嘛。” 　　郑权说：“我们听您讲讲历史，讲讲传统，讲讲精神，多好。陈书记还托我代他向您问声好，祝您福泰安康呢。” 　　“哈哈，行。” 　　老爷子笑两声，答应下来说：“你也告诉你们那陈书记，他什么时候开会，什么时候给我打电话就行。我这两天都在宁州，不走。” 　　“时间过的可是真快呐！” 　　老爷子感慨着，看看周围一家人，道：“当年部队开到宁州那会，这陈小子还是刚入伍……三个月？还是个新兵蛋子哩！” 　　“现在都是省委书记了。” 　　人到老，总是忍不住怀念起从前。老爷子提起那些尘封许久的事，絮絮叨叨说不完，还是老伴拽拽他胳膊提醒才停了。 　　郑梓妍奶奶说：“三啊，我们就不在这里打扰了。你难得请假，好好在家陪陪孩子吧。” 　　郑权在家里排行老三。郑梓妍奶奶打他小时候就三，三的叫惯了，到现在招呼自己小儿子还是三三地叫。 　　郑权点头，说：“行，你们回去歇歇叫，也早点休息吧。” 　　清晨赶早起床，乘飞机，坐客车，到宾馆里放东西，最后又马不停蹄到小儿子家探望。 　　老爷子或许还有点精神头。奶奶却早就累了，一抹疲倦攀上眉梢，根本藏不住。 　　郑权看着，心疼，道：“我说您二老也是，一把年纪了还折腾。找时间也该是我待着孩子去京城看看您们。” 　　“找时间？” 　　老爷子瞪他：“找时间，找时间，你找到什么时间了。就这一年，我说想看看我小孙女，你推推拖拖多久才来的？” 　　郑权无奈：“不是，爸。暑假我不是刚带着梓妍去看过您吗？” 　　“哼。” 　　老爷子斜眼看他：“那才在我那里住几天？我今天要是不来，下次想见到你们都不知道是要等到哪个猴年马月了。” 　　“好啦。” 　　奶奶插一句，说：“我们俩这身子骨你不用担心，还好着呢。” 　　旁边柳诗韵见这是要走了，轻声对郑楷说：“你收拾收拾，去把莉莉叫下来。” 　　“嗯。” 　　郑楷起身，向长辈们陪笑说：“您们先聊，我去楼上叫下孩子们。” 　　“国庆假期有没有时间？” 　　郑楷往二楼走，背后他爷爷和他老叔在讨价还价：“能不能请几天假带孩子回京待待？” 　　“还真是。” 　　郑楷唇角扬扬，无声笑了下。 　　他家这爷爷呀，现在最能让他开心的事情就是子女后代陪在身边了。 　　“咚咚。” 　　郑楷敲门：“小妹？” 　　“请进。” 　　听到里面人答应，郑楷推开房门，视线落在房间里面，微微一楞。 　　莉莉看到郑楷，眼睛亮了，说：“爸爸。” 　　“哎。” 　　郑楷答应声，回过神，走进屋里，看看郑梓妍，说：“小妹，这是你房间？” 　　“嗯。” 　　郑梓妍点头，有点拘谨了。 　　“可真是……” 　　郑楷笑着说：“这里哪里是卧室，分明是工作室嘛。” 　　郑梓妍腼腆笑。 　　郑楷问：“你在学习……做衣服？” 　　郑梓妍：“嗯。” 　　郑楷看看四周，点点头：“卧室和工作室搭在一齐，却没有不协调。整齐不乱，小妹你的生活习惯真好。” 　　“……哪里。” 　　郑梓妍张张口，没说出话来，不好意思地笑笑。 　　前几日，她在宿舍里住，卧室里没人待，自然是整齐的。最近几日，她请假回家，每日……最多也就画画设计图，很少有亲手做做衣服的时候，房间里要是乱了，才是活见鬼了。 　　真当她火力全开，忙乎做衣服的时候呀。 　　幸好最近比较咸鱼，否则她哪敢把自己的卧室给外人看。 　　他问：“是和琳娜婶婶学的？学的怎么样了？” 　　“还，还好吧？” 　　想想自己最近什么实物都没有做出来的的颓废时光，郑梓妍底气明显不足。 　　唉！ 　　不能这样啊，郑梓妍！ 　　正式开学前，不论怎么说也得做件成品出来了！ 　　郑梓妍暗下决心。 　　郑楷坐到莉莉旁边，手指当即就被莉莉的小手握住了。 　　莉莉抬眸，问：“爸爸。” 　　“怎么了？” 　　她看看郑梓妍，说：“爸爸，姑姑可以被叫做姐姐吗？” 　　“……” 　　郑梓妍的表情瞬僵。 　　“姐姐？” 　　郑楷奇怪，又见郑梓妍的穷迫表情，于是恍然大悟，自顾自哈哈笑起来：“小妹，莉莉要是叫你姐姐，你岂不是要叫我伯伯了？” 　　“你觉得被叫老了，我不是也被叫老哩？哪里有三十岁不到当伯伯的？” 　　“……” 　　郑梓妍无语地看向他。 　　郑楷笑道：“真的，真没什么奇怪的。我小时候满地跑那会，你爸爸我老叔也才读高中呢。” 　　“……”郑梓妍努努嘴：“但是我真的就比她大十岁啊。” 　　“郑楷！” 　　楼下柳诗韵催促：“我们要走了。” 　　郑梓妍的心一松。 　　父亲郑权也隔空招呼她：“梓妍，你也下来送送你爷爷奶奶堂哥堂嫂他们。” 　　嗯。 　　很正常，礼尚往来嘛。 　　“知道了。” 　　郑楷答应声，牵住女儿的手起身，转头对郑梓妍道：“那我们就先走了，改时间再找你聊天。” 　　莉莉恰到时机的道别：“姑姑再见。” 　　郑梓妍嘴角还是忍不住一抽。 　　算了，真算了，姑姑就姑姑吧！ 　　…… 　　送走亲戚，家里重归安静。郑梓妍回屋想午休睡一下，却怎么都睡不着，最后还是起身到楼下坐坐了。 　　“——哗啦。” 　　父亲洗好碗，拧紧水龙头，从厨房那边出来，看到郑梓妍打斜靠在沙发上。 　　郑权看着她有些无精打采的侧脸，问：“不开心？” 　　“没有不开心。” 　　郑梓妍移过视线：“见到爷爷奶奶，很开心。我只是……” 　　郑权淡笑：“不善于与陌生人说话？” 　　郑梓妍静一瞬。 　　郑权又说：“还是记不起你堂哥吗？” 　　“嗯……” 　　郑梓妍蹙蹙眉梢。 　　这件事情，该怎么说才好呢。 　　对郑楷堂哥，郑梓妍只隐隐觉得那张脸庞有些熟悉，再其他的东西就根本想不起来了。 　　“你小时候，咱们还和你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的时候。” 　　郑权说：“你这郑楷堂哥可没少逗你开心呢。” 　　郑梓妍的眉梢反而蹙得更深了。 　　“对了。” 　　电光火石。 　　郑梓妍想通其间一点。 　　“爸爸。”郑梓妍问：“您的意思是，郑楷堂哥见过小时候的我？而且逗我开心……是很亲近的人了？” 　　“那是。” 　　郑权说：“你可能不记得了。有天家里没有大人，就你和你堂哥在家，郑楷陪你玩，你却抬起你爷爷桌上的石头把他脑袋砸了。” 　　“哈？” 　　郑梓妍惊。 　　“郑楷当时有多喜欢你？” 　　郑权讲：“晚上大家回来，你爷爷火冒三丈问是怎么回事，再三追问，你堂哥都没把你供出去，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摔倒脑袋碰到桌角了。” 　　讲道理。 　　可能是因为事情发生的时间过于遥远，郑梓妍的脑袋里是一丁点印象都没有了。 　　就她？ 　　郑梓妍扪心自问自己这些年，从来就没有做过如此暴力的事情。 　　“爸爸。” 　　郑梓妍蹙着的眉散不开。 　　她问：“我想问的是……他，应该是知道我曾经是男生的吧？” 第482章 四百七十七章 再见，再也不见 　　郑梓妍的情绪，渐渐低落。 　　如今，最能令她感到害怕的事情，莫过于此了。 　　不论血缘关系的远近。 　　有人认识她，与儿时的她熟络，知道曾经的她是男生，自己却对那人的情况知之甚少，这简直就是颗定时炸弹。 　　“怎么了？” 　　郑权察觉到她情绪的不对劲，问。 　　“爸爸……” 　　郑梓妍垂下眼眸，说：“我有点……害怕。” 　　郑权：“害怕？” 　　“……” 　　郑梓妍闷头，不再说话。半晌后，出声说：“他知道我曾经是男生啊。” 　　恐惧在心里蔓延，早已经将被叫姑姑的窘迫感挤压得毫无踪影了。 　　郑权微微一楞，笑道：“就这事？” 　　郑梓妍点点头。 　　郑权说：“这没什么好担心的。” 　　郑梓妍抬眸看他。 　　郑权又说：“刚才咱们在家里吃饭，你那位郑楷堂哥不是一直把你当作女生对待的吗？” 　　“还教他家小孩叫你姑姑呢。” 　　郑权调侃。 　　“可是——” 　　郑梓妍的声音沉闷：“可是。” 　　郑权摇头，打断她说：“没什么可是的。” 　　“他们知道你是男生又能怎么样？不论你堂哥也好，还是你堂嫂也好，现在都是把你当作女生看待的，这就够了。” 　　郑权处理好手里的活，坐到她旁边。 　　“但我的情况毕竟是特殊的吧！” 　　话刚说出，郑梓妍立刻改改口：“我的意思是说，我的样子，眼睛头发皮肤，这些毕竟是特殊的吧？” 　　“郑楷堂哥与别人谈起家里亲戚的时候，会不会提到我？” 　　啊，我有位堂弟，银发赤瞳，长得很可爱的。 　　郑梓妍仅仅是想象这类的情景就害怕到灵魂都在颤抖。 　　“……你啊。” 　　郑权伸手揉揉她的头，无奈道：“你妈妈对你的评价一点错都没有。” 　　郑权说：“你呀，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过于在意别人的看法了。” 　　“……” 　　郑梓妍默了默，犹豫着说：“……但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也不现实吧？” 　　“所以这里面就需要把握分寸了。” 　　郑权语重心长劝她：“你是女孩，这是事实，谁都否认不了。” 　　“而且你想想。” 　　郑权问：“还记得咱们暑假回京看爷爷，在爷爷家里遇到的那些老人吗？” 　　郑梓妍点头：“记得。” 　　郑权追问：“你觉得他们不知道你曾经是男生吗？” 　　“……” 　　郑梓妍哑了。 　　即使时间再短，儿时的郑梓妍也是在大院里生活过的。或许那时的小孩们不会清楚她到底是男是女，但长辈们一定是清楚的。 　　银发赤瞳，郑老的小孙子哪里能算什么秘密嘛！ 　　“所以你堂哥郑楷，与他们一样。” 　　郑权说：“也与你妈妈大藏家那边的亲戚一样。他们即使知道你曾经是男生，也没有觉得哪里奇怪不是吗。” 　　理是这个理，可郑梓妍心里还是觉得有点不舒服。 　　她问：“那……我的事情，堂哥的妻子知道吗？” 　　“谁知道呢。” 　　郑权耸耸肩。 　　郑梓妍一口气憋在胸口，小声嘟嘟哝哝：“最好不要知道。” 　　通情达理是好事。 　　但郑梓妍可不希望把自己身上的秘密寄托于虚无缥缈的人品上。 　　知道她曾经是男生的人，尤其是那些会出现在她生活里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好了。 　　——————情绪低落的时候，果然做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劲，哪怕是最喜欢的—————— 　　午后，郑梓妍过得浑浑噩噩。 　　父亲说想带她到之前去过的室内水上乐园避避暑，被郑梓妍以路上天气太热给婉拒了。 　　宁州的夏日，还是晴天。 　　防晒霜顶不住出汗，总要补涂。防晒服遮阳帽手套齐上阵则更热，倒不如在家里待着哪里都不去了。 　　如果她父亲当年是被外派到北方的话。 　　郑梓妍记得她室友秦霏说过自己来自冰城。 　　借用伟人的一句话——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再一句，就是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了。 　　冬季的冰城，景色堪称一绝。冰雪节并列在世界四大冰雪节之一，比之札幌那里也不遑多让。 　　而夏日的冰城，虽然没有白雪纷飞的季节出彩，却有一点深深地打动郑梓妍了。 　　“我老家啊，夏天比宁州这里可凉快多了。” 　　秦霏曾说过：“最热的时候，晚上不开空调，室内温度也就二十七八度的样子，基本热个两周三周就降温了。” 　　“怎么样，今年寒假我回老家过年，你们要不要来冰城玩玩看看雪？” 　　秦霏关于寒假旅游的提议暂且不理。 　　郑梓妍是真的羡慕了。 　　二十七八度啊。 　　真好。 　　哪里像她父亲外派任职的地方。 　　海州也好，宁州也好，全都一副模样。尤其是之前在海州，家里没有空调，郑梓妍晚上睡觉，搬空调扇正对着床吹都不觉得凉快。 　　空调扇，虽然名字里带着空调二字，却哪里能比得上真正的空调。 　　空调扇里面的制冷原理，不过是通过冰晶盒将水箱里的水冷却，淋到滤网，再用风扇把潮湿的风吹出去罢了。 　　郑梓妍躺在床上，只觉得这里那里全是潮的。躺十分二十分钟就要拿纸巾擦擦汗。勉强睡着了，偶尔起夜醒来，下巴和脖子那里湿漉漉得全都是水。 　　郑梓妍都不知道自己那两三月是怎么坚持下来。 　　在学校里撑着热气读书，她能忍。可回到家里还要撑着热气睡觉，这就真的有点难忍了。 　　不过，父亲能想到给她买空调扇过来，竭尽所能地给当时的她降降温，郑梓妍的心里也是很暖很暖的啦。 　　嗯…… 　　话题稍微有点聊远了。 　　总之，郑梓妍在睡前还是有画设计图的。 　　画半小时，脑袋里昏昏沉沉胀痛得难忍。心里烦闷，郑梓妍放下笔，伸开手掌，里面湿漉漉得全是细汗，也就索性不再画了。 　　自东京回国之后。 　　父母照顾她，将那些可能影响到她现在生活的过往，要么隐瞒，要么抹去了。哥哥姐姐还有她的朋友们也没再提过她曾经是男生的事…… 　　其实偶尔也会提，但更多是拿“郑梓妍曾经是男生，现在竟然——”这类的调侃来开她玩笑，完全是无伤大雅的。 　　对，魏莱还有樱小路露娜，说的就是你们俩！ 　　现实里，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人觉得她是男生。 　　“我曾经是男生啊。” 　　假如不是因为最近被“爱情”困扰，郑梓妍渐渐地都要淡忘这件事了。 　　现在的郑梓妍却又开始害怕了。 　　郑梓妍心思细腻，想得多，也从没有认为自己是乐观开朗的人。 　　回想曾经，回想着回想着，郑梓妍的手脚就冰凉了。 　　知道她是男生的人，可不少呢。 　　时间往近了说，海州市委宿舍的保安队长老人，一定是知道的。还有她之前到宁州市湖城区旅游遇到的那一家三口—— 　　拽她头发的小孩，年轻的妈妈，还有搭他们做私人导游养家糊口的司机。 　　而时间往远了说的话…… 　　就更恐怖了。 　　过去的十年里，郑梓妍跟着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生活在安特卫普。 　　而安特卫普那里，不论是母亲公司里的那些设计师和职工，还是母亲学校里与母亲交情不浅的同事，应该也是知道她曾经是男生的。 　　这真的超级恐怖啊。 　　恐怖到郑梓妍甚至都有点开始对自己的梦想动摇了。 　　而且，还有一个人。 　　一个郑梓妍一直一直不愿提起，不愿回想的人。 　　那人，何止是知道她曾经是男生。 　　十几年前，郑梓妍那时的衣食住行全径她手。就连平日里沐浴洗漱都是她帮忙负责，郑梓妍还是男生时候的身体，这里那里，哪里没被她见过？ 　　她的容貌究竟如何特殊，郑梓妍自己清楚。曾经那位负责照顾她的人应该也清楚。 　　所以…… 　　以己度人。 　　“应该是很难不会去说的吧？” 　　郑梓妍呢喃。 　　“嘿，想啥呢？” 　　肩膀被人推了推。 　　郑梓妍转过身，见到父亲的一张笑脸。 　　“没想什么。” 　　郑梓妍摇头，矢口否认。 　　“哎，你呀。” 　　郑权叹口气，说：“我有心事，这四个字都要写在你脸上了。” 　　“你堂哥的人品还是能信得过的。”郑权说：“对了，和你堂哥留联系方式了吗？” 　　“没有。” 　　郑梓妍又摇头，解释说：“不是因为堂哥。” 　　“那你这是又怎么了？” 　　郑权捏捏她的脸蛋，说：“妈妈在家的时候就一整天开开心心的。妈妈一走，就整日整日在家里愁眉苦脸，爸爸就这么没人缘？” 　　“再这样，爸爸真的要生气了哦？” 　　“爸爸，您——” 　　郑梓妍笑了下，表情又暗淡了：“……我想问您件事情。” 　　“什么事呀？” 　　郑梓妍吸口气，看着父亲的眼睛说：“爸爸……” 　　咬咬嘴唇。 　　郑权奇怪：“究竟发生什么了？说话吞吞吐吐的？” 　　郑梓妍：“……” 　　啊。 　　果然。 　　回想那时候的事情，果然还是会感觉到心痛呢。 　　郑梓妍知道那是演技。 　　但至少……那人，最开始到她家里，作为贴身保姆来照顾她的时候，对她是真心真意的吧？ 　　明明，曾经是那么温柔，那么善良的人，到最后都变了呐。 　　明明，已经变得丧心病狂，却还是要装作曾经的温柔善良模样，一次一次地骗她，一次又一次地将本属于郑梓妍的东西塞进自己的腰包，只为给自己儿子填那高利贷的无底洞。 　　呵。 　　该说这是母爱伟大么？ 　　“爸爸，真的没什么，只是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有点怀念了。” 　　郑梓妍说着，眼眸再垂下了。 　　自己，应该没可能再遇到她了吧？ 第483章 四百七十八章 美餐一顿，心情好 　　想起小时候的事，有些怀念？ 　　郑权一楞。 　　小时候。 　　哪个小时候？ 　　是他们家在京城居住的那几年，还是指他女儿被母亲接去安特卫普的那十年？ 　　看郑梓妍的表情…… 　　肯定是指在京城的那段日子了。 　　“……” 　　郑权嘴唇微微动，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两年的事，或错，或对，难以评判。但对郑梓妍的伤害却是实打实的。 　　把女儿接回国内的这一年，每每郑梓妍身体不适，郑权都怀疑可能是那时候的伤害太大，伤了元气，动了她女儿的筋骨。 　　唉！ 　　房间里的氛围就这样安静了。 　　“……女儿。” 　　没出声有五六秒钟，郑权拽来椅子坐到郑梓妍对面，双手扶住她的肩膀。 　　郑权想说点什么，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讲起。 　　联系前因后果，他大概猜到郑梓妍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心情如此低落。 　　又是没出声五六秒，郑权表情变换，笑着说：“咱们父女俩晚上出门用晚餐吧。” 　　郑梓妍看他。 　　郑权指指窗外：“你看，天暗了，太阳落了，紫外线没了，不需要做防晒。温度也不像白天那么热，正好咱们吃过晚餐，爸爸还可以陪你去逛逛商场。” 　　“商场里可是有冷气的。” 　　嗯…… 　　郑梓妍看着父亲眼里真挚中带着期冀的目光，点了点头。 　　难得父亲有空陪她，不能浪费。 　　说不准，的确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十年前，东窗事发。贴身照顾她的那位董保姆，在苦苦哀求郑权之后，就不辞而别，连夜逃离了京城。 　　现在她人在哪里，是死是活都不清楚，应该很难再影响到现在的自己了。 　　郑权建议道：“要不要我打电话给你爷爷堂哥他们？约出来大家说说话聊聊天？” 　　郑梓妍：“……” 　　她说：“那还不如在家里吃您煮的方便面呢。” 　　不点外卖，纵观她父亲的厨艺，也就煮方便面能拿得出手了。 　　郑权：“……” 　　郑梓妍小声说：“难得爸爸有时间。我只想咱们家里人……只想和您静静地两个人，好吗？” 　　“行。” 　　郑权没犹豫，依着女儿的性子，答应得干脆利落：“只要咱家闺女开心就行！” 　　…… 　　就说夏季的天，善变。 　　按理说，夏季天长，五六点钟太阳应该正亮。这日的话，午间郑梓妍的爷爷堂哥他们下飞机时，宁州这里还是太阳高悬的。 　　而现在。 　　淅淅沥沥的雨，骤下。下半刻钟，又骤停。而后阴云笼着天空，街面稍显些寂静空灵了。 　　父亲没有直接领郑梓妍到商场。 　　自家闺女喜静，他知道。所以特意在商场不远处的小巷里找了家烧烤小店，带她过去。 　　这家店，也是单位同事推荐给郑权的。店主是对老家在冰城下辖县市的夫妻，因为儿子在宁州读书，工作落在这里，他们老两口合计合计收拾收拾，也就跟着落到宁州了。 　　烧烤店的名气不大，赚够钱糊口，不成儿子的累赘就行。 　　一来二去，十几年就这么过去了。 　　“吱呀。” 　　郑梓妍推门进来。 　　店里空调冷气开得十足，只进屋这么一瞬，雨后宁州的闷热就被驱散得再无影踪。 　　郑权介绍说：“这家店的店主是冰城人，听老家冰城那边的同事说这里的烤串味道很正。我来这里吃过，味道还不错。” 　　又是冰城？ 　　郑梓妍奇怪：“您……这里有老家冰城的同事？” 　　“啊。” 　　郑权点头：“咱们国家，领导干部调动任职很平常。像爸爸我，当年不就是从京城调派到海州的吗？” 　　“硬要追根溯源算籍贯的话，咱们家的祖宗还是西北那边的呢。” 　　“……” 　　郑梓妍的嘴角扯扯。 　　按这么说，依着进化论和基因图谱，全世界的人还都是从非洲走出去的呢。 　　郑梓妍轻轻晃头，把脑袋里的奇怪想法抛开，小声说：“要是您当年外派任职的地方在北方就好了。” 　　“嗯？为什么？” 　　郑梓妍说：“因为热。” 　　她解释道：“海州热，宁州也热。暑假回京城，那里也很热。” 　　郑权笑：“但那里的冬天也冷啊。还记得你小时候，冬天的京城吗？冰城比那里都冷，而且冷得多。” 　　“那里的冬天，零下三四十度很平常。冷风一吹，出门走两步，穿得再厚都能冻透，到时候说不准你又要和我说‘爸爸，这里好冷，您要是在南方任职就好了’。” 　　郑权调侃道。 　　“哎，来啦？” 　　没等父女间继续交流。 　　在里屋休息的老板听到声响，终于走到吧台来了。 　　老板六十岁上下的模样，头发白了大半。 　　“您几位？” 　　普通话讲得极为标准，郑梓妍听着，就不由得心生好感。 　　郑权说：“两位。” 　　“啊，您这是带闺女出来吃饭啦？这边请，这边请，里面有小包间。” 　　起初，这位烧烤店老板看到郑梓妍时，也是微微一怔，表情惊讶一下的。 　　“娟啊。” 　　随后他招呼里屋的妻子说:“你把靠里面那间没窗户的包间收拾收拾，客人要用。” 　　郑梓妍的心，当时就暖了。 　　世上七十亿人，应该还是好人多吧。 　　小店不大，干净整洁。老板忙前忙后给他们给他们建议着点餐，热情洋溢。 　　老板说：“我家店，那冷面和烤冷面可是特色哩！小姑娘要不要尝尝？” 　　郑梓妍没来由地笑了笑，说：“来碗冷面吧。” 　　“要咸口甜口？” 　　“甜的吧。” 　　“好嘞。” 　　老板记好菜单离场，随后关了门。 　　郑权笑着问：“你都不知道冷面和烤冷面是什么就点餐了？” 　　“我知道。” 　　郑梓妍把碗筷拆开放到父亲跟前一份，说：“荞麦面做料，牛肉汤做底，是高丽那边的特色美食，也算北方那边的特色。” 　　“哦？” 　　郑权来了兴趣：“懂得这么多？好像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对北方的事情很感兴趣啊。” 　　“因为我室友里，有人老家是冰城的。” 　　郑梓妍说：“她和我们说过些老家特色，还推荐我们冬天到她老家那里玩，看看雪呢。” 　　“去看看雪？” 　　郑权沉思，眼睛亮一下，问：“女儿，你怎么想的？” 　　“嗯……我的话，去不去都行，时间还早，到时候看看妈妈的意见吧。” 　　说着，郑梓妍瞧了自家亲爹一眼，说：“倒是爸爸您能有时间吗？” 　　郑梓妍这小眼神，朴实无华，一点情绪都没有。 　　“我怎么就没有时间了。” 　　郑权反驳说：“时间挤挤总会有的嘛！去年国庆节，我就算再忙不也请了三天假陪你出去走走逛逛了？” 　　郑梓妍默默看他，不说话，知道把自家亲爹看得有些尴尬。 　　去年的国庆节，郑权的确抽出三天时间陪着她去宁州湖城的清灵湖了。 　　但事情的另一面，却是郑权回来后，加班加点工作。再抽出整块时间来陪她，郑梓妍仔细想想，好像就只有她因为宫腔积血腹痛晕厥的那次了。 　　哎。 　　郑梓妍不奢求。 　　一星期，七天。她住校五天，回家两天，只要双休日父亲能留有时间陪陪她，郑梓妍就很知足了。 　　…… 　　不是双休日，也不是星期五的晚上，宁州的商场虽依然喧哗，却远算不上人声鼎沸，人山人海。 　　郑梓妍的心情舒缓不少。 　　晚餐的质量也不错。 　　冷面酸甜爽口，吃得她很满足。 　　店里的烤串也肉质新鲜，手艺独到，可以说是郑梓妍自来到宁州以来，吃过的烧烤里面最美味的了。 　　要说父亲曾经任职的海州，郑梓妍有那里不舍的话，思来想去，可能就只有海州市委宿舍附近的那家黄牛村烤肉。 　　那家的烤肉，即使不在店里食用，拿回家里以自家老爹的手法“粗制乱造”都能好吃到唇齿留香。 　　离开海州的郑梓妍已经好久没有吃过如此美味的烤肉了。 　　这两家店呀。 　　他们两家，一家是烤串，一家是烤肉，应该说各有千秋吧。 　　宁州的这家烧烤店，店面小，远没有黄牛村来的气派。 　　却胜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店里陈设，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老板热情有礼貌，郑梓妍暗暗记下这家店的位置，准备等再开学后说给秦霏听。 　　这家店，感觉可以常来呢。 　　记得秦霏还说过她知道宁州这里有家东北菜馆，也是冰城人落在宁州后开的，说是味道很好的样子…… 　　郑梓妍有点期待了。 　　口腹之欲满足，郑梓妍与父亲一同到商场，在商场这里看看，那里逛逛，顺路到淑女服饰区看看衣服，再出门的时候已经是晚间十点半，商场的关门时间了。 　　“啊……” 　　郑梓妍打打哈欠，抻懒腰。 　　“怎么，被别人当成小孩子还很高兴了？” 　　回家路上，郑权边开车边开女儿的玩笑。 　　郑梓妍悄悄做鬼脸，说：“总比被叫老了好呢。” 　　在淑女服饰区看衣服的时候。 　　郑梓妍进到家精品服饰店，准备看看衣服。视线在某件翠绿连衣裙多停留几秒，那边导购员就像是闻到鱼腥味道的猫，两眼发光地过来了。 　　“小妹妹，你眼光真好。” 　　她先于郑梓妍打招呼，又与陪着郑梓妍的郑权说：“先生，这件连衣裙是我们今年的主打款，与国际致命服装设计师联名设计，特别适合像小妹妹这样读初中的孩子穿，青春有活力。” 　　噗。 　　不是郑梓妍定力好， 　　真一口橙汁喷到人家衣服上了。 　　回到当下。 　　郑权笑笑，不说话。 　　郑梓妍摸摸鼻子，问：“爸爸，您觉得我的样子，看起来到底像是多少岁的人呢？” 第484章 四百七十九章 憋在心里的话 　　郑梓妍脸上的笑，坚持到家之后就散了。 　　这倒不是因为父亲郑权回答错误。 　　对事，任何人都是从自身的角度出发的。小孩子觉得她与自己不是同辈人，于是叫声阿姨。售卖衣服的售货员小姐，为了业绩，说不准她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在这里都能心安理得地叫声姐姐。 　　哪里会有女性会喜欢自己被叫得显老呢？ 　　而对于父亲。 　　在他眼里，不论自己年长年幼都只是孩子罢了。 　　“这里的数据，你吩咐下面区县尽快核实，最好明天中午前汇总上来。” 　　虽说。 　　现在的郑权，也的确很难讨郑梓妍欢心就是了。 　　楼下客厅里，郑权的电话响不停。 　　能与父亲共进晚餐，被父亲陪着在商场里散心，这本是能令郑梓妍感到愉悦的事情。 　　可惜。 　　“爸爸，您觉得我的样子，看起来到底像是多少岁的人呢？” 　　郑梓妍问出这句话时。 　　郑权张张口正要答。 　　“铃——” 　　却被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 　　是郑权的手机在响。 　　郑权再拿起一看，是单位同事打过来的电话。 　　郑梓妍能理解。 　　自家老爹的工作忙，她知道。说是已经请过假，接接他的老爹，陪陪闺女，可工作上的事情，哪里是能够说离开就能离开的。 　　父亲的电话能安静到现在，在郑梓妍看来其实已经可以称为奇迹了。 　　现在是几点？晚间十点半？ 　　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有些时候，来了急事，忙事，等父亲在电话里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时间溜到后半夜都很正常。 　　郑梓妍早就习惯了。 　　但是…… 　　知足者，方能长乐，不是吗？ 　　可郑梓妍还是觉得自己心里堵堵的，不舒服。 　　郑权的手机，连着车载蓝牙。于是郑梓妍回家这一路全程，耳边听着的，就全都是自家老爹在电话里的说的那些宁州有关民事民生了。 　　嗡嗡嚷嚷，听得郑梓妍心烦。 　　她恍惚间想，似她这样整日整日在父亲身边听课的学生，怎么想都没有道理会在中考的那场政治考试考到差些不及格吧。 　　想不通，郑梓妍有点累，闭上眼睛。 　　“行，就先这么安排下去。” 　　另一边，郑权的电话终于告一段落。 　　他挂断电话，车里重新归于宁静。抬抬眼，见到后视镜里女儿的倦颜，郑权问：“困了？” 　　“嗯。” 　　“再有两个路口就到家了。” 　　郑权说：“今天也早点休息——” 　　“铃。” 　　得。 　　话都没说完整，电话又响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重要到非深更半夜说不可得地步？ 　　车子停到楼下，电话没停。开门进屋，电话依然没停，只留郑梓妍一人面目冷肃，孤孤单单地上了二楼。 　　假如。 　　用过晚餐，逛过街，他们父女回到家，聊聊天有说有笑到倦了，困了，互道声晚安，今天的行程是不是就圆满了？ 　　郑梓妍窝在床上，心不在焉地想。半晌，又摇摇头。 　　实话实说。 　　她脸上的笑，某种意义上讲，在与父亲吃饭时候，逛街时候就是硬撑起来的。 　　应该说…… 　　自己还是在怕的吧？ 　　“笨蛋……” 　　笨蛋爸爸。 　　郑梓妍低声啐一句，实在不想再听父亲说那些工作事，起身把房门关了。 　　耳根终于清净。 　　可等她回到床边，在床沿处坐下，眼睛盯着变得安静的房间，心里却没有跟着平静下来。 　　有点困。 　　但脑里的疲惫引得椎动脉胀痛，郑梓妍没有精神，也安睡不下来。 　　做点事情来分散分散注意力吧。 　　郑梓妍念着，坐到桌前。 　　“哗啦。” 　　随手拽来一张画纸。 　　画纸里，一袭长裙。秋冬装，上身洁白如雪，裙摆却犹如烈火般鲜红。 　　只能说……设计得普普通通吧。 　　郑梓妍抿紧唇，沉沉一口气从鼻子里泻出。 　　与她曾经画过的那些设计图比都显得稍有普通，就更不用说与她的山吹八千代姐姐晒给她看的那些出自樱小路露娜之手的设计图了。 　　“呵……” 　　郑梓妍笑了声。 　　这无缘无故的攀比之心，究竟是从何而来呢？ 　　不过。 　　自己这段时间，的确是懈怠了。 　　中考前，还有中考压力大任务重作为借口。 　　可中考之后呢？ 　　郑梓妍画的少，林林总总几十张最近画的，全都摆在桌上了。里面能拿得出手的作品更是少得可怜，论最出彩的，可能就只有自己依着梦里灵感画的那幅…… 　　旗袍。 　　或者说是旗袍自画像。 　　自己这段时间呐，即使是有时间的时候，也是宁可好累好倦地躺床歇着，都懒得画图了。 　　郑梓妍一把抓起桌面上的所有设计图。 　　“哗啦哗啦呼啦。” 　　她一张张地翻过，看过，直到最后手里剩下那张旗袍自画像。 　　说起来。 　　这件旗袍，还是母亲答应她要给她做出来，作为离别礼物的来着。 　　母亲：“什么离别礼物，这是提前庆祝宝贝十六岁生日，成年，以及升入高中的礼物哟！” 　　郑梓妍的生日在二月，距离现在还有段时间。所以这件旗袍，自然而然也被卡塔琳娜给“拖延”了。 　　拖延的理由，自然不是卡塔琳娜与女儿一样懒惰。 　　而是难得的好设计，卡塔琳娜想要精益求精，做出件好衣服来。宁州家里这边的机器也好，布料也好，工艺也好，满足不了她的要求了。 　　母亲：“最晚国庆节，这件旗袍一定能到宝贝的手里了。” 　　“妈妈……” 　　郑梓妍半闭着眼睛，喃喃。 　　不知何时，他们家已经彻底安静。 　　父亲谈工作的声音全消，隔着门，郑梓妍再听不见一丝一毫。她伸手捏来闹钟看看，时间已经是十一点三十三分，眼看着就要到后半夜了。 　　是该睡觉的时间。 　　也是母亲……应该已经在安特卫普那里落地有三十三分钟的时间。 　　才短短的两天时间而已，她与母亲之间的距离，又变成几千公里之远了。 　　郑梓妍放开闹钟，拿来手机，想给母亲打电话说说话。 　　“……算了。” 　　郑梓妍再摇摇头。 　　旅途劳顿，还是留些时间给母亲歇歇脚，缓缓精神吧。 　　“啊。” 　　郑梓妍眯着眼睛，耐住困意地打打哈欠，抻懒腰。 　　有句古话，叫做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想做什么事情，现在就做。总是想着明天开始明天开始，到最后只会一事无成，人生蹉跎了。 　　画一张。 　　郑梓妍想，画一张设计图。画好了，也就睡觉了。 　　人呐，不能总缅怀过去，要往前看呢。 　　“铃——” 　　恰这时。 　　刚刚被郑梓妍放到旁边的手机，震动着响起了。 　　“……” 　　她看着手里刚拿起来不到两秒钟的铅笔，再看着，无奈笑一下，又放下了。 　　“诶？” 　　郑梓妍讶一声。 　　事情从来都是如此巧。 　　她前脚还想着不能打扰母亲休息，后脚母亲却直接把电话打进她手机来了。 　　“宝贝。” 　　郑梓妍接通电话，手机那边的母亲从声音里听不出疲惫。 　　“妈妈。” 　　郑梓妍侧身看看外面的月明星稀，问：“到安特卫普了？” 　　“到了。” 　　母亲说：“刚到家里。” 　　“那就好。” 　　郑梓妍心安了，说：“您早些休息吧，我就不很您多说话了。” 　　“你呀。” 　　母亲却笑：“一点都不想妈妈？” 　　“怎么不想。” 　　郑梓妍也笑：“这不是怕打扰到您休息吗。” 　　郑梓妍在电话里听见那边倒水的声音。 　　“咕噜。” 　　母亲喝口水，问：“在做什么呢？” 　　郑梓妍答：“……刚和父亲逛过街回家，有些睡不着，准备画张设计图再睡。” 　　“咦？” 　　母亲惊讶：“怎么突然这么用功了？” 　　“……” 　　郑梓妍默两秒，说：“……只是觉得相比过去，还是未来更重要，不能再蹉跎了。” 　　电话那头，母亲也跟着沉默两秒。 　　片刻后，母亲又笑了，问她：“说说吧，今天怎么又不开心了？” 　　“不开心？” 　　郑梓妍一怔：“没有不开心。” 　　“还说没有。” 　　母亲责怪她：“你那木头父亲把求助电话都打到我这里了，还说自己没有不开心？” 　　郑梓妍：“……” 　　母亲问：“是因为被别人叫做姑姑，接受不了？” 　　“……” 　　得，她家这二老还真是已经通过气了。 　　郑梓妍实话实说：“有点。” 　　“幸亏您不在家里。您要是在的话，那孩子应该是要叫您——” 　　“奶奶？” 　　母亲接过话：“这有什么。你衣远哥哥和千夏姐姐，今年都二十几岁了。如果他们结婚的早，说不准你还在安特卫普的时候就有人叫你姑姑了。” 　　噗。 　　“而且。” 　　母亲话锋一转，说：“你不开心，应该还有其他原因吧？” 　　郑梓妍没回答，母亲当她默认。 　　母亲的语气责怪起来：“宝贝，不是妈妈说你，咱们做过手术多久了？到现在还不能接受自己是女生？” 　　“嗯？” 　　郑梓妍一怔，随后有点想明白自家爹妈在猜什么了。 　　郑梓妍解释说：“妈妈，我不是在纠结自己的性别。作为女孩生活到现在了，我是女生，我知道的。” 　　母亲问她：“那你在不开心什么？” 　　“……” 　　沉默了一会儿。 　　郑梓妍咬咬嘴唇：“妈妈，您应该是能懂的，吧？” 　　“我怕。” 　　郑梓妍脸上的笑，全消了。 　　她说：“我真的很怕。” 　　“堂哥的话，应该是好人吧？” 　　郑梓妍喃喃念着：“爷爷，奶奶，外公。还有衣远哥哥，千夏姐姐，还有八千代姐姐，他们都是好人，知道我曾经是男生也没有对我有什么奇怪的看法。” 　　“宝贝。” 　　母亲语重心长：“你那是病，你一直都是女生的。” 　　“我知道啊。” 　　郑梓妍说着，顿顿，唇角牵牵，像是微笑，却又有些凄凉：“我是女生，我知道的。” 　　“但是女性假两性畸形什么的，真的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吗？” 　　“这——” 　　母亲正要说点什么。 　　郑梓妍继续说了：“如果所有人都能够理解的话，爷爷奶奶他们，外公他们，也就没必要只和别人介绍我是女生了，对吧。” 　　“像堂哥，我和他十几年没见过面了。不像衣远哥哥和千夏姐姐，我们之前没有那些交情，他知道我这人曾经是男生，曾经身子下面有那种东西，现在做手术没了，会怎么想我？怎么认为我？” 　　“会不会觉得我很脏，会不会觉得我是变性人，觉得我是变态，觉得我是人妖？” 　　母亲：“你堂哥不是没有这么觉得么？” 　　郑梓妍：“所以才说堂哥是好人，对我来说是很幸运的事情呢。” 　　她的声音渐渐轻了。 　　“就像您曾经教导我的那样。” 　　郑梓妍说：“全世界七十亿人，什么样的人都有。我不能指望所有人都喜欢我，自然也不能指望所有人都能理解我。” 　　“这些不理解我的人，假如碰巧知道我曾经是男生呢？” 　　郑梓妍说到最后，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有点躁动了： 　　“安特卫普那边中学里，经手过我学籍档案的老师。您公司里的那些叔叔阿姨，还有回国之后海州这里的那些人，他们，甚至——” 　　“曾经贴身照顾我的保姆，那董保姆，她知道我曾经是男生，知道得比谁都清楚。假如他们知道我现在是女生了，他们会怎么想，会怎么认为我？” 　　“我不想被当作变态，不想！” 第485章 四百八十章 多余的担心 　　郑梓妍的脸，本就是白的，现在更显得有些苍白。 　　然而。 　　就在她唇角抿紧，脸蛋皱在一起，睫毛颤颤，眼看着就要哭出来的时候。 　　“哈哈哈。” 　　她的母亲，那位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却在电话里笑出声了。 　　“我亲爱的女儿。” 　　卡塔琳娜笑着说：“为什么一定要等到妈妈走了，你才讲出这么好笑的事情啊？” 　　“好笑？” 　　郑梓妍呆呆。 　　“可不就是好笑嘛。” 　　卡塔琳娜笑着，似无奈般轻轻出口气，说：“宝贝，按你说的，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回京城，把当年给你妈妈我接生的医生也找出来，确认一下对方是不能是能接受女性假两性畸形？” 　　“我——” 　　郑梓妍握着手机，手有点僵硬了。 　　她的声音也有点僵硬：“可是妈妈，我的容貌，毕竟是特殊的啊。” 　　“嗯。” 　　母亲慢慢悠悠地讲：“十五年前，妈妈作为‘外国人’在那边京城生你，容貌不也是特殊的吗？” 　　郑梓妍没声了。 　　“你说的也对。” 　　卡塔琳娜说：“这世界，几十亿人。好人坏人都有，咱们不能指望所有人都喜欢自己，理解自己。” 　　“那种明明知道女性假两性畸形是病，但还是觉得你这样曾经是男生，现在是女生很恶心的一人，一定是有的。” 　　“那——” 　　郑梓妍的声音急促。 　　卡塔琳娜却打断她：“所以大家才在努力，尽可能不让你的过去别其他人知道。” 　　“那问题就在这里啊！” 　　郑梓妍说：“像安特卫普那里接手过我学籍档案的老师，一定是知道郑梓妍以前是男生吧？在海州，我和爸爸出门旅游，给我们做入住登记，看过我身份证的，也一定知道我是男生吧？” 　　“还有京城那里，我办理户籍更改的时候，那些派出所的警察也一定知道我曾经是男生吧？他们会怎么想我，怎么看我？” 　　郑梓妍说不停。 　　“行了。” 　　卡塔琳娜再打断她：“他们怎么认为你，和你有关系么？会影响到你么？” 　　“还是说宝贝觉得自己很特殊？特殊到举世瞩目？全世界的视线都汇聚在你身上？想什么呢？” 　　“……” 　　郑梓妍低下头。 　　电话里的卡塔琳娜继续讲：“全世界几十亿人，什么人都有。但也正是因为全世界几十亿人，人这么多，世界这么大，很多人都是萍水相逢，对彼此而言只是过客，人家能不能记得你还不知道呢。” 　　郑梓妍没吭声。 　　卡塔琳娜说：“就像新闻报道过的有些明星。在荧幕上风光无限，社交帐号上的粉丝也有几千万，但这又能怎么样呢？褪去明星光环，他们出门在外，走在机场里不也是无人问津，冷冷清清的么？” 　　这边的郑梓妍，低头，几乎要低到胸口，轻不可闻地说：“可我……可我的样子。” 　　“哎。” 　　卡塔琳娜叹口气：“你的样子，又不是你独属。你那好朋友，东京的樱小路露娜不就是和你同样的吗？” 　　“不要把自己想得太特殊了。” 　　卡塔琳娜劝她说：“像你说的，安特卫普这里经手过你学籍档案的老师，他的确知道你曾是男生，也知道你因为疾病变成女生了，要不学籍里面的性别怎么可能更改过来？” 　　“但他怎么认为你，和你有什么关系？” 　　郑梓妍：“我。” 　　卡塔琳娜：“你在京城，他在安特卫普，隔着几千公里远。你和他也没有什么交集，最多这人嘴碎，可能在和家人朋友闲聊的时候提一句‘我遇到了一位两性畸形的病人’。” 　　“时间一久，也就忘了，你就是站在他面前，他可能都不会想到由他来更改学籍性别的那人是你。” 　　“毕竟你妈妈我在这边，也只在时装界的圈子里有些名气，在其他地方根本不算大人物呢。” 　　“其他人也一样。大家忙自己的生活尚且不暇顾及，哪里会总是把注意力放到你的身上。至于那女人？” 　　卡塔琳娜冷笑：“现在说不准都死了，死人能透露什么？” 　　说到这里，她突然顿顿，想到什么地问：“宝贝，你不会是害怕回安特卫普了吧？” 　　“……嗯。” 　　“……你这傻孩子。” 　　电话那边，卡塔琳娜扶额：“好几年过去了，即使你回到安特卫普设计学院学习，又能怎么样？他做他的中学老师，他的交际圈也就是以中学老师为中心的交际圈。你做你的服装设计师，根本就是两个人生，两个世界，你们根本就是毫无交集的人，他能理解也好，不能理解也好，就没可能会影响到你的生活。” 　　卡塔琳娜理解自己女儿在想什么。 　　也清楚她究竟在怕什么。 　　时间过去一年，作为女孩生活到现在，卡塔琳娜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女儿郑梓妍会无法面对未来的女性生活。 　　郑梓妍怕的，是过去，影响到她的未来。 　　对郑梓妍而言，她已经是女生了。自那时开始，这世界与郑梓妍产生的所有交集，也都是以郑梓妍是女生为基础了。 　　她的表妹，迪特琳德和大藏里想奈，都只知道郑梓妍是女生。她后来相处到的朋友，或者说室友，像苏茜，秦霏，张曼曼她们，也都只知道郑梓妍是女生。 　　依着郑梓妍身边，再广泛些来讲，她的同学，老师，还有整个宁州一中的人，也都只知道郑梓妍是女生。 　　假如。 　　假如有谁，清楚郑梓妍的过往，把郑梓妍曾经是男生的这件事给说出去了，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到时候，郑梓妍身边这些人，会有多少人理解她？会有多少人支持她？ 　　稍微出些意外，周围流言蜚语横出，郑梓妍恐怕就没有办法再在那环境里待下去了。 　　这些利害关系，郑梓妍自己不是没有想过。 　　但郑梓妍一直认为，自始至终，一直一直都是没能融入生活里的她，不应该有这方面的的担心才对。 　　最幼时，她生活在爷爷身边。因为身体见不得光的原因，大院里的孩子们就几乎没有认识她的。 　　后来，母亲前往安特卫普，她留在父亲身边。还是因为身体见不得光的缘故，郑梓妍适应不了幼儿园，父亲郑权也忙于工作，只好请来那位董保姆来照顾郑梓妍的起居生活。 　　因而，郑梓妍那时也没有与现实生活里的人或事产生太多交集。 　　倒是说起那位董保姆…… 　　董保姆，在那年代就有大专文凭。假如不是因为地域限制，或许拿到本科文凭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经历过专业的技能培训，有丰富的经验，负责照顾郑梓妍的生活起居吃穿用度之余，儿时郑梓妍的学前教育，也是由这位董保姆负责的。 　　说是保姆，不如讲高级保姆，或者家庭教师甚至私人管家会更加准确些。 　　假如不是后来那事，想来这位董保姆也会像山吹八千代一样，被郑梓妍在心里开玩笑地称呼一句董妈妈吧。 　　可惜…… 　　还是不谈董保姆的事情了。 　　再后来，郑梓妍被母亲接去安特卫普。长大些送去小学，也因为些不怎么愉快的事情没能适应那里的学习生活。 　　跟在母亲身边学习服装设计，再由表兄大藏衣远找来家庭教师负责传道授业解惑，这些就是郑梓妍从幼年到青少年时所有经历的基本形态了。 　　如此淡薄的人际关系。 　　不论在哪里，她的生活均没有能够稍微深入一点点。 　　她郑梓妍究竟是男，是女，有谁会在意？ 　　直到她被父亲接到海州。 　　但她的父母理解她，她的亲友支持她，就算是曾经与她亲密无间的董保姆，也早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郑梓妍就是想主动找都很难找到了。 　　可是。 　　堂哥郑楷的出现，把郑梓妍心里那一点点侥幸心理全都打破了。 　　童年生活在爷爷身边的日子，太过短暂。郑梓妍记得爷爷奶奶，却对堂哥完完全全没有印象。 　　听父亲说，他们兄弟三人，她郑梓妍上面有一位堂哥，一位堂姐。堂哥继承家业，已经着手企业经商，堂姐在国外读博士，是很厉害的学术型人才。 　　但这些也只是作为自己和父亲之间闲聊的话题，对堂哥堂姐的印象，郑梓妍真的一丁点都没有。 　　然而，事与愿违。 　　她不认识堂哥，堂哥却认识她，而且很清楚地知道她曾经是男生。 　　这就很恐怖了啊！ 　　堂哥人好，没有觉得她是变态。甚至在饭局里与他们合家欢乐，其乐融融，高高兴兴地叫自己孩子叫她姑姑，郑梓妍只觉得是自己幸运。 　　不知道她嫂嫂柳诗韵知不知道她曾经是男生。假如知道的话，看昨天的表现应该也是很知书达理有教养的好人了。 　　可是！ 　　郑梓妍不觉得自己的运气会一直这样好下去？ 　　还有多少人知道她曾经是男生？这里面会不会有人像堂哥这样突然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会不会觉得她恶心，然后说些闲言碎语？ 　　苏茜：“啊，原来梓妍你曾经是男生啊，好恶心！” 　　那种画面，郑梓妍只是稍微想象一下，就觉得不寒而栗，心在随着头胀而痛，浑身都充斥着一股抽筋般的呕吐感。 　　“宝贝？” 　　“……” 　　“宝贝？你还在听吗？” 　　“……我在。” 　　电话那边的卡塔琳娜舒口气，说：“妈妈说的这些，你都懂了吗？” 第486章 四百八十一章 小心驶得万里船 　　“……我懂了，妈妈。” 　　眼睛酸酸的不是很舒服，郑梓妍捏出张纸巾擦擦。 　　母亲欣慰地笑笑，又说了些话。 　　但至于母亲之后究竟都讲了些什么，到底还是怀着心事的郑梓妍就没有听得太真切了。 　　“你那边已经半夜了，早点休息吧。” 　　母亲说：“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服装设计的事情不急于一时。妈妈是希望你能在这里取得成绩，但更希望你能健康快乐，把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 　　“就像宝贝应该相信自己是女生，没有人会怀疑你一样。你也应该相信自己在服装设计上的实力。” 　　“现在的你，即使与你哥哥姐姐们初到学院里学习的时候相比，也是不遑多让了。只要没有落下，咱们回到安特卫普再努力都来得及。” 　　“嗯。” 　　郑梓妍嗯一声，眼眸垂下了：“妈妈，您也早点休息吧。” 　　“好。” 　　“嘟。” 　　电话挂断后，卧室里安安静静。 　　郑梓妍放下手机，走到窗台边，仰望外面的宁静星空，一语不发。 　　外面，很热呢。 　　隔着玻璃，郑梓妍只是稍微靠近就能感觉到滚滚热意。 　　她想。 　　母亲说的那些话，她应该是听懂了，也应该是没有听懂。 　　郑梓妍从没有认为过自己会特殊到万众瞩目。 　　尽管一年前，知道真相时的她惶恐不安，接受过手术之后也惶惶不知未来究竟能走向何处。 　　但作为女孩生活到现在，随着时间慢慢推移，郑梓妍也就适应了。 　　她所担心的，仅仅是独属于她的这片小小栖身之地，会被什么意外给毁掉。 　　假如…… 　　“假如生来就是女生就好了。” 　　郑梓妍喃喃着。 　　假如真的存在魔法，能让所有知道曾经的“郑梓言是男生”的人忘记这件事就好了。 　　脑里想到这点，郑梓妍怔怔，旋即笑了下。 　　魔法，或许真的会有吧。 　　时间。 　　就像随着时间推移，她渐渐适应了女性生活。那随着时间推移，那些与她交往不深的人，是不是也会渐渐淡忘“郑梓言”呢？ 　　时间，是万能的呐。 　　“希望……是我多想了。” 　　郑梓妍摁摁额头。 　　就像母亲刚才说过的那样。 　　知道她曾经是男生的人，要么与她交集太浅，只能算过路人。要么与她相隔太远，说彼此完全是属于两个世界的人都不过分，想来应该是很难再产生交集了。 　　这样的话…… 　　“堂哥，堂哥……” 　　郑梓妍呢哝念着，回到桌前。 　　经过手术，回到海州，再到宁州，作为女孩生活到现在，除了这位堂哥，不是一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么？ 　　她担心的那些事情，不是一直都没有发生么？ 　　所以…… 　　“画张画吧。” 　　郑梓妍不再想，又提起画笔了。 　　“权。” 　　另一边，与女儿通过电话的卡塔琳娜又把电话打进了自己丈夫的手机里。 　　待在楼下卧室里，郑权等妻子的电话也等待许久了。 　　“嗯。” 　　郑权问：“女儿她……好点了吗？” 　　电话另边，卡塔琳娜的鼻子里沉沉出口气，说：“只能说好了一点点吧？” 　　郑权默了几秒，问：“咱们孩子到底是怎么了？” 　　卡塔琳娜说：“和你想到的差不多。” 　　“简单来讲，起因是你们郑家的那小孩。” 　　“这——” 　　一抹无奈攀上郑权眉梢。 　　“但实际上，是咱们孩子还没有从心结里走出来。” 　　卡塔琳娜继续说：“她在怕，怕那些曾经知道她是男生的人出现在她生活里，给她现在的生活造成麻烦。” 　　“麻烦？” 　　郑权张张口，最后无奈说：“咱们这孩子啊……未免有些心思太细，想得太多了。” 　　“但小心驶得万年船，不是么。” 　　卡塔琳娜说：“假如郑权你长相阴柔，又突然有你之前的熟人跳出来说你其实女生，是做了变性手术装成男性的，你周围的朋友，同事，会怎么看你？” 　　“哪怕到最后只是在身边出现些闲言碎语，被别人用有色眼镜看了，你应该也不会好受吧？” 　　噗。 　　郑权咳嗽两声，说：“琳娜，道理我都懂，但哪里有你这样拿丈夫打比方的。” 　　电话那边的卡塔琳娜翻翻白眼：“这不是想让你有个参考物，感同身受么。” 　　“行行，感同身受，感同身受。” 　　郑权连声答应，头痛道：“但是咱们孩子这情况……琳娜你知道我的，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安慰孩子。” 　　“嗯……” 　　电话那边的卡塔琳娜沉吟片刻，也没有了声音。 　　半晌，卡塔琳娜问：“你想想，那些关系近的，还知道咱们孩子曾经是男生的人都有谁？” 　　“都有谁？” 　　郑权的表情收紧，陷入沉思：“目前来看，咱们两家的亲戚，知道孩子是以前是男生的，应该是都能理解的。” 　　“再远了说，就是我两个哥哥和他们家的孩子。郑楷你知道了，态度没问题。至于咱们孩子那堂姐……我们两家的联系就太少了。” 　　“这些都好说，毕竟是亲戚。” 　　卡塔琳娜显然话里有话，意有所指：“那姓董的女人，你还记得吧。” 　　“她？” 　　郑权一怔：“好端端的，你提她做什么？” 　　卡塔琳娜的声音有点冷：“但咱们孩子现在担心的就是她。” 　　郑权的表情僵僵，随后似气似笑：“就说咱们孩子的心思太细，想得太多。这人消失到现在都有十几年了，怎么可能影响到她？” 　　“但小心驶得万年船，不是么？” 　　卡塔琳娜还是这句话。 　　“你走走关系，查查这人现在究竟在哪里，在做什么。如果真的与咱们孩子离得远，产生不了什么影响，咱们不也就安心了么？” 　　“这——” 　　郑权稍微犹豫了一下。 　　卡塔琳娜批他：“咱们就这一个孩子，不要抱什么侥幸心理了。” 　　她说：“就像你那和你关系很好的高中同学，考公务员公示的时候，不就是被隔着快十年没见的前女友摆了一道么？” 　　郑权：“……” 　　卡塔琳娜提的事，郑权当然记得。 　　简单来讲，就是当年有位倒霉孩子，通过公务员考试之后没能耐得住高兴，把自己成功上岸的事情和别人说了，又被有心人听去了。 　　这有心人略施计策，找到倒霉孩子的高中前女友，费些钱财，托这前女友趁着录用公示期间到用人单位这么一闹—— 　　早恋，堕胎，始乱终弃，造成的影响极其恶劣，最后到手的工作也就黄了。 　　顺便一提，当年这倒霉孩子与那女生谈恋爱可是两情相愿，做的最亲密的事情也就是搂搂抱抱牵牵手。后来高中毕业，因为彼此得大学相距太远，最后也就只好分手，直到闹事前都没有再联系过。 　　但人家女孩跑到他单位门口哭得昏天黑地，骂他渣男，说他比她堕胎，男孩又找不出什么能够反驳的证据，整个事情就直接被僵死了。 　　卡塔琳娜提他，只是为了举例。 　　“我不希望咱们孩子再受到什么伤害。” 　　卡塔琳娜的声音渐渐冷了，说：“懂么？” 　　没用卡塔琳娜多说什么，郑权听着妻子的语气就秒懂了，身子都跟着一激灵。 　　“我懂，我懂。” 　　卡塔琳娜点点头：“你懂就好。” 　　“还有。” 　　卡塔琳娜又说：“孩子星期一到星期五住校，本就见不到你，也就双休日回家能和你见见面。” 　　“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 　　“这。” 　　郑权一脸为难：“琳娜，你知道我的，有些时候工作忙我也没有办法啊。” 　　“嗯？” 　　卡塔琳娜的声音都不是冷，而是冰了。 　　郑权忙解释：“好，好，好，我尽力，我尽力还不行吗？” 　　“再说。” 　　郑权还是为难：“琳娜，你是知道我的，我……嗯，没有太多的生活情趣，真的不太懂怎么陪孩子啊，哎，要是你在家里就好了。” 　　“……” 　　卡塔琳娜默了足足有七八秒钟。 　　直到沉默到郑权心都有点慌了，才说：“权啊，你说没有你生活情趣，你不会陪人？” 　　郑权茫然点头：“啊。” 　　卡塔琳娜气笑了，口气里不无讥讽：“那请问，郑权郑大公子，咱们读大学那会，您是怎么把裁缝店里帮工的小女孩追到手的？嗯？” 　　“啊……” 　　郑权一口话憋在嗓子里。 　　卡塔琳娜说：“当年咱们谈恋爱的时候，你怎么追求我的，怎么照顾我的，怎么安慰我的，你就怎么对咱们孩子，懂么？孩子要的是父亲陪在身边，不是整天在电视里看着你讲官话的录像！” 　　…… 　　翌日。 　　天朗气清，艳阳高照。 　　这就像老天爷的玩笑。 　　前几日的阴雨连绵，变成昙花一现。宁州一中体育馆也白白变成了废墟，宁州一中的学生们，只得苦着脸，军着训，被太阳炙烤得像是行走肉串，撒点孜然喷喷香的，郑梓妍却在家里当咸鱼当得安逸。 　　时间不算早了，郑梓妍的卧室安安静静。 　　“自从回国以来，迄今为止的我，即使是男生的时候都被当成女生了，想必今后也不会出任何这方面的问题吧！” 　　与母亲通过电话，郑梓妍抱着这样的念想，画图画到凌晨三点才扔下笔依着脑袋里的疲惫去睡觉了。 　　一觉睡得沉，直到中午十一点都没有醒过来。 　　“嗒。” 　　楼下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没多久，脚步声停在郑梓妍卧室的门口。而脚步声的主人似乎也知道郑梓妍在睡觉，手脚轻轻地拧动了门把手。 第487章 四百八十二章 春困秋乏，夏......打盹 　　“咔嚓。” 　　转动门把手的声音，在响起一瞬后，就停下了。 　　郑权在女儿卧室的门前顿住几秒。 　　今天的工作不多。忙完上午的走访视察，郑权看时间已经接近中午，也就难得地提前回了家。 　　他细来想想，妻子说过的那些话都在理。 　　郑梓妍去的，是寄宿制高中，星期一到星期五住校，也就双休日能回家见见他这做父亲的。 　　再过些年，郑梓妍高中毕业，假如真的是回到安特卫普留学继续学习服装设计的话…… 　　郑权再想见自己女儿一面，恐怕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趁现在还有机会，还有时间，多陪陪女儿，说说话吧。 　　“我回来了。” 　　“……” 　　“……女儿？” 　　“……” 　　可郑权到家，见家里静悄悄的。他唤女儿两声，也没有人答应他。再看看门口玄关那双小巧凉鞋一只都没有少，也不像是被好友邀请出了门，郑权念头转转就知道这孩子准是昨晚熬夜，这时候在睡懒觉了。 　　哎！ 　　郑权摇摇头。 　　平时妻子在家，妻子都没有明确制止，他也就不好多说些什么。 　　能与朋友多交流交流是好，但这也不是她郑梓妍熬夜玩游戏的理由不是？ 　　等女儿睡醒了，熬夜玩游戏这事一定得和她好好说道说道。 　　可郑权回家半小时，等得自己叫的外卖把饭菜都送到了，楼上卧室的郑梓妍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 　　郑权想，这是熬夜玩游戏玩到通宵了？ 　　哎！ 　　这群丫头。 　　与他女儿一齐玩游戏的网友，郑权都知道，樱小路露娜还有大藏里想奈而已。 　　再想想包括自己女儿在内，这三位小丫头的情况，郑权一时无可奈何，只剩摇头了。 　　摆菜上桌。 　　郑权收拾收拾，把一切准备妥当，再看看静悄悄的家里，顿时觉得心里有点空荡荡的。 　　妻子，又走了呐。 　　郑权坐下来，有些失神。 　　说不失落是假的。 　　郑权虽说没有太多的生活情趣，却也并非铁石心肠。再说，就算这颗心真的是石头，揣在胸膛里捂了十几年，也早该捂热乎了。 　　早些年，妻女都不在身边的时候，郑权还可以用工作，用白天黑夜的工作让自己忙忙碌碌着不再想其他事情来麻痹自己。 　　而现在，自从把孩子接回国，妻子也能趁着寒暑假回国住住之后，郑权却是变得也有点不再适应独自一人了。 　　妻女陪在身边的感觉，多好。 　　“当年咱们谈恋爱的时候，你怎么追求我的，怎么照顾我的，怎么安慰我的，你就怎么对待咱们孩子，懂么？孩子要的是父亲陪在身边，不是整天在电视里看着你讲官话的录像！” 　　恍惚间想起昨晚妻子在电话里与他说的话。 　　郑权微微怔怔，旋即笑了下。 　　他妻子这比喻呀。 　　他要真这么做了，反而才是要出大问题了。亲情与爱情，哪里是能够混为一谈的东西。 　　就像现在。 　　时间线回到郑权站到女儿门前的时候。 　　“咚咚咚。” 　　对女儿，和对妻子，哪里能用同样的心态？ 　　然后念着自家闺女的入睡习惯，郑权想想，最后还是把叫起床的方式改为敲门了。 　　“咚咚咚。” 　　但屋里的郑梓妍睡得沉，郑权敲门半天，屋里还是没有人应。 　　郑权在外面唤她：“女儿啊，起床了，中午了。” 　　“……” 　　屋里还是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嗯…… 　　看来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咔嚓。” 　　郑权推门进屋，来到床边。 　　卧室里落着窗帘，昏昏暗暗的，有股独有的睡觉氛围，郑权进来没两秒都有种打哈欠的冲动。 　　桌上，画纸画笔堆得零散。桌下，拖鞋乱放，像是睡前被人扑腾扑腾踢下地的。 　　再看床上。 　　郑权松了口气。 　　就知道他妻子不在，他女儿的入睡习惯一定会放飞自我。 　　但好在郑梓妍身上的被子盖得严实，郑权只是通过那些裸露在外的肌肤才判断出里面应该是一丝不挂的。 　　但是不得不说，他女儿郑梓妍的肌肤和身材，真的是很出众呐，和她母亲年轻的时候相比都不遑多让。 　　也不知道将来会是谁家小子能好运气娶到他家闺女了。 　　“女儿。” 　　郑权推推郑梓妍的肩膀，说：“起床了，都中午了，马上要吃午饭了。” 　　“……呜呜。” 　　无意义的呜呜声。 　　似是因为被打扰美梦而不满，郑梓妍呜呜着蹙蹙眉，翻翻身体侧过身，继续睡了，留在父亲郑权视线里**无暇的香肩和后背。 　　“……” 　　郑权尴尬，老脸略有一红，拉拉被子给她盖上，笑着捏住她的鼻子说：“起床了。” 　　“呼呜！” 　　郑梓妍的声音终于带着一点点意义了。 　　郑权见她睫毛颤颤，于是松开了手。而郑梓妍呢，睫毛颤颤再颤颤，到底还是没能把眼睛睁开。 　　“……爸爸，早上好。” 　　郑权听见了声呢喃的德语问候。 　　“什么早上好，都中午了。” 　　郑权觉得好笑，耐住性子也用德语和她招呼。 　　郑梓妍的意识明显还没有清醒过来，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的：“爸爸……早饭……不，不吃了，好……好困，困，让我再睡一会儿。” 　　噗。 　　该说不愧是母女吗？ 　　别的不谈，单单就他女儿郑梓妍这赖床的样子，就和读大学时候通宵达旦应付考试之后不想起床的卡塔琳娜一模一样。 　　“不行。” 　　郑权轻轻掐住郑梓妍的脸蛋，稍稍用力，直到郑梓妍不得不睁开眼睛。 　　郑权问：“怎么这么困呢？昨晚是不是又熬夜玩游戏了？” 　　“……唔。” 　　郑梓妍觉得自己的脑袋晕晕胀胀，里面像是上了锈，平时再灵活的思绪都转不起来。 　　“你呀。” 　　郑权却当她支支吾吾不正面回答他，在默认。 　　郑权：“爸爸不反对你和朋友们接触。玩玩游戏聊聊天，开开心，这挺好的，但再怎么好也不能耽误睡觉吧？” 　　“啊……” 　　父亲说什么，她听不清亮。 　　郑梓妍只觉得嗓子好干，身子因为捂被子捂得严实睡觉，出了汗，有些黏黏。 　　她一拱一拱地从被子里出来，坐起身，小腿蹬蹬，刚好踢到床尾边上充电的游戏机，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这里是迷迷糊糊，昏昏欲睡的分割线—————— 　　郑梓妍是真的困。 　　困得睁不开眼睛。 　　穿好睡衣，磨磨蹭蹭起床洗漱梳理，累得七窍生烟的郑梓妍坐到餐桌前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情了。 　　还是困。 　　即使父亲托店里定制，特意依着她口味做好的饭菜，也没能提起郑梓妍太多的兴趣。 　　既然无事，吃过饭之后就回去继续睡觉吧。 　　“咕噜。” 　　郑梓妍喝口汤。 　　郑权静静看她。 　　郑梓妍说：“爸爸，我昨晚真的没有玩游戏，是画设计图才睡得晚了。” 　　“是是。” 　　郑权笑笑，说：“先吃饭吧，那锅包肉特意给你做的，凉了就不好吃了。” 　　“……” 　　郑梓妍无奈。 　　她的形象，什么时候在父亲心目中如此糟糕了，说自己用功努力画设计图都不信。 　　“对了。” 　　郑权说：“你爷爷下午要出门到宁州周围逛逛，你要不要跟着？” 　　“宁州周围？” 　　郑梓妍嘀咕一句，抬眼看看外面的大太阳，缩了缩脖子。 　　郑梓妍说：“爸爸，您还是劝劝爷爷吧，外面太阳大，气温这么热，会中暑的。” 　　（画外音：此时那些顶着太阳军训的高一新生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郑权笑着道：“你呀，直说自己怕热不想出门就是了。” 　　郑梓妍吐吐舌头。 　　她说：“热不是主要原因。我要是能应付得了阳光，也没问题的。” 　　郑权：“是，是，我知道。” 　　郑权原本也没有打算带着她出门，只是随口一说。 　　对他们家老人而言，来宁州看看，一是探望小孙女郑梓妍，见她安好，也就安心了。二是故地重游，缅怀些往事。 　　上午歇歇脚，缓缓精神，郑老准备下午到宁州四处逛逛。郑权连请两天假，不能再请了，郑楷夫妻俩放心不下老人，只好陪着，倒是莉莉那小孩子与她姑姑郑梓妍一样，被宁州的炎热气候震慑过之后，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出门了。 　　奶奶建议：“外面太阳这么大，就别把梓妍叫出来了，对她身体不好。正好把莉莉放她那里待会。” 　　郑楷夫妇一听，是这个理，电话打给郑权。郑权听了，一口答应下来，全然没顾郑梓妍的感受。 　　于是…… 　　“哈？” 　　郑梓妍呆了，嘴里的锅包肉咬到半截。 　　“不是，爸爸，您说要让我带带孩子？” 　　郑权打趣：“女儿，其实你可以带着你侄女睡觉嘛。当年你爸爸我带你堂哥，就是俩人往床上一躺一睡一下午，就等着你奶奶喊吃晚饭了。” 　　郑梓妍：“……我。” 　　没等郑梓妍说什么。 　　“叮咚。” 　　她家门铃响了。 　　得，应该是她那小侄女来了。 　　郑梓妍咽下锅包肉，深吸口气，再长出口气，离开餐桌过去开门。 　　郑梓妍：“请问哪位？” 　　“是我，郑楷，你堂哥。” 　　郑梓妍嘴角牵牵，努力撑起微笑，打开门。 　　“姑，姑姑。” 　　站在门外的，可不就是郑楷郑莉莉父女俩么。 第488章 四百八十三章 姑姑和阿姨 　　与照顾小孩相比，似乎做好防晒，顶着太阳陪爷爷出门在宁州城里走走也不是什么过于难以接受的事情了。 　　但郑梓妍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堂哥把郑莉莉送进屋里来。 　　“在姑姑家要乖乖的哦？” 　　临走前，郑楷如此叮嘱，然后歉意地看看郑梓妍，说：“老叔，小妹，孩子就麻烦你们了。” 　　我…… 　　郑梓妍长叹一口气，看着郑楷走后，怯生生站在门口的莉莉。 　　我还是孩子啊！ 　　郑梓妍现在，只能用自己这侄女莉莉乖巧懂事，不似那些熊孩子般折磨人来安慰自己了。 　　“莉莉你先坐。” 　　郑权说：“爷爷去给你和姑姑洗点水果吃。” 　　爷爷。 　　“谢谢爷爷。” 　　莉莉的声音甜甜。 　　郑梓妍抬眸看看自家老爹，嘴角忍不住地向下扯了扯。 　　这身份代入的速度也是够快的。 　　莉莉乖巧地坐到客厅里等，郑梓妍回来餐厅简单两口把午饭吃完了，跟到郑权身边。 　　“爸爸。” 　　郑梓妍唤他。 　　“怎么了？” 　　郑权那边手起刀落，给苹果和梨切块成丁，刀刃磕到菜板上，咔嚓咔嚓。 　　“爸爸，我，我哪里会照顾小孩啊？” 　　郑梓妍是真的头痛了。 　　“谁也不是生来就会做所有事情的。” 　　郑权耸耸肩，把水果装盘，递给郑梓妍：“想你去年刚回国的时候，爸爸我连该怎么与你相处都不知道，现在不也适应了？” 　　那时候的父女俩，关系还有些生硬。聊起天来多少有些拘谨，哪里有现在这样随意。 　　郑权说：“时间也不长，晚饭的时候你爷爷堂哥他们也就回来了。” 　　“我——” 　　郑梓妍说不出话来。 　　“把水果给莉莉拿过去吧。”郑权说：“爸爸下午还要忙，先走了，照顾莉莉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嗯，嗯……？” 　　郑梓妍察觉到不对劲：“等等，爸爸，现在才十二点吧？” 　　“你们下午一点下班，现在走得这么早做什么？” 　　“……” 　　郑权的表情尴尬了一瞬。 　　但积年累月的积攒下的阅历让他很快就面色如常了：“爸爸忙，如果不是中午想着陪陪你回家吃饭，现在早就在单位食堂简单吃一口继续忙工作了。” 　　郑梓妍：“……您也是害怕照顾小孩吧？” 　　“哪能呢？” 　　郑权稳如泰山，甚至还哈哈笑了两声：“我怎么会害怕照顾小孩？像你小时候——” 　　嗯…… 　　郑梓妍小时候，他还真没有把她照顾好。 　　郑权也不说了，面色沉稳，伸手拍了拍郑梓妍的肩膀，说：“加油，晚上爸爸带你下馆子，绝不加班。” 　　郑梓妍：“……” 　　就像她没有办法制止堂哥把莉莉送来。 　　她也没有办法阻止自家老爹风风光光，急急忙忙，火急火燎地提前出门上班。 　　郑权：“女儿啊，冰箱里还有果汁和冰淇淋，你看看莉莉喜欢什么就拿点什么。” 　　郑梓妍：“……” 　　于是。 　　家里剩下郑梓妍和莉莉大眼瞪小眼。 　　她们几块水果下肚，算是饭后甜点。 　　莉莉唤她：“姑姑。” 　　收拾好盘子再回来的郑梓妍，听见这声叫唤，脸色到底还是忍不住地有点黑了。 　　莉莉看着她：“……姑姑不喜欢被叫姑姑吗？” 　　郑梓妍也看着她：“莉莉呀。” 　　郑梓妍坐到她身边，说：“我呢，今年才十五岁，和莉莉你只差十岁。莉莉你想想，假如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被叫做姑姑了，是不是也会不舒服？” 　　“……” 　　莉莉摇摇头，疑惑着睁大眼睛，没懂。 　　小孩子，年纪小，哪里会有这种时间观念。 　　唉。 　　依着血缘辈分，不论如何说，她们俩都是姑侄的关系呢。 　　“这样。” 　　郑梓妍做最后尝试：“以后呢，在大家面前，莉莉你叫我姑姑。只有咱们两个人的时候，你叫我姐姐，怎么样？” 　　恰这时。 　　“叮咚。” 　　家里的门铃响。 　　“莉莉你先待着，姐姐去开门。” 　　郑梓妍也不管莉莉能不能理解，会不会答应了，张口一句姐姐定下基调。 　　这时候摁响她家门铃的，会是谁呢？ 　　郑梓妍想着，停在门口，没直接开门。虽说市委宿舍这里的安保不需要担心，但小心些总没有大错。 　　郑梓妍道：“您好，请问找哪位？” 　　屋外人语气幽幽：“梓妍，你说我找哪位？” 　　额。 　　郑梓妍一开门，就见到吊着眼睛，表情幽怨，像是刚刚被谁欺负过的魏莱。 　　郑梓妍迎她进屋，问：“魏莱，你……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你？” 　　郑梓妍懵懵：“因为我？” 　　魏莱边脱鞋，边说：“可不就是因为你。我的姑奶奶哟，您可真的是让人担心死了。” 　　“姑奶奶？” 　　郑梓妍更懵。 　　魏莱：“你看看你的手机，是不是有我好几个未接来电了？” 　　宁三，十一点五十放学。魏莱想着找郑梓妍出门吃口午餐，早早在上午九点钟，就趁着军训间停休息的片刻给郑梓妍发了消息。 　　怎奈，那时候的郑梓妍还在睡觉，没可能见到消息。后来起床，手机留在卧室里没拿下来，吃午饭，陪莉莉，忙前忙后，郑梓妍也就更没可能听到电话声响了。 　　于是，魏莱九点钟给郑梓妍发消息，没回。十点钟给郑梓妍发消息，也没回。十一点钟再给郑梓妍发消息，还是没回。 　　终于熬到解散午休，她连给郑梓妍打四遍电话都没有人接，魏莱就有点慌了。 　　午饭都没有来得及吃，魏莱直接两趟地铁开到郑梓妍在宁州市委宿舍的家里来。 　　“我说。” 　　郑梓妍怔怔，无奈到扶额：“魏莱，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来的那么多意外？” 　　“谁知道呢？” 　　魏莱恢复那种古怪洒脱的模样，耸耸肩：“比如说在家里睡觉，意外翻身翻下床，结果磕破了头？比如说走水失火？比如说出门买东西碰到劫匪？比如——” 　　“停，停停停。” 　　郑梓妍打断她：“我好好的人，说都要被你说死了。” 　　“哈哈。” 　　魏莱哈哈笑：“反正是咱们梓妍公主的一百种意外方法啦。” 　　郑梓妍瞪她：“我只是起得晚，没听到手机消息而已。” 　　啊。 　　那边，莉莉见她姑姑带陌生人进屋，谈话交流有说有笑的，不由得有些更加拘谨了。 　　“咦？” 　　魏莱也看到莉莉，惊奇：“梓妍，你家里来客人了？” 　　“嗯。” 　　郑梓妍点点头，正要介绍：“她叫郑莉莉，是我——” 　　却听见莉莉先怯生生地说了： 　　“姑，姑姑。” 　　应该是叫姑姑的吧？ 　　她记得，就刚刚姑姑还吩咐她在大家面前要叫她姑姑来着。 　　郑梓妍僵了。 　　然后莉莉看看魏莱，想了想，道：“姐姐好。” 　　“你好呀。” 　　魏莱笑着和她打招呼，紧接着在下秒反应过来，表情变得似笑非笑，说不出的滑稽：“等等，等等等等。” 　　“姑姑？！” 　　诶。 　　莉莉一惊，像是做错事般低下头。 　　她叫姑姑，又叫错了？ 　　而郑梓妍那边。 　　她前一刻因为友人担心而热乎乎的心，在刹那间就变得冰冰凉。 　　郑梓妍把魏莱拉到旁边，解释说：“她叫郑莉莉，我堂哥家的孩子，还有——” 　　“莉莉呀。” 　　郑梓妍看向莉莉，笑得那叫温柔。 　　她指指魏莱，说：“来，莉莉，她是姑姑的同学，要叫阿姨哦。” 　　——————岁月催人老—————— 　　魏莱清楚自己可能的确有些神经过度敏感。 　　但是…… 　　那天。 　　她的好友白桦也是如此。明明白天答应好的与她一齐吃晚餐，最后却没有来。晚上，魏莱发消息过去，白桦也没有回她。 　　她只当她是累了，回家休息了，可谁想—— 　　唉，世事无常。 　　这是这些事情，魏莱没办法与郑梓妍讲。讲了，说不得是要徒惹自己这位难得的挚友担心了。 　　“莉莉，来。” 　　郑梓妍灵机一动，带莉莉到自己的卧室。 　　她打开游戏机，调出里面的游戏塞给莉莉，说：“莉莉，你先在姑姑的卧室里玩会游戏，姑姑和那阿姨说说话，一会儿就上来。” 　　“有什么想要的就直接和姑姑说。” 　　郑梓妍这算是自暴自弃了，大概。宁可自称姑姑，也要咬牙切齿地把魏莱钉死在阿姨的身份上。 　　“嗯嗯。” 　　莉莉点头。 　　郑梓妍下楼。 　　楼下的魏莱逗她：“梓妍姑姑哄好孩子啦？” 　　郑梓妍从楼梯上投下视线，看她一眼，没说话。 　　魏莱自知讨了没趣，耸耸肩，整理整理身上的军训服上衣，说：“唉，看你安好也就好了。我走了，下午还得继续军训呢。” 　　“……” 　　郑梓妍问：“这就走了？” 　　“啊。” 　　魏莱看看时间，说：“都十二点四十了，下午一点半要军训，我这还没吃午饭呢。” 　　郑梓妍说：“我给你弄点吃的，你在我这里吃过午餐再走吧。” 　　“啊？” 　　魏莱惊到了：“咱们的梓妍公主竟然会下厨做饭了？！” 　　郑梓妍看着她耍宝，无奈得直瞪眼：“魏莱你一天天公主公主的，我又不是那些真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 　　“诺，中午外卖订的饭菜还剩下不少，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就用微波炉给你热热。” 　　“不嫌弃不嫌弃。” 　　魏莱摆摆手，不走了，凑到转身给她热菜的郑梓妍身边。 　　“倒是真没想到，咱们真的成姑姑辈的人了呀，好恐怖。” 　　魏莱说。 　　“嗯。” 　　郑梓妍嗯一声，深表同感地点头。 　　魏莱问：“你堂哥是什么样的人，帅不？以前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呢。” 　　“……你呀。” 　　郑梓妍说：“长得还可以。他是我大伯家的孩子，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举家搬到国外了，所以真的一点都不熟……你不要再用那种眼神看我了！” 　　“嘿嘿。” 　　魏莱嘿嘿笑。 　　“那……” 　　她突然声音小小，在郑梓妍耳边耳语道：“他知不知道你以前是男生呀？” 　　“……” 　　“诶嘿？” 　　“魏莱！！！” 第489章 四百八十四章 带娃初体验 　　莉莉乖巧，在楼上卧室自顾自地玩游戏，没有找。 　　郑梓妍静静地看着魏莱狼吞虎咽。 　　这吃相。 　　郑梓妍想，如果是她如此，再赶着母亲在家，绝对是要被耳提面命地训斥了。 　　所谓坐，有坐样。吃，有吃相。 　　她的母亲，那位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可是行为举止的礼仪大师。 　　魏莱察觉到郑梓妍的目光，抬抬头，嘿嘿笑，嘴巴流油：“这不是赶时间嘛。” 　　“不是因为有你帮忙，我估计要随便找家路边摊买卷饼对付了。” 　　“……” 　　郑梓妍轻笑一下，说：“快点吃吧，等下别迟到了。” 　　“嗨嗨。” 　　魏莱也笑，嘴边叼着块锅包肉：“梓妍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很有妈……嗯，很有长辈的感觉？” 　　郑梓妍：“你——行了行了，别再调侃我了。” 　　与此同时，二楼郑梓妍的卧室里。 　　莉莉这孩子又拘谨了。 　　“我，我也是才见到姑姑没多久的。”她小声说。 　　“哦。” 　　游戏机那边，趁着中午闲暇时间锄锄大地挖挖矿的大藏里想奈，半闭着眼睛，来兴趣了。 　　原本，她见到表姐上线，是想邀她一齐的。 　　可谁想—— 　　大藏里想奈：“姐姐，咱们去挖矿呀？” 　　在游戏机里听到陌生女人的声音，莉莉当时就懵了。 　　她在国外出生，自小跟着父母生活在国外。英语还算擅长，国语听说读写得勉勉强强，日语就真真不懂了。 　　“姐姐？” 　　大藏里想奈疑惑。 　　“我，我不是姑姑。” 　　莉莉心慌，情急下说出句英文，手指也不听使唤，多推了两下游戏机摇杆，本在崖边散步的月夜就直直摔下去了。 　　大藏里想奈：“……” 　　好吧。 　　起初，大藏里想奈还在想自家表姐的游戏账号是不是被盗了，后来才发现竟然是意外惊喜。 　　时间回到当下。 　　游戏世界的医院里，月夜躺在病床上，未来三天别想做任何事情。 　　兄控EST陪着她，特意用游戏币预定了医院里疗效最好的单人病房。 　　小孩子没有什么心机，大藏里想奈几句话就把有关莉莉的事情，全从莉莉自己的口里套了出来。 　　亏大藏里想奈虽然是家里蹲同盟的一员，但父母给她请的家庭教师齐备，耐着性子学习到现在，至少大藏里想奈用英语与莉莉简短交流几句是不成问题的。 　　但这反倒苦了莉莉。 　　莉莉什么时候见过如此复杂的亲戚关系。 　　大藏里想奈讲自己的父亲与郑梓妍的母亲是亲兄妹，自己与郑梓妍是表姐妹，这些弯弯绕还是小孩子的莉莉哪里能懂。 　　既然是姐姐的妹妹，那就也应该是姑姑吧？ 　　莉莉说完，又觉得可能有些模糊，说：“里……里想奈姑姑？我是说，我也才见到梓妍姑姑没多久的。” 　　大藏里想奈：“……那个，莉莉啊，你还是叫我姐姐吧。” 　　按着亲戚关系，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但她比郑梓妍都要小些，今年才十四岁啊喂，怎么就姑姑了！ 　　呜。 　　莉莉的小脸苦苦，轻声嘟哝：“为什么姑姑们都要我叫姐姐啊。” 　　噗。 　　姑姑们。 　　对面的大藏里想奈险些破防，差点一口橙汁直接喷到游戏机上。 　　嗯…… 　　坦率一点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大藏里想奈稳稳情绪，说：“也是第一次见面呀……” 　　“那，莉莉。” 　　大藏里想奈逗她：“你……嗯，你见到你梓妍姑姑的时候，她那异……就是和其他人不太一样的外貌，有没有觉得惊讶？” 　　“嗯……” 　　这实际上是表示没有的声调。 　　但莉莉在游戏机这边摇摇头后，后知后觉地觉得对方可能不懂她的意思，又解释说：“没有觉得。” 　　大藏里想奈问：“不会觉得害怕吗？” 　　“不会呀。” 　　莉莉说：“梓妍姑姑的样子特别，但我觉得很美丽，见到姑姑之前，爸爸妈妈就说过她是美丽得像是精灵的人。” 　　“嗯……” 　　大藏里想奈终于点头：“啊，能遇到能够认同自己的亲戚真的是很幸运的事情呢。” 　　“慢点走，路上小心，到学校里记得给我发消息。” 　　郑梓妍送酒……果汁饱饭足的魏莱出门。 　　“嗨嗨。” 　　魏莱的脸一垮，调侃她：“梓妍你怎么变得真的像是长辈了，跟我妈妈一样。” 　　郑梓妍表情平静，干脆不接茬了。 　　魏莱自讨没趣，耸耸肩：“好啦好啦，到学校我给你打电话，这次不要再不接了。” 　　挥手告别。 　　郑梓妍关了门，收拾起碗筷。见拿出冰箱的橙汁剩没多少就要见底，又懒得再糟蹋杯子，于是抓起玻璃瓶直接喝了。 　　哎。 　　郑梓妍想，这也就是她母亲不在家，否则现在的她估计已经被训斥到无地自容了。 　　“结束。” 　　碗筷洗净入笼，使餐桌洁净如初，郑梓妍忙得满头大汗。伸手擦擦汗，她脱掉手套，撑住柜台稍微歇了歇。 　　说起来。 　　郑梓妍抬起手，自己打量着看。 　　她的手，还真是小呢。不说与父亲比，就是郑梓妍戴她母亲平时下厨用的手套，指尖那里都要长出一节。 　　这样小巧的手。 　　自己要是男生，好像才对不起男生这一群体了。 　　面对脑袋里突然冒出来的想法，郑梓妍怔怔，随后自嘲地笑笑，不再理。 　　“莉莉。” 　　郑梓妍抬头，稍大声地唤：“你渴不渴，想喝点什么吗？姐姐给你拿。” 　　魏莱走，家里没人，没有了迫害对象，郑梓妍就又是姐姐了。 　　“姐姐，果然也是姐姐，哈哈，哈哈哈。” 　　游戏机里的大藏里想奈笑出声，随后压低声音说：“莉莉，别和你‘姑姑‘说在游戏里遇到过我，我们晚上要给她个惊喜哦？” 　　诶？ 　　莉莉懵懵，还是没懂。她再回过神，大藏里想奈早已经下线，而见她久久没有答应的郑梓妍已经走上二楼，回到卧室里了。 　　“莉莉，你——” 　　郑梓妍找到莉莉旁边，眼神瞥到游戏机的画面的瞬间，愣住了。 　　都说照顾小孩的时候，找来游戏机或者手机，打开游戏交给小孩，是最省心，最低成本的照顾方法。 　　但是…… 　　莉莉察觉到背后有人，抬头看看，正好见到嘴角抽抽的郑梓妍，于是怯生生地道：“姑……姐姐，怎么了？” 　　“我——” 　　郑梓妍深吸口气，再深吸口气，冒着苹果肌僵直的风险露出微笑，说：“没事，渴不渴，有没有什么想喝的，姐姐去给你拿。” 　　游戏里的月夜，何其凄惨哟。自百米悬崖摔下，现在在医院里被裹满绷带，只剩双红色的眸露在外面了。 　　泫然欲泣，可怜兮兮，郑梓妍看着都疼。 　　啊。 　　莫心急。 　　不就是强制不能玩游戏半小时，然后三日内体力归零不能刷副本么？ 　　莉莉有点害怕了。 　　她隐隐约约察觉到自家姑姑情绪里的不对劲，纵然有点渴，也是小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莉莉不渴。” 　　“好。” 　　郑梓妍坐下来，不动声色地把她手里的游戏机拿到旁边，关了屏幕。 　　莉莉脸皮薄，觉得自己刚才意外让游戏里的人物摔下山崖可能做错了事，脸颊腾地就红了。 　　“姐姐，对不起。” 　　她咬咬嘴唇，眼睛里带着泪，眼看就要哭了。 　　“等，等等。” 　　郑梓妍慌了。 　　知道自己是女生前的郑梓妍就最见不得女孩子哭，更何况还是莉莉这样乖巧可爱的。 　　郑梓妍：“没事，真的没事！姐姐我没生气，真的没生气！莉莉随便让游戏里面小人摔下去都行的！” 　　果然是因为摔下山崖生气了。 　　经郑梓妍这么一说，莉莉反而真的哭出来了。 　　郑梓妍彻底慌了。 　　她伸手把游戏机拿到跟前来，再赛给莉莉，却被莉莉受惊似地摆手推开：“我，我不玩游戏。” 　　莉莉这孩子不是耍脾气。 　　这孩子抽抽鼻子，忍着想要不哭却忍不住，害怕惹得别人不开心，是真的不想再碰自家姑姑的游戏机了。 　　这可怎么办。 　　郑梓妍不知所措。一边安慰莉莉，一边四处看看找找，想找些能够分散小孩子注意力的有趣东西。 　　可她的卧室里，除了游戏机，也就那些缝制衣服的器械能算得上有趣了，昨天莉莉来的时候又明显没有兴趣—— 　　诶。 　　郑梓妍瞥到某样东西，忽然灵光一现。 　　有了有了。 　　“来，莉莉，来。” 　　郑梓妍转头，把她带到桌前，让她坐下。 　　“莉莉喜欢画画吗？” 　　郑梓妍问。 　　“画画？” 　　莉莉的脸上还带着泪呢。 　　郑梓妍拽来张纸巾给她擦擦，说：“姐姐我画画很厉害的！” 　　紧追着，似是为展现她真如自己说的那样画画很厉害，郑梓妍摊开一张新画纸，捏铅笔过来，依着自己记忆里的莉莉模样就开始画了。 　　深浅不一的线条落在纯白画纸上。 　　没多久，纸上渐渐显影出莉莉身穿裙装在哭的模样。 　　“……这是我？” 　　莉莉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她看着画纸里哭泣的自己，反而不再哭了。 　　“嗯。” 　　郑梓妍放下笔，拉过她的小手，说：“简笔画，姐姐画画是不是很厉害？画得很像？” 　　“嗯。” 　　莉莉点点头。 　　郑梓妍笑，手肘搭在桌面上，说：“那莉莉还想不想让姐姐再给你画点别的？只要莉莉你想到的，让姐姐画什么都可以哦？” 　　只要别再哭了就行。 第490章 四百八十五章 温情难得 　　手机闹钟响起的时候，郑梓妍意识到现在是午后三点钟，自己已经陪着侄女莉莉有两小时了。 　　这闹钟。 　　本是郑梓妍用来督促自己学习服装设计，不能放松精练服装设计图的午睡起床铃来着。 　　“啊……” 　　郑梓妍微微在桌前撑起身子，浅浅打着哈欠。 　　“……姐姐，累了？” 　　坐她身前的莉莉听到细微声，侧侧头回眸看了下。 　　郑梓妍：“还好。” 　　午后的宁州，很是安静。 　　午后的阳光，明媚，却照不进郑梓妍的卧室里来。市委宿舍的院落里无人，该上班的，早就上班了，该上学的，还没有到放学的时间，只有院里的树，那枝头绿叶在随着微风拂过而轻轻地摆。 　　郑梓妍一时间觉得静谧，岁月静好了。 　　陪陪小孩子，没有郑梓妍想象得那样困难。 　　更何况还是她侄女郑莉莉这样乖巧可爱的小孩。 　　被栩栩如生简笔画吸引住注意力的莉莉，不再哭了。莉莉喜欢什么，觉得什么有趣，郑梓妍就给她画什么，到后来画过的画纸一张张堆积，竟要比郑梓妍自军训以来绘制的服装设计图都要厚了。 　　中途。 　　莉莉：“姐姐，我想自己画画试试，可以吗？” 　　郑梓妍：“好呀。” 　　莉莉来了兴趣，想自己画画试试。郑梓妍挪挪板凳，递给她画笔和纸，再把中间位置让出来给她。 　　明明，只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线条堆叠而已。 　　明明，莉莉看她姑姑画这些画，是信手拈来，笔尖都没有怎么停顿过的简单。 　　莉莉自己来试，却怎么都没有办法画出郑梓妍笔下的美感来。 　　“不好看。” 　　莉莉嘟哝着，小脸苦苦。 　　郑梓妍没说话，看着她，看着看着抿起嘴唇，然后就自顾自地轻笑起来了。 　　莉莉放下笔，不画了：“姐姐真厉害。” 　　郑梓妍想起小时候的自己，笑：“姐姐小时候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不见得就比你厉害呢。” 　　那时候呐。 　　郑梓妍还记得那时的自己。 　　在家里无事可做时，她总是会到她母亲的工作室里，随便找来母亲服装设计图的废弃手稿里的一张，然后用空白画纸临摹。 　　照葫芦，画瓢，很难吗？ 　　很难。 　　至少对年幼时刚刚接触绘画的郑梓妍来说，很难。明明母亲的设计图手稿就在眼前，手稿里的线条也是清晰的，郑梓妍画到最后却总是没有办法很好地模仿下来。 　　与母亲的原版相比，就更加是没有办法比了。 　　后来，还是卡塔琳娜见她伤心，特意买来容易透光的薄纸给郑梓妍，然后手把手地教郑梓妍该如何绘画，郑梓妍服装设计师之路才算就此启航。 　　看着气馁着表情的莉莉，郑梓妍就像见到曾经的自己，顺带着她对莉莉，那种因为见面次数太少，交往太浅的生疏感都有些淡了。 　　郑梓妍拉起她的手，认真地说：“姐姐教你画吧。” 　　莉莉：“诶，好。” 　　就像母亲曾经对她做的那样。 　　挪挪椅子，坐到莉莉跟前。郑梓妍要她握好画笔，然后自己的手指轻轻搭到莉莉的手指上，手把手教她画。 　　郑梓妍：“这里只需要轻轻用力，稍微收一下就好。” 　　郑梓妍的手虽小，却还是要比莉莉的手大。有她把控，莉莉即使只用一点点力气都能把线条画得优美了。 　　莉莉：“姐姐你真好。” 　　郑梓妍笑，低垂着眉眼没有说话。 　　时间过得真快呐。 　　当年绘图只靠临摹，还临摹得步履蹒跚的孩子，现在已经在教别人画画了。 　　半年前还在惶惶性别的孩子，现在已经能够坦然接受被别人叫做姐姐了。 　　呵。 　　郑梓妍在心里轻笑一声。 　　什么姐姐，只是她的自作多情罢了。依着血缘关系，不论郑梓妍如何诡辩，她都是莉莉的姑姑呢。 　　假如是同龄人这样贴在她的怀里，郑梓妍觉得自己可能早就要难为情了。 　　而莉莉。 　　郑梓妍只觉得安心呢。 　　若是时间再这样悠悠过。 　　会不会过些年，该有孩子叫她侄女郑莉莉一声堂姐了？ 　　噗。 　　想到这里，郑梓妍怔怔，手跟着停顿，脸颊都有点红了。 　　“姐姐？” 　　“嗯？” 　　莉莉问：“为什么姐姐能画画得这么好呢？姐姐是画家吗？” 　　“姐姐可不是画家。” 　　郑梓妍收拾心情，继续教着莉莉画，边画边解释说：“姐姐在学习服装设计，画画是基本功，所以会比普通人好些，与画家比可就差远了。” 　　莉莉：“服装设计？” 　　郑梓妍答：“就是设计服装的人。” 　　郑梓妍静了会，感觉莉莉还小，可能理解不了，又解释说：“像莉莉你身上穿的衣服，就是我们这些人想出来，然后或是自己制作，或是委托别人制作，最后做出来给你穿的呢。” 　　莉莉睁大眼睛：“是裁缝呀。” 　　“裁缝？” 　　郑梓妍一楞，随后笑笑：“算是吧。” 　　就这样，姑姑和侄女，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画纸一张张地加，直到郑梓妍的手机响起。 　　莉莉忽然说：“姐姐累的话，就歇歇吧？我觉得我可以自己画了。” 　　“嗯……好吧。” 　　郑梓妍的确有点累了。 　　她起身，随手把自己之前画过的那些设计图拿出来，放到莉莉跟前：“这些都是姐姐之前画过的，你随便挑出来画吧。” 　　“嗯嗯。” 　　莉莉点头。 　　郑梓妍问：“想喝点什么，姐姐去给你拿。” 　　“橙汁。” 　　莉莉这次没有再拒绝郑梓妍的好意，拿起画笔，兴致勃勃着跃跃欲试。 　　郑梓妍看着她的样子，又笑了笑。 　　有积极性的确是好事呢。 　　下楼去冰箱里拿橙汁。不过短短两三分钟的时间，郑梓妍端着橙汁和杯子上来的时候，却发现莉莉已经不再画了。 　　只看见她拿起一张设计图看着，嘴巴微微张开。 　　“看哪张呢？” 　　诶？ 　　郑梓妍好奇，凑过去看，却在瞬间变成惊弓之鸟了。 　　莉莉正看着的那张，是郑梓妍那些设计图里最不像服装设计图的那张。 　　就是那次灵光乍现，大梦初醒，郑梓妍依着梦境中那成熟自己画的……大概算自画像吧。 　　“怎么挑出这张了？” 　　郑梓妍有点慌张，自作主张地把莉莉手里这张画拿走，说：“这张很难的，姐姐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第二遍画出来。” 　　“姐姐？” 　　莉莉懵懵。 　　“给你，橙汁。” 　　郑梓妍却顾左右而言他，倒杯橙汁推到她跟前说：“你一定口渴了吧。” 　　“……” 　　这种事情，究竟该怎么说才好呢。 　　莉莉双手捧过橙汁，看看郑梓妍姑姑，又想想刚刚在画里见到的那位知性成熟的阿姨。 　　画里的阿姨，比姑姑大，而且和姑姑好像啊。 　　莉莉想。 　　都是银发赤瞳，脸庞也长得像。 　　她再念起郑权爷爷，最开始因为长相年轻，也被她误当作叔叔来着。 　　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姑姑。 　　莉莉问：“姐姐？” 　　“怎么了？” 　　郑梓妍也给自己倒杯喝。 　　陪莉莉画画这两小时，她一口水都没有喝过，早就渴了。 　　哎。 　　没有什么比盛夏时节能够喝口冰镇饮料更爽的事情了。 　　冰橙汁入口，郑梓妍眯着眼睛，舒舒服服地想。 　　莉莉：“姐姐，那张画里的阿姨，是奶奶吗？” 　　“噗。” 　　郑梓妍真一口橙汁喷出去了。 　　还好，既没有喷到莉莉，也没有喷到她桌上那些服装设计图。 　　郑梓妍紧忙拿纸巾来擦，边擦边气边笑着解释：“那不是你奶奶。” 　　“不是奶奶？” 　　莉莉没懂：“那是莉莉还有姑姑了？” 　　郑梓妍无奈：“也不是莉莉还有姑姑啦！” 　　莉莉还是没懂，眼睛里写着大大的疑惑。 　　郑梓妍的嘴角抻抻。 　　她呀，就算打死她，郑梓妍都不可能和别人承认那画里画的是自己。 　　郑梓妍转移话题说：“姐姐先去拿拖布来擦擦地，都弄脏了。” 　　再转身下楼去拿拖布。洗好，拧干，郑梓妍正要回来二楼卧室的时候，她家的门铃响了。 　　“叮咚。” 　　嗯？ 　　这时候？ 　　郑梓妍抬头看看客厅的表，三点半不到。这时候能是谁来她家呢？ 　　郑梓妍凑到门前问：“谁呀？” 　　“是我，郑楷，你堂哥。” 　　嗯？ 　　堂哥？ 　　郑梓妍更懵。 　　中午出门，爷爷他们这么快就不再逛宁州城了？ 　　疑惑归疑惑，郑梓妍还是把门打开了。 　　门外，郑楷站在那里，被宁州夏日热得脸颊有水。 　　他朝郑梓妍灿烂一笑。 　　郑梓妍面对扑面而来的热气不想忍第二秒，赶忙迎他进屋，把门关了严实。 　　郑梓妍奇怪着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爷爷奶奶他们呢？” 　　郑楷淡笑着摇摇头：“你说爷爷他们呀。” 　　他说：“陈……还是叫陈伯伯好了，赶巧我们转博物馆的时候遇到了陈伯伯，他说要请咱们爷爷奶奶到家里做客吃饭，盛情难却，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不适合陪着，就先回来了。” 　　陈伯伯，哪位陈伯伯？ 　　当然是曾经做过他们家郑老爷子警卫兵的陈川礼，现在的陈书记了。 　　郑梓妍懂，点点头，又问：“那…..我，嫂——” 　　郑梓妍还小，有点叫不出口。 　　“你嫂子呀。” 　　郑楷又是摇摇头：“她非要去超市买点小孩子们会喜欢吃的东西，就让我先到家里看看你们俩了。” 　　“怎么样，莉莉那孩子没给你惹麻烦……吧？” 　　直到这时候，郑楷才注意到郑梓妍的形象。 　　什么形象？ 　　胸口衣襟上，橙汁点点，稍显狼狈。手里抓着拖布杆，一副正要打扫卫生的家庭主妇形象呗。 第491章 四百八十六章 大家都很关心你 　　虽说，因为太久太久没有见面，郑楷对自己的前堂弟，现堂妹的确是有点生疏了。 　　但他既是长兄，郑梓妍也是胳膊纤细，肌肤雪白雪白的柔弱模样，郑楷哪里舍得让她去打扫卫生。 　　处理橙汁污渍的后续工作，自然而然被郑楷揽到自己身上了。 　　他接过拖布杆，问：“小妹，平时你和老叔在家的时候，家里的卫生也是要你负责吗？” 　　“嗯……” 　　郑梓妍想想，点头：“毕竟我爸爸很忙。” 　　不能指望早晨七点走，晚间十点回的人还有精力来打扫卫生吧？ 　　郑梓妍又跟着解释说：“但我也只是做些简单的活。大扫除会有家政公司来负责的。” 　　“这样啊。” 　　郑楷也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停顿几秒，片刻后又说：“但即使这样，老叔他也够不怜香惜玉的了。” 　　怜香惜玉？ 　　二楼卧室，莉莉在乖巧地等郑梓妍姑姑回来。 　　“爸爸？” 　　结果先上楼出现在卧室门口的人却是他爸爸。 　　莉莉睁大眼睛，先惊后喜，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扑到他怀里叫：“爸爸，您回来啦？” 　　“回来了。” 　　郑楷笑着揉揉她的头，问：“在姑姑家有没有乖乖的呀？” 　　莉莉抬头，也笑：“我很乖的。” 　　郑楷却故作责怪表情，说：“那姑姑身上，还有地面的橙汁是怎么回事呀？” 　　“这——” 　　莉莉看着后上来的郑梓妍，想想，实话实说：“是姑姑自己洒的。” 　　“哦？” 　　郑楷调高语调，逗弄自家女儿：“真的吗？” 　　郑梓妍无奈，扶额，说：“不关莉莉的事，是我自己弄的。” 　　“就说不是我弄的，爸爸怀疑人。” 　　莉莉哼一声，别过小脸。 　　“好好，不是咱们莉莉弄的。” 　　郑楷哄哄孩子，三两下把地面洒落的橙汁擦拭干净，拉莉莉到自己身边又对郑梓妍说：“小妹，我带孩子先出去，你换件衣服吧。” 　　郑梓妍：“啊，好。” 　　郑楷带着莉莉离开，回手轻声关上门。 　　郑梓妍呢，盯着门，似是在品味什么。半晌之后，笑。 　　感觉她这位堂哥，应该是满体贴礼貌的人呢。 　　郑梓妍念着他，却在下一刻想起儿时对自己照顾有加的表哥大藏衣远。 　　将他们两人放在一起比较的话…… 　　郑梓妍换身干净的短袖短裤，把睡裙脱下叠起来，暂时放到旁边。 　　“咚咚。” 　　坐下思考片刻，她卧室的门被敲响了。 　　门外郑楷问：“小妹，换好衣服了吗？” 　　郑梓妍说：“换好了。” 　　郑楷这才再推门进来。 　　他见到肌肤雪白雪白，身材纤细，穿着短裤短袖家居服却也有优美曲线的郑梓妍，想想，还是长长叹口气。 　　郑梓妍听见，抬眸，问：“怎么了？” 　　“没怎么。” 　　郑楷摇摇头，唇角带笑：“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 　　“上次见你，还是我读高中，你站起来刚刚比我膝盖高的时候了。” 　　嗯…… 　　郑梓妍的心有点沉了。 　　屋里的氛围安静。 　　郑梓妍不说话，郑楷坐到郑梓妍对面的桌前。 　　“橙汁真的不是莉莉弄洒的？” 　　郑楷问。 　　“真的不是。”郑梓妍说：“莉莉这孩子挺好的，没撒谎。” 　　“那你们姑侄是做什么？” 　　郑楷调侃她：“把你刚刚弄得那么狼狈？” 　　“没做什么。” 　　郑梓妍努努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我只是在陪莉莉画画，找点事情做，消磨消磨时间。” 　　“毕竟我又没有陪小孩子的经验……” 　　郑梓妍嘀嘀咕咕。 　　“画画？” 　　经郑梓妍这么一提，郑楷倒想起来自己这位堂妹是在学习服装设计了。 　　他来了兴趣，问：“家里有没有你画的设计图？方便给我看看吗？” 　　“随意。” 　　郑梓妍抬抬下巴：“都在桌子上了。” 　　哗啦。 　　得到郑梓妍首肯，早发现桌面上厚厚一沓画纸的郑楷才拿起一张来看。 　　“咦？”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说这句古话没有讲错吧。 　　那郑楷拿起张设计图，刚刚好就是郑梓妍画的那幅旗袍自画像。 　　郑梓妍离开卧室去拿拖布那时候，莉莉懂事，也怕姑姑累到，就自作主张把桌面上的画纸归拢归拢收拾了下。 　　于是本被郑梓妍拿到别处的这张自画像，自然而然被放到所有画纸的最上面了。 　　郑楷的兴趣被画里美人吸引大半。 　　他看看手里画，再抬眼看看郑梓妍。看着郑梓妍一会，又垂眼去看手里画像，直到把郑梓妍看得有点毛了。 　　“你在看哪张呀？” 　　她有些好奇堂哥在看哪张，凑过来瞧，却在瞥到的瞬间腾地红了脸颊。 　　郑楷笑：“画的挺好的，就身材还得再努力努力才行。” 　　噗。 　　郑梓妍的脸颊更红，眼神飘到别处：“你在说什么啊。” 　　“堂哥相信你一定能行的。” 　　郑楷放下画，不由得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呐，当时的小孩子现在都已经变成大美女了。” 　　“……” 　　郑梓妍总觉得堂哥的话里有话。 　　“堂哥。” 　　郑梓妍试探着问：“我听我爸爸说，我小时候住爷爷那里的时候，你也住在爷爷那里来着？” 　　“嗯。” 　　郑楷点头，又调侃郑梓妍说：“那时候我住在爷爷那里，隔三岔五有时间就陪你玩，那时候的你对我可比现在亲多了。” 　　“我……” 　　郑梓妍尴尬笑一下，解释：“毕，毕竟十多年了。” 　　心，颤了下。 　　郑梓妍稳稳情绪，说：“呐……那，你是知道我以前是男，嗯，你知道的吧？” 　　“我知道啊。” 　　郑楷倒是洒脱：“但我也知道我的堂弟现在是堂妹呀。” 　　呃…… 　　郑梓妍又问：“那，那，那你妻子，我以前那些，知道吗？” 　　“当然知道啊。” 　　郑楷还是洒脱：“毕竟咱家小妹这么可爱，我读大学和你嫂子谈恋爱的时候，谈到家人就说过了。” 　　啊。 　　郑梓妍的心劲在一瞬间泄掉了。 　　虽然早就料到自己的秘密对自己这些亲戚来讲可能不是秘密。 　　但等到真知道的时候，郑梓妍还是忍不住麻了。 　　从头皮麻到后背，就连心跳都在跟着加速。 　　“那，那，那。” 　　郑梓妍觉得自己嘴唇有点干。 　　郑楷：“你侄女不知道。” 　　说到这里，郑楷顿顿，又说：“小妹，你不用担心。尤其是你嫂子，对你可是很同情的呢。” 　　“毕竟小妹你这是病。从生理角度来讲，你其实一直都应该是女生吧？” 　　郑梓妍心脏还是加速跳不停。 　　她问：“但，但是，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郑楷耸耸肩：“而且堂哥我一直挺好奇的——” 　　说着，他像是突然来了兴趣，凑到郑梓妍跟前，脸颊相互挨着很近地耳语道：“做女生的感觉怎么样？和男生有什么区别吗？” 　　噗。 　　这话题。 　　这距离。 　　郑梓妍麻得肩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下意识往旁边挪动身位，脸蛋烧得发烫：“什么区别不区别的……你果然还是在觉得我很奇怪吧！” 　　“真没有。” 　　郑楷无奈笑笑，说：“你现在就是女生啊。说真的，假如不是孩子都这么大了，我说不准都需要拜托琳娜婶婶帮我在德国那边医院预约骨科的号了。” 　　“德国骨科？” 　　郑梓妍对网络梗不熟，没懂。 　　“嘛。” 　　郑楷也没做解释，说：“总之你放宽心，家里的大家都没有对你的身份感觉奇怪的。” 　　“大家都很关心你呢。” 　　郑楷道：“诺，就像爷爷奶奶，我跟着他们来宁州前，他们就把我和你嫂子叫到旁边，千叮咛万嘱咐说不要对你觉得奇怪的事。” 　　“爷爷奶奶他们……” 　　郑梓妍呢喃着，眼眸里的光暗暗又亮亮。 　　“是吧。” 　　郑楷说：“大家都没有觉得你奇怪，反而都很关心你的……对了，说到关心。” 　　郑楷的表情忽然变得神秘起来。 　　“小妹，你两个月前在京城，是不是把谁的心给偷走了？” 　　“啊？” 　　郑梓妍懵。 　　郑楷提醒她：“一个叫钟祥的小鬼头。” 　　“钟祥？” 　　郑梓妍的眉梢蹙起来了，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悉。 　　郑楷看她的模样，笑她：“小妹，你看你，把人家的心偷走了，还没记住人家，这可不好。” 　　“你放暑假那会儿，这小鬼可是拿着你的照片找我打听情报，问你性格怎么样，都喜欢什么来着。” 　　“暑假？啊。” 　　郑梓妍的眉梢蹙得更深更紧，然后在瞬间展开。 　　她想起来了。 　　钟祥。 　　就是郑梓妍暑假去京城探望爷爷，遇到的那位钟祥。也是大院里的孩子，目前在读大学，具体在读几年级，郑梓妍就不知道了。 　　他们也互加过联系方式。 　　但自从郑梓妍离开京城回到宁州，钟祥发给她的消息也就渐渐变少，最后联系干脆断掉了。 　　“啊？” 　　郑梓妍惊了：“他怎么和你联系上的？” 　　郑楷耸耸肩：“我在国内读书的时候住爷爷那里，和院里那些孩子玩得还挺好的。” 　　郑梓妍更惊：“那，那，那你怎么和他说的啊？！” 　　郑梓妍想到某种结局，惊骇得声调都偏了。 　　郑楷大概猜到自家堂妹在想什么，笑着说：“安心安心，‘什么堂妹，我只有堂弟’这样的话，我可没和钟祥那小鬼说过哦。” 　　不过，那时候的郑楷的确震惊得三观崩塌，下巴都要掉了。 　　当时，他想着郑梓妍小时候的可爱模样，再看看钟祥三百年联系一回发到他手机里的白发仙女，郑楷的脑袋当时就宕机了。 　　郑梓妍？他堂弟？ 　　这世界怎么了？ 　　一时间，郑楷满脑袋里都是对世界的怀疑。想象各种可能，再看钟祥说他是在街上遇到郑梓妍和他家老爷子一齐散步的。 　　女装，女孩身份。他们爷爷也在，说明长辈认同，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哎。 　　惭愧啊。 　　回想起自己当时的不成熟想法，郑楷不由得自嘲笑自己两声，摇了下头。 第492章 四百八十七章 于是郑梓妍昏昏欲睡 　　听到堂哥的话，郑梓妍稍安，却又紧接着好奇起来。 　　她问：“那堂哥你，究竟是怎么与钟祥说我的呀？” 　　郑楷说：“咱们兄妹有十年没见面，他问的那些事情，我哪里能知道。” 　　说着，郑楷的表情忽然变得似笑非笑，道：“所以当时我只能爱莫能助，给他加油，祝他幸福了。” 　　郑梓妍：“…………” 　　这表情。 　　啊。 　　郑梓妍看着他，声音有点高：“你那时候绝对是误会我了吧？！” 　　“嗯？” 　　郑楷挑挑眉，若有所思地说：“哪方面的误会呢？” 　　“就是那方面的误会——” 　　郑梓妍支支吾吾，要说又不想说，脸蛋因为着急又开始泛红。 　　郑楷看着她的可爱模样，笑得乱颤。 　　郑梓妍瞪他。 　　郑楷侧侧头，笑着说：“好啦，对你堂哥多多少少应该信任一点。那时候的我就是误会你可能是……嗯，我都没有拆穿，更何况现在呢？” 　　这个人还真的是那样误会了啊！ 　　郑梓妍尽可能告诉自己冷静，可头皮还是忍不住发麻。 　　郑楷也多多少少有些尴尬了。 　　这事情，想不误会也是挺难的，相比第一次在东京医院里见到郑梓妍的山吹八千代应该深有同感。 　　毕竟对于世人而言，两性畸形这样的疾病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罕见了。 　　郑楷说：“真的，咱们兄妹感情那么好。小时候你用爷爷的砚石把我脑袋砸了，我打了破伤风，缝了好几针，到最后都没把你供出去，只说是自己摔伤的，你要相信我。” 　　郑梓妍静静看着他，没说话。 　　“真是。” 　　郑楷捏捏额头：“小妹，咱们小时候的事情，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郑梓妍摇摇头：“不记得。” 　　小时候那些事情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次肺炎高烧到昏迷的缘故。抛开在安特卫普生活的那些时光不谈，郑梓妍对京城那里，就只剩下对那位董保姆刻骨铭心的恨…… 　　大概，还残留着点近似幻想的爱吧。 　　至于再之前，郑梓妍对自己在大院生活过的日子，就只剩下星星点点的印象了。 　　在郑梓妍的记忆中，她只记得爷爷带她坐公交车，沿着公路逛遍整个京城。记得爷爷把她裹得严严实实，领她到后山那里坐雪橇爬犁。 　　就只记得这些片段了。 　　像堂哥被打事件。 　　假如不是父亲与她讲过，郑梓妍现在也应该才是头一次听说。 　　尽管郑梓妍从不认为自己会做出那么没心没肺的事情来…… 　　打人？ 　　怎么可能。 　　她从小到大这么乖，怎么可能会去打人？ 　　“爸爸，姑姑。” 　　郑梓妍正念着，莉莉推门进来，声音脆生生： 　　“有人敲门。” 　　…… 　　半小时后。 　　郑梓妍家。 　　客厅里，嘘寒问暖之后。 　　听着脚步声消失在二楼，柳诗韵瞧旁边的郑楷半晌，问“你都和郑梓妍说些什么了？” 　　也不怪柳诗韵奇怪。 　　郑梓妍的肌肤雪白，透色，脸蛋根本藏不住窘迫的红。 　　“没说什么。” 　　郑楷随口答着：“只是和她聊了些我们小时候的事情。” 　　“小时候的事？” 　　柳诗韵若有所思，随后笑了下：“你和郑梓妍聊这些才最会让她难为情吧？” 　　对郑梓妍，在这次随着丈夫回祖国探望爷爷前，柳诗韵只在郑楷的相册那里见过她两岁时的童年照。 　　那还是柳诗韵在读大学，与郑楷确定恋爱关系没多久的时候了。 　　照片里，郑梓妍穿着牛仔背带裤，里面白衬衫利利索索的。看她精致如精灵般的俏脸，柳诗韵好奇地问过郑楷： 　　“你确定是你堂弟，不是堂妹？” 　　当时，郑楷耸耸肩，解释说：“小孩子嘛。年纪小的时候皮肤好，骨架也没有张开，不论男生女生打扮打扮都很可爱的。” 　　“当然，也是我家堂弟底子好，本就俊俏。” 　　现在，面对妻子的话，郑楷也是耸耸肩：“不过，看样子我这小妹是不记得什么小时候的事情了。” 　　“不记得也好。” 　　哎。 　　“是啊，不记得也好。” 　　柳诗韵的目光落在通往二楼卧室的台阶上。 　　以己度人。 　　假如是她被当作男生养育长大，直到成年。 　　“你其实是女生。” 　　“你过去十几年的人生都是错的，假的。” 　　却在未来的某天突然被告知这样的话。 　　要改变性别，要做手术，要经受痛苦。还要与自己过去熟悉的一切彻底说拜拜。 　　很简单的事情。 　　想想要与熟悉自己的所有人一遍遍解释自己其实是女生，不是男生，柳诗韵就不由得阵阵害怕。 　　这，这未免太过荒谬了。 　　念着，柳诗韵像是透过卧室门能够见到郑梓妍的身影，眼神里都带着怜爱了。 　　“真是苦了这孩子了。” 　　柳诗韵叹一句。 　　对她来说，小她十几岁的郑梓妍，与她女儿郑莉莉其实没有太大区别，都是小孩子呢。 　　柳诗韵忽然问：“楷，你和郑梓妍留联系方式了吗？” 　　郑楷：“留了。” 　　柳诗韵点点头，没说话，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郑楷他们家…… 　　或许因为自小生活在一起的缘故，郑楷郑梓妍的父辈们还算亲近，但随着各有各的事业，联系也就渐渐少了。 　　等到郑楷他们。 　　郑楷，郑梓妍，还有那位郑楷的堂妹，郑梓妍的堂姐，他们兄妹三人的关系就生疏许多了。 　　再看那郑梓妍。 　　郑权不在。 　　只有郑梓妍自己在家，郑梓妍面对她这位堂嫂反而是拘谨到像是在对陌生人了。 　　柳诗韵没有感受到那种对亲戚该有的亲近。 　　她进门时，接待她的郑梓妍，人小，声音也小。脸颊挂着红，总是含羞的。 　　像生怕自己留给别人不好的印象。 　　之后，一番寒暄，郑梓妍礼节周道地迎她进来，再接过她买回来的那些零食，就主动把空间留给她和郑权，再回楼上卧室陪着莉莉去了。 　　行为举止，滴水不漏。柳诗韵挑不出哪里有错，却总觉得……这孩子有点疏远她。 　　像下意识在与周围的人保持距离。 　　这性格。 　　还是说，是在害怕着知道她曾经是男生的她呢？ 　　柳诗韵不了解郑梓妍那些过往，所以也就下意识将她现在的所有表现归结为性别变化带来的影响了。 　　柳诗韵忽然说：“咱们回去之后，你和郑梓妍多联系联系吧。你们是堂兄妹，家人的理解很重要。” 　　“嗯，我知道。” 　　郑楷点点头。 　　另边，回到卧室的郑梓妍。 　　“莉莉？” 　　她推门进去，没见到莉莉。再去旁边的客房看看，才发现莉莉已经睡着了。 　　真好呢，小孩子。 　　郑梓妍感慨。 　　旺盛精力来的快，去得也快，就是在陌生环境里都能说睡就睡呢。 　　中央空调冷，郑梓妍怕她受凉，轻手轻脚抱来包被给她盖盖肚子，又轻轻退出去，把客房的门关上了。 　　…… 　　半小时，又是半小时。 　　当晚，在省委宿舍的陈川礼家里，郑老人与陈川礼自战争前聊到战争后，再聊到近些年的形势发展，聊得甚欢。 　　陈川礼挥手告别：“郑老，两天后的常委会可就拜托您，您可一定要来啊！” 　　正老人摆手不送：“没问题。” 　　几杯浊酒搭菜，再品品茶，夜也就深了。 　　郑权陪着自家老人回家时，时间已近十一点，强撑着没睡的郑梓妍已经困得昏昏欲睡。 　　她就该咸鱼。 　　就该学侄女莉莉一齐睡觉。 　　而不是三分钟热血地去画服装设计图。 　　别管失没失礼节。她要是睡着了，依着礼节，她的堂哥堂嫂绝对不会来打搅她把她叫醒的。 　　郑梓妍忽然好气啊。 　　小孩子睡得快，醒得也快。莉莉醒了之后，到楼下腻腻爸爸妈妈，就又到楼上来找姑姑了。 　　莉莉的注意力就这样再次被吸引到画纸上。 　　郑梓妍无奈，只能再陪着她画。 　　于是郑梓妍那点可怜兮兮的精力就成功见底了。 　　哪怕中场休息，郑楷夫妇带着她们姑侄俩到领事馆那边的德餐厅用餐，那烤到流油的肘子肉都没能给郑梓妍补充上一丝一毫。 　　郑权没回，郑老没回，等着他们俩的郑楷一家也就没回。 　　自然莉莉也不可能回。 　　郑梓妍忽然叹服起自家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的耐力来。 　　当年，休息日，面对她缠着一整天地求教怎么画服装设计图，她母亲究竟是怎么耐住性子的。 　　“爷爷，您回来了？” 　　郑老进屋的时候，郑梓妍还在硬撑着陪莉莉。 　　“困啦？” 　　郑梓妍被她爷爷掐了掐脸蛋。 　　“没有。” 　　郑梓妍摇摇头，却忍不住打了哈欠。 　　郑老：“还说没困？眼睛都睁不开了。” 　　坐郑梓妍怀里的莉莉倒是眼睛睁的圆圆，精神的很，声音糯糯的：“太爷爷。” 　　“哎！” 　　郑老喜笑颜开。 　　不用别的，这一声爷爷，一声太爷爷，就足以让郑老开心了。 　　郑权进来，说：“爸，都这么晚了，要不你们今天就住我这里吧，我这屋子里还有两间客房。” 　　啊？ 　　郑梓妍瞬时就不困了。 　　不大不小的卧室里站满人。 　　郑老却招呼郑楷夫妇他们，说：“行啦，在这里打扰你们做什么，宾馆白租啦？” 　　“我们就先走了，你们父女俩也早点休息吧。” 　　郑权想想，清楚自家老爹脾气的他没坚持，叮嘱道：“行，那你们路上注意安全，别走回去了，叫出租车吧。” 　　“知道知道。” 　　郑老随口答应着，又对郑梓妍说：“梓妍呐，十一国庆有时间来再来爷爷这里玩啊？” 　　郑梓妍抬眼看看父亲。 　　郑老瞪：“你看他做什么？他有时间没时间的，国庆你们学校放假有时间就行了。” 　　“到我那里还怕我照顾不好孩子？” 　　说着，郑老又看郑楷他们：“你们也是，有空就多回国来看看，跨过太平洋很难吗？也就是十多个小时的飞机而已。” 第493章 四百八十八章 您续交的假期余额已不足 　　担心柳诗韵对她会有什么不好的想法，的确是其中一方面。 　　但更多的，只是郑梓妍在单纯地怕生罢了。 　　假如是那种见过以面之后就不会再接触的陌生人，倒也还好。 　　但柳诗韵，毕竟是她堂哥的妻子，是她的堂嫂。这就像半年前在东京那里，她出席外公大藏家的晚餐会一样，面对陌生人般的亲戚，郑梓妍反而更加拘谨了。 　　送别亲戚们到市委宿舍院落门口，挥手告别后，郑梓妍与父亲散步似地往家走。 　　市委宿舍的院落，造型别致，绿树成荫。小径弯曲幽深，又有凉亭可以暂坐，讲是小型的公园似乎都不为过。 　　要是温度能再低些，晚间出门坐坐吹吹风一定是极好的。 　　郑梓妍想。 　　至于八月里的宁州？ 　　还是算了。 　　父亲问她：“你觉得你堂哥他们家怎么样？” 　　郑梓妍：“挺好的。” 　　父亲又问：“留联系方式了吗？” 　　郑梓妍答：“留了。” 　　父亲说：“女儿，你们这代人，不像我们。” 　　“像爸爸我，亲兄弟三人。自小一起生活，长大，即使现在长久没有联系了，见面也是亲的。” 　　父亲语重心长：“但你们不一样。独生子女，同辈里面与堂兄妹表兄妹之间就是血缘关系最亲近的了，有机会还是应该多和亲戚们交流交流，走动走动。” 　　“嗯。” 　　郑梓妍嗯一声，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不知道是接受了还是没有接受。 　　到家。 　　宁州热，晚间又潮，出门送送爷爷堂哥就是一身汗。时间也不早，郑梓妍沐浴冲冲凉，去去汗与父亲道声晚安，便上楼了。 　　郑权：“爸爸明早要下乡调研，钱给你压在客厅茶几上了，明天早餐午餐自己想吃点什么就买点什么吧。” 　　郑梓妍：“……我知道了。” 　　郑权说：“爸爸晚上回来带你下馆子。” 　　郑梓妍停住脚步，回眸看看他，笑了下：“爸爸，您今天中午也是这么说的。” 　　郑权一楞。 　　随后有些尴尬，他讪讪道：“这不是得陪着你爷爷，事出有因吗？” 　　“我知道。” 　　郑梓妍点点头：“爸爸您从来都是事出有因的。” 　　相比与亲戚多交流，多沟通，郑梓妍更希望的还是父母双亲能多些时间陪她。 　　郑权没声了。 　　郑梓妍回屋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将要睡着间，想起自己今日还没有登录过游戏，于是半睁半闭着眼睛把游戏机拿到跟前。 　　然而。 　　等到游戏已经进入加载界面，郑梓妍才忽然意识到她的月夜，被侄女郑莉莉惊慌失措地跳了崖，这时候应该还在医院里躺着，日常任务也好，副本也好，什么都做不了了。 　　啊。 　　郑梓妍摁了摁太阳穴。 　　幸好爷爷他们没有答应父亲借住在他们家里。否则有侄女莉莉在，郑梓妍都不知道自己会被累成什么样了。 　　莉莉再乖，陪小孩子到底还是累人的。 　　上线与露娜她们说说话就下吧。 　　“咚咚。” 　　郑梓妍正念着，父亲在屋外叩门：“女儿，睡了吗？” 　　“还没有。” 　　父亲推门进屋。 　　他本觉得有些愧疚，想和女儿再聊聊天，说说话，算是弥补。 　　可见到女儿手捧游戏机，小腿弯弯，后脚跟搭住床沿玩游戏的样子，老父亲的心里腾地就起了火气。 　　郑权不是生气。 　　他只是担心女儿总是熬夜玩游戏，会伤了身体。 　　父亲问：“女儿，游戏很好玩吗？” 　　郑梓妍没有察觉到氛围的不对，一手捏着游戏机，一手抬抬，胳臂抻抻，边伸懒腰边打哈欠说：“还好吧。” 　　父亲叮嘱：“都困了，就早点睡吧，别玩游戏了。” 　　“我知道。” 　　郑梓妍点头说：“我就上线和露娜里想奈说说话，然后就下了。” 　　郑梓妍一句话，将父亲讲得沉默了。 　　与其说郑梓妍是在玩游戏。 　　倒不如讲郑梓妍是在以游戏为媒介，在用游戏找些话题与好友们说话聊天罢了。 　　童年里错过的太多，现在郑梓妍的好友，抛开所有亲戚，可能就只有魏莱和樱小路露娜了。 　　“那也别太晚了。” 　　父亲说：“爸爸准备弄点夜宵，你要不要吃点？” 　　郑梓妍：“爸爸您弄自己的就好。” 　　再没有其他话题可以聊了，父亲兴致怏怏地离开房间。 　　几乎与此同时，郑梓妍手里的游戏机震了起来。 　　噗。 　　郑梓妍惊了。 　　她陪着樱小路露娜和大藏里想奈她们玩的这款游戏，世界开放，幅员辽广。做世界任务单单靠游戏人物的两条腿，怕不是两件日常任务之间的距离都需要跑图十几分钟了。 　　为此，游戏里每座主要城市都设有传送点，每次传送都需要消耗一定量的游戏币。同时玩家还可以找炼金术士制作临时传送点，放到游戏世界里的任何地方。 　　临时传送点，有效期一周。每周可制作一个，且只可放置一次。 　　而就是这样珍贵的临时传送点。 　　郑梓妍的表妹大藏里想奈竟然投了一个在月夜的病房里！ 　　也是几乎与此同时。 　　几道光闪过，平时总是一起组队下副本的四人就在小小的病房里聚齐了。 　　星星法师把“辛苦了”打在空屏上，没说话。 　　“梓妍姑姑，陪孩子陪到这时候才闲下来啊？” 　　大藏里想奈笑她。 　　病房里，月夜躺在床上。兄控EST露娜酱她们站在旁边，像极了在探望病人。 　　“哈？” 　　郑梓妍呆住。 　　大藏里想奈悠悠地说：“白天郑莉莉上线的时候，我可是在的哟？” 　　旁边的樱小路露娜也在笑，笑得肆意张扬：“照顾小孩的感觉怎么样？” 　　“……喂喂喂。” 　　郑梓妍瞪起眼睛：“咱们是同辈人吧？我被叫姑姑了，你们一个个能跑得掉？” 　　就像魏莱。 　　她郑梓妍是姑姑，那魏莱就只能是阿姨。 　　郑梓妍说：“尤其是你们俩，更没有资格笑话我吧？大藏家樱小路家都是家大业大，族人很多，我觉得仔细找找，论辈分叫你们奶奶的人都应该有了。” 　　霎时，游戏里的世界，静了。 　　只剩郑梓妍自己想忍没忍住，咯咯笑得爽朗的笑声了。 　　——————或许，这该叫做落井下石，幸灾乐祸？—————— 　　时间过得总是很快。 　　陈川礼书记请郑老出席常委会，给干部们讲讲精神，讲讲传统。 　　郑老也没讲些空的，虚的。他语气沉实，话语也朴素，讲得就是当年自己带队解放宁州旧事。 　　战争怎么打的，郑老就怎么讲，一点没有遮掩。就这样揭自己伤疤，揭到最后，饶是这位年岁近百，一路从战争硝烟里走过来的老人都忍不住老泪纵横了。 　　郑老讲，当时部队被冲散了，化整为零突围。他们一路辗转几百里，是靠着老百姓，通风报信，流转躲藏，最后才逃过敌人们的重重围堵呐。 　　有些事情，说了，也就放下了。 　　常委会怎么开的，陈川礼请郑老来出席究竟有什么意义，郑梓妍不知道。她只知道父亲说当时会场里掌声热烈，经久不息。 　　后来爷爷乘机离开的时候，面对宁州那有些犹豫彷徨的浓重氛围也随着一扫而空了。 　　又是一日早晨。 　　星期五，父亲忙工作早早出了门。郑梓妍列好清单，在规划自己即将正式开启的高中生活。 　　两周军训，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一日一日地过，转眼就是结束的时候了。 　　宿舍四人建了群，群名朴素，叫612宿舍学习交流群。郑梓妍在群里听室友说今天是军训闭幕式的日子，上午走过方阵，再听学校领导宁州市领导讲话，下午就解放了，刚好连着两天半的假期。 　　秦霏：“我们明天歇歇。星期六中午吧？梓妍，咱们宿舍到我说过的那家东北餐馆聚餐，然后唱歌放松放松怎么样？” 　　郑梓妍：“好呀。” 　　我们，咱们，泾渭分明呢。 　　哎。 　　郑梓妍多少还是有点失落了。 　　不论如何说，她都没有参加军训，游离在集体之外了。 　　初三那年，她是转校生，没有参加太多的班级集体活动，与同学们的交集自然就没有太深。 　　而高中。 　　没有军训这样互帮互助的润滑剂，郑梓妍就是与室友都只能算说过几句话的点头交，更不用说其他同学了。 　　母亲回到安特卫普，父亲忙于工作，参加不了军训的郑梓妍孤身一人。 　　也就每日每日午间都来找她的魏莱能让郑梓妍的心好受些了。 　　她不喜欢集体生活不假。 　　但这个世上，诸多不好感觉里，孤独往往是最难适应，最为恐怖的。 　　“……” 　　日记本，新页，第一条：在高中三年里尽兴地谈场恋爱。 　　郑梓妍静静看着，叹口气，在这后面落了笔。 　　走方阵，接受检阅，然后与班主任和教官合影，这些事情都与她没有什么关系呢。 　　只能想想以后了。 　　“第二条：试着与室友处好关系，在学校里交到像魏莱和露娜那样的朋友。” 　　叮呤。 　　郑梓妍沙沙写着，忽然手机响。 　　她拿起来接，发现竟然是班主任董月老师打来的电话。 　　“喂，是梓妍吗？” 　　郑梓妍停笔：“老师，是我。” 　　董月说：“梓妍，你军训服还在吗？” 　　郑梓妍奇怪：“在呀，留在宿舍里了。” 　　“好。” 　　董月说：“梓妍你两小时后来学校吧。把军训服穿着，咱们在礼堂里拍军训合照。” 第494章 四百八十九章 呼叫场外援助 　　或许，班主任董月是有事情要忙。 　　郑梓妍：“老师——” 　　来学校参加军训合影这事，她仅仅是通知，自始至终没有与郑梓妍商量的意思。甚至都没等郑梓妍说些什么，就主动挂断电话了。 　　郑梓妍只听到手机那边，班主任老师周围的背景声音嘈杂，像是真的很忙。 　　通话终止。 　　郑梓妍看着漆黑的手机屏幕出了神。 　　她抿紧唇，鼻子里沉沉地出气。 　　班主任有班主任的考量，不希望没有办法参加军训的郑梓妍太久游离在集体之外。 　　但郑梓妍自己，也有自己的顾虑。 　　没有参加过军训的她，真的有资格与班级里的那些同学合影吗？ 　　郑梓妍总有种自己没有付出，却摘取了别人胜利果实的感觉。 　　这感觉不好。 　　她眯着眼睛，想得深。再回过神的时候，手里中性笔的笔尖被她很用力地摁在日记本上，已经泅透两张纸了。 　　“嘟嘟。” 　　郑梓妍想想，拿起手机翻翻通信录，把电话打给了父亲。 　　“——嘟。” 　　难得电话接通得干脆利落。 　　“怎么了？” 　　电话那边的父亲也是干脆利落：“爸爸在去下个调研点的路上，没有急事的话就等到中午再说吧。” 　　郑梓妍：“……” 　　她捏着手机边框的手指紧紧，指尖那里的肌肤摁得更有些发白了：“爸爸，班主任老师打电话叫我去学校里参加军训合影。” 　　“嗯？这有什么事吗？” 　　郑梓妍语塞，半晌后说：“爸爸，我觉得我不适合去。” 　　话语稍微停顿一秒，郑梓妍又说：“爸爸，我没有参加军训，这时候去参加班级同学的军训合影有些不太好吧？” 　　“……你呀。” 　　听着女儿的担心，父亲却笑：“心思细腻是好事，但你这小脑袋有些时候就是想得太多了。” 　　“军训合影是班级里的集体活动，你去参加有什么不好的。” 　　父亲说：“像爸爸我读高中的时候，有高一下学期就出国留学离开的人。高三毕业时我们拍毕业合照，班主任老师招呼一声，他不照样把自己的照片拍下来，邮寄回国和同学一齐了？” 　　郑梓妍咬咬嘴唇：“可我还是怕有同学会对我有意见……” 　　“……啊。” 　　父亲无奈，道：“你们这些孩子，才认识几天，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利益关系，上哪里找这么多的意见。” 　　“你是肌肤原因，没有办法应对阳光，所以才没参加的军训，不是不愿吃苦地搞特殊。假如这样还是有人觉得你不该来合照，对你有意见，对你说三道四弄些闲言碎语，那正好当甄别了。” 　　父亲说：“咱们总不能指望所有人都能理解咱们，欣赏咱们，觉得咱们好吧？” 　　“可是——” 　　郑梓妍的语气还是带着犹豫。 　　父亲那边却开始忙了，说：“爸爸这边要忙了，得挂电话。这样，你去学校里，如果遇到些事情就随时与爸爸电话沟通，好吗？” 　　电话又断。 　　郑梓妍忧郁了。 　　——————这里是郑梓妍打遍通讯录之后的分割线—————— 　　脱掉睡衣，在衣柜里翻出内衣穿上。 　　“嗯……” 　　郑梓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是没忍住地鼻子出了气。 　　电话轮番播出。郑梓妍问过父亲，又打电话给母亲问了意见。最后她仍然不放心，甚至把电话打给山吹八千代，得到的答复都是一样的。 　　军训合影？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希望事情能够顺利吧。 　　郑梓妍默默念着。 　　穿衣镜里的自己，肌肤雪白雪白，腰细。下面穿着内裤遮住了，上面胸脯虽说小巧玲珑符合年纪，可也还得好好遮住才行。 　　夏季，天热，多穿一件衣服都是遭罪。 　　对郑梓妍而言，自从成为女生，那里开始发育之后，每次穿好内衣出门的她，回来时胸襟那里都会被汗水浸湿连成片。 　　瞧着难看，贴着也难受，是万般的不舒服。 　　有些时候，郑梓妍真的很怀念自己还是男生的时候。胸脯平平，不用多想，内衣只穿着内裤就够了。 　　但现在的她，只能老老实实地把全套内衣穿好呢。 　　或许……冬天有羽绒服之类的厚实外套遮着，可以稍微放松点？ 　　郑梓妍想。 　　但冬季天凉，本就不怎么出汗，似乎也就不在乎那么一件布料了…… 　　总而言之。 　　郑梓妍心里装着事，心绪有点乱，脑袋里也因为这些在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内衣穿好，校服上身。 　　郑梓妍坐到梳妆台前，微张着嘴，对着镜子画眉，手指刚刚捏起画笔却又停住。 　　她想。 　　先是军训检阅，然后才是散场前的合影留念。 　　这么热的天气，顾及到流汗花脸，应该没有谁会特意化妆吧？ 　　哪怕是淡妆。 　　她没参加军训，已经是特殊。还是不要再化妆弄出些特殊了。 　　就像山吹八千代刚刚在电话里与她说的： 　　“大家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平平淡淡就好。” 　　就这样吧。 　　郑梓妍放下眉笔，整理整理。出门时仅仅带着只小包，轻装简行。 　　可出门没几步，郑梓妍猛然想起自己没有拿宿舍房卡，又急急忙忙折回去拿。 　　没有房卡，她进得去学校，进不去宿舍，还换什么军训服。 　　嗨。 　　要不怎么说人心里装着事的时候，做事情容易丢三落四呢。 　　郑梓妍拿来门卡，再出门，眼看着都要走到市委宿舍院子门口了，才忽然发现自己换过小包之后，手机落在卧室里没拿。 　　唉。 　　琐碎，真琐碎。 　　郑梓妍这孩子，如此一来回，折折腾腾，都没等走出市委宿舍院子呢，就已经鬓角挂着汗，顺着脸颊往下流，也不知道是急得还是热的。 　　“啊……” 　　我的天…… 　　车里冷气让郑梓妍稍微缓了下。 　　市委宿舍门前有等待接活的出租车。她搭一声去宁州一中，摸摸兜，翻翻包，嘴里碎碎念着房卡带了，学生卡带了，手机也在，什么都没有落下，才坐到后面侧侧头靠在车窗边，闭上眼睛，什么事情都不想再理了。 　　呃。 　　司机师傅见她没说话，识趣地没有搭话。 　　“叮铃。” 　　郑梓妍的手机却响。 　　郑梓妍半睁开眼睛去看，是班主任董月的电话。 　　董月：“梓妍，你到学校了吗？” 　　郑梓妍看看车外，坐直身体说：“还没，在路上了。” 　　“好。” 　　董月说：“你回宿舍里换过军训服就直接来礼堂吧。”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电话又又挂断。 　　司机师傅是为三十多岁的女士，看起来挺阳光开朗的。 　　她问：“你是宁州一中的学生吧？” 　　郑梓妍答：“是。” 　　她透过后视镜看看郑梓妍，又问：“你们学校是不是下周就正式开学了？” 　　“嗯。” 　　是呢，下周正式开学。 　　郑梓妍漫不经心地想：假如班主任自作主张没有通知她军训合影的事情，现在的她应该还在家里安逸地制定开学规划，不会像现在这般烦恼。 　　但是。 　　假如班主任董月老师真的没有通知，等待开学后，班级里其他同学都收到了军训合影照，唯独她没有的话…… 　　郑梓妍不觉得自己会好受。 　　真是。 　　郑梓妍摇摇头，伸手轻轻拍拍自己的脸蛋。 　　郑梓妍呐，郑梓妍。妈妈和你说过多少次要有着平常心，要做自己，不要过多在意别人的看法，你真的不能再这样瞻前顾后，怕这怕那了。 　　活的多累。 　　…… 　　“哎，来啦？” 　　郑梓妍的事，一早班主任董月就与门卫打过招呼。 　　所以现在见郑梓妍回来学校，门卫大叔笑得乐呵呵。 　　“谢谢。” 　　郑梓妍道谢。 　　学校防着迟到早退，上课期间，学生的学生卡一律刷不开门禁，只有教职工的身份卡可以。 　　算是以防万一吧。 　　顺便一提，如果有学生在上课期间刷了门禁。那他打不开门不说，不论是刷的学校门禁还是宿舍门禁，他的学生信息，刷卡时间，都会通过网络直接录入学校系统，随后递交到学校信息办那里。 　　有什么用？ 　　当然是记录在案，扣所在班级里量化分了。碰到迟到早退刷卡次数多，屡教不改的头铁者，说不得就要有处分跟着了。 　　当然。 　　郑梓妍没有傻傻地去刷卡，是当时正在门口巡逻如闲庭散步般的门卫大爷给她主动开的。 　　至于郑梓妍清不清楚门禁这回事嘛…… 　　谁知道呢。 　　进来学校，学校里冷冷清清的。路面上没有什么人，只隐隐约约能听到学校体育场那里阵阵音乐传来，伴着学生们一二一的口号声。 　　听着人家整齐划一，郑梓妍不由得加快脚步了。 　　公寓楼关着门，郑梓妍与宿管阿姨打声招呼才进去。她们612宿舍的门却是开着的，似是因为懒得带门卡，门缝虚掩，郑梓妍只轻轻一推就开了。 　　唉，也不怕丢点什么东西。 　　郑梓妍无语。 　　宿舍的环境倒还好。稍微有点乱，苏茜秦霏的被子没有叠，堆成团。想来是因为军训汇演，早晨没有来督察豆腐块的人了。 　　诺，就连做事认真的张曼曼都松懈下来，被子简简单单一叠了事。 　　嘿，其实就连郑梓妍自己的被子都是松散的。 　　那天腹痛腹泻，她没有太多精力，也没想着父母会给她请假。早晨简单整理内务到不乱，郑梓妍就出门跟着母亲回家了。 　　所以床铺也好，桌面也好，全都与郑梓妍走时没有什么两样。一定要找区别的话，可能就是郑梓妍的东西因为长久没有动，上面落了一层灰吧。 第495章 四百九十章 边缘的那个人 　　天遂人愿。 　　一切如常，无事发生。 　　时代进步，新生代的孩子们早早就接触过网路，多多少少知道些关于月之子的事情。 　　再者毕竟不是初次见面了。有开学报到时候郑梓妍的自我介绍做铺垫，班里的学生还真没谁对郑梓妍不来参加军训有意见的。 　　最多，是有些羡慕，再添几分好奇罢了。 　　“啊啊，结束了结束了！梓妍，梓妍呐！好久不见，我可想死你了！” 　　合过影，刚刚散场，郑梓妍就被室友秦霏从后面亲切地抱住脖子。 　　唔。 　　老实说，郑梓妍的身体微微僵了一瞬。 　　见面不多，她们最多共住过两晚宿舍。郑梓妍不记得自己与秦霏的关系什么时候这样好了。 　　秦霏松开手，看郑梓妍侧过脸，白皙脸颊上懵懵的表情，感慨道：“梓妍，我真的是太羡慕你了！” 　　秦霏说：“你看看我们。” 　　看什么？ 　　黑如焦炭呗。 　　太阳大，阳光毒，自从他们学校体育馆塌陷之后，宁州全是这日子。烈日当空，一站一整天，分分钟汗如雨下，即使防晒霜涂得再勤再厚也就成了摆设。 　　诺。 　　半月前，开学报到时还是白白净净的小姑娘小伙子们，现在全都……嗯。 　　就连有着爱尔兰血统的苏茜都被晒得肌肤微微泛起红了。 　　常言道，军训这场战役，结束时谁若没怎么被晒黑，谁就赢了。 　　毕竟一白遮百丑嘛！ 　　于是肌肤雪白的郑梓妍，几乎要在礼堂里亮成一道光。 　　秦霏调笑，凑到她耳边，语气悄悄地：“梓妍，你看看那些男生的目光哦，我赌你一定会是咱们宿舍里第一个脱单的。” 　　“我。” 　　六班合影好了，下场。七班往台阶上排，列队站好。其余班级等着，一时间本班的外班的好些学生都看着郑梓妍了。 　　周围同学的目光有点醉人，看得郑梓妍浑身发麻，她眼眸垂垂，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秦霏的话。 　　“等一下。” 　　这时班主任董月说：“有双休日想回家的，到教室里填离校申请表，放到讲台那里。” 　　“好。” 　　学生们齐声答应。 　　董月笑：“等中午放学，你们就自由了！记得星期日晚自习之前回来，否则记你们旷课了。” 　　离校申请表，凡是节假日想要离开学校的学生都需要填写，包括平时的双休。若是没有填写，则自动视为节假日留校住宿，每晚熄灯前宿管都是要点这些同学的名的。 　　谁若不在，轻则全年级通报批评，重则记过处分自然是逃不掉了。 　　顺便一提，寒暑假特殊。填写离校申请表的同时，如果有希望留校的学生还需要填写留校申请表，经学校审批同意后方可留校。 　　原则上，没有明确需求，特殊理由，任何未填写留校申请表的学生都是不被允许擅自返校的。 　　头铁擅自返校的后果同上。 　　哎。 　　一中的治学好归好，就是各种规矩的条条框框实在太多了。 　　“——梓妍！” 　　学生彻底散开，郑梓妍跟着室友们往礼堂外面走的时候，董月叫住了她：“离校申请表你也填一下！” 　　也是。 　　毕竟无规矩不成方圆。 　　“老师，我知道了。” 　　郑梓妍点点头，表示了解。 　　难得宿舍四人齐全，秦霏拽住郑梓妍，说：“梓妍呐，你是不知道你不在宿舍，咱们宿舍出门的时候多尴尬，好多次都只能讲我们宿舍只有三个人。” 　　“……唔。” 　　郑梓妍尴尬了。 　　苏茜带着张曼曼走在旁边，笑着打圆场：“霏霏就是开句玩笑。梓妍你不在这两天，天天晚上总有学长学姐下宿舍拉人参加社团，对了，你们这个双休日是回家还是住宿舍呀？” 　　“当然是回家了。” 　　秦霏抻抻腰，疏松疏松筋骨，理所当然地说：“宿舍哪里能有家舒服？要不是因为咱们高中是寄宿制学校，申请走读实在太难，谁会愿意住校嘛！曼曼，你说是不是？” 　　张曼曼一怔，面色有些不自然了：“啊，是，是吧。” 　　苏茜说：“那你们这两天都有什么安排吗？难得有空，咱们宿舍一齐出门找地方散散心怎么样？” 　　秦霏摆摆手：“没问题。” 　　苏茜看郑梓妍：“梓妍，你呢？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吧？” 　　“没有。” 　　郑梓妍点点头，没拒绝。 　　宿舍聚餐这事，郑梓妍在家与父亲说过了，父亲没反对。再者看天气预报，明日的宁州市多云转阴，对郑梓妍来讲可是能算得上仅次于下雨的绝佳天气。 　　苏茜：“那曼曼——” 　　没等苏茜问，咬着嘴唇像是在想事情的张曼曼，就犹如小鸡啄米般点了几下头。 　　张曼曼这孩子。 　　在郑梓妍这间612宿舍的四人里，可以说是最不起眼的了。 　　秦霏高挑，很有模特范的身材。苏茜和郑梓妍各有千秋，只有张曼曼个子不高，比苏茜和郑梓妍都要稍微矮一点。 　　五官也小，眼睛因为不习惯强光而总是眯着，隐在一副粗厚的黑框眼镜下面。 　　“吱呀。” 　　离开礼堂的刹那，时间接近午间，阳光明媚，张曼曼的眼缝眯得更浅了。 　　郑梓妍撑起遮阳伞，秦霏接过撑，与她共用一柄。张曼曼没有，是苏茜撑起自己的伞把她带了进来。 　　按理说，军训两周郑梓妍都没有在宿舍里住过，应该是其他三人的关系更加融洽才对。 　　但是…… 　　张曼曼看着旁边叽叽喳喳聊明天放假去哪里玩，到哪里吃饭，怎么规划行程的苏茜和秦霏，再看看她们问到后能够建议两句的郑梓妍，最后变得什么话都没有了。 　　秦霏：“就像我昨天在群里说的，咱们今天晚上和明天早晨都歇歇。中午去我说过的那家东北餐馆吃口饭，下午等温度降降再去其他地方？要不要去唱歌？” 　　秦霏的话，张曼曼没听进几句。 　　“宁州那种大城市是你该去的地方？你能和那些城里孩子处得好？” 　　“报中专，学门手艺！早早干活补贴家用去！你在这家白吃白喝十几年了，还想吸爹妈的血？” 　　“行，宁州是吧，你要非得去，我也支持你。省着别人咬我耳根说我逼着孩子辍学出嫁赚嫁妆！” 　　她耳边反反复复，来来回回总是这两句话，仿佛魔音入耳。 　　“曼曼——” 　　“曼曼？” 　　“啊。” 　　还是苏茜见她情绪不对，唤了她两声，张曼曼才恍惚回过神来，额头上涔涔全是汗。 　　苏茜关心她：“曼曼，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 　　张曼曼摇摇头，伸手擦擦汗，顺着遮遮因为身形打斜泄进伞里的阳光：“可能是因为宁州太热了。” 　　秦霏，家境殷实。苏茜，看吃穿用度就能知道是富有人家。 　　而郑梓妍…… 　　张曼曼想，自己和这些城里的孩子，还真的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呢。 　　像她妈妈说的那样。 　　什么人，就该和什么人打交道。非得高攀那些人，到最后连共同语言都找不到。 　　目前来看，她们宿舍被疏离在外的，明明是她张曼曼才对。 　　苏茜深有同感：“也是。” 　　秦霏说：“咱们等下午饭叫外卖吧？填完表，买点冷饮回宿舍吹空调。” 　　外卖？冷饮？吹空调？ 　　张曼曼的唇角没忍住，到底还是抽了抽。 　　“外卖？” 　　郑梓妍没懂。 　　“啊。” 　　秦霏解释：“梓妍你这段时间不在，不知道。学校食堂那些第三方档口是支持外卖的，都登录了外卖平台，咱们直接在软件里点餐就可以，会有人送到宿舍楼下的。” 　　“这样啊。” 　　郑梓妍想想，说：“那挺方便的。” 　　比起方便。 　　张曼曼觉得外卖的包装费配送费或许是更应该考虑的东西…… 　　自侧门上楼，穿过走廊，612宿舍的四人抵达教室。有动作快的学生已经先到，正提笔刷刷填着离校申请表。 　　班级，姓名，性别，学号。自己手机号，家长手机号，自己的备用联系手机号，以及离校事由，去向，家长是否知晓，一张A4纸大小的离校申请表里，这些林林总总的东西全都要填。 　　“哗啦。” 　　秦霏在讲台那里抽出四张，分发给她们宿舍其他三人。 　　张曼曼没接：“我家离宁州有点远，双休日就不回去了。” 　　“哦。” 　　秦霏没多想，又把一张塞回讲台。 　　她说：“我觉得咱们学校干脆改名叫做宁州填表高中好了。一天到晚，隔几天就有表下发下来要填，连双休日回家都要填表，真的烦。” 　　例如这张离校申请表。内容虽然不多，却繁琐。最无奈的事情是每周末想要离校回家都得填表才行，填来填去，很难不让人觉得烦。 　　苏茜点点头，说：“而且这里面有些都是咱们的个人隐私，被别人看了，拿去做坏事怎么办？” 　　郑梓妍：“……学校收集之后应该会销毁的吧？” 　　任何事情，做起来都不可能十全十美，一定是有利有弊的。 　　因为自家父亲工作性质的缘故，郑梓妍多多少少能够理解学校如此做，究竟是出于何种考虑。 　　一言以蔽之：怕担责。 　　学生在校，学校自然要对学生的人身安全，身心健康负责。但只要确认学生已经离开学校…… 　　再一言以蔽之，就是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之后面对任何事情都心有底气了。 第496章 四百九十一章 宿舍又出什么事了...... 　　该说，是得天独厚吧。 　　郑梓妍的容貌，即使放在月之子里都是独特的。白得纯净，肌肤被室内的柔和灯光打过，软嫩得甚至有近似奶豆腐般的质感。 　　为什么要在白日开灯？ 　　因为天边云拢云聚，刚刚还挂着烈日的天空，此时只剩下浓厚云层了。 　　黑压压的云层已经布满头顶。 　　郑梓妍看到窗外天气，蓦然笑了。 　　红色眸璀璨，闪着光。唇角微微上扬，这瞬间的神色竟是说不出的美艳。 　　郑梓妍跟着室友们出门。恰这时进来教室的好些男生见到，全都禁不住地微微怔住。 　　尤其是他们班的有位男生与郑梓妍擦肩，手里烟盒掉了自己都浑然不知，眼神全然看直了。 　　郑梓妍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些。 　　她的满心欢喜，全在天空阴云密布，自己的身体终于可以轻松些了。 　　苏茜：“感觉是要下大雨的样子，咱们赶紧走吧。” 　　宿舍其他人听到苏茜的话，都点点头，渐渐加快了脚步。 　　“哗啦。” 　　哗啦哗啦哗啦。 　　郑梓妍她们快步进女寝院落时，正好大粒大粒的雨珠开始滴滴答答往下砸。 　　好巧不巧。 　　短短几十米的距离，等姑娘们跑进公寓楼，即使是动作最快的秦霏都被雨水淋到了些。 　　秦霏听着外面的声响，感慨道：“啊，雨下得还真够大呢，可能连食堂外卖都不会送了。” 　　“天气预报说今天阵雨。” 　　张曼曼说：“应该很快就会停吧？” 　　“大概？” 　　秦霏耸耸肩，去看郑梓妍,问：“梓妍，你为什么不打伞呀？” 　　郑梓妍在她旁边，左手指尖并拢，轻轻地摁着自己的胸膛心脏那里。 　　自东京回来，出于身体的原因，郑梓妍长久没有系统地运动锻炼过，就是这样短短百米不到冲刺跑都让她心脏稍微有些难受了。 　　“呼，呼。” 　　喘气，再喘气，郑梓妍才稍微顺了点气，抬手捋捋被雨水润湿些许的刘海，说：“遮阳伞，做雨伞，伞里面的涂层就坏了。” 　　秦霏：“这样啊。” 　　姑娘们边聊边走，登上七层，进了宿舍，苏茜道：“梓妍，你淋了雨，你先洗澡吧，别着凉了。” 　　听苏茜的话，秦霏没有意见，张曼曼也跟着点头。 　　天气闷热，郑梓妍早早出了透汗。 　　再者室友的盛情难却，郑梓妍只好道声谢，洗澡去换衣服。 　　秦霏：“梓妍，我点外卖了。你要食堂的黄焖鸡米饭还是鸡排饭？” 　　隔着卫生间门，还有花洒哗啦哗啦流水声，秦霏的声音闷闷，郑梓妍没太听清楚。 　　她说：“都行。” 　　等郑梓妍沐浴好，穿好睡衣，一切收拾妥当后再出来，秦霏她们点好的外卖已经送达，一份热气腾腾的黄焖鸡米饭就摆在她的桌子上。 　　郑梓妍道声谢：“谢谢了。” 　　见郑梓妍出来，秦霏抬抬头，说：“不客气不客气。梓妍，黄焖鸡米饭15，记得转我就行。” 　　“当然。” 　　郑梓妍坐下来。刚刚还是闷热的宿舍，早已经因为秦霏开启的二十度高风速空调迅速凉爽下来。 　　“对了。” 　　秦霏一口鸡肉进嘴，边嚼边问：“梓妍你有没有兴趣竞选下班干部？” 　　“班干部？” 　　郑梓妍奇怪：“开学这么久了，董老师还没选吗？” 　　秦霏说：“老师说要观察观察咱们，也让咱们彼此接触接触熟悉熟悉同学，等军训后，也就是下星期一的班会来选。” 　　“哦。” 　　郑梓妍一脸平静地点点头，没了下文。 　　“班长啊，团支书啊，生活委员，文艺委员，心理委员，体育委员什么的……” 　　秦霏絮絮叨叨地说，撇到郑梓妍明显没有兴趣的脸，不由得一顿：“梓妍，你，没兴趣呀？” 　　郑梓妍浅浅笑了下，反问：“秦霏，你想竞选什么职务呢？” 　　对于班干部，郑梓妍还真没有太大兴趣。 　　“我啊。” 　　秦霏若有所思地摇摇头，说：“不好说。到时候都看看咱们班什么人竞选了什么职务，我这里做两手准备就是了。” 　　“比如梓妍你要是竞选学习委员，我应该就不会和你争了。” 　　郑梓妍不解：“嗯？为什么？” 　　秦霏答：“因为你是咱们班的中考成绩第一名嘛，不看四小课，进隔壁三中都够了。和你争学习委员，我不是自找没趣么。” 　　学习委员呀。 　　郑梓妍笑着，摇摇头。 　　多与同龄人交流交流是好的。郑梓妍也尝试这样去做，却不认为自己能够做好班干部。 　　说到底，还是因为郑梓妍这孩子交际得少，有些怕生罢了。 　　倒是班主任董月，的确有把郑梓妍推到学习委员，用她的学习成绩给全班同学带头做表率的打算…… 　　张曼曼：“我说，咱们宿舍的宿舍长还没有选呢。” 　　“呃。” 　　秦霏骤然尴尬：“我这，之前不是因为梓妍不在嘛。正好，梓妍回来了，咱们现在商量商量？” 　　——————雨夜催人倦—————— 　　翌日。 　　郑梓妍是被宿舍长张曼曼的电话叫醒的。 　　张曼曼：“那个，梓妍，那个……真的很抱歉，但是，可以，可以麻烦你现在来下学校吗？” 　　“怎么了？” 　　“就是咱们宿舍……总之你来了就知道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等下我请你们吃冰淇淋。” 　　呃。 　　对于张曼曼被推成宿舍长这件事情，郑梓妍多多少少有点愧疚。 　　但秦霏不愿，苏茜不想，郑梓妍这怕生孩子更不用说，最后只得张曼曼无奈接了活。 　　这不。 　　张曼曼接宿舍长连二十四小时都不到，麻烦倒先到了。 　　家里。 　　郑权信守承诺，真的星期六抽出时间陪陪郑梓妍了。 　　他看着哈欠连天，穿衣服准备出门的郑梓妍问：“女儿，你们不是约好的中午吃饭，下午去玩吗？” 　　作日，宁州这雨淅淅沥沥下到晚间十点钟才稍微下得缓了。 　　虽说无奈，但郑梓妍在宿舍里靠外卖解决的晚餐，正好可以趁这段时间收拾收拾东西，整理整理书桌床铺，为即将到来的正式住宿生活做准备。等冒雨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半，她差些就要被锁在宿舍里过夜。 　　“啊。” 　　郑梓妍困：“我室友张曼曼打电话过来说宿舍出了点问题，要我过去一下。” 　　具体什么问题，张曼曼在宿舍里支支吾吾没说清楚，只讲让她们宿舍四个人都来一下学校。 　　郑梓妍瞄一眼窗外。 　　昨天这雨下过整夜，直到今早父亲郑权出门买早餐的时候都是下着的。现在却晴了，地面湿润，阳光将它晒得亮亮堂堂，一点面子都没给“今日大雨转中雨”的天气预报留。 　　倒也好。 　　否则她们宿舍商量好的出游计划就泡汤了。 　　郑权顿一下，气笑：“这一中的琐事可真多。” 　　郑梓妍也叹口气。 　　哎。 　　前有增压器，后有碎楼板，她们这宿舍是又出什么事了？ 　　郑权说：“我送你去学校吧？等你出来咱们俩去逛逛商场，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买的。” 　　“行。” 　　嗯…… 　　郑梓妍先同意，后顿。 　　她有点怕：“爸爸，您不会跟进来吧？” 　　“我？” 　　郑权摇头，知道郑梓妍在担心什么，笑了：“行行，爸爸在车里等你出来好吧。” 　　该说。 　　宁州到底是宁州，省会到底是省会。赶着双休日，赶着晴天，出门的人就是多。 　　自市委宿舍到宁州一中这一路，郑权开车送女儿过去，几乎全程堵车。 　　假如没有郑权送，郑梓妍自己坐公交车或者地铁过来，说不准会被挤成什么样子了。 　　学校里倒是没有什么人，冷冷清清。公寓楼里也没有什么人，郑梓妍走到七层自己宿舍才见到室友张曼曼这一个人。 　　毕竟放假了嘛。 　　宿舍里稍暗，没开灯。张曼曼抓着手机，面容憔悴地坐在那里发呆。 　　“张曼曼？” 　　郑梓妍进来，唤她两声都没有答应。还是郑梓妍到她跟前晃晃手，张曼曼这孩子才回神了。 　　“梓妍。” 　　张曼曼张张口，又抿起嘴唇。 　　郑梓妍问：“出什么事了？” 　　说着，郑梓妍觉得屋里暗着不舒服，转身过去开灯，却连续摁动两三下开关，灯都没有亮起。 　　张曼曼垂下眼眸，小声说：“断电了。” 　　郑梓妍：“断电了？” 　　就这时。 　　“嘭！” 　　标志性的破门而入。 　　宿舍灯的开关，在宿舍门右手边墙壁上，就靠着郑梓妍的床铺。 　　郑梓妍站在那里试开关，门外那人又是突然……大概是……推门吧？ 　　总之。 　　宿舍的厚实木门又一次与郑梓妍的后背来了亲密接触，扇过去，拍得结结实实。 　　秦霏：“出啥事了？！” 　　秦霏与苏茜一前一后进来，把张曼曼看得目瞪口呆。 　　郑梓妍：“……秦霏。” 　　呃。 　　前一刻还挺精神的秦霏，后一刻瞬间就蔫了。 　　只见郑梓妍语气幽幽，动作也是幽幽。一点点地把门退后去，从门后面飘出来了。 　　“梓，梓妍，啊哈哈，原来你在呀。” 　　秦霏挠挠头，抓抓头发，打哈哈：“那啥，曼曼呀，到底什么事，非得咱们宿舍四个人都在呀？” 　　“我。” 　　张曼曼咬着嘴唇，脸颊红得像是要烧起来。 　　“我……对不起！对不起！” 　　张曼曼捂住脸，哇地哭出声了。 第497章 四百九十二章 可不能跳闸啊 　　天朗气清，艳阳高照，屋里却潮，郑梓妍在海州就体验过，现在却再次被宁州震慑了。 　　“……” 　　宿舍里。 　　空调关着，风扇停着。今日的宁州无风，即使开门开窗也感受不到过堂风，屋内温度少说应该有至少三十摄氏度的样子了。 　　姑娘们彼此看看彼此，相视无言，郑梓妍觉得自己的皮肤像是裹着一层油，闷热又烦燥。 　　别看晴天。 　　没有空调压制，宿舍里的相对湿度少说也该有百分之八十了。 　　身体难受，心也烦。 　　郑梓妍看着张曼曼，问：“嗯……所以需要我写份检讨了？” 　　“我……” 　　张曼曼张张口，没说出什么来。视线飘到旁边，没敢与郑梓妍她们对视。 　　浪费的时间约有一刻钟。郑梓妍她们轻声细语地哄了张曼曼半天，才算勉勉强强弄懂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诚如她初见郑梓妍时，眼泪汪汪说的那句话—— 　　断电了。 　　宿舍的确断电了。 　　否则别说郑梓妍，那位自小在北方长大的秦霏早就该将空调冷气开得十足，那里用得着她们在这里蒸桑拿般地受罪。 　　而断电的原因…… 　　“咚——” 　　钟声悠扬。 　　郑梓妍瞄瞄手机，已经八点一十，到平时早晨第一节课上课的时间了。 　　张曼曼低着头：“对不起。” 　　“啊。”秦霏摁摁额头，触感也因为出汗有点油了：“不用再道歉了，现在咱们……想想怎么才能不那么兴师动众地把供电恢复吧。” 　　昨晚，秦霏苏茜回家，郑梓妍同理，只有张曼曼自己住在宿舍。 　　出于省电，张曼曼没舍得开空调。 　　原本一切都是好好的。 　　虽说没有空调的确闷热潮湿，但自小没有用过空调的张曼曼也早已习惯。睡着热，出些汗，没有什么大碍，热醒了拿毛巾擦擦，再涂些清凉油也就继续睡了。 　　可谁想。 　　都说从俭入奢易，自奢入俭难。 　　张曼曼现在很后悔，非常后悔。 　　她就不应该在早晨大汗淋漓起床之后去沐浴，更不该在沐浴之后拿电吹风来吹头发。 　　“咔嚓。” 　　军训期间用很多次都没有出问题的吹风机，这次张曼曼用，却刚刚推开就直接跳闸了。 　　依着校规，使用违规电器致宿舍跳闸会发生什么？ 　　违规电器没收，宿舍里四人写检讨，写恢复供电申请表，找班长团支书班主任系主任签字同意，如此种种繁琐之后，宿舍的供电才能恢复。 　　对了，还需要有人被记过处分，本学年的文明宿舍评比资格都没有了。 　　想到学生手册里记录的种种处罚，张曼曼念到最后，明明身处三伏天里却吓得手脚冰凉。 　　尤其，张曼曼用的吹风机是秦霏的。 　　她早晨起来，见秦霏的吹风机就摆在桌上，她发消息给秦霏说借吹风机用用，秦霏也没有回，张曼曼略作思考就拿过来用了。 　　苏茜皱着眉：“我感觉，不见得是吹风机的问题吧？咱们军训这两周用过好多次吹风机，不都没跳闸吗？” 　　她问：“曼曼，别的宿舍有电吗？” 　　张曼曼点头：“我去林若她们宿舍看过了，有电。” 　　“嗯……” 　　苏茜没了声音，在思考。 　　秦霏也皱眉梢：“不应该啊。咱们宿舍限电一千瓦，我特意买的小吹风机，额定功率就八百七十五……联电短路了？” 　　郑梓妍看着她们，张张嘴，建议说：“找宿管阿姨看看电表吧？说不准是咱们学校电路出的问题，碰巧被张曼曼遇到了。” 　　“不行。” 　　张曼曼猛地摇头：“没有理由去找宿管阿姨的。找的话，吹风机就——” 　　事到如今，张曼曼还是怕处分，在想着能不能息事宁人地解决。 　　别管吹风机的额定功率如何小，在校规里这都是违规电器。去宿管阿姨那里问电表，不就等于不打自招了么。 　　“我觉得可以。” 　　秦霏却说：“等下你就和宿管阿姨说自己早晨起来什么都没有做，洗完澡出来，宿舍里就没电了。” 　　“啊？” 　　张曼曼懵：“这不是骗人吗？” 　　秦霏拿手指尖戳了戳张曼曼的额头：“做事情总得需要点变通不是？假如真的是学校电路问题，你上去就提吹风机，不是吹风机，学校都能树典型把你摁到违规电器的性质上。” 　　“权宜之计而已啦。” 　　“这……” 　　张曼曼还是抿着嘴唇。 　　“就这么定了。”秦霏一挥手，又握住旁边苏茜的手，说：“茜茜，等下和宿管阿姨交流就靠你了。” 　　苏茜：“……” 　　说到底，这里面就是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 　　想想。 　　用吹风机的人，是张曼曼不假。但买吹风机的人，毕竟是她秦霏。假如真的是因为吹风机联电功率过高跳闸，最后追究下来，秦霏的责任也少不了。 　　用吹风机的有错，买吹风机的也有错，闹不好，就是一宿舍俩处分了。 　　秦霏语气柔柔，表情可怜兮兮的：“茜茜，拜托。” 　　因为之前的不愉快，苏茜不想和宿管阿姨有太多接触。 　　但她们宿舍里熟悉宁州话的也就苏茜而已。 　　秦霏见苏茜不情愿，于是抱住她摇：“茜茜，求你啦。事成之后我请你们吃饭，真的！茜茜，那阿姨要是骂你，我当场就帮你骂回去！” 　　“你——” 　　苏茜哭笑不得，只好答应：“行行行，别摇了，热死了。我去还不行吗，骂人就免了吧。” 　　又是折折腾腾一刻钟。 　　四人回来宿舍。 　　“啊——” 　　秦霏觉得自己炸了，捂着脑袋：“不应该啊，真的不应该啊！” 　　张曼曼站在她旁边，头垂着，怯生生的。 　　就刚才。 　　见是郑梓妍她们宿舍的事，宿管阿姨听着秦霏嘴里话，虽然觉得这里面有鬼，到最后却也没说什么，而是公事公办地拿来钥匙，搬来梯子，去给她们查电表了。 　　“锁了。” 　　宿管阿姨招呼苏茜她们过去看：“你们自己看，电表上面有个小锁头，是你们宿舍的供电被锁住了。” 　　这。 　　这就很难办了。 　　“那，阿姨，我们该咱们办呀？” 　　毕竟有求于人，苏茜腼腆陪着笑。 　　宿管阿姨记仇，还记得开学那时候的事，对苏茜没什么好脸色：“能怎么办？找你们班主任老师，再找后勤申请呗。” 　　秦霏也尴尬地笑，说：“那个，阿姨，能不能通融一下呀？” 　　“通融？” 　　宿管阿姨持着一口宁州味道十足的普通话，说：“锁你们电的是后勤系统，不是我，我这里没法给你们把闸退回去。再说，宿舍跳闸，有什么违规东西就赶紧收拾好拿走，我没上去翻已经是看在郑书——已经很给你们面子了！” 　　哎。 　　回到当下。 　　秦霏无语望天，叹气一个接着一个。旁边张曼曼把头低得更深，就差埋进胸口里。 　　张曼曼脸皮薄，说什么都不想自己给老师打电话。 　　半晌，秦霏最后叹口气，拿出手机说：“没别的办法了，打电话和老师说吧。总不能咱们宿舍的电就这么锁着，咱们四人未来三年都摸黑过日子不是。” 　　电话通。 　　秦霏陪着笑，客客气气在电话里与班主任董月寒暄几句，把宿舍断电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给她讲了，什么都没瞒着。 　　秦霏保证：“老师，我那吹风机真的只有八百七十五瓦，不可能跳闸的！” 　　“你们呀。” 　　董月笑了：“但不管是不是吹风机出的问题，学校电路没坏，你们宿舍的供电还被锁了不是？” 　　军训期间，董月来宿舍查寝，见过秦霏的吹风机。对吹风机，董月还是很宽容的，没没收，只是叮嘱她们用吹风机的时候尽量不要与其他设备共用一个插排，怕的就是跳闸。 　　董月说：“既然你们四个都在，就直接来我办公室吧，正好我今天值班，要不你们怕不是要没电到星期一了。” 　　秦霏连声应下。 　　“哗啦。” 　　等秦霏拽着张曼曼，再带郑梓妍和苏茜到主教楼团委办公室的时候，班主任董月早已经准备好表，嗖地滑到桌边一张，动作熟练得很，显然不是第一次处理类似事情了。 　　郑梓妍她们凑过去瞧，班主任那栏，班主任董月已经签好自己的名字，大笔写着“已教育”。 　　“把表填了，然后去负一楼后勤找王主任就行。” 　　董月笑着说：“你们说说你们，连犯错误都能犯得这么赶巧。” 　　“星期一高二高三返校，正式开学，后勤那边在调试其他宿舍的供电，要不双休日哪里能见得到后勤的人？你们填好表，和王主任好好说说，让他一并把宿舍的电闸推上去就是了。” 　　董月又说：“至于检讨书……也不用写了，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学，没那么严肃。王主任要问，你们就说已经交到我这里了。倒是你们这群小丫头，一定要注意用电安全，知道不？要是之后再跳闸，可就检讨书申请书批评教育一样都少不了了。” 　　“说不准，被学校当典型，哪天星期一升旗仪式还得请你们到主席台上做公开检讨呢。” 　　张曼曼害怕，使劲点头，像小鸡啄米。 　　秦霏脸苦：“老师，我知道，可是……它真的不应该跳闸啊。” 　　董月耸耸肩：“老师我带过这两届学生，宿舍跳闸了，他们都说的不可能跳闸。” 第498章 四百九十三章 虚惊一场 　　现实，说白了，与预想总会存在差别的。 　　去主教楼负一层找后勤王主任的路上，犯事的张曼曼与被迫犯事的秦霏战战兢兢，颤颤巍巍得身体都在抖着了。 　　哪里有学生不害怕老师的。 　　然而。 　　接过姑娘们填好的恢复供电申请表，王主任看看郑梓妍，想训没训，话憋到喉咙里。他一脸严肃地翻阅电脑里的供电系统，眉毛挑挑，奇怪道：“你们宿舍，根本没有跳闸啊。” 　　秦霏：“啊？” 　　旁边张曼曼怯生生，都已经做好被训斥批评的准备，此时听到王主任的话，她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 　　“你们宿舍的用电功率没超，不是后勤把你们的电锁了，是欠电费了。” 　　说着，王主任眉头不由蹙在一起：“不对啊，你们这两周在宿舍里都做些什么了，电费怎么这么高？” 　　王主任把显示器转给她们看。 　　她们的612宿舍，有上届离校高三遗留下来的电量十几度。还有每月月初，学校补贴给学生的每人每月十度的免费四十度电。 　　可仅仅两星期时间。 　　宿舍里五十几度电烧得一干二净不说，郑梓妍她们宿舍还倒欠了足足一百二十块钱的电费。 　　欠电费之多，入住宿舍时间之短，就是王主任自己看都觉得不太对劲了。 　　张曼曼微张着嘴：“怎么这么贵？” 　　秦霏倒吸口冷气，说：“这里面是不是有问题啊？我们在宿舍里，除了给手机充电，用电器也就空调了。” 　　郑梓妍和苏茜的表情有点懵。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她们真不清楚多少的电费才算正常。 　　秦霏又说：“主任，会不会是咱们的系统出错了？既然是欠电费停电的话，不是应该欠的时候就直接断电了吗？” 　　“系统怎么可能出错。” 　　王主任没好气地说：“平时的确是欠电费就停电。现在这是学校看在你们刚开学，没去控制电路而已。” 　　事情就是这样巧。 　　老实说，学校每月初补贴每间宿舍的四十度电，是不够白天黑夜开空调的。学校也是担心学生空调开得猛，用着用着忽然断电，又军训忙抽不出时间交电费，索性就先把电路控制关了。 　　这不，军训结束，下星期高二高三开学，后勤回来调试电路，把总闸这么一推，郑梓妍她们宿舍的电就没了。 　　吓得张曼曼还以为是自己用吹风机联电弄得跳闸。 　　“主任。” 　　张曼曼问：“那现在……怎么办呀？” 　　王主任：“能怎么办，交电费呗。” 　　他说：“你们去对面，就是你们入学报到时候激活水卡的那间办公室，还记得吧？把欠的电费补齐就行了。” 　　“……谢谢主任。” 　　张曼曼的声音，轻轻小小。 　　秦霏的声音却有点高：“主任，我还是觉得这电费太离谱了，宿舍里绝对有问题，我们根本没有用什么其他用电器的！” 　　她们白天军训，不在宿舍，就午睡晚间开开空调。其他电器，除了给手机充电，就只有天花板那里挂着的灯，还有每天最多三分钟的电吹风了。 　　如此折算，岂不是每月的电费都要四百上下了？ 　　简直离谱。 　　秦霏记得自己家里，冰箱空调微波炉齐上阵，电费都从来没有这么贵过。 　　王主任看着她：“你这语气怎么回事？是和老师讲话的态度么？” 　　秦霏：“我——” 　　王主任接着说：“虽然咱们学校文科见长，你们中学也都学过物理吧？电流乘电压，用多少度电就花多少钱，没有其他用电器开着，电能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秦霏语塞，张张口还想说什么，却被身边的郑梓妍拽了拽胳膊，摇摇头，示意她别再说了。 　　王主任看在眼里，想想郑梓妍，说：“嗯……这样。你们说这段时间只开过空调，是吧？以前类似的情况也出现过，你们……嗯，等下我找空调售后到你们宿舍里看看吧。” 　　“谢谢主任。” 　　郑梓妍眼睛弯弯，道谢。 　　哎。 　　到底是好人家的孩子，家教就是好。 　　王主任不再看她们，注意力重新放到工作上：“回去吧。” 　　事情处理得很愉快，不是吗？ 　　没有被批，没有挨训，不用背处分，更不用写检讨书，只需要把欠的电费交齐，宿舍的断电危机也就解决了。 　　但回去的路上，秦霏表情不对。张曼曼闷着头，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顺便提一句，补交电费的时候，因为AA制实在麻烦，两百块钱的电费是郑梓妍自己先行垫付了。 　　四人两百，一人五十。 　　苏茜秦霏转账得很快。张曼曼却犹犹豫豫，欲言又止，最后和郑梓妍说：“梓妍，电费的钱……我可以下个月转给你吗？” 　　郑梓妍先是一楞，没深想，道：“没问题呀。” 　　张曼曼沉重地点头：“谢谢。” 　　哎。 　　明明郑梓妍答应拖欠，对张曼曼来说应该是件值得开心的事。 　　但张曼曼的脸还是一直沉着的，直看得旁边郑梓妍心里打转转。 　　回到宿舍里，秦霏张曼曼两人还是如此，整间屋子里都被一股诡异的气息笼着。 　　郑梓妍终于受不了这压抑气息，出声问：“秦霏，张曼曼，你们俩到底……怎么了？” 　　秦霏：“电费太贵了。” 　　郑梓妍：“诶？” 　　秦霏说：“梓妍茜茜，我就这么和你们讲，我家里冰箱，空调，洗衣机，空调整天开着，电费都不会有这么贵，咱们宿舍绝对是哪里出问题了！” 　　郑梓妍讷讷，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苏茜接过话题：“刚刚后勤不是说可能是空调出的问题吗？” 　　“就算是空调出的问题。” 　　秦霏往那里一坐，火气未消：“还我什么态度？那后勤老头的态度才不对吧？！空调有问题，耗电异常，学校的问题，那这不该是学校的责任么？凭什么异常耗电的电费要我们付？” 　　“而且刚才要不是梓妍在，那老头说话指不定怎么难听呢。” 　　“行了行了。” 　　苏茜安慰她：“还有曼曼也是，只一百多的电费而已。为这点钱生气，万一气坏身子吃点药都比一百块多了。” 　　“别苦着脸了，咱们商量好的下午出去玩。” 　　嘀！ 　　恰这时。 　　延迟十几分钟，补交过电费的612宿舍终于来电了。 　　空调骤响，电灯开，宿舍瞬间变得亮亮堂堂。 　　“唔。” 　　光亮出现得突然，照得已经习惯黑暗环境的郑梓妍忍不住抬手遮遮眼睛。 　　“叮铃。” 　　也是几乎与此同时，郑梓妍的手机响了。 　　郑梓妍左手遮着眼睛，右手拿出手机来接，接通听到声音在发现电话是父亲郑权打来的。 　　“女儿啊。” 　　电话里，郑权调侃她：“你们宿舍里的事情解决了没有？再过一个小时都该用午饭的时间了。” 　　呃。 　　额额额—— 　　妈耶。 　　郑梓妍忙忙碌碌到现在，才发现自己把自家亲爹晒在校外放鸽子足足一上午了。 　　“好了好了。” 　　郑梓妍赶忙道：“我这就出去。” 　　她挂断电话，回头看着室友们说：“那个，我就先走了。你们准备好的事情打电话叫我一下就行。” 　　“行。” 　　秦霏也知道自己的情绪不对。她缓缓心情，故意调侃着问：“怎么？男朋友在外面等得着急了？” 　　“什么男朋友。” 　　郑梓妍摇摇头：“是我爸爸。” 　　郑梓妍推门，走了，留宿舍其他三人。 　　秦霏看看外面的天，感慨：“不走了，咱们在宿舍里歇歇就去我说过的那家东北餐馆吧。啊，今天的天气还真是见鬼啊。” 　　天气预报报着大雨转中雨，窗外却是晴天白鸽，柳树梨花随着微风轻轻荡。 　　“可别像昨天那样，下午突然下起雨了。” 　　说着，秦霏拿来空调遥控器要开空调。 　　苏茜挑挑眉：“不是说空调有可能有问题吗？” 　　秦霏耸耸肩：“实在太热，有问题也不差这三两分钟几块钱了。” 　　嗯？ 　　秦霏感觉到肩膀被人戳了戳。她回头，看见张曼曼正咬着嘴唇看她。 　　似是鼓足勇气，张曼曼说：“……霏霏，还是先不要开了。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空调出的问题呢。” 　　“而且空调的话。” 　　张曼曼看看秦霏，再看看苏茜，试探着说：“我，我觉得，即使是正常的空调也是很费电的吧？我的意思是说，嗯，就是咱们以后可不可以不开空调？或者定个时也好。” 　　“嗯？” 　　秦霏忽然笑：“曼曼，你是想让我热死在宿舍里吗？” 　　她说：“都说南方适宜人居。你看看这温度，我在家里可是用湿度计温度计测过的，宁州夏天赶着下雨，室内温度三十几度，相对湿度能有八十五，这要是没空调谁能受得住？就像刚才茜茜说的，热到中暑跑趟医院，药费都够电费了。” 　　秦霏讲：“我老家那里，夏天室内温度最高也就二十八度上下。” 　　“总能适应的。” 　　张曼曼却打断说：“我在家里，没有空调，十几年也过来了。而且，总开空调对身体也不好，你们说，是吧？霏霏，我知道你是北方人，所以才说定时，真的，睡觉的时候凉快些，睡着了就不热了。” 　　秦霏摇头：“不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不开空调真的会死人的。” 第499章 四百九十四章 师傅，您别念啦！ 　　折折腾腾。 　　直到午后的一点四十分，郑梓妍才接到室友的电话，与她们一齐往秦霏说过的东北餐馆赶。 　　这家东北餐馆，位于宁州市城西的开发区，想要过去需横跨一个区，两个镇，与宁州一中直线距离足足有八公里之远。 　　假如不是放假，时间充裕，想来平时应该不会有宁州内城这里的愿意人过去用餐的。 　　一辆网约车坐下四个人。 　　副驾驶在宿舍众人的彼此谦让下留给郑梓妍。后排秦霏苏茜一左一右，把张曼曼挤在中间。 　　司机师傅静静开车，她们四人聊天宿舍的事，叽叽喳喳说的没完。 　　秦霏说：“真就是空调问题，这晦气宿舍。” 　　郑梓妍问：“空调怎么了？” 　　“冷气泄露。”秦霏说：“梓妍，你刚才不在，不知道。今天这修空调，里面发生的事情一堆一堆的，可烦死了。” 　　秦霏与郑梓妍讲起修空调的事。 　　午间十一点多，郑梓妍离开没多久，后勤王主任找的空调售后维修师傅拿着大包小包到了她们宿舍。 　　维修师傅本地人，持着口宁州话。他知道这两年省内高中全省统招，外地学生多，所以特意讲了普通话。 　　但论他的普通话水平，与郑梓妍她们公寓楼那宿舍阿姨基本同一层次，想要听懂，得连蒙带猜理解才行。 　　维修师傅推门而入，都没打招呼，把秦霏她们下了一跳不说，还直接就问：“你们空调什么毛病啊？” 　　秦霏乍没听懂。 　　苏茜替她说：“感觉耗电好厉害，而且制冷也不太好，是不是制冷剂不够了？” 　　苏茜讲的也是实话。 　　她们宿舍这空调，制冷归制冷，效果却没有多好。对比来说的话，同样26摄氏度的制冷开着，她们宿舍的体感是不热，到隔壁宿舍则能直接一秒入秋。 　　“哎呀。” 　　维修师傅明显忙，心情更是烦的。 　　“不要擅自猜测，空调费电制冷不好，原因有很多的哩！” 　　说着，身上电话响，维修师傅拿起来接，嘴里的话全变成宁州方言了：“我在一中了，什么？你先过去，等我把这里弄完了再说。” 　　“看看。” 　　维修师傅挂断电话，说：“现在你们这些年轻人都这样，外行什么都不懂还在那里乱猜，觉得这有问题啊，那里有问题啊，是不是这个问题啊，你们行你们自己修啊。” 　　苏茜：“……” 　　秦霏：“……” 　　张曼曼：“……” 　　秦霏和张曼曼终于听懂。 　　等等，她们仨好像……还什么都没说呢吧？ 　　维修师傅又问：“同学，你们宿舍人梯在哪里哩？” 　　“人梯？” 　　秦霏怔一下：“我们宿舍里没这东西。” 　　于是维修师傅又抱怨了：“哎呀，你们这是挂机，没有人梯怎么修嘛。” 　　“呃。” 　　张曼曼说：“宿管阿姨应该会有吧？” 　　维修师傅听了，说：“那你们找宿管弄架云梯过来。” 　　嗯？ 　　秦霏她们人都傻了。 　　哪里有售后维修人员上门，还得她们这些学生提供维修工具的道理？ 　　这不该是他们分内的活？ 　　顺便一提，这位维修师傅年纪五十几岁，身高约莫一米六零上下，没人梯还真拿不下来空调。 　　再者，他与秦霏她们说起话来，话里总有股长辈教育小辈的傲气。 　　维修师傅不动，空调没法修。他人就往那里一站，也没下楼的意思，最后还是秦霏和张曼曼无奈，到楼下找宿管说明情况，这才把人梯借上来了。 　　借梯子的时候，宿管阿姨还奇怪：“你们宿舍的空调去年刚修过，怎么又坏了？” 　　哎！ 　　闲话不多说。 　　梯子借来，维修师傅开始干活。他拆空调下来，一个人拿不稳当，还吩咐秦霏她们说：“你们谁站个凳子上来，给我扶一下空调。” 　　“嗯？” 　　三人又是怔了一瞬。 　　维修师傅边干活边抱怨：“哎，不是我说啊，你们看看朋友圈那些做空调维修的，是不是都告诉过你们应该在夏天来之前试试空调？有问题就赶紧找售后，赶紧修，别全堆在夏天里。” 　　“你们知道我今天这一上午接到多少报修电话了吗？三十多个。修空调能有几个人，一个个都火急火燎的，非得把我们拆成两半用啊。” 　　维修师傅叹口气：“人手不够，就只能我自己来——哎，别傻站啊，就你了，个最高的那个，你上来给我扶着点。” 　　秦霏：“……” 　　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搭把手，帮帮忙。维修师傅拆下空调来，这里看看，那里瞧瞧，随后又下了扶梯捣鼓自己带来的那些设备，连电线，卡电压，还打开窗户调调空调外机，好不热闹。 　　唯独苦了姑娘们。秦霏一人撑着费力，还是苏茜张曼曼齐上手，才没把空调摔了。 　　“哎，瞧瞧你们这些一个个娇生惯养的主。” 　　维修师傅的吐槽就没完没了了。 　　他在那里磨磨唧唧抱怨：“就你们这样的，以后结婚家里出点啥事，什么活都干不了。” 　　就这。 　　如果不是苏茜和张曼曼生拉硬拽，几次三番眼神暗示，嘴都快要撇到耳根的秦霏，那暴脾气差些当场就要怼回去。 　　“行了。” 　　再回来，坐到人梯上几番调试，维修师傅落槌定音：“简单，就是空调管道泄露，你们这冷气一直外泄，用着不冷，压缩机也不停，一小时当然得烧两三度电了。你们这空调啊——” 　　“行行行，我们知道了。” 　　苏茜见他还要继续说，赶忙打断他：“师傅，您接着修吧，空调还有什么问题您和我们学校售后说就行。” 　　可惜。 　　性格使然，这维修师傅碎碎叨叨不停着说的嘴，哪里可能因为苏茜的一句话就消住？ 　　秦霏嘀咕一句：“这不就是冷气的事吗？搞得这么麻烦。” 　　维修师傅：“哎呀，你们怎么就不懂呢？没检查过谁知道到底是哪里出的问题？” 　　得。 　　该维修，维修。只是所有维修工具都在下面摆着，空调师傅端坐在人梯上修，就只能拜托秦霏她们一件件给他递上去，再拿下来了。 　　维修师傅： 　　“在袋子里，拿弯嘴钳给我。不是，你拿错，是那个，那个！对，那个！” 　　“再拿管子钳……错了，不是这个，是那个！” 　　“还有绝缘胶布……又拿错了，你这丫头看着比她俩还接点地气，怎么也什么都不知道啊。” 　　“亏你们还是高中生呢？这点工具常识都不知道？读书读傻了？” 　　秦霏和苏茜脸色沉如锅底，张曼曼差点被训哭了。 　　叮咚。 　　不过，维修师傅嘴碎归嘴碎，动作倒是利索。三两下用于固定空调管道的金属环就被剥落，顺着重力砸到秦霏的额头，然后摔到地上叮咚一声。 　　真疼。 　　秦霏的嘴角抽抽。 　　维修师傅问：“你们有打火机吗？嗯……用我自己的吧，你们应该没有。你黄色头发学生，你把那边那个黑色箱子拿过来，在下面端着。” 　　啊。 　　看这位维修师傅大马金刀端坐于人梯之上，简直是十足的“大爷”气派，指点江山，吆五喝六。 　　也是没有办法。 　　苏茜把箱子拿来，打开端过头顶。没多久，手臂就有些酸楚发麻，有些顶不住了。 　　手里没有配件，维修师傅打算直接把管道对接焊死。只见他不紧不慢地扭动开关，用打火机给喷嘴点火，然后再调整调整变成蓝色火焰，依上焊接棒。 　　他边焊接，感觉箱子抖得厉害，挑挑眉：“端不住就把它合合抱着，没事，炸不了。” 　　苏茜：“……没事。” 　　累，的确累。但这箱子很脏，苏茜拿着都弄了些黑漆到手上，她可不想把衣服也给弄脏了。 　　维修师傅看在眼里，那种教育小辈的傲气又来了。 　　他很铁不成钢般地说：“你们现在这些女娃娃啊，都娇气得很哩。像以前，那男女平等，谁家婆娘不是顶半边天的？下地里干活，种庄稼，啥都能做，再看看你们——” 　　讲道理。 　　假如不是空调在维修师傅手里，正维修焊接着，不差害怕爆炸伤到自己，秦霏和苏茜真气到想直接把空调摔了算了。 第500章 四百九十五章 酒足，饭饱 　　秦霏很有讲故事的天赋。 　　宿舍里维修空调发生的种种，她形容得惟妙惟肖，直听得郑梓妍一楞又一楞。 　　“扑哧。” 　　就连出租车师傅都忍俊不禁，笑了。 　　秦霏：“好在空调是修好了，没有白费功夫。” 　　不过。 　　谈到空调，后座的张曼曼抬眸看郑梓妍一样，像是心里有什么话想说。 　　郑梓妍……会答应吗？ 　　张曼曼念着，自己轻轻摇摇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地继续往窗外看了。 　　相比宁州内城，开发区这里多少有些荒凉。 　　出租车司机不太认识路，在秦霏的多番指挥下直接开到东北餐馆门口。 　　秦霏在后座伸手到前面，扫码付款下车，道：“今天就带你们尝尝正宗的东北菜。” 　　“诶？” 　　郑梓妍刚下车，就觉得肩膀一沉。 　　是秦霏揽住她的肩膀，说：“顺便梓妍你也评价评价东北菜和德国菜有什么区别，我记得前阵子那里的总理友好访问，可是在我们那里的饭店特意自己点了酸菜炖猪肉呢。” 　　“呃……” 　　面对秦霏自来熟，郑梓妍的笑容微微有些尴尬。 　　“那个。” 　　东北人家。 　　张曼曼看着眼前朴实无华的店名，以及看起来比较亲民的店面装潢，心里稍安后，问：“刚才的车费，我应该给你四块钱吧？” 　　“哎呀，车费这点钱算什么？” 　　秦霏摆摆手：“不用给，就当我请客了。” 　　“这——” 　　张曼曼面露为难：“这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秦霏道：“不过事先说好，等下吃饭可是AA制哦？” 　　“咦？” 　　苏茜插话进来调侃她：“等等，刚才是谁说‘只要茜茜去和宿管阿姨说查电表的事’，自己就请客吃饭来着？” 　　“啊。” 　　秦霏的表情囧起来。 　　苏茜笑她：“霏霏你想食言？” 　　“请，当然请。” 　　秦霏也笑：“不过这次……茜茜，你觉得咱们食堂二楼的自助餐怎么样？” 　　苏茜挑挑眉：“也行。” 　　玩笑到此为止。 　　秦霏领着她们进屋。别看这家东北餐馆，店名普通，装潢也没有多豪华，里面的生意却是红火的很。 　　楼下楼上包间大多坐满了人。来吃饭的人也大多上了年纪， 　　三四十岁，听口音就知道是来这边打拼谋生的黑土地人。 　　反观郑梓妍她们四人…… 　　青春靓丽四位少女。尤其有着西方血统精致如洋娃娃的苏茜，以及不论哪里都是雪白雪白的郑梓妍，只进屋就吸引到了不少目光。 　　菜单贴在墙上。 　　张曼曼看着这堵素菜，基本二十起步，荤菜，基本五十左右均价的墙，心里瞬间凉了半截。 　　我的乖乖哦。 　　前有电费五十，后有这顿饭的AA，她到宁州来上学这才半个月呐！ 　　她看向秦霏。 　　秦霏看样子应该是这家店的常客，与老板很熟。 　　她吩咐道：“老板，一盘尖椒干豆腐，一盘地三鲜，一盘——” 　　说着，她转头看自己室友们：“你们吃得惯酸甜口吗？” 　　郑梓妍无所谓。 　　苏茜摇摇头：“我不太喜欢。” 　　张曼曼在那里计算菜价，没发表意见。 　　秦霏点点头，歉意与郑梓妍笑了下，说：“梓妍……那酸菜炖猪肉，我下次单独找你来吃吧？” 　　随后和老板娘讲：“来一份孜然羊肉吧，再来一碗冻豆腐白菜汤。” 　　“好嘞！” 　　老板娘记账记得利索。 　　“三菜一汤？” 　　苏茜蹙眉：“霏霏，会不会有点少了？” 　　那边听到秦霏只点这么“少”的张曼曼也抬起头。 　　张曼曼猜可能是自己之前在宿舍里计较电费，在秦霏那里落下家境贫穷的印象了。 　　有些窘迫，脸颊泛起红，张曼曼咬着嘴唇说：“霏霏，不用这样，一顿，一顿饭的话，还是没问题的。” 　　“哈哈。” 　　老板娘听着却捂嘴笑了：“秦霏，这几位美女是你高中同学吧？” 　　“啊，对。” 　　秦霏有点无奈。 　　苏茜张曼曼，包括郑梓妍在内都有些莫名其妙。 　　老板娘打包票，拍拍胸脯说：“三菜一汤，你们四个小姑娘尽管吃，足够了。” 　　足够？ 　　就这时。 　　兼任掌勺厨师的老板走出后厨来，边走边吆喝：“四号桌，您们的小鸡炖蘑菇好嘞！” 　　苏茜定眼一瞧。 　　就这么一瞧—— 　　于是。 　　苏茜被震惊得，一直到秦霏点的冻豆腐白菜汤端上桌，才勉勉强强算是回过神来。 　　她指着面前的“盆”：“这家店，不赚钱的啊？” 　　这装着冻豆腐白菜汤的盛具，可不就是盆么？ 　　还有之前给别桌端上去的小鸡炖蘑菇也是。 　　比她们一中校内超市卖的洗脸盆小不了多少。而且说是冻豆腐白菜汤，实际上就是冻豆腐炖白菜，食材占了足足半盆，就是那调味的猪肉量都十足地良心。 　　张曼曼也有点呆。 　　菜价，对比菜量，一瞬间她竟然有种这家店比学校食堂还要实惠的感觉。 　　秦霏耸耸肩：“可能是薄利多销？” 　　随后笑着说：“还愣着做什么，吃饭吃饭。我和你们讲，我老家那里的饭店，菜码全都是这么大的。” 　　宁州当地的菜，大多是切得细碎精致的小盘菜。而秦霏领来的这家店，则只有两字可以形容： 　　豪爽。 　　尖椒干豆腐，薄薄干豆腐经淀粉勾芡后，在灯光下能溢出浓郁的光泽。地三鲜同理，瞧瞧那土豆片上了色，与青椒和茄子大火翻炒后的模样，看着就直叫人流口水。 　　再一堆高高的孜然羊肉，配上刚才的冻豆腐白菜汤，四份才摆到一齐，郑梓妍她们坐的这张桌就基本满了。 　　秦霏先动的筷。 　　郑梓妍跟着，夹一块孜然羊肉来吃。 　　唔！ 　　刚入嘴，那股微微辣意伴着葱香，紧跟着的浓于羊肉清香就在嘴里满溢开来了。 　　郑梓妍的眼眸亮亮。 　　秦霏：“怎么样？” 　　郑梓妍：“好吃。” 　　秦霏看着其他人，问：“你们呢？” 　　苏茜抿着唇尝味道，点点头：“挺好的。” 　　至于张曼曼嘛—— 　　嘴巴流油，第二口菜已经吃进去了，没工夫说话，只跟着苏茜也点了点头。 　　“好吃就好。” 　　听着室友夸奖，秦霏自己的心情也是极好，眼睛弯弯笑着眯成缝了。 　　…… 　　该说，老天总喜欢做些戏剧性的事情。 　　还是该说现代文明的技术发达，天气预报大体来说还是准的呢？ 　　总而言之。 　　姑娘们用午餐用到半路，天边忽然变得灰蒙蒙，云层密集，根本见不到太阳了。 　　顷刻间，大雨哗啦啦下，直到郑梓妍她们酒饱饭足都没有停下。 　　酒饱饭足，所谓酒，其实是秦霏推荐给大家的格瓦斯。产地冰城，原本是俄罗斯的特产，现在也可以说是秦霏老家的特产，略微带着点酒精，尝着有麦香，口感挺……独特的。 　　“啊，看来一时半会是不能出去了。” 　　秦霏往椅背靠靠，望着窗外的大雨倾盆，感慨道。 　　郑梓妍和苏茜有点撑，在旁边休息。 　　老板娘进来她们包间：“你们还用加饭吗？” 　　秦霏赶忙摆手：“不用不用，吃饱啦。” 　　饭菜香甜可口，分量足，她们四人就没有谁吃得不满意的。就是分量实在太足，即使经过维修空调又午饭延时而饥肠辘辘的她们，放开胃口，火力全开都没能把饭菜全都消灭了。 　　张曼曼看着满桌，问：“老板，可以打包吗？” 　　“可以呀。” 　　老板娘笑着说：“我给你们拿包装盒去。你们看看，我刚才就说三菜一汤足够你们四个小姑娘吃了吧？” 　　老板娘转身出门。 　　苏茜想了想，扭头对张曼曼说：“曼曼，菜没剩多少，别打包了。” 　　“什么？” 　　苏茜说着，话语里有所顾忌：“等下雨停，咱们不是说好逛街的吗？拿着打包……是不是有些太……不合适吧？” 　　话没说完，老板娘已经拿着几个塑料盒进来。 　　没办法，苏茜停了话。 　　张曼曼顿顿，小声说：“没关系的，我进门看店里有黑色塑料袋，系好就没事了……这么好的菜，扔掉了多可惜，回去用热水热热晚饭就有了。” 　　话讲到最后，张曼曼的声音变得很小很小，打着商量似的。 　　有句老话，叫做死要面子活受罪。 　　张曼曼不想自己被室友瞧不起。但是……短短两周相处起来，就算张曼曼再迟钝，也能明白她们宿舍里四人的消费水平究竟相差得如何巨大了。 　　哎。 　　至少，目前感觉起来，她的室友都是好好的，应该没有谁会瞧不起她吧？ 　　张曼曼接过塑料盒，道声谢，开始打包。 　　盘子大。她一手捏住盘子，一手捏住筷子打包，有些费力。 　　“我来吧。” 　　秦霏从对桌站起身，走过来，搭把手。 　　郑梓妍与苏茜见了，也过来帮忙。 　　“……” 　　张曼曼一时间说不出话了。 　　饭菜被打包妥当。张曼曼低着头，两只手虚虚地握在一齐，眼眸抬抬，看看室友，又看看外面。 　　半晌，她说：“雨下的……你们先在这里坐吧？我坐公交车回学校，把这些送回去再回来。” 　　说真的，四人逛街，她手里拿着这些，的确是挺煞风景的。 　　“行了行了。” 　　张曼曼要走，秦霏赶忙拉住她：“别折腾了。这么大的雨，你打伞有用？别到最后因为点饭菜着凉感冒了，有打针吃药的钱，都够来这里改善伙食好几顿了。” 　　“我……” 　　苏茜：“听霏霏的吧，这雨说不准下到什么时候呢。” 　　说着，苏茜顿了顿：“还有，咱们之前在宿舍里不是说好的吗？等梓妍到了，咱们一宿舍四个人，吃饭的时候好好商量商量宿舍的事？正好趁现在下雨走不了说了。” 　　嗯？ 　　一直没说话的郑梓妍奇怪了下。 　　商量宿舍？ 　　宿舍又出什么事了？ 第501章 四百九十六章 大厨郑权的私房菜 　　郑梓妍回家时，恰是日落。 　　昏黄中染了红的余晖，在厚密云层里稍微探出了一点头。 　　郑梓妍：“我回来了。” 　　原本，按照612宿舍的原计划，是午餐在秦霏推荐的东北餐馆解决，然后四人逛街游玩，最后在外面简单吃些东西算作晚餐，这日清闲就算结束了。 　　怎奈。 　　张曼曼打包了那些剩饭剩菜，假如拖到明天，想必一定会坏掉没法吃。四人缺一人，只郑梓妍她们三人撇下张曼曼也不好。 　　于是雨过天晴后，逛逛街，在学校门前挥手告别，郑梓妍就回家了。 　　“啊。” 　　郑梓妍长长舒口气：“还是家里凉快。” 　　父亲在家里等她，没走。 　　郑权听到开门声，放下手里活，出屋看见女儿回来，笑：“还行，给我这老父亲留了点时间。” 　　他难得抽出时间想陪陪女儿，却刚好与女儿宿舍的团体活动碰到一齐，真是好巧不巧。 　　进屋摘下遮阳帽，郑梓妍听见了，抬抬手指，撩起被汗水贴在额头的几丝刘海，无奈笑笑说：“明明是爸爸您说的，宿舍里的集体活动不参加不好。” 　　“嗯。”郑权说：“与同学相处，集体活动应该适当参加参加。尤其是宿舍同学，大家一齐出门走走，玩玩，吃饭说说话，能聊通很多事情，减少很多矛盾的。” 　　郑梓妍：“是是是，爸爸您这些和我说过十几遍了，我都知道的。” 　　“就是有点太累了。” 　　踢掉鞋子，毫无形象可言。郑梓妍动动肩膀，小腿抻抻，脚尖点地转转活动脚踝，说：“大家要往别处走的时候，即使自己有点累了，也不方便说停下来歇歇。” 　　“总是需要考虑别人什么的……啊，感觉还是一个人，用自己的节奏会更舒服呢。” 　　郑梓妍说完了，问：“爸爸，咱们今天的晚餐怎么说？出去吃？” 　　走走停停一下午，即使午餐吃得再丰盛，郑梓妍也早就饿了。 　　说着，郑梓妍又自己自顾自地摇摇头：“在家里吧。叫外卖，还是爸爸您煮方便面都可以，我不想再出门了。” 　　“有这么累？” 　　“超级累。” 　　郑权听了，笑出声。 　　宁可吃他煮的方便面，也不想出门，他家这闺女看起来是真的累到了。 　　郑权说：“好好歇会吧，晚餐好了，我叫你。” 　　“谢谢爸爸。” 　　…… 　　十分钟后。 　　简单沐浴冲凉的郑梓妍，松松散散披着睡袍，侧身坐在床沿上，捏了捏自己的小腿。 　　酸。 　　啊。 　　郑梓妍摆摆头，感觉脑筋有些迟钝，心想着明早起来可千万别肌肉酸到疼起来了。 　　雨来得急，去的也急。尽管阴云仍然密布，雨滴却是再没有落下来过，自东北餐馆出门，郑梓妍被室友们拽着足足走了有仨小时。 　　自己这身体，还真是差劲呢。 　　想想秦霏爬台阶时，脸不红心不跳的矫健身姿，郑梓妍蓦然羡慕了。 　　秦霏那大长腿，迈出两步，郑梓妍得用三步来跟。 　　“咚咚。” 　　郑梓妍想着，父亲叩门：“晚餐好了。” 　　“爸爸，我知道了。” 　　把睡袍整理整理，系紧。郑梓妍踩上拖鞋，推门出来，见到身穿家居服的父亲正往楼下走，留给郑梓妍一道背影。 　　夏日里，父亲郑权的家居服就是套速干短袖短裤。短裤乌黑，什么都遮住了。短袖浅灰，遮遮掩掩得，反而更显他的健硕身材。 　　跟着父亲下楼，到餐厅了，郑梓妍问：“爸爸，你说身体怎么才能变得更强壮呢？” 　　郑权奇怪，坐到郑梓妍对桌，说：“怎么突然问这个？” 　　郑梓妍说：“因为最近，身体总是容易累。” 　　说着，郑梓妍补充道：“感觉比手术前还容易累。比如我们宿舍，每次爬楼上去都感觉很累，要歇一会才能缓过来。” 　　“嗯……” 　　郑权说：“要不要去看看医生？” 　　郑梓妍：“……” 　　郑权：“再就是加强锻炼了。” 　　他说：“像爸爸我，即使每天的工作再忙，也会抽出些时间简单做些锻炼的。” 　　“嗯？” 　　郑梓妍疑惑：“等等，爸爸，您有时间抽出时间来锻炼？” 　　呃。 　　郑权忽然有点尴尬了。 　　不论如何说，郑权都是位极度自律的人。 　　之前在海州如此，现在在宁州，也如此。每日早晨六点起床，六点半准时到市委副近的健身房，有氧无氧，分门别类地有规律锻炼。 　　锻炼约有四五十分钟，结束。冲凉水澡，精神精神头脑，然后简单用口早餐就去市委上班了。 　　只是健身这事，郑权从没有与女儿提起过。自从将女儿接回国内之后，他的每日任务也不过是在其中加一项：给女儿买好早餐回来，再出门罢了。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没有长期锻炼养成的健硕体格，郑权哪里有那么多蓬勃精力挥洒在事业拼搏中？ 　　身为这里的掌舵人，有太多太多事情需要他来忙碌。一来二去，常常是白天忙到抽不出空，晚上或有接待，或有应酬，再就常常开会，加班加点处理紧急事件，能拿来规划锻炼的时间，也就早晨上班前这短短一会了。 　　虽说，这时间如果不用来锻炼身体，之前的郑权其实完全可以拿来陪陪女儿，父女俩一齐温馨吃口早餐的…… 　　他转移话题说：“先吃晚餐吧，再等等汤圆都凉了。” 　　两碗米酒汤圆，郑权自己动手做的。 　　郑梓妍抬起眉梢，看看自家父亲，没看出什么端倪来。于是低下头，默默握着勺子舀一颗来吃—— 　　咦？ 　　郑梓妍嚼嚼，意外了：“爸爸，您这汤圆是叫的哪家外卖？” 　　郑权的表情一怔：“你呀。” 　　他笑着伸手捏捏郑梓妍的脸颊，说：“你见到这里有外卖包装盒吗？当然是爸爸我自己做的好了。” 　　半个月前，他在食堂里偶然吃到米酒汤圆。郑权觉得味道不错，自家闺女应该会喜欢，就特意抽时间找单位厨师学了。 　　这段时间，等女儿睡着了，郑权不知道是在多少夜里下厨，吃了多少碗自己做的米酒汤圆夜宵。 　　其中心酸，不足为外人道也。 　　不过，现在看起来，效果似乎还不错？ 　　只要不涉及炒菜。炖煮之类，郑权觉得自己用心学学还是可以达到普通家常菜水准的。 　　郑梓妍惊讶：“您竟然还会弄这个？” 　　郑权说：“怎么，真当你爸爸我对厨艺一窍不通，四体不勤呐？” 　　“不是。” 　　郑梓妍摇摇头：“没有瞧不起您的意思，我只是，有点意外。” 　　郑权被自家闺女的模样逗笑了，问：“喜欢吗？” 　　哪种意义上的喜欢呢？ 　　是喜欢米酒汤圆的味道，还是喜欢父亲为了自己特别做的米酒汤圆呢？ 　　郑梓妍点头，答：“喜欢。” 　　郑权说：“喜欢就好。” 　　汤圆温热，暖暖的，直达心间。 　　他们父女边尝汤圆，边聊天。 　　郑权问：“今天和室友们玩得怎么样？” 　　郑梓妍说：“都……挺好的。” 　　“嗯？” 　　郑权察觉到女儿语气里微微停顿迟疑的半秒钟：“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没有，没有。” 　　郑梓妍抬眸浅浅笑了下：“该说，有些时候爸爸您的观察力还真是敏锐呢。” 　　时间，回到宁州笼在雨雾里，到处都是淅淅沥沥的时候。 　　包间里。 　　“嗯……” 　　郑梓妍犹豫着：“还是空调的事情啊。” 　　关空调。 　　张曼曼想与她商量的事情就是这件。 　　郑梓妍一时间觉得荒唐。 　　先是供电被锁，后是空调维修师傅磨磨唧唧，碎碎叨叨。前前后后折腾到现在，为的就是空调能正常运转，张曼曼却说不想开空调了。 　　张曼曼看着郑梓妍，好声说：“梓妍，我——” 　　咬咬嘴唇，她也不瞒着了：“我觉得空调电费还是有点太贵了。” 　　生活费紧张，开不起空调，这没什么丢人的。 　　郑梓妍也没因为因此瞧不起张曼曼，而是担心起其他：“但是这边的夏天，没有空调的确有些难过呀。” 　　“嗯。” 　　旁边，秦霏深表同感地点头，然后建议说：“要不这样吧，宿舍里的大功率电器也就空调一个。每月的电费，梓妍，我，还有茜茜，咱们仨出大头，曼曼少付点，怎么样？” 　　有句话，叫做不知他人苦，莫劝人大度。 　　好在郑梓妍她们生活费都还算充裕，人也不计较，也就不在乎每月电费多出的几十，一百了。 　　郑梓妍同意，苏茜没有意见，张曼曼自己却摇头。 　　张曼曼：“不行。” 　　还是有句话，叫做不患寡而患不均。 　　张曼曼这孩子，认死理。空调是宿舍公共的，开空调，吹冷气，宿舍里四人都能享受到，那就应该电费均摊，哪里有别人多付，她少付的道理？ 　　坚持这么做，这不就是瞧不起她，侮辱她人格么？ 　　张曼曼态度坚决：“电费大家平摊，该是多少，我就交多少，绝不会贪你们一分钱的便宜。但我的意见是咱们可以给空调设定时，这样睡前开会空调，凉快睡着，睡着了，也就不觉得热了。” 　　时间回到当下。 　　郑权听郑梓妍讲完，沉吟一会，问：“所以你们宿舍最后商量出的结果是什么？” 　　“也不算是有结果吧。” 　　郑梓妍小声：“大家毕竟是住在一间宿舍里的，我们想先按照曼曼的建议试试。” 　　郑权：“假如适应不了呢？” 　　郑梓妍：“如果适应不了，就只能再想其他办法了。” 　　老实说，郑梓妍也没有什么好主意。 　　强开空调，张曼曼不愿意，或者说很困难来支付高昂电费，不就宿舍里直接闹得不愉快了？ 　　不出意外，她们四人可是要朝夕相处足足三年呢。 　　她问：“爸爸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郑梓妍说完，看向父亲。却见父亲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或许有，或许没有。但爸爸我更想看看你们怎么做。” 第502章 四百九十七章 无空调日——体验版 　　翌日。 　　阳光璀璨，窗外世界依旧斑斓。 　　郑梓妍盘腿坐在家里沙发上，头脑有些空白。 　　稍微动动，鼻尖就开始湿润冒出汗。 　　父亲忙，这日走得又早。 　　但出于某些原因，郑梓妍昨晚基本没睡。沉进梦里短短三四小时便醒，正好见到父亲郑权的早间日常—— 　　买早点回来，俩包子，一碗粥，放到桌上。衬衫西服装进背包，父亲穿着那身衣领泛黄，据说是自己读大学期间，妻子卡塔琳娜做给他的运动服就又出门了。 　　郑梓妍站在自己卧室门缝后，停顿一刻，没有出声打扰，大概明白父亲所说抽时间锻炼究竟指什么了。 　　讲道理。 　　某种意义上，自昨晚开始，郑梓妍也在难得地进行自我锻炼修行。 　　嘀。 　　手机响。 　　有上次魏莱的教训，郑梓妍这次即使身在家里也把手机带在身边。 　　她低头去看，果然是魏莱打进来的。 　　“梓妍哇！” 　　郑梓妍一接通，电话那边魏莱的欢快劲就藏不住。 　　“结束了？” 　　“嗯嗯，结束啦结束啦！”魏莱说：“咱们去吃口饭，正好逛逛街呀？” 　　魏莱的宁三，比之郑梓妍的宁一，报道晚一天，军训晚一天，军训闭幕式也晚一天。也不知是有意安排还是赶巧。 　　倒是方便宁州教育部门的领导们，这日来宁一，下日到宁三，行程规划得刚刚好，没撞车。 　　不过宁三的闭幕式安排在下午，等林林总总各类事宜结束，再班级集体聚餐，魏莱忙一忙就到那日深夜，只能星期日来找好友郑梓妍了。 　　顺便，因为实在太累，魏莱昨晚回宿舍倒床便睡，而且是闷头大睡，直到今日星期天的午间十一点才醒过来。 　　“魏莱。” 　　郑梓妍抹抹额头的汗，抬眼看看窗外的亮亮堂堂，说：“还是不要了，外面的太阳好大……” 　　这事，郑梓妍就觉得离谱。 　　前日，报有雨，还是大雨，结果白天放晴，晚间才下。昨日，天气预报还是报有雨，依然是白天放晴，午后开始淅淅沥沥。 　　今日，天气预报，大雨转雷阵雨。你再看看外面的天空，没有几丝云彩挂着，哪里有要下雨的意思？ 　　“也是。” 　　魏莱理解：“那梓妍你用过午餐了吗？没有的话，我到KFC买点去你家里怎么样？郑叔叔应该不在家吧？” 　　“不在。” 　　“啊，不在就好。”魏莱松口气，解释说：“梓妍，说真的，郑叔叔身上那股气质实在有点重，我有点适应不了。” 　　郑梓妍笑：“我觉得我爸爸挺随和的。” 　　魏莱说：“那是因为你是他女儿。” 　　魏莱的动作很快。 　　与郑梓妍通过电话没多久，她就拎着两大袋炸鸡汉堡站到郑梓妍家门前。 　　“梓妍——呜哇！” 　　随着摁响门铃，郑梓妍给她开门。魏莱前脚刚欢欢喜喜进家门，后一刻就被郑梓妍家里震慑到了。 　　她看着郑梓妍：“梓妍，你家里怎么回事啊？停电了？” 　　“没停电。” 　　郑梓妍接过魏莱手里午餐，把空间留给她脱鞋打理。 　　魏莱问：“那你这是做什么呢？空调坏了？” 　　都不用仔细观察。 　　任谁搭眼看，都能看出来郑梓妍被热得几乎要立刻升天。走路飘飘忽忽，睡裙在身，脸颊也好，还是上面胸口也好，抑或是两边胳膊，全都细腻一层油汗。 　　更为要命的是家里没有通风，屋里空气湿热凝固得就像蒸桑拿。 　　“空调也没坏。” 　　郑梓妍关上门，迎魏莱进屋后，解释说：“我在提前体验宿舍生活，看能不能适应。你等一下，我去把空调和新风打开。” 　　家里门窗紧锁。郑梓妍为模拟宿舍筒子楼的通风情况，干脆把新风也关掉了。 　　她自己体验生活没事，让朋友跟着受罪就不应该了。 　　魏莱无语，静静看着她控制机器不说话。 　　郑梓妍再回来，魏莱问：“提前体验宿舍生活是怎么回事？” 　　郑梓妍尴尬笑了下：“先吃饭吧，咱们边吃边说。” 　　她拿那些吃的喝的往餐厅走，魏莱见状，也就先跟着。 　　哎。 　　该说吹空调到底是吹空调吗。 　　端坐餐桌前，冷风席面，再一口香脆鸡腿堡嚼嚼，郑梓妍刚刚还是苦着的小脸瞬间花开。 　　魏莱：“宿舍里没有空调？” 　　郑梓妍一口汉堡下肚，刚要再开口，魏莱却摇摇头说：“不对，你之前说过你们宿舍有空调的。那是空调坏掉了？” 　　郑梓妍：“空调没坏。” 　　魏莱又不说话，喝口可乐，静静看着等她解释。 　　郑梓妍说：“只是宿舍里有人觉得空调电费贵，所以不愿意开空调了。” 　　“……” 　　于是，魏莱彻底无言了。 　　半晌，她问：“你们宿舍里，其他三人都不愿意开空调？” 　　郑梓妍摇头：“只有一个。” 　　魏莱说：“那你们三人多摊点电费，把怕贵不想开空调那人的电费匀出来不就好了？何苦白白让自己受罪？” 　　“等等。” 　　魏莱说着，顿了一顿，又说：“是另外两人觉得这样不公平，不想多交电费？” 　　“也不是。” 　　郑梓妍笑了下：“是不想开空调的室友觉得不应该不公平，一定要在宿舍里平摊电费，还因为空调电费太贵，所以就建议不开空调了。” 　　“……” 　　魏莱沉默半晌，嘴里吐出一句：“这人有病。死要面子活受罪，就因为自己交不起空调电费就让别人跟着她一起受罪？” 　　郑梓妍：“……我觉得我那室友……其实还挺好的。” 　　“啊。” 　　魏莱却叹口气：“梓妍，你知道么？” 　　郑梓妍：“知道什么？” 　　魏莱说：“我们宁三，为方便学生沟通交流，尽量安排家近的同学住在同一个宿舍。像我的宿舍，一宿舍四人全都是海州，正好就是咱们海州这届，各校第一第二名。” 　　“而且我们宿舍人都挺好说话的，没有人在开空调这样的小事上计较。”魏莱接着说：“都怪那黑胖子，他要是不占名额，咱们俩一定是同宿舍的。” 　　郑梓妍打断她道：“但我毕竟没有去宁州三中呢。” 　　说着，郑梓妍垂垂眸。 　　母亲卡塔琳娜说过，在学校里遇到些难以处理的事情时，要及时打电话和父母商量。 　　老爹神神秘秘，什么都不说。郑梓妍只好把电话打给妈妈。 　　然而。 　　电话里，母亲：“妈妈也很想看宝贝在这件事情上会怎么做呢。” 　　郑梓妍：“……” 　　没等她感慨爹妈怎么纷纷变得不靠谱，母亲又说：“但有一点。妈妈不觉得张曼曼是坏孩子。” 　　“谁都有节衣缩食的时候。” 　　母亲说：“像妈妈年轻的时候，在裁缝店里帮工，夏天再热也买根冰淇淋都不舍得。后来妈妈和你爸爸谈恋爱，你爷爷说出资支持我到学院里读书，我也是一开始怎么都不答应。后来答应了，也在毕业后一笔一笔把钱还给你爷爷了。” 　　到最后，郑梓妍什么解决办法都没有得到，只在自家亲妈那里听了遍故事。 　　郑梓妍哪里是愚笨孩子呢。 　　看着对面眉宇里写满悔恨的魏莱，郑梓妍笑笑：“而且我觉得我们宿舍里的几个人都挺好说话的。” 　　魏莱点头：“梓妍你一直都很好说话。” 　　郑梓妍：“我是认真的。” 　　她说：“碰到那种性格不好的，说什么都不愿意开空调，谁动空调就和谁发火，到交电费的时候也绝不买账。或者碰到那种……说什么也不愿意让别人占到便宜的，我们宿舍这次就不是商量，而是直接吵起来了。” 　　魏莱：“……真是这样，梓妍我会建议你转学，再不济也得换宿舍。” 　　郑梓妍无奈：“魏莱，你是我妈妈吗？” 　　魏莱耸耸肩：“嗯……我早说过吧？要是有梓妍你这样软软萌萌贴心暖人的女儿，我做梦都能笑出来。” 　　郑梓妍：“你呀。” 　　“好啦。” 　　魏莱收起玩笑，表情正经起来：“那梓妍你觉得你能适应吗？” 　　“嗯……” 　　郑梓妍沉吟。 　　半晌又半晌，她才说：“我觉得……应该可以吧？毕竟我在海州的时候，家里也没有空调呢。” 　　“而且那时候，咱们教室里不也没有空调。我刚到海州的时候觉得很热，后来也适应了。” 　　魏莱摆摆头：“道理是这个道理。” 　　“但我记得梓妍你说过。”魏莱道：“梓妍，你们学校，教室里，应该说所有的室内教学场所都有空调的吧？” 　　郑梓妍点头：“嗯。” 　　宁州市内这几所省示范高中，抛开企业合办的宁工大附中，就属郑梓妍就读的宁州一中基础民生设施最为豪华了。 　　“那你想想。” 　　魏莱说：“白天你们不在宿舍，在教室里。教室里有空调，学校付费，你们凉凉快快学一整天到深夜，正累了，要回去蒸包子似地不开空调睡觉，这样反反复复温差大，真的能适应么？” 　　“这……” 　　老实说，郑梓妍心里也没谱。 　　昨晚实验，她关掉空调，睡得几乎要死去回来。躺二十分钟就要拿毛巾擦擦汗，后面好不容易睡着，也是没多久就被热醒，连躺着的床褥都完全湿了。 　　郑梓妍说：“室友建议空调定时，开两小时，睡着了再关空调。” 　　“哎，掩耳盗铃而已。” 　　魏莱问：“那如果梓妍，我说如果，你到最后真的接受不了，太热影响休息，你准备怎么办？” 　　“嗯……” 　　郑梓妍正想着，魏莱突然握住她的手，正视她的眼睛说：“梓妍，答应我，如果真的接受不了，咱们宁可选择申请走读，也一定不要做自己一个人把宿舍电费全交了的事，那样人际关系就全毁了。” 第503章 四百九十八章 无空调日——真实版 　　讲是娇生惯养，似乎也没有什么错。 　　612宿舍，秦霏祖国极东北出身，不适应宁州天气。苏茜与郑梓妍家境优渥，在宁州是二十四小时浸在空调房里，自然也不适应宁州气候。 　　夏日里，阳光太足，晚间太潮。宿舍里通风又差，好端端的房间愣是住成了蒸笼。 　　郑梓妍的脸蛋皱出褶，就像刚出笼冒着蒸汽的白嫩包子。 　　早先，随父亲居住在海州市委宿舍时，那里没有空调，夏日凭着台水冷风扇，郑梓妍勉强也过来了。 　　时间，毕竟是万能的。 　　或许，再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郑梓妍也能再次适应下来没有空调的生活。 　　但是…… 　　“知了知了知了。” 　　夜黑，人静，窗外知了，知了知了知了叫得惹人烦。 　　坐在床沿，郑梓妍拿来毛巾擦擦隔五分钟不到，又在额头涔涔冒出的汗。 　　今天，星期日。 　　中午与魏莱吃过午饭，聊聊天，在家里待待就到了该返校上晚自习的时间。 　　郑权没做傻事，特意抽出时间下午回来陪着女儿，直到郑梓妍用过晚餐，出门往学校赶。 　　但即使如此。 　　郑梓妍对即将正式开启的宿舍生活，到底还是心怀忐忑的。 　　尤其是因为室友张曼曼的原因，宿舍里决定暂不开空调试试之后的宿舍生活。 　　诺。 　　桌前，苏茜在桌面趴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自己面前的物件。 　　温湿度计。 　　为方便清楚知道宿舍里的环境情况到底如何，下午返校前，苏茜特意跑去超市里买的。 　　是否精准，苏茜不知道。 　　【温度：31.1℃，相对湿度：87%】 　　看看温湿度计展示的温度湿度，再感受感受浑身难受的自己，苏茜抿紧唇，鼻子里沉沉地出口气，觉得这温湿度计的真实性绝对假不了。 　　湿度太高。 　　汗液不蒸发，全都腻腻黏在身上，一点热量都带走不了。 　　苏茜抓几下头发，拿纸巾擦擦汗，然后一把把全湿的纸巾揉成团扔进垃圾桶里。 　　“啊——” 　　沉寂的宿舍里，终于有人出声了。 　　秦霏从桌上拿起刚在食堂超市买回来的冰可乐，迅速递到嘴边，狠狠地咕噜咕噜掉小半瓶后，说：“曼曼啊，开空调吧！” 　　她们宿舍里，还算泰然自若的，可能就只有张曼曼了。 　　靠窗那边桌，整理新书的张曼曼停顿一刻，然后说：“霏霏，我觉得其实还好……坚持一下，慢慢就适应了。” 　　“……” 　　秦霏静静地看着她，不想说话。 　　“曼曼啊……” 　　秦霏呢哝着，语气里有种衰败的感觉。 　　星期日，返校日。想再离开宿舍回家住，就只能等到下星期五的双休日放假离校了。 　　除非申请走读。 　　晚自习时，班主任董月安排班里所有男生到仓库取书。女生不需要动，只等教材被男生们搬回教室，领好属于自己的那几本，然后背回宿舍就好。 　　但即使如此。 　　612宿舍的姑娘们，下晚自习搬教材回宿舍，照样累得浑身是汗，没比出苦力气的班里男生好到哪里。 　　空调不开，秦霏耐不住热，急切地冲到卫生间冲凉。 　　然而。 　　直到秦霏冲凉出来，坐下来歇歇的郑梓妍都没有消汗。秦霏更惨，才洗干净的身子，出来走两步动动就又是一头一脸的汗了。 　　秦霏说：“曼曼，我这要是中暑了，该怎么办呐。” 　　她搓搓自己胳膊，触手感觉又有点开始黏黏的了。 　　看着秦霏浑身难受的模样，张曼曼担心，却张张口又闭，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她也知道开空调的舒服。 　　可今天上午，室友不在时，张曼曼与宿管阿姨好说好商量，费好大功夫，才自己到楼下那里查过电表。 　　其中辛酸暂且不提。 　　就说那空调，张曼曼上午九点四十分开的。到下面看，用电量是1201.3。 　　到十点半，她再到楼下去看，电表显示的数字已经变成1202.5。 　　为省电，张曼曼开的还是28℃，低风速制冷。就这还四十分钟烧1.2度电，她哪里还敢继续开着空调？ 　　念起电费叠加后几乎等于一顿晚饭，张曼曼的眼神顿时就坚定了：“霏霏，我相信你，军训的大太阳都没有中暑，现在也一定可以的。” 　　“噗。” 　　秦霏扶住额头，说：“啊。曼曼，我和你讲，这也就是我和你相处有段时间了，知道你没什么坏心思。否则就你刚才这话，搁到我们那里，今天说不准就要出宿舍暴力了。” 　　张曼曼：“我……” 　　张曼曼半天说不出话来。 　　在秦霏的视线里，张曼曼一张瘦瘦小小的脸，还真就是一点坏心思都没有。 　　秦霏叹口气：“曼曼，你家长给你的生活费究竟有多少啊，连空调都。” 　　“……” 　　张曼曼低头，眼睛看着地面，更没有话说了。 　　无形中的尴尬催化了沉默，秦霏一时间也没了声音。 　　苏茜看看床铺那里：“梓妍。” 　　“诶？” 　　“你先洗澡吧。”苏茜说，声音很轻，像是根本提不起兴致与力气来：“我等会再洗。” 　　郑梓妍：“哦，好吧。” 　　宿舍的浓重氛围一直持续到郑梓妍沐浴出来。 　　老实说…… 　　郑梓妍觉得自己，经过手术，已经作为女孩生活这么久，不该如此扭扭捏捏才对。 　　但是。 　　嗯…… 　　知道宿舍不开空调，热得人难受。郑梓妍特意挑了自己睡衣里最清凉的几件带到宿舍来。 　　薄薄短短吊带睡裙，下摆盖过大腿根一点点。 　　这衣服当然不能穿出门。 　　但作为周围都是女生时候穿的家居服，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可惜。 　　郑梓妍到底还是害羞了。 　　她穿着它，沐浴出来时，身体就很拘谨。再在水池那里把换下来的内衣手洗拧干，挂到宿舍里晾衣架见到其他人的内衣的时候，郑梓妍的脸还是忍不住红了。 　　依着郑梓妍半个服饰相关人员的眼光来说，如果抛开设计而言，所谓内衣，不过也就是简简单单的几片布料罢了。 　　可就是这简简单单的几片布料。 　　郑梓妍看着，脑袋里总是忍不住想起自己室友们的身材，想着想着，脸色就变得潮红，不用摸都能感觉到发烫了。 　　“哎。” 　　张曼曼叹口气。 　　郑梓妍的肌肤透白，脸蛋有点红就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被外人看出来。 　　自郑梓妍沐浴出来，开始洗内衣的时候开始，张曼曼的视线就一直落在她的身上。是亲眼看着郑梓妍边洗边流汗，顺着下巴滴答滴答落进水池里。 　　也是亲眼见着郑梓妍的脸蛋一点点变红。 　　她不清楚郑梓妍心里的小九九，只当郑梓妍是体谅她，默默忍耐高温，忍耐的都要受不了了。 　　张曼曼说：“开空调吧。” 　　“……” 　　宿舍里没人动，苏茜与秦霏全都半死不活。 　　张曼曼又说：“我说，开空调吧？” 　　“嗯。” 　　“嗯……嗯？！曼曼你说啥？！” 　　顿时。 　　宿舍里犹如被丢进石子的死寂潭水，一石激起千层浪。 　　张曼曼无奈笑一下：“我说，开空调吧。” 　　多开两小时，差不多4度电。均摊下来一人一度电，她早餐少吃一个包子，这电费的钱就有了。 　　苏茜笑，秦霏乐了。 　　说来秦霏这孩子也逗，非得等到张曼曼点头同意了才开空调。 　　空调遥控器就在她桌上。假如她强制开空调，张曼曼就是想阻拦都阻拦不了。 　　要不怎么说这宿舍里的几个人，大体上都是好孩子呢。 　　空调开启。 　　修理过的空调，冷气十足。即使秦霏点着27摄氏度，宿舍里的浓浓热意也在短时间被一扫而光。 　　“啊，舒坦了舒坦了！” 　　秦霏感叹着，张开胳膊对着空调冷气吹，抻抻懒腰，浑身酥麻了。 　　“曼曼。” 　　秦霏回头说：“能和你商量件事不？” 　　张曼曼抬眼看她：“什么事？” 　　秦霏好说好商量：“咱们这空调……今晚可以不设定时吗？” 　　张曼曼眼睛一闭：“不行。” 　　不设定时？ 　　开到明天早晨，她不仅早餐没了，午餐弄不好都得减半吃了。 　　…… 　　几小时后。 　　“……” 　　“……” 　　“……” 　　愈来愈沉重的呼吸声。 　　夜深了，空调也停了。 　　张曼曼那句话“凉快着睡着，睡着就不热了”。 　　郑梓妍对此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其实也没什么好怀疑的，其中真实性，昨晚郑梓妍在家里早就提前试验过了。 　　难受。 　　就俩字。 　　空调关了，薄薄的单层玻璃挡不住热气，宿舍里没多久就恢复到之前模样。 　　尤其是夜间潮气。 　　这东西顺着窗户缝直往屋里渗，拦都拦不下。 　　郑梓妍先睡着，又被热醒，往下巴那里摸摸，湿漉漉地全是水。 　　唉，何止是这里呢？ 　　后背那里全是汗，郑梓妍躺着的床褥都湿了。身下那里也是，温湿潮热地捂着，那层薄薄布料完全贴在肌肤上了。 　　“唔……” 　　郑梓妍皱皱眉，抓来床头毛巾再擦擦汗。换换姿势，把床铺被自己汗水浸湿的那里避开，侧过头来趟。 　　她踢开被子，露出自己那双雪白紧实的腿。 　　还是难受。 　　这感觉，就像肌肤成为摆设，里面血液的温度与外界气温几乎同步，整个人飘飘乎几欲登仙。 　　啊。 　　眉头还是紧皱着。 　　要不，还是把空调打开吧？ 第504章 四百九十九章 夜深人静有星星 　　军训结束，八月底。这时候夜间的宁州，虽无烈日炎炎，但612宿舍位于顶楼，白日那些光热全聚在楼板里，连带着，612宿舍里也就热气凝固，怎么待都是粘腻闷躁了。 　　凌晨三点钟。 　　担心引起宿舍矛盾，热醒的郑梓妍没有开空调。 　　但她翻来覆去十分钟，二十分钟，到底是没能够再睡着，还等来的便意。 　　夜间断电，没有灯。郑梓妍单手拿手机开手电，给自己提供些灯亮。路过苏茜桌前，她顺着光往桌上的温湿度计一瞧—— 　　32摄氏度，整。 　　啊。 　　郑梓妍摁摁额头，只觉得时间难熬。 　　假如不是有魏莱提过醒，郑梓妍倒真有自己支付电费，把宿舍空调开起来的念头了。 　　记得早些时候，刚开学报到的那会，班级助理高莹就与她讲过宿舍空调贵的问题。 　　当时的郑梓妍还不以为然来着。 　　唉。 　　家家有家家的难处，不是谁都有经济实力肆无忌惮地开空调呢。 　　“哗啦。” 　　自卫生间出来。 　　郑梓妍到洗漱池边用冷水洗脸，祈求这样能让自己烦躁的心情稍微放松些。 　　怎奈，她们高楼层用水，是提前通过水泵抽到楼顶水箱储存起来的。有白天晒太阳积攒的热量在，这水用起来完完全全就是温的。 　　郑梓妍抬头，有手机手电筒灯光映着，她能见到自己的脸色闷红，搭手摸摸，隐隐有些烫。 　　总觉得自己这是要中暑了。 　　郑梓妍晃晃自己晕晕沉沉的脑袋，双手并拢再接水洗脸。 　　“我靠……” 　　就这时。 　　声音很低很低的一声骂。 　　真的是很低很低的声音。 　　那种迷迷糊糊，呢哝着自言自语的音量。只是因为宿舍里太过安静，这才显得清晰地被郑梓妍听到了。 　　是在……骂她吧？ 　　听声音，郑梓妍知道是张曼曼。她回头看看，见到张曼曼侧躺着，没醒。眉头紧皱，似是被洗脸流水声扰到睡觉，唇线动动嘟嘟哝哝之后，又转身到另一边睡了。 　　老实说。 　　为照顾室友，郑梓妍水龙头仅仅打开了一点点，连发出声响都是尽可能控制得轻微了。 　　郑梓妍忽然觉得好委屈。 　　她吸气，再吸气，胸膛起起伏伏呼吸好几下。抬眼看看窗外，那天边已经隐隐有些亮。 　　已经这个时候了。 　　实在睡不着的郑梓妍，索性不再睡，拿起游戏机，轻手轻脚动作更加轻微地往宿舍外面走。 　　她想到楼顶坐坐。 　　既然待在宿舍里会吵到人，那就到外面透透气好了。宿舍夜间封禁，楼下的门直到早晨六点钟才开，通往楼顶的门却不见得会被锁住。 　　“……” 　　于郑梓妍的视线里，楼顶是昏昏暗暗的。 　　毕竟距离天亮还有段时间。 　　但这样也好，至少不会对她的肌肤造成太大的负担。 　　宁州的夏日不好过，即使清晨也依旧闷热。 　　但至少楼顶风大，有风抚过身体，就体感而言，怎么说都比待在宿舍里舒服许多。 　　或许自己可以买折叠床搬到楼顶露天入睡？ 　　忽然念到这点，郑梓妍摇摇头，轻声笑了下。 　　相比上次她来到楼顶时见到的模样，现在的楼顶的确改变许多，说成焕然一新也不为过。 　　楼板修好，整整齐齐。 　　那边热水器，增压泵也是新的，随着微微晨光能泛出点点亮。 　　再看远边天空，晨光上，苍穹下，稀稀落落，零零散散几颗星正缀着。 　　有星呢。 　　那今天的天气，当是极好了。 　　郑梓妍将这些尽收眼底，心思都跟着静了。 　　她想，折叠床不现实，倒是买架折叠椅应该会很合适。 　　没有空调，实在热得睡不着，搬到楼顶坐着吹吹风就挺好。 　　眺望景色数秒后收回视线，随便找靠里的房沿坐下，郑梓妍把游戏机端到眼前。 　　现在这种时候，也就游戏机能够用来消磨时间了。 　　绘画，不现实，没有稳定的支撑点。打电话聊天，也不现实，即使是身在安特卫普有着时差的母亲，现在这时候打电话过去也是不合适的。 　　思来想去，郑梓妍能做的，似乎也就只有上线玩玩游戏了。 　　但即使是玩游戏—— 　　也没有人。 　　郑梓妍游戏里的几位好友，全在亚洲圈。宁州没有太阳，她们那里自然也不会亮。 　　登陆游戏，游戏机握在手里，郑梓妍神情渐渐就变得困倦漠然了。 　　她长长地打起哈欠。 　　前日，她为体验无空调生活，就没怎么休息好。昨日加今日，郑梓妍满打满算也就睡了四小时不到，自然没可能有充足精力。 　　玩玩游戏，消磨消磨时间，等到六点钟宿舍开门，就回家里吹空调，稍微睡半小时吧。 　　第一节课，七点五十开始。一个小时五十分钟的时间，即使计算路上往返花销，也足够郑梓妍喘口气了。 　　之后有一整日的课，不缓缓精神，没谁撑得住。 　　进来游戏世界。 　　宿舍里太热，昨晚郑梓妍热到没有心思玩游戏。后来张曼曼点头同意开了空调，郑梓妍也没有玩游戏，而是抓紧时间赶忙休息了。 　　她记得自己前日，与好友们一齐打过大世界里的BOSS后，图省事是直接在BOSS出生点附近下线的。 　　于是—— 　　突然！ 　　一声巨响，伴着游戏机震动，把郑梓妍吓得激灵。 　　她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刚定眼去看游戏机屏幕，就见游戏里暴风雪闪过，一串蓝色幻影降临，那硕大狼爪直接拍在她的月夜身上了。 　　这什么情况？ 　　郑梓妍来不及多想，屏着气，连忙控制月夜向旁边躲开。 　　然而，即使如此，突如其来的攻击还是直接蒸发了月夜接近五分之一的血量。 　　“光。” 　　这是游戏里人物的吟唱声。 　　几乎同时，有道洁白圣光笼罩在月夜身上。血量转眼间恢复的同时，一层淡淡乳白的护盾护在月夜身上了。 　　“星？” 　　郑梓妍惊讶出声。 　　诺，旁边身着修长白袍，手持长枪，一副战斗法师模样的玩家，不就是总与大藏里想奈形影不离的星星法师么。 　　话说。 　　这也就是游戏世界，队友与队友，彼此之前有着加成。否则按道理讲，月夜是血族，一道圣光打上去，怕不是直接血条清空了。 　　“嗷呜！” 　　狼嚎。 　　与法师缠斗的狼形怪物发怒狂吼，身上肌肉青筋条条暴起，仰天长啸。 　　倏尔，天地间完全被冰雪覆盖。一根根冰锥追随着在场玩家的身影砸下，自然也把月夜包括在内了。 　　郑梓妍能有什么办法呢？ 　　随着郑梓妍的指尖飞舞，月夜手腕一甩，背弃之刃便出现在手臂之上。随后双臂架起挡住一发冰锥坠击，紧接着就借助这股蛮力灵巧地闪到旁边，往BOSS身边冲锋。 　　把BOSS杀了再说。 　　“轰隆！” 　　刀刃斩出，月夜与狼怪来了亲密的野蛮冲撞。 　　血色剑光，与狼怪的蓝色光芒将附近包围。因为设备优秀，游戏逼真的原因，撞击产生的剧烈震荡感以及摩擦，不断地通过游戏机两边的震动马达传达到郑梓妍的手心里来。 　　见不到其他人。 　　漫天冰雪下，视野极度受限，郑梓妍在屏幕里根本见不到星星法师。 　　但她知道他在。 　　有那么一瞬间，郑梓妍听到了轻微的咔嚓声。 　　那是护盾破裂的声音。 　　但也是几乎同时，崭新的护盾就精准地在月夜身上展开。新护盾接住了狼怪的冲击，并将它中和了。 　　月夜毫发无伤。 　　“怎么这个时间来打BOSS了？还是一个人？” 　　郑梓妍难得抽出空来问。 　　星星法师没有打字回复。 　　那狼怪，身形矫健，如滑动般嗖嗖嗖地仿佛瞬移，下一刻就朝仇恨度更好的奶妈切过去了。 　　算了，把BOSS杀了再聊吧。 　　郑梓妍果断冲刺过去，双眼瞄准，角度刁钻地释放湮灭波。 　　湮灭波，天赋技能。能击退小型怪物，对重型怪物无效。但因为月夜手持背弃之刃有对BOSS减速的效果，自然随着技能释放而叠加了。 　　差若毫厘。 　　狼怪被轻微减速，星星法师又紧急冲刺躲避，那毛骨悚然的獠牙这才将将擦身而过。 　　星星打字：“谢谢。” 　　郑梓妍说：“没事。” 　　郑梓妍按着经验，让月夜绕到狼怪身后。迅速反应躲开狼怪的扫尾攻击后，手里刀刃死死盯着其爪掌来砍。 　　弱点攻击，伤害高，同时还可以把仇恨引到自己身上。 　　战士操作失误，挨打几下不是事，只要没倒下就可以凭借法师补血周旋。 　　但如果法师被提前切了，这BOSS就基本不用打了。 　　“我进攻，你掩护！” 　　郑梓妍的精神，全神贯注了。 　　…… 　　…… 　　…… 　　足足十五分钟之后。 　　狼怪难缠，走位又怪，饶是以郑梓妍和对面星星法师两位几乎可以称为高玩的人，都打了许久才磨死。 　　狼怪巨大的身躯在瞬间爆炸。 　　化为冰雪，四处飞溅，纷纷扬扬地散落。转眼间，这附近就已变成极寒环境，月夜和星星每秒每秒地掉血，开着护盾都没有用。 　　郑梓妍问：“所以，怎么这时候来打BOSS了，还是一个人？” 　　退回城里，直到两人到餐馆里喝了热乎乎的汤，血才不再掉了。 　　这种随着冻结效果噌噌掉血的感觉。 　　饶是身在盛夏里的郑梓妍都不由得幻觉般地觉得身子骨发凉。 　　星星继续打字：“五点刷新，我掐时间起来来打它拿材料，等下就继续睡了。还有刚才，谢谢了。” 　　“拿材料啊。” 　　狼怪呀…… 　　郑梓妍记得最近她表妹大藏里想奈升级装备，正缺这BOSS的材料来着。 　　她说着，眼睛从游戏机屏幕稍微离开，看看外面。 　　周围还是黑的，只有天边比之刚刚更亮了些。四下安静，郑梓妍觉得自己的说话声音可能有点大了，于是也低头打字：“没关系，正好我上线看见你在打BOSS就帮帮忙咯。” 　　星星问：“嗯……只是，宁州的话，这时候应该还是后半夜吧？又有什么情况了吗？” 　　又。 　　郑梓妍表情囧囧，沉默了。 第505章 五百章 补觉 　　“嘿，梓妍！”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郑梓妍一大跳。 　　郑梓妍也禁不住突然将目光从游戏机里挪开，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是秦霏。 　　秦霏朝她招招手，走得更近些：“我就猜到你应该是来这里了。” 　　她走到郑梓妍身边，依住附近栏杆，安静地眺望周围景色。 　　宁州内城。 　　桥内的宁州，建筑风格古色古香，大多是二三层高的独栋小楼。离宁州一中远些的宁州市第一百货商店，始建于上世纪，距今有百年历史的它也不过才五层高罢了。 　　新建的市委大楼最高。 　　其次，就是他们宁州一中的宿舍楼了。 　　俯瞰地面，那些独栋小楼，沿着正东西正南北的街道，互相依偎，互相依靠般，亲密地贴在一起，一直一直延伸到很远的桥边才终于停了。 　　就像情侣。 　　郑梓妍站起身。 　　秦霏所见的景色也跃入她的眼帘，宽广敞亮，天边已经在亮了。 　　“呼……” 　　郑梓妍能够感到有风拂过足底。 　　明明楼层愈高，风就愈大。可为什么宿舍里却感受不到风呢？ 　　假如有风的话。 　　假如湿度低些的话。 　　想来即使是没有空调的日子，应该也不会太难过了。 　　诶。 　　念到这里，郑梓妍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在游戏里，已经与那位星星相聊很久，久到忘记计算时间了。 　　郑梓妍问：“秦霏，几点了？” 　　秦霏打着哈欠：“五点半。” 　　余光瞥到郑梓妍手里还亮着屏幕的游戏机，她问：“梓妍，你会日语？” 　　“懂一点。” 　　“嗯。” 　　秦霏点点头，没有在这里深入。下秒又是哈欠打着，她皱着眉嘟哝道：“不开空调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郑梓妍挑挑眉。 　　看来被定时空调热醒的人，宿舍里应该不止她一个。 　　秦霏说：“梓妍，要不咱们找时间把苏茜叫上，咱们仨把电费交上，然后随便和张曼曼报个便宜点的电费算了。” 　　郑梓妍摇头：“这样，咱们在宿舍里开空调的时候，不还是要露馅的吗？” 　　“怎么会。” 　　秦霏说：“定时就让张曼曼定时去，咱们不管。后半夜空调停了，咱们再把空调打开，我早晨起的早，在张曼曼醒来之前把空调关掉，就当没开过这个空调。” 　　“不用她摊电费钱，只要她不知道咱们开空调不就好了？” 　　郑梓妍静静看着她，露出关怀般的笑容，说：“秦霏，你把张曼曼当傻瓜啦？” 　　睡觉睡得舒服不舒服，张曼曼怎可能不知道？ 　　郑梓妍轻轻微微的流水洗脸声都能把人家吵到呢。 　　“啊——！” 　　秦霏抓狂：“这该死的自尊心啊，啊啊啊啊啊！” 　　有句话怎么说，人穷，不能穷志气。从这点来说，张曼曼这孩子的性格人品还是极好的。 　　郑梓妍想，别看秦霏现在恼得七窍生烟。假如张曼曼真是那种贪图便宜的人，来一句： 　　“我自小没用过空调，不需要开空调。” 　　“是你们自己耐不住热，一定要开空调的。我没有空调也可以，是被你们逼着吹空调的。” 　　“所以电费你们出，我不出。要我平摊电费？你们说热中暑了要看医生，那我如果被空调吹得感冒，这医药费没找你们报销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这三板斧轮下来，依秦霏的暴躁脾气，怕不是宿舍里当晚就要出校园暴力了。 　　顺便一提。 　　宁州一中校规，关于校园暴力这点，只要在校生动手打架，不论事情的是非对错，也不论事情的前后缘由，只要动手，那打架双方，包括施暴者与被动自卫者，统统开除。 　　所以最完美的报复方法，大抵就是通过些方法激怒对方，而后平躺任捶绝不还手地挨顿毒打。 　　如此一来，己方留校，对方开除，任谁都别想改变的了。 　　咳咳。 　　聊远了。 　　总而言之，没有对比，自然就没有伤害。 　　不过，听着秦霏抱怨，郑梓妍也忍不住念起其他。 　　宿舍楼顶，很高呢。 　　用于将楼顶与外界隔开的，也不过是窄窄细细的金属栏杆罢了。 　　自从离开安特卫普，没再去过母亲的公司后，郑梓妍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么高的地方呢。 　　她站起身，栏杆只能拦住腰。 　　假如再往前面稍微用一点点力气的话…… 　　如果从这里掉下去，会变得怎么样呢？ 　　哈哈哈，郑梓妍想的才不是这种事情哩！ 　　郑梓妍低低眸，再拿起游戏机打字回复星星说：“谢谢你，空调的事情我再试试想想办法。” 　　“还有这件事情，一定不要和露娜还有里想奈说哦？” 　　有朋友能够商量的感觉，真是好呢。 　　“梓妍，霓虹网友？” 　　秦霏又是突然一声。 　　郑梓妍：“……” 　　她彻底把游戏机收了，抬眼看看秦霏，想想，还是说了：“秦霏，我觉得偷看别人屏幕似乎不是特别有礼貌的事情哦？” 　　“呃？” 　　秦霏完全没有料到郑梓妍说这种话，诧异了一瞬：“什么偷看，我这是正大光明地看嘛！再说，只是游戏而已……” 　　秦霏的声音越说越小。 　　因为郑梓妍沉默地听着她说，眼神都变得淡淡了。 　　一时间，向来大大咧咧的秦霏又紧张又窘迫：“梓妍你不喜欢就直说嘛，我不懂日语，真的。” 　　听秦霏慌慌张张解释，郑梓妍终于笑了下。 　　见郑梓妍笑，秦霏或许是想要缓和此时有些尴尬的气氛，又恢复以前大大咧咧的模样，说：“梓妍，能满足我一下好奇心不？” 　　“嗯？” 　　郑梓妍的眉梢蹙了蹙。 　　秦霏搓搓手：“梓妍，我记得你说过，你中学以前是在国外生活的，对吧？” 　　“嗯。” 　　郑梓妍点头，没弄清楚秦霏在搞什么名堂。 　　“那——” 　　秦霏虚空推推并不存在的眼镜框，眼睛里闪过光，像极了某名侦探。 　　她说：“宁州与东京的时差，一小时。半夜不睡，到楼顶与极有可能居住在霓虹的网友玩游戏，先语音，后文字，明显的后面内容不想被别人听见，梓妍你说。” 　　秦霏笑得超级甜，道：“那人是不是你在国外处的男朋友，然后晚上睡不着，叫他起来陪你玩游戏啦？” 　　郑梓妍：“……” 　　郑梓妍的眼神幽幽：“秦霏，你究竟偷偷看着我有多久了？” 　　…… 　　…… 　　…… 　　朋友，多么纯洁的两个字，一个词。 　　偏偏加上男的词缀，就忽然变得桃色起来。 　　游戏里那位星星法师，郑梓妍玩游戏这半年以来，就从没有见他发过语音。因此，游戏的背面，星星法师的真是性别到底是男，是女，郑梓妍也就不得而知了。 　　虽然游戏里，性别那项，星星法师标着男。 　　但这就像游戏角色创建之初，郑梓妍也可以将月夜设定成男性一样，根本不能用作证据的。 　　是男，是女？假如是男，是大叔还是青年？身份地位是什么样的？ 　　细细算下来，除一齐玩过游戏以外，郑梓妍对星星法师的事情，总结之后就只有四个字： 　　知之甚少。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她的男朋友呢？ 　　一定要说的话，星星法师其实最有可能是她表妹大藏里想奈的网恋男友才对。 　　想想。 　　游戏里，星星法师总是与大藏里想奈形影不离，同时上线，同时下线。 　　大藏里想奈不在时，星星法师也总是在不辞辛苦地帮她收集那些突破材料，只郑梓妍意外撞见的就有两次。 　　如此想，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定是不一般的吧。 　　“哗啦。” 　　郑梓妍收了遮阳伞，已经离开学校有段时间了。 　　秦霏的话，郑梓妍全当作调侃。与好友魏莱在气氛尴尬时对她的调侃类似，郑梓妍没有太过于放在心上。 　　男朋友。 　　前提是先遇到对的人呢。 　　吹着夏日清晨微凉又燥热的清风，郑梓妍想。 　　她实在没有精力再想其他。 　　昨夜，今早，折折腾腾。此时此刻的郑梓妍面露倦意，睡眼惺忪，脑里念的全都是到家里打开空调，舒舒服服地睡到上课前为止。 　　“咔嚓。” 　　郑梓妍开门进屋。 　　“嗯？” 　　屋里人听到开锁声音，不由得疑惑转头。 　　郑梓妍可当真是归心似箭呐！ 　　与秦霏闲聊两句，宿舍楼六点钟开门，她五点五十分就到铁门里面候着。而后六点整，宿管阿姨出来开门，郑梓妍招呼都没打，当即就冲出去了。 　　而后一路小跑，出校门，拦出租车，到家，一气呵成。 　　其动作之迅速，父亲郑权都没有来得及出门呢，郑梓妍就回来了。 　　只见到父亲在客厅里，像是刚刚沐浴出来。 　　上身露着，下身系了浴巾。浴巾围的那里腹肌贲张，胸膛湿湿漉漉，背后的线条流畅。 　　头发还是在滴水的。 　　“怎么早上回来了？” 　　父亲左手扬起，右手身下，各抓毛巾的一角擦背。只稍微这么一用力，身上的肌肉就开始绷直，本就贲张的腹肌更是整整齐齐显成型。 　　“爸爸的身体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呢。” 　　郑梓妍进屋，目光在自家老爹的健美身材上停留两秒。淡笑着摇摇头，赞一句，摇摇晃晃往自己的二楼卧室走。 　　父亲担心：“和室友闹矛盾了？” 　　“没有。” 　　郑梓妍打着哈欠：“宿舍没开空调，昨晚没睡好，我回来补补觉再去学校。” 第506章 五百零一章 开学啦！ 　　补觉虽好。 　　但补觉睡得正沉时被叫醒的体验，可能就着实不怎么妙了。 　　“叮铃铃铃——！” 　　先是闹钟。 　　郑梓妍被惊得一激灵。 　　“女儿啊。” 　　后是父亲推开门，来到床边，拉被子叫。 　　郑权把晨间的锻炼推了，特意在家里等到现在这时候，怕的就是自家闺女懒床。 　　“起来了，上课要迟到了。” 　　被父亲推几下，郑梓妍才慢腾腾地在被窝里钻出脑袋。 　　“呜——” 　　困得睁不开眼。 　　补觉的精髓就在这里。短短十几分钟，二十分钟的小憩，能使人精神焕发。可一旦贪睡了，就会睡得沉些就会迷迷糊糊，黏黏沉沉，怎么都不愿意醒来了。 　　感觉就像是铁器浸水，又被氧气氧化而生锈了一样。 　　郑梓妍一拱一拱地从被窝里出来，坐起身。 　　“给，喝杯水精神精神。” 　　父亲递来杯子。 　　郑梓妍接过，一摸，冰的。 　　再喝进口里，流过肺腑，冰凉冷彻的水让郑梓妍稍微提起了点精神。 　　“真的好想再睡会啊……” 　　郑梓妍累得七窍生烟。 　　父亲笑：“怎么，要爸爸再给你把今天的假请了吗？” 　　“……不用，再请假我都觉得我可以不去上学了。” 　　郑梓妍捏捏眉梢，里面有点胀。再整理整理衣服，她早晨回来为节省时间来补觉，早餐没吃，衣服没脱，一切都是从简的。 　　也幸好郑梓妍和她母亲用来复刻校服的布料不是真丝。 　　父亲说：“用爸爸的车送你去学校吧。早餐给你准备好了，实在来不及就在车里用吧。” 　　“谢谢爸爸。” 　　她点点头，整理好衣服，拿起书包，跟着早已经穿好衣服的父亲出门。 　　路上，车水马龙，到处都是匆匆忙忙的行人，彰显出宁州这座城市的活力。 　　就说郑梓妍家门前的市委宿舍站吧。 　　坐父亲的车出门时，郑梓妍亲眼见到途径宁州一中的127路公交车，载客量满了，还足有二十几人想上车却没有位置，只能等到十分钟后的下一班了。 　　父亲：“真不知道如果爸爸不在家，你要怎么办。” 　　计划终究是计划，没有变化快。地铁也好，公交车也好，稍微慢一点，郑梓妍大概就要成开学迟到第一人了。 　　班主任来门卫室领人那滋味，啧啧。 　　“……这不是爸爸在家呢嘛。” 　　郑梓妍在后座咬着饼，吐吐舌头，这下真有点不好意思了。 　　虽说，原本郑梓妍也没有打算坐公交和地铁。但赶着早上班高峰期，往日那些停在市委宿舍附近的出租车也各接到各的活，郑梓妍出门前愣是一辆出租车都没有见到。 　　哎。 　　早高峰就是早高峰，街道分分钟开始堵。 　　也幸好学校离家不远。父亲把车开到学校，停在门口时，距离正式上课还有十分钟，有些出校门到附近用早餐的学生们正稀稀落落地往学校里面走。 　　郑权问：“中午饭怎么说？自己在学校吃，还是来单位找爸爸？” 　　郑梓妍想两秒，说：“还是去找您吧。” 　　哪里有空调，哪里就是圣地。 　　“行。” 　　父亲答应声，驾车驶离。郑梓妍下车，与父亲告别，再撑起伞，随着人流往学校里面走。 　　该说，学校里还是挺热闹的。 　　之前说过的，宁州一中是所好学校，来这里读书的学生大多学习成绩优良。 　　于是这些新生们，英姿勃发，对即将正式开始的学习生活充满无尽幻想。老生们，阔别足足一暑假回到学校，好友见好友，同学见同学，边走边说，也是有着聊不完的话。 　　貌似……只有郑梓妍是独自一人的。 　　清晨的宁州，有太阳晒，已经开始热了。 　　郑梓妍觉得。 　　她真的应该按照游戏里星星法师建议她的那样，从问题的根源出发，好好与室友张曼曼把空调的问题解决了。 　　然后，深入浅出，简称宅。 　　高二，高三学生都在，学校里的人莫名就多了。 　　而郑梓妍呢。 　　有句古话，叫做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更有郑梓妍那头银白长发，落在晨光里，像是被撒上了淡淡金粉。 　　于是郑梓妍自进校门的那刻开始，这一路的男男女女，就没谁不把目光落在她身上的。 　　天热。 　　好奇的目光们炽热。 　　郑梓妍俶尔就有点不知所措了。 　　还好上课时间在即，没有谁上来与她搭话。 　　郑梓妍加紧脚步，直到完全闪身进教室里，眼神找找，坐到自己三位室友跟前，完全与那些视线隔绝开，她的心才算安了。 　　教室里开着空调，刹那间清凉。 　　苏茜抬抬眼，问：“梓妍，你做什么去了，这么晚才来？” 　　郑梓妍又有点困，打着哈欠答：“回家里……拿点东西，路上堵车了。” 　　张曼曼手里捏着红色小罐子，用指甲尖刮出清凉油一点点，转圈往自己太阳穴那里抹。 　　都说由俭入奢易，而从奢入俭难。 　　享受过军训半月里空调度日的张曼曼，这几日不开空调也没怎么能睡好。 　　“哒哒。” 　　走廊里响起高跟鞋踏地的声音。 　　班主任董月踩着上课铃声进来教室。 　　学生们纷纷坐好，苏茜和郑梓妍也不再聊。 　　“喂，霏霏，上课了。” 　　就连趴桌补觉的秦霏都被张曼曼连戳数下叫醒，老老实实坐直了身板。 　　张曼曼小声问：“霏霏，我有清凉油，你要不要用？” 　　秦霏：“……谢谢，我用不惯那东西。” 　　董月的目光扫过全班，最后落在郑梓妍身上，见没有少人，点点头笑着说：“开学第一天，大家的精气神都不错嘛。” 　　嗯…… 　　说巧不巧。 　　董月说着，视线再落到郑梓妍她们这里时，却见到秦霏睡眼惺忪地看着她，然后就这么自然而然，毫无违和地大大地打了哈欠。 　　董月：“……” 　　怎么？ 　　这才开学上课第一天，就困成这样？是她董月长得太催眠了，还是怎么了？ 　　还没讲课呢！ 　　再看看秦霏身边，同宿舍的几位姑娘全都面露倦意，董月大抵懂了。 　　想来，应该是因为郑梓妍太久没有来学校，宿舍几人聊天聊的开心，昨晚没怎么睡吧？ 　　想到这里，年轻的董月老师瞬间就起了玩心。 　　她咳嗽两声，说：“同学们，经过军训两周的接触呢，相信大家互相之间也都比较熟悉了。今天这开学第一堂课，也是班会课，我们来选一下我们班的班委——” 　　突然。 　　董月赫亮一声：“秦霏。” 　　“啊？” 　　听到叫唤，秦霏一个激灵，扑腾站起来。膝盖磕碰到桌子，哎呦一声，倒吸口冷气，那叫一个疼，疼得她眉毛都快蹙到一起了。 　　董月说：“咱们班的秦霏同学呢，北方出身，为人热情，军训期间和班里的其他同学也大多相处得比较融洽，面对军训时安排到班级里的工作也大多比较积极……” 　　嗯？ 　　秦霏越听越懵。 　　秦霏：“等等，老师，您说什么？” 　　班里一阵窃笑，听老师话里意思就知道名叫秦霏这女生在溜号开小差。 　　董月没理她，继续说：“等下就有请咱们乐于助人的秦霏同学到讲台上来，帮老师做个见证，秦霏你可以先坐了。” 　　睡眠不足，兼迷迷糊糊被惊醒，秦霏这脑袋到现在都还是懵的，就这么直愣愣地在那里站着。 　　苏茜张曼曼觉得尴尬，拽着她往下坐。 　　董月幽默：“还是说秦霏，你想竞选班长，先来讲台上讲两句？” 　　“啊。” 　　秦霏这才反应过来：“不了不了，董老师。” 　　…… 　　所谓见证。 　　当然是有意竞选班干的同学上台演讲拉选票，而后全班同学进行不记名投票，得票数多者胜出。 　　最后需要有人在班主任董月念选票时，兢兢业业往黑板上一笔一划写正字，即所谓见证者了。 　　秦霏的身材高挑，放男生里都不算矮，做这件事情刚刚好。 　　班长，团支书。 　　组织委员，学习委员，劳动委员，生活委员，体育委员，文艺委员，心理委员。 　　各科的课代表，那是由任课老师们自己委任的，现在暂时不理。但即使如此，林林总总十几个人名需要写，饶是秦霏这样的高挑女孩都只能踮脚往上面写，空间才算够用。 　　好消息累着累着，一通粉笔灰落下，正字都没有开始写呢，秦霏就精神了。 　　反倒是郑梓妍，逐人逐人听班级同学们竞选班干的自我介绍下来，先抿唇，后抿紧唇，情绪又有点低落了。 　　很残酷的事实。 　　那些登台竞选的人，或者说整个班级里，除她的室友，以及她的初中同学林若林华兄妹俩外，郑梓妍就再不认识任何人了。 　　硬要说，金毛杨云应该还能算一位。 　　这种被集体刨除在外的感觉…… 　　孤独，真的是很恐怖的一种感觉呢。 　　郑梓妍只能静静看着，看着那些陌生面孔在讲台上或抒情，或慷慨激昂地讲。只能静静听着，听着周围同学议论谁合适，该选谁。 　　军训里，她不在的这两周，恰好错过了同学之间相互接触彼此了解的最佳时机。 　　似林若，军训期间有班级与班级之间的拉歌比赛。林若的表现突出，她来选文艺委员，基本也就没谁来争了。 　　但其他人呢？ 　　到最后，郑梓妍还要不记名投票地，将那些自己完全不认识的名字写到纸条上，选这人或者那人做班委。 　　这种感觉，真真是糟糕透顶了。 　　秦霏：“想什么呢？脸色这么不好。” 　　秦霏写过名字后，班主任董月留给学生简短时间用于自由讨论。暂时无事可做，她下来讲台，刚好见到郑梓妍忧郁着脸蛋。 　　“啊，没什么。” 　　郑梓妍摇摇头。 　　郑梓妍啊，郑梓妍。说好的要在高中校园里试着融入集体，试着在高中里交到朋友呢？ 　　作者有话说： 　　祝这两日参加高考的学妹学弟们都能金榜题名哟！ 第507章 五百零二章 这才是大事 　　郑梓妍能有什么办法呢。 　　身体使然，没有办法参加军训又不是她本意。 　　或许避开阳光，在室内体育馆军训的确可行。 　　但谁让郑梓妍尚未来得及提出意见，那体育馆就在暴风骤雨天里塌了。 　　郑梓妍纵使再有心，也彻底没了办法。 　　秦霏问：“梓妍你准备选谁？” 　　“随缘。” 　　郑梓妍想两秒，嘴里就蹦出这么两个字。 　　竞选班干的人有点多。他们自我介绍地演讲到最后，郑梓妍就是把他们与黑板上的名字对号入座都有些困难，也就只能随缘咯。 　　所谓看哪名字顺眼就选哪个。 　　倒是暑假宅在家里，足足两月没碰汉字，郑梓妍挑黑板上的几个人名下来写，手都有点生了。 　　“梓妍。” 　　班主任董月不知道什么时候踱步到她身边，突然出声。 　　“老师。” 　　郑梓妍停笔，抬抬眼， 　　笑了下。 　　董月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随意：“不想竞选班干吗？比如学习委员。” 　　郑梓妍听着，怔了下，听出董月话里的意思。 　　她答：“我觉得我可能不太适合。” 　　“哪里有事情是能完全适合的。”董月说：“像老师我，在读师范校之前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适合做老师呢。” 　　“尤其你的中考成绩还是咱们班里最高的。” 　　董月追一句。 　　瞧。 　　别看教室里这些学生，叽叽喳喳，你言我语讨论得很是热烈，那小眼神滴溜溜转，大多都还落在班主任身上呢。 　　此时见到董月与郑梓妍聊天，好些目光也就跟着落在郑梓妍身上了。 　　郑梓妍摇摇头：“老师，就像刚刚那位竞选学习委员的同学说的那样，一时的成绩好坏不能代表永远。做学习委员，与老师与同学多沟通多交流，也能激励自己努力学习。她来做的话，应该会比我更加合适。” 　　“那好吧。” 　　董月见劝不动郑梓妍，也只能耸耸肩表示不再坚持。 　　按照董月的打算，其实是真的很想安排梓妍来做学习委员或是生活委员的。 　　学习委员，有郑梓妍中考成绩做担保，应该没谁会有异议。至于生活委员，董月则是完全看重了郑梓妍家境优渥这点。 　　生活委员，也称管家，班级经费全由他来调配支出。虽说每笔班费的走向最后都会有班主任过目，但找到类郑梓妍这样的学生来做，董月做班主任的也多少能更加省心些。 　　或许由苏茜来担任也应该能挺合适的。 　　董月手里捏着全班级所有人的家庭信息表。对于自己学生的家庭情况，她不说完全了解，也能大致清楚得八九不离十了。 　　可惜。 　　想要民主，就不能直接用委任的那套。而自由竞选，612宿舍的几位姑娘全都兴致怏怏的，就没谁愿意上来挑大梁。 　　董月想，大概是因为家境好，眼界高，这些孩子不愿意竞选班干，玩这种近似过家家的把戏吧？ 　　“你们宿舍，昨晚好晚才睡吧？” 　　董月问。 　　“……” 　　张曼曼没吭声，心虚着垂下头。 　　秦霏说：“没有没有，老师，我们昨晚十点半就睡了。” 　　“骗小孩呢？” 　　董月白她一眼，说：“瞧瞧你们宿舍四个人，一个个哈欠连天，就差把我好困写在脸上了。” 　　“难得宿舍人齐，大家聊聊天挺正常的。” 　　董月道：“但再怎么耐不住兴奋也不可以熬夜，知道不？” 　　“老师……”苏茜张张口。 　　她们宿舍昨晚没有睡好，还真不是因为聊天。 　　但真实情况，不论苏茜秦霏，还是郑梓妍，全都说不出口。 　　看看旁边的张曼曼，这孩子心虚着，怕着，脑袋再有一点点距离就要埋进胸口里了。 　　顺便，她们612宿舍里，还真就只有张曼曼自己跑去竞选班干了。 　　心理委员。 　　其工作，一协助学校开展各项心理健康教育活动。二则注发现同学中出现的各类心理异常现象，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并及时向班主任和学校反应。 　　嗯…… 　　大概，是人不可貌相吧。 　　董月说：“可别让我在办公室里听任课老师说你们上课睡觉哦？” 　　“好啦！” 　　说完，董月又是赫亮一声，拍拍手：“都讨论得差不多了。把你们认为合适的人选写在纸条上，咱们进行下一环节。” 　　“秦霏。” 　　董月拍拍秦霏的肩膀。 　　“嗨嗨。” 　　秦霏站起身，该她上台写正字了。 　　董月笑着问：“怎么，用不用我给你找个帮手？” 　　有军训半个月接触，秦霏与班主任也算混熟了，摸摸鼻子笑着说：“其实我觉得咱们那几位米八大个可能比我更适合做这个。” 　　…… 　　选拔班干的过程。 　　当事人看画到自己名下正字的那一笔一划，或许会觉得心惊胆战，刺激非常。 　　但对其他人来说，可能就有些索然无味了。 　　听着班主任董月老师一票一票地往下念，郑梓妍听着就感觉特别像数绵羊，不知不觉就又困了。 　　反倒是秦霏。 　　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董月还真给她配了位米八大个上来帮忙。 　　杨云。 　　与董月而言，杨云那是随叫随到。前一刻还在无聊趴桌，后一刻晃悠着大长腿就上讲台了。 　　“我的妈。” 　　课后课间，秦霏回来座位，抱膀摸摸自己两边胳膊搓，说：“还不如让我自己来了。” 　　“嗯……” 　　郑梓妍说：“我觉得杨云……应该还好吧？” 　　能因为开学报道初的乌龙误会向她道歉，郑梓妍觉得杨云这人，不看外表，至少心应该还是好的。 　　“好个锤子哦。” 　　秦霏说：“你是不知道这人拽的，军训期间不服管教，差点和教官直接打起来。” 　　下课铃响，杨云就出去了。秦霏在教室里小声与郑梓妍她们聊，也不怕被他听了去。 　　鉴于杨云的清奇脾气，班级里就几乎没有与他抱团的男生。 　　“呃……” 　　郑梓妍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联想开学报道时，杨云那璀璨金毛在头，威武青龙在臂，怼校长怼到高呼叫你家长来的嚣张模样，似乎差点与教官打起来还挺符合人设的。 　　“好了好了，讨论他做什么。” 　　趴桌也困得不行的苏茜摆摆手，岔开话题，明显对杨云不怎么感冒的样子。 　　该说，高中女生间闲聊的话题，永远少不了男生。 　　但杨云这样的杀马特除外。 　　郑梓妍倒的确对杨云有那么一点点兴趣。 　　但也就仅限上次那杯奶茶的那么一点点了。 　　苏茜侧侧头，说：“时间有限，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商量商量大事。” 　　“大事？” 　　张曼曼奇怪。 　　苏茜的表情一本正经：“咱们宿舍的大事。” 　　“……” 　　张曼曼大抵猜到苏茜说的宿舍大事究竟是什么了。 　　苏茜说：“其实曼曼你昨晚也没有睡好吧？” 　　张曼曼的眼神躲到旁边：“我觉得，总能适应的。” 　　“但我们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做适应吧？”苏茜说：“咱们宿舍在军训期间开空调，曼曼你不说也没有觉得不合理吗？” 　　“我当时……不知道空调会这么贵。” 　　张曼曼的声音越来越小。 　　“曼曼，你听我说。” 　　苏茜起身，双手摁住她的肩膀：“我在网络上查过了，咱们宿舍空调是1.5匹的挂机，正常工作一小时也就不到一度电的样子。” 　　张曼曼：“可我那天看，明明——” 　　苏茜说：“按照网络说法，空调刚启动时的功率一定是大的。说不准用用，电费就正常了。如果还不正常，那就是空调坏了，咱们应该做的事是继续找学校反馈修空调，不是在这里自己折磨自己。” 　　张曼曼默不作声。 　　苏茜说：“好曼曼，至少午休的时候把空调打开吧。” 　　恰这时，上课铃声响。 　　被解围的张曼曼如蒙大赦，说：“上课了，空调的事情咱们中午回宿舍再说吧。” 　　说完，便转身到背包里翻课本，故意与苏茜岔开话题了。 　　苏茜：“啊……” 　　真的。 　　假如不是顾及室友的想法，苏茜这中午都想回家午睡了。 　　顺便一提，为顾及室友想法，郑梓妍早晨出门告诉秦霏的理由，也是闭口没提回家补觉，而是讲想回家和父亲一起用早餐。 　　（郑老爹：嗯……） 　　言归正传。 　　按课表，这节课该是英语课了。 　　然而。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的五分钟后，都没有老师走进他们高一六班来。 　　“嗒。” 　　就在新任学习委员，一位身形纤细，留单马尾，露出脑门的女生起身要去找老师时，突然一声高跟鞋踏地响在门口。 　　瞬间，教室里就为之一静。 　　高跟鞋的跟，纤细。踩着高跟鞋的腿，纤长。妙曼曲线束着身标志的优雅小西装。 　　只见到进来的人，三十几岁，步伐轻盈，唇角噙着笑。右手抱书在怀里胸前，书裹着书皮，看不出是哪门科目。 　　左手轻轻抬起，往耳根后面撩撩收了下有些波浪卷的发。 　　这老师—— 　　“咕噜。” 　　成熟知性的气息迎面而来，仅是这短短几秒钟，就有好些男生有点……嗯。 　　“啊。” 　　她站到讲台前，把书放下。随后单臂支住，另一边指尖并拢微挡在嘴前，慵懒地打了哈欠，像是没有睡足。 　　“早安呐，小可爱们。” 第508章 五百零三章 英语、数学、语文？ 　　凭良心说。 　　讲台上这老师真的很有气质。 　　就是见过大世面的郑梓妍都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嗯~” 　　抻抻腰，老师从课本里抽出张名单来，定睛看着。 　　一时间，班级里几乎所有同学都在隐隐期待着她的发言。 　　苏茜除外。 　　612宿舍的她们四人。郑梓妍回家补觉一小时，勉勉强强还能支撑。秦霏被班主任董月一顿指使，现在也精神得差不多了。 　　而张曼曼，再如何讲也要比其他三位养尊处优的姑娘睡得沉。 　　苏茜就真困得脑袋要不转了。 　　起身，睁眼。老师的身影在苏茜的视线里，先清晰，后模糊。再清晰，又模糊。假如现在允许她趴桌，估计当即就能睡着。 　　老师是什么？ 　　能睡么？ 　　苏茜满脑袋里只剩睡觉。 　　讲台上的老师将所有人名扫进自己眼里，看向大家说：“同学们，把你们的数学课本拿出来。” 　　嗯？ 　　全班鸦雀无声，懵倒一大片。 　　按课表，这节是英语课。讲台上这位优雅淑女讲的话也是英语没错。 　　但这话…… 　　英语听力水平差的，一时没听明白还好。听明白的人反而更加不明白了。 　　数学？ 　　那不是他们班主任老师董月负责教的么？ 　　“哗啦。” 　　都说人有从众性。 　　先有一人犹犹豫豫地把书换了，紧跟着一传二，二传三，随后就响起阵稀里哗啦的换书潮。 　　还是苏茜除外。 　　她的困意十足，自从被张曼曼暂时拒绝协商空调后，注意力压根就没在课堂上。英语书压在胳膊下，苏茜手托香腮，眼神就这么萎靡着。 　　“好了，拿出数学教材的同学请把它放回书包，拿你们的语文教材出来放到桌上。” 　　老师又说。 　　还是英语。 　　只是那些听懂的学生们，是越听越懵了。 　　班里这些学生，或是没听懂，或是听懂换过教材的，此时全都望着台上老师，眼神里全是懵懵。 　　“呼呼~” 　　老师捂嘴轻笑，继续用英语讲：“你们觉得我是哪门学科的老师呢？” 　　班里静悄悄地没人说话。 　　按理说…… 　　郑梓妍想，应该就是英语老师吧。 　　见班级里没有人回答，老师看看大家，说：“让我们请一位同学来猜猜——你，那边的外国女孩！” 　　她抬手指指，点在郑梓妍与苏茜那里。 　　苏茜神游中，没反应过来。郑梓妍眼睛微睁，怔了一下。 　　外国女孩？ 　　是在说她吗？还是指苏茜呢？ 　　班里的大家，大多是黄皮肤，黑眼睛，标准的国人面貌。外国女孩如果是形容词的话，指的不是她郑梓妍，就应该是苏茜了。 　　遗传自德国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郑梓妍的容貌里的确有几分那种西方的立体韵味。而苏茜嘛…… 　　直接客串国际友人应该都没谁会怀疑。 　　虽说苏茜这孩子是英语渣。作为地地道道的宁州人，一口宁州方言讲得贼溜（秦霏语）。 　　（贼，在东北话语境里是“很”“非常”“特别”的意思，近似一种形容词。） 　　苏茜没反应。 　　郑梓妍刚要站起来。 　　“嗖~” 　　那边台上老师已经精准地用颗粉笔头打在苏茜的脑门上了。 　　“茜茜。” 　　后座的秦霏也故意咳嗽两声，推她小声说：“茜茜，老师叫你呢。” 　　“啊？” 　　苏茜的下意识反应与班会课里的秦霏如出一辙。 　　心知自己迷糊着溜号了，也不清楚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听说老师叫她，苏茜连忙站起身，有头发丝被椅子缝隙夹了，疼得她直咧嘴。 　　尚未来得及问身边郑梓妍，老师叫她起来是做些什么，台上那位优雅淑女就已经走下讲台，站到她身边了。 　　老师笑吟吟的。 　　苏茜心虚，强撑着睁大些自己眸底泛着蓝的眼睛，恭候老师发话。 　　然后—— 　　嗯？ 　　世界就像是突然被按下了快进键。 　　周围的一切都是静止的，只有苏茜面前的老师在动。更准确点说，是只有老师的嘴唇在动。 　　而老师说出口的话。 　　老实讲，拆成二十六字母，苏茜都认得，听得懂。汇成一个个单词，苏茜也能七七八八听出大概。 　　可单词一个接一个连成句子，再被老师带着语调这么一说。 　　苏茜就什么都听不懂了。 　　我的天。 　　一时间，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人生三大问题不断地在苏茜的脑海里滚来滚去。 　　她有心想问郑梓妍，老师都在说什么。 　　郑梓妍的中考成绩那么好，又常年在海外生活，英语水平一定是没有问题的。 　　但当苏茜侧头看了郑梓妍一眼，才发现这孩子因为老师在旁，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端庄舒雅。 　　于是。 　　几秒，十几秒，还是几分钟，十几分钟？ 　　苏茜不知道。 　　但长久的等待之后，可能是见苏茜的眼神越来越迷茫，老师终于结束了自己的长篇大论，笑容也收了。 　　她用汉语问：“没听懂？” 　　苏茜的松了口气。 　　哎，这老师可算说一句她能听懂的了。 　　只见苏茜表情认真，说：“老师，我英语差，真听不懂。” 　　“好。” 　　老师拍拍苏茜的肩膀，说：“那姐姐我的课代表就是你了。” 　　“哈？” 　　苏茜惊了。 　　老师也没再理会苏茜的惊讶，转身回了讲台，用汉语问：“你们觉得我是哪科老师呢？” 　　“英语。” 　　班里学生应答得异口同声。 　　“嗯~” 　　英语老师用鼻腔哼了声，抬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名字。 　　她说：“我叫凌惜白，你们的英语老师，或者小可爱们叫我的英文名lisa也可以。至于英语课的上课形式嘛——” 　　说着，她笑了下：“当然是像今天这样的全英文咯。” 　　——————这里是英语课代表在无语问苍天的分割线—————— 　　当年。 　　其实是三月前。 　　为什么苏茜没有报宁州工业大学附属高中？ 　　按道理说，苏茜的母亲在那里任教，刚好是这届新高一学年的英语外教老师。苏茜去那里读书的话，是更方便家长照顾（监督）的。 　　还不就是因为这俩字——照顾。 　　再者这宁州工业大学附属高中，是宁工大与企业合办，半公办半私立，全西式教学。而苏茜怕的就是全西式教学。 　　她是真学不来英语。 　　可惜。 　　苏茜千算万算，为躲避全英语教学，特意选了以文科见长，年年产出高考文科状元，文学气息浓厚的宁州市第一中学，最后却还是败在了那凌惜白的手里。 　　顺便一提，宁州市第三中学，也就是郑梓妍初中同学魏莱去的高中。那所学校里的英语老师，找的不是外教，就是留学许久加入外国国籍的华人。 　　汉语？ 　　估计除“上课，下课，你好，再见”，这些老师就不会再说其他的了。 　　“叮铃铃。” 　　下课铃声响。 　　凌惜白合上书，说：“课程结束。回去后记得预习第一单元的课文和单词。单词在书后面的目录里，我下节课来考考你们。” 　　还是英语。 　　整堂课，除自我介绍的那短短两句话，剩下的全都是英语。 　　神经高度紧张的苏茜终于解脱，往桌上一趴像是软体动物：“梓妍……” 　　“怎么了？” 　　郑梓妍边把预习课文单词记到小本子上，一边回问。 　　苏茜有气无力：“老师说什么了？” 　　“哦，要预习课文和单词，说明天会考。”郑梓妍说：“具体怎么考没说……可能是背诵和默写？” 　　苏茜：“之前呢？” 　　郑梓妍顿一下，笑：“之前老师说的话很多，你指哪一句？” 　　苏茜说：“就是英语老师把我叫起来，呜呜哇哇叽叽喳喳说的那一堆话。” 　　讲课时，英语老师凌惜白的语速是放慢的，到底是照顾了学生们的感受。 　　而最开始与苏茜说那些话的时候，凌惜白则完全口语化，语速语调快的出奇，苏茜愣是一句话都没能听懂。 　　“嗯……” 　　郑梓妍想想，说：“大概意思是问你哪里人，家长怎么想的，要回国内参加高考受罪？” 　　“噗。” 　　苏茜梗住了。 　　“走了走了。” 　　秦霏从卫生间回来，说：“去换衣服了，马上到课间操了。” 　　宁州一中，上午四节课，中间隔着大课间给学生活动活动筋骨。春夏跳广播体操，广播体操的具体内容，军训期间学校已经教过了。 　　秋冬跑步。 　　只是不论春夏秋冬，这些活动郑梓妍都没有办法参加就是了。 　　与初中时类似。 　　班主任董月特批，大课间郑梓妍可以安心待在教室里。 　　班里的学生早已经走出门大半，就剩郑梓妍她们宿舍这寥寥几人还留在教室里了。 　　“嗯啊。” 　　苏茜摁着头站起来，不情不愿。 　　“说起来，曼曼呢？” 　　她望周围看看，没有见到室友张曼曼的身影，于是问了声。 　　秦霏说：“我们出来，她说要去食堂一趟就先自己走了。现在应该已经到操场了吧？” 　　“哦。” 　　苏茜点点头，又叹口气，看着郑梓妍说：“梓妍，咱们中午……啊，梓妍，你中午回宿舍吗？” 　　郑梓妍抬头：“嗯……我和我爸爸约了，中午到他单位去。” 　　苏茜顿了下，道：“那行吧。” 　　“梓妍，我说真的，我没有瞧不起咱们宿舍张曼曼的意思。等晚上，咱们回宿舍一定得好好做做她的工作。” 　　苏茜讲：“不管怎么说，今晚咱们宿舍的空调必须得开了！” 　　作者有话说： 　　情况是这样的。 　　昨日，今日，明日，注射三天抗生素。 　　再调整调整血液环境，星期四晚上转院，这周星期五我就该被推进手术室了。病情不重，手术不大，但麻醉针的后劲可能会比较大，大概会影响到星期五，星期六，星期日三天的更新。 　　我尽量不断更。 　　但如果哪天你们没见到更新的话……嗯，嘛，还请多多谅解啦！ 第509章 五百零四章 对比鲜明 　　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嗯…… 　　这当然不是讲郑梓妍在大课间期间出了什么意外。 　　见外面的太阳泼辣，郑梓妍就没有走动，独自一人，老老实实地在教室里待到了秦霏苏茜她们跳操回来。 　　想想看。 　　睡眠缺乏的612宿舍四位姑娘，已经有两位被老师点了名，那郑梓妍和张曼曼还会远么？ 　　上课首日就困得昏昏欲睡，这可远比性格乖张的杨云都容易吸引注意力。 　　（杨云：嗯？我怎么就成计量单位了？） 　　英语之后是语文。 　　与凌惜白不同。 　　教高一六班的语文老师没有迟到，提前十分钟，赶着学生们还没结束广播体操回来教室，就早早过来勤快准备了。 　　初次见面，该怎么与学生打招呼好呢。 　　语文老师想着，刚进教室，就见到只白毛在趴桌睡觉。 　　教室里有人，出乎她的意料。 　　“啊，老师好。” 　　而听到动静，名为郑梓妍的白毛起身抬头看看，见到人，道声老师好就继续趴桌睡了。 　　语文老师：“……” 　　发白，脸蛋也白。语文老师见到她额头那里压出了红红的印。 　　“你，你好。” 　　语文老师惊看着她，抱书走到跟前：“同学，你，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呀？” 　　“……” 　　好吧，补觉时间暂时终了。 　　郑梓妍这次起身，没有再躺下。她揉揉眼睛，对着年轻老师笑一下：“没有，只是昨晚没太睡好，有点困。” 　　“哟。” 　　门口忽然出现一声招呼。 　　郑梓妍侧头看过去，是班主任董月。 　　“老师好。” 　　“学姐好。” 　　郑梓妍问好，谁想郑梓妍身边的老师也向董月问好了。 　　诶，学姐？ 　　“你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地害羞啊，来教室这么早，肩膀都紧了。”董月过来捏捏语文老师的肩膀，又对郑梓妍介绍说：“我来看看学生，诺，这位，咱们班的语文老师张舒。” 　　张舒，二十七岁，未婚。 　　董月读高中时，宁州市第一中学还有初中部，后来拆分成宁州市第四中学了。那时候，张舒读宁州一中初中部，与董月就是校友。 　　后来张舒考到宁州师范大学，语文系本硕博研读下来，与董月又是校友。参加的活动多了，本是同所中学毕业的两人也就自然熟络了。 　　这么想，董月离开校园也没有多久，还可以算作年轻老师诶。 　　董月用胳膊肘碰碰张舒的腰间，揶揄道：“怎么样，等下第一堂课用不用我坐班帮你镇镇场子？” 　　“还，还是不用了吧？” 　　张舒脸颊有点红。 　　“事先说好。”董月说：“我班里性格特殊的学生可是有好几位呢。” 　　嗯…… 　　比如眼前这位？ 　　张舒看了看眼前的郑梓妍。 　　或许郑梓妍已经不记得了。 　　当时，军训期间，张舒第一日来学校报到，与门卫保安攀谈的时候，刚刚好见过郑梓妍。 　　那时候的郑梓妍就是一副羸弱模样，记得旁边有位高挑女生给她撑伞来着。 　　董月见到张舒的目光，笑了笑：“郑梓妍可是好孩子，中考成绩是我们班的第一名呢。” 　　郑梓妍瞬间就不好意思了。 　　瞧瞧。 　　要说班里学生，董月最满意的就是郑梓妍。家境优渥，却不攀比。父亲大权在握，却一点都没有仗势欺人。 　　哎。 　　如果他们班级里那些问题儿童都如郑梓妍这样温顺该多好呢。 　　军训期间，杨云差点与教官打起来只能算一件。那段时间班级里明里暗里小矛盾可是一堆一堆的。 　　“嗒嗒嗒嗒。” 　　既然话题聊到郑梓妍，张舒本想借着她与学姐多聊两句。 　　然而恰是课间操结束，到了学生们回教室的时间。走廊里嘻嘻笑笑，响起零碎脚步声。 　　董月耸耸肩：“行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课堂留给你自由发挥~” 　　…… 　　该说，虽然经过了多年的培养，张舒仍然不认为自己能做好老师。 　　毕竟当年选择师范校的原因，也是因为定向培养，不用支付太多的学费，只需要毕业后回来母校教书就行了。 　　平时，面对那些试讲课的“一次学生”还好。 　　而现在—— 　　她想想自己要作为老师，与眼前的这些学生朝夕相处三年，张舒骤然就感觉压力倍增。 　　“大，大家，上午好。” 　　面对一双双目光，张舒到底是有点紧张了。 　　小腿肚有点发软。 　　张舒退后一步，紧接着就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不要紧张，不要紧张，没问题的！ 　　深呼吸，再深呼吸。心情稍微缓和了，张舒为缓解尴尬，顺势转身把自己的名字写到黑板上。 　　“我——” 　　最后深呼吸。 　　张舒双手撑住讲台，因为用力稍微大了些，脑后的单马尾辫都跟着抖了抖。 　　她说：“我是张舒，高一六班的语文老师。那个，因为是第一次教书，如果有哪里讲不好的地方，也请大家多多指正，多多包涵。” 　　喔喔喔。 　　“好清纯的老师啊。” 　　“感觉很年轻的样子，应该大学毕业没多久吧？” 　　有学生在小声议论。 　　不知道是否还有人记得开学报道之初，那些为给自家孩子挑选到优秀班级的家长们的各显神通。 　　何为优秀班级？ 　　当然是优秀的班主任老师，优秀的科任老师，以及优秀的同班同学，正所谓三优。 　　班主任能力欠佳，或者科任老师教学水平堪忧，甚至是同班同学有性格独特的，都有可能成为转班理由。 　　毕竟高中联系着高考，高中时期的成绩才是所有人最为看重的。 　　而老实说。 　　高一六班，年轻的董月老师作为班主任的这所班级，还真没能入得了各位家长的法眼。 　　稍有些人脉的，军训期间磨着学校，再磨着学校，军训一结束，这有些学生就直接转走到其他班级了。 　　好端端的五十六人满配班级只剩下四十人。 　　更可惜的是，班里那几位刺头就没谁转走。或者说，纵使成绩再好，家长再做工作，也没有哪位班主任愿意收…… 　　嘛。 　　说的有点远了。 　　总而言之。 　　家长们看重的，只有教学经验与教学水平。 　　学生们呢？ 　　当然是颜值了！ 　　前有成熟知性凌惜白，后有清纯可人张舒，这套组合牌打出来，就是给他们进优班的资格都不换呐！ 　　张舒舔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张张口：“这节课老师就不讲课了，先认识认识大家。” 　　嗯…… 　　接下来该怎么做，点名？ 　　会不会有点太俗套了？ 　　张舒说：“这样，同学们也给老师做自我介绍吧？自由发挥，说点什么都可以……从那边的女同学开始？” 　　嗯？ 　　没有人应声站起来。 　　张舒骤然就尴尬了。 　　她想想，试探着说：“可，可能是这位同学有些害羞吧？” 　　话音落，张舒手掌摊平，做“请”手势指的“女同学”就站起来了。 　　“老师，我叫苏遥，是男生。” 　　噗。 　　班里跟着就是嘻嘻哈哈一顿笑。 　　苏遥。 　　林华室友，高一六班公认的奶油小生。脸蛋白皙，乍看过去好多人都把他当作女生过。 　　据说，军训期间还闹过新换宿管大爷死活不允许他进男生宿舍的笑话。 　　“呃。” 　　张舒更尴尬了：“对不起，苏遥……是吧？长得挺秀气的。” 　　…… 　　原谅张舒初带班，经验不足。 　　自我介绍，有简短一句话报出名字的，有和同学混熟之后张口就是长篇大论的。此消彼长，班里四十人，这自我介绍就不是短短一节课四十五分钟能完成的活。 　　蛇形走位，自后往前。自我介绍到张曼曼刚站起来，外边下课铃就响了。 　　张曼曼泻口气，道：“老师，我叫张曼曼。” 　　“好好。” 　　唉。 　　虎头蛇尾就虎头蛇尾吧。 　　张舒在心里哀声叹口气，说句下课，留给学生们一美丽笑脸，抱着书走了。 　　张曼曼问室友：“你们要去洗手间吗？” 　　“嗯。” 　　（表示否定的嗯，具体语调就请自行体会咯。） 　　见没人同行，张曼曼自己去了。 　　顺便一提，宁州一中的卫生间在教学楼里，郑梓妍大课间时去过一次，没有阳光能照进来，还挺干净的。 　　“啊。” 　　秦霏抻抻懒腰，说：“还有一节课就放学了。” 　　“下节课是化学课吧？” 　　秦霏问。 　　“嗯。” 　　苏茜和郑梓妍点头。 　　秦霏：“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老师呢。” 　　有英语老师和语文老师在前，秦霏对化学老师不由得有些期待了。 　　“回去！” 　　说时迟，那时快。 　　只听班级门口出现声暴呵，刚刚还是有点吵闹的班级刹那就安静了。 　　正欲去卫生间的张曼曼，被比她矮半头的小老太太堵在了门口。 　　张曼曼被呵得有点吓到，说：“老，老师，我只是去下洗手间。” 　　小老太太却面色不耐烦地把她推回教室里，讲：“懒人屎尿多，憋半小时一小时能死？” 　　“可，现在还是下课……” 　　张曼曼话都没说完，就被小老太太打断了。 　　“我的课没有课间，回座去。” 　　这小老太太把张曼曼打发了，往讲台上一站，半白短发被黑板衬着显得格外明显。 　　她说：“课程紧，任务重，以后我的课时间提前，没有课间。实在想上厕所的自己去，出去就不用回来了。” 　　“上课，把化学书打开到绪论。” 第510章 五百零五章 真是活见鬼了 　　或许。 　　是老天也喜欢做这类戏剧性的事情。 　　与高一六班而言，转眼间天堂地狱换的体验也就莫过于如此了。 　　与英语老师凌惜白，以及语文老师张舒对比，这化学老师也太…… 　　教室里异常安静，没有人敢说话。 　　就连他们班级里公认的“自由斗士”杨云，本着没有事情想下课出门，更没兴趣与化学老师拌嘴，也就没发声了。 　　金毛犬尚且安静，更何况其他翅膀都没有长硬的乳黄小鸡？ 　　一时间。 　　教室外面，走廊里，其他班级的学生熙熙攘攘，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教室里面，浓重的氛围凝固，整间屋子都被股……很扑朔迷离的气氛笼罩了。 　　其他老师的首堂课，全都是互动，自我介绍，彼此之间了解了解感情。 　　可眼前这位，似乎对自己面前的学生们毫无兴趣，脑袋里念着的全都是教课。 　　奇怪。 　　高一六班的学生觉得奇怪。 　　其他班级学生见高一六班大门紧闭也觉得奇怪，禁不住好奇心趴了窗户望教室里面看。 　　“嘭！” 　　转眼间的事情。 　　察觉到窥测进来的目光，这位化学老师的火爆脾气腾地就炸了。 　　她一脚踹开门，吼：“看什么看！走廊里禁止喧哗，到教学楼外面玩去，别影响我学生学习！” 　　高一六班全体学生：“……” 　　包括郑梓妍在内，大家莫名就觉得有点胃疼了。 　　三两句把外班的好奇学生骂跑，化学老师转个身，脸色在短短几秒内恢复平静，继续上课。 　　该说。 　　这化学老师的教学水平还是实打实的。 　　讲课水准极高，重点抓的非常准。假如能跟上这位化学老师的节奏，那听课效果一定是极好。 　　对，前提是得能跟得上她的节奏。 　　讲到重难点需要理解的地方，这位老师的确会稍微停顿，给学生留点时间做笔记，消化整理。 　　但学生们不知道啊。 　　上课铃声响起，又过去十分钟，化学老师把这节的内容讲完了，说了句给你们五分钟理解一下，就背起手走下讲台来看。 　　这一看，坏了。 　　应该讲是首当其冲，坐前排第一桌的学习委员被她拎起来劈头盖脸的痛骂： 　　“好端端的书被你画成什么样子了？” 　　“老师，我——” 　　学习委员都没来得及解释。 　　化学老师的骂就连上了：“乱七八糟！有参考价值么？画的就没一处是重点，我讲的重点也没记下来几个字，都成年人了，这点学习能力都没有？” 　　学习委员被骂得心态崩了，垂下头：“老师，对不起。” 　　初来乍到。 　　这班里就没谁对化学老师的讲课节奏熟悉的。 　　于是连看数人的教材笔记，这位化学老师反倒先把自己气到了。 　　呜…… 　　感受到小老太太的影子，张曼曼不由得缩紧肩膀，抬头惊看着化学老师，张了张嘴。 　　化学老师这脸，早已经变成怒目金刚的模样。类比街机游戏，就像是怒气值经过前几人积累，到张曼曼这里终于三管都满了。 　　“看我做什么？” 　　化学老师呵她：“看书！” 　　“是，是！” 　　张曼曼听话。 　　可她的视线刚落到书本上两秒不到，化学老师的骂声就到了：“又是个不会听课的！” 　　“就你这样还是考到宁一的学生呢？都成年人了，这点听课能力都没有？我看你也别念了，回家结婚抱小孩吧！还能赚点彩礼。” 　　“我——” 　　张曼曼是真的委屈了。 　　这孩子的心理承受能力本就脆弱。刚刚下课时被化学老师怼回来，就委屈抑郁得几乎要哭了。 　　还是她不断地安慰自己，暗示自己，心里念着老师不是针对她，撑到下课就好了，心情这才没有崩掉。 　　这就像即将坠落悬崖的人，正被一根即细的绳牵在崖上。 　　而化学老师毫不留情地将这根绳撕了。 　　只下一刻，张曼曼的眼睛里就布满泪花。 　　说起来，上课上大半天了，他们高一六班这些学生连化学老师叫什么都没有弄清楚，简直荒唐。 　　暂不知名老师踱步往后面走了，跳着抽查这班级学生的听课情况，612宿舍的其他三位姑娘好运，没被拎出来骂。 　　当然到其他人那里，化学老师的骂声依旧，说明不是单独针对张曼曼一个人。 　　但张曼曼还是忍不住想哭。 　　她咬紧嘴唇，没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却连成线，像剪开结的珍珠项链般往桌上掉。 　　班里鸦雀无声。 　　没人敢回头，只能余光注视着化学老师越来越往班级后面，往自由斗士杨云的身边近了。 　　我的妈。 　　平心而论。 　　杨云虽说容貌杀马特，不怎么招人喜欢。但说他是高一六班第二刺头，恐怕就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了。 　　前有怼校长，后有打教官（差点）。军训期间还因为些……总之是在学校门口与校外闲散人员起过肢体冲突，打斗画面一度惨不忍睹。 　　顺便一提，由于杨云是因为本校同学与外校混混起的冲突，所以宁州一中打架即开除的校规并没有生效。 　　但不管怎么说，杨云的凶名都已经算是在这届新高一里远扬了。 　　这尼玛。 　　想想化学老师的模样，再想想杨云的脾气，坐杨云前面的学生顿时只觉得胆战心惊，肝都吓颤了。 　　他抓着自己的凳子一点，一点，再一点点偷偷地往前面移，直到自己胸膛贴桌角，他椅背距离杨云桌前能站下个人了，才算停。 　　他这不是给化学老师骂人让地方，纯属害怕神仙打架，殃及池鱼。 　　瞧瞧杨云现在是什么样子的？ 　　半趴半起，懒洋洋在桌子上。手背撑脸，后脑靠墙，眼神往那一搁，云淡风轻，波澜不惊。 　　化学老师不查他的教材就活见鬼了。 　　班级里安静如死水，只有化学老师恨铁不成钢的骂声还在。 　　坐杨云附近的学生，静静等待场腥风血雨。远些的，事不关己的，甚至隐隐有点期待他们班的自由斗士能挺身而出铩刹化学老师的威风。 　　结果。 　　这位化学老师批评到杨云室友，那位长相很大叔的高远为止就不再往下面走了。 　　暴风骤雨暂歇。 　　“曼曼。” 　　郑梓妍听身后姑娘低声呜咽难受，转身，抽出张手帕纸给张曼曼。 　　“谢谢。” 　　张曼曼酸酸鼻子，小声道谢。 　　谁想她们两人的小动作刚好被往回走的化学老师见到了。 　　化学老师：“想哭就任她哭。这点挫折都接受不了要紧鼻子，以后到社会上怕不是遇到点什么事情就要跳楼了。” 　　“……” 　　她们班化学老师这张嘴哦。 　　总的来说，这位化学老师应该还是盼着学生们好的。 　　就像那句经典鸡汤： 　　老师是蜡烛，燃烧自己照亮学生。不是关心学生，她用得着这么一大把年纪还和学生骂骂咧咧的，气到自己，心脏犯了毛病可怎么办。 　　但是…… 　　化学老师这棵蜡烛燃烧得实在是太太旺盛了。那火焰外焰的温度实在太高，灼烧得谁都生疼。 　　郑梓妍：“老师。” 　　按照郑梓妍以前的个性，可能今天这事也就如同其他同学那样，藏着，躲着，就这么把化学老师的火气忍过去再说。 　　毕竟郑梓妍这孩子最怕的就是麻烦呢。 　　可看着室友难过，郑梓妍到底没有忍住想说点什么了。 　　“梓妍！” 　　苏茜暗道不妙，低声急促招呼，赶忙拉住郑梓妍的手臂。 　　嗯…… 　　不知道是不是郑梓妍的错觉。 　　她明显能感觉到化学老师在她说话之后，化学老师的眼神与她眼睛对视之后，这人动作顿顿，人怔怔，很显然是精神恍惚了一下的。 　　化学老师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郑梓妍十几秒。 　　化学老师此时此刻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过于复杂，复杂得郑梓妍形容不上来。最后竟归于……郑梓妍还是形容不上来。 　　“连你这样老实听话的学生都开始学会和老师顶嘴了，是吧？” 　　嗯？ 　　郑梓妍没懂。 　　她与化学老师不过初次见面，这老实听话从而谈起？ 　　班主任董月老师告诉给化学老师的？也不对，这老师与她郑梓妍说话，完全是用的熟人口吻。 　　“好，很好。” 　　化学老师深吸口气：“林语晴，我告诉你，我看在你是化学课代表的份上，教材没查你的已经是很给你面子了，不要得寸进尺。” 　　“……哈？” 　　林语晴……是谁？ 　　郑梓妍彻底懵了。 　　这感觉真怪。 　　化学老师，看着她，指着她，与她说话，嘴里念叨的却是她郑梓妍完全不认识的名字。 　　郑梓妍的表情蒙圈。 　　周围看热闹的同学也全傻了。 　　林语晴？ 　　他们班级里哪有这么一号人物？ 　　“……你。” 　　然而化学老师看郑梓妍那双红色眸里全是迷茫，对她的话没有什么其他反应了，瞬间更气：“林语晴！” 　　郑梓妍回过神：“老师，我——” 　　没等她自我介绍，讲老师可能认错人了，这化学老师一见她出声，当即道：“好啊，你这样的好学生都开始学会沉默了，开始没反应了，开始滚刀肉了。” 　　“是谁教你的？啊？是不是十一班那柳重阳教你这么对付老师的？一天天不学好，等下课，我非得找他出来说教！” 　　郑梓妍：“……” 　　她郑梓妍，是不是大白天活见鬼了？ 第511章 五百零六章 昙花一现 　　事情就很神奇。 　　秉着优秀教师绝不拖堂的美德，化学小老太太把自己的讲课进度拿捏得极为精准。 　　本堂课内容讲完不到五秒钟，中午放学铃就响了。 　　“下课。” 　　干脆利落，毫无拖泥带水。她把教材夹到腋下，第一位走出门外。 　　只留高一六班好些学生在教室里，一时间忘记了放学……目瞪口呆。 　　事情就真的很神奇。 　　假如说郑梓妍被叫做林语晴这里，还勉勉强强可以用她化学老师认错人来解释。 　　那上课上到临近放学十分钟时，化学老师见班里同学饥肠辘辘没心思听课，于是虚空一指，拎起为名为“金中华”的学生开骂，这就是十足的惊吓了。 　　化学老师视线所至，指尖所指，那里空空荡荡，根本就没有人。 　　尤其是，他们高一六班四十人里就没有叫金中华这名字的！ 　　如果不是校规规定，学生不允许将手机带入教室，当时就有人想报警了。 　　“我的乖乖哦……” 　　秦霏与苏茜对视一眼，说：“咱们这化学老师，别是这里有问题吧？” 　　说着，秦霏指指自己脑袋。 　　苏茜深以为然点点头，而后安慰张曼曼说：“别伤心了，咱们没必要与精神有问题的人较劲。” 　　恰这时。 　　“吱呀。” 　　刚出门没多久的化学老师竟然折返回来，站在班级门口，表情也好，目光也好，全都是冷冷清清的。 　　“啊。” 　　这视线扫过来，苏茜吓一哆嗦，心跳加速，差点梗了。 　　谁想化学老师根本没理她，道：“化学作业是第一单元课后习题，写到练习本上。” 　　顿顿，她又看着郑梓妍说：“林语晴，明天你收下练习本，送到我办公室来。” 　　郑梓妍：“……” 　　化学老师：“装什么傻？听到吱一声！” 　　所以，林语晴到底是谁？ 　　郑梓妍一头雾水。 　　林语晴，化学课代表，收练习本，送去办公室。一时间郑梓妍脑海里全都迷迷蒙蒙像是笼着雾，里面全都是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的问题。 　　学习委员赶紧帮忙打圆场：“老师，化学作业我们知道了。” 　　“哼。” 　　化学老师留下一声哼，再出门。 　　学生们这才开始动，三五成群往食堂赶。 　　612宿舍四位姑娘一齐走出教室。 　　然而刚出门，秦霏就腾地离开郑梓妍老远，表情惊恐到有些夸装，看着就知道是演技。 　　她说：“梓妍，你上辈子是不是叫林语晴？” 　　郑梓妍：“……乱说什么呢。” 　　想想化学老师的怪异行为，郑梓妍也找不出原因来，只好猜测说：“应该是认错人了吧？” 　　或者……别是他们化学老师真的精神有点问题吧？ 　　秦霏一本正经：“我觉得这里面有很大问题。” 　　这里面当然有问题。 　　其他三人心想。 　　秦霏掰着手指说：“要么，是郑梓妍你身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覆着。要么，是咱们教室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住着——地缚灵？” 　　苏茜打断她：“行了，天没黑呢，讲什么校园鬼故事。” 　　秦霏嘻嘻笑，最后收了笑容：“这不是缓解缓解气氛嘛。倒是话说回来，咱们这化学老师，往深了想想真的是超级恐怖啊。” 　　“对了。” 　　苏茜忽然想起件事：“霏霏，咱们语文课下课，你是不是感慨化学老师会是什么样来着？” 　　秦霏：“对啊。” 　　“对个头啊。” 　　苏茜也开她玩笑：“我说秦霏，秦大仙。当年秦始皇求仙问道没成，您这后辈倒是道法超然，行行好，还是收了神通吧！” 　　“呃，这怎么就怪到我头上了……” 　　秦霏摸摸鼻子。 　　说来也怪。 　　自军训开始，秦霏这孩子吐槽的那些事情就没有不灵验的。论起灵异程度，简直与汉朝时期召唤天降陨石的刘秀，刘大魔导师有的一拼。 　　张曼曼和苏茜都看她，看几秒钟，看得秦霏多少有些尴尬了。 　　秦霏：“等下我出门买注彩票吧。中奖了，这周双休日我请你们去海底捞。” 　　…… 　　午间。 　　郑梓妍跑去市委食堂蹭饭。 　　她边吃边聊，把上午各科老师的表现与父亲郑权讲了。尤其是化学老师那里，逗得郑权差些一口冬瓜汤呛到。 　　郑权说：“还有这么有意思的老师啊。” 　　郑梓妍无语抬眼：“爸爸，我觉得您是在幸灾乐祸。” 　　郑权笑容收拢，正色道：“用不用爸爸托人问问这老师什么情况？” 　　“怎么问啊……” 　　郑梓妍夹起块红烧茄子，嚼嚼。 　　该说市委食堂的伙食真挺好的。菜种多样，尤其是这茄子，烧得有股小炒餐厅的风味。 　　郑梓妍说：“一堂课上下来，连化学老师的名字都不知道，反而被她一遍遍林语晴林语晴地叫。” 　　“林语晴，这名字还挺不错的，只可惜爸爸我不姓林。” 　　郑权说。 　　郑梓妍无奈：“爸爸，您能不能正经点，别再开我玩笑了。” 　　郑权却笑：“其实爸爸我对那柳重阳也挺有兴趣的。以重阳为名，想来很大可能是重阳节那天出生，男柳女林，嗯，还挺般配的。” 　　郑梓妍翻翻眼睛，觉得和自家老爹没法聊了。 　　郑梓妍：“我吃饱了，先回家补补觉。” 　　“哎，好啦好啦。” 　　郑权说：“问问一个人的情况，不一定非得知道他的名字才行。晚餐怎么说，要不要还出来找爸爸？” 　　“看看再说吧。” 　　好吧，郑权同志成功将自家闺女逗得不开心了。 　　上午刺激太大，午休时的郑梓妍困倦异常。回家忽忽悠悠睡，直到闹钟响起才惊爬起来，穿好衣服往学校赶。 　　万幸，没迟到。 　　负责下午课程的老师也很正常。 　　生物老师碰巧请假，郑梓妍没见着。是班主任董月老师代上了数学课，未来有节数学课得补成生物。 　　听班主任老师董月说，他们的生物老师漂亮，很有影星章子怡的范。 　　历史老师与物理老师都是男士，四十岁左右的样子。前者高瘦，清风道骨，利落西裤搭配宽松衬衫，颇有股旧时候文人的气质。 　　物理老师矮胖，脸上肉多，常笑，笑起来就像是包子。 　　至于最后一节课的体育老师。 　　秦霏：“梓妍梓妍，咱们去食堂吃晚饭呀？” 　　原则上讲，体育课前半授课，后半自由活动。假如连着中午或者晚上放学，那基本就成了学生们提前用晚餐的时间。 　　学校虽不提倡，却也没有禁止。只有建设文明校园，严抓校风校纪的时候会偶尔搂草打一波兔子。 　　郑梓妍躲在教室里避阳光，被室友们叫去食堂用餐时，正好也看见了体育老师来食堂提前吃晚餐。 　　短小精悍的年轻女性，积极阳光，头发绑成单马尾坠在身后，很有运动风。 　　体育老师见到她们，打声招呼，对郑梓妍说：“请假不能来上体育课的女生原来是你呀？行，这门课申请免修，我给你及格了。” 　　郑梓妍：“谢谢老师。” 　　体育老师笑着摆摆手：“谢什么，身体原因而已。倒是你这身体，有时间还是到室内健身房锻炼锻炼吧，太瘦了。” 　　呃…… 　　郑梓妍除了尴尬笑笑，还能说些什么呢？ 　　下午的画风很正常。 　　正常得那位化学老师如同昙花一现，郑梓妍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地点，食堂负一层。 　　宁州一中，食堂三层高。算地下，总共有四层用于供给学生们的早中晚三餐。 　　三楼，教职工食堂，连着小炒餐厅。花样多，味道好，价格最贵。一楼二楼相差不多，负一层最为经济，走大食堂档口两荤两素配米饭才收十元。 　　而这负一层的味道嘛…… 　　一口糖醋里脊肉直接把郑梓妍噎住了。 　　酸味，甜味全都被拉高到接近极致，郑梓妍一口咀嚼下去，人直接—— 　　苏茜：“咱们宿舍下次还是别来负一层吃饭了，这味道，噫。” 　　对桌张曼曼握筷子的手停停，眼神飘到旁边，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在食堂门口的时候，苏茜秦霏拿不定注意去哪层吃饭。郑梓妍表示全听室友安排，张曼曼建议来负一层用餐，那时候的大家点头同意，现在却全嫌弃起来了。 　　说起来。 　　倒是如果秦霏苏茜她们决定到三楼用餐，一顿饭十几二十块钱的那种，张曼曼可能就不会跟着了。 　　到目前为止，他张曼曼还欠着室友郑梓妍五十块钱电费没给人家呢。 　　秦霏也有点吃不动：“等会我再去一楼买张卤肉卷吧。你们要不要跟？” 　　郑梓妍不习惯晚餐吃的太饱，摇头。苏茜完全没饱，欣然点头表示跟着。 　　三人全落筷子，一时间就只有张曼曼还在吃饭了。 　　好尴尬。 　　秦霏问：“咱们今天好像就英语，化学两科老师留了作业吧？是什么来着？” 　　苏茜说：“英语老师要咱们预习课文和单词，化学——” 　　她看看郑梓妍。 　　郑梓妍叹口气。 　　什么幻觉，这现实世界里哪里来的那么多鬼鬼神神的东西。 　　秦霏揶揄：“怎么样，咱们的化学课代表，林语晴林大小姐，今天的化学作业是什么呀？” 　　“你，哎呀。” 　　郑梓妍说：“让做课后习题写到练习本上。啊，我怎么莫名其妙就成化学课代表了？” 　　还要收上来，下次上课前送到化学老师的办公室。现在的郑梓妍就是连她办公室在哪里都不知道。 　　“而且还莫名其妙多了男朋友，是不是？” 　　有事情可以八卦，秦霏笑得超级开心：“记得化学老师说是叫柳重阳？十一班的学生？我记得咱们这届的校草白桦好像也是十一班的吧？这是缘分呐。” 　　“行了。” 　　郑梓妍无奈：“别开我玩笑了。我说真的，谈恋爱什么的……” 　　等在座其他三人结婚生孩子了，到那时候她郑梓妍能不能接受和男生谈恋爱都是两说呢。 第512章 五百零七章 董月：我什么老师没见过？ 　　晚饭后的休息时间。 　　郑梓妍在教室里，看着那面挂在侧墙的“今日作业”小黑板，想想，还是捏来粉笔，把做课后习题的化学作业写到上面了。 　　真是很苦恼的事情呐。 　　她皱皱眉，转身，正好有位女生站在身后像是在等她。 　　“郑梓妍，我叫刘畅，咱们班的学习委员。” 　　女生做过自我介绍，又看郑梓妍一眼，问：“郑梓妍，林语晴是你的曾用名吗？你和化学老师认识？” 　　郑梓妍摁摁额头，摇摇说：“不是，不认识，咱们化学老师我也是头一次见。” 　　怎奈化学老师虽然嘴里说着其他人的名字，手指却是直直对着她来吩咐化学作业，这化学课代表的活，她呀，就是想不接都做不到了。 　　为什么？ 　　瞧瞧今日化学课那些不幸同学的惨状，郑梓妍可不想在明天课上被化学老师骂到狗血临头。 　　刘畅：“那咱们的化学老师……” 　　郑梓妍想，可能真如她室友秦霏猜测的那样，化学小老太太的精神多多少少应该是有点问题了。 　　“哎，不想了。”刘畅说：“郑梓妍，我想和你商量件事情。” 　　郑梓妍：“你说？” 　　刘畅看着郑梓妍道：“化学老师不是让咱们把作业写到作业本上，明天要收嘛。我想这作业本，是咱们班级统一买，各写各的名字。还是说咱们各交各的作业本？” 　　郑梓妍一怔，苦笑：“班里同学还真当我是化学课代表了啊。” 　　“嘛……”刘畅跟着尴尬笑：“毕竟化学老师是指着你要你收化学作业的嘛。” 　　回想化学老师的古怪脾气，班里学生就没谁愿意与她过多接触。 　　郑梓妍说：“行吧。但我觉得还是问问班里其他人的意见比较好。” 　　“嗯……也是。” 　　刘畅点点头。 　　郑梓妍又说：“统一购买的话，涉及到班费支出，我觉得也应该问问生活委员的意见才行。” 　　“怎么开学第一天就要用到班费啦？” 　　郑梓妍话音刚落，班主任董月应声走进门。 　　晚自习时间，不讲课，留给学生们自由复习。董月提前二十分钟来教室也不是为了额外加课，而是坐班看着学生们自习。 　　“老师好。” 　　稀稀落落散在教室里的学生纷纷问好。 　　刘畅走近两步，解释说：“化学老师要我们把课后习题写到作业本上，我在和郑梓妍商量要不要统一买作业本。” 　　“嗯？” 　　董月听了，却抬抬眼，面色古怪地看着郑梓妍：“梓妍，化学老师选你做课代表了？” 　　“啊……” 　　这要郑梓妍怎么解释才好。 　　郑梓妍说：“大概……算是安排我做课代表了吧？” 　　“什么叫大概算是。” 　　董月轻笑一声，问：“你们觉得化学老师怎么样？” 　　“……” 　　这下不止郑梓妍，包括学委刘畅在内的周围几名学生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刘畅咬咬牙关，试探着问：“老师，您知道我们化学老师是谁吧？” 　　“当然。” 　　董月说：“张红老师，她可是咱们学校的骨干，省里的化学特级教师呢。” 　　WHAT？ 　　哈？ 　　一个个接一个个的大写问号出现在在场所有学生的脑海里。 　　“嗯……？” 　　董月见班里瞬间变得鸦雀无声，郑梓妍也好，刘畅也好，全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不由得奇怪了： 　　“你们这表情……化学课发生什么奇怪的事了？还是说你们觉得化学老师课教的不好？” 　　老实说，她对化学老师张红是只闻其名，未识其人。平日里见面，也最多是在每周二的学校教职工例会上远远看到张红一眼，与这样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搭班子教书，就董月而言还是第一次。 　　郑梓妍不喜欢说人坏话，强撑着笑了丝：“化学老师教课挺好的。” 　　董月察觉到郑梓妍面色不对，更加奇怪：“那是怎么了？刘畅，你是学习委员，你说说？” 　　“这事……” 　　刘畅张张口，试探着说：“的确挺奇怪的。” 　　董月没出声，抬抬手示意她继续。 　　刘畅：“事实上，化学老师安排的化学课代表是林语晴，听名字……应该是位女生吧？” 　　“嗯？” 　　董月：“刘畅你说什么？老师不记得咱们班里有叫做林语晴的同学啊？” 　　郑梓妍与刘畅全都抬抬眸看了董月一眼。 　　董老师哟，化学老师的更多奇怪事情还在后面呢。 　　…… 　　课堂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刘畅一五一十讲给班主任听了。 　　起初，班主任董月对刘畅的所说所讲，还有些将信将疑。哪怕是有素来乖巧的郑梓妍点头保证，董月也觉得张红老师不该这样。 　　然而，事实证明，董月这位年轻教师完全低估了张红、张老太太、张大神的威力。 　　晚自习，没有课，董月坐班。 　　学委刘畅，生委陈雨在讲关于统一用班费购买作业本的事宜。 　　说起这位生活委员陈雨。 　　她尽管名字里带着雨字，想来应该是如水般温柔的女子。而现实里却是位身高一米七多，四肢发达，体格壮硕，能站成坐山峦的角色。 　　容貌中等偏上吧。 　　陈雨浅笑着，胖嘟嘟的脸蛋陷出酒窝：“有不同意见的同学可以提出来。如果没有的话，我们依据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就统一购买作业本了。” 　　别说，这陈雨的声音倒是应了自己的名字，温润如水，细细腻腻，小鸟依人般。 　　反差太大。 　　台下，秦霏强睁着眼睛，小声与自己室友们嘟哝：“这点小事情都要搞投票，也太小题大做了吧？谁还差这三元两元几块钱的一个本子了？直接买不就行了。” 　　嗯…… 　　实话实说，化学老师张红的威力，坐班看自习的董月还真不是在这里体会到的。 　　而是在下一刻—— 　　陈雨说：“既然没有同学反对，化学作业本就由班费出钱买了。” 　　吱呀。 　　平平淡淡的推门声。 　　教室里安静，只有陈雨在讲话，显得教室门被推开的声音清晰非常。 　　可站在班级门口的人却不是平平淡淡的。 　　学生们的视线不由自主随着敲门声飘过去，见到推门进来的人，心脏全都不由自主咯噔一下。 　　是谁？ 　　当然就是上午给他们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化学老师张红了。 　　“张老师。” 　　董月站起身，主动与张红打招呼。 　　而张红没说话，向她点点头后就把视线落到讲台上的学生，没再理会董月了。 　　董月尴尬。 　　刘畅和陈雨被化学老师张红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 　　“化，化学老师。” 　　刘畅微微颤动着嘴唇，忽然觉得好干：“老师，我是刘畅，我们班的学习委员。那，那个……老师，您说的作业写到作业本上，我们是统一买本子，还是各自用各自的就好？” 　　“……” 　　教室里的氛围在这瞬间，凝固了。 　　张红：“这点小事情都用得着麻烦老师？该怎么做，不知道？班里设你这么个学委是吃闲饭的，没点脑子？” 　　得。 　　暴怒者-化学-张红老太太已上线。 　　也亏学委刘畅自认为自己积极向上，乐天派，脾气非常好，连着上午晚上被化学老师骂两次都情绪忍住没崩。 　　人生如戏。 　　自我调节一下，深吸两口气，心里默念三遍不和**一般见识，气也就消得差不多了。 　　而后时间悠悠过。 　　张红往那里一站，嘴如尖刀割了这班学生足有五分钟。 　　话难听，却不脏。伤害性极高，侮辱性也很强，讲来将去愣是没有重复的，直看得董月目瞪口呆。 　　“课代表。” 　　张红停了，叫人。 　　郑梓妍犹豫，不知道该站还是不该站。 　　“课代表！” 　　张红指着郑梓妍：“林语晴！我叫你呢，装什么聋？真以为自己一身上下全白，脑袋埋在白纸教科书里我就看不见你了？” 　　林语晴？ 　　董月懵。 　　哎。 　　郑梓妍慢吞吞地从座位站起来，一抬眼，刚好与张老太太瞪人的目光对视，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张红说：“明天第二节课下课，你把作业收上来送到我办公室。谁如果不交，明天我的课他就不用上了！” 　　“……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 　　郑梓妍的大脑当机两秒后才反应过来答。 　　“你呀！” 　　张红很铁不成钢：“以前多伶俐个小丫头，一天天谈恋爱，脑袋都谈傻了。” 　　“……” 　　郑梓妍的脑袋又当住了。 　　缓两秒，她才说：“老师。” 　　张红瞪她：“还有什么事？” 　　郑梓妍怯生生，有点怕：“老师，那个，我叫郑梓妍，梓木的梓，百花争妍的妍，不是林语晴？” 　　“而且也没谈过恋爱。” 　　噗。 　　班里好些同学忍俊不禁，笑出声了。 　　霎时。 　　“你——” 　　张红怒，抬手指着郑梓妍，嘴里刚蹦出一个字后就停下了。 　　她不言语，就这样怔怔地看着郑梓妍，神情如上午那会一般，又开始迷蒙恍惚了。 　　一时间，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向郑梓妍与化学老师两人投来。 　　老实讲。 　　都说人生如戏，遇到什么样的人都有可能。 　　但真在现实里面对张红这样的老师，年轻的董月老师也多多少少有点怕了。 　　可谁让她是班主任呢。 　　董月故作镇静，走到张红跟前招唤：“张老师，张老师。” 　　“……林语晴……郑梓妍，郑梓妍，啊，郑梓妍。” 　　董月凑得近了，才听到张红老师嘴唇微微动动说出的低语。 　　董月关心道：“张老师，您没事吧？” 　　“啊。” 　　张红终于回神了。 　　她还是没接董月的话，对着学生张口：“白天我还漏了作业没留，预习，下节课检查。” 　　说完，张红便没再停留，转身离开，只剩董月一个人在教室里凌乱。 　　这老师…… 　　怕不是真的精神有问题吧？ 第513章 五百零八章 写作业是门技术 　　宿舍里依旧，没有开空调。 　　虽说以目前的情报来看，负责他们班级化学课程的老师张红，可能多多少少在精神上真的有点问题。 　　但课堂上，张老师训斥张曼曼的那些话到底是用力过猛的。尝试着稳定心情整整一下午，咱们的心理委员张曼曼都还是闷闷不乐的，宿舍里的其他三人也就没与她再讲空调的事情了。 　　晚自习下课，八点四十的宁州已经全黑。郑梓妍回宿舍放下书包，想想，最后到底是拿起几本书抱着，往图书馆去了。 　　校园封闭，没有办法离校。图书馆的中央空调常开，到那里乘凉躲躲炎灾挺好。 　　再者，明日里还有张老师的化学课，与今天同样，就在上午最后一节。 　　作业本是晚自习课间，学委生委一齐到食堂超市里买的。分发下来，郑梓妍收到的时候已经晚自习即将结束的时候，自然没有时间在晚自习里就完成所有作业了。 　　更何况还有张老师后面追加的预习作业需要准备呢？ 　　郑梓妍可不愿在宿舍里一边蒸桑拿，一边擦汗写作业地折磨自己。 　　“梓妍，你去哪里？” 　　见郑梓妍像是要出门，秦霏问了句。 　　“图书馆。” 　　顿两秒，郑梓妍说：“到那里写化学作业。” 　　“嗯……” 　　秦霏略作思考，说：“化学作业，不就是课后习题那几道吗？有必要去图书馆吗，好麻烦的样子。” 　　郑梓妍的唇角弯了弯，轻轻笑一丝：“不是还有化学老师和英语老师交代的预习吗？” 　　“预习课程能叫作业？” 　　秦霏撇撇嘴：“课前课间抽出点时间看看就够了。” 　　“也是。” 　　郑梓妍没反驳，更没说中央空调的事，自己往宿舍外面走了。 　　这里倒不是说郑梓妍小肚鸡肠，故意瞒着。 　　她想，实际上室友张曼曼还是愿意开空调的，只是担心空调电费过高，超出自己生活费的承受范围这才罢了。 　　那自己宁可贪黑出门，到图书馆里坐着也不愿意待在没有空调的宿舍里，如此举动会不会伤到张曼曼呢？ 　　郑梓妍这孩子，到底是心思太细了。 　　“嗒嗒。” 　　夜深人静，只有远处的食堂和图书馆还亮着光。 　　晚餐留的时间短，晚自习又长。总有学生八点四十下课时是饥肠辘辘的，自然也就有食堂档口愿意等到十点半，赚口夜宵的钱了。 　　晚自习八点四十下，食堂十点半关，宿舍公寓楼十一点锁。 　　郑梓妍走着走着，耳边出现其他人的脚步声。感觉身边多了人，郑梓妍侧侧头，看见秦霏与苏茜也抱着书跟到她身边了。 　　郑梓妍哑然，问：“张曼曼呢？” 　　苏茜说：“她嫌到图书馆回来还要爬楼，留在宿舍里写作业了。” 　　“嗯。” 　　各人有各的选择，谁都没办法强求呢。 　　郑梓妍嗯一声，没说话，点点头表示理解。 　　夏日的夜，燥热而平静。夜灯柔和，郑梓妍的银发赤瞳此时远没有白日里那样引人注目了。 　　姑娘们走在往图书馆的路上。 　　“梓妍。”苏茜说：“等写完作业，咱们回来宿舍还是应该把空调的事情，好好与张曼曼说说吧？” 　　“怎么说呢？” 　　郑梓妍反问。 　　就像今早在游戏里，那位星星法师与她讲过的那样。 　　星星：“想解决事情，我觉得应该从事情的根源来找办法。” 　　说实话，郑梓妍还是第一次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在网络里讲给陌生人听呢。 　　如他所说。 　　张曼曼拒开空调事件的根源，是什么？ 　　钱。 　　就这么简简单单一个字。 　　这边国家有句俗语，叫做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诺，自从她们宿舍里欠费停电后，张曼曼脸上的笑容就几乎完全不见了。 　　有些人是纯粹吝啬。而张曼曼则完全是因为生活拮据，开空调的高昂电费对她来讲实在负担太重了。 　　郑梓妍不知道张曼曼家里给她的生活费有多少，但想来应该不会太多。 　　月夜：“钱的话……我们出电费的钱，我的室友又不同意。” 　　星星：“如果能让你的室友得到属于自己，能够经得起空调电费花销的钱呢？按照你形容的性格，她应该不是不愿意开空调的吧？” 　　当时的聊天到这里就终止了。 　　秦霏上天台找她，郑梓妍也不方便再与网友继续聊。 　　哪怕秦霏这孩子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不懂日语…… 　　嘛。 　　至少星星的建议还是给了郑梓妍一点点思路的。 　　因为生活费短缺而没有办法开空调的话…… 　　那只要找些不影响学业，还能够赚些零花钱的方法，能补补张曼曼生活费的短缺，空调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 　　而帮张曼曼找到不影响学业，还能够赚些零花钱的方法…… 　　可能要比强迫张曼曼直接开空调还要困难吧？ 　　“怎么说……” 　　苏茜呢喃半天，最后消了声。旁边秦霏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直接默不作声了。 　　到图书馆。 　　班级助理高莹不在，郑梓妍只见到两位她不认识的学姐学长坐柜台里面。 　　“咦？” 　　“诶诶诶？” 　　苏茜和秦霏刚进图书馆的大门就惊了。 　　秦霏：“这里竟然有空调啊？” 　　“图书馆里禁止喧哗。” 　　秦霏的声音有点大，她刚说完就被学长友情提醒。 　　“嘿嘿，对不起啦。” 　　秦霏歉意笑笑，用胳膊肘碰碰郑梓妍，压低声音说：“梓妍，你这家伙吃独食。有图书馆这么好的地方都不和我们说。” 　　“……”郑梓妍看她：“你们之前没来过图书馆？” 　　“没有。” 　　秦霏摇头：“军训那么累，回宿舍就休息了，谁还有精力来图书馆。” 　　郑梓妍：“……” 　　人与人的差距就是如此大。 　　郑梓妍千怕万怕，就怕来图书馆吹空调的事情被张曼曼听了，又伤到张曼曼的自尊心。 　　而秦霏呢？ 　　秦霏这人，大大咧咧，快言快语，或许真没有太多心思。 　　但她嘴里这话一讲，郑梓妍怎么听，怎么有种是在讲究她不用参加军训，可以在学校里四处闲逛的意思。 　　哎。 　　心思太细，想得太多，有时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情呢。 　　“咱们找间自习室坐吧。” 　　苏茜见郑梓妍表情有点僵，忙做和事佬，拽着她们两人往里面走：“咱们还有化学作业需要写呢，早写完早利索。” 　　图书馆里的人也少。 　　许是因为刚刚开学，还没有考试复习压着的缘故。 　　郑梓妍她们到二楼，随便找间自习室进去，只见到稀稀落落的三三两两同学坐着，好些桌椅都是空的。 　　“这么宽敞的桌子啊。” 　　秦霏眼眸里放光，道：“早知道我就中午来这里午睡了，何必在宿舍里与张曼曼委屈，热得闷得一身汗。” 　　啊。 　　苏茜扶额。 　　我的秦霏秦大仙哦，您可别再说话了。 　　…… 　　气温适宜，自习室里宁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轻微沙沙声。 　　有这样舒服的环境，人再注意力集中，时间总会显得过的很快。 　　九点半了。 　　距离图书馆闭馆还有一小时。苏茜秦霏早已经写完化学作业，甚至抽时间看了看书，坐她们对桌的郑梓妍还没有停下笔。 　　“嗯……梓妍。” 　　秦霏好奇，起身凑过去：“你都在写些什——我靠。” 　　嗯？ 　　看秦霏惊讶得睁大眼睛，苏茜也不禁凑过去看了。 　　“嗯？” 　　郑梓妍停笔，抬眼看她们俩，也奇怪：“怎么了？” 　　“不是。” 　　秦霏双手摁住郑梓妍肩膀，说：“我的好梓妍，咱们没有必要内卷成这样吧？” 　　“内卷？” 　　郑梓妍不懂网络流行词。 　　“啊……”相处到现在，秦霏也清楚郑梓妍的情况，于是解释说：“简单说就是种通货膨胀，梓妍你把作业写得这么好，会拔高老师对其他人作业的期待，到最后大家全都会变成非理性的被自愿竞争的。” 　　“尤其还是那化学老师——” 　　说到最后，秦霏一阵恶寒，竟怕得起了鸡皮疙瘩。 　　郑梓妍轻声问：“被自愿竞争？” 　　苏茜也跟着点了下头。 　　课后习题不多，只几道填空题跟着几道选择题，再两三简答题就结束了，否则秦霏苏茜她们也没可能完成得这么快，还有时间看看书。 　　而郑梓妍呢？ 　　这孩子，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一笔一划把填空题，选择题，简答题的题干全都落到作业本上面去了。 　　郑梓妍又问：“你们化学作业是怎么写的？” 　　“我觉得标清题号，直接写答案就行。” 　　说着，秦霏把自己的作业本拽来给郑梓妍看。 　　“这……” 　　郑梓妍看着面前作业本里的1B2A3D4A，以及5碳、氧……是越看越觉得不太行。 　　郑梓妍说：“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可能没问题，也可能有问题，咱们化学老师那性格谁知道呢？” 　　秦霏耸耸肩笑着说，随后表情认真了：“但梓妍，如果有你这样的作业交上去，就算没有问题也变成有问题了。而且梓妍，我和你保证，咱们全班同学可能只有你会这么写。” 　　“那……怎么办？” 　　郑梓妍微微侧了头。 　　“怎么办……” 　　秦霏看看郑梓妍，再看看旁边的苏茜，最后又将视线转到郑梓妍这里，试探着说：“梓妍，要不你把这页撕了，重写吧？” 　　“梓妍，那化学老师实在太恐怖了！” 第514章 五百零九章 小丑竟是我自己 　　郑梓妍：“我觉得……化学作业还是认真些比较好吧？” 　　“毕竟咱们化学老师，的确有点吓人。今天上课只是课堂笔记没有做好都发了很大火呢，嗯。” 　　秦霏：“......” 　　苏茜：“......” 　　一语惊醒梦中人。 　　旁边的苏茜和秦霏听着，突然就沉默了。 　　想想他们高一六班化学老师张红上课时的表现。 　　只是因为上课笔记做得不好，就能够劈头盖脸将班级里半数的学生骂了遍，骂人不带脏字，而且花样繁杂顺溜，骂到最后都没重样的。 　　面对张老师…… 　　人见人怕，说不准简单写作业的她们俩才是另类了。 　　沉默足有半分钟，秦霏与苏茜到底还是回座，埋头，默默抄题干重新写了作业。 　　郑梓妍顿两秒，也提笔开始补。 　　秦霏奇怪：“梓妍你还写什么？” 　　郑梓妍答：“写一份只有答案的。明天收作业上来看看大家都是怎么写的，到时候撕掉一份留一份就是了。” 　　“……” 　　秦霏叹口气，继续埋头写，边写边抱怨道：“内卷，这就是内卷呐！” 　　抱怨有什么用？ 　　别管化学张老师的精神是不是真的有问题。至少现在，这位张老太太就是头暴躁老虎，谁敢拔她的须。 　　郑梓妍补得快。 　　室友还在奋笔疾书时，她已经补好，停笔。正准备翻书看看下一章内容时，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却震了。 　　她拿出来看，是父亲。 　　“我出去接下电话。” 　　东西全留在图书馆里，郑梓妍接通电话小声说一句“爸爸，我在图书馆里，您稍微等我一下。”后，快步往图书馆外面走。 　　夏夜的风燥热。 　　只出门的刹那，郑梓妍就这风吹得有点晕。 　　郑梓妍的声音恢复正常：“爸爸。” 　　“女儿。” 　　父亲笑：“这么用功？都这么晚了还泡在图书馆里学习？” 　　郑梓妍捋捋刘海，说：“毕竟图书馆里有空调嘛……而且还有化学作业要写。” 　　“怎么？你们宿舍空调的问题还没有协商好？” 　　“没。” 　　郑梓妍实话实说：“我们准备等会回宿舍的时候再和张曼曼说说。” 　　“对了。” 　　郑梓妍问：“爸爸您说，高中生的话，有没有什么……赚零花钱的好办法呢？” 　　“赚零花钱？” 　　父亲奇怪：“爸爸给你的生活费不够用吗？” 　　“不是我要赚钱啦。” 　　郑梓妍压低声音，不想被其他人听到地说：“我们室友张曼曼不是因为生活费不够才不愿意开空调的吗？我想如果有什么办法能帮她赚些零花钱，开空调的钱不就有了。” 　　“嗯……” 　　父亲沉默了有几秒。 　　郑梓妍：“很难吗？” 　　“难是不难。” 　　父亲说：“但你们还没成年。而且你们学校封闭式管理，也不容易找到能够勤工俭学的工作，只双休日两天能出门好做什么。” 　　“是啊……” 　　郑梓妍也头痛。 　　“再者如果家里实在经济条件困难的话。” 　　父亲说：“你们宿舍那孩子，即使有缓解经济压力的办法——” 　　说着，父亲在电话那边笑着摇摇头。 　　他转移话题问：“你们开学第一天就有家庭作业吗？” 　　“有。” 　　郑梓妍答：“化学作业还挺多呢，又是课后习题，又是预习。” 　　父亲：“化学……” 　　夜深了。 　　郑梓妍看着地面，图书馆外面连廊的路灯映衬，将她的影子照得很长很长。 　　父亲说：“你们化学老师的情况，爸爸托同事问过了。” 　　郑梓妍抬眸看看自己影子，没出声，等着父亲说。 　　父亲接着道：“你们化学老师叫张红，特级教师，在宁州的教师圈里还挺出名的哩。” 　　出名？ 　　哪种意义上的出名？ 　　父亲：“你们张老师年轻时候教书很厉害。” 　　郑梓妍想，她也知道张老师教书很厉害，就是性格太差，脾气太坏，有点让人受不住。 　　父亲又说，终于讲到重点了：“四年前你们张老师脑瘤到京城那边做过手术，前后修养两年回来学校教的书，可能是那时候伤到了。” 　　郑梓妍：“……” 　　父亲的身份摆着，郑梓妍从没怀疑过自家老爹那里得到消息的真实性。 　　她环顾四周，张张口：“爸爸，我看我们张老师的岁数也不小了。而且还是这样的情况，为什么不让张老师直接在家里继续休养呢？” 　　“谁知道你们学校是怎么想的？” 　　父亲说：“怎么，用不用爸爸做工作，给你们班级换位化学老师？” 　　郑梓妍：“……” 　　郑梓妍怔半天，才回一句：“爸爸，我觉得这样不好吧？” 　　说完，为打消自家老爹的念头，她赶忙说：“我是说爸爸您一定不要这么做，会很不好的！” 　　“你呀。” 　　父亲知道他闺女在担心什么，一时间有点哭笑不得：“爸爸我在政府口工作这么久，还没有你懂人情世故了？” 　　…… 　　总之。 　　郑梓妍是真的害怕自己被老师，被同学当作特权阶级，进而特别对待。 　　疏远，敬而远之，紧跟着的就是孤独。 　　她最怕这东西。 　　哎。 　　郑梓妍从来都是如此矛盾呢。一边向往着能够拥有没有麻烦，不被别人打扰的清净生活，一边又恐惧着孤独。 　　还是说这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如此呢？ 　　与父亲通过电话。 　　郑梓妍回到图书馆，看书，静静等到室友们补好化学作业，然后三人收拾好书包一齐离开。 　　远处食堂超市还在亮。 　　秦霏建议：“哎，如果不是图书馆关门，真想直接睡在图书馆里开空调算了。咱们去买点冷饮吧？我估计张曼曼还是不到熄灯不开空调的。” 　　没来事，没人反对，郑梓妍跟着室友们到超市里买了冰可乐。 　　三位姑娘绕路回宿舍时，已经是十点半了。 　　“嗒嗒嗒。” 　　果然。 　　宿舍里的空调依然没有开，只有天花板那里风扇被开到风力最大档，扇叶转动，高频率的嗒嗒嗒响，惹人烦。 　　“嘭！” 　　秦霏这人又是手拍门，嘭地一声。 　　郑梓妍：“……” 　　得亏她没在宿舍里。 　　有些人的有些动作，不见得是在故意损人，可能完完全全是积年累月养成的习惯。 　　但这习惯有没有素质就是另说了。 　　宿舍里的张曼曼正用毛巾擦汗，再扣出清凉油往太阳穴，眉骨，颈椎涂抹遍，聊以祛暑。 　　她听到推门声，连抬眼去看都不用就知道是秦霏回来了。 　　“啊——” 　　秦霏放下书包，把买回来的冰可乐贴住额头，舒舒服服又难受非常地一声叹，问张曼曼：“曼曼，你化学作业怎么写的？” 　　“怎么写的？” 　　张曼曼奇怪。 　　秦霏说：“就是课后习题，你抄题干了吗？” 　　“嗯？” 　　张曼曼还是奇怪：“难道可以不抄题干吗？” 　　秦霏：“…….” 　　好吧，小丑竟然是她自己。 　　“那没事了。” 　　秦霏放下可乐，看看表，凑到张曼曼身边，伸手捏捏她肩膀，笑着说：“我的好曼曼，都这个时间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开空调了呀？” 　　“……开吧。” 　　张曼曼叹口气，声音轻轻。 　　“曼曼你最好啦！” 　　秦霏抱住她贴贴，被张曼曼“好热好热，离我远点”推开。然后那边苏茜拿起遥控器一键26度，没多久宿舍里的温度就降了。 　　郑梓妍看着秦霏与张曼曼的互动，总觉得有点桃色。她不好意思地移开眼神，脸色有点红了。 　　“咚咚。” 　　响起敲门声。 　　郑梓妍听到声音，道：“门没锁，请进。” 　　“哈喽！” 　　宿舍外的人是跳进来的。 　　郑梓妍：“班助？” 　　诺，这紧赶着宿舍关门到她们宿舍里的人，可不就是他们高一六班的班级助理高莹么。 　　“有什么事吗？” 　　郑梓妍问。 　　高莹：“当然有事啦。” 　　讲道理，自从军训结束，高二高三学年正式返校上课，学校里的一切事务基本回归正轨之后，被学校试水安排的班级助理们就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了。 　　“嗯哼。” 　　高莹清清嗓子，看着门外说：“你们也进来吧。” 　　还有人？ 　　宿舍里郑梓妍四人侧眸看过去，见到外面还真有人，一高一矮俩女……大概是学生吧？ 　　看年纪，十五六岁，应该是学生。看时间，这时候能在学校宿舍里，应该也是学生。就是这服装—— 　　感受着郑梓妍她们的目光，门外两人有点害羞了。 　　高个女生偏开头。 　　其中矮个子的女生耐不住视线，脸颊通红地锤锤高莹说：“我就说COSPLAY来招新不会有好结果的！” 　　“嘛。” 　　高莹尴尬：“总得彰显点咱们社团的特色不是。” 　　她看向郑梓妍说：“总之，事情就是这么回事。你们有没有兴趣来动漫社玩？” 　　“……” 　　宿舍里谜一样的安静。 　　秦霏喝可乐，张曼曼收拾书本，苏茜整理整理准备先沐浴，也就郑梓妍的注意力还在她们身上了。 　　高中毕竟不是大学。宁州也不似东京，东京那里国中的社团很多，社团社交也重要频繁，少有学生会不参加。（大藏里想奈：咳咳。） 　　回看宁州一中。 　　高中时期，学业为重。社团活动呢，一不加高考分数，二不像大学那样加必要的第二课堂学分，愿意参加社团的学生自然而然就不多了。 　　再者军训期间，来宿舍推销的人特别多。推销书籍资料的，推销宿舍必备生活用品十件套的，推销英语课的，千奇百怪，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当然还有像高莹这样来给社团做宣传推广招新的。 　　郑梓妍不在，没经历过。至于秦霏苏茜张曼曼她们，这些天下来，早就听得耳朵都要生茧了。 第515章 五百一十章 你们又中奖了啊 　　恕郑梓妍才疏学浅。 　　郑梓妍没接触过二次元，看不出另外两位高二女生扮演的究竟是什么动漫角色。 　　她的关注点全在她们的衣服上。 　　不论如何来讲，经自家母亲十余年的熏陶培养，郑梓妍勉勉强强称自己声半吊子服装设计师，应该还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所以—— 　　郑梓妍是越看她们这身衣服，越觉得假。 　　就说高挑女生穿的军装吧。 　　剪裁的不合理都另说。 　　单看做工与用料。 　　面料，单薄。颜色，浅薄。袖口红色尼龙丝编制，再算在宿舍灯下反光的塑料条装饰，郑梓妍眨眨眼睛，顿时觉得有点看不下去了。 　　其他细节，郑梓妍甚至没忍心去挑。 　　奖章略章，只是普通布料的布块堆叠，意义不明。勋章……虽说用原品那种使用金属、玛瑙，宝石再经过雕花工艺的艺术品来比较有些欺负人，但这并不是扮演服装里粗制滥造到雕花中间的塑料都没有处理干净的理由。 　　肩绳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本该采用金属细细丝线编制成稍粗的绳，然后挂在军服上。 　　而眼前学生身上挂着的，则只是普普通通的黄色绳了。 　　如此种种，搁郑梓妍自己身上，可能都没有勇气穿出门见人。 　　嘛…… 　　郑梓妍也知道这是角色扮演，不该挑剔太多。至少穿上这身衣服的两位女生，她们身材还是好好的，没有因为服装的廉价感而减分太多。 　　郑梓妍只是想，宁州夜里闷热，她们穿成这样真的舒服吗？ 　　“那个，高莹啊。” 　　矮个女生说。 　　高个女生也慢吞吞地接话：“莹姐，动漫社招新的事就交给你吧？我们先回去了？” 　　高莹：“你们——” 　　能有什么办法呢？ 　　郑梓妍的容貌独特，气质也出众。虽然没说什么，可连续十几秒被她那双殷红眸子扫着看，女孩们脸皮薄，到底是有些挂不住面子了。 　　于是她们两步并作一步，把高莹独自甩在郑梓妍宿舍里，刷地就退出门了。 　　“……” 　　只留同样穿着角色扮演服装的高莹自己尴尬。 　　床沿的郑梓妍指指自己凳子，对高莹说：“班助，你坐一坐吧。” 　　“嗯，嗯。” 　　高莹领情，坐下，清清嗓子，从随身的抱里摸出几张宣传单，稍有些拘谨地放到宿舍桌上。 　　她说：“就像我刚才说的，动漫社招新，你们有兴趣吗？” 　　宿舍里还是之前那样谜一般的安静。 　　郑梓妍不忍高莹难做，说：“班助，动漫社的事情……可以让我们再考虑考虑吗？” 　　高莹：“……” 　　遥记得，开学报道之初，高莹就在学校门前邀请郑梓妍参加她的动漫社来着。 　　而后郑梓妍一句“容我考虑考虑。”，所有消息便全都犹如石沉大海。再后高莹想来宿舍里找，却得知郑梓妍因身体不适已经请假回家，直到军训结束前都不会回来了。 　　动漫社招新，别人能来，自然更好。 　　但高莹真正心水，念念不忘的还是郑梓妍呐。 　　没有郑梓妍。 　　没有办法在现实里近距离观察这孩子的话。 　　没有办法在漫画里，把女主角刻画出真实感的话，她高莹的新作终究是要凉凉了啊！ 　　高莹挣扎说：“是这样的。首先我们动漫社是在学校团委注册认证过的官方社团，是能够拿到学校活动经费补助的。比如我们这身衣服都是学校资助的，不用自己花钱。不像那电竞社，组织比赛还要防着学校老师到网咖里抓人。” 　　学校资助的衣服？ 　　郑梓妍抬眸隐隐看了高莹一眼。 　　“活动经费？” 　　那边张曼曼的眼睛亮一下：“是有工资的意思吗？” 　　“呃……” 　　高莹犹豫下，解释说：“不能算有工资。学校有活动需要我们来举办的话，就可以从学校那里申请经费。假如有用剩下的……也是要返还给学校的。” 　　“哦。” 　　张曼曼瞬间没了兴趣，又去做自己事情了。 　　高莹有点着急：“虽说没有工资，但平时如果有漫展的活，咱们学校动漫社也能接到写小商展的活。我们私下里也会举办些聚会活动，总之——” 　　“班助。” 　　秦霏看看表，打断她说：“时间也不早了，我和郑梓妍回来到现在还没洗澡呢。” 　　说着，秦霏笑了丝：“而且我们还有化学预习要准备呢。动漫社的事情我们会考虑的，说真的，班助，如果不是你，我们早就闭门谢客了。” 　　“呃……” 　　秦霏把话讲到这种份上，高莹还有什么留着的理由呢？ 　　只是高三学生纷纷退出社团，准备高考。高二学生选择退出离开的也不在少数。 　　假如新高一也没有太多人愿意加入动漫社的话—— 　　动漫社就没了。 　　没了动漫社，没了那些社团活动，高莹的校园漫画可究竟到哪里取材才好？ 　　“行吧。” 　　高莹没有坚持，说：“大家都有我的企鹅号，如果想加入动漫社的话，随时和我联系就好。” 　　说着，她起身离开，闲聊般问了句：“把预习留成作业？教你们化学的老师是谁呀？” 　　秦霏也是随口答一句：“张红老师。” 　　然后按住把手，刚要推门出去的高莹就愣住了。 　　她回头，问：“你们化学老师是张红？！” 　　这反应。 　　高莹追问：“你们确定是张红张老师？六十岁快退休那个？” 　　宿舍里的四人隐隐察觉到不妙。 　　郑梓妍：“是啊。” 　　高莹：“那你们中奖了啊。” 　　612宿舍四人：“……” 　　等等，这话怎么听着如此熟悉。 　　哦，对了。她们开学报道时，对于她们这间被热水器轰鸣声吵得死去活来的宿舍，宿舍保洁阿姨也是这样与她们说的来着。 　　“你们住612宿舍？那你们中奖了啊。” 　　…… 　　促膝长谈。 　　高莹：“张老师原本是我们班的化学老师。因为些事情，我们高一下学期时换了老师，没想到竟然是来下一届教你们去了。” 　　郑梓妍没说话，静静听着。 　　秦霏皱皱眉：“因为些事情……？什么样的事情呢？” 　　“什么事情嘛……” 　　高莹尴尬了一瞬。 　　在背后讲老师的坏话，这不好。 　　但念念张红老师的情况。 　　高莹读高中一年级的时候，忍耐足有半年的学生们到底是高举旌旗，告诉家长，再与学校协商，最后把化学老师换人了。 　　高莹说：“总之是些不太好的事情。” 　　“……好吧。” 　　班级助理不想深说，秦霏她们也不方便多问。 　　“其实张老师还是挺出名的，你们到学校贴吧翻翻能找到她的帖子。教书也很厉害。” 　　高莹说：“张老师最开始做班主任的时候，教的是自费班。结果三年后高考，张老师班的高考成绩仅次于俩优班，把所有普班都甩在身后了。” 　　张曼曼：“自费班？” 　　“嗯，自费班。” 　　高莹解惑：“近几年没有了。那是很久之前才有的事情，咱们宁州一中有校中校，叫圣英中学，每年招六十名学生单独成班，不看中考成绩，都是些三年学费交了二十一万的有钱人家。” 　　“当然，只是毕业证写的民办圣英中学，其他的一切都是和咱们学校共享的，排名也在一起。” 　　但是师资力量再如何共享，宁州一中也没可能把最好的老师安排给他们就是了。 　　于是那时候初来宁州一中，还是小老师的张红就被近似排挤地，安排做了自费班的班主任老师。 　　“要不怎么说张老师教书厉害呢？” 　　高莹叹道：“你们别看张老师偶尔有些时候神神叨叨有点吓人，但论起教书，张老师的水平还是一等一的好。她从教几十年，自从在自费班那里打了翻身仗之后，咱们学校就安排她担任优班班主任了。不是因为得病在家休养，和学校暂时脱节了，哪能来教咱们这些普班的学生。” 　　“……那个，班助。” 　　张曼曼弱弱地吱了声：“既然化学老师教书这么厉害，为什么你们高一下学期还换老师了呢？” 　　“嗯……” 　　高莹耸耸肩，道：“好归好，能不能适应就是另一回事了。” 　　张红老师的励志故事，大抵就是这样了。 　　年轻时候受人排挤，去教了全学校最乱最差的班。她用三年的时间悉心培养那些学生，终于在三年后的高考打了翻身仗，于是接下学校优班班主任的工作一届又一届，直到脑瘤确诊之前。 　　可能是年老，有些老年痴呆了。也可能是手术，伤到脑袋里的哪根神经了。 　　回校报到的张红老师没办法再接高三学年的化学课，学校给她安排到高莹那节高一教书。而后…… 　　即使高莹不说，郑梓妍联系自家父亲在电话里说过的情况，也能大概猜出化学老师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秦霏点点头，回想起今日上午张老师上课时的种种表现，深表恐惧：“那老师没人能适应的了，太凶了。” 　　苏茜接话：“而且还总是胡言乱语的。” 　　“胡言乱语？” 　　高莹惊讶。 　　“对，就是胡言乱语。”说着，苏茜指指郑梓妍说：“上课的时候虚空指出一位金中华来骂，我们班根本没有这人。还把郑梓妍叫成林语晴，当她是课代表了。” 　　“呃……” 　　高莹不确定地说一句：“这是……比我们那时候还严重啊。” 　　咔嚓。 　　姑娘们聊的晚，没注意时间。十一点到，熄灯了。 　　糟糕。 　　熄灯停电，她们宿舍里除了张曼曼还谁都没有洗澡呢。 　　高莹摸摸黑，用手机点亮手电，起身：“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我的宿舍在二楼212，有什么想问直接到宿舍里找我就行。” 　　“对了。” 　　郑梓妍她们与她告别。而后高莹走到门口，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转身问：“你们说张老师留了预习作业吧？” 　　“嗯。” 　　郑梓妍点头：“怎么了？” 　　高莹又问：“你们发练习册了吗？” 　　郑梓妍：“发了。” 　　“那你们又中奖了。”高莹看着可怜孩子们说：“张老师的预习作业，别看她什么都没说。实际上不单单要看书，还要写练习册上面那两页的课前预习的。” 　　“……” 　　“对了，张老师是不是把这章讲完了？” 　　高莹见学妹们没说话，当她们默认了，于是说：“那你们最好把这章的练习册也写点，否则空空的，明天张老师查作业一定是要骂人的。” 　　“……” 第516章 五百一十一章 买定离手，一月二百五 　　夜深人静。 　　612宿舍里的四人，彼此凝神相望，已经有一会儿了。 　　“哗啦。” 　　郑梓妍去洗手间，再回来坐下，坐到椅子里。 　　秦霏突然出声：“写不写？” 　　“……” 　　苏茜与张曼曼拿不定主意。 　　郑梓妍说：“我去其他宿舍问问班里同学吧？旁边宿舍的林若是我初中同学，我问问她应该——” 　　秦霏却抬手打断她：“别问。” 　　郑梓妍疑惑抬眼。 　　秦霏说：“你问了，别人就知道了。到时候真卷起来，咱们不想写也得写了。” 　　“而且梓妍。” 　　秦霏说：“别管化学老师有没有认错人，你现在都是咱们班的化学课代表。你这时候问别人，告诉别人可能练习册需要写。别人写了还好，别人如果没写，一定会怪你怎么通知得这么晚，会被骂的。” 　　张曼曼看她：“那霏霏你的意思是，不写了？” 　　秦霏反问：“如果没有班助提醒，咱们是不是根本不会想到要写练习册？” 　　苏茜：“可总会有认真的人吧？” 　　“比如有勤奋的，预习时候看了练习册，顺手写了。他再和其他人说过，只有为数不多的人没写呢？” 　　苏茜说道。 　　正常老师，不会留这样模棱两可的作业。假如真的留了，也大抵就是用来判断谁学习认真用功，没写的，可能也不会批评。 　　可他们的化学老师张红，明显……不正常。 　　敢赌么？ 　　“明天谁的作业没写，我的课他就不用上了。” 　　这话可是张红张老太太亲口与他们说的！ 　　被骂，也就骂了。被赶出教室在走廊里罚站？纵使脸皮再厚的人都不愿意受这屈辱。 　　所以，练习册到底是写，还是不写？ 　　写。 　　班里同学大多数都写了，她们躲过一灾。 　　可如果大多数人都没写呢？ 　　她们写了，被化学老师拎出来与其他同学区别对待，就这样直接被全班同学孤立都不是没可能。 　　但不写的话…… 　　同上，班里同学大多数写了，她们暴毙。班里同学大多数没写，她们…… 　　谁知道化学老师会不会脑袋抽筋，全班所有人都赶出教室去。 　　化学张老师教过高莹。对自家班助讲的话，郑梓妍她们还是信的。 　　至于问其他同学？ 　　正如秦霏所说。 　　别人写了，还好。别人没写，大半夜突然“通知”别人还有其他化学作业，这不是纯粹找骂么？ 　　秦霏：“我赌。” 　　张曼曼：“赌什么？” 　　秦霏说：“我赌化学老师留作业，根本没提化学练习册的事情，就不可能有人去做化学练习册。” 　　“所有人都没做，挨骂的就是全班，就法不责众了。更何况没说清楚作业，本就是咱们化学老师的问题。” 　　“……那个。” 　　郑梓妍搓搓手，说：“但咱们今天学的这里的练习册，我已经写完了。” 　　“……” 　　“……” 　　“……” 　　秦霏吸口气，问：“梓妍，你什么时候写的？” 　　“课间和体育课。”郑梓妍回答道：“我的身体不适合外出。看课讲完了，练习册早晚要写，就直接写了。” 　　秦霏一口气憋胸膛里了。 　　苏茜问：“那梓妍你下节预习写了吗？” 　　“晚自习看书的时候写了一点。” 　　郑梓妍摇头，苦笑着说：“但不知道是作业，就试着写了一部分，没写完。我要是写好了，现在早直接睡觉了。” 　　秦霏说：“那就停在这里不要写了。” 　　她翻翻课表：“明天的化学课是上午第四节，不急。明天早晨过去看看其他人都怎么做的，再补也不迟。” 　　咚咚。 　　“喂。” 　　是宿管阿姨。 　　她敲门，说话声音如洪钟：“你们几个，半夜三更了，还不睡觉？！” 　　苏茜回答道：“这就睡了。” 　　宿管阿姨听见苏茜回答，又听612宿舍里的声音消了，于是接着往下走去查其他宿舍。 　　郑梓妍见秦霏和苏茜准备上床了，小声问：“真不写了啊？” 　　秦霏静了几秒，说：“梓妍，像我之前说的，如果班助没有来宿舍里给动漫社招新宣传，咱们不是根本不会写么？” 　　“像你这么听话认真的，听完课就写练习册，不也没把那里面的课前预习当作业么？” 　　郑梓妍：“可——” 　　“哎。” 　　秦霏叹口气，说：“梓妍呐梓妍，咱们化学老师本就有问题，你呢，就别这么用功努力了。之前的课后习题也好，现在的化学练习册也好，你说你提前那么早把练习册写了图什么？都说走前半步的是天才，走前一步的疯子，到最后受苦的是大家啊。” 　　“我……” 　　郑梓妍忽然觉得好委屈。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只写作业，还能写出错来了？ 　　“好了好了。” 　　睡郑梓妍上铺的苏茜拉拉她的胳膊，安慰说：“咱们明天有时间。尤其梓妍你不用去上大课间，假如真的需要补练习册，你也有时间去补，不是吗？” 　　“……” 　　郑梓妍没话了，坐回床上。 　　“滴，滴滴。” 　　张曼曼拿起空调遥控器，又给空调设了定时。 　　姑娘们都上床后，秦霏小声抱怨：“你们说，班助那人不是幸灾乐祸么？还说什么我们中奖了。” 　　“还熄灯了，才和咱们讲那化学老师的预习是要写练习册，这不成心看咱们熬夜出丑么？” 　　张曼曼：“不能这么说……我觉得班助挺好的。化学老师的事，她什么都不和咱们说，咱们也不知道。” 　　“道理是这个道理。” 　　秦霏叹口气，也没真生班助高莹的气，只是随口抱怨罢了。 　　“但好心情该影响还是被影响了——”秦霏说：“曼曼，能和你商量件事情不？” 　　张曼曼侧侧身：“什么事？” 　　“今晚就别关空调了，好吗？” 　　秦霏说：“昨天咱们一宿舍都没有睡好，真的。” 　　“……” 　　张曼曼没声了。 　　宿舍里极黑，极静，就这么默了几秒又几秒。 　　直到郑梓妍出声。 　　郑梓妍问：“张曼曼，你睡了吗？” 　　“……” 　　郑梓妍顿了一下：“我——” 　　张曼曼：“咱们宿舍，昨晚三小时空调就烧了十度电，我自己去查的电表。” 　　苏茜：“……看来是空调没修好呢。” 　　秦霏说：“空调没修好，咱们接着找售后，直到耗电不异常为止。但真的，曼曼，不差这点电费，睡不好真的太难受了。” 　　“……” 　　张曼曼咬紧嘴唇。 　　“啊……” 　　被多番打断说话的郑梓妍却摁摁额头，讲：“我想说的不是空调的事啊……” 　　张曼曼：“嗯？” 　　“是关于咱们班助高莹的。” 　　郑梓妍说。 　　聊到班助，郑梓妍倒是忽然想起一件事请来。 　　开学报到那段时间，班级助理高莹总共前后邀请过她两次。 　　一次，是在校门口邀请她参加动漫社。 　　一次，是在图书馆里邀请她来做校图书馆的管理员。 　　实话实说，郑梓妍觉得自己可能不适合图书馆管理员的工作。 　　尽管图书馆里有免费的空调可以享用。 　　但除去正常上课以及晚自习，其他大多数时间都需要留在图书馆里。整理好图书了，才能有空去做其他自己的事情。 　　包括周六，周日。 　　郑梓妍哪里愿意双休日还把自己圈在学校里？ 　　但其实细来想想…… 　　对家在外地，双休日留校的室友张曼曼来讲，这份工作可能意外地适合她诶！ 　　郑梓妍说：“张曼曼，以前刚军训的时候，班助和我提过，咱们学校图书馆招学生做图书管理员。” 　　图书管理员？ 　　张曼曼支起耳朵听，问一句：“有工资吗？” 　　“有。” 　　郑梓妍说：“记得班助说过，一个月有二百五十元的工资呢。” 　　“啥，多少钱？” 　　秦霏突然出声问。 　　郑梓妍说：“二百五十元呀？” 　　张曼曼：“……” 　　张曼曼无语，秦霏和苏茜却扑哧笑出声，把郑梓妍笑得莫名其妙。 　　郑梓妍问：“二百五十元，有哪里奇怪吗？” 　　秦霏笑得岔了气，说：“咱们学校这是把咱们学生当傻瓜啊。” 　　“傻瓜？” 　　郑梓妍蹙眉：“秦霏，你是说学校不会给发工资？” 　　“不是不是。” 　　秦霏摁摁自己笑得抽筋发痛的肚子，讲：“梓妍你以前生活在国外，可能不知道。咱们国家，俗语里二百五是骂人话，说别人傻呢。” 　　郑梓妍：“……这里面有什么典故吗？” 　　“有。” 　　苏茜说：“说法有好几种……我说苏秦的那个吧。” 　　郑梓妍静静听。 　　苏秦她知道，这边春秋战国时期的名人，有六国封相之称，历史书里讲过。 　　苏茜继续说：“苏秦在齐国效力时，遇到刺客，就是被坏人杀死的意思，不治身亡了。后来齐国的君王知道后很生气，要给苏秦报仇，却找不到杀人凶手。” 　　秦霏接她说：“所以齐王把苏秦说成坏人，死有余辜，讲自己早就想要杀他。现在苏秦死了，齐王特别开心，奖励黄金千两要给杀死苏秦的人。” 　　说到这里，秦霏顿两秒，没憋住乐。 　　郑梓妍轻声问：“所以这和二百五有什么关系呀？” 　　苏茜也笑，接回话来道：“所以齐王放出奖励，竟然有四个人过来领奖，还都信誓旦旦一口咬定说是自己杀的苏秦。齐王问那这一千两黄金，你们四人都说自己杀了苏秦，怎么分法，梓妍你猜这四人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 　　苏茜：“这好办，每人二百五呗。” 　　郑梓妍：“……” 　　张曼曼也接入话题，怪幽默的：“然后齐王一声令下：好啊，把这四个二百五给我推出去砍了！” 　　郑梓妍：“……我说班助怎么讲她们从来都是两个月领一次工资。” 第517章 五百一十二章 闹钟响过三遍后 　　翌日。 　　天高云淡，艳阳高照。 　　公寓楼里熙熙攘攘地全是脚步声，听起来忙忙碌碌。 　　612宿舍却是安静的。 　　“叮铃铃——！” 　　“唔！呜呜呜！” 　　直到秦霏枕头旁的手机第四遍响起闹钟，终于把秦霏震醒了，宿舍里的安静才被突然打破。 　　屋里昏暗。 　　隔开阳台与屋的窗帘也是拉紧的。 　　阳光照射不进来，衬托出一股非常合适睡觉的氛围。 　　秦霏闭着眼睛拽手机来看。 　　点亮屏幕的瞬间，因屏幕光亮的照入不由得又微微眯起眼睛。 　　6：35。 　　距离上课还有十五分钟。 　　“卧槽？！” 　　前一秒还迷糊着的秦霏就这么突然惊醒了。 　　宁州一中，早6：50到早7：30是早自习，7：35开始第一节课。 　　星期一留给学生缓缓疲惫，不要求全员到齐。星期二开始就需要学生照常出席，任何人不得迟到了。 　　这就与星期五那天没有晚自习，方便离校学生回家的道理一样。 　　“起床了起床了！” 　　秦霏一个打挺坐直身子，把手机甩到旁边，底气十足地喊。 　　“呜……” 　　呜呜声此起彼伏，就是没人起来。 　　见喊起床效果不佳，秦霏下地还顺手晃了晃宿舍里的两架床。 　　“呜！要死啊……” 　　床体震动，吓得尚处睡梦中的苏茜当时就是一激灵。 　　郑梓妍也跟着醒，感觉脑袋好沉。 　　昨晚她们宿舍聊天，聊得晚。空调开整夜，睡得又舒服。 　　于是包括秦霏在内的郑梓妍她们612宿舍四人就全都睡过头了。 　　6：50上早自习，怎么也得六点钟起床，整理整理去食堂用早餐，再到教室时间才够用。 　　刚好应着公寓楼六点钟开门。 　　怎奈她们睡的太沉。 　　秦霏又有迷迷糊糊，下意识关闹钟的习惯。 　　结果5：55的闹钟，硬生生每十分钟重复响地被她秦霏拖到了6：35…… 　　“几点了……” 　　苏茜的声音还是黏黏糊糊，睡眼惺忪。一头金发睡得乱，活像鸡窝。 　　秦霏一边穿裤裙，一边说：“六点三十五了，快点快点，咱们起来晚了！” 　　“哈？！” 　　苏茜惊醒：“霏霏，昨天你不是设了闹钟的吗？” 　　哎。 　　秦霏：“别管闹钟不闹钟了，快点起来吧！” 　　惊讶归惊讶，时间是真有点不够用了。 　　一番折腾，宿舍里四人全醒。秦霏动作快，洗了脸，沾点爽肤水拍拍，已经在收拾书包。苏茜张曼曼在洗手池那里挤来挤去抢地方。 　　郑梓妍看着她们，嘴角微不可查地向上弯弯，图省事，拽片湿巾擦擦就算是洗脸了。 　　忙忙叨叨。 　　但这样富有生活气息的日子，似乎也不算坏呢。 　　6：45，距离早自习还有五分钟。 　　宿舍四个人并成排走，往食堂急行军。 　　女生宿舍离食堂近。但再怎么近，时间有限，短短五分钟也不可能支撑她们优哉游哉地用早餐了。 　　好在食堂超市也卖早餐，打包好的一袋五块钱两张馅饼，能在路上边走边吃。 　　不愿饿肚子到午休，就只能极限操作咯。 　　所谓极限操作—— 　　秦霏气喘吁吁甩过来馅饼：“你们拿着啊。” 　　郑梓妍三人接。 　　图省时间。 　　是郑梓妍帮秦霏拿书包，和其他室友站在食堂与主教楼的岔路口这里等。然后由秦霏利用自己的大长腿优势，风驰电掣地跑去食堂超市，买四人份馅饼再拔腿跑回来的。 　　可即使这样，郑梓妍她们拿到饼的时候，距离早自习上课也只有两分钟了。 　　看看周围，急急忙忙往主教楼走的学生为数不少。 　　再看看他们手里，包子馅饼油条，什么都有。睡眼惺忪，哈欠连天，一个个全吃的嘴巴流油，郑梓妍她们倒是不孤单。 　　郑梓妍看着手里馅饼，咬一口，莫名笑了下。 　　葱花猪肉馅，还挺好吃的。 　　倒是她这副边走边吃的模样，假如被她母亲卡塔琳娜见了，估计又要说教她毫无形象了。 　　“快点快点，你们要迟到了！” 　　主教楼后门站岗的教导主任摆着张扑克脸吆喝。 　　说来有趣。 　　这位教导主任，一边急声催促着学生们快点走，别晚了早自习。可等学生到门口了呢，他又把那些手里拿着早餐的学生统统拦在外面，说什么都不允许他们进去。 　　校规，不得带早餐进教室。 　　不过学校倒也方便学生，就在面着食堂的后门门口那里摆了垃圾桶。 　　只是扔进去垃圾桶里的，究竟会是早餐，还是吃剩下的早餐包装呢？ 　　“叮咚——” 　　悠扬钟声响起，早自习时间到。郑梓妍她们几乎是踩着钟声咽下最后一口馅饼，把油乎乎的塑料袋扔进垃圾桶里，一只脚踏进教学楼里了。 　　教导主任看着她们厉声：“你们四个！” 　　你说这时间被郑梓妍她们赶的。 　　六点五十整，不早不晚，不上不下，不尴不尬，该说她们迟到了，还是说她们没迟到？ 　　“老师，对不起。” 　　郑梓妍收了遮阳伞，停住脚步，欠身道歉。 　　“嘿嘿，老师，对不起啦。” 　　其他三人全都一阵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企图蒙混过关。 　　教导主任翻翻白眼：“你们呀！” 　　银发，赤瞳，那日开学报道教导主任就见过了。他的视线落在郑梓妍身上几秒后，摆摆手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进去吧！刚好六点五十，以后早点，别总做这种可丁可卯的事！” 　　说完，他把郑梓妍四人赶进去，转手关门，就拽来铁链把门锁了。 　　距离郑梓妍她们最近的学生，跟她们都差着一整个后门台阶，足足二三十米的身位。等他们走到跟前，时间早过六点五十，教导主任就是想行行好，算这些学生没迟到都不行了。 　　“来来，你们几个，迟到了！这边站好，罚站！” 　　——————身体不适，这里是磕半片降压药缓缓的分割线—————— 　　与此同时。 　　校团委办公室。 　　董月整理整理桌面，拿起书，正准备到自己班级里看看早自习。 　　“叩叩。” 　　团委办公室的门却响起轻轻的叩门声。 　　董月：“请进……啊，张老师，您怎么来了？” 　　声音轻轻，动作也轻轻推开门的，不就是与她董月搭班教化学的张红张老师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尊大神怎么来了？ 　　董月心里一紧。 　　昨日晚自习，这位张老师的行为举止着实吓人。董月也不方便问其他校领导，就趁着晚自习下课，找来自己在学校里的几位同事好友，请客吃口夜宵，顺路聊了聊关于她们学校张老师的事情。 　　“妹妹，和你搭班的是张老师啊？那你可中奖了。” 　　“……” 　　与他们聊得越深，董月心里就越苦。 　　老实说，那张红老师也是可怜人。 　　可张老师再怎么可怜，董月再怎么同情，却也着实不怎么愿意和她共事搭班子啊！ 　　诺，比如现在。 　　张老师推开门，站在门口，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董月几秒钟，就是不说话。 　　直看得董月心里发毛。 　　董月试探着轻声问，生怕刺激到她：“张老师？您有……什么事吗？” 　　“有。” 　　还行。 　　张老师终于回神，张张口说：“董月，是吧？” 　　董月答：“哎，是我。” 　　张老师：“我上午有事。我看课表第一节是你的课，我的第四节和你串一下。” 　　“行行，都行。” 　　董月答得忙不迭。 　　张老师点点头：“谢谢。董老师，你手里有咱们班的点名册么？给我一份。” 　　“有的有的，我这就给您找。” 　　另一边。 　　丝毫没有预料到化学课提前的学生们。 　　进教室的时候，见班主任董月还没有来，郑梓妍她们松口气，到自己座位那里坐好。 　　早自习，晚自习，留给学生们自主学习的时间。班主任可以坐班，也可以不坐班，全凭班主任自己。 　　当然，以董月老师的性格，当然是习惯于坐班看着学生了。 　　而现在…… 　　“呼。” 　　秦霏擦擦汗，小声说：“明天你们也设闹钟吧，我有些时候听不到闹钟的。今天的时间实在是太赶了。” 　　宁州热，动动就出汗。更别提秦霏这位北方人，还是一路小跑往教室赶的了。 　　一张面巾纸不够，三张才算擦完，真汗如雨下。 　　郑梓妍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点点头，也拿纸巾来擦。 　　班主任不在，整间教室里绝大多数学生都在三两成群地小声说话。 　　张曼曼问郑梓妍：“梓妍，你昨天说的图书管理员的事，靠谱吗？” 　　“应该靠谱吧？” 　　郑梓妍说：“班助高莹亲口和我说的。要不找时间我帮你问问班助？” 　　张曼曼：“嗯……还是我自己问吧。” 　　原本，张曼曼是打算早晨起来就用企鹅账号问问高莹的。 　　可惜，今早匆匆忙忙根本没有时间。依着校规，她又把手机放在宿舍里没带在身上，也就没办法问到班助了。 　　总不能特意跑到高二学年的教室里去问吧？ 　　这多不好，显得她张曼曼如此低俗，像是急不可耐就为了那俩月五百元的工资似的。 　　虽说…… 　　图书管理员的工作，对张曼曼有吸引力的地方，貌似也就那俩月五百元了…… 　　咳咳。 　　言归正传。 　　郑梓妍听张曼曼准备自己来问，就没再多说了。 　　苏茜：“我问个事，你们写化学练习册了吗？” 　　“没有呀？化学作业还有练习册吗？” 　　有军训两周的磨合，不算郑梓妍，班里其他同学间基本熟络了。苏茜转来转去，前后左右把周围同学问了一圈，得到的答案全都是摇摇头。 　　苏茜的心当时就安了。 　　她回身和室友们说：“咱们练习册不用补了。” 　　道理很简单。 　　班里同学，谁都不知道预习需要写练习册里的课前预习。那即使化学张老师生气，她发火的范围也只能是全班了。 　　全班挨骂，总比一个人挨骂要轻松的多。 　　对吧？ 第518章 五百一十三章 整齐划一 　　学习。 　　应该是件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事情。 　　至少，也应该让自己愉悦起来。 　　就说早自习。 　　时间完全自主。是看看书，还是背背单词，亦或趁老师还有没到班里的时候赶紧补补作业—— 　　总会有那么一二天真学生真没抄题干嘛。 　　当然也可以补补觉。 　　都知道课程紧，学生累。有谁早晚自习补觉，只要不是惯犯，再安安静静不扰乱课堂秩序，就是坐班的班主任老师偶尔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惜。 　　高一六班的学生突然就开心不起来了。 　　班主任董月没来坐班，这无所谓。 　　“啪。” 　　前一刻还在忙里偷闲，小憩片刻的学习委员刘畅，啪地就被握成卷的化学书打醒了。 　　“啊。” 　　这突然袭击，本就刺激得刘畅一激灵。 　　她抬抬头，只觉得阴影笼罩。再抬眼，对上化学张老师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差点吓出失心疯了。 　　“老，老师。” 　　刘畅一个打挺坐直。 　　张老师把化学书随意往讲台上一丢，哼声说：“十五六岁的年轻人，早晨起来就犯困，一点朝气都没有。” 　　刘畅低头，赶忙认错：“是，是，老师我错了。” 　　张老师再哼一声：“知道错就好。再困，让我看到打哈欠，就到后面站着听课去！” 　　得。 　　他们班的化学张老师还是昨日的熟悉配方呢。 　　全班寂静，大气不敢一喘。 　　张老师说：“我上午有事，和你们董老师调了课，第四节课她上。” 　　妈呀。 　　学生们暗自叫苦。 　　看看教室墙上挂着的那钟，距离第一节课上课还有足足三十五分钟呢。 　　现在可是自习时间！ 　　不用想，准是这位张老师连着第一节课，干脆把早自习给占了。 　　“咚咚！” 　　见到学生们面露苦色，张老师抬手敲讲台，说：“你们一个个这表情算怎么回事？” 　　张老师：“咱们一中是公立学校，老师赚的都是死工资。我按班按点上课，该我的工资一分都不给我少开。多给你们上课，学校也不能多给我开哪怕一块钱的工资！怎么我免费给你们多上课，你们还不乐意了？” 　　“……” 　　教室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在沉默以对。 　　“看你们一个个的。” 　　张老师垂下眸，掐来根粉笔。嫌太长，嘎嘣嘎嘣掰成两节留一段，边掰边说：“既然是免费上课，那就得有规矩。昨天晚自习的作业谁没做，别让我查，自动自觉到教室门口站着去。” 　　预习作业？ 　　预习作业怎么做，不就是看书么？ 　　几乎班里所有学生都被张老师的话弄得懵懵。 　　唯有提前在班级助理高莹那里得到过消息的郑梓妍四人，听到化学老师的话，心脏全都不由自主咯噔一下。 　　完了。 　　狂风暴雨即将来袭。 　　“嗯？” 　　过五秒，没人起身。张老师抬头瞪着眼：“怎么，你们所有人都写预习作业了？就你们昨天课堂笔记那样，我怎么就不信呢？” 　　下一秒，张老师的视线落到前排学委刘畅的脸上。 　　刘畅尴尬笑笑。 　　张老师：“把你预习作业拿出来。” 　　刘畅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老，老师，预习作业是什么啊？” 　　得。 　　听刘畅的话就知道她没做。 　　张老师撇开视线，也不回答，一摆手：“出去。” 　　全班：“……” 　　刘畅无奈，拿起化学书，慢吞吞生怕刺激到张老师地出门了。 　　“哗啦。” 　　坐刘畅身后的男生，他见张老师的目光盯到他身上了，都没等张老师说什么，当即起身，自动自觉去了教室外面。 　　郑梓妍：“……” 　　这简直就像滚水下饺子，劈里啪啦，稀里哗啦。 　　腾腾腾出去七八个人，连张曼曼这孩子都自认倒霉地出了门，张老师的视线终于落在郑梓妍这里了。 　　“嗯……” 　　张老师稍停。 　　她看看郑梓妍的乖巧模样，然后低下头，从化学书里抽出刚在董月老师那里要来的名单。 　　“郑梓妍？” 　　张老师蹙眉：“你这成绩怎么没去宁三？” 　　郑梓妍：“……” 　　全班：“……” 　　谢天谢地！！！ 　　不是担心刺激到张老师，郑梓妍由衷想给她鼓鼓掌。 　　教他们化学的张红张老师终于叫对名字了！！！ 　　一时间，郑梓妍就是觉得自己出门站满早自习都值了！ 　　张老师说：“发什么呆？我问你话呢？” 　　郑梓妍回神：“啊。老师，因为我中考历史政治的成绩低了。” 　　“哦。” 　　张老师点头，继续问：“我看你这综合成绩满分，挺厉害的么。你还是咱班的化学课代表，你写预习作业了么？” 　　哎。 　　怎么她郑梓妍就是化学课代表了。 　　郑梓妍叹口气，迎上张老师冰冷冻人的视线，颤颤巍巍举起手：“老师，我能问个问题吗？” 　　张老师皱眉：“说。” 　　郑梓妍干巴巴地问：“老师，您留的预习作业，是指要写练习册上的课前预习吗？” 　　“废话。” 　　张老师瞪眼：“教材给你们了，练习册给你们了。让你们预习，就只看书不写课前预习了？你们早餐吃馅饼不还知道配个豆浆好下咽么？” 　　呃…… 　　她们宿舍早晨吃馅饼还真没配豆浆。 　　玩笑玩笑。 　　倒是郑梓妍的表情顿时就愁了。 　　“老师，对不起。” 　　她想了两秒，最后还是拿好书，站起身，向张老师道歉鞠躬，然后去了门外。 　　张老师：“……” 　　顿时。 　　很快啊。 　　啪的一声。全班学生轰然站起身，椅子碰桌子，只听到阵阵稀里哗啦声。 　　张老师张张口，愣住了。再回神想说点什么，教室里已经空空，一个学生都没剩。 　　“嗯？” 　　走廊里，正巧教导主任教育过迟到学生回来教学楼，正在巡逻看着早自习情况呢。 　　他见到黑压压一群学生被赶出教室，当即吓了一跳。 　　教导主任赶忙走过来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全都出来了？你们班主任呢？” 　　“主任。” 　　顿几秒没人应声，班长才站出来解释，苦笑着：“我们没写化学作业，被化学老师赶出来了。” 　　教导主任：“……” 　　他问：“早自习上课？” 　　停了停，教导主任又问：“再说你们全班都没写化学作业？你们这是有谁组织，集体和老师抗议呢？啊？” 　　“我们哪敢。” 　　班长是男生，白白净净的，个挺高。 　　他无奈说：“老师昨天留作业留得模糊，我们真不知道预习功课还要写练习册啊……” 　　教导主任：“按你说的，是你们化学老师的问题了？” 　　“你们化学老师是谁？” 　　该怎么说呢。 　　这世界里，做任何事情，最怕的就是突然安静。 　　瞧。 　　教导主任话音刚落，他往教室里面看，隔着门上玻璃窗与化学张老师对视了，瞬间也没话了。 　　“嗯……” 　　教导主任沉吟片刻，招呼：“你们班有化学课代表么？选了吗？” 　　“诶？” 　　郑梓妍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班里同学推出去了。 　　“……” 　　下一刻，教导主任瞬间就又沉默了。 　　那日新生报到，郑书记视察工作，学校领导都陪着呢，自然这位教导主任也在。 　　于是—— 　　“咳咳。” 　　他咳嗽两声：“郑梓妍同学，是吧？以后化学作业呢，只能麻烦你多问问你们的化学老师了。” 　　嗯……要不，还是找时间和董老师说说，换别人来做化学课代表吧？ 　　“啊，好的。” 　　郑梓妍还有点懵懵时，这位教导主任叮嘱完，竟然直接转身离开了。 　　等等。 　　这剧本不对啊！ 　　不应该是教导主任到教室里好好和化学老师说说么？ 　　让全班同学在走廊里罚站像什么话？ 　　“郑梓妍，你进来。” 　　张老师忽然招呼。 　　秦霏、苏茜、张曼曼：“加油。” 　　郑梓妍：“……” 　　她对张老师叫自己要做什么全然不知，有点怕地回了教室。 　　张老师在名单上写着什么字。 　　余光瞥到郑梓妍，她停下笔来，抬头看了郑梓妍一眼，说：“你是不是问我预习作业是不是要写练习册上的课前预习来着？” 　　“是……” 　　张老师：“那你是知道要写课前预习了？” 　　“我——” 　　这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张老师表情平淡：“把你的练习册拿来。” 　　郑梓妍听话，回座位翻出化学练习册，放到张老师面前的讲台上。 　　张老师没说话，摊开练习册随手翻翻。 　　练习册干干净净的。 　　这不是说郑梓妍什么都没写。 　　扉页那里，写着郑梓妍自己的名字，字迹清秀。后面内容，昨日讲课的部分，郑梓妍写了，下一节课前预习那里，郑梓妍也写了一部分。 　　所谓干净，指的是郑梓妍字迹工整，落在洁白纸面里自有种洁净之感。 　　张老师随翻随问：“你这不是写了么？” 　　郑梓妍乖巧站着，低头：“但是没写完。当时不知道是作业，翻练习册看到了，就顺着写了点……” 　　张老师又问：“什么时候写的？” 　　郑梓妍答：“课间和体育课……还有晚自习。” 　　“体育课？” 　　张老师抬眼看郑梓妍一下，说：“也是，你也没法上体育课。” 　　全看完了，她把练习册递还给郑梓妍，问：“这班里勉强还有会学习的勤奋学生么？哎，现在这学生，学习都成了应付，老师喂一口就吃一口，一点自学能力都没有。” 　　郑梓妍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接。 　　“林——” 　　张老师张口，一个林字刚说出声就被自己止住。 　　她抬手敲敲自己的头，说：“郑梓妍，老师我说预习下一节，很难想到要写练习册么？” 　　“……老师。” 　　郑梓妍试探着问：“您要听实话还是？” 　　张老师瞪她：“当然是实话。” 　　郑梓妍吸口气： 　　“老师，如果不是我写练习册的时候见到了，应该……也是想不到会有课前预习要写的。” 第519章 五百一十四章 郑梓妍：爷真厉害 　　任全班同学黑压压地堵在走廊里，到底是影响不好。 　　张老师考量再三，最终还是冷着脸把所有学生叫回班里了。 　　可喜可贺。 　　郑梓妍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 　　郑梓妍看一眼张老师，表情很愁，揣揣不安。（指郑梓妍自己） 　　其实早在化学张老师留下化学练习册没有还给她，她就已经隐隐感觉到不妙。 　　“你们现在这些学生，有点自学能力没有？非得老师把知识嚼烂了，送到你们嘴边，你们才肯张口吃不成？” 　　“不提前看书，不提前用练习册的课前预习归纳知识点，不带着问题来听新课，你们想拿什么赶上进度？” 　　于是，在郑梓妍可怜巴巴的视线下。 　　张老师站在讲台上，双手展开她郑梓妍的练习册，面向所有学生说：“昨天晚自习时候我留的预习作业，你们全班没有一个人写！也就这位郑梓妍同学还算有点自学能力，知道听完课应该看看练习册，多多少少写了点，但也没有写完！” 　　“……” 　　听着张红老师的话，郑梓妍的嘴角抽了抽，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也不知道这张老师是在夸她，还是在骂她。 　　但不论如何说，她这下都是被化学老师树立成典型，与全班站成对立面了。 　　啊…… 　　郑梓妍最怕的就是这种事情。 　　她安静地低头，脑袋里有点混乱。 　　嘴唇翻飞几分钟，张老师终于训斥完，招呼郑梓妍说：“郑梓妍，把你练习册拿回去。” 　　顿一下，张老师又讲：“明天星期三，没有我的课。星期四我再查，上一节的练习册，这节的课前预习，还有这节练习册的题，谁要是练习册里还有空着的，我那天的课他就真不用上了！” 　　…… 　　…… 　　…… 　　化学课结束的时候，张老师也没忘自己昨日留下的课后习题作业。还是要化学课代表郑梓妍趁课间收齐，别管她人在不在，放到她办公室桌上。 　　迎着全班同学视线站起身的郑梓妍，心里是有苦说不出。 　　算了。 　　化学课代表就化学课代表吧。 　　时间慢慢吞吞地过。 　　总的来说，负责高一六班教学内容的老师们，除化学老师张红外，其他都很正常。 　　例如英语老师凌惜白。 　　人家的预习只是预习，看看书就行，没有其他七七八八需要靠猜的附加条件。 　　最多是第二节英语课的时候抽了班里两位学生，挂到黑板上听写单词…… 　　咳咳。 　　这可与化学张老师不同。 　　昨天英语课，预习课文只是被英语凌老师随口提一句。而背第一单元单词可是人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留成作业，说是要考的。 　　郑梓妍又忧郁了。 　　前有化学老师轰炸，后又有英语老师的洗礼。 　　这当然不是说郑梓妍没有背单词。 　　而是他们的凌老师抽谁不好，偏偏抽的班里学号第一位与学号最后一位。 　　第一位是谁？ 　　她郑梓妍呗。 　　最后一位是谁？ 　　高远。 　　就是与林华杨云他们做室友的那位高远，看着像有差不多二十岁的苍老大叔。 　　郑梓妍只和他站到一起就闻到了股淡淡的烟草味道。 　　另边，凌老师斜靠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一边翻着英语书，一边慵懒着问：“小可爱们，准备好了吗？” 　　郑梓妍点头，高远没听懂。 　　哎，全英文教学还真是考验学生们的基础素质呢。 　　凌老师看着高远：“没有准备好吗？” 　　郑梓妍猜高远可能是没听懂，好意小声提醒一句：“同学，老师问我们有没有准备好。” 　　“哦。” 　　高远漫不经心哦一声，与凌老师摆个OK。然后随手拽出根粉笔，掰成两半，递其中一节给了郑梓妍。 　　郑梓妍道谢：“谢谢。” 　　高远却没理郑梓妍，眼神平平淡淡又落回了黑板上。 　　凌老师看着他们俩淡笑，又看向班里同学：“虽然我不查你们的，但你们也要听写哦？” 　　至此为止的所有，看起来都是很平淡无奇的课堂互动，对吧。 　　与郑梓妍一齐被凌老师叫到黑板上听写单词的高远，似乎也没有哪里值得奇怪的，对吧。 　　然而。 　　郑梓妍也不知道，自己身边这位高远同学，究竟是昨晚当老师的作业是耳旁风，没有背单词。 　　还是说他的英语底子实在太差。 　　凌老师：“横过，穿过。” 　　这里听写单词，凌惜白老师终于讲中文了。 　　第一次，郑梓妍落笔写。 　　写完了，郑梓妍明显感觉到高远的目光飘到她这边，快速地扫了眼，然后才开始动的笔。 　　“长靴，皮靴。” 　　第二个单词，高远还是如此。 　　“大陆的，大洲的。” 　　高远依旧。 　　“……” 　　俶尔，英语凌老师听写单词的声音就停了。 　　该说，随着教龄增长，老师们的扔粉笔头神功大抵应该是愈发纯熟的。 　　只见这位优雅淑女凌惜白抬抬手，手指一弹，她指尖那颗粉笔头就“嗖”地飞射出去，砸在高远偏偏头，刚要往左边郑梓妍那里偷窥的侧脸上。 　　只听轻轻地“啪”的一声。 　　教室里一片安静，学生们疑惑停笔，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跟着集中在了高远的脸上。 　　“啧啧。” 　　或许是猜到高远英语不好。 　　凌老师啧啧嘴，继续讲的中文：“高远呐，咱们班郑梓妍的魅力很大嘛。我才听写三个单词，你前前后后看人家十几眼，怎么，喜欢上人家了？” 　　噗。 　　郑梓妍红了脸，教室里噗哈哈哄堂一顿笑。 　　这里面的弯弯绕，不用多想，就知道是凌惜白老师在开玩笑，调侃那高远没背单词，一直在偷偷摸摸抄呢。 　　老实讲，班里没背单词又不少。刚刚凌老师说要抽两名学生上黑板默写，不知是有多少学生狂念阿弥陀佛请求佛主保佑，以免被公开处刑挂黑板之灾呢。 　　“嘛。” 　　高远倒是坦荡，也不脸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哟哟哟哟！” 　　班里男女生一阵唏嘘，看热闹不嫌事大，哟哟哟地弄得郑梓妍脸蛋更红了。 　　“起什么哄？” 　　凌老师抬抬英语书往下一压，止住班里的男男女女，然后说：“梓妍，你到黑板最右边，高远，你来最左边。” 　　嗯。 　　这下高远终于是什么都参考不到了。 　　但郑梓妍的忧郁也正是从这里开始。 　　为什么？ 　　前前后后听写二十七个单词。郑梓妍刷刷往下写，没停过。那边高远，拧着眉，眯着眼，前面单词还挣扎了一挣扎，写得走走停停。 　　后面单词，他干脆站直腰板，把手里粉笔放到黑板槽里，弃疗了。 　　郑梓妍：“……” 　　对比何其鲜明！ 　　右边黑板工工整整，满满登登。左边黑板…… 　　孤孤零零两三词挂着，像断壁残垣不说，还就之前参考到郑梓妍的前面三词正确，简直惨不忍睹。 　　凌老师上来检查，自上而下扫视郑梓妍写的黑板后，点头：“不错，没错，郑梓妍你回座吧。” 　　然后她又看看高远那里。 　　凌老师：“也不错。” 　　高远抬眸。 　　凌老师说：“至少这黑板字写的还不错，挺有水准的。” 　　高远：“……” 　　凌老师问：“你看着郑梓妍同学的单词，就没有什么感想吗？” 　　“还真有。” 　　高远的声音沙哑低沉，有点烟嗓韵味：“字迹娟秀，像她的人。” 　　郑梓妍：“……” 　　彼时郑梓妍都已经回到座位了。 　　坐她后桌的秦霏好奇地戳戳她，小声说：“梓妍梓妍，高远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郑梓妍窘：“我——” 　　凌老师挑眉，又问：“没点其他感想？” 　　高远耸耸肩：“老师，您叫学号第一位和最后一位的上来听写单词，不就是准备看笑话的嘛。” 　　“尤其是郑梓妍。” 　　高远转头用下巴点点郑梓妍：“咱们班这尊大佛，不差史地政生四小科低了，哪能是宁州一中留得住的？” 　　郑梓妍当时人都傻了。 　　这高远究竟什么人，说话怎么就这么好听呢？ 　　扎得人一下一个窟窿。 　　“啪啪。” 　　凌惜白翻翻白眼，踮脚，卷起英语书就敲了敲他高远的头：“初中是初中，高中是高中，以前的能代表现在么？单词是新的，背单词作业也给你们留了，以前底子再差，抽时间背背单词也能会了，你自己没背单词还有理啦？” 　　嘿。 　　就说语言艺术很重要吧。 　　这话，假如是化学张红老师来说，准是横眉冷目，怼得学生一愣一愣。 　　搁英语老师凌惜白这里呢。嘴角扬扬，微笑。话里暖暖，带笑。温声细语地愣是讲得学生没有脾气。 　　当然，或许也在于凌惜白的颜值…… 　　总而言之。 　　凌惜白：“以后呢，你们要是有出息，总归是要接触国际世界的。英语是国际语言，多掌握些总没有坏处，尤其高考还要考呢。” 　　高远：“老师。” 　　没人生气，皆大欢喜。 　　高远表情平静，隐隐还有点笑，表情里带着股平静淡然的自信：“术业有专攻。否则全民学英语，大学里就不用设英语专业，您也没可能英语专业毕业回来教书不是。再者有出息这件事——” 　　“以后要是我和老外打交道。” 　　高远回头看着郑梓妍，幽默道：“我不懂英语没关系。请咱们班英语好的郑梓妍同学做随身翻译不就行了？” 第520章 五百一十五章 关东煮 　　或许。 　　年少时期的特性，就是这样。 　　忘性大。任何事情都犹如过眼云烟，难留片刻痕迹，而后就又着眼于其他了。 　　窗外蝉鸣，叫得一声接一声。 　　天愈热，蝉鸣愈欢。燥热夕阳斜斜打进走廊里，被墙壁拦了，画出光暗分明的线。 　　郑梓妍从卫生间回来，躲着太阳。 　　只是路过中间大厅时，难免还是有些光洒在了她的身上。 　　短暂淋到，倒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额前的茸茸白发，被阳光笼着，显得银了，细看又变成金灿灿的。郑梓妍眯眯眼睛，抬手遮遮，有些徒劳地挡。 　　相比肌肤，果然还是眼睛更不耐阳光。 　　容易痛。 　　回来教室。 　　教室里没有多少人。 　　与上午大课间对应。宁州一中这里，在下午课程的中间也留了半小时的时间，用来给学生们缓缓精神。 　　这据说是曾经宁州一中作为教会女子中学时的传统。 　　那时的宁一，来这里读书的女孩大多是大家闺秀。平时少有走动的千金们在学校里沟通交流，趁下午这短短半小时的时间举办沙龙，喝杯下午茶，吃些糕点聊聊天就正好了。 　　而现在。 　　精力充沛的，三五成群去操场玩耍。累的，趴桌小憩缓缓乏。 　　小声聊天的也有。 　　似郑梓妍的室友们。 　　秦霏有些饿了，去食堂买卤肉卷，招呼苏茜一起去的。食堂卤肉卷分量足，刚好一只切成两半，一人一份不浪费。 　　郑梓妍急着去卫生间，没与她们一齐。 　　张曼曼去高二学年的楼层，找高莹聊有关图书管理员的事。 　　一时间教室里空荡荡的，郑梓妍熟悉的人愣是找不出第二位了。 　　就连她的初中同学林华林若两兄妹都没在。 　　郑梓妍回到座位坐下，垂垂眼眸，听着微稍有点嘈杂的课间教室声音，忽然感觉有点寂寞。 　　这种没有人能够陪在身边的感觉…… 　　初中时候呀。 　　赶着课间，总有魏莱缠着她聊这聊那呢。 　　顺便一提，每星期二的下午是教职工例会。最后两节课没有老师来，全员上自习。 　　再连着下午半小时课间，总有种忙里偷闲，凭得半日清闲的感觉。 　　倒也好。 　　郑梓妍松口气。 　　正好可以让她有些过载的脑袋，冷却冷却，好好地休息下。 　　前有化学老师树她当作典范。后有英语老师叫她听写单词，与班里高远大叔形成鲜明对比。 　　以及高远的那席话。 　　今天这一二事，多少有些超出了郑梓妍的处理能力范围。 　　但就像前面说的。 　　年少时期的特性就是如此。议论也好，好奇也好，起哄也好，图到乐呵了，也就不再深究了。 　　化学课里，郑梓妍也是被张老师骂的，也就没谁对她有什么意见。 　　至于英语课。 　　连高远自己自英语课后都没有再来搭讪郑梓妍，其他学生也就只当作他是缓解尴尬，顺着英语老师的话与郑梓妍幽默了。 　　独留郑梓妍心里一磕，在乎那句窈窕淑女和随身翻译，前前后后想了太多。 　　会不会因为张老师拿她说事，而后被班里同学孤立呢？ 　　会不会因为对比太过鲜明，令高远觉得难堪，而后被他厌恶呢？ 　　又会不会—— 　　“梓妍。” 　　“……” 　　“嘿，梓妍，回神啦！” 　　秦霏把一盒寿司落到郑梓妍的视线里，晃晃手说：“想什么呢？这么入迷，我招呼你两声都没听见。” 　　“啊，没什么。” 　　郑梓妍面色不自然地接过装寿司的盒。 　　这里面猜测的有些东西，关系没到，她也没办法与室友们聊呢。。 　　“诺，你要的寿司。” 　　秦霏说：“自从英语课之后你就心事重重的。嗯……你不会真的对那高远有意思吧？” 　　郑梓妍白她一眼：“想什么呢？” 　　“嘿嘿。” 　　秦霏嘿嘿笑，纯粹调侃一句：“食堂二楼新开了家关东煮，晚餐要不要咱们宿舍一齐试试？” 　　“行。” 　　郑梓妍没拒绝。 　　苏茜：“怎么不去找郑叔叔了？” 　　郑梓妍笑一下，回答：“我爸爸今天有事，没空了。” 　　原本中午时候，郑梓妍是想到市委食堂用午餐，顺便和父亲说说上午发生的事情。 　　怎料她家爹爹跑到下面区县工作，别提午餐没法陪着郑梓妍，估计晚餐时间过了，郑权同志都没可能赶回宁州来。 　　郑权：“女儿啊，爸爸今天忙。没有急事的话，电话就先挂吧。等爸爸有空了再给你打回去。” 　　“……” 　　嘟嘟嘟。 　　诺，郑梓妍午间那会想大段话和父亲聊聊天，都被人家简单两句应付，匆匆忙忙给挂了。 　　于是拒绝了魏莱的午餐晚餐邀请，又往市委大院方向已经坐地铁走到半路的郑梓妍。她也没办法折返回去找室友们一起吃饭，只好在家附近随便找间馆子坐，吃碗面，独自解决午餐了。 　　哎。 　　她家爹爹还是一如既往地忙呢。 　　——————咕噜咕噜咕噜的分割线—————— 　　放学后，夕阳西下。 　　咕噜咕噜。 　　食堂二楼，锅里翻滚吐泡地冒着热气。 　　关东煮。 　　便利店里的关东煮，与专门店里的关东煮，是天壤之别。 　　而食堂里的关东煮，与那边日系便利店里的关东煮，同样也是天壤之别了。 　　郑梓妍毕竟在东京那里居住过小半年呢。 　　她看着关东煮档口里，食堂阿姨熟练地将竹签上食材撸下来，用只不锈钢漏锅装好，再放到大锅里煮，唇角弯弯，浅浅地笑了下。 　　如此简单的食物。 　　与其讲是关东煮，不如讲是稍微改变形式的麻辣烫了。 　　虽说不论关东煮，还是麻辣烫，某种意义上讲都应该算是中华火锅文化流传出来的细小分支，倒也没什么贵贱之分。 　　嘛。 　　郑梓妍毕竟是在东京那里待过的嘛。 　　就食材而言，似东京那里。 　　地道的关东煮，是用木鱼花和昆布做底，再加海鲜熬汤。最后炖煮萝卜，溏心鸡蛋，油豆腐，还有山药鱼糕的。 　　那鱼糕可是真真正正用鱼肉做的哩！ 　　不像他们学校食堂，所谓鱼糕，或者说食堂阿姨口里的鱼排，完全就是用普通粉面制作，再用些佐料调成鱼肉的味道罢了。 　　可如果是真鱼肉的话…… 　　或许就不是十几块钱能吃下一餐了。 　　食堂阿姨：“同学，你这份十九，用不用加辣？” 　　“……不，不用了。” 　　瞧，即使如此，张曼曼那孩子也是声音都在打颤了呢。 　　秦霏：“曼曼，你今天的胃口很好呀，吃这么多。” 　　“啊，啊，是很好呢。” 　　张曼曼颤着喉咙应付，心里盘算自己明天午餐晚餐是不是都应该可以省了。 　　课间吃过寿司垫垫肚子的郑梓妍点的倒是不多。 　　二三串丸子搭配青菜，再添根油条作为主食，十二块钱刚刚好，不多不少。 　　她陪着室友围着档口等关东煮。锅里热气升腾，蒸得郑梓妍鼻翼上渗出了汗。 　　郑梓妍看着锅里，属于她那份的食材在沸汤里起起伏伏，看着看着，眼神就渐渐漂浮了。 　　关东煮呀。 　　哪怕这里和那里，两者毫不相干，仅仅只是占着同样的名字。 　　郑梓妍看了，还是禁不住地想起身在东京时的那段时光。 　　尤其那天—— 　　尽管心里焦急，却不知道该前往何处，动作迟缓，徘徊在东京街头的女孩。 　　以及女孩遇到的人。 　　大概，是可以被称作王子的吧？ 　　就犹如童话故事里书写的那样。 　　不论容貌还是气质，都实属上佳，只是身形稍显单薄了点。 　　然而，就是这样单薄的身形，温文尔雅地替女孩解了围呢。 　　假如不是有他伸出援手的话。 　　郑梓妍都不知道那时候失去联络手段的自己，在全然陌生的街道里，面对那恶心中年人近乎强迫地搭讪究竟该怎么办。 　　还有那人请她的橙汁，以及那热气腾腾的关东煮。 　　郑梓妍记得那时候锅里的关东煮，也是咕噜咕噜的，就像现在学校食堂锅里的一样…… 　　听樱小路露娜说。 　　在山吹八千代安慰她，鼓励她，讲给她的故事里，有着出色服装设计天赋的郑梓妍一直是位温柔，体贴，像王子一样的人。 　　而后来。 　　樱小路露娜：“嗯……总觉得稍微有点遗憾呢。” 　　郑梓妍记得，那日在樱公馆里见到樱小路露娜，她们并肩而坐聊起从前，樱小路露娜是这样评价她的。 　　咳咳。 　　她没能成长为八千代姐姐心目中的王子模样，还真是对不起呢。 　　嘛。 　　但那日的那人，应该能担得起一句王子了吧？ 　　说实话。 　　郑梓妍每每想起那日，偶尔会幻想那时的自己如果被坏人带走了，藏到外公都找不到的地方，事情会不会变得更好。 　　看起来对她万般关心的外公，大藏日勤。 　　赐予她大藏的姓氏，命月夜的名，迎她来做东瀛名门大藏家的公主。某种意义上讲也不过是在满足自己对亲人能够陪伴身边的渴望，而将她当作关在笼中供人观赏的鸟儿罢了。 　　或许是将她当作那种用来平衡其他家系的工具也说不定。 　　是和蔼可亲，又恐怖至极的亲人呢。 　　所以鸟儿惊了。 　　被外公安排在她身边的保镖吓得跌跌撞撞，扑腾飞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不知身处何处了。 　　那时候的郑梓妍呀。 　　寄人篱下。 　　即使简短外出，周围也一定是有或明或暗的人陪同着。 　　被限制出境，没有办法回去来的地方。又与母亲走散，孤身一人连考虑解决办法的从容都没有。 　　郑梓妍一直有着一种习惯。 　　一种因为童年那些悲惨经历，已经完全成为她下意识动作的讨厌习惯。 　　察言观色。 　　去窥视别人的眼睛深处，看别人真实的想法究竟是悲欢，还是喜厌。 　　可自己的眼睛，郑梓妍究竟该如何观察？ 　　郑梓妍能看出那时搭讪她的中年大叔，眼底全是肮脏，帮忙是假，馋她身子才是真。 　　可自己的眼睛，郑梓妍怎么可能看得清楚？ 　　只有心里一点点在恐惧着，在无助着。凭着最初的一点点冲动逃走，逃到外公的眼线看不到的地方，却又陷入到更深的恐惧中。 　　先是那恶心中年人，后是那一巴掌将她扇倒在地的黑帮。 　　不论外公在那里的势力如何手眼通天。只要那些坏人在外公找到她之前先得手的话…… 　　生命之脆，再精贵的鸟儿都只能折翼了。 　　而在这样的绝境里，护送着鸟儿磕磕绊绊，一路前行的人—— 　　“嘿，小姑娘，你的关东煮好啦！” 第521章 五百一十六章 和气与稀碎 　　人生如戏，有缘相聚。 　　郑梓妍到最后都没能知道那日帮她的人，究竟是谁。 　　只记得他临别时笑得温柔。 　　配着那张俊俏的脸，直让郑梓妍流连难忘。 　　郑梓妍一直觉得，以自己的画功，即使没有母亲那般出神入化，在同龄人范畴里也应当能算得上佼佼者了。 　　至少将别人画得九分像应该还是能够做到的。 　　郑梓妍也不觉得自己的记忆会出现问题。 　　那日发生的事情过于深刻，任凭时间细细磨砺，郑梓妍都不可能忘记分毫。 　　可她画出画像，传给身在东京的表姐大藏千夏，想要托表姐找到那日帮她的人。大藏千夏虽然答应的好好，却时至今日都没有给郑梓妍任何消息。 　　以大藏家的人脉和能量，想要找到一个人都这么难吗…… 　　也是。 　　茫茫人海间，想寻那一人，怎么想都不是很现实的事情。 　　说不准那日帮她的人，与她同样，于东京而言只是过客。假如自那日之后，那人就已经离开东京，甚至离开东瀛的话，想来就更加不可能找到了。 　　没有办法报答，郑梓妍也只能把谢意留在心底了。 　　食堂阿姨叮嘱道：“小心烫。” 　　“嗯，谢谢您。” 　　郑梓妍那份关东煮先好。她小心翼翼捏着边缘接过来，甜甜笑一下，端到餐桌上占位。 　　再回来，发现档口那里多出位熟人。 　　“嘿，郑梓妍！” 　　苏遥眉眼弯弯，笑呵呵地与郑梓妍打招呼。 　　“啊，你好。” 　　郑梓妍挥挥手，回礼。 　　对苏遥，郑梓妍有印象。昨天语文老师课堂点名，被那怯生生的新手老师误会成女生的人，就是这位苏遥。 　　会被误认成女生呀…… 　　郑梓妍的心思跳跳，以己度人，想到某种可能，忍不住视线落在苏遥脸上多看了一眼。 　　白皙文静，乍看过去还真有点妹子感觉。 　　“嗯……” 　　苏遥被郑梓妍看得有些不自在：“郑梓妍？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郑梓妍：“没有没有。” 　　好尴尬。 　　秦霏：“走啦走啦。” 　　幸得室友们的关东煮也煮好。 　　秦霏双手端着，用胳膊肘碰碰郑梓妍，调侃着说：“别看人家小哥了。等下自己的关东煮被食堂阿姨当浪费粮食扔掉了都不知道。” 　　郑梓妍张了张口，脑袋有点木：“那我们就先走了？” 　　“拜拜。” 　　苏遥挥下手，继续等自己那份关东煮。 　　“郑梓妍呐郑梓妍，你可以呀。” 　　612宿舍的四人落座，秦霏坐在郑梓妍的正对面。 　　她表情里全是八卦，用筷子轻敲郑梓妍那碗关东煮的边缘两下，揶揄道：“没想到没想到，你喜欢的竟然是这种类型呀。” 　　“伪百合？不错不错。” 　　郑梓妍一噎：“秦霏啊，你这脑袋里一整天怎么总是在想男女间那点事啊。” 　　秦霏笑：“那你盯人家看那么久是做什么呢？” 　　郑梓妍翻翻白眼。 　　前有魏莱，后有秦霏，都想着看她谈恋爱。她郑梓妍刚才只是在想那苏遥会不会与她的情况同样。 　　有可能是女生？ 　　“嘛。” 　　秦霏见郑梓妍不回答，收回笑，故作严肃说：“毕竟咱们也是这个年纪了。” 　　“噫。” 　　苏茜开玩笑：“这是从哪里来的催婚八卦老大妈。” 　　“谁是大妈呀。” 　　秦霏破防，反击道：“都说西方人老的快。我看咱们宿舍呀，等结婚有孩子之后，一定是你苏茜先变成老太婆。” 　　噗。 　　郑梓妍一口鱼丸进肚，险些噎住。 　　细细算来，她传自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那里的血统，里面大抵也有四分之一的西方成分呢。 　　“霏霏，这你就不对了。” 　　苏茜语重心长：“怎么可以种族歧视呢？” 　　说着就把郑梓妍拉入统一战线里：“你看看咱们郑梓妍的妈妈，有哪里显老吗？” 　　“额。” 　　秦霏怔一下：“阿姨还真不老。” 　　“……” 　　郑梓妍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旁边张曼曼听着，眨眨眼，唇角向上，微微地扬了下。 　　别看她这几位室友家境优渥，却不见什么千金架子，性情还都挺平易随和的呢。 　　张曼曼看着苏茜郑梓妍她们聊天，像是风景。 　　别人看她们一桌，也像是风景。 　　美女养眼，更何况还是苏茜、秦霏、郑梓妍这样异域异世风格，姿色各有千秋的。 　　“嗯……” 　　与郑梓妍她们隔着几桌远，高远边喝拉面汤，边从碗里探出视线看到郑梓妍她们那边来。 　　“……” 　　白昼与黑夜交替，此时已是黄昏时刻。夕阳透过窗，斜斜打在高远的睫毛上，落点点光到眼眸里，泛出意义不明的光亮。 　　“……” 　　“……” 　　“……” 　　静静的，没有人说话。 　　与郑梓妍她们相同，高远这里也是宿舍四人齐全。 　　而不同的…… 　　苏遥和林华先走，没等高远、杨云。林华点的二楼自助餐，快，选好找地方先坐了。苏遥去买关东煮，慢，等他端关东煮回来找林华，却发现他们宿舍的黄毛不良不知道是何时出现的，已经坐在林华边上了。 　　杨云安安静静嚼着卷饼。 　　方桌配四座，苏遥只好坐到林华对面。 　　就这时，在食堂二楼买好拉面的高远端着回头，刚好看到林华他们，也直接坐过来了。 　　可喜可贺。 　　平日里，凡是宿舍集体活动就组织得稀碎的他们四人，难得规规整整遇一齐吃口晚餐。 　　苏遥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都说宿舍关系，处得来是朋友，处不来是室友。相比陌生人，室友之间也就多了层共同居住一间屋子的关系罢了。 　　能处，则处。不能处，就以礼待之。 　　“哎呀，都是男孩子嘛！大家生活习惯不一样，生活中你们相处如果谁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当场客客气气指出来告诉他就是了，男生之间坦率点没什么坏处。” 　　在家里，苏遥他爹旁征博引，在用自己大学宿舍八人寝作为例子，是这样教导苏遥的。 　　或许男生宿舍间关系，的确是想他爹说的这样。 　　但普世而论，任何事情都没有百分百可言，情况总有特殊。 　　例如他们宿舍，就是特殊的。 　　唉。 　　苏遥低低，默默地无奈叹口气。 　　具体事例苏遥都懒得说。 　　总之是宿舍集体活动，稀碎。宿舍间关系，稀碎。这里那里全都是稀碎，到真应了军训期间教官对杨云的那声训斥： 　　“瞧你这正步踢的，稀碎！” 　　哗啦。 　　瞧。 　　“我先走了。” 　　“哦。” 　　杨云吃完卷饼，把油乎乎的塑料袋系紧，只与林华简短通知一声，就谁都没等地直接走了。 　　唉。 　　别人家的宿舍都是好好的，为什么偏偏他们宿舍摊上杨云这位大神呢。 　　苏遥想。 　　“嘁。” 　　等杨云走开几步，高远也喝完一口面汤了，他才嘁一声：“装什么装，小屁孩。真显着自己是混社会的呢？” 　　“有能耐别怂啊。” 　　苏遥、林华：“……” 　　得，他们宿舍里这位高远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就说这高远，比苏遥林华他们大整整四岁。按年龄都该是读大学一二年级的人了，也不知道是因为点什么原因，这时候才来读高一。 　　倒是单看年龄，可能这学校里所有学生在他高远眼里都是小屁孩。 　　幸好食堂里嘈杂，高远的话没被杨云听去，否则说不准宿舍里就又要起什么冲突了。 　　依着苏遥的角度，他们宿舍里也就林华，这位省中考语文单科状元算得上好孩子了。 　　“嗒。” 　　高远的面也吃完了，筷子磕到面碗上，嗒地一声。 　　专心吃饭的林华抬眸看了他一眼。 　　高远忽然迎着他的视线问：“小孩儿，听说你初中也是在海州三中念的？” 　　林华本不想答。 　　上差五年，下差五年，等以后步入社会，这十年区间的人都算竞争对手，谁是谁小孩还不一定呢。 　　可瞥到高远的目光，林华又不愿意将宿舍关系彻底弄僵。 　　毕竟以后要在这一间宿舍里共处三年呢。 　　似这位高远同学，在宿舍里嚷嚷过两遍要托关系外出住宿，不住校，现在不还是住在宿舍里呢么。 　　“嗯。” 　　林华嗯一声，不再理高远，继续专心致志用晚餐了。 　　“哦。” 　　高远点头，又问：“那你和郑梓妍熟么？” 　　林华：“……不算太熟吧。” 　　见林华这样说，高远也不再问了。他把碗筷落在那里，起身径直往食堂外面走，也是什么招呼都没打。 　　“哎！” 　　附近的食堂保洁阿姨看着他，指指桌上的空碗。喊：“那男学生！餐具！” 　　食堂规矩。学生用餐后，需自行将餐具送回到餐具回收处。 　　怎奈。 　　学校给食堂请的保洁人员，全都是宁州当地人。说话只会一口方言，普通话是一句都不会讲。 　　宁州这里，方言隔个区县都有可能变了口音。 　　远的不说，至少作为海州人的林华，占着同省同源的便利，与宁州当地人交流还得连猜带蒙呢。 　　食堂又嘈杂，保洁阿姨的喊叫声直接淹没在人群里了。 　　她没能叫住高远，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食堂二楼的走廊拐角。 　　尤其高远下楼的时候，还回头看了眼那保洁阿姨，嘴角像是牵着笑了下。 　　“表子崽哦！” 　　保洁阿姨当时就炸了。 　　她气得直骂人，大步走过来，腾地把高远吃剩的面碗往自己胳膊挎着的桶里一倒，甩了两滴面汤到苏遥脸上。 　　“有妈生没妈养的玩意，一点素质都没有哩？！” 　　保洁阿姨收拾着，瞥到苏遥，又骂：“你这女娃子也不知羞哦！和这崽种搞对象，早晚黄了哦！” 　　“……” 　　苏遥一句话都没听懂。 　　“……” 　　林华听懂大概，迎着苏遥懵懵懂懂的小眼神，张张口，想了想，最终什么都没说。 　　“给。” 　　沉默半晌，等保洁阿姨走开了，林华抽出张纸巾给苏遥。 　　“……谢谢。” 　　苏遥楞楞地接过来，道：“林华，还是你最好了啊。” 第522章 五百一十七章 神仙打架，殃及池鱼 　　掌灯时分。 　　图书馆闭馆，林华与苏遥结伴着回宿舍。 　　原本妹妹林若也与他一齐，是待在图书馆里写作业的。 　　怎奈九点半时写完作业，林若和室友们就早早回到宿舍休息。只留林华与苏遥二人，留在图书馆里看书，直到图书馆老师赶人。 　　课程繁重，忙忙碌碌一整天，谁不想早点休息呢？ 　　只可惜林华的宿舍—— 　　“哎。”苏遥叹口气。 　　绕路去男生宿舍那边的超市买瓶冰水去去暑，苏遥边用冰水瓶贴贴额头，边说：“假如可以，真的好想换宿舍啊。” 　　“嗯。” 　　林华何尝不是如此念想？ 　　他们宿舍里，虽说杨云染发纹身脾气臭，至少素质还是好的。 　　唯独那高远。 　　“嘻嘻，宝贝有没有想我呀？” 　　得。 　　回来宿舍，林华他们刚推开门，就听见高远笑嘻嘻的煲电话声。 　　“什么嘛，我看你是不想我了，这么晚才给我打电话。” 　　高远听见推门动静，以余光撇林华和苏遥一眼，就又继续与手机另边的姑娘你侬我侬了。 　　啊。 　　林华没说话，以鼻息长长出口气。 　　晚自习下课，他回宿舍放书包时，高远就在打电话谈情说爱。现在图书馆闭馆，两小时过去，高远他—— 　　林华已经见怪不怪了。 　　军训两周他就是这样被高远折磨着过来的。 　　劝又不听，林华只好选择找地方躲到不得不回宿舍的时候，再回去了。 　　曾经，他也试过尽量不伤人地委婉提醒过。 　　而高远呢，则不太愿意与林华这样在他眼里的小屁孩一般见识，只很敷衍地说一句： 　　“哎呀，有什么办法嘛？女孩子给你电话打过来了，不接这恋爱还怎么处啦？” 　　而后继续我行我素。 　　对于自己有女朋友这件事，高远似乎还挺自豪的。 　　“那你他妈到走廊打电话去！别影响老子睡觉！” 　　嗯…… 　　这话，当然不是林华和苏遥骂的，是杨云。 　　林华都不忍回想当时的宿舍场景。 　　这两位大神冲突爆发之激烈，其严重程度，愣是硬生生在熄灯后把宿管大爷，班主任董月，以及碰巧值班主管学生工作的副校长给全惹来宿舍里，谁都没落。 　　董月：“我给你们换宿舍吧！” 　　这当然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可惜换宿舍这事，根本行不通，有学校领导出面都没用。 　　问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杨云的凶名远洋，搁谁宿舍里谁都不干。班里其他学生拒绝得非常干脆，就俩字：没门。 　　董月就是下定决心想给他们换宿舍都换不成。 　　得亏他们宁州一中的校规定的好。 　　打架的，不论事由，动手双方全开除。 　　这当然不是说高远杨云全被当场开除了。 　　而是有这么条校规挡着，就像那孙猴子头顶的紧箍咒，暴脾气的杨云多少能收敛点，少些武力举动。 　　被省示范高中开除还是挺惨的。 　　重新参加中考，能考成什么样暂且不提。高中，被开除者最多能去公办普通高中，或者那些民营私立高中，省示范是不用想了。 　　再有严重违反宿舍管理规定的学生，屡教不改者，开除。 　　学校规定的十一点熄灯，十一点后禁止喧哗。高远要是非得继续吵，到时候将学校惹恼，说不得也是开除的命。 　　如此相互牵制，就成了林华宿舍里的这副模样： 　　熄灯前，高远如何吵，其他人都不能有任何意见。熄灯后，绝对禁止高远大声喧哗。 　　各退一步，看着挺好。 　　然而—— 　　咔嚓。 　　林华、苏遥洗过澡，上床。 　　不知是做什么去的杨云踩着熄灯时间回来，到卫生间去洗冷水澡。 　　高远：“哎，断电熄灯了，等我去拿下移动电源啊。” 　　林华：“……” 　　好些年前，都说宿舍不断电，总会有人通宵熬夜不睡觉。 　　可现在，人手移动电源，宿舍断电与否有什么分别呢？ 　　“哗啦哗啦。” 　　杨云洗冷水澡，水流声隔着卫生间门，很轻。 　　高远打电话聊天的声音，嵌在柔柔流水里，也很轻。 　　只可惜宿舍黑黢黢。夜深人静，断电后所有用电器的声音都停了，高远聊天的声音借着他那口烟嗓，即使压得再小，也是嗡嗡嗡直哄其他人的头。 　　这已经是高远所做的最大让步了。 　　“嘿。” 　　流水声停。 　　杨云洗澡出来，把湿毛巾甩上晾衣杆，正好与高远在过道碰着，漫不经心地说：“能不能打字聊？” 　　高远听了，脸上还是那副撩女生的嬉皮笑脸表情，嘴里的话却发狠：“别蹬鼻子上脸嗷。我说话声音小点已经很给你们这群小兔崽面子了。” 　　“……” 　　杨云转身，盯着他看了几秒钟。 　　高远：“怎么，想打架啊？” 　　“……” 　　宿舍极静，林华苏遥甚至不敢喘气。 　　“哈哈哈。” 　　突然，与高远通电话的女孩笑了：“高哥，你这宿舍里的小孩儿真逗。现在这学生都有夜生活，有谁是十二点前睡的？真能装。” 　　因为宿舍里太静，电话没开免提，宿舍里的人任谁都能听得七七八八，一清二楚。 　　“可不是呗。” 　　高远不理杨云，坐回自己床铺，说：“他们啊，一个当自己社会人，俩娘娘腔，一个两个上床也不睡觉，都玩手机，倒嫌我陪着宝贝你啊，看看视频啊什么的吵。” 　　妈耶！ 　　借着手机屏幕的亮光，林华与苏遥隔空对视，不约而同地偷偷挪动身体，要离高杨二人远点。 　　顺便一提。 　　为避免进一步激化高远与杨云的矛盾。 　　由班主任董月挑动，让杨云做林华的上铺。苏遥睡原来杨云的位置，高远做他下铺了。 　　为什么高远没抢苏遥的上铺？ 　　起初高远的确抢了，苏遥怕惹事，没敢拒绝。 　　怎奈苏遥那里的上铺是空调直吹。吹得军训期间高远感了冒，还挺重的，有点低烧，嗓子疼得像火烧。 　　说话声音又沉又哑，再搭着他那烟嗓，听着就像是廉价低音炮。 　　于是睡不到三天，高远就又把上铺还给苏遥了。 　　“高哥行啦。” 　　手机在高远手里说着话：“小孩儿得哄着嘛。我不聊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这你可错了。” 　　高远笑嘻嘻地说：“这些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小孩子就得揍，以后打工睡大通铺，各有各的生活，谁他妈惯着谁啊？都不揍不长记性。” 　　电话挂了。 　　“你他妈才该长长记性！” 　　完了。 　　杨云炸开，抬腿就要踹。 　　高远也不躲，坐着任挨。 　　“杨云！” 　　林华喊了声。 　　老实说，他和苏遥，那是巴不得他们宿舍里的高远和杨云全都滚蛋。 　　但是…… 　　哎。 　　林华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可能只是单纯地不想见到同学打架吧？ 　　亏两床架离得近。 　　林华下床拉杨云。 　　杨云呢，经他这么一拽，脚打斜踢到高远旁边墙壁。再有墙面的反作用，杨云身体往后顿顿，带着林华踩到鞋子。 　　于是。 　　林华一个重心失衡就摔了，后背磕到桌角，又被杨云重重压着胸膛，前后夹击痛得哎呦一声。 　　高远冷眼看着。 　　事情很简单。 　　杨云动手，他不还手。闹到学校去，他再托家里走走关系，最后卷铺盖走人的就只能是杨云。 　　等杨云离开学校，进了社会，还不是他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林华这么一拉架反倒坏了好事。 　　苏遥也下床拉架：“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大家都是室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一起住三年呢。高哥已经调低声音让步不少了，不打字就不打字吧，我们带带耳塞。” 　　苏遥没说假话。 　　高远让步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照军训那会，高远在宿舍里，最开始哪次不是晚上打电话两三个小时，看短视频笑话催睡，手机音量那是有多大能开多大就放多大。 　　“……” 　　杨云被俩人拉住，不说话，眼神格外幽深地看着高远。 　　高远倒是面色平静。 　　“咚咚咚！” 　　宿管大爷咚咚敲门，探头进来：“哎？还干什么呢？！” 　　林华心里俶尔舒口气：“没事没事！我们马上就睡！” 　　宿管大爷满面的不耐烦，说：“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都睡觉，再让我听到声音就通报学校了啊！” 　　宿管大爷赶他们上床，盯着，有人不听话他就不走。 　　到最后，林华他们四人相视无言有一会，都没说话，一个个上了床，冲突总算是暂时风平浪静了。 　　“林华。” 　　黑黢黢的宿舍里，林华突然听到高远叫他。 　　“怎么了？” 　　林华心里一紧，回问。 　　高远笑：“你不诚实啊。” 　　“啊？” 　　林华懵：“不诚实？” 　　高远又拿来手机，打开沙雕视频，低音量放着，边看边说：“你说你和郑梓妍不熟？” 　　林华：“是不熟呀。” 　　他虽然给郑梓妍递过情书，也算另类的见过郑梓妍的父母。 　　但对于郑梓妍这个人，林华说到底真没有办法讲有多么熟。 　　“嘁。” 　　高远说：“你还在这里唬我？你和那郑梓妍明明是初中同班同学，而且还在初三那年给她递过情书吧？” 　　“诶？” 　　林华惊了：“你听谁说的？” 　　高远：“哼哼哼。现在这世界，有些隐私根本就是不公开的秘密，想查怎么都能查到。” 　　林华：“……” 　　林华转瞬想到某种可能。 　　假如不是担心自家妹妹可能这时候已经睡了，林华真想现在立刻马上就打电话过去问问。 　　高远问：“是那郑梓妍把你拒绝了？还是你自己……啧啧，也是，你这小胳膊小腿的，长的和女生似的，哪能有妹子能看得上。” 　　林华：“……” 　　莫生气，不和二货一般见识。 　　林华心里碎碎念。 　　高远又问：“知道郑梓妍都喜欢点什么吗？” 　　“嗯？” 　　林华：“你问这个做什么？”顿顿，又加一句：“我都说了不熟，不知道。” 　　“嗯……” 　　高远默了会，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投其所好，交个朋友？” 　　“你不是有女朋友么？别祸害人家好姑娘。” 　　一直沉默的杨云冷冷甩出一句。 　　“我说要处男女朋友了么？” 　　高远怼回去说：“不过要是万一人家姑娘自己迷上我，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再者现在这世道，哪个有能耐的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 　　杨云的声音清冷：“贪财贪色的都进去了。” 　　“哎，那些是冒泡的，没被弄出来的说不准多少呢。” 　　高远说：“就说这宁州的市委书记吧，我听说他妻子在国外生活，常年夫妻二人分居两地。嘿嘿，这里面啊，那人背地里说不准包养了多少漂亮妖精呢。” 　　“……” 　　宿舍里忽然就这么沉默了。 第523章 五百一十八章 不对劲，很不对劲 　　都说少年忘性大，能放下事，轻轻松松往前走。 　　周三、周四、周五。除收化学作业外，这三天里郑梓妍就再没有与高远有任何接触。 　　而且收化学作业时，高远对她的态度，说不成冷，也谈不上热，该讲就是同学与同学的正常范畴。 　　郑梓妍：“高远同学，你的化学作业？” 　　“噢，给你。” 　　就仨字，然后高远再没话了。 　　就好像那日英语课，幽默着用她郑梓妍解围的公子哥是别人。 　　简直判若两人。 　　可能那日，在英语老师凌惜白的课上，这位高远真的只是在拿她郑梓妍说两句幽默，缓解尴尬吧。 　　不过，如果说到判若两人的话。 　　郑梓妍忽然记起一个家伙。 　　林华。 　　读初中，她还是男生，被误认成女生，然后给她郑梓妍递过情书的林华林大才子。 　　听说还是这届的中考语文单科状元呢。 　　那日受的打击太大，郑梓妍晕了，没见到情书。但参考林华的实力，前有省中学组二等奖，文章打趴下一堆高中生，后有语文单科状元做背书，怎么想那封情书的文艺程度都不会差。 　　虽说，被男生告白这件事情，时至今日的郑梓妍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但是。 　　这林华！ 　　明明是给她递过情书的人。 　　明明是特意跑去东京探望过她的人！ 　　郑梓妍做手术，在东京住院休养的那段日子，来探望她的初中同学就两人。一位魏莱，一位林华。 　　魏莱的理由是中考前散散心，探探自家堂姐魏节的亲，顺路探望郑梓妍。 　　也不知道魏节与那位樱小路家长子的婚事谈得怎么样了。 　　郑梓妍从好友樱小路露娜只听到过三言两语的几句八卦。 　　至于林华的理由与魏莱倒是相差不多…… 　　郑梓妍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再怎么一见钟情，林华都不可能单纯为她大费周折地出国来东京，是吧？ 　　春节后出游，到异域他乡享受美景，看看雪，泡泡温泉，给紧张的中考备考生活添些乐趣。 　　探望郑梓妍还真就是顺路。 　　至于魏莱…… 　　咳咳，这里先不讨论她。 　　总而言之。 　　肌肤问题，她没有办法参加军训，和班级同学不熟，郑梓妍认了。正式开学上课一星期，那林华就像怕她，怵她，与她搭过的话少到掰掰手指头都能清点出来。 　　唯一话多的那次还是周四，化学课前夕。 　　林华腼腆凑到她跟前，问：“郑梓妍，嗯……可以借我参考一下化学练习册吗？” 　　文人就是文人，抄作业都能讲得如此清新脱俗。 　　虽说林华也不能算抄作业。 　　这人文科见长，理科一般。不是语文分数牵着，宁州一中配额都轮不到他头上。 　　但林华的化学也不能算弱。 　　人家好说歹说，中考时候物理化学的综合成绩也挺高呢！ 　　只是…… 　　他们的化学老师张红，实在是太过魔性了。 　　学校订购的练习册颇有难度。有那么两道题，林华是绞尽脑汁，挠破头皮，揪掉好几根头发都想不出来怎么做。 　　空着？ 　　等着被张老太太见到，说他没写，讲他态度不端正，清他出课堂呢？ 　　张红老师绝对干的出来。 　　问同学？ 　　宿舍里两尊大神，林华靠不住，苏遥甚至还不如他自己。妹妹林若倒是会做，林华去找，却被自家亲妹笑眯眯推到旁边： 　　“难得的好机会，去问问咱们化学课代表呗。” 　　林华：“……” 　　见老哥沉默，林若斜着眼睛看他：“有勇气给人家递情书，没勇气问题？” 　　嗯…… 　　这勇气，他林华还真没有。 　　哎。 　　可林华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苏遥：“要不咱俩琢磨琢磨，看看能不能想出来？三个臭皮匠，一个诸葛亮嘛。” 　　事实证明，他们俩臭皮匠，可能连人家诸葛亮一根头发都不如。 　　到最后林华只能无奈自黑一下，去找郑梓妍借练习册去了。 　　那时。 　　“行倒是行，可你这……” 　　林华可不就是掐这最后的时候来的么！ 　　郑梓妍递过练习册，看看表，距离上课还有八分钟。距离化学老师抵达教室，大抵还有三分钟，这点时间哪里够抄作业的？ 　　林华被郑梓妍那眸看得有些遭不住，落荒而逃。 　　临逃走前落一句：“我，我就两道题没做上，很快的！” 　　林华心里真的是万般感慨。 　　郑梓妍来他们班，来得晚，不知道。初二时候，有节关于防早恋教育的主题班会课，班主任何妍丽老师是这样与他们讲的： 　　“恰当的时候该做恰当的事。像你们现在，应该把全身心投入到学习里，而不是放到恋爱上。” 　　嗯…..让林华感慨的不是这句。 　　“你们这时候去谈恋爱，大家都是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是被拒绝了，你们还得天天见面，这有多尴尬？” 　　“即使你们谈成了，这能坚持到高中毕业，大学毕业？坚持到成家？到时候分手了，以后同学聚会你们见面都得多尴尬？” 　　是这句。 　　林华感慨，过来人到底是过来人，班主任永远是他班主任。 　　他现在面对郑梓妍就很尴尬。 　　郑梓妍没接他情书。 　　也没有正面回应过他。 　　可也一直没有明确拒绝过他。 　　这种不上不下的境遇，让林华觉得就是尝试着与郑梓妍保持普通同学关系，都很…… 　　对，就是尴尬。 　　更何况…… 　　咦。 　　怎么忽然从郑梓妍那里聊到林华了？ 　　咳咳，嗯哼，回来回来。 　　总而言之。 　　对郑梓妍而言，从高远想到林华，她觉得现在的林华很不对劲。 　　郑梓妍斜着身子，视线跟着斜，隐隐约约往后面林华那里看。 　　“啊啊。” 　　身边秦霏长叹，一声高长连着一声短低。 　　“还有一节就放假啦！” 　　秦霏好欢快：“你们晚上有没有什么活动？咱们宿舍一齐去吃口饭，然后逛街玩一玩呀？难得的好天气。” 　　好天气？ 　　周围学生听了，奇奇怪怪看她。 　　瞧瞧。 　　夏日天长，没有晚自习的周五下午却已经有些黑了。天空里阴云密布，听不见雷声，只有天气预报给的推测是暴雨。 　　应该是准的。 　　昨日就下过暴雨，给宁州降了不少温，到外面走走有风吹，肤感还有那么丝凉爽意思。 　　而后这乌云就没散，一直笼罩到现在。 　　这天气不好么？ 　　气温不热，紫外线不强，不用涂防晒，这天气对郑梓妍来说可是大大地好！ 　　顺带着，对郑梓妍她们宿舍来讲也就是好天气了。 　　苏茜：“没问题。” 　　郑梓妍说：“我电话问问我父亲，应该也没问题。不过……我可以回家换身衣服再过去吗？” 　　看外面天气，郑梓妍有点换穿些轻薄衣服的意动。 　　比如……五分裙？ 　　比短裙稍长，能遮住膝盖一半，不露，相比校服裤裙又更凉快点。 　　尤其郑梓妍的腿纤细且长，就气质来说刚好能撑得住。 　　“当然可以，咱们梓妍大小姐一直是乖乖女呢。不过，我倒是更怕你被你那初中同学魏莱截胡了。” 　　秦霏说着，耸耸肩，忽然抱住张曼曼的脖子，揶揄：“曼曼，你怎么说？” 　　“嗯……应该，也没问题。” 　　张曼曼最近的心情，不错。 　　相当不错。 　　问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图书管理员呀。 　　有班助高莹介绍，图书馆老师又见张曼曼乖巧，这份两月五百元工资的勤工俭学位子就归张曼曼了。 　　而且，好事成双。 　　就昨天，郑梓妍第二遍因为空调问题去找后勤王主任。王主任二话没说，当日下午就干脆把她们宿舍的空调给换掉了。 　　新空调。 　　郑梓妍她们把宿舍里所有其他用电器断掉，只留空调自己。然后设温27摄氏度，风速低，摆风关—— 　　制冷效果正常，没说的。最重要是张曼曼掐着时间去看电表，两小时才烧1.5度电。 　　妈耶。 　　总算正常啦！ 　　这下郑梓妍她们宿舍里最后的一丁点矛盾都没有了。 　　可喜可贺。 　　“OKOK。” 　　秦霏说：“正好广场那边新开了家牛排海鲜自助，89一位，咱们去那里吃怎么样？” 　　张曼曼：“……啊？” 　　四九三十六，三九二十七，三分之一还多的月工资就这么没了？ 　　“安心安心。” 　　秦霏看出她表情，拍拍她的肩膀说：“开业酬宾，我从我爸那里捋来几张券，打五折的。” 　　张曼曼一噎，抬手锤她：“你早说啊。” 　　“嘿嘿，是不是很惊喜？” 　　秦霏说着，往身后靠靠，眯眯眼睛，看向黑板：“最后一节是什么课来着……生物？” 　　“嗯。” 　　郑梓妍嗯一声，拿生物书出来。 　　之前说过，现在给他们高一六班上生物课的老师，并不是原配和他们班主任董月搭班子的。 　　是因为原配老师休产假，现在这位常梳单马尾的女老师才来给他们代课的。 　　“也不知道咱们的生物老师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呢。” 　　秦霏喃喃的话刚出。 　　旁边苏茜张曼曼齐齐变了脸色。 　　“停！” 　　苏茜赶忙制止道：“秦大仙，你停！” 　　就说她们宿舍这位秦霏秦大仙。 　　讲热水器，热水器响。墨迹军训，体育馆塌。刚期待化学老师什么样，张红老太太就踩着步子来报道。 　　吓人。 　　“净搞封建迷信。” 　　秦霏翻翻白眼：“都是凑巧而已，幸存者偏差。再说，给咱们代课的生物老师不是亲口说了吗？咱们原来的生物老师年轻漂亮，很有影星章子怡的范。就算我这张嘴开过光，也不能把有的给说没了吧？” 第524章 五百一十九章 假日的商场，人山人海 　　会议室。 　　“具体的情况，相信同志们已经都有所了解了。” 　　郑权的声音洪亮：“宁州市是大市，有不少历史悠久的工业老厂，大厂。有些甚至是当年国际友人投建，一直延续到今天的，对宁州的建设，以及宁州人民的就业安排都做出过卓越贡献。” 　　“可贡献归贡献，污染治理也不应该松懈。对那些污染大户，该盯紧仍然要盯紧，绝不能放任自由。凡是指标不达标的，一律关停整改，等合规了，再让他重新恢复生产。” 　　郑权说：“还是那句话，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谁让宁州市的老百姓没有好日子过，咱们就绝不让他们有好日子过。” 　　“这有些企业，标称自己符合标准，周围住户却屡屡反应能够闻到刺鼻气味，这标准怎么定的，谁审核的，他们怎么达标的？简直荒唐！” 　　…… 　　散会了，也下班了。 　　暂时结束手里工作的郑权，回到自己办公室，抬腕看了看时间。 　　不算晚。 　　他家闺女这时候应该已经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了。 　　陪女儿，可不能严肃着一张脸。 　　郑权整理好东西，也整理好心情，往市委大院外面走。 　　“郑书记，回家啦？” 　　临出门时，打更老人笑呵呵地与他打招呼。 　　“啊，回去了。” 　　郑权也笑着与他挥挥手。 　　“回去好。” 　　打更老人说：“多陪陪孩子。等以后孩子读大学了，工作了，能见面的时候就少啦。” 　　“嗯。” 　　郑权回应声，心思跟着落到自家闺女身上。 　　细细算算，他陪女儿郑梓妍的时间可也不少哩！ 　　那宁州市第一中学，说是全封闭式管理的寄宿制学校。然而早晨中午晚间都允许学生出门，郑梓妍呢，又是找机会就跑来市委食堂缠着父亲一齐用午餐。 　　郑书记的女儿银发赤瞳，在宁州一中读书，这事几乎都要在市委大院里面家喻户晓了。 　　每天都能见面，父女间的关系哪里可能生疏了？ 　　不过。 　　双休日暂且将那些不太重要的工作搁置，抽出时间来陪陪女儿也是好的。 　　郑权想呐。 　　再有两年，他妻子卡塔琳娜-茨威格特与那边学院签订的协议就要到期。到时候妻子回国陪他，女儿出国留学，他们父女间再能见面的机会可就真的少了。 　　回家吧。 　　郑权念着，出门了，抬头看看天空。 　　灰暗，没有阳光，似乎隐隐飘下了细细雨丝。 　　双休日这两天都是阴雨天气，紫外线不强。气温也不热，正适合他女儿郑梓妍出门。 　　或许可以在宁州附近找些幽静地方，带女儿过去放松放松身心？ 　　郑权盘算着，开车回家。 　　“叩叩。” 　　车进市委宿舍，门卫轻敲车门：“书记——” 　　“怎么了？” 　　郑权摇下车窗，门卫递进来包裹说：“有邮寄给您女儿的快递。” 　　“我女儿？” 　　郑权疑惑着，接过来，搭眸见到上面自己妻子的名字，下一刻就明白了。 　　准是他妻子关心他们女儿，又做了衣服给女儿邮寄回来了。 　　“谢了。” 　　“您客气啦。” 　　门卫目送郑权进去。 　　没五分钟，郑梓妍那身标志般的白跃入门卫眼帘，与自己父亲脚前脚后。 　　“咦？” 　　门没加锁，郑梓妍动一下钥匙就开了。 　　郑梓妍推门进去，见到门口摆着的皮鞋，惊讶一声：“爸爸您竟然在家呀？” 　　“竟然？” 　　郑权从卫生间里洗手出来，听到自家闺女的话后怔怔，俶尔笑了：“怎么，爸爸在家了，你反而不高兴了？” 　　说着，郑权还往郑梓妍身后看看，开玩笑道：“说说，是不是有什么事或者什么人不想让爸爸知道啊？” 　　“爸爸！” 　　郑梓妍翻翻眼睛，嗔一句：“您怎么和我那些室友似的。” 　　“明明我放学时候给你打电话，你还是在忙，是您秘书接的电话，说您在开会，正忙着呢。” 　　“这不是忙完了嘛？” 　　郑权说：“我看天气不错，咱们父女出门吃口晚餐吧。” 　　“不了。” 　　嗯？ 　　还是首次被女儿拒绝的郑权楞一下，问：“怎么了？” 　　郑梓妍说：“爸爸，我和您打电话想说的就是这件事。秦霏张罗宿舍里四个人去吃自助餐……您不会不同意吧？” 　　郑权：“我怎么会不同意，能和同学友善相处是好事。” 　　“只是——” 　　郑权的语气幽幽，还是开女儿的玩笑：“爸爸特意推开工作回来陪陪你，这不是白费功夫了么？” 　　“……” 　　郑梓妍默片刻，当真了，犹豫着说：“要不……” 　　“去吧去吧。” 　　郑权挥挥手：“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好的。” 　　郑梓妍答应得乖巧。 　　可郑梓妍没有像郑权想的那样放下书包，直接转身出门。而是脱鞋进屋，翩翩然上楼到自己卧室，再下来时已经换下校服，穿得漂漂亮亮了。 　　郑权不由得多看一眼，问：“……就你们宿舍四个人聚餐？” 　　“对啊，就我们四个。” 　　郑梓妍理所当然地答。 　　“啊。” 　　迎着自家老爹的目光，郑梓妍疑惑两秒，恍然大悟：“爸爸，您想什么呢？” 　　“放假回家，哪里有穿着学校制服出门聚餐的道理。” 　　“再说。” 　　郑梓妍无奈，想笑笑不起来：“爸爸，别人不知道，我的情况您还不清楚么？以后能不能喜欢上男生都另说，现在怎么可能是为那种事情精心打扮嘛！” 　　郑权侧侧头，似笑非笑。 　　郑梓妍：“好啦！我走了，爸爸再见！” 　　——————有句古话，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 　　牛排海鲜自助，新开的店。 　　郑梓妍按着秦霏告诉过的地点，走上商场六楼时，瞬间就被这里的人山人海吓到了。 　　人声鼎沸，叽叽喳喳。 　　“这里这里！” 　　秦霏眼尖，远远地见到郑梓妍，挥手招呼。 　　自助餐厅门前圈占了商场的一块地盘。摆些桌椅，放些免费零食，专为那些等待叫号就餐的客人排忧。 　　秦霏她们早就坐在这里了。 　　“……这是还在排队呀？” 　　郑梓妍来到她们身边坐，看着人满为患的餐厅，吓得缩了缩脖子。 　　“嗯嗯。” 　　秦霏摁摁额头，嗯一声。 　　“还要多久呀？” 　　郑梓妍问。 　　“627号顾客在吗？” 　　就这时，餐厅前的服务员喊号。 　　“在！” 　　“里面请，祝您们用餐愉快。” 　　然后七八人，像是丈夫妻子领着孩子又带着父母的一家人黑压压地进去了。 　　郑梓妍低眸见到她们四人桌上的票单—— 　　666号。 　　嗯……别的不说，至少还挺吉利的。 　　郑梓妍当时就脑袋有点晕了。 　　秦霏看出郑梓妍的面色不佳，讪讪道：“毕竟是新店，而且在开业酬宾搞活动嘛。今天又是星期五，人多也挺正常的……” 　　郑梓妍张张口。 　　老实说，她稍微有那么一丁点后悔了。 　　假如今晚，是拒绝室友，与父亲共进晚餐。依她父亲的调性，一定是会找家口味尚可的幽静小馆，然后父女两人说说笑笑，好不自在的。 　　哪像现在。 　　商场的人实在太多了！ 　　尤其六楼这里堪称美食集中营，周围林林总总全是餐馆，客人更多。 　　郑梓妍的容貌又是特殊。 　　再算上眉眼间继承爱尔兰母亲，几乎可以客串国际友人的室友苏茜。 　　郑梓妍她们这桌呀。 　　诺，别提其他人，就是店里有些客人都在隔着玻璃看她们，指指点点像是在议论呢。 　　郑梓妍有心想和秦霏商量商量，能不能换家餐馆。 　　例如父亲郑权带她去过的那家东北烧烤，烧烤店的老板就是冰城人，与秦霏同乡。 　　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那家东北烧烤的味道也正宗，价格也厚道，想来不论秦霏还是张曼曼应该都能接受。 　　但是…… 　　总觉得提意见换餐馆的话，会有点驳了秦霏面子。 　　哎。 　　念到最后，郑梓妍什么都没有说，陪着室友们一起等了。 　　咔嚓。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郑梓妍她们一秒一秒的挨。 　　忽然商场外面闪电亮起来，紧跟着一个炸雷，哗啦哗啦下起雨。 　　“叮铃铃。” 　　郑梓妍的手机也响。 　　拿起来看，是父亲郑权打来的电话。郑梓妍接通，父亲在电话里说： 　　“哎，女儿啊，吃完饭了吗？走到哪里了？爸爸去接你呀？” 　　郑梓妍：“……” 　　“爸爸。”她摁摁额头，里面和秦霏一样胀：“我还没排队吃上饭呢，这家自助餐的生意实在太好了。” 　　郑权：“……” 　　旁边，苏茜困，甚至趴桌稍微眯了眯。 　　她起身，额头被胳膊硌得有些红，黏黏糊糊道：“霏霏，到几号了？” 　　秦霏：“快了。” 　　郑权：“…………..” 　　沉默许久。 　　郑权：“你们带伞了吗？” 　　郑梓妍看看其他三人，摇摇头：“没有。” 　　郑权忽然就又沉默了。 　　半晌后，他补一句：“吃完散场了就给家里打电话，我去接你们吧。” 　　郑梓妍答应：“麻烦您了……” 　　“666号客人在吗？” 　　嗯？ 　　传唤突如其来，包括握着手机的郑梓妍在内的四位姑娘，全都没反应过来。 　　“666号客人在吗？” 　　服务员四下张望，招呼第二遍。 　　“在在在在！” 　　秦霏终于回神，抓起小票，一个箭步冲到跟前：“666号，我们在！” 　　“嗯。” 　　服务员接过小票核对，然后说：“四位客人，对吧？刚刚有间双人台的客人离开，你们看是再等等，还是加凳子先……将就一下？” 　　“就它吧！” 第525章 五百二十章 各有各的圈子 　　不算大的餐厅里，人满为患。 　　郑梓妍如坐针毡。 　　只是因为有室友在旁，她才故作镇定，装成若无其事的模样罢了。 　　抿紧唇，鼻子里沉沉地出了口气。 　　原本，郑梓妍是想问服务员这里有没有包间的。 　　可惜。 　　包间？ 　　就她们眼前这张二人座改四人坐的小桌都珍贵着呢！ 　　哎。 　　没包间就没包间吧。 　　郑梓妍想，或早或晚，她早晚是要接触社会，学着与人相处的，不能太孤僻了。 　　至少，不能因为自助餐厅的这点喧嚣就打了退堂鼓。 　　“梓妍，你不去拿吃的吗？” 　　秦霏奇怪着问。 　　分工明确。 　　她和张曼曼去拿吃的，苏茜去打果汁，郑梓妍自告奋勇先留在桌前替大家看包。 　　可她们俩已经端着盘子装满不少吃的回来，一副不把自助餐厅吃到亏本不罢休的样子。 　　桌旁有人了，郑梓妍却还没有行动的意思。 　　“啊……嗯。” 　　郑梓妍看着那边挤成团的人群，张张口，咽了咽口水。 　　“诺，梓妍，你的。” 　　苏茜打好四杯果汁，抱着回来，递一杯给她。 　　郑梓妍双手接下：“谢谢。” 　　苏茜看看郑梓妍的表情，说：“梓妍，我和你一起吧，正好也拿点自己更喜欢吃的。” 　　郑梓妍感激得直点头。 　　来这里用餐的人实在太多了。 　　郑梓妍端着空盘子，与苏茜一起东躲西躲。碰到些美味的菜，周围聚着的人又多，郑梓妍也挤不进去。 　　到头来，郑梓妍只捡来两块抹茶蛋糕，又缀了点水果。 　　还是苏茜实在看不下去，硬生生伸进胳膊，夹来几块叉烧给她，郑梓妍的盘子里才算有肉了。 　　“啊。” 　　郑梓妍出口气。 　　身边苏茜听见，问：“不喜欢自助餐吗？” 　　秦霏不在，郑梓妍点点头，又补充说：“也不是不喜欢自助餐，如果人能少点，不用挤就好了。” 　　苏茜笑着说：“但人少不用挤，这种自助餐厅也就开不下去了。” 　　“商人总是要赚钱的嘛。” 　　“……也是。” 　　郑梓妍怔一下，想想是这样的道理，也跟着苏茜笑了。 　　“不过。” 　　苏茜说：“这样看来，果然梓妍你才是大小姐，与我们不一样呢。” 　　“什么大小姐。” 　　郑梓妍无奈得嘴角浅浅牵牵，说：“我只是不太擅长自助餐这样的形式。” 　　“所以才说你是大小姐呀。” 　　两人边趁着人散开的时候挑吃的，边走边聊天。 　　苏茜问：“梓妍你是第一次吃自助餐？” 　　“算是吧？” 　　郑梓妍夹颗章鱼小丸子到盘里：“如果学校食堂那种自助餐不算的话。” 　　“诶？” 　　苏茜吃惊：“我记得自助餐这种饮食方式是从国外传到国内的，梓妍你在国外生活那么久——” 　　“……” 　　老实说，以苏茜金发碧眼的模样，说出这句话，旁人是怎么听怎么觉得违和。 　　“嘛。” 　　郑梓妍侧开眼睛，眼神飘到旁边：“毕竟，我的身体不太适合外出嘛。” 　　“也是呢。” 　　苏茜点点头，没在这里纠缠太久。 　　“啊。” 　　转一圈下来。 　　苏茜最后夹来两块寿司，自己一块，给郑梓妍一块。 　　她叹口气：“没什么太好吃的东西，都普普通通的样子。说是牛排海鲜自助，结果一块牛排，一只海鲜都没见到。” 　　自助餐厅从来都是这样。 　　都说吃自助，想回本，一定要多吃海鲜，多拿烧烤。可实际上，那些真正值钱的东西全都是限量的，要么等待时间长，要么凭票拿餐，每人仅一份。 　　恰巧郑梓妍她们来的这家餐厅两者都占。 　　每人只有一份牛排和海鲜不说，看看这俩档口前排起的长龙，就是苏茜都瞬间没了兴趣，更别提素来怕生的郑梓妍了。 　　苏茜说：“梓妍，改天有时间，咱们去另家吃自助餐吧。” 　　“另家？” 　　“嗯。” 　　苏茜说：“很小的一家自助餐厅，只有六十八席，虽然没有包厢，但餐桌间隔大，用餐体验比这里好多了。” 　　“还有这样的自助餐？” 　　郑梓妍有点意动了。 　　“嗯呢。” 　　苏茜继续介绍：“而且因为人少，也不用像这里这样排队取餐。果汁是鲜榨的，波士顿龙虾，北极虾，帝王蟹，法国生蚝这些都不限量。” 　　“嗯……” 　　郑梓妍问了句：“我能问下餐券是多少钱的吗？” 　　“不贵。”苏茜拜拜手：“才648而已。” 　　郑梓妍：“……” 　　按苏茜形容的食材和餐厅环境，648还真不贵。 　　哎，该说的确是见什么样的人就说什么样的话。 　　这家餐厅，苏茜从没有与秦霏张曼曼提起过，也就是与郑梓妍说说，讲一句不贵。 　　只是如此想想，她们这顿四十四块五毛钱每人的自助餐，貌似性价比还挺高的。 　　五十块钱不到，还要什么自行车啊！ 　　有牛排和鲍鱼给吃就不错了！ 　　——————这里是作者感冒，迷迷糊糊晕晕沉沉的分割线—————— 　　两小时。 　　足足吃满两小时。 　　郑梓妍与苏茜随意搭配吃点东西，饱了，小口噙果汁地陪着。 　　秦霏与张曼曼她们俩则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不把餐厅吃破产誓不罢休。 　　吃吃喝喝，啃鲍鱼，嚼牛排，那叫个香。 　　顺便一提，那每人一份限量的牛排，郑梓妍吃一口就知道是粘合肉。味道是牛肉味，肉也应该是牛肉，就是口感…… 　　嘛。 　　五十块钱不到，要什么自行车嘛！ 　　还是服务员过来委婉提醒时间快到了，超时要加钱，秦霏和张曼曼才停。 　　姑娘们拿回押金往外走。 　　又见到自助餐对面甜品店的糯米糕，在做活动买一赠一，相当于打五折。闻着也香，秦霏和张曼曼就又凑过去买了。 　　秦霏：“梓妍茜茜，你们买不买？” 　　郑梓妍摇头。 　　苏茜扯扯嘴角，说：“你俩可真能吃。” 　　“饿了嘛。” 　　秦霏嘿嘿一笑：“毕竟等了好久，就当是晚餐夜宵二合一了。对了，顶楼有歌厅，咱们要不要去唱唱歌再走？” 　　“算了。” 　　张曼曼摇摇头：“十点了，宿舍双休日也是十一点关门，再晚我就回不去了。” 　　秦霏：“额……抱歉抱歉。” 　　她把张曼曼住宿舍这事给忘了。 　　张曼曼：“没关系。” 　　苏茜：“那咱们今天就到这里吧？再有半小时商场也关门了。” 　　这边商场，十点半关门。独留五层餐饮区二十四小时营业，有电梯直通外面。 　　“行。” 　　秦霏点点头。 　　郑梓妍跟着点头，又看看外面已然全黑，却还在淅淅沥沥下着雨的天，问：“你们都带伞了吗？” 　　“没有呢。” 　　秦霏耸耸肩：“商场又快关门了，看来只能顶雨了，幸好公交站离这里不远，到家让我爸爸接一下。” 　　郑梓妍：“苏茜你呢？” 　　苏茜说：“我家里有人来接。” 　　张曼曼倒是摇摇头，看着外面还在下的雨，面色有点愁。 　　郑梓妍翻翻包，翻出件一次性雨衣来，交到张曼曼手里：“我这里有雨衣，你先拿去用吧。” 　　“雨衣？” 　　秦霏挑挑眉：“梓妍，你包里还有这东西？” 　　郑梓妍笑笑：“上次我和父亲去吃烧烤，老板送给我们的。放在包里一直没用，不是下雨我都想不起来。” 　　“诶？” 　　张曼曼倒是楞一下，说：“那梓妍你用什么？” 　　“我父亲来接我。”郑梓妍说：“到时候我和我父亲撑一把伞就够了。” 　　张曼曼喃喃没说出话。 　　“哟哟哟。” 　　旁边秦霏故作酸意，语气幽幽：“梓妍，我也没有伞呀。假如我爸爸不来接我，苏茜家里也没有人来接，我们不都是要淋着雨回家了？” 　　张曼曼：“……” 　　秦霏只是开句玩笑。 　　可听在郑梓妍的耳朵里，却真让她认真想了想。 　　她看向秦霏，说：“总不能四个人穿一件雨衣吧……要不这样，等下我拜托我父亲先送你们回去？” 　　“哎呀。” 　　秦霏说：“还有曼曼也是，别苦着脸啦。我就是开句玩笑，没别的意思啦。” 　　“嘿，美女，你们的糯米糕好了！” 　　服务员招呼秦霏，现烤出来的糯米糕喷喷香。 　　郑梓妍还是不太放心，说：“那咱们……到家到宿舍之后在宿舍群里说一声，报下平安？” 　　“啊，梓妍！” 　　接过装好的糯米糕，秦霏用空着的胳膊搂住郑梓妍。 　　“诶？” 　　秦霏嘻嘻笑着说：“我要是男的，真的要对你这样又柔软又体贴又关心人的好女孩动心了。” 　　“家境也好，成绩也好，长得又漂亮。” 　　“什么啊。” 　　郑梓妍腾地红了脸，把她推开。 　　“虽说，总是感觉咱们的梓妍大小姐对男生……好像没有什么兴趣的样子呢。” 　　秦霏打趣着说：“而且总是一有空就和自己的初中闺蜜待在一起，嘿嘿。” 　　“秦霏。” 　　郑梓妍无奈得直捏额头：“我不是百合！你都在想些什么啊……” 　　“嘛。” 　　秦霏不置可否地没有直接回答，问起其他：“倒是今天，你那位初中闺蜜怎么把你给放了？” 　　“别人也有别人的交际圈。” 　　郑梓妍说：“就像咱们宿舍有聚餐活动，别人家的宿舍当然也有。” 　　说起来。 　　放学时。 　　郑梓妍先打的电话给父亲，没有打通。而后想想，担心魏莱会像往日那样，自作主张地出现在她学校门口或是家门口，就把电话打给魏莱了。 　　与室友聚餐是商量好的，到时候不论是拒绝室友，还是拒绝魏莱，到最后都会变得很难堪的事情。 　　“诶——！” 　　“诶诶诶诶诶诶诶？！” 　　当时握着手机的郑梓妍，无奈得与现在几乎如出一辙。 　　魏莱：“梓妍梓妍！这还是你第一次因为这种事情主动打电话过来诶！你果然还是在乎着我，很喜欢和我一起吃午餐晚餐的吧？” 　　“只是宿舍聚餐吗？有没有男生呀？” 　　郑梓妍：“……魏莱啊。” 　　“好啦好啦。” 　　魏莱嘻嘻笑：“吃好喝好！正好今天我们宿舍也有聚餐。” 第526章 五百二十一章 困与不困，全在兴趣 　　郑梓妍是真的没有料到。 　　自家的大忙人父亲，竟然闲情雅致地就等在自助餐厅对面的饮品店里。 　　“先生，我们店要打烊了。” 　　服务员委婉提醒。 　　郑权点头，看着女儿郑梓妍与室友们互动得还算融洽，轻轻笑一下，将杯中的乌龙茶喝了干净，起身往姑娘们的身边走了。 　　自家闺女的情况，郑权做父亲的门清。一直担心女儿能不能适应女生住宿生活的这颗心，也算是放下了。 　　“梓妍！” 　　郑权招呼。 　　郑梓妍听到声音，抬头回眸看，正好见到自家亲爹。 　　“爸爸？” 　　郑梓妍是真的惊讶了。 　　“叔叔好。” 　　苏茜颇有些拘谨地打招呼。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郑梓妍的父亲究竟是何等身份，苏茜可是明明白白知道的。 　　倒是郑权今日身穿的休闲装，要比苏茜上次见到时更加随和不少。 　　“啊，叔叔好。” 　　秦霏和张曼曼也跟着打了招呼。 　　老实说……这两位姑娘的眼神渐渐的……就那么有点笔直了。 　　郑梓妍的父亲，五官轮廓鲜明，仿若刀削。浓眉下的眼睛，漆黑里带着光。尤其是稍微深一点突出立体的眼窝，更是衬得这双眼睛黑且亮。 　　是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脸。 　　再者，郑权身穿的羊毛短袖，藏青近黑，修身藏着体型没有掩盖他身材的高大欣长。 　　卡其长裤顺着，腰带系着，拴住没有赘肉的腹。 　　体格健硕，背脊挺拔，自带股英俊气场。 　　秦霏想，这要是搁在郑梓妍父亲年轻的时候，究竟得是有多帅气啊。 　　“你们好啊。” 　　郑权眸里带笑：“晚餐用得怎么样，开心吗？” 　　“开心。” 　　郑梓妍她们还能说什么呢？ 　　秦霏边应着，边把手里糯米糕往身后藏藏，拘谨得有点害羞了。 　　郑权说：“这些你们拿着。” 　　“啊。” 　　秦霏她们呆呆愣愣地接过郑权从购物袋里翻出的东西。 　　雨衣，一次性的。 　　早些时候，郑权在打给女儿的电话里知道这些傻丫头出门没拿伞。于是来商场接女儿，他顺路就到地下超市买了几件雨衣上来。 　　外面哗啦哗啦下着，雨势还挺大的。 　　郑权说：“等下出门穿着，别淋雨着凉了。” 　　说着，郑权顿了顿，又说，语调不容错辨：“叔叔开车来的，送你们回去罢。” 　　“……叔叔。” 　　苏茜缓过神，连忙摆手：“叔叔，不用不用，我家接我的车已经在下面了。” 　　秦霏和张曼曼也摇头。 　　尤其秦霏，她拉住张曼曼的手和郑权说：“叔叔，不用了，我们自己回去就行。梓妍再见！” 　　嗯…… 　　这其中的道理究竟该怎么讲呢？ 　　或许与用餐拼桌类似。 　　那些腼腆男生，假如遇到某桌前坐着位美女用餐，只怕心里的念头不会是上前搭讪，而是小心翼翼地避开，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空位可以坐。 　　于是。 　　郑梓妍就这么楞楞地看着室友们一溜烟，全走了。 　　只留她和她父亲还在五楼站着。 　　郑权眸里的笑意更浓，伸手揉揉自家闺女的头：“咱们也走吧。” 　　虽说能安安静静独处也挺好的。 　　回家。 　　坐在父亲车里，郑梓妍看着车窗外面不断后退的浓郁夜色，有点困了。 　　“感觉不是很开心？” 　　郑权忽然问。 　　郑梓妍怔一下，心里叹一声父亲的观察力到底还是敏锐，说：“和室友们吃饭很开心。” 　　“我只是——” 　　“只是不习惯自助餐？” 　　郑权问着，忽然自顾自地笑了。 　　这如果是他妻子卡塔琳娜，一顿晚餐需要排队等待两三小时，只怕早就扭头离开了。 　　“嗯……爸爸您笑什么？” 　　“没什么。” 　　郑权摇摇头，提起其他的事：“爸爸这个双休日有时间，要不要这两天咱们到宁州附近走走？” 　　“呜……” 　　郑梓妍打着哈欠：“明天早晨再说吧。” 　　“你呀。” 　　郑权笑着掐掐她脸蛋：“对了，你妈妈又给你邮寄东西过来了，在后面。” 　　“妈妈？” 　　副驾驶座的郑梓妍疑惑一声，转身看看，借着外面街灯的微薄亮光还真见到件邮寄包裹。 　　郑梓妍当时就精神了。 　　她拿过来。 　　盒子套盒子，里面触感笔直硬实，是一长盒。 　　郑梓妍下意识猜里面是母亲给她做好的衣服。 　　可会是什么样的衣服呢？ 　　郑梓妍迫不及待。 　　恰是红灯，郑权停车喝口水，讲：“回家再拆吧，外面还在下雨，淋湿了就不好了。” 　　“……嗯。” 　　道理真是这个道理。 　　外面有雨大，雨伞很难护得周全。而有些衣服，假如被雨水淋了，也就全毁了。 　　即使有盒子装着都不保险。 　　郑梓妍停了手。 　　母亲做给她的衣服呀…… 　　郑梓妍这颗心，就像是被藏起指甲的猫爪在抓痒痒。 　　车终于开进宁州市委宿舍。 　　郑权在门前停车，郑梓妍甚至都没等他就急冲冲下去，顶着雨丝往几步之遥的家门跑。 　　“伞——！哎，这孩子。” 　　郑权唤一声，女儿没听，最后苦笑着摇摇头。 　　快十一点了。 　　郑梓妍却一点不困。 　　有包裹里衣服勾着魂，还有空中的雨水丝丝打湿脸庞，丝丝凉意冰着精神呢。 　　…… 　　还真是衣服。 　　开门，进屋。踢掉鞋子，踩着拖鞋，郑梓妍没回自己卧室，先直奔客厅沙发落座，拆开看看再说。 　　郑梓妍把快递拆开，再把缓冲泡沫拿开，见到里面是个精致长盒，上面印着自家母亲服装品牌的标。 　　嗯…… 　　经由她母亲卡塔琳娜的手做给她的衣服，说是所属自家的奢侈品品牌，好像也没什么错。 　　嘛。 　　其实这只是卡塔琳娜图省事，随手拿来用的包装盒罢了。 　　不过论起质量和精致程度，可能“我的女儿”系列会比自家公司里的其他任何订制都要好。 　　再打开盒子。 　　“你妈妈这次给你做的什么衣服呀？” 　　郑权进屋凑过来瞧。 　　郑梓妍轻轻捏起来看。 　　连衣裙。 　　丝绸材质，白底辅着淡淡的蓝，以百褶装的裙摆收拢。裙身两侧以第二层浅粉薄纱搭配，自下而上逐渐收拢，聚在胸前，被颗精雕细琢的蓝宝石系住了。 　　“好漂亮……” 　　郑梓妍由衷叹一句。 　　郑权看着，倒是静了两秒。 　　自家妻子的品味，不需要怀疑。只是这颗用作装饰的蓝宝石…… 　　会不会稍微有点招摇了？ 　　郑权摆下头，暖声说：“要不要穿上试试？” 　　虽然心里有点担心，他却也不愿驳了自家闺女的好心情。 　　“嗯呢！” 　　瞧瞧，这姑娘眼睛里都是放光的。 　　郑权看着，不由得打趣：“这么喜欢呀？” 　　“当然。” 　　郑梓妍点头，起身准备回卧室换衣服。 　　郑权说：“好像就半年前吧？也不知道是谁拿到妈妈邮寄回来的裙子，说什么都不愿意穿来着？” 　　郑梓妍：“……” 　　不知道为什么。 　　郑梓妍忽然觉得，此时此刻的父亲，与之前威逼利诱强迫她穿猫娘装扮成猫咪，而后要她摆出各种可爱动作被拍照的母亲，性质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爸爸。” 　　郑梓妍眯眯眼睛：“逗您的女儿玩，很开心嘛？” 　　女儿两字被郑梓妍咬得很重。 　　嗯…… 　　郑权不置可否。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孩子嘛，当然是拿来玩的啦。等以后大了，成年了，就不好玩了。 　　咳咳。 　　“哼。” 　　郑梓妍白自己亲爹一眼，回屋换衣服。 　　再下来，连衣裙已经上身，亭亭玉立的。 　　“怎么样？” 　　郑梓妍脆生生回到父亲跟前。 　　“嗯……” 　　郑权从上到下看，点点头：“你妈妈到底是你妈妈。” 　　就说作为知名服装设计师的卡塔琳娜，她的技艺与品味根本不需要怀疑。 　　琳娜出品，必属精品。 　　蓝宝石闪着光，亮又不艳，缀在颈前。郑梓妍精致的锁骨被半遮半掩，下面百褶裙摆刚好收在膝盖上面一点点。 　　看着，郑权又补充道：“当然，咱们家的小美女穿什么衣服都好看，是相得益彰。” 　　“什么小美女啊。” 　　郑梓妍到门口等身镜那里看看自己，脸颊稍微有点红了。 　　瞧瞧镜子里的她。 　　可不就是女孩子么，一丁点男生的痕迹都没有了。 　　郑梓妍抬起手，在胸口那里轻轻一搭，想摸摸宝石，手腕那里的触感只有微微耸起的柔软。 　　“……” 　　郑梓妍突然安静了，回到沙发前。 　　那边郑权翻翻长盒，说：“女儿，下面还有衣服呢。” 　　“还有？” 　　郑梓妍诧异一下，收拾心情，看过去。 　　那精致长盒里面，可不是还有衣服么。 　　上一层，下一层。上层放着的是此时已经被郑梓妍穿在身的连衣裙。 　　而下层。 　　硬挺纸板压着，护得更严。郑梓妍跟着父亲打开看，见到下面分门别类，衣服静静躺在右边，左边发髻、首饰，什么都是全的。 　　“这——” 　　郑梓妍的眼睛，渐渐地睁大，大得圆了。 　　黑、金，深棕，再配以一点点的白。衣服也好，首饰也好，全都是这样的色系。 　　郑梓妍拿出来看。 　　旗袍。 　　上述四色相互交融搭配，下摆形似鸟尾，领口则用烫金刺绣出了金凤凰般的纹路。 　　郑权看着，说：“女儿……这件衣服不适合你来穿吧？是不是有点太成熟了？” 　　“…….是有点成熟呢。” 　　她那日梦里，未来自己身穿的那身旗袍，她的母亲竟然真的依着设计图给她做出来了！ 第527章 五百二十二章 量身定制 　　理想。 　　与现实之间，终究是有着差距的。 　　旗袍上身。 　　没有母亲陪在身边，郑梓妍只是把这身行头穿起来就费了不少功夫。 　　至于委托父亲帮忙—— 　　她那大忙人父亲哪里会懂女孩子的梳妆打扮？ 　　虽说一年前的这时候，郑梓妍还是男生来着。 　　嗯…… 　　某种意义上讲，她父亲要是忽然懂了，才是真的坏事了。 　　咳咳。 　　回神。 　　郑梓妍看着等身镜里的自己，观赏似地转了转圈。 　　客厅的灯光柔和，衬得她的头发带着金。 　　就是这样一头稍显白金色的长发，被黑白相间的玉质发髻卷起，再有发带束缚，自背部那里分展开来，轻轻垂到腿根。 　　该说是散着头发，还是另种双马尾呢？ 　　发卡固定顶端头发，而后在额前垂下的朱红流苏与郑梓妍的眸色相呼应。 　　双臂带着的，是她母亲基于防晒考虑，特意搭配的褐中近黑的轻薄袖套。延伸着，直到指尖，或许称其为再加长的长手套也是合适的。 　　指尖手腕，绣有一脉相承的烫金纹路，与用于固定袖套，同时也是装饰的臂章同样。 　　宽且长的袖摆自然垂下。 　　白貂绒毛领围脖，连系旗袍。旗袍金白黑褐相互交融，辅以纹理，下摆形似鸟尾收在双腿间。 　　是件雍容华丽到几乎极致的衣服呢。 　　只可惜。 　　深金色的扇形装饰作束缚，的确勾勒出郑梓妍毫无赘肉的腰线。 　　可浅白向上，与胸口金凤凰的纹路画出分明线，这里的立体感，郑梓妍是不论如何都支撑不起来。 　　说到底，还是太小了。 　　各种意义上的太小了。 　　“嗯……” 　　父亲郑权在她身后沉吟着看。 　　“爸爸觉得怎么样？” 　　郑梓妍问。 　　都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郑权方才还觉得那件镶嵌有蓝宝石的裙子有些出格，与她女儿现在这身旗袍想比，之前那件简直简单朴素得可以了。 　　“我觉得还是之前那件好。” 　　郑权说：“现在这件衣服……我觉得适合十年后的你穿。” 　　“噗。” 　　郑梓妍扑哧笑了：“十年后？” 　　说起来，郑梓妍那日梦里的自己，仔细回想面相，好像还真就是三十岁上下的样子呢。 　　“嗯。” 　　郑权摇摇头：“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妈妈会给你做这件衣服，太精良，不怎么适合日常穿。” 　　“这是我拜托妈妈做的。” 　　郑梓妍侧侧头：“或者说也可以叫做礼物？暑假的时候我画了这身衣服的设计图，被妈妈看到了，她答应回去安特卫普之后做出来给我的。” 　　“你自己设计的？” 　　郑权惊讶。 　　“对呀。” 　　郑梓妍眯眯眼睛，笑着。 　　虽说其实是做梦梦到的。 　　但所谓梦境，某种意义上也是人脑潜意识思考的产物。灵感乍现，妙手偶得，说是郑梓妍自己设计出来的可也没什么错。 　　“厉害。” 　　郑权给自家闺女竖起大拇指。 　　“嘿嘿。” 　　郑梓妍对着镜子踮踮脚。 　　“就是感觉腿那里稍微有点失调……” 　　这种感觉很奇妙。 　　啊啊，我是在打扮自己，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假如心里念着的是这样的想法，郑梓妍可能早就害羞到逃走了。 　　但如果把自己摘出去，以第三者的角度，自己所作的这些只是在塑造更加有气质的白发美人的话…… 　　裙摆收在身下，距离膝盖有段距离。镜子里这位白发美人的双腿，纤细笔直藕段似的露在外面，未加任何装饰，与这身雍容旗袍相比，多少有些头重脚轻了。 　　“是搭配长筒靴合适，还是穿高跟鞋，在小腿这里纹身更好一点呢……” 　　嗯？ 　　身后老父亲听着，愣一下，脑袋里的警报忽然就响了。 　　“纹身？” 　　他问。 　　“啊。” 　　郑梓妍回神：“没事没事，我不是要纹身。我只是纯粹在造型……啊，总之不会去纹身，那种事情好痛的。” 　　自家父亲的脾气秉性，性格喜好，回国生活有小一年了，郑梓妍早就摸清了大概。 　　屋里的氛围忽然就有点僵。 　　“咳咳。” 　　郑权咳嗽两声，说：“爸爸不是反对纹身。” 　　“但纹身这种东西，到底是在伤害自己身体。而且不可逆，洗纹身的效果也不好，如果纹身之后不想要了，可能永远都没有反悔的机会了。做事情一定要慎重。” 　　“……” 　　郑梓妍无奈笑了下：“爸爸，我真没有想纹身的意思啊……” 　　转移话题吧。 　　郑梓妍又看回镜子里的自己，摸摸袖摆，说：“也不知道像这样工艺复杂的衣服，我什么时候能做出来呢。” 　　只是各处细细金线做的手工刺绣，郑梓妍就已经看着喜欢，想想自己该怎么做，就只觉得头大如斗了。 　　郑权也知道自家闺女在转移话题，顺着说：“不用强求自己，你妈妈都在这行里努力多少年了。先从简单的做起就可以——” 　　等等。 　　说到简单衣服。 　　郑权忽然想起一件很小很小，几乎已经要被他完全忘掉的事情。 　　他问：“女儿，爸爸去年给你买的缝纫机还在吧？” 　　“在呀？爸爸您问这个做什么？” 　　郑梓妍奇怪。 　　父亲去年买给她的缝纫机当然还在，就摆在卧室里，和那些母亲后来买回来的设备们组成了简易工作台。 　　郑权的语气幽幽：“那闺女，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是答应了爸爸什么，爸爸才把缝纫机买给你的？” 　　“答应了什么？” 　　郑梓妍一时间没有想起来。 　　（那是一百多万字之前的事情了。） 　　咳咳。 　　“啊。” 　　郑梓妍微微张开嘴唇。 　　当时。 　　记得自己好像是用“孝敬爹爹”，准备给自家亲爹做身新运动服的理由，才把这台缝纫机忽悠到手的。 　　虽说，可能郑权也根本没在意所谓新运动服…… 　　恍然大悟回忆起来的郑梓妍，脸色瞬间就尴尬了。 　　郑权觉得好玩，故意作出失落表情：“闺女啊，你是不是就没想过给爸爸做运动服，一直都不怎么关心爸爸呀？” 　　嘿嘿。 　　就说孩子好玩吧。 　　郑梓妍的白皙脸蛋，腾地就红了，像是火烧。 　　“我这就给您做！这双休日两天做！” 　　——————这里还是作者稍事休息的分割线—————— 　　对于运动服。 　　术业有专攻，运动装设计可是专门细分出去的专业。 　　而运动装，也并非单纯指“适用于运动时穿着的服装”这样简单。 　　那只是基本意义。 　　想要设计并制作好运动服，需要深度研究运动，人体结构，符合动作剪裁，以及一些高耐磨，高韧性，或者高透气性，高防水之类的新技术面料。 　　即所谓功能性。 　　当然，时尚趋势与文化背景也不能落下。 　　既然是设计制作给自家老爹的衣服，那就绝不能草草应付了事，一定得拿出最大的诚意才行。 　　“爸爸——” 　　半夜三更，郑梓妍捏着卷尺，眯着眼睛，温声细语地把自家亲爹堵在卧室里。 　　“可以请您，先把衣服脱了吗？” 　　郑梓妍问。 　　父亲摁摁眉骨：“我觉得穿着睡衣也能量——哎，都这个时候了，先睡觉，明天再说吧？” 　　“不行。” 　　郑梓妍拒绝得干脆利落。 　　“脱。” 　　就一个字。 　　郑梓妍说：“您都说了运动服，那这衣服我怎么都得给您做了！” 　　这叫什么？ 　　尊严。 　　她郑梓妍怎么就成了买缝纫机而忽悠亲爹，一点都不在乎老爹想法的坏女孩了？ 　　虽说买缝纫机那会，她还是带把的…… 　　看着自家闺女紧绷的小脸，不计较银发赤瞳的区别，搁郑权这里就仿佛是见到了年轻时候的妻子。 　　卡塔琳娜-茨威格特，那可是位相当争强好胜的女子哩！ 　　他无奈：“那也不差这一会吧？” 　　郑梓妍不罢休：“反正您明天不上班，有时间，您自己说的。” 　　“那不是特意空出时间想咱们父女出去散散心吗？” 　　郑权说：“还有爸爸我买衣服一般是XL码，你以后有时间直接做成衣给爸爸就行了。” 　　“不行。” 　　郑梓妍还是不同意，又靠近几步：“必须量身定制。” 　　哎。 　　郑权还能说些什么呢？ 　　脱吧。 　　倒是郑梓妍见自家老爹动作有些犹豫，忍不住说：“爸爸，您和我顾及什么呢？男生那里我又不是没见过，去年在家的时候我还给你擦过背呢……” 　　嗯…… 　　郑梓妍的声音是越说越小，脸颊攀上了点点红。 　　再怎么说，现在的她与父亲也是男女有别了。 　　更何况。 　　虽然不再年轻，郑权却仍然有着令每位服装设计师都会赞叹的好身材。 　　修长，精壮，肩宽。双腿健硕有力，不论什么样的衣服上身都能撑出型来。 　　就说现在。 　　郑权只稍微一用力，腹肌就整齐绷起来了。 　　郑梓妍给他父亲从肩宽开始，然后脖围，臂围，胸围，量到腰围。摸到腹肌时，她多看了两眼，到底是没耐住诱惑地摁了摁，捏了捏。 　　“怎么了？” 　　“哎，好想要啊。” 　　“嗯？” 　　郑梓妍叹口气：“真羡慕爸爸的好身材呢。” 第528章 五百二十三章 夜里挑灯......绘图 　　夜色朦胧。 　　昏黄台灯下，郑梓妍捏笔，静静画着。 　　“吱呀。” 　　父亲推门走进屋，手里捧着杯温好的牛奶。 　　“休息吧。” 　　轻轻把盛牛奶的杯放到离画纸很远的地方，父亲说：“已经凌晨两点了。” 　　“呜……” 　　停下笔。 　　郑梓妍从书桌前撑起身体，没耐住疲倦地打了哈欠。 　　其实这种感觉，很奇怪。 　　累着，疲惫着，甚至后脑那里也在因为熬夜而隐隐胀痛，却不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睡着。 　　给父亲测量过身材，寥寥几笔画出简图，实际上那时的郑梓妍就已经上床准备睡觉了。 　　只是睡不着。 　　心里装着事，念着该给父亲的衣服设计成什么样子，如何剪裁，用什么样的布料才好，郑梓妍翻来覆去，到底是睡不着了。 　　与其浪费时间，还不如起来画一画。 　　等再困了，再睡就是了。 　　“睡不着。” 　　郑梓妍眯眯眼睛又睁开，将画纸推到旁边，才把牛奶捧到手心里。 　　热热的。 　　尝一口，很香甜。 　　“嗯？”郑梓妍讶一下，问：“爸爸，这牛奶您是从哪里弄来的？” 　　“同学送的。” 　　父亲坐到旁边，说：“爸爸中央党校的同学调派安西任职，给爸爸邮寄的当地特产。” 　　说着，父亲笑一下：“我还在想用什么作为回礼好呢，辣椒？” 　　“噗。” 　　郑梓妍扑哧笑出声：“您要是真送辣椒，估计就要友尽了。” 　　父亲摇摇头，余光扫过桌面，伸手拿来郑梓妍画的服装设计图。 　　妻子卡塔琳娜-茨威格特是服装设计师。 　　他们夫妻相识相恋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下，这位大忙人父亲对服饰的基本眼光还是有的。 　　似早些年，他主政海州。海州的支柱产业纺织业，那里面有些企业的小九九就别想逃过他的眼睛。 　　“觉得怎么样？” 　　郑梓妍问。 　　父亲审视着看，点点头：“从设计的角度来说，很漂亮。” 　　郑梓妍听了，没说话，眼眸里却带着笑。 　　父亲又夸：“感觉已经可以拿来和你妈妈刚读大学的时候比了。” 　　“哪里。” 　　郑梓妍稍微红了脸：“妈妈那么厉害，我怎么可能比的过。” 　　她从父亲手里拿回设计图，再看看，说：“就这双休日了，我尽量把这件衣服给您做出来。” 　　“你呀。” 　　父亲揉揉她的头，说：“不用这么着急，运动服的事情慢慢来就好。宁州天气热，等能穿的时候怎么也是十月份以后了。” 　　“再说。” 　　父亲调侃着开玩笑：“只你设计图里这些就已经很复杂了，落实到纸样，打板，再做出衣服来，两天的时间能够么？” 　　郑梓妍：“……” 　　时间还真不见得够。 　　“还是说女儿你想普普通通给爸爸做件衣服，应付了事呢？” 　　“倒是运动服这类的衣服。” 　　父亲说：“穿着方便，运动起来不拘束就行了，倒也没必要在样式上，工艺上追求的那么复杂。” 　　“……您啊。” 　　郑梓妍瞪起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父亲，半晌，唇角动了动，却什么话都没再说出口。 　　她知道父亲是在摆弄激将法。 　　既然是“意义上”准备做出来送给父亲的衣服，哪里可能是可以简单了事的。 　　而设计与剪裁的复杂性是一方面。 　　更多的，是有些功能性面料，郑梓妍手里没有。宁州这里也应该买不到，大抵还是要拜托母亲的公司采购，留出一两卷给她邮寄回国了。 　　一来二去，又是要耗费不少时间。 　　“早点休息吧。” 　　父亲收好被喝得干净的杯子，说：“双休日难得回家，更应该好好养养精神。” 　　“嗯。” 　　郑梓妍点点头，暂且把运动服的事情放到旁边了。 　　她问：“爸爸，您同学送您的牛奶，还有吗？” 　　“当然有。” 　　父亲说：“送来两箱，爸爸就喝了一袋尝尝鲜，剩下全给你留着呢。” 　　…… 　　夜色渐渐黑沉。 　　父亲离开卧室，郑梓妍又在设计图上改改添两笔，也睡了。 　　翌日。 　　她起床时，外面的天还是黑沉的。 　　只是灰了那么一点。 　　拿起手机看看，七点二十。再拉开窗帘瞧瞧，没有阳光。 　　还行，没懒床。就是脑袋有点晕晕沉沉的，明显睡眠不足了。 　　郑梓妍苦笑着敲敲头。 　　“滴答。”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 　　窗外的雨劈里啪啦在落，桌上的闹钟滴滴答答地响。 　　忽然手机震了下。 　　郑梓妍把手机摆到眼前看，是好友樱小路露娜的电子邮件。 　　【露娜：设计图画得怎么样了？】 　　“……嗯。” 　　郑梓妍回到桌前。 　　昨日回家晚，又有新衣服的事情隔着，郑梓妍只草草登录游戏，说声有事就下线了。 　　副本，没打。体力，没清。就连每日委托都没有做。 　　有些反常。 　　陪着樱小路露娜的山吹八千代忧心，打电话过来问郑梓妍。 　　当时郑梓妍就一句话： 　　“画设计图，做衣服。” 　　没在游戏里，大藏里想奈听不到。可旁边的樱小路露娜听到了，却是实实在在地楞了下。 　　这孩子，是受什么刺激了？ 　　山吹八千代其实也是这样想的。 　　“是以前答应做给我爸爸的衣服啦。” 　　面对山吹八千代，郑梓妍有种近似面对妈妈的亲切感，说起话来也是随意，没有遮遮掩掩：“去年答应的，一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噗。 　　山吹八千代扶额。 　　而樱小路露娜听着，干脆扑哧一声，没忍住地不厚道笑了。 　　樱小路露娜表达自己情绪的方式，向来如此直接呢。 　　郑梓妍打开台灯，把昨晚画的设计图摆正，用手机拍照给她发了过去。 　　两分钟后。 　　“叮咚。” 　　手机叮咚一声，有樱小路露娜新的邮件过来。 　　【露娜：都很漂亮。】 　　都？ 　　郑梓妍疑惑，往后看，见跟着句：“完全是女生的样子呐。” 　　“……” 　　郑梓妍翻回自己刚才拍好的照片看。 　　照片主体，的确是昨天画得七七八八那张设计图不假。 　　但以郑梓妍拍摄的视角，这照片里，沿着书桌边缘，她的腿根，有着蕾丝边的超短睡裤，以及一双雪白紧实的长腿，可全都显得清清楚楚的呢。 　　腾地，郑梓妍的脸就红了。 　　凭着想象力，郑梓妍甚至能听到远在东京那边，她那位好友咯咯咯的坏笑。 　　叮咚。 　　又是邮件。 　　【露娜：你那边方便接电话吗？】 　　手机屏幕亮起，显出上面字样。 　　只可惜。 　　郑梓妍红着脸，把手机放到旁边。听到邮件提示音，她也知道应该是樱小路露娜发过来的邮件，却只当是自己这位损友是在用男女间那些事情调侃她，开她玩笑，所以压根就没有再看了。 　　拽件睡裙披在身上，遮遮春光。 　　再拿一根发带，随意把散披的长发束成单马尾。 　　郑梓妍下楼，没在客厅里见到父亲。 　　“这件事情你安排王市长……” 　　又食言去工作了？ 　　郑梓妍摇摇头。 　　诺。 　　细细听，那房门紧闭的一楼主卧，她那大忙人父亲虽然人在家里，那颗心可是还在忙工作呢。 　　郑梓妍没兴趣听。 　　她乖巧地坐在沙发上，发呆有大概十分钟，几乎是与自己肚子咕噜咕噜咕噜叫起来的同时，父亲终于打完电话推门出来了。 　　“醒了？” 　　父亲问。 　　“醒了。” 　　郑梓妍回神。 　　父亲问：“出门走走，然后找地方用口早餐？” 　　“嗯，都听您的。” 　　郑梓妍点头，回屋换衣裳。 　　完全……是女生的样子呐。 　　樱小路露娜写在邮件里的这句话，对郑梓妍而言实在是太深刻了。 　　下雨阴天，防晒的压力不大，郑梓妍本想穿条短裤，再搭配件短袖直接出门的。 　　然而短裤上身，那种布料紧紧贴住身下的感觉，再配合樱小路露娜那句话，郑梓妍是越感觉越不自在。 　　算了。 　　还是连衣裙吧。 　　正好可以穿穿昨天妈妈邮寄给她新衣裳。 　　“还没有好吗？” 　　父亲在楼下招唤。 　　“就好了。” 　　郑梓妍答。 　　等她整理好裙摆，再下楼时，见到父亲早已经换好衣服，穿着的也是经由知名服装设计师卡塔琳娜-茨威格特之手设计制作的……运动服。 　　比郑梓妍还要大两岁款。 　　更准确点说，是上身短袖，下身搭配了那套运动服的裤子。 　　父女见到彼此，纷纷一愣。 　　父亲说：“闺女啊……你还有没有其他比较适合日常散步穿的衣服了？” 　　“有是有。” 　　郑梓妍说：“我只是想穿妈妈做的新衣服……倒是爸爸您——” 　　说着，郑梓妍瞪起眼睛：“您是在故意刺激我么？我知道您们夫妻恩爱，但也没必要这样吧？这么旧，穿出门怪丢人的。” 　　“嗯……” 　　父亲耸耸肩：“没办法，爸爸其他的运动长裤都送去洗了，家里适合散步的也就这条，总不能西装革履地出门散步吧？” 　　郑梓妍：“……” 　　作者有话说： 　　明后两日考试，请假，暂停更新。 　　预计......七月一日考试结束，晚些时候恢复更新，大概。 第529章 五百二十四章 妈妈不在家的父女日常（大雾） 　　郑梓妍到底，还是更喜欢雨天一点。 　　尤其这种微微细雨。 　　有乌云遮住阳光，肌肤是舒适的，哪怕被雨滴稍稍浸湿了裙摆，郑梓妍也是能接受的。 　　撑伞。 　　一步，跟着一步，轻轻走在宁州的内城。 　　这边，该讲它是公园，还是该讲它是广场呢？ 　　应着对面繁华街，这里广场开阔。而于广场背后将它环绕的，却是小桥流水，绿叶青山了。 　　路面铺的鹅卵石，被雨水润湿了。 　　合着雨水打在伞上的滴答声，合着足底踩在碎石路上的细细积水声，郑梓妍听着，仿佛世界喧嚣在这瞬间全都安静下来。 　　而且九月宁州。 　　雨水打落，清风拂过，热的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燥了。 　　“这里的环境，真好呢。” 　　郑梓妍喃喃。 　　“与安特卫普比呢？” 　　身边的父亲突然问。 　　“风格不同……”郑梓妍停几秒，说：“用这边的成语讲，应该叫各有千秋吧？” 　　中华文化就是这样博大精深。 　　成语，四个字。只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往往能够涵盖一整个故事，可以说是精华到极致了。 　　“呵。” 　　父亲轻笑了下，看看身边女儿，一时间也觉得世界安静了。 　　虽说海州作为省里的第二中心城市，工作量不小。可与省会宁州相比，他只觉得自己肩上担子更重了些，像这样悠闲陪陪女儿都不是件容易事。 　　再过两年，如果女儿出国留学，留在安特卫普那边发展的话，除非女儿主动回来，否则父女间再想如此悠闲，恐怕就要等到他退休之后了。 　　“话说。” 　　郑梓妍见父亲没了声音，问：“爸爸为什么不……太愿意我穿这件衣服出门呢？” 　　“嗯……” 　　大概，是在组织语言吧。 　　父亲一声嗯之后，停顿好久才反问：“你觉得妈妈做给你的这件衣服，档次怎么样？” 　　“档次？” 　　郑梓妍笑了，弯弯眼睛：“档次当然很高呀，毕竟是妈妈亲手做给我的。” 　　“妈妈的服装品牌，尤其是她亲自设计制作的衣服，好些人想买都买不到呢。” 　　“所以呀。” 　　父亲看两眼郑梓妍衣襟上的蓝宝石，道：“就是因为档次高，所以才不适合日常穿出门。” 　　“诶？” 　　郑梓妍不懂：“为什么？” 　　“财不外露。” 　　父亲指指这颗蓝宝石，说：“这是爸爸跟你一起出门，还算安全。假如你自己出门，在街上遇到小偷，抢劫犯，直接强抢这颗石头怎么办？” 　　“唔……” 　　道理的确是这样的道理。 　　父亲又说：“一颗石头，被抢就抢了，这没关系。可如果被伤到的是自己，就得不偿失了。” 　　“嗯。” 　　郑梓妍想通了。 　　她点点头，却忽然抬头笑，开起自家父亲的玩笑：“爸爸，我记得昨天您在会议里还在谈讲文明树新风吧？” 　　宁州卫视，晚间新闻，郑梓妍住校时候用手机看电视，是不是就能见到她老爹。 　　“啊，怎么了？” 　　“所以您现在是宁州的第一责任人。” 　　郑梓妍笑着说：“我作为您的女儿，假如在您管理的城市里被盗窃了呀，抢劫了呀，这算不算您的失职呢？” 　　噗。 　　父亲哑了有几秒。 　　“好你个丫头。” 　　父亲笑骂：“和爸爸处得熟了，敢开你家父亲的玩笑啦？” 　　“嘿嘿。” 　　郑梓妍嘿嘿笑，萌混过关：“毕竟有爸爸您陪着，就是有窃贼也不一定敢直接冲过来呢。” 　　父亲静静看着她，不说话。 　　“好啦好啦。” 　　郑梓妍说：“我下次出门穿普通些的衣服就是了。” 　　“倒是爸爸您——”郑梓妍搭眼扫扫自家老爹，摇摇头：“可惜现在时间太早，没有开门的商店。” 　　“商店？” 　　父亲的眼神奇怪：“你又要买衣服？你妈妈给你邮回来的那些衣服里有普通的，好像换着穿都够吧？” 　　“什么叫我又要买衣服啊。” 　　郑梓妍无奈扶额：“是给您买。” 　　“给我买？” 　　“当然是给您买了。”郑梓妍跟着父亲，边散步边抱怨：“家里怎么就运动服全洗了，您连件能穿出门的新点的运动裤都没有了？” 　　“额……” 　　父亲的面色稍有不自然：“这，只是意外，嗯。” 　　“毕竟这两日下雨，阴天。下乡调研穿运动服，脏了，湿了，洗了，一时半会又晒不干。” 　　这下，轮到郑梓妍静静看着他，不说话了。 　　“所以说。” 　　半晌，郑梓妍隔着广场，指指对面繁华街：“绕一圈，去吃早餐。等商场开门，然后逛逛服装店给您再挑两套运动衣服备着，好不？” 　　“妈妈不在家，您就开始邋遢。我星期一到星期五住校，也不在家，真不知道您平时都是怎么对付自己了。” 　　…… 　　就仿佛变魔术一样。 　　一小时前，即使是繁华街那里也是静悄悄，没有多少行人的。 　　可等郑梓妍散步，被父亲陪着用早餐，再回到这里时，见到的已经是人山人海了。 　　人头攒动，不论商场里，还是商场外的街上，全都挤满男女老少。 　　尤其是那些带小孩出门逛街的—— 　　看着，听着，郑梓妍的头瞬间就大了。 　　她父亲却是开心的。 　　“双休日逛街的人多，这是好事。” 　　父亲说：“一是说明这里的社会压力不算大，二者老百姓手里有闲着用来享受生活的资金，有逛街，就会有消费，有消费，城市的经济流动就是良好的，有活力的。” 　　郑梓妍的头更大：“爸爸，现在不是开会，您别念了！” 　　父亲笑：“那咱们回家？正好琢磨琢磨去哪里玩。” 　　“我听同事说宁州附近有家水库，前些年作过娱乐开发，评论还挺好的，去那里怎么样？” 　　“可以是可以。” 　　郑梓妍瞪起眼睛：“可爸爸您有换洗的衣服吗？” 　　父亲：“……” 　　要说天气，他着实不怎么喜欢雨天。 　　尤其需要下乡的时候。 　　宁州再是省会城市，也没办法做到下辖九区九县全都高度城市化覆盖。有些乡镇泥泞难行，也就主道铺过水泥，其他路面淋过雨水之后是真的难走。 　　但只听，不看，不亲自去瞅瞅瞧瞧问问，那就是脱离群众，被架空了，怎么可能做好工作。 　　然而代价嘛…… 　　“爸爸我——” 　　父亲刚张张口。 　　郑梓妍就说：“爸爸，我知道你不喜欢逛街。” 　　“其实我也不喜欢逛街，但是——” 　　郑梓妍斩钉截铁：“以前答应的运动服没做出来，今天这新衣服，我怎么都得给您买了！” 　　父亲：“……” 　　这就是代价咯。 　　穿行于人山人海，这位老父亲却不像刚刚那样开心了。 　　商场里，跟着女儿坐电梯到五楼。这边商场，好些国内国外知名的运动品牌，户外品牌都在五楼有开店，郑梓妍随便选家店进去挑，做父亲的没办法，只好继续跟着。 　　“先生。” 　　年轻的女售货员很有眼力，她搭眼看到郑梓妍这身衣服，再见到旁边那位壮硕有型的身材，顿时就眸里有光地迎上来了，面带微笑：“是要给谁选衣服呢？” 　　“给我爸爸选两件衣服。” 　　郑梓妍说。 　　“噢，是给这位先生选呀。”售货员带他们往里走，边走边介绍：“这边是我们品牌今夏的新品。例如这件，它用的COOLMAX面料，肩部拼合剪裁，既适合城市休闲穿着，也很适合登山徒步。” 　　啊…… 　　郑梓妍最怕的就是这种事情。 　　她牵起丝笑容，试探着说：“我可以……先自己看看吗？” 　　“当然可以。” 　　售货员说：“随意挑选，有喜欢的就和我说一声，我来给这位先生找适合的码。” 　　说着，她的视线又落在郑梓妍父亲的身上两眼。 　　都说女人心细。 　　只短短相处这么会，这位售货员就想到了很多。 　　毕竟郑权实在是……太有型了。 　　脸帅，身材有型，气质好。就是穿得旧了些，但也能看得出是档次不错的衣服。 　　而且还是被女儿拽着过来买衣服…… 　　妻子呢？ 　　售货员有点想入非非了。 　　“……” 　　另一边。 　　看着女儿在那里挑选衣服，郑权跟在后面看着，慢慢的就有点走神了。 　　“权。” 　　“毕业典礼，论文答辩那么重要的事情，穿的衣服哪能随便普通就应付了？” 　　他上次这样被人强拽着买衣服，好像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您觉得这件怎么样？” 　　“啊……还行。” 　　“……爸爸。” 　　郑梓妍瞪瞪眼睛，叉腰道：“爸爸，您又在想什么事情？给您挑衣服呢，认真点啦！” 　　“好好。” 　　郑权连连答应：“闺女你自己挑就行，不用问爸爸，你的眼光一定是比我强很多的。” 　　“啊……” 　　郑梓妍扶额：“这是给您选，当然得您满意才行啊，” 　　旁边售货员察言观色，替郑权解围，赞道：“小姑娘的眼光真好，这件衣服特别适合像您这样的成功人士穿。” 　　郑权摸摸鼻子，幽默：“我这就成功人士了？” 　　郑梓妍把手里短袖长裤的搭配递给自家老爹，说：“您看看行不行，觉得可以就试一下，衣服还是得上身看看效果才行。” 　　昨天量过身材，郑梓妍搭手就能估计出来她父亲该穿的大小。 　　售货员当然不知道这点，特意过来看看衣服里面标签：“码数正合适，先生，试衣间左手边直走就是了。” 　　“这——” 　　脱脱穿穿好麻烦啊。 　　郑权看看自家闺女，见她默不作声静静瞧他，最后到底是无奈摇摇头，往试衣间去了。 　　留售货员和郑梓妍在外面。 　　售货员收回视线，笑着说：“男人都是这样。” 　　“啊？” 　　郑梓妍懵了下。 　　“像我丈夫，我儿子，都这样。”售货员说：“我儿子读小学呢。我家这两位呀，就像你爸爸这样，对衣服一点都不挑，你给他们准备身衣服，他们就穿什么衣服，没有衣服了就直接应付了。平时穿的邋遢了，别人也不会说他们怎么样，反而会讲究家里女人没给他们打理好。” 　　“哎，要不怎么说男耕女织，这买衣服，穿着打扮自古都是是咱们女人的活呢。” 　　……啊？ 第530章 五百二十五章 出事的樱小路 　　父亲换好衣服回来的时候，郑梓妍还在走神。 　　都说，男女有别。 　　可男女间的分别，又究竟是什么？ 　　这里面的弯弯绕，或许郑梓妍应该要比其他人更加清楚才对。 　　但是…… 　　售货员在旁边赞道：“好看！先生，藏青色正配您的肤色，衣服剪裁也很衬您的身材呢。” 　　郑权看看镜里自己，问女儿的意见：“觉得怎么样？” 　　郑梓妍念着心事，没回答。 　　郑权笑，走近些再抬手在她眼前晃晃：“怎么，刚刚还说爸爸，自己倒走神了。” 　　“啊。” 　　郑梓妍说：“没事。” 　　哎。 　　郑权想，自家闺女这性格，嘴里说着没事就一定是有事，脑袋里指不定在担心什么东西呢。 　　恰这时。 　　郑梓妍身前挎包里的手机震动着响起来。 　　“我觉得挺好的，面料剪裁都不错。” 　　郑权无言看着自家闺女应付他两句，然后躲他似地到店面外面接电话。 　　这孩子。 　　郑权摇摇头，问：“就这两件吧，到哪里付款？” 　　“哎，您出门店面左转直走就是。”售货员喜笑颜开：“您是直接穿着，还是换下来我给您包起来？” 　　郑权：“直接穿着吧。” 　　“好的好的。” 　　售货员说：“来，我帮您把标签剪下来——我陪您一起过去付款吧。” 　　嗯…… 　　倒不是售货员怕郑权溜了。 　　贵客临门，喜气洋洋。开张第一单就赚的不少，这位年轻的女售货员怎能不热情洋溢。 　　尤其顾客还这样帅气。 　　另边郑梓妍拿出手机。 　　果然。 　　会双休日这时候给她打电话的人，思来想去，大概率也就只有她那位初中好友，魏莱了。 　　“梓妍~~~” 　　郑梓妍接起电话就听见她的声。 　　魏莱说：“在陪男朋友逛街呀？站五楼户外男装那里那么久。” 　　“嗯？” 　　郑梓妍听着，下意识抬眸：“你怎么知道的？” 　　“诶？” 　　“诶诶诶诶诶诶诶？！” 　　结果反倒是电话里的魏莱被惊到了：“不是不是不是，梓妍，你真的在陪男朋友逛街呀？” 　　“……” 　　郑梓妍无言，停几秒后，说：“魏莱，我是说你怎么知道我在商场五楼的……” 　　“嘛。” 　　魏莱洒脱一笑：“我就说嘛，咱们的梓妍小公主要是这么快就谈了男朋友，太阳才是打西边出来了。” 　　郑梓妍：“……” 　　“好啦好啦，噗。” 　　魏莱没忍住笑，说：“你往对面看看，甜品店里面！” 　　甜品店？ 　　郑梓妍侧侧头，抬眼去看。 　　“嗨！” 　　诺，坐对面甜品店里吃着水果捞的女生，可不就是魏莱么。 　　魏莱两口吃干净水果，径直走到郑梓妍跟前。穿着短裤，紧实长腿露着，白净健康，晃得郑梓妍有点眼晕。 　　“真巧呀。” 　　魏莱说：“刚还在想要不要约你出来逛逛街，就在商场里直接遇见你了。” 　　“……是真巧呢。” 　　郑梓妍微动着唇：“双休日没回家吗？” 　　“我倒是想回。” 　　魏莱耸耸肩：“可谁让我爸爸说什么年轻人应该多见见世面，再者眼看着三周后就国庆放假了，也就懒得回去了。” 　　“倒是梓妍你……” 　　魏莱的表情神神秘秘，很是八卦：“该不会是咱们梓妍公主还念着以前的事情，来给自己选男装吧？” 　　“啊。” 　　郑梓妍摁摁眉骨：“魏莱啊。” 　　奇怪。 　　怎么她身边的人，不论父母也好，还是好友魏莱和樱小路露娜她们，全都这么喜欢……调侃着她来玩呢？ 　　很有意思吗？ 　　郑梓妍说：“我是来陪父亲买衣服的。” 　　“咦。” 　　魏莱惊讶：“你那位大忙人父亲竟然有空来逛街？” 　　说着，魏莱作势往商场窗外去看：“今天阴天，也不知道太阳是打东边还是打西边出——” 　　戛然而止。 　　魏莱尴尬了。 　　那郑梓妍的父亲，手里拎着购物袋，就笑吟吟地站她身后静静看呢。 　　“郑，郑叔叔好呀。” 　　太突然，魏莱说话都结巴了。 　　郑梓妍倒是松口气。 　　幸好魏莱没见到。否则她家父亲一身二十年前旧衣服的形象要是被见到了，真的就是丢死人了。 　　“哎呀。” 　　念到这点，郑梓妍忽然就想起几分钟前售货员说的那句话：“平时穿的邋遢了，别人也不会说他们怎么样，反而会讲究家里女人没给他们打理好。” 　　嗯…… 　　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在感到丢人啊。 　　郑梓妍摆下头，收起手机。 　　“诶？” 　　就在她准备把手机放进包里，视线落到屏幕的这时。 　　【露娜：你那边方便接电话吗？】 　　诶诶？ 　　郑梓妍怔了下。 　　很奇怪。 　　她的好友，那位樱小路露娜的情况…… 　　应该讲，自“山吹争夺战”事件发生后，樱小路露娜的父母双亲对她的限制的确是少了些。 　　但总体而言，还是没有自由可谈的。 　　例如手机。 　　樱小路露娜直到现在都没有独属于自己的手机号。或者说，基于樱小路露娜自己所有可能产生社交属性的事物，时至今日还是全都由她父母掌控着的。 　　所谓生出白发赤瞳异于常人的女儿是很丢人的事情，家丑不可以外扬。 　　就连樱小路露娜与自己友人写写书信，其内容都必须要有父母过目，觉得符合身份了，最后才能邮寄出去。 　　也就因为有着山吹八千代的陪伴，樱小路露娜可以借着她……从笼子里稍微探出头来，来看看世界。 　　郑梓妍与她的沟通交流，全在晚上，全在网上，全在游戏机。再就是偶尔，赶着夜深人静，不用担心会有佣人见到了，会向父母告密，樱小路露娜借来山吹八千代的手机，或是打电话，或是发邮件地与郑梓妍说说话。 　　所以…… 　　事出反常必有妖。 　　清晨，七点钟。这时候樱小路露娜发邮件问她方不方便接电话…… 　　难道，出事了？ 　　郑梓妍心里一惊，也顾不得身边的父亲和魏莱，当即连线国际长途，把电话打给了山吹八千代。 　　顺带一提，樱小路露娜用的邮箱也是山吹八千代新注册的，只是郑梓妍这里备注了露娜。 　　“嘟——” 　　打不通。 　　“您拨叫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再等等，就是这样标准的电话忙音了。 　　郑梓妍变了脸色。 　　“出什么事了？” 　　郑权见到自家闺女的表情，奇怪问道。 　　“……没。” 　　单字刚说出口，郑梓妍自己先摇头： 　　“露娜可能出事了。” 　　——————这里是……作者气炸的分割线—————— 　　（作者有话说，提前说：情况是这样的。这电脑，晚饭前还是好好的，晚饭后突然作妖，开始哒哒哒地响。我仔细听，是右边风扇响，再拆开听，的确是右边风扇响，像是风扇固定松动打主板之类的声音。） 　　（本想着忍到这章写完，出门修电脑，或者直接买台新的。谁想这电脑是真的——，一点都不懂得体谅人，气死了。） 　　樱小路露娜…… 　　应该，也算是出事了。 　　前半夜睡得香，后半夜却突然被阵阵剧烈腹痛惊醒。 　　疼到浑身直冒冷汗。 　　起初，她忍着疼，没叫人，自己去厕所。 　　然而直到汗液将身上睡衣都浸得湿透了，这腹痛都没有什么缓解。 　　与那日宿舍里的郑梓妍几乎如出一辙。 　　实在没有其他办法，樱小路露娜只能爬回卧室，摁下按钮，把名为家庭教师，实为贴身佣人的山吹八千代麻烦起来。 　　等山吹八千代赶到时，只看见她樱小路露娜抱着水池呕吐，吐得昏天黑地，吐完了，见到山吹八千代过来了，还强撑起来向着她嘿嘿笑了下。 　　樱小路露娜的脸色潮红，山吹八千代摸着滚烫，下一秒，这孩子竟然烧到晕过去了。 　　着实把山吹八千代吓了够呛。 　　樱小路露娜被送去医院，折腾一整晚才勉勉强强安顿下来。醒了，累了，又睡下，好不容易睡着两小时，腹痛又来，这孩子就怎么再怎么都睡不着了。 　　实在难受，她想分散些注意力，和郑梓妍打电话说说话，可谁想—— 　　“回来了？” 　　东京。 　　侧卧在病床上的樱小路露娜听到开门声。 　　“嗯，我回来了。” 　　山吹八千代把手里东西放下，坐到樱小路露娜跟前。 　　樱小路露娜看自己手背，视线顺着输液管看到药水，再看向窗外，最后收回落到山吹八千代的身上。 　　“几点了？” 　　樱小路露娜问。 　　“十一点半了。” 　　山吹八千代答。 　　樱小路露娜安静两秒，问：“梓妍……打电话了吗？” 　　“没有。” 　　山吹八千代摇头。 　　“……真是。” 　　樱小路露娜垂垂眼眸：“现在这时代，竟然真的还有两三个小时不看手机的人呐，她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老太太么？” 　　山吹八千代听着，温柔笑了下：“可能是梓妍有事情在忙吧？” 　　“是啊，有事情。” 　　樱小路露娜表情平平淡淡地说：“忙着给她爸爸做拖了快一年的运动服。” 　　“……” 　　哎。 　　山吹八千代心想，她服侍的这位大小姐，表达心情的方式到底还是这样直截了当呢。 　　“八千代。” 　　樱小路露娜说：“我要喝红茶。” 　　“不行。” 　　山吹八千代拒绝道：“大小姐是肠胃炎，还是饮用些不刺激的饮品比较好。” 　　“……真是。” 　　樱小路露娜嘟哝：“难得能离开那个家，不用在乎那对父母的视线，生病真麻烦。” 　　“其实。”山吹八千代看看她，说：“其实老爷和夫人也是在意大小姐的，只是——” 　　“倒是生病也挺好的。” 　　樱小路露娜不想聊父母的事情，打断她，把话题引到别处：“在病房里，没有那些有的没有的人乱咬，玩玩游戏，看看手机，聊聊天，全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自在人了。” 　　“只是……” 　　樱小路露娜的眼眸彻底垂下了。 　　“要不要我再给梓妍打下电话？” 　　山吹八千代问。 　　“不用。”樱小路露娜说：“她忙任她忙，难得记起来自己还是学服装设计——” 　　叮铃铃。 　　安静了。 　　病房里，樱小路露娜张了张口，没有了声音，只剩山吹八千代的手机在响。 第531章 五百二十六章 感情真好呢 　　至少，打通电话的时候，郑梓妍的心稍微安了。 　　前面，连续两遍电话无人接听，短短五分钟内，郑梓妍就变得有些战战兢兢，脑袋里再装不下其他事，全念着某些可能发生的残酷消息。 　　邮件送达于三小时前。 　　“梓妍，你那边方便接电话吗？” 　　樱小路露娜想与她说说话。 　　说什么，聊什么？樱小路露娜又是怎么有能够打电话的机会了？ 　　回打电话又打不通。 　　前一遍，是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后一遍，干脆变成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郑梓妍的心在顷刻间就凉了。 　　出什么事了？ 　　火灾？抢劫？强盗？绑架？凶杀？ 　　假如第三遍第四遍电话还是打不通，郑梓妍都想远远地直接报警了。 　　“嘟——” 　　电话终于打通。 　　郑梓妍都没有等手机对面的山吹八千代说些什么，就直接出声：“姐姐！露娜是不是出事了？！” 　　郑梓妍讲的日语。 　　手机这边，魏莱不会日语，听不懂。郑权听得懂，面色无奈，眉梢跟着蹙了蹙。 　　哪里有这样问候别人的。 　　“……” 　　手机那边，山吹八千代被郑梓妍的问候问得怔了两秒。 　　“嗯哼。” 　　还是樱小路露娜自己先反应过来，嗯哼一声，清清嗓子，压低声线模仿别人的声音，凶神恶煞地说：“啊，出事了。你的好友樱小路露娜还有姐姐山吹八千代都在我的手里，不想她们出事就乖乖拿钱来——” 　　“……” 　　有那么一瞬间，郑梓妍的表情是僵住了。 　　而后扑哧笑出声，彻底放下心了，她说：“露娜，你像是那种很缺钱的样子吗？咱们三人，就资产来说，你才是最富有的人才对。” 　　“谁说的。” 　　樱小路露娜也笑，不装了：“那些钱，从法律角度来讲，可全都是我们山吹八千代教师的个人合法收入哟？” 　　“大小姐！” 　　山吹八千代嗔一声。 　　“嘛。” 　　樱小路露娜向山吹八千代摇摇头，从她手里拿过手机：“就这么不想与我说说话？昨天晚上都是冷淡的。” 　　“……我是才看到邮件。” 　　郑梓妍无奈：“早晨读过邮件，我就和我父亲出门了，直到现在才看手机……” 　　直到现在才看手机？ 　　樱小路露娜的嘴角扯扯，说：“三个小时。” 　　“现代社会，竟然真的会有人在放假的时候三小时不看手机啊，你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活过来的老头子么？” 　　“什么老头子啊……” 　　郑梓妍摁摁额头，看看郑权说：“爸爸，您和魏莱先找地方坐一会吧？我和露娜说说话再过去找你们。” 　　好友的说话方式，她早就熟悉，也没有因此生气。 　　郑梓妍：“露娜，我要是真不想和你说话，现在这通电话就不会打过来了。” 　　“嗯……” 　　樱小路露娜沉吟片刻，聊起其他：“你父亲也在……是在逛街？” 　　“嗯？” 　　郑梓妍疑惑一声。 　　“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么？”樱小路露娜说：“虽然我不会中文，但你那边背景嘈杂，稍微猜猜就知道应该是在外面，当我是傻瓜么？” 　　“……露娜。” 　　郑梓妍想说点什么，张张口，最后只叫了对方的名字，什么都没讲出来。 　　郑梓妍说：“是在逛街，在到这边商店里给我父亲买两件衣服。” 　　“买衣服？” 　　樱小路露娜想起昨晚郑梓妍的雄赳赳气昂昂，笑了：“啧啧，怎么，昨天晚上你还在说要给你父亲做衣服，这么快就三分钟热血地放弃了？” 　　郑梓妍：“……” 　　莫生气，莫生气，她家这位闺蜜从来都是这样，嘴黑心暖人不坏。 　　“既然是在陪家人，那你就先忙着去吧。” 　　说着，樱小路露娜就要挂电话。 　　“等等。” 　　郑梓妍出声阻止，说：“露娜，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么？” 　　樱小路露娜的声音变得平淡了。 　　郑梓妍问：“你……应该的确是出事了吧？” 　　“……这叫什么问题。” 　　樱小路露娜轻声笑一下。 　　“你是生病了，或者受伤了，现在在医院吧？” 　　而后郑梓妍一句话就让她的表情直接僵在脸上了。 　　“谁说的——” 　　樱小路露娜的眼神飘到飘到旁边，山吹八千代在她的余光里连连摇头。 　　“我猜的。” 　　郑梓妍模仿起她的语气：“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么？” 　　“平时咱们说说话，要么是晚上玩游戏的时候，要么是互发邮件，你也说过在家里是不方便打电话的。” 　　郑梓妍说：“所以你这时候能打电话，只能说明你不在家里，而且身边还有八千代姐姐在，去医院就是很可能的事情了。” 　　“……” 　　樱小路露娜顿了两秒：“还挺聪明的么。” 　　“没什么大问题吧？” 　　郑梓妍关心。 　　“什么问题都没有。” 　　樱小路露娜答。 　　“那你现在……”郑梓妍回想起在自己在东京休养的那段日子，问：“你现在这是……在我外公家的医院里？” 　　“你外公？” 　　樱小路露娜忽然就笑了，嘴角尽是讥讽：“日勤大人那样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哪里是我们家能够高攀得起？” 　　“诶？” 　　郑梓妍惊了下：“怎么了？我外公对樱小路家做什么了？” 　　“没做什么。” 　　樱小路露娜静一下，说：“你想错了，只是我那对父母不希望我再出现在你外公的视线里，换其他医院了。” 　　“……辛苦了。”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可笑的“尊严”吧。 　　郑梓妍想想好友樱小路露娜的父母，再念念自家双亲，顿时觉得自己还挺幸福的。 　　郑梓妍挑人少的角落，趴在栏杆上，静静看着外面。 　　外面雨势，比刚刚她们父女散步时候更大了些。 　　“轰隆。” 　　骤然响雷，天边亮了下。 　　“你那边在下雨？” 　　“嗯。” 　　拿着电话，少女们彼此沉默了好几秒。 　　“雨天，真好，不用担心晒到。” 　　樱小路露娜忽然说。 　　“……露娜你那边的天气？” 　　“晴天。” 　　停了停，樱小路露娜补充道：“之前一直是阴雨天，偏偏我能出门这天晴了。” 　　郑梓妍暂时从耳边移开手机，看看东京那里的天气预报。 　　真如樱小路露娜所说。 　　这月天气，除了今天，还真就是全月里都是“雨”、“零星雷雨”、“多云”呢。 　　“做好防晒的话，其实也还好。” 　　郑梓妍安慰她：“东京那里很凉快，我还羡慕你呢。我这边还很热，出门走走就是一身汗，涂防晒霜都难。” 　　樱小路露娜就这样默了。 　　半晌后，她才说：“梓妍，假如有机会的话，我想到你那里看看。” 　　“到我这里？” 　　郑梓妍哑然，说：“你到我这里做什么？都说了好热啦。每年五月到十月，有半年都是高温，室外三十六七度，体感温度能有四十几度，室内温度都有三十多度的日子。冬天这里又没有雪，哪里有你那边好看？” 　　“但——” 　　仅仅一个音节。 　　樱小路露娜刚刚说出口，就自己把自己想说的话咽回肚子里了。 　　但至少，是自由的呐。 　　就像郑梓妍说的那样。 　　不是因为生病，而且还是急病，家庭医生没办法处理地住进医院里，她樱小路露娜就是与好友们打电话说说话，聊聊天解解闷的权力都没有。 　　为什么？ 　　那对父母，不希望她在社会上抛头露面，也不希望她与别人有过多的接触。 　　“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樱小路家的脸面！你如果失礼，别人不会说你樱小路露娜如何如何，而是会讲我们做父母的没有教育好，说我们樱小路家失了礼仪！” 　　樱小路露娜的父亲，他那思想自始至终都是如此的。 　　那句话怎么讲的。 　　生出她这么一位异于常人，白发，赤瞳的女儿，已经是件很丢人的事情了。 　　哎。 　　呵，丢人。呵，礼仪。呵，樱小路家。 　　这种受人监视，受人控制，毫无自由，笼中鸟般的生活，究竟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呐…… 　　“对了，露娜。” 　　郑梓妍见樱小路露娜没了声音，等她。再见许久都没有声音，郑梓妍忽然说：“露娜，你还在吗？” 　　“在。” 　　郑梓妍道：“为什么要问我方便不方便打电话呢？” 　　樱小路露娜：“……” 　　还不是因为她那几位好友，情况都与她类似。像大藏里想奈，那也是在家里被母亲看得死死，其他好友，像花之宫家，还有瑞士让梅尔家的女儿，樱小路露娜与她们保持联系的手段只有书信，是远水难解近渴。 　　本就没有多少能够说说话的朋友的樱小路露娜，思来想去，她自己还能联系上的，也就郑梓妍这么一位自由人了。 　　“噢~~~” 　　半晌之后，郑梓妍的声音玩味起来：“露娜，我懂了。” 　　樱小路露娜在手机那边眨眨眼睛：“你懂什么了？” 　　“你一定是寂寞了。” 　　噗。 　　恰这是樱小路露娜接过山吹八千代递来的水在喝，险些一口全都喷出去。 　　“什么寂寞啊！” 　　樱小路露娜的声音拔高了好几度。 　　“这种感觉我懂的。” 　　郑梓妍说：“我生病难受的时候，也是希望能和别人说说话，聊聊天，分散分散注意力的。” 　　似那日。 　　于宿舍里腹痛惊醒，她实在找不到能说话的人，在游戏机里与偶然遇到的星星法师都聊了好久好久呢。 　　“坦率一点没什么不好呢。” 　　郑梓妍如是说。 　　“……” 　　“才不是这样啊！” 第532章 五百二十七章 父亲大人的魅力 　　这边，甜品店里的灯光，是米白色的。 　　映在魏莱的肌肤上，像是透出层荧光，白皙得如同珍珠。 　　长袖穿得久，遮住阳光。有这样天然防晒在，就是魏莱的胳膊都纤细、柔软，白白润润似有水光流动。 　　魏莱有些拘谨了。 　　她悄悄抬起眼皮去看坐她对面的人。 　　郑权。 　　老实说，魏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每次见到郑梓妍的父亲，她都是拘谨的，紧张得不行。 　　这感觉，简直就像是…… 　　对，见家长。 　　虽说，某种意义上讲，她此时此刻做的事情，就是在面见郑梓妍的家长呀。 　　真是奇怪。 　　明明她和郑梓妍都是女孩子来着。 　　“魏莱啊。” 　　“在！” 　　突然的召唤，让魏莱身体一僵，坐得标版溜直。 　　郑权看着她，末了笑了下：“和叔叔我这么紧张做什么？肩膀太僵硬了。” 　　“是，是，您说的是。” 　　魏莱还是觉得不自在。 　　郑权拿起菜单，说：“想吃点什么，叔叔请客。” 　　“我……” 　　魏莱的眼神飘到旁边。 　　她很想说自己刚刚就在这里用过水果捞，不用再点了。 　　只是郑权的嗓音很有磁性，说话里的音域音色广而低，听在耳朵里实在是舒服，舒服得魏莱不想拒绝他的好意。 　　“先生，流苏小贝是我们店里的招牌甜点，可以尝试一下呢。” 　　旁边的店员小姐。 　　手指点菜单，温声细语向郑权介绍着，眼神却是落在魏莱的身上，似笑非笑。 　　这笑容。 　　魏莱总觉得自己已经被误会了。 　　“三中的课程累不累？” 　　郑权聊起家常。 　　魏莱：“还好，不是很累。” 　　说着，魏莱的视线越过郑权，探向她窗边打电话的那位闺蜜身上。 　　诺。 　　那边，郑梓妍与樱小路露娜通过电话后，静静望着窗外一会儿，又把电话打给山吹八千代了。 　　郑梓妍：“姐姐。” 　　“嗯。” 　　山吹八千代要给樱小路露娜准备午餐，暂时离开了病房。 　　“露娜她真的没事吧？” 　　郑梓妍问。 　　“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急性的肠胃炎……哎。” 　　说着，山吹八千代叹口气：“就是大小姐的性格……你们俩太像了。” 　　“哈？” 　　郑梓妍怔怔，稍睁开眼睛：“我和露娜的性格哪里像了？” 　　“我是说逞强。” 　　山吹八千代说：“昨天晚上，大……露娜这孩子腹痛到要晕过去了，才给我打电话。” 　　“……” 　　郑梓妍忽然沉默了。 　　山吹八千代继续说：“还有梓妍你也是，有事情总是习惯先在自己心里藏着，这样是不行的——” 　　“好啦好啦，姐姐，我知道啦！” 　　趁着自家山吹八千代姐姐（妈妈）还没有展开长篇大论，郑梓妍赶忙频频应声。 　　她说：“既然露娜真的没事，我就安心了。我爸爸还在等着我呢，电话先挂啦。” 　　幸好。 　　郑梓妍深吸口气。 　　好险就要被说教了。 　　知道好友平安无事，郑梓妍平复平复心情，一身轻松了。 　　她回过头，找找父亲和同学，搭眼就在甜品店那里见到他们俩。 　　嗯…… 　　樱小路露娜无事，魏莱却可能有事了。 　　于郑梓妍的视线里，她这位好友与她父亲郑权坐在对桌，说话，聊天，聊得像是下一刻就会如受惊兔子般跳走了。 　　“……魏莱。” 　　郑梓妍走过去：“爸爸，你们俩说什么呢？” 　　“没什——说说学校的事。” 　　魏莱如蒙大赦，赶忙把这里座位让给郑梓妍，自己坐到旁边了。 　　可疑。 　　郑梓妍看着他们俩，眯了眯眼睛。 　　没记错的话。 　　好像是她刚转校到海州三中没多久的时候，这位魏莱就问过她郑梓妍想不想要小妈妈来着…… 　　她家父亲的魅力，有这么大么？ 　　郑梓妍坐下来，盯着父亲看。 　　“露娜那孩子怎么了？” 　　郑权问。 　　“肠胃炎，去医院了。” 　　郑梓妍顿一下，补充道：“早晨想打电话过来，然后我没看手机，就没看到……” 　　她夹起桌上甜点一块尝了尝，味道挺好的。 　　“是这样啊。” 　　郑权点点头，说：“有能够交心的朋友，是很好的事情呢。” 　　不知道为什么。 　　魏莱总觉得郑梓妍的父亲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在看着她的。 　　不动声色呼出一口气。 　　她的话，与郑梓妍应该算是能够交心的朋友吧？ 　　或许最开始，知道郑梓妍“其实是男生”的时候，她的确是有那么一丝丝，对郑梓妍有了男女间的感觉。 　　毕竟郑梓妍柔柔软软的，即使是男生也是可爱小正太，美好的事情总是容易让人上瘾的嘛。 　　现在魏莱依然愿意与郑梓妍交朋友，也是因为这点。 　　就像魏莱自己说的那样。 　　自从知道郑梓妍其实是女生后，她就光速失恋了。 　　魏莱可从不认为自己是百合！ 　　喜欢和郑梓妍相处，只是因为郑梓妍人好，对，就是这样！ 　　“……” 　　女孩们吃甜点，郑权要了壶茶。 　　他端起杯子慢悠悠喝一口，细细品着魏莱表情里的细微变化。 　　郑权邀请说：“已经这个时间了，魏莱，留下来，在这商场里找家餐馆，和我们吃口午餐再回学校吧？” 　　“不用了！” 　　魏莱终于忍心拒绝了。 　　“我和室友们约好了下午聚餐，午餐晚餐合在一起的，真的谢谢叔叔了。” 　　说罢，魏莱起身就走。 　　“爸爸，您在这边等我一下，我送送同学。” 　　郑梓妍想想，与父亲留句话，也走，追上魏莱。 　　“哎！” 　　电梯旁，郑梓妍叫住她。 　　“梓妍？” 　　魏莱回头，见郑梓妍微微眯着眼睛，在打量着她。 　　“魏莱，你不对劲。” 　　郑梓妍说。 　　“我哪里不对劲了。”魏莱反驳一句，又讪讪：“我应该和你说过的，你爸爸的气质太重，我一直都不太能……适应，嗯。” 　　郑梓妍还是在打量她。 　　魏莱从她眼眸里看出股似有似无的压迫感。 　　“叮咚。” 　　电梯到。 　　魏莱说：“梓妍你回去吧？下次郑叔叔不在的时候咱们再逛逛街聊聊天好不？” 　　郑梓妍呢。 　　她没点头，也没有摇头，更没有转身走开，而是跟着魏莱进了电梯。 　　郑梓妍说：“我送你到商场外面。” 　　“……梓妍呐。” 　　魏莱摁了摁额头。 　　没想到她这位柔柔软软的好友，有些时候较真起来，还真的是有种病娇的潜质呐。 　　电梯直上直下，出来电梯门，郑梓妍还是跟在魏莱身边的。 　　“梓妍，你到底怎么了，忽然这个样子。” 　　魏莱无奈着问。 　　“嗯……” 　　周围的人也少了，郑梓妍说：“魏莱，我父亲……真的这么有魅力吗？” 　　依着郑梓妍的视角。 　　即使抛开父女身份，用纯粹的眼光去看，她家爹爹虽说的确是身材有型，面庞帅气，可郑梓妍真没觉得有哪里“迷人”。 　　大概…… 　　是因为她自小到大被当作男生养育的缘故，所以对男性的美只能欣赏，却迷不起来？ 　　“噗。” 　　魏莱扑哧惊笑出声：“梓妍，就这事啊。” 　　“郑叔叔的魅力当然大了。” 　　魏莱说：“老少通杀，假如你爸爸是演员，现在一定是大明星，粉丝少说几百万的那种。” 　　“……至于吗？太夸张了。” 　　听魏莱的说法，郑梓妍嘴角都忍不住抽了下。 　　“嗯……”魏莱说：“或许阿姨比我更有发言权？” 　　哪位阿姨？ 　　当然是郑梓妍的母亲，那位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咯。 　　郑梓妍默了两秒，又说：“那魏莱，刚刚我爸爸都在和你聊些什么呀？让你那么紧张？” 　　“紧张？” 　　魏莱反问：“我哪里紧张了？” 　　“还说没有。” 　　郑梓妍道：“你那时候肩膀收紧，脖子都要缩进胸膛里了，还说没紧张？” 　　魏莱：“怎，怎么可能嘛。” 　　郑梓妍翻翻白眼：“我就差给你拍下来了。” 　　魏莱：“……” 　　郑梓妍小声嘟哝：“我记得咱们读初中的时候，你还问过我想不想要小妈妈来着。” 　　“噗。” 　　魏莱听到就呆了，随后红晕腾地浮上脸颊。 　　“都什么跟什么啊！” 　　魏莱说：“那都是玩笑，玩笑啦！再说，你爸爸的确帅气，欣赏美好的事物有什么错嘛！” 　　哎。 　　倒是转过来想想。 　　面对郑梓妍那位帅气父亲的时候，她魏莱的确是有些扭捏作态的。 　　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果然还是对有型男士有兴趣的，还是喜欢男生的，根本没有歪！ 　　对吧。 　　她魏莱才不是百合，从来都不是。 　　“嗯……” 　　与此同时。 　　与之前甜品店打斜相对，那里的一家小食店里，有人视线落到手里平板电脑，在默默看着屏幕。 　　屏幕上的画面是什么？ 　　图库，好几张图平铺于屏幕里。有那郑梓妍打电话时，表情带着慌张的图片。有郑梓妍得知还有无事，表情如释重负的图片。 　　还有郑梓妍反过来戳戳樱小路露娜，那种得意洋洋，可爱爆表的小表情…… 　　当然，与好友魏莱和父亲郑权共坐在甜品店的照片也没少。 　　这人手指轻轻抚着屏幕。 　　指尖所指的，那里郑权轻轻扭着头，脖子上的筋络绷起，显出力量感，线条流畅，肌肉附在上面，很有……艺术的感觉。 　　真帅。 　　“梓妍那孩子，竟然是郑书记的女儿啊。” 　　这人喃喃：“还有那天怼我的女生也在，看起来表情挺不自然的。” 　　嗯！ 　　她点点头： 　　“这期的漫画我知道该怎么画了，取材成功！” 第533章 五百二十八章 禁止事项+1 　　高莹。 　　这孩子，其实昨日就已经在跟着郑梓妍了。 　　这倒不是讲她有什么坏心思。 　　她只是在取材。 　　对，仅仅是在取材而已。 　　最近。 　　高莹画的漫画，再次落于庸俗，没有办法令她自己觉得满意了。 　　当今市面，画校园，歌颂青春，讲述那些少年少女间悲欢的漫画究竟何其多！ 　　虽说读者不少。 　　可假若想要比别的画家更吸引人一点…… 　　郑梓妍很重要。 　　高莹可以直言不讳地这样讲。 　　只有现实里活生生的人，被她观察了，记录了，再稍加文学创意地画进漫画里，故事才是真实的。 　　否则所谓上流大小姐。 　　尤其还是郑梓妍这样特性鲜明的，没有了参照物，漫画里的形象也就成了空中楼阁，虚幻起来了。 　　说穿了。 　　高莹的家境普通，身处的环境很难算上流社会，身边朋友也没有家境很是优渥的。 　　没了郑梓妍，高莹就根本画不出这么个真的大小姐！ 　　倒是…… 　　昨晚远远缀着郑梓妍到市委宿舍，高莹就已经隐隐感到不妙。 　　今天再见到郑梓妍父女，她更是直呼糟糕。 　　她知道郑梓妍的家境，一定是好的。看看郑梓妍的行为举止，还有报道那日，那位贵妇人般的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就知道。 　　可高莹没想到郑梓妍的父亲，竟然真的会是那位郑权书记！ 　　郑权留给她的印象，实在太深刻。 　　那张脸，过目难忘。那动作，英俊潇洒。 　　都说大领导随和，但就高莹而言，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温柔的领导。 　　生活处处是素材。 　　假如不是害怕触碰红线，高莹那时候就想把郑权的形象，不做改动地画进漫画里。 　　而现在。 　　高莹眯着眼睛，嘴里吸管被她咬啃出许多牙印。 　　她看着屏幕一身休闲户外打扮的郑权，在权衡着利弊。 　　郑梓妍的素材到手。 　　还有那日在图书馆里怼过她的女生，能够画进小说里的“真实成分”也已经充足了。 　　只有郑梓妍的父亲—— 　　“背景身份果然还是设定成商人会比较好……” 　　高莹喃喃念了句。 　　可以设定是高学历人才，例如符合人才引进计划的经济学博士之类。而后初入政坛没有太久，任基层领导的时候遇到问题，替别人顶雷，下海经商，现在闯出一番事业了。 　　感觉可以。 　　高莹点点头，又端起手机，想给郑梓妍的父亲拍张照片。 　　美好的东西就是这样，容易使人上瘾。 　　即使历经岁月，是这些年轻人父辈的人，那郑权也—— 　　郑梓妍的母亲可是好运气呐！ 　　高莹想想自家父亲，忽然就叹口气。 　　她家爹爹，年轻时候的照片是多么帅气！ 　　可之后呢？ 　　结婚后就开始发福，日常生活愈发懒惰，早就油腻成中年大叔了。 　　哎，别想了。 　　高莹回神，视线落在手机屏幕里，却在下一刻愣了下。 　　郑梓妍的父亲，已经不在那边的甜品店里坐了。 　　诶……走了？ 　　“哗啦。” 　　高莹耳边出现翻书的声音。 　　这里，与甜品店相对。是书店，也是咖啡厅。买不买书都可以，拿来一本，点杯咖啡，静静坐着端着看着就是宁静生活。 　　高莹的宁静，在刹那间被打破了。 　　她稍微倾斜过眼眸—— 　　那站到她旁边翻书的人，不就是她刚刚还想给拍照的人吗！ 　　郑权的视线离开书，与高莹的眼睛对在一起。 　　虽说郑权不是公检法出身，反侦察意识不能算太强。 　　但官场里摸爬滚打几十年，这点基础的危机嗅觉，郑权还是有的。 　　尤其高莹偷拍的手段，落在郑权眼里简直就粗糙低劣得像是过家家。 　　高莹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拍下一张张，郑权却早已经发现她。是因为自家女儿和女儿的同学在场，郑权才没方便过来。 　　“哗啦……” 　　木制品间轻轻摩擦的声音。 　　郑权走下两级台阶，到高莹的桌旁，抽出椅子坐下，静静瞧她半晌。 　　高莹：“……” 　　此时的郑权，落在高莹眼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形象呢？ 　　表情平静，眸里稍稍带着些愠怒，再有点冷硬的目光，再搭配郑权温文尔雅的气质—— 　　妈耶。 　　男人味爆棚了！ 　　高莹咽咽口水，张了张口：“郑，郑，郑书——叔叔。” 　　郑权没答，视线落在平铺于桌面上平板电脑几秒，淡淡一声笑：“拍照片的技术很不错嘛。” 　　高莹这颗心，顿时就咯噔一下。 　　心跳加速，慌得不行。高莹试探着问：“您，您还记得我？” 　　“啊，记得。” 　　郑权说：“自家女儿的班级助理，还给我打过电话，我怎么会这么快就忘了？” 　　高莹嘴角抽着笑了下，比哭都难看：“您，日理万机的——” 　　话不对题。 　　高莹隐约觉得哪里不对，晃晃脑袋，又解释说：“郑叔叔，您听我解释，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只是，只是在——” 　　在什么？ 　　这郑权的视线就落在她的平板电脑上，高莹是动又不敢动，删又不敢删。 　　这么些年，考试作弊被抓都没有让高莹像现在这样害怕过。 　　虽说，初中那次，是她身后的同学与她身前的同学传纸条对答案，那纸条扔偏落在她桌上，又偏偏被发呆中回神的监考老师见到了。 　　“那女生，干什么呢？！” 　　都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监考老师一声赫亮，随后大迈步走下讲台，望高莹那走来，就如同恶鬼索命。 　　那老师眉毛一横，眼神一冷，展开揉成团的纸条一看，当场就把高莹清出考场了。 　　高莹：“老师！是别人扔到我桌面上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作弊！” 　　解释有用么？ 　　铁证如山。 　　那时候高莹还小，怕事。心脏怕得先些骤停，觉得世界上最恐怖的时刻也就莫过于此了。 　　可惜。 　　高莹看着郑权。 　　这次。 　　照片，是她主动拍的。照片里的人，就是郑权郑梓妍父女，外加那位高挑学妹。 　　铁证如山到高莹连反驳都没有办法反驳。 　　高莹想啊。 　　偷拍这种事情，好像本来就是违法的。 　　尤其被她拍的，还是郑权父女。 　　不提郑梓妍。 　　郑权是谁？那是正经八百的领导，宁州父母官，调动任命都需要京城那里决定的高官，大官！ 　　自己这么拍照，会不会被他误会？会不会误会自己是在搜集东西想要害他？会不会直接把她扭送到警察局去？ 　　高莹语塞了。 　　郑权还是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 　　高莹怕死了。 　　会被抓进去的吧？ 　　她甚至想到了日后自己在监狱里，娘亲带着她最爱吃的韭菜鸡蛋馅饺子来探望她。 　　完了，完了，完了。 　　我命休矣！ 　　高莹的脸色苍白，万念俱灰了。眼圈泛起红，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就这时。 　　郑权突然动了。 　　他的手伸到高莹跟前，轻轻一摁，把高莹的平板电脑锁屏关上了。 　　“这种事情不好，以后不要再做了。” 　　郑权说：“这几张照片，不要让我见到它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呜，到时间了，这里是午休睡过头，暂时写到这里的分割线—————— 　　“啧啧。” 　　另一边，林若斜着眸看自家亲哥，撇撇嘴。 　　她说：“真不知道初三那时候，你是怎么鼓足勇气把情书递出去，还把人家给吓晕的。” 　　“嗯……” 　　林华能说什么呢？ 　　就像小说与电视剧不能当作参照，现实说白了与理想还是有着差距的。 　　商场里。 　　兄妹俩在一层这边的火锅店里用餐，眼睁睁地看着郑梓妍与魏莱说说笑笑地路过火锅店门口，又见到郑梓妍回来上楼，林华都没有打招呼。 　　“倒是。” 　　林若说：“你们班的魏莱和郑梓妍，她们俩的关系是真的好呢，会不会……” 　　说着，林若侧侧头，很是认真去看林华，说：“你要不要试着打扮成女生，然后去找郑梓妍？” 　　“……” 　　林华一口气闷在胸口，道：“你是想让我社会性死亡么？” 　　“嘛。” 　　林若耸耸肩，不置可否。 　　“要说女装。” 　　林华夹块煮好的羊肉卷来吃，说：“我宿舍的苏遥不是比我有天赋多了？那是出门素颜不用打扮都会被误认成女生的。” 　　“唔。” 　　林若瞧他：“老哥是丧失信心了？” 　　“谁喜欢在这上面有信心啊喂！” 　　军训后半的太阳毒，林华懒得涂防晒，被晒黑了好几个度。 　　倒也挺好的。 　　至少林华每次照镜子见到肤色稍显黝黑的他，都觉得自己好像更有男人味了。 　　“哎，美女，让一下，别烫着了！” 　　恰这时服务员端着热锅从林华旁边走过。 　　林华：“……” 　　“……噗哈哈哈哈。” 　　林若差点笑断了气。 　　“咱妈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林若问。 　　“能考虑什么？” 　　林华无奈：“再怎么与班主任和学校商量都没可能换宿舍。一是没有空房，二是没人愿意和我宿舍那两尊大神一屋，总不能申请走读吧？” 　　林若又撇撇嘴：“我看就是官僚。” 　　她说：“这假如是在海州一中，换宿舍还不是咱妈一通电话几句话的事。” 　　“可这里是宁州，不是海州。” 　　林华看着火锅里的蒸腾热气：“妈妈是海州教育局副局长，不是宁州的。” 　　“再者，如果在海州一中，我可能也遇不到他们，更不用住校了。” 　　林华说。 　　林若：“有没有后悔来这边？” 　　有些事情，该怎么讲好呢。 　　林若林华，虽然是亲兄妹，更是在同一个班级里。 　　但各有各的宿舍，各有各的圈子，男女有别。即使是亲兄妹，平日里也很少能够凑一起说话聊天。 　　林华：“不后悔。” 　　可这样也好。 　　至少接触少了，他林华还是住在男生宿舍。自高中以来，他这妹妹就再也没有逼他女装，也再没有谈起过“姐姐”的事情。 　　兄妹间的关系就像又回到了一年前。 　　哎。 　　林华想，别管他过去可能如何，现在的他都是男生，不是么？ 　　有时间考虑那些有的没有的，不如努力提高自己，成绩好，学习好，大学好，看看还能不能有缘再追追郑梓妍了。 　　“哎，哥。” 　　林若招呼他。 　　“怎么了？” 　　林华回神。 　　林若指指外面：“你看，那不是你们宿舍的老爷子么？” 第534章 五百二十九章 人生如戏，全凭演技 　　林华他们宿舍的大爷…… 　　有两位。 　　可如果讲老爷子，那就只有一人了。 　　高远。 　　这人的面相实在显老，怎么想都不该与林华他们是同龄人。 　　听班主任讲，这位高远同学是因病休学耽搁了几年，这才读高中得晚了。 　　当然，这些信息还是课间，林华与苏遥偷偷到团委办公室，找班主任董月老师商量换宿舍的事时，班主任单独与他们俩讲的。 　　就高远？ 　　林华怎么看他，怎么不觉得像是会因病休学的人。 　　离开团委办公室时，苏遥倒是认真地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地道：“不好说，你看他只是吹吹空调就感冒了，没准真是身体这里不行，哪里也不行，高中读几天就因病回家了。” 　　听听。 　　苏遥这话，明显是带着怨气的。 　　也不怪苏遥生气。 　　高远总叫他娘娘腔都可以暂且不提。他和高远是上下铺，床铺连着，高远有点风吹草动，苏遥就能感觉得一清二楚。 　　那高远翻身起身，动作大。起夜去卫生间，回来坐，动作猛，床都能跟着忽悠一下。再有每每后半夜床铺又总是因为他，或是规则，或是不规则地震动，苏遥都懒得记自己被他吵醒多少回了。 　　倒是。 　　假如事情果真如班主任老师讲的那样，高远是病秧子，身体里有隐疾。这反倒是好事，他们的宿舍都不用换了。 　　可惜。 　　诺，就说现在。 　　高远的身影从林华这边的火锅店一闪而过，眼神没有在两边停留，步履生风，奔着二楼电梯就去了。 　　哪里有半分病怏怏的样子！ 　　“嗯……” 　　林若看着他消失在二楼：“今天好巧啊，咱们在这家商场里已经遇到多少同学了？” 　　“也正常吧。”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怕住在同间宿舍里。 　　林华不想把话题留在高远身上太久：“以概率论，这家商场距离咱们学校最近，本就有很多留校和家住附近的学生来逛街，在这些学生里面遇到三两同学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学校放假，离宁州内城各高中近的这家商场，商场里的商铺间，来来往往穿梭的好些都是脸带稚气的高中生。 　　不看校服，只观察脸就能知道。 　　“哟，咱们的大作家什么时候转修数学了？” 　　林若开句玩笑。 　　“……” 　　林华不说话。 　　林若想了想，收回笑容，说：“你说你们宿舍的这位老爷子……会不会是来找郑梓妍的？” 　　“嗯？” 　　“他之前不还说想要试着去追郑梓妍来着么？” 　　兄妹间互通有无，林华宿舍发生的那些许事情，林若全门儿清。 　　“怎么可能。” 　　林华摇摇头，心里安生地很，说：“他和郑梓妍不熟，我又没把郑梓妍的联系方式给他。” 　　…… 　　诚如林若所猜。 　　高远还真就是来找郑梓妍的。 　　商场里人流密集，只要他不驻足太久，将自己假装成周围顾客的模样，然后远远吊着郑梓妍来观察，就没有被发现的可能。 　　所以讲是来找，不如说是跟踪应该更准确些。 　　这人行径，与刚刚被郑梓妍父亲轻柔教育过的高莹几乎如出一辙！ 　　都姓高，五百年前该是一家。高莹跟着是想给自己的漫画取材，高远呢？ 　　这有女朋友的人，竟然还想着能在学校里谈段恋爱！ 　　也不知道这些假如被高远电话里叫他高哥的那位女孩子知道了，会发生什么事情。 　　哎。 　　但不论如何讲，这位高远对于“攻略”郑梓妍这件事情都是已经开始行动了。 　　自昨日下午放学，他就在远远跟着。 　　确定了郑梓妍家在哪里，他又早早来到市委宿舍附近蹲点，将郑梓妍自早晨到现在中午的行程全都摸清了七七八八。 　　都说细节决定成败。 　　小到郑权郑梓妍的衣着品味，郑权那辆车的车牌号，甚至是刚刚郑梓妍与初中同学魏莱说说笑笑里的聊天内容，高远全都跟着记着留在心底了。 　　只可惜，市委宿舍的安保过于严格。外人进出需要身份证登记，高远不希望自己提前暴露在郑梓妍的视线里，就没能蹲点到郑梓妍家的附近，了解更多了。 　　“喂。” 　　高远还想到五楼再观摩郑梓妍父女一会的时候，手机响了。 　　他接起电话，对面当即就传来娇憨女声：“高哥，做什么呢？” 　　“……” 　　短短一秒钟。 　　高远不动声色将周围扫进视线里，面目平静，嘴角却露出丝温柔笑容：“在逛街。” 　　“逛街？” 　　电话那面的女生嘻嘻笑：“不会是在陪女孩吧？” 　　“哪能呢？” 　　高远说：“再有两周就是咱们的一周年了，我在想买些什么礼物给你邮寄过去比较好。” 　　忽然，高远在视线边缘处瞥到一抹白。 　　“宝贝，我要进电梯了，手机没有信号。” 　　高远的声音没有乱：“两分钟后我再把电话打给你。” 　　“欸——” 　　女生说：“好歹是省会诶，竟然还会有没有信号的电梯？” 　　“谁说不是呢。” 　　高远笑笑：“可能就是因为省会，保留的历史建筑太多，所以才会在这种很有年纪的商场里没有信号吧。” 　　时间刚刚好。 　　话毕，挂断电话，手机开启飞行模式，高远把视线微微倾斜到旁边。 　　那里，郑梓妍正跟着他父亲下电梯。 　　“爸爸。” 　　郑梓妍说：“咱们去那家冰城人开的烧烤用午餐吧？” 　　“行。” 　　嗯…… 　　喜欢吃烧烤，而且还是冰城人开的店？ 　　等高远的心思落下，那边郑权郑梓妍父女早已经擦肩而过，自始至终都没有注意到他。 　　“呵……” 　　郑梓妍已经离开，他留在商场也没什么意义了。 　　倒是郑梓妍…… 　　念起郑梓妍的容貌，还有周围人落在郑梓妍脸上的惊异目光，高远轻声呵笑摇了摇头。 　　“惊艳归惊艳，但到底是过于异于常人了。只适合玩玩，不适合追到手作为妻子呐。” 　　“可惜那么好的家世了。” 　　高远可不知道郑权的身份。 　　他只是通过自己对今日所见细节，以及平日里郑梓妍的言行举止吃穿用度推敲出来的家世显赫罢了。 　　很容易猜测的事情。 　　郑梓妍的母亲是外国人，高远旁听郑梓妍宿舍四人闲聊时偶然听到过。 　　郑梓妍的口音又是完完全全地外省口音。 　　郑梓妍的父亲还是居住在市委宿舍里的。 　　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那郑梓妍的父亲，是宁州市的官员。而且基于外地任调的话……想来级别也不会低了，少说应当是厅局级的干部。 　　这种女孩，追到手，哪怕即使只是玩玩，得到的好处也远远超出付出，不是么？ 　　高远打开手机，退出飞行模式。 　　他刚要给之前找他的女生回电话，手机却自己直接响了。 　　高远一楞。 　　是他母亲的电话。 　　“嘟——” 　　高远想都没想，就直接把电话给挂断了。 　　然后点开微信应用，给自己母亲发消息说：“我在图书馆，不方便接电话，您有什么事吗？” 　　隔几秒。 　　他手机震了下。 　　母亲：“到你们学校正门，我在这里等你。” 　　高远：“……” 　　他打字问：“您怎么来宁州了？” 　　“还不是因为你的事情？快点出来！” 　　得。 　　高远大概猜到是什么事了。 　　他驻足片刻，半闭着眼睛，整理思路。然后给之前的女生打电话：“哎，宝贝呀。” 　　“怎么这么慢？” 　　女生有些不满意了：“刚刚打你电话又是正在通话，怎么回事？” 　　“刚才我妈妈给我打了电话，赶巧了。” 　　高远说：“是这样，我那舅舅要找我吃饭，中午可能要忙了，我下午再打电话给你，好吗？” 　　“你舅舅啊，行吧。” 　　还行，没操作失误。 　　高远再收回手机，抬眼望望能直达楼下那里的观光电梯。他见那边有好多人，直接拔腿走这边的普通电梯，风驰电掣地往楼下赶了。 　　该说。 　　假日里的商场，别人都是陪着亲朋好友，再不济也是自己悠然自在，放慢脚步享受生活地悠闲走走。 　　高远这么位百米冲刺般的人，想不引起别人注意都难。 　　“诶？” 　　又是擦肩。 　　二楼电梯口，高远与郑梓妍擦肩而过，是终于引起了美人的注意。 　　郑梓妍的肩膀被他撞了下。 　　附近人多。这人又是东闪西躲，跑得飞快，郑梓妍只勉勉强强看清大概，觉得这人的背影有点熟悉。 　　“……这人怎么回事啊？” 　　郑梓妍揉揉自己肩膀，挺疼的。 　　“嗯……” 　　郑权沉吟：“可能是小偷吧？女儿，你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丢东西。” 　　“……” 　　不理郑梓妍郑权这对父女怎么想。 　　那边高远可真真是极限操作了。 　　他冲出商场，挥手拦下出租车。 　　“师傅，宁州一中侧门。” 　　高远语速稍显加快：“我们老师有事找我，在那里等。可以麻烦您快一点吗？” 　　“哎，好嘞。” 　　宁州一中两个门，侧门正门都能走。 　　到学校，付钱下车。高远再回来宿舍拎起书包，装两本书进去，假装自己去过图书馆，这才气喘吁吁跑到学校正门。 　　他母亲早在那里等他很久了。 　　见到高远，这位母亲黑着脸，说：“都说了让你快点，怎么这么久？” 　　“嘿嘿。” 　　高远摸摸后脑勺，阳光地嘿嘿一笑：“这不是在图书馆学习，我室友苏遥有化学题不会，非得缠着我给他讲明白嘛。都是同学嘛，互帮互助，就耽搁时间了。” 第535章 五百三十章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所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这世界上，有谁能保证自己说出口的话，全都是真实的呢？ 　　只有合适与不合适，罢了。 　　一直以来，高远都是如此确信的。 　　不论说谎、欺骗、隐瞒，还是欺诈，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也就不重要了。 　　既然母亲不喜欢见到他游手好闲的模样，那就没必要与她讲。 　　骗人？ 　　呵。 　　街上，疾驰的出租车里。 　　母亲还在抱怨。 　　“你说说你。” 　　母亲没有好脸色：“你爸已经先过去了。唉！都说了让你快点快点，等下要是你舅舅他们先到了，咱们家作为请客的还没有到，这得多没面子？！” 　　“您说的是。” 　　知道母亲不喜欢听他反驳，高远一句不同意见的话都没有说。 　　“还给别人讲题？” 　　母亲见他低头认错，还是墨迹没完：“就你中考那点分数，人家能用得着你讲题？有那功夫，你能不能自己多看看书，多做做题，别总是弄这些没用的？” 　　高远：“……” 　　讲道理。 　　尽管给室友苏遥讲题这事，是高远自己鬼扯的。 　　但母亲嘴里蹦出的话，还是一下子把他这颗心噎得发闷。 　　别的不谈。 　　至少化学这东西，高远认为自己还有天赋的。 　　起初，是初中化学老师讲到水由氢元素和氧元素构成。 　　高远问：“老师，那为什么水不会变成氢气和氧气呢？” 　　老师愣住了。 　　这当然不是老师的水平有限。 　　而是面对当时还是初中学生的高远，老师没有办法用简单易懂的方法把化学键讲述明白。 　　“嗯……他们之间存在一种作用力，能够使他们不会分开。哎！你只需要记住水是由氢元素和氧元素构成的就行了，考试又不考，想那些没用的作什么？” 　　老师只好如此说。 　　后来。 　　就是这么小小的“一种作用力”。 　　高远为能够理解明白，提前翻完初中化学教材不说，硬是自学了高中化学教材，在该是高中生掌握的知识里了解到价键理论，熟悉了离子键共价键，这才弄明白为什么水平常不会变成氧气氢气分开。 　　但这够么？ 　　不够。 　　为什么水不是直线型分子，这又成了高远的疑问。 　　于是高中教材已经不能满足于他了。 　　高远继续自学，借阅到大学教材，学到了电子对互斥原理，学到了水的深层化学形态，知道了SP3杂化，明白了为什么呈折线形。 　　单化学而言，别说班里那些小孩，包括所谓化学最好的郑梓妍，就是他们班那位据称是化学特级教师的张红，高远都没怎么放在眼里。 　　可惜。 　　高远不想反驳。 　　依他母亲的调性，假如他反驳了，那母亲接下来的话一定会变成这样： 　　“你说你化学厉害，那你这科考试满分了么？考试不考的东西，你学那么多有什么用？一天总想些没用的东西！” 　　谁让她是当妈的呢？ 　　高远摆出吸取教训认真悔改的表情，沉默一路，终于在七个红绿灯后抵达酒店门口。 　　下车。 　　这是位于宁州市中心的一家档次极高的酒店，主营中餐，据说在某次会议前，这里向来是宁州那些达官显贵经常光顾的地方。 　　高远只站在楼下乍一看，感受到这里的富丽堂皇。 　　母亲说：“这里是宁州档次最高的酒店了。” 　　“嗯。” 　　高远点头。 　　母亲又说：“你舅舅也忙，我和你爸是好不容易才能请到人家。” 　　画外音是什么？ 　　宁州档次最高的酒店，在这里请客，花销当然是高的。而麻麻烦烦花这么多的钱，全都是为了他高远。 　　绝对，不允许辜负了他们做父母的好意。 　　母亲不说，高远也能听得出来。 　　“等下见到你舅舅，说话谨慎点，不该说的话什么都不要说。”母亲叮嘱他：“知道么？” 　　“我知道。” 　　母亲又说：“不提把你安排到宁州来读书，你自己以前那些事你自己清楚，就是有你舅舅帮忙，你知道我们为了你究竟费了多大力气么？你得珍惜啊。” 　　“妈，我都知道。” 　　母亲见高远乖巧，念念自家儿子这些年受的苦，声音就这么稍微软下来了：“儿子，你舅舅虽然是我亲堂哥，关系不远。但咱们两家层次相差太大，能求到人家帮忙已经是很看在妈妈我的面子了。” 　　“妈妈，我知道。” 　　说到底，不还是在诉苦强调您付出的多，让我珍惜么？ 　　啊。 　　看别人脸色的日子可是真他妈累。 　　高远跟着母亲进了门。 　　酒店高三层，古色古香，全部中式装修，雕栏画栋，金碧辉煌。 　　“您好，请问您几位？” 　　服务员训练有素，姿色也高。 　　母亲说：“我们提前订好房间的，福山间。” 　　“是高先生订的房间吧？” 　　服务员侧侧身子，面带微笑领他们往楼上走：“请走这里。” 　　包间在三楼，很宽敞。 　　服务员给他们带到包间前，轻轻叩门，留一句请进，待高远和他母亲都走进包间了，这才躬身告辞离开。 　　“妹妹，来了。” 　　没等高远感慨被尊敬服侍的感觉如何爽，坐里面主位的中年男子已经向他们招招手，出了声。 　　朱志军。 　　人如其名，那年代的军校生，在军队里正团级退伍转业到地方。后来在省委领导那里做过数年秘书，现在则是省国企公司的老总，论级别的话，大概可以称得上一句厅局级。 　　“哎，哥哥。” 　　高远母亲则满面堆笑，比刚刚服务员笑得还灿烂。 　　至于高远父亲，正如高远母亲所言，早早就来到酒店里陪着了。 　　堂兄妹间寒暄几句，高父吩咐服务员开始传菜。 　　高远坐在侧边，不动声色，以余光观察包间里的所有人。 　　算上他，总共六人。父亲，母亲，舅父，舅母，还有他们的小女儿。 　　那小女儿十四五岁，读初中的模样。系着单马尾辫，素颜，衣着精致，坐窗边，至始至终都没有用好眼神看过高远他们一家。 　　呵呵。 　　还行，至少没把厌恶直接表露在脸上，算是有教养了。 　　菜上齐。 　　朱老总是主，得等他先动筷才行。 　　“哥哥。” 　　高母笑呵呵地开场：“自从哥哥你调到宁州，咱们兄妹也是有好多年没有好好聚聚了，现在孩子来宁州读书，我们也算半落在宁州，这杯酒，敬咱们两家的久别重逢，以后常走动。” 　　喝酒，吃饭，聊家常。 　　高远早就成年，陪酒陪着笑。 　　“还记得当时还是小姑娘，没想到现在已经亭亭玉立，这么高了。” 　　高父比划当年朱老总女儿的身高，把话题引到孩子们身上。 　　小女孩绷着脸，面色平常地露出丝丝笑，没丢礼节：“姑父倒是年轻，感觉没比记忆里变化多少呢？” 　　“哎。” 　　高父摆摆手，笑呵呵的：“哎，别提了，我这弄农场，一天天风吹日晒的，早就老喽。” 　　“高远。” 　　高远正默默观察着，主位端坐的舅舅忽然唤他一声。 　　“开学有段时间了吧？” 　　他问。 　　“是，算军训已经有三周了。” 　　高远点头回答。 　　“习惯吗？” 　　“谢谢舅舅关心，学校很好，我很习惯。” 　　高远斟酌着语句。 　　“嗯。”舅舅又问：“在宿舍里没和同学闹矛盾吧？” 　　“没有。” 　　高远说：“我的年纪最大，在宿舍里是老大哥，和其他同学的关系都挺好的。” 　　舅舅：“那学习呢？最近有考试？” 　　高远听着，笑了下：“舅舅，我们正式开学才一周，还没有考试呢。” 　　“嗯。” 　　舅舅说：“你课程落下的多，多用些心思在学习上，那宁州一中是好学校，讲课进度还是挺快的。” 　　“您说的是，我一定努力学习。” 　　高远答得倒是痛快。 　　“……” 　　高远的态度，实在是太诚恳，太乖巧了，乖巧得他舅舅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舅舅沉稳开口：“高远呐。” 　　高远：“您说？” 　　舅舅说：“有些事情，既然过去了，就过去了，不要再想。但舅舅还是要叮嘱你，年轻人做事一定要谨慎，三思而后行，不能头脑发昏，感情用事，尤其要低调。我相信你在外面闯荡有几年了，这些道理你应该比当时更懂。” 　　“……是。” 　　有那么一瞬间，高远的面色到底是不自然了。 　　“高中的主要精力还是应该用在学习上，等读大学了，高中里的些许事情也就不算什么了。” 　　舅舅说：“我听你爸说过你很喜欢研究化学，都自学了大学教材。你说，假如没有前几年那事，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在读化学专业的大学生了？” 　　“朱哥。” 　　那高父一直旁听着呢。 　　他张罗一口酒：“朱哥，这杯酒我敬您！不是您，我们家孩子那事哪能这么快有着落，高中哪能到宁州一中那么好的学校里读。” 　　又是陪酒一口闷。 　　吃菜聊天有一会了，高母试探着说：“哥哥，真的很感谢你能这么帮忙。” 　　“就是。” 　　高母看一眼高远，继续说：“我们家孩子是随机分到的班级，这老师都不怎么太好，你看能不能？” 　　“想安排进优班？” 　　舅舅笑着说：“往年宁州一中普班的重本率也是百分百呢。” 　　高母陪着笑：“这有更好的老师，更好的同学不是更好吗？我听说这班级里配额生挺多的。” 　　舅舅摇了摇头。 　　“按规矩吧。” 　　他说：“这宁州那位新到任的市委郑书记，正经的京官外派，省委常委，人家孩子跟过来都只是在宁州一中读了普班呢。” 　　“那孩子的成绩，不是因为在国外待久了，对国内历史政治不熟悉，都能去宁州三中读书。” 　　说到这里，舅舅看向高远道：“高远，你在你们年级里见没见到过一个白头发的女生？容貌挺好辨认的。” 　　“啊……怎么了？” 　　郑书记？白头发？ 　　高远愣了。 　　“那就是郑书记的女儿，我在市委见到过一次，记得是叫郑梓妍吧。” 第536章 五百三十一章 高远：不好，我凉了 　　于高远而言。 　　班里人，或者讲全学年所有女生里，留给他印象最深的，就只有郑梓妍一人了。 　　乖巧，无害，就像小奶猫。 　　尤其，郑梓妍的容貌还是银发赤瞳那般异样美的。 　　想不令人注意都难。 　　被这样的小奶猫围在身边关心着，喵喵叫，一定会是特别心旷神怡的事。 　　只是高远没有想到，这只小奶猫竟然如此金贵。 　　金贵得…… 　　他有些怕了。 　　那日在宿舍里，高远也就是口嗨拿那郑权举例子，开句玩笑。 　　诺。 　　就像街边三五老大爷凑在一起闲聊吹皮，小到街道办的干事，大到省委常委，他们都能拎起来说说骂骂。 　　但假如这样的大人物真出现在自己身边—— 　　话题到了郑权这里，朱志军就深聊了两句。 　　讲这位领导自京城外派，是磨练经验，早晚还是要回去的。又说郑权的父亲健在，是老革命。 　　“高远，你回去翻翻你的历史教材，说不准还能翻到与他老人家有关的战役哩！”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前言后语那么搭线一联系，高远深想好些有的没有的，当时就心里哆嗦，整个人都战战兢兢的了。 　　就他还想玩人家姑娘？ 　　搁这等着人间蒸发呢？ 　　“咕噜。” 　　又是陪着酒，几杯啤酒入腹。 　　“舅舅，我去下洗手间。” 　　高远歉意笑了下。 　　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醉得，总之高远是额头直冒虚汗，晕晕乎乎地起身往卫生间去了。 　　上厕所。 　　晕，想吐还吐不出来。 　　高远泛着恶心，到水池边用冷水洗脸，这才勉勉强强缓解了些。 　　“吱呀。” 　　晃晃头，拽纸巾擦脸，高远回身正好见到他那表妹也过来洗手间。 　　“……” 　　关系不算远的兄妹间是一句交流都没有。 　　表妹侧侧身把道路让开，然后就自顾自地进到卫生间里面了。 　　“靠。” 　　高远没来由就出现股怨气，低声骂：“臭娘们，不是仗着有权有势的爹，在社会上早就被草翻了。” 　　“啊……” 　　一墙之隔。 　　高远的表妹长长出口气，低声念了句：“杀人犯，一家人都不是好东西，假惺惺的。” 　　想想饭桌上他们一家人的表现，她就恶心得几乎要吐了。 　　唉。 　　真不知道爸爸为什么要帮他。 　　…… 　　莲，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高远觉得自己或许还是对郑梓妍敬而远之比较好。 　　现在这种情况，别说撩妹，高远是连惹都不敢惹人家。 　　前些年四处躲灾，辗转各地，那些纨绔子弟报复折磨人的方式，高远可是差不多见惯了。 　　毕竟再软的小奶猫，里面藏着的爪子也是锋利的，挠人生疼，他可不想亲自试试。 　　再者，接触尚浅，高远怎么知道郑梓妍的小奶猫形象是不是伪装出来的？ 　　兴许是披着猫皮的白虎呢。 　　可惜。 　　这感觉就像是老天总喜欢看戏剧性的故事。 　　高远明明都决定放弃，想好与郑梓妍保持距离了，却忽然被意外一巴掌拍了晕头转向。 　　考试。 　　对，考试！ 　　事先一点铺垫，一点通知，一点准备都没有摸底考试！ 　　高远还是睡过早自习，悠闲自在吃过早餐，晃晃悠悠差不多最后一位到教室后才知道竟然有这么一档子事。 　　“靠。” 　　高远问室友：“有考试你们怎么不和我说？故意玩我呢？！” 　　杨云懒得搭理。 　　林华无奈，解释道：“我们也是到教室才知道要考试的。” 　　嘿嘿。 　　学校想要的效果就是打这群学生个措手不及。 　　黑板上的考场表，是班主任老师董月贴的。桌上的考号是学校组织双休日留校的高二高三学生贴的。 　　哎。 　　当年他们读高一的时候就是这样临头一棒被坑出来的，现在读高二高三了，哪里有提前向学弟学妹们透露消息的道理？ 　　于是摸底考试，都摸什么底？考什么题？有没有新学的知识？考试题型是什么样的，这些懵懵懂懂的高一新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诺。 　　就连考场都不是依成绩排列，而是按着学号全随机打混的。半小时后考试开始，按着自己学号在表上哪里，到时候去哪间教室考场考试就是了。 　　“好了，都到齐了。” 　　讲台上的班主任董月拍拍手，把班里同学的注意力吸引到她那里后，说：“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 　　全班同学：“……” 　　“嘛。” 　　听走廊里脚步声渐渐多，已经开始吵闹起来，董月笑笑，长话短说：“这次考试只是用来看看你们的真实水平，不算在用于分班的八次考试里面，你们不用太担心。” 　　“哦。” 　　班里不少人安心了，长长舒口气。 　　“老师您早说嘛！” 　　对这分班考试，学生有多紧张？ 　　瞧瞧那学委刘畅就知道了，她自打看到考场表后，就疯了似地抱起上周学过的各种东西来看，看到最后已经是眼泛泪花。 　　所谓分班八次考试，即高一两学期，四次月考，两次期中考，两次期末考，共计八次考试分数叠加，算平均成绩在全校前五十名的，可以申请调入A班读书，前五十名到一百名的，可以申请调入B班读书。 　　同理，AB班，即所谓优班同学有谁的平均成绩排名要是掉到百名之后了，自然是要愿赌服输，退位让贤咯。 　　“瞧瞧你们。”董月故作生气：“怎么，就这么不想在老师我的班级里待着啊？” 　　“嘿嘿，哪能呢。” 　　班里一阵嘿嘿笑。 　　董月叮嘱：“虽说不算在八次考试里面，但这也是正规考试，还是要严肃考场纪律的。谁要是舞弊被抓，背个处分，高中三年都别想去优班了。” 　　“老师！那我们保证陪您到高中毕业！” 　　班里有皮的。 　　“噗。” 　　董月扑哧笑出声：“行啦，会多少答多少，能拿多少分就拿多少分，按学校要求，这次考试也是要把成绩发短信告诉给你们家长的！” 　　“啊——” 　　班里哀鸿遍野。 　　“老师您高抬贵手啊！我们什么都没准备，没复习啊！” 　　有什么用呢？ 　　该来的，总归要来，考试总是要考的。 　　高远刚进教室没多久，就要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往外走。 　　他走配额进来的，学号靠后。这次考试分给他的考场却靠前，在主教顶楼的阶梯教室，那里在八次考试里从来都是用来监考学年前六十名学生的地方。 　　“啊……” 　　高远觉得自己有点麻了。 　　心烦意乱。 　　别管郑梓妍是不是白虎装成奶猫。 　　人生如戏，全凭演技，谁还没几幅面具，没点不希望被别人见到的东西？ 　　高远现在只担心自己的假面要是被戳穿了，该怎么办。 　　什么假面？ 　　考试成绩要是太差，他爹妈绝对能拆了他。 　　他们在一楼，到顶楼考场有段路要走。楼梯那里人多稍显拥堵，走不动，他只好先停下来。 　　他余光里忽然瞥到一抹白。 　　郑梓妍。 　　高远看郑梓妍一眼，见她背着书包，缀在人流后面不紧不慢地走。她轻轻撩起鬓角碎发，手里拿着笔袋，随后尖细的指尖落在笔袋里翻翻，像是在确认自己的笔有没有准备充足。 　　“好，应该没问题。” 　　郑梓妍轻轻一句。 　　高远却有点愣住了。 　　九月中的宁州早晨，没有那么热了。走廊里窗口开着，能嗅到外面草坪的清香。 　　走廊里到处都是往各自考场赶的学生。 　　啪啪嗒嗒的脚步声，细细碎碎的说话声里，突然出现郑梓妍这么一声呢喃。 　　德语。 　　高远听不懂。 　　但不妨碍郑梓妍给自己打气的声音里，那股轻柔如水的气息润过了他的心间。 　　就像小奶猫伸出自己肉肉的爪子，在他胸口挠了下。 　　不仅不痛，还痒痒的。 　　郑梓妍摁摁胸口，呼口气，嘴角牵起笑容来，人走了。 　　心脏扑通跳一下。 　　高远还停在原地，似是在回味什么，烦燥的心忽然就有点安静了。 　　“嘿。” 　　他的肩膀被碰了下。 　　杨云从他旁边经过，伸手碰他肩膀，冷冷清清一声：“人都走了。” 　　高远：“……那你怎么也还没走？” 　　“懒得挤。” 　　就仨字。 　　杨云提醒过高远别迟了考试之后，不再说话，自顾自地走开。 　　他没空与高远起冲突。 　　高远也没有心思。 　　此时高远边往楼顶阶梯教室走，边心心念念着这摸底考试，到底还有没有什么补救措施。 　　包括开学以来的三周，他已经有小半年没正经摸过课本，这考试要是能考好才是活见鬼了。 　　怎么办？ 　　能怎么办？ 　　就是要作弊，他手机都没有带在身上，学生公寓也早就锁门了。 　　啊…… 　　高远念到最后，只能祈祷坐他前面考试的同学，能是柔柔软软好说话，身形不大，挡不住试卷能方便他借鉴两眼的了。 　　到考场。 　　三位监考教师早已就位，两女一男，两前一后，后面坐着的是他们学年的政工主任，一副苦大仇深扑克脸。 　　高远按自己学号找。 　　天助我也！ 　　他的位置在考场最左边，靠墙靠窗，整个左侧都是监考老师走不过来的天然屏障。 　　只要。 　　只要坐他前面的同学能帮帮忙，就万事大吉了！ 　　然而。 　　“……” 　　高远这回彻底愣住了。 　　全考场，就他这里的两张桌是空的。他坐后，前面还留一张空桌，桌面上空空如也，显然是还没有人来过。 　　阶梯教室，阶梯教室，他高，前面低。于是视野空旷，高远在前面监考老师的眼里简直就是活靶子。 　　一举一动，毫无遁形。 　　这—— 　　这凉了啊。 第537章 五百三十二章 高远：我觉得，我开可以抢救一下 　　于高远而言。 　　考场还是刑场，他分不清。 　　面色镇静坐在阶梯教室里，看着前面空空如也的桌位，高远的心理活动近乎爆炸。 　　而另边。 　　郑梓妍羞得脸颊都红了。 　　距离开考还有五分钟。 　　前面给她带路的语文老师，高跟鞋踩地的声音喀喀作响。 　　“郑梓妍，你平时应该是很少在学校里四处走走的吧？” 　　语文老师问。 　　“嗯……嗯。” 　　郑梓妍觉得她的脸蛋好烫。 　　教室，食堂，宿舍。因为肌肤不善于应对阳光的原因，郑梓妍从来都是如此简洁的三点一线。 　　所以…… 　　她迷路了。 　　看学号，考试安排给她的考场是顶楼的阶梯教室。 　　然而他们宁州一中的主教楼，外面看是一个整体，内部却别有洞天。呈环抱型，正中央设有假山水池，偶尔下课到走廊里望望此处景色，还挺别致的。 　　尤其郑梓妍所在高一六班，这样位于一楼的班级，假如有空，甚至可以到假山那里坐坐，换换心情，乘乘凉。 　　因此教学楼东西两边对立，又在三楼以连廊连接。安排给郑梓妍的考场在西，郑梓妍跑到七楼东边了。 　　这就—— 　　很尴尬。 　　而更尴尬的，东边阶梯教室刚刚好是此次摸底考试的考务中心。 　　郑梓妍推开门的刹那。 　　“……” 　　“……” 　　考务中心里的老师抬眼看看，还有郑梓妍探头往里面望望，彼此相视，大家全都楞了。 　　“对，对不起！我走错了！” 　　楞三秒。 　　郑梓妍欠身，道歉，扭头往外跑。 　　恰好负责郑梓妍他们班语文教学的老师在，也就自告奋勇主动送她去考场了。 　　“不用担心。” 　　语文老师见郑梓妍脸庞通红，还以为这孩子是着急了，安慰道：“距离考试开始还有时间，来得及。而且第一场是语文考试，以你的语文成绩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语文考试啊…… 　　经自家老师这么一讲，郑梓妍反而有点紧张了。 　　三步并作两步，急急忙忙到考场。 　　“叮铃铃！叮铃铃！” 　　郑梓妍抵达考场时，服务考试的专用电铃恰好响起。 　　“吱呀。” 　　她推开门的刹那，全阶梯教室里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郑梓妍身上。 　　郑梓妍更窘。 　　语文老师与监考老师解释，笑着说：“我班的学生，刚刚迷路跑到考务中心去了。” 　　郑梓妍：“……” 　　语文老师的声音低，是在与监考老师悄悄解释。 　　可阶梯教室宽敞又安静，声音凝聚，就是语文老师控制得音量再低，又能悄悄到哪里去呢？ 　　顿时教室里就是一阵阵哄堂大笑。 　　“你呀。” 　　后面坐着的教导主任走上前来，看看郑梓妍，末了叹口气，塞卷子到她手里：“回座吧，下回仔细点。” 　　“……谢谢主任。” 　　倒也挺好。 　　突如其来的摸底考试，即使不算做八次分班考试的成绩里，到底还是弄得大家人心惶惶。 　　对待学业，一定要专注，临时抱佛脚是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更何况他们这些被突然袭击，一丁点内容都没有复习的。 　　看看因为害羞，就连脖颈都有些许绯红的郑梓妍，他们这里僵硬的氛围还能活跃活跃。 　　哎…… 　　真的很可爱呀。 　　都不用去找座位，全阶梯教室里就那么一处位子是空着的。 　　郑梓妍低着头，垂着眸，酒红的眼眸浮浮飘着。步伐碎碎，也不去看周围通道旁边的同学，只径直地往自己座位那里走。 　　甚至是连自己身后坐的学生就是自己同班同学，郑梓妍都完全没有注意到。 　　“好了！” 　　教导主任又变成之前那副铁面阎罗扑克脸，呵斥道：“都答卷，自己答自己的，别交头接耳东张西望！” 　　高远：“……” 　　什么叫命运女神青睐？ 　　高远觉得现在的他就是了。 　　地狱，天堂转眼一念间。 　　几分钟前，高远还念着假如情况实在不允许，就只能破罐子破摔了。 　　上午的考试，语文、数学。 　　会的，写上。不会的，蒙上，反正是不能空着。接着请假上厕所的功夫搂几眼看看其他同学的选择题，填空题，及格应该问题不大。 　　等中午回到宿舍，拿到手机，高远觉得凭借自己的心理素质与应试手法，应该还是能把这次摸底考试应付下来的。 　　最多和家里解释，讲自己昨晚被室友吵到凌晨两三点才睡，上午考试的时候晕晕沉沉，这才没有考好就是了。 　　（苏遥：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确定好规划，高远那颗急躁的心也就慢慢沉稳起来。 　　怎想。 　　郑梓妍！ 　　高远刚刚怎么念的？ 　　他坐在左侧靠墙，天然有着屏障。只要坐他前面考试的同学，学习好，柔柔软软好说话，身形不大，挡不住视线能方便他借鉴两眼，如此就万事大吉了。 　　没想到，没想到。 　　坐他前面考试的同学，竟然会是他的同班同学郑梓妍！ 　　郑梓妍的成绩，有目共睹。 　　郑梓妍的性格…… 　　看看她刚才的模样，如此脸皮薄，这不是柔柔软软的小奶猫又是什么？ 　　高远的心思顿时就活了。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连解释都不用和家长解释了！ 　　…… 　　语文考试结束。 　　郑梓妍交了试卷，松口气。 　　她的位置，紧靠窗边。窗外多云，阳光时被挡住，时被遮住，有风从窗户开的小小缝隙吹进来，冷静着郑梓妍的心情。 　　试卷，不难。答卷也还算顺利。 　　虽说相比中考题型更改不少，题量也有所增加，但郑梓妍觉得自己这次的语文成绩应该不会比中考那时候相差太多。 　　答题手感摆着呢，没感觉难住，分数自然低不了。 　　也就中间那里考察古诗文默写，有两句所属的古诗文郑梓妍连见都没有见过，也就只好空着了。 　　猜的话…… 　　可能出卷老师是想看看这届新生的“古代文学”阅读量吧。 　　她起身，去洗手间。 　　“郑——” 　　她身后的高远想叫她，却没来得及。 　　啊。 　　心里默默叹口气，高远摁了摁额头。 　　这语文考试，郑梓妍考得还行，高远从身后见她答卷答得稳稳当当没有太多停顿就知道。 　　而高远自己嘛…… 　　凉了。 　　事先没通过气，高远也没法戳戳郑梓妍讲让她让让身子，给自己看看卷子。 　　也就幸好郑梓妍身型娇小，高远瞟到几眼选择古诗文，寥寥几笔看不清晰的阅读题答案，以及郑梓妍的作文标题。 　　这才没有凉透。 　　嗯…… 　　和郑梓妍说说互帮互助看卷子的事？ 　　高远捏着下巴，冥思苦想。 　　不行。 　　关系没到位，说了有可能适得其反。 　　再者，他高远在班级里营造的可是“有故事”的沧桑形象，低三下四求别人，是不是有些太毁形象了？ 　　“高远？” 　　高远被叫了声。 　　“嗯？” 　　他抬眸看，见郑梓妍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已经坐回座位了。 　　老实讲。 　　郑梓妍直到这时候才注意到坐自己身后的，竟然是同班同学。 　　高远。 　　实话实说，卖相还是可以的。 　　这高远靠着椅背，微微侧着身子。手指捏住下巴，眉头轻蹙，腿打直往桌子外一伸，还真有那么点思考者的味道。 　　但郑梓妍其实不想与高远打招呼。 　　那日英语课，这人留给她的印象可着实算不上好。 　　但是…… 　　这种事情，该怎么说好呢？ 　　郑梓妍记得是读初中时，有节班会课，主题好像是感恩来着，初中班主任给班里同学讲过的故事。 　　“现在的有些孩子呐。” 　　何妍丽说：“上学的时候，老师也没和他起过冲突，更没有对他有过偏见。可毕业后在街上遇到，他明明见到老师了，却当作没看见，连句招呼都懒得打，让人寒心。” 　　换位思考。 　　虽说的确不应该过于在意别人的看法啦。 　　但郑梓妍觉得，既然在教室里遇到同班同学了，按着礼节还是应该大声打招呼的。 　　“那郑梓妍，真能装，显得自己多清高与众不同似的，见到同学都不打招呼。” 　　类比班主任何妍丽老师，郑梓妍可不希望高远背后这样讲她。 　　“啊，郑梓妍。” 　　高远顿了下。 　　自觉经验丰富，与初中生，高中生，大学生，打工妹，职场女都有过恋爱经验，潜心研究女性心理数年的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与郑梓妍说话。 　　他什么女孩没撩过？ 　　郑梓妍这样的女孩，他还真没有撩过。 　　他接触过的女孩里，就没有郑梓妍这样的！ 　　到底……该用什么样的形象来与郑梓妍交流才是最合适的呢？ 　　想想舅舅说过的话。 　　想想郑梓妍的父亲和爷爷。 　　高远觉得，这类女孩，家境极其优渥，物质生活绝对不差。学识见识也一定是高的……硬装的话，极有可能撞到对方熟悉的领域，反而贻笑大方了。 　　所以…… 　　啊啊啊啊！ 　　说到底还是手里掌握的信息太少，郑梓妍的性格如何，发生过什么事情，喜欢什么，厌恶什么，高远什么都不知道。 　　这怎么可能变幻形象，投其所好？ 　　算了，沉默以对吧。 　　于是本不想多说话的郑梓妍，和不知道怎么说才好的高远就僵在这里，气氛忽然就这么尴尬了。 　　高远想，果然也不应该提看看卷子的事。 　　郑梓妍挡不住多少，他就看多少吧，再说他自己又不是完全不会…… 　　就这时。 　　“郑梓妍。” 　　负责监考的教导主任过来，看高远一眼，然后对郑梓妍说：“郑梓妍，坐在这里是适应吗？” 　　“适应？” 　　郑梓妍怔一下，明白教导主任在说什么，笑了：“还可以，我有涂防晒霜的。” 　　她这里靠窗，阳光时隐时现。诺，现在就有光亮照着郑梓妍的侧脸呢。 　　教导主任瞧瞧她，建议说：“要不我还是给你换换位置吧？” 　　他指指教室前面最右角的座位：“那里靠墙，没阳光。” 　　高远：“……” 　　这—— 　　这真凉了啊。 第538章 五百三十三章 给我换个座位吧 　　作者有话说： 　　咳咳，咱仔细看了看最近的简评吐槽。 　　其实吧……有种手法，叫做欲扬先抑。哪些人可能是男主，哪些人是好友，哪些人是反派，应该还是能够很容易判断出来的吧？ 　　——by某求生欲极强的音。 　　虽然历经了各种曲折。 　　郑梓妍也彷徨过。 　　但自回来父亲身边直到现在的这段时间里，还是少有会能令她感觉后悔的事。 　　然而。 　　数学考试。 　　郑梓妍面色僵硬地看着身前只剩一张的数学试卷。 　　后悔了。 　　她实实在在地后悔了。 　　考试课间，监考的教导主任建议她没有阳光的空座位去考试，郑梓妍就应该直接答应的。 　　“老师，我涂过防晒霜，不要紧的。” 　　郑梓妍只是不希望因为换座位的事情，被周围其他同学当作另类。 　　哎。 　　正所谓丢西瓜，捡芝麻。 　　有她蠢蠢萌萌跑到考务中心，再被老师扭送回考场这事在先，郑梓妍的颜值又高，就形象而言早就算是这间考场的吉祥物了。 　　因为肌肤不适应阳光为原因调换座位，这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要怪只能怪郑梓妍这孩子心思细，想得太多了。 　　只是。 　　纵使郑梓妍的心思再细，她千算万算都没能算到自己竟然还是被“另类”了。 　　就半分钟前的事。 　　负责监考的三位老师，教导主任接电话，出门了。剩下两位女老师，一位看着应该是语文老师的模样，边监考边批阅语文试卷，一位去了洗手间。 　　考场里有些学生的心思，顿时就活了。 　　数学试卷，两张四面。郑梓妍依着习惯先答完计算题那张，放到旁边，正要回头写前面选择填空的时候，面前忽然多了一物。 　　什么物？ 　　手。 　　一只骨节分明，手背纵着道深疤痕的手！ 　　“啊——” 　　郑梓妍都没来得及吓出声，这手就从她身后缩回去了。 　　顺带着，郑梓妍才写好的数学试卷就直接跟着手一起消失了。 　　郑梓妍呆呆愣愣有好几秒。 　　……等等。 　　坐她身后的高远，那动作实在是太快，太熟练，太自然，太淡定了，以致于突然发生时，郑梓妍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 　　这算什么？ 　　郑梓妍动作僵硬地回头去看，只见高远靠着椅背，眉梢蹙着，眼神清冷睥睨，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在—— 　　把她的试卷压在下面，笔走龙蛇，嗒嗒嗒嗒地往自己演草纸上抄着步骤！ 　　“我——！” 　　郑梓妍傻了。 　　然后就见高远抬眸，嘴角微微扬起露出轻笑，另边空着的手伸出食指停在自己唇边，对她嘘了下。 　　“嘿，那女生，做什么呢？！” 　　恰这时仅留的监考教师抬头，看到郑梓妍转身，当即出声呵斥道：“自己答自己的，别交头接耳。” 　　郑梓妍：“……” 　　与语文考试不同。 　　或许是命题人有意为之，当日首场语文考试的难度不算太高，没有让太多学生直接心态爆炸。 　　而现在进行着的数学考试，难度则完完全全提升了一个档次。有些题型偏难怪，即使是郑梓妍这样中考数学满分的都顿住想了好一会儿。 　　考场里的其他学生，这时候全都眉头紧缩地努力答题，根本没用精力去理会郑梓妍这里的异样。 　　可是…… 　　监考老师见郑梓妍竟然还是斜着身体的，怒了：“说你呢！白头发的女生！转过来答自己的题，否则我算你违纪了！” 　　违纪？ 　　作弊的明明是那高远好吧？！ 　　我—— 　　下一刻，有股热血涌到心间，郑梓妍当时就想直接把高远检举揭发出来。 　　可惜。 　　郑梓妍的心思到底还是太细了。 　　“权，那保姆犯的是罪，你知道么？” 　　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被母亲从父亲身边带走，领她到安特卫普生活的前夜，郑梓妍曾听到过父母间的对话。 　　卡塔琳娜：“你说原谅就能原谅了？她偷你我的那些钱，害得孩子——” 　　“我知道那是犯罪，那保姆有罪，那保姆的儿子借高利贷，涉黑，也有罪，我都知道！” 　　郑权说：“可琳娜你想过没有，他们的罪再重，能判几年？判十年八年，他们出来了，有这服刑的案底在，还有哪家正规行业能接纳他们？” 　　“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他们不会觉得是自己罪有应得，只会想是我，是咱们家害得他们家破人亡了！只会伺机报复，我不可能拿你，拿我，拿咱们女儿的生命安全开玩笑！” 　　这里面的利弊权衡，郑梓妍这十年里一直在反复思考。 　　延伸到现在。 　　她把高远揭发了，能得到什么？ 　　举报高远抢她试卷，考试作弊，被通报全校，成绩清零，告知家长，那他和她之间必然就彻底交恶了。 　　被厌恶都是其次的。 　　她会不会因此被打击报复？ 　　小学时候，被同学孤立嘲讽欺凌的那一幕幕，郑梓妍可一直都没有忘呢。 　　…… 　　呼。 　　一口寒气咽进肚里。 　　实话实说，高远完全是在赌。 　　买定离手，赌郑梓妍这样柔柔软软的小奶猫不会报官。 　　所以看到郑梓妍那红色眼眸里饱含怒意地瞪他，没有举手举报，高远才终于安心了。 　　简单来讲，不赌不行。 　　这份数学试卷对高远来讲，难度实在是太大。 　　选择填空，半数难到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落笔。看看后面计算与证明，高远更是连怎么画辅助线的思路都没有。 　　一百五十分的试卷，能拿五十分？ 　　假如其他学生也被难得如他一般还好。 　　可高远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周围学生虽说眉头紧紧皱着，手里笔可是没谁停下来。 　　宁州一中录取分数线摆在那里，能来读书的学生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高远怎能不慌？ 　　成绩差了，被家长骂一顿是轻的。 　　可如果成绩差得离谱，就保不齐学生老师怎么想他了。 　　谎言就是这样，为一个谎言往往需要另一个谎言为它打掩护。彼此环环相扣，只要其中某环了问题，顷刻间就会如多米诺骨牌般满盘皆输。 　　作弊被抓都比成绩离谱的代价小。 　　万幸。 　　与郑梓妍性格类似的女孩，高远以前遇到过，处过三个月的女朋友，这次算是赌对了。 　　至于这样抄人家试卷会不会被打击报复…… 　　高远就又是在赌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 　　高远垂眸，静心凝神地抄主要步骤到草稿纸上，淡定如泰山。 　　郑梓妍反倒煎熬了。 　　她回过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写选择题和填空题。写得差不多了，也没见高远把她的第二张试卷还回来。 　　也根本没发还。 　　监考老师们早就回来全了。 　　批卷的那位老师不动，剩下两位则一男一女，一前一后如同无常鬼一样走来走去，四处游荡。 　　郑梓妍甚至希望监考老师能发现她的异样，到她这里翻翻卷子什么的。 　　她想，她主动举报，高远被抓，高远的怨恨点是在她身上。 　　可如果是监考老师主动的呢？ 　　不论是发现她缺卷子，郑梓妍解释。还是干脆发现高远作弊，直接将他清理出考场，整件事情的矛盾点就不在她身上了。 　　“老师，他拿得我卷子，我害怕，没敢说……” 　　郑梓妍可一点都没有撒谎！ 　　可惜。 　　郑梓妍妥妥的优生，那教导主任对她实在是太放心。 　　高远呢？ 　　明显是抄袭老手，心理素质极佳，淡定得郑梓妍几乎都要哭了。 　　老师啊！ 　　郑梓妍向各路神仙祈祷。 　　您们行行好，把那高远带走吧！ 　　突然。 　　像是苍天终于听到了郑梓妍的呼唤。 　　“那男生，你怎么回事？！” 　　教导主任一声暴呵，比前面那女老师威慑力强多了。 　　全考场都为之一颤。 　　他远远地指向郑梓妍高远这边：“说你呢！把压在卷子下面的东西拿出来！” 　　啊。 　　解放了。 　　郑梓妍感动得热泪盈眶。 　　她回眸偷偷瞄了高远一眼。高远呢，眼神微打斜，看表情是没慌，但抄步骤的手到底还是停了下。 　　教导主任大步流星往他们这边来了。 　　“主任——” 　　郑梓妍眼睛里噙着泪花，刚要解释。 　　却见教导主任从他们身后来，直接越过郑梓妍，到了郑梓妍前面那桌。 　　他手伸过来，一把掀起郑梓妍前桌男生的试卷，规规整整有台手机正暗淡地亮着屏呢。 　　“哟？” 　　教导主任拿起来，仔细端详，和善道：“还是今年最新款，全球最薄的那个智能机啊。” 　　“……老师，这个——” 　　男生尬笑。 　　“我记得咱们这是突然通知的考试，你这是原来准备带进教室里玩的吧？” 　　教导主任问。 　　男生：“老师，这，这是个意外，您听我解释——” 　　“出去！” 　　教导主任翻脸比翻书都快：“跟我去躺考务办！” 　　“嗖。” 　　机会难得。 　　高远趁三位监考老师的注意力都在前面作弊男生的身上，他手指夹住，一抽一扔，直接从书桌侧面扔到郑梓妍怀里了。 　　“我——” 　　郑梓妍是真的想哭了。 　　她把卷子拿到桌上，身体随着动作侧开了些许缝隙。 　　然后就是这么些许缝隙。 　　“ACCDB，CAA——” 　　这高远的眼睛是他妈扫描仪吗？！ 　　“嗯？” 　　啊。 　　教导主任是终于注意到郑梓妍的异样了。 　　凄凄惨惨戚戚，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郑梓妍，你怎么了？” 　　“主，主任，我没事……” 　　正这时。 　　外面的天转晴了。 　　太阳透进教室来，落到桌上，再反射到郑梓妍的眼睛里，亮亮堂堂。 　　郑梓妍本就眼睛酸酸的，要哭。 　　眼睛再经强阳光这么一刺激，酸痛麻痒齐备，泪水顿时就绷不住了。 　　“主任。” 　　郑梓妍捂住眼睛：“您还是给我换个座位吧。” 第539章 五百三十四章 大意了 　　午休。 　　父亲有事，不在宁州城里。 　　父亲：“爸爸今天忙，午饭你自己随便吃点什么吧。” 　　“……” 　　电话里，郑梓妍沉默几秒。 　　父亲问：“怎么了？” 　　“没……” 　　郑梓妍欲言又止。 　　父亲听着不对，问：“出什么事了？” 　　“……没出什么大事。”郑梓妍说：“爸爸您先忙吧，等晚餐您回来，我找您的时候再说。” 　　电话那边声音嘈杂，只郑书记三字呼唤郑梓妍就听见了三遍。 　　考试期间，人散的，想找室友都不容易。 　　魏莱也没有打电话过来。 　　回宿舍拿到手机，郑梓妍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沉默片刻，回神，搓搓手，拿起手机给魏莱打了电话。 　　“梓妍？” 　　电话里的魏莱惊讶：“你竟然会有主动找我吃饭的时候？！” 　　郑梓妍：“……” 　　这话说的。 　　郑梓妍当然有想找的时候，只是魏莱总是提前打过来，也就没有郑梓妍邀请的机会了。 　　她问：“……你忙吗？” 　　“不忙不忙，嘿嘿，梓妍你找我，我就是再忙也不忙啦！” 　　电话挂断。 　　郑梓妍选了僻静地方。 　　天气渐渐转凉，最高温只有29度。店家没开空调，包间里窗户开了道缝，午间风挤进来，温热。 　　“……” 　　郑梓妍的鼻翼出了汗。 　　“……” 　　魏莱看着她，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梓妍。” 　　半晌，魏莱问：“你知道如果我是你，我会怎么做吗？” 　　“……唉。” 　　郑梓妍长叹口气，摁摁自己胸口。 　　“我当时就会把卷子抢回来！” 　　魏莱说：“然后抬手告老师说他抢我试卷作弊。” 　　郑梓妍皱眉：“可这样，关系就僵了啊……” 　　魏莱呸一声，道：“你们班那高远根本就是渣滓！你和渣滓有什么关系僵不僵可谈的？” 　　郑梓妍的心思还是敏感着的。 　　她说：“不是都讲不能得罪小人吗？” 　　“谢天谢地。” 　　魏莱双手合十：“你竟然还知道他是小人。” 　　“……”郑梓妍嘀咕：“我只是怕他是小人，想着忍一忍，能不得罪就不得罪了。” 　　“您们点的红烧茄子好嘞！” 　　服务员送菜进来。 　　魏莱道声谢谢，继续教育自家闺蜜：“梓妍，你这样的想法不对。” 　　“你看着。” 　　魏莱分筷子给郑梓妍，说：“咱们国家有句老话叫人善被人欺，欺负的欺，马善被人骑，骑乘的骑。梓妍你这次息事宁人了，他觉得你好欺负，等下次再有什么事情涉及到你，那高远一定会做的更过分。” 　　“那……” 　　郑梓妍：“我该怎么办？” 　　魏莱抬眼，有点无奈地说：“还能怎么办？” 　　“这次考试只能先这样了。” 　　魏莱讲：“当时他刚抢你卷子的时候，老师发现你这里的异样，你举手举报还能让他少厌恶点。” 　　“你这事后举报，放他眼里就全都是你的错了。” 　　她说：“假如下次还出现类似的事情，别惯着，直接举报。” 　　“可这样如果被厌恶了，怎么办？” 　　郑梓妍的眉头还是紧皱。 　　“啊……” 　　魏莱摁摁太阳穴，说：“梓妍呐，你怎么怕这怕那，就跟刚到别人家里的小奶猫似的。” 　　郑梓妍：“……” 　　“假如真因为这事情被厌恶了。” 　　魏莱道：“那他就是真小人，以后理都不用理他。”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魏莱说：“别的外地学生有这些担心，我还能理解。梓妍你呢？你爸郑叔叔任这里的市委书记，人脉关系四通八达，你有什么好害怕的？” 　　与此同时。 　　学校食堂里。 　　杨云面色不太好地坐到高远对面。 　　“嗯？” 　　正嗦粉的高远抬眉看他一眼。 　　杨云：“你数学考试搞什么名堂？” 　　“名堂？” 　　高远楞一下：“什么名堂？” 　　“你当你做的很隐蔽？”杨云说：“坐你们考场后面的基本都看见了。” 　　“嗷。” 　　高远懂了什么事，不以为然。 　　好学校，好苗子，能来宁州一中这里读书的学生没有差的。 　　不严谨地说，这学校里的学生，整个学生生涯里可能就没几个人干过作弊这种事。 　　就算有，最多也就像那位携带手机的倒霉蛋，带带手机，写写小纸条，刻几行没背下来的公式定理到桌面上，小打小闹，全都登不得台面的。 　　高远呢？ 　　好家伙，直接拽人家试卷过来了！ 　　饶是二十一世纪这些见惯大场面的新生代学生们，瞧见高远如此血腥直接的操作，都震惊得一愣一愣。 　　监考教师是没发现，可学生间已经传开，传得沸沸扬扬了。 　　谁让郑梓妍银发赤瞳颜值高呢。 　　“我说过别祸害人家姑娘。” 　　杨云说。 　　呵，你他妈算老几。 　　高远心里冷呵一声，讲：“你情我愿的事，那郑梓妍不也没告老师么？” 　　手里筷子被杨云握的嘎吱一声。 　　高远问：“你对那郑梓妍有意思？” 　　“没有。” 　　杨云盯着他，嘴里蹦出两个字。 　　“没有意思你关心她作什么？” 　　高远轻笑一声：“没谈过恋爱吧？” 　　“你觉得郑梓妍能喜欢你？” 　　杨云反问。 　　“谁知道呢？”高远吃口汤粉里面配的半颗鸡蛋，嚼了下：“说不准有戏。” 　　“有戏？” 　　杨云笑得讥讽。 　　想那郑梓妍，不说恨这高远恨得牙根直痒，也该是对他厌恶到不行了。 　　“所以才说你没有谈过恋爱呐。” 　　高远摇摇头：“你不懂那些女人的心。对她们啊，讨厌和喜欢其实是同样的，都能在对方心里留下深刻印象。” 　　“只要不是真正的厌恶。” 　　高远说：“被厌恶也好，被骂也好，只要契机到了就会变成正面的影响，到时候那颗心呐——” 　　“就是我的了。” 　　只要后续形象营造得足够好的话，又能赚到郑梓妍的欢喜的话…… 　　想想郑梓妍家里的权势，如果能够以此得到助力的话，似乎那银发赤瞳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了。 　　而且，某种意义上讲。 　　那郑梓妍，的确是好女孩呐。 　　高远念起数学考试时，郑梓妍那诧异，惊慌，而后惨白，酒红眸里噙着泪光的模样，不由得轻轻笑了下。 　　小奶猫。 　　笨笨萌萌，懵懵懂懂，欺负起来一定很好玩的，呐？ 　　…… 　　晚间。 　　父亲还是有事，没回到宁州城里。 　　魏莱被室友拴住，彻底没了时间，郑梓妍独自用的晚餐。 　　她想与父亲说的话，到底是没有说成。 　　同时，托化学老师张红张老太太的福。 　　午后，太阳逐渐西落。郑梓妍那里没了阳光，负责监考的又换成了她们班的化学张老师，郑梓妍的座位到底是没有换成。 　　张红：“考号在哪里就坐哪里去，别废话！” 　　就很—— 　　郑梓妍想。 　　假如高远再拽她的试卷。 　　哪怕只有一次，她都立刻马上直接举报。 　　可惜。 　　午后的高远，实在太乖，与之前拽她试卷的表现简直判若两人。郑梓妍战战兢兢地考完剩下三门，高远带疤的手都没有再伸过来。 　　好在托摸底考试的福，上午语文数学，下午理综英语，晚上文综，晚自习是不需要上了。 　　考试结束。 　　与初中不同，宁州一中对考试的时间存在要求，任何人不得提前交卷。 　　当然，历史地理政治于一体的文综考试对郑梓妍来说，答着略显艰难，倒也没有提前交卷的可能。 　　听说高二会文理分班，只是具体如何分班，郑梓妍还不太清楚。 　　舒口气，郑梓妍收拾好东西，在物品存放处那里拿回书包往外走。 　　“哟。” 　　有人叫她。 　　郑梓妍回头。 　　是高远靠着墙边，脸上带笑，掏出烟来抽，斜着眼睛看她。 　　“你——” 　　郑梓妍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想骂又骂不出口，气得心肝疼。 　　校园里禁止吸烟？ 　　郑梓妍都懒得计较细节。这人考试拿别人卷子都敢做，还有什么不敢的。 　　“上午的事，谢了。” 　　高远不急不缓吸口烟，又悠然地呼出来，云淡风轻地道。 　　“……” 　　郑梓妍能说什么？不客气？ 　　高远站直身子了，平视她的眼睛，说：“要不要吃夜宵？我请客。” 　　“不了。” 　　郑梓妍拒绝得干脆利落，头也不回往外走。 　　老实说，平日里郑梓妍其实是不愿对他人如此冷漠的。 　　但对高远这样有前科的，至少现在的郑梓妍根本没心情应付，强颜欢笑都免了。 　　“……还真是。” 　　看着郑梓妍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高远摇了摇头：“虽说有点出入，但大体上还是那种比一般人都要天真脆弱的小女生呐，没有太脱离范畴。” 　　他摩挲下巴：“或许真的可以尝试一下……今天就先到这里了，再多真要被彻底厌恶了，过犹不及。” 　　抽烟抽半颗，剩下的烟被高远扔了。 　　他扔到地上，碾两脚，转身，却突然发现他身后不到半米那里安安静静站着人。 　　悄无声息，盯着他看。 　　“我靠？！” 　　高远吓得心脏突突，爆了粗口。 　　晚间，天黑。走廊灯光幽冥昏暗，再身后突然出现了人，这体验，啧啧。 　　“我靠什么？” 　　教导主任脸色铁青，像极了阎罗：“我在对面会议室开会都闻到烟味了！校园里禁止吸烟不知道么？！” 　　诺。 　　这悄无声息在高远身后站不知道多久了的人，可不就是他们学年的教导主任么。 　　“把烟头捡起来！我和你说话呢，没听见吗？！” 　　高远：“……” 　　可不，大意了，那对面教学楼里的会议室正亮着灯，开着会呢。 　　高远无奈，捡起烟头来。 　　哗啦。 　　就这么蹲一下，他上衣口袋里的那盒烟就滑落出去了，与开学报到那日的情况一模一样。 　　“哟？” 　　高远正要回身捡，却被教导主任截了胡。 　　教导主任拿起来仔细端详：“哟，还是玉溪呐，烟不错嘛。” 　　“老师我——” 　　“我什么我？” 　　教导主任呵斥道：“你哪班的，叫什么，班主任是谁？跟我去趟教务处！敢在主教楼里抽烟，真是无法无天了！” 第540章 五百三十五章 同仇敌忾 　　宿舍里。 　　几句话的功夫，614的三位姑娘全都微微张着口，震惊到不知该说什么。 　　郑梓妍面皮薄，紧着鼻子，红了脸颊。 　　考场舞弊。 　　在考场里，监考教师的眼皮底下，公然强抢他人试卷舞弊，这多么劲爆的事情！ 　　都不怪学生们八卦。 　　今日考试，学号混排，顶楼考场是哪班的学生都有，包括AB两班。 　　郑梓妍的形象，又是迷迷糊糊的，软萌乖巧。 　　就像现在，因为肌肤通澈透亮，稍微有些害羞窘迫就会脸蛋攀上绯红，是怎么看都像乖乖好学生。 　　而高远。 　　强抢试卷，血腥暴力，风驰电掣。郑梓妍震惊、诧异，惊悚的面部表情落在附近的学生眼里，怎能不让他们浮想联翩？ 　　于是，一时间经这些学生自行揣测，八卦脑补，七嘴八舌添油加醋那么和自己班同学一讲，郑梓妍与高远间的故事就不知道有多少种版本了。 　　这些，错过军训，交际圈窄的郑梓妍不清楚。可郑梓妍的室友，秦霏苏茜张曼曼她们中午回来宿舍，细细算下来，已经有八位同学找她们来问过了。 　　“哟，梓妍小公主，你不厚道啊。” 　　起初，郑梓妍忧忧郁郁回来宿舍，秦霏还开她玩笑来着。 　　“怎么了？” 　　郑梓妍的兴致不高。 　　“你说怎么了？” 　　秦霏揶揄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咱们的梓妍小公主，前两天还是一副对男生没有兴趣的模样，实际上早已经抛弃我们这些单身狗，不声不响交到男朋友了。” 　　“什么男朋友，你们在讲什么啊？” 　　郑梓妍蹙了眉。 　　许是为缓解高难度摸底考试带来的压力，苏茜也开起郑梓妍的玩笑：“啧啧，就是梓妍你这眼光。” 　　说着，苏茜还摇摇头，继续道：“就算喜欢大叔范，那高远也太——” 　　高远？ 　　郑梓妍听到这名字就烦，说：“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好吧？” 　　秦霏：“那你就心甘情愿让他抄你试卷咯？” 　　正所谓哪壶不开提哪壶。 　　被抄试卷这事，秦霏不提或许还好。 　　提了，郑梓妍先是一楞：“你们怎么知道的？” 　　秦霏答：“坐你们后面的人基本都看见了，哎，没想到啊，没想到，看起来最乖的你竟然是我们宿舍胆子最大的呢。” 　　然后。 　　郑梓妍的红眸里泛起泪花：“什么胆子大啊！是他强抢我试卷的！” 　　她郑梓妍是受害者。 　　明明白白的受害者，是高远那混蛋强抢她试卷的，怎么到别人嘴里就成她帮别人舞弊了？ 　　还男朋友！ 　　郑梓妍越想越气，越气越委屈，就这么哭了。 　　“梓，梓妍！” 　　秦霏慌了神。 　　“你别哭啊，我们就是开句玩笑，真的！那高远真的是强抢的你试卷啊？” 　　秦霏连忙安慰。 　　苏茜也觉得自己的玩笑可能过分了，也近过来：“梓妍，你好好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和那高远。” 　　郑梓妍强忍着泪水，接过张曼曼递来的纸巾擦：“开学到现在都没说过几句话，一点都不熟。” 　　“数学考试前，他坐我后面，也什么都没和，和我说。” 　　“然后考试。” 　　郑梓妍：“我从后往前写，才写完计算题，就被高远抢走了。” 　　当时郑梓妍专心答卷，根本没注意到监考老师的动向。 　　几句话。 　　宿舍里全都沉默了，就是本章开篇的那副模样。 　　郑梓妍强撑着泪，红了脸颊，不知道是窘的，还是气的。 　　“对不起。” 　　秦霏道歉。 　　苏茜：“梓妍，对不起。” 　　“没事……” 　　郑梓妍接过张曼曼递来的第二块纸巾抹抹眼睛：“曼曼，谢谢你。” 　　张曼曼摇摇头，没说话。 　　秦霏问：“那梓妍，你就这么直接让他抄了？” 　　“……” 　　郑梓妍垂下眼眸：“我当时，慌了。然后监考老师说我看他试卷，就，就——” 　　“那你当时直接和老师讲啊？” 　　秦霏不理解。 　　郑梓妍说：“我怕告老师，他会舞弊被抓，然后恨我……” 　　宿舍里顿时就又沉默了。 　　“不是。” 　　苏茜说：“梓妍，他舞弊被抓，怪他自己，他能恨到你什么啊？” 　　郑梓妍摇摇头：“不一样。我举报，是因为我举报他才被抓的，会恨我。他被老师抓到，是他自己的问题，就不会了。” 　　“所以，我，我一直在等老师抓他，就。” 　　郑梓妍没声了。 　　“我的天。” 　　秦霏扶额：“梓妍呐，你这都是些什么逻辑啊？！” 　　秦霏很生气，就像是她自己被抢了试卷，嘴角都咧到耳根了：“我要是你，他抢我试卷我就告老师，把试卷抢回来，转手再扇他个大耳刮子！” 　　“你这是被欺负到家了啊！梓妍啊！” 　　苏茜接着问：“之后呢？高远就没和你说什么？” 　　“没有。” 　　郑梓妍先否，又摇摇头：“刚才文综考完，他说谢谢我，要请我吃夜宵，我没同意。” 　　“啪！” 　　突然。 　　秦霏一拍桌子：“夜宵？亏他说得出来！不要脸！” 　　“梓妍，你知道你当时没反应，后来数学考试结束，其他班的人都怎么传你和高远的么？” 　　秦霏说：“有讲你们谈恋爱，碰巧坐一起的。有讲你郑梓妍成绩好，是收钱办事帮人舞弊的！还有人讲——哎呀，这些还只是我们听到的，你怎么就不告老师呢？！” 　　郑梓妍抬眸看着他。 　　“我只是怕……怕把他举报了，会被他恨，厌恶，然后……” 　　郑梓妍说不下去了。 　　虽说初中那年过得的确愉快。 　　而儿时读小学那段时间的悲惨经历，那些校园暴力，孤立，排挤，欺凌，郑梓妍可一直都没忘记。 　　那是她最怕的事情。 　　“……” 　　秦霏真的是怒她不争。 　　秦霏说：“他没和你打招呼，你没同意，你举报他舞弊合情合理合法！既然当时想着舞弊了，就是在赌，得愿赌服输！” 　　“高远要是真因为这事恨你了，厌恶你了，对你用小动作了！” 　　秦霏咬牙切齿：“那他妈就是王八蛋，小人，装得人模狗样！你怕什么厌恶？碰到这种人得罪了就给他得罪死了，让全班全校所有人都看清楚他的嘴脸！” 　　经秦霏这么说，郑梓妍更委屈了。 　　“梓妍。”苏茜安慰她：“你真不用害怕，那高远就算真对你使坏，不是还有你爸爸郑叔叔在呢吗？宁州这么大点地方，他能掀起什么浪？” 　　“走。” 　　秦霏嘴里突然蹦出一个字。 　　郑梓妍：“诶？” 　　秦霏说：“走，我带你去找班主任！今天这事，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你这次不让那高远疼了，他以后准还得欺负你！” 　　“……” 　　郑梓妍默两秒，说：“别了。” 　　她说：“考试的时候，抄都让他抄了，算了吧，现在告老师真的会被恨的。” 　　“……梓妍。” 　　秦霏怔住，说：“你这性格，说你圣母不好听，可也太息事宁人了。” 　　“按你这思想，国家都不用设监狱，不用招警察了！” 　　秦霏道：“啊，那高远犯罪了，杀人了。我是警察，我把他抓了，是法官，我把他判了，难道我还得担心十年二十年他刑期满，从监狱里出来恨我，要捅死我，就最开始直接把他放了，不判了？” 　　“假如那高远真是小人，梓妍我告诉你，他不会买你的好，认你的帐，只会觉得你好欺负，懂么？” 　　郑梓妍被秦霏训得心里发慌，抬眸救助似地看看其他人，却发现苏茜正用自己那双清亮得蓝色眼眸看她，深表同意地点点头。 　　“但是……” 　　张曼曼或许是理解了郑梓妍的担忧：“都说不能得罪小人。假如高远是小人，总弄些小来小去的事情报复认恶心人，到底是很烦的。” 　　张曼曼说：“而且咱们才高一，高中还有三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时候直接撕破脸皮真的不好。” 　　“道理是这个道理。” 　　秦霏认真思考了下，说：“那郑梓妍，你听我的，你得有点脾气！再软的猫还有爪子，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让他知道你生气了，你不好惹，否则梓妍你看着吧，以后他高远绝对会越来越不把你当回事，欺负都欺负到家了！” 　　郑梓妍：“可是——诶，诶，你们做什么啊？！” 　　嗯…… 　　所谓有点脾气。 　　考虑到撕破脸皮确实不好，秦霏放弃了找班主任老师的打算。 　　然后，郑梓妍都没来得及放下书包，就被室友们生拉硬拽，直接架去了男生宿舍。 　　郑梓妍讲什么都没用。 　　就连觉得撕破脸皮不好的张曼曼，都与秦霏苏茜同仇敌忾，认同应该把高远叫出来，把事情好好地给他说明白。 　　男生宿舍。 　　郑梓妍被架到高远所在那栋男生公寓楼的楼下门前。 　　男女有别，这宿舍也有别。女寝那里，几栋公寓楼被围墙铁门隔开，就算有别有用心的人想翻女生大院围墙进来，那围墙上面也是扑满碎玻璃渣，感觉自己手硬的可以尽管试试。 　　男寝这里，没得院落，没得围墙，也没得铁门。 　　就每栋学生公寓楼下，一块简陋牌匾：“男生宿舍，女生止步”挡着。 　　这能拦得住秦霏么？ 　　她都不用进公寓楼里。 　　那高远住的宿舍112，就在二楼。这公寓楼旁边有楼梯缓台，秦霏上去，直接砸他们的窗。 　　“靠。” 　　郑梓妍还在琢磨自己见了高远究竟说点什么。 　　那边秦霏骂骂咧咧下来了。 　　“他妈没人在。” 第541章 五百三十六章 狗血淋头 　　问。 　　在主教楼里抽烟会发生什么？ 　　假若无人发现，自然万事大吉。 　　可高远。 　　他抽烟时，偏偏对面阶梯教室灯火通明开着会。 　　军训三周，正式上课一周，眼看着过去接近月余，校长王建国趁摸底考试结束的简短空隙，在那里开有关高一新生教学工作安排的碰头会。 　　毕竟上午考试，有学生舞弊被抓了。 　　书记、校长、副校长。在校的主任和班主任们，他们前脚会上讨论如何严肃校风校纪，后脚散会，对面走廊就有学生抽着烟，烟味顺着风弥漫，还挺仙的。 　　所以在主教楼里抽烟会发生什么？ 　　高远被教导主任黑着脸，拎到自己办公室，骂得狗血淋头。 　　他看着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道：“明天大课间，全年级通报批评。你再写两份一千字检讨，一份交到我这里，一份在你自己班级里念！” 　　讲道理，这已经是他看高远认错态度诚恳，尽量从轻处罚了。 　　但对高远来说，全年级通报批评丢人，写检讨在班里同学面前读更是要他的命。 　　脸都丢没了！ 　　高远面色发苦，求情道：“主任，我知道在学校里吸烟不对，以后保证不会再犯这类错误！您看，能不能再通融一下？” 　　董月：“行了。” 　　见到自己班学生竟然还想求情，班主任董月的脸顿时就像长白山。 　　她晚上没有监考任务，班里也没有晚自习需要看。董月本想是能早早回家，陪陪孩子，谁想却被校长王建国一个电话叫回学校来。 　　也是因为被校长王建国关注了，她董月才不得不赶回学校来捞人。 　　高远看她：“老师——” 　　“你撞枪口上了，知道吗？” 　　董月瞪他一眼，说：“我早说过不要抽烟，抽烟不要在学校里抽，在学校里抽别被领导们见到吧？” 　　“校长要是真严肃处理——” 　　董月厉声说：“全校通报批评、记违纪、叫家长、那检讨都得是升旗仪式里给全校老师学生读！你还有什么想通融的？” 　　“老师，我知道，这些道理我都懂。” 　　高远心里明白：“主任，谢谢您。老师，也谢谢您！只是老师……您看在班里读检讨书的事——” 　　全年级通报批评，那是做给校长王建国看的。可班里读检讨书，读还是不读，不就是班主任董月老师一句话的事？ 　　“你回宿舍吧！” 　　董月气不打一处来。 　　她也不讲同意不同意，只道：“你现在回宿舍，我给你半小时的时间！等下我去你宿舍里看，要是再见到一盒烟，你自己看着办！” 　　“我……” 　　高远还能说什么？ 　　他灰溜溜走了。 　　只留班主任董月，与那位教导主任在教务处里，彼此看看对方，末了齐齐叹口气。 　　董月说：“刘主任，你刚才就该把他直接交校长处理。通报批评，找家长，做检讨，让他长长记性！” 　　“呵呵。” 　　刘主任无奈笑笑，说：“真交了，省事是省事了，可脸上没光的就成了我和董老师你了。” 　　“董老师。” 　　他由衷道：“你是真辛苦。班里刺头太多了，高二文理分班的时候尽量调出去几个吧。” 　　“呵。” 　　董月也无奈笑笑，耸耸肩：“我不想要，可有人能愿意收么？只能祈祷到时候他们选文别选理了。” 　　“也是。” 　　刘主任负责新高一学年，想想这些问题学生，脑袋也疼：“按理说咱们一中的录取分数线不低，你班里那几个混子究竟是怎么考进来的啊……” 　　一中的学生，以前不是没混的。可混到高远杨云这类程度的，在刘主任记忆里还是头一遭。 　　“换角度想。” 　　董月歇口气，反倒有心思开起自己的玩笑来：“某种意义上讲，也是好苗子。” 　　“抽烟喝酒混社会都能来咱们学校读书，这要是把精力用在学习上，说不准就是清北苗子了。” 　　“哈哈。” 　　刘主任被董月的说法逗乐了。 　　他说：“这就得看他们究竟是璞玉还是朽木了。倒是你班里，不是现在就有清北苗子哩！” 　　董月：“你说郑梓妍？” 　　“啊。” 　　刘主任点点头，说：“就是郑梓妍，咱们郑书记家孩子。乖巧听话学习好，以后要是留在理科班好好培养，三年后绝对的清北苗子，就怕董老师你留不住哟。” 　　“留不住就留不住呗。” 　　董月洒脱，道：“不都是咱们学校出成绩吗。” 　　刘主任：“哈哈，你董老师倒是挺洒脱的。” 　　来都来学校了，董月与刘主任多聊了会。 　　她问：“今天晚上怎么校长突然开碰头会了？” 　　“你问这事？” 　　刘主任忽然叹口气：“嗨，别提了，还不是因为我抓了人家孩子舞弊。” 　　“舞弊？” 　　“是啊，舞弊。” 　　刘主任说：“上午数学考试，我监考那考场有一男生舞弊，我把他手机没收，也就正常讲他两句，让他出去别答卷了。” 　　董月：“……这孩子出事了？” 　　听董月问，刘主任却说起其他：“董老师，你说以前咱们读书的时候，别说舞弊，就是在学校里被老师骂了，打了，哪里敢回家和爹妈讲？” 　　“人家老师有老师的原因，打你骂你一定有他的道理，咱们回家和家长讲，讲了又是一顿打。” 　　刘主任又是叹口气：“现在呢？脾气都怪的很，孩子怪，家长也怪，是打不得，说不得，什么事情都能赖到学校来。” 　　“这男生中午回家，非和家长说我骂他威胁他，又说自己以后再也没有进优班的机会了，也没机会进国企，考公务员了，说自己的人生全毁了。要死要活的，下午考试都没有来，反倒是人家家长直接来学校闹了。” 　　董月：“……” 　　刘主任气：“自己既然敢舞弊，就得有勇气承担舞弊被抓的后果，都在校规里写得明明白白的了！到头来还能怨到学校？” 　　闹得他根本下不来台。 　　按家长的意思。 　　他这位教导主任完全可以在没收手机之后，把他们孩子这次考试的成绩作废，舞弊事情不与学校讲。 　　成绩作废，这已经是很大的惩罚了，何必一定要上纲上线的与学校讲？ 　　这样。 　　虽然摸底考试的成绩没了，那男生却还有在分班考试里去优班的机会。 　　至于国企和公务员。 　　同是违纪，记处分，考试舞弊可比抽烟严重的多。 　　现在随着信息化办公普及，学生们逐渐启用电子学籍档案。这考试舞弊的处分假如记进档案里，后面处分即使可以消除，记录也在，到底是会对政审有影响的。 　　一言以蔽之。 　　可以通融，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事情，何必毁了他们孩子的前程？ 　　问题是…… 　　当时，刘主任的确是没收了他手机，说要带他去考务，最后却动了恻隐之心，只是训斥他几句，就让他回宿舍了。 　　“你这手机，我先替你保管了，期末到我这里来拿！” 　　这下好。 　　真好。 　　家长来学校闹，反而闹得人尽皆知，想不上纲上线都不行了。 　　再者这家长的口才也是了的。尤其是那男生他爸，仗着与校长王建国是同学关系，愣是揪着突然通知考试，不合理，以及私自没收手机不合理，在校长室里把刘主任骂得那叫狗血淋头。 　　哎。 　　刘主任说：“这些学生呐！要是有郑书记家孩子的一半乖巧都好了！” 　　“郑梓妍家里什么背景？人家小姑娘都乖乖的，一点没给学校添麻烦。” 　　说到这里，刘主任忽然想起件事情。 　　“对了，董老师。” 　　刘主任说：“等下你下宿舍，也到郑梓妍的宿舍看看吧。” 　　“怎么了？” 　　董月一楞。 　　刘主任念起当时场景，苦笑：“那孩子啊，太乖了。” 　　他说：“她在我那考场考试。上午阳光足，我怕她晒伤，建议她到别处空位去坐。这孩子倒好，怕自己坐到别处会被其他同学当成另类，非得说自己涂过防晒霜，没关系，顶着阳光答卷，到底是把自己眼睛晃得不舒服了。” 　　“……” 　　董月了沉默了叫几秒钟，才说：“这蠢丫头。” 　　…… 　　另边。 　　秦霏半小时没等到人。 　　“一个个都挺爱学习的么？” 　　她撇撇嘴。 　　托摸底考试的辐，今天高一学年没有晚自习。 　　校门紧锁，出不去。高二高三上课，也不可能有什么社团活动进行。思来想去，宿舍里没人，那基本就是泡图书馆去了。 　　“秦霏。” 　　郑梓妍抬头看她，想起林华，说：“只是高远而已……其他人都挺好的。” 　　苏茜圆场道：“不在就不在吧。明天上课到教室里见到高远了，咱们再和他说。” 　　秦霏还在撇嘴：“我就咽不下这口气。” 　　“好啦好啦。” 　　苏茜碰碰她的胳膊，提意道：“走吧。咱们到食堂吃口夜宵散散心再回宿舍，庆祝庆祝摸底考试圆满结束。” 　　“食堂二楼有火锅有烧烤店，咱们到现在还没去过呢。” 　　“行吧。” 　　秦霏没反对。 　　主要是咱们的郑梓妍，她心里装着事，晚餐吃得少，在这边站着等人的时候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叫，室友们全听到了。 　　“我——” 　　张曼曼面色犹豫，刚张口。 　　苏茜当即投过来眼神把她止住。 　　“……嗯。” 　　张曼曼悄悄看一眼郑梓妍，点头。 　　“梓妍。” 　　苏茜牵过郑梓妍的手：“别不高兴啦，咱们吃口夜宵去！” 　　郑梓妍：“……” 　　她的室友…… 　　真好呢。 第542章 五百三十七章 烧烤时间 　　食堂夜摊。 　　火锅油腻，不合适，姑娘们去吃的烧烤。 　　但说是烧烤，她们点的烤串只有三两只，主要用来充饥的还是店里的馄饨。 　　不用大出血了。 　　张曼曼长吁一口气。 　　郑梓妍怔怔看着坐她旁边的苏茜，端来馄饨，从旁边筷子筒抽出双一次性竹筷，又把醋拿来，就着馄饨塑料碗边缘绕了圈，紧接着一大勺红彤彤辣椒撒进去，最后用筷子搅拌均匀。 　　郑梓妍眼睁睁看着好好的一碗清汤寡水虾仁馄饨变得火辣。 　　秦霏：“茜茜，我记得你说过不习惯吃酸？” 　　“嗯。” 　　苏茜点头：“是不习惯，不过吃馄饨的时候放醋例外。” 　　说着，她把醋瓶和辣椒罐推给郑梓妍，说：“梓妍你要不要试试？稍微加点醋和辣椒，味道超级好的。” 　　“不了。” 　　郑梓妍摇头摇成拨浪鼓。 　　她不耐辣。 　　不耐辣到室友秦霏能接受的“微辣”，搁郑梓妍这里都能辣得她满脸通红。 　　（秦霏自幼生活在北国边陲，好酸甜咸口，也不怎么能吃辣。） 　　“那好吧。” 　　苏茜耸耸肩，没坚持。 　　“美女，你们的羊肉串好啦！” 　　店里小哥握一大把烤串过来，从里面抽出十来根放到郑梓妍她们桌前盘上。 　　“这家店的生意看起来不错。” 　　秦霏说。 　　她们等高远半小时，没等来。到食堂二楼烧烤摊吃夜宵，正好赶上高二高三下晚自习，短短十分钟，不算大的烧烤摊就挤满了人。 　　“老板，给我来四根烤鸡腿，四根烤面筋，四根烤串，四串羊肉串，都要微辣！” 　　“好嘞！” 　　不提坐到摊里用餐的，就说围着烧烤炉等打包带走的都有好多。 　　“买烤鸡腿的人好多啊……” 　　秦霏看着那边的人头攒动，回眸问郑梓妍她们：“你们要不要吃烤鸡腿？” 　　“算啦。” 　　这次反倒是苏茜先拒绝：“一碗馄饨，几根烤串够了。再点，怕不是要一根鸡腿胖十斤了。” 　　“呃……” 　　如迎头冷水。 　　秦霏刚生出的那点蠢蠢欲动小心思就被浇灭了。 　　郑梓妍静静看着室友间温馨互动，淡淡笑了下。 　　她的运气，好也不好。 　　不好在上午考试，被高远抢了卷子。好在室友们暖心，善解人意。 　　其实高远那事也没多影响郑梓妍的心情。 　　她只是生气那些谣言，实在太毁人了。 　　郑梓妍捏来汤勺吃口馄饨。 　　赤眸眯着，累累困困打着哈欠。晚风微凉，几缕白丝顺着风漂浮，轻轻柔柔。 　　她往那里端坐，就是焦点。 　　烧烤摊里太多目光，似有似无都落在郑梓妍身上。 　　“嘿！” 　　烤炉那边，有个高挑小伙被伙计拍了肩膀。 　　“别楞神了，你看人家姑娘都快看出花了。” 　　伙计笑着说：“喜欢就去追嘛！你们这年纪，被拒绝了都没什么丢人的。” 　　“……” 　　高挑小伙沉默着，脸微有不自然，很快又恢复常态了。 　　“杨云！” 　　烧烤师傅忽然一声召唤。 　　“哎！” 　　高挑小伙答应。 　　“去冷柜再拿五十面筋烤肠出来！” 　　“知道了。” 　　杨云忙碌起来，身影隐在人群里。 　　“哎。” 　　那边郑梓妍她们桌，秦霏吃着馄饨叹口气：“高远他们宿舍也真行。” 　　过了时间，气头渐消。 　　秦霏说：“哪怕宿舍里有一个人都行，和他说说，然后转告高远就是了，真白跑一趟。” 　　“嗯……” 　　苏茜沉吟几秒，说：“假如只有杨云在宿舍呢？” 　　“……” 　　秦霏被她一句话噎住：“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 　　杨云那人，染发纹身打架斗殴，秦霏躲都躲不及，感觉危险系数比高远都高。 　　“真是一宿舍渣滓。” 　　秦霏碎碎念叨。 　　“……秦霏。” 　　张曼曼看看四周，轻声提醒说：“这里人很多，被听到咱们背后议论别人就不好了。” 　　郑梓妍点头，接着：“会不会有些太绝对了？” 　　“还绝对？” 　　秦霏白她一眼，也压低声音：“郑梓妍，你不会还觉得那高远那杨云是好人吧？” 　　“……” 　　郑梓妍默两秒，说：“我是说他们宿舍里的其他人，应该还好。” 　　比如林华。 　　虽然她和林华间发生过三两事情。 　　但总的来说，郑梓妍没觉得林华那人哪里坏了。 　　念到这点，郑梓妍的表情忽然一顿。 　　高远杨云，问题学生。那和他们同宿舍的林华，岂不是…… 　　郑梓妍有点同情他了。 　　“嗯……” 　　秦霏视线落到郑梓妍脸上，盯一会，说：“梓妍，我记得你说过你和咱们班的林华，是初中同班同学吧？” 　　“嗯。” 　　郑梓妍回看她：“怎么了？” 　　“现在想想也还是觉得这事情很巧合呐。” 　　秦霏面上表情，渐渐玩味八卦起来：“初中同班同学，跨越海州宁州又是高中同班同学，嘿嘿，梓妍你和他之前真没什么故事吗？” 　　“……能有什么故事啊！” 　　郑梓妍脸一红，回想起当时被他递情书的场景，嘴上却说：“秦霏你一天总想些男男女女的事情！我记得我也早说过我是初三转校过去的，我们只是普通同学吧？” 　　哎！ 　　就是这种表情！ 　　斜对着郑梓妍她们桌，靠外的座位里，有名高二女生悄悄藏着手机拍照，等郑梓妍的合适表情已经等候多时了。 　　烧烤摊，夜宵，室友，害羞，嘿嘿，今周份漫画有着落了。 　　另边。 　　高远回来宿舍，正遇见林华从图书馆回来。 　　“又去图书馆了？” 　　高远问。 　　“嗯。” 　　林华点头，宿舍安静，没多说话。 　　“那你可真是乖乖好学生呢。” 　　“……” 　　这话，林华是怎么听，怎么觉得高远是在阴阳怪气。 　　“小孩。” 　　高远说：“和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 　　高远手掐着腰，站起来，说：“你行李箱给我用用。” 　　“用我行李箱做什么？” 　　“用用就用用，哪儿那么多——” 　　高远皱着眉，先是不耐烦，后来又觉得自己到底是有求于人，于是语气放缓，尽量心平气和：“等下班主任查寝，我那几条烟放你行李箱里躲躲。” 　　“……” 　　林华沉默。 　　“行吧。” 　　林华嘴里答应，面上皮笑肉不笑，心里却是烦烦闷闷。 　　“哗啦。” 　　高远也不见外，走到林华桌边就把桌上的行李箱拽下来。 　　“密码多少？” 　　高远问。 　　“等等。” 　　林华说：“烟给我，我给你放。” 　　“啧。” 　　高远撇撇嘴：“咱们一宿舍的哥们，都是大老爷们，还有什么怕别人看的啊？” 　　“隐私。” 　　林华回一句：“我想看你行李箱，你给看么？” 　　“看，随便你看。” 　　高远无所谓道。 　　“……” 　　林华被怼不会了。 　　唉。 　　对高远，林华真的是哭死的心都有。 　　脾气差，三天两头和那杨云吵架。个人习惯也就那样，是天天晚上吵得林华睡不好觉。 　　招人烦。 　　烦到林华最近写网文，用了高远的一二事例到自己小说的反派身上，都被读者厌恶得不行，收藏刷刷往下掉。 　　好在。 　　林华这本写的网文只是试水，没想着赚钱，否则真的是要哭死了。 　　“给你。” 　　高远递两条玉溪给林华，叮嘱道：“藏仔细点啊，等下老师要是问，别说露馅了。” 　　“……我知道。” 　　林华回他。 　　“嗯。” 　　高远拽来椅子，大爷似地坐在林华旁边：“哎，小孩，你抽烟吗？拿两盒？” 　　“我不抽烟。” 　　转转密码锁，林华拉开行李箱，把自己衣服往两边挪挪，塞高远的烟进去。 　　“男人嘛。” 　　高远说：“抽烟早晚得学。” 　　“这以后到社会，你就是进国企考公务员，这抽烟都得学着点。那领导抽烟，给你支烟，你说你不会抽，多打领导的脸？” 　　林华：“……” 　　沉默。 　　安静。 　　高远：“哎，我和你说话呢？有没有点眼力见？” 　　说着，高远偏偏头，把视线落在林华的行李箱里。 　　“给你放好了。” 　　林华啪地把行李箱合起来，起身。 　　“哟。” 　　高远呵呵一笑，说：“还挺害羞的，不让人看呢。” 　　“你这行李箱里面是不是放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林华皱了一下眉，答：“你要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就你那两条烟了。” 　　宿舍里突然就又沉默安静了。 　　高远面色冷了，说：“怎么，要挑事啊？我告诉你，老子今天心情不好，你掂量着点。” 　　说到最后，这人的语气愈发不耐。 　　“高远！” 　　突然，很快啊！ 　　只听啪的一声，他们宿舍的门就被踹开了。 　　高远转头看。 　　就看班主任董月横眉冷目站在门口，高跟鞋的后脚跟还抵着门边呢。 　　“哟，老师。” 　　高远瞬间变脸，起身来迎。 　　“你还心情不好？还掂量着点？” 　　董月的心情差到极点：“高远，明天叫你家长来！还有林华——” 　　她一把将那林华的行李箱拽来： 　　“你，把行李箱给我打开！” 　　“……” 　　…… 　　是夜。 　　一身烧烤味的杨云回了宿舍。 　　宿舍里死寂，没人说话。 　　杨云拎着烤鸡腿回来的，摸着黑吃。 　　高远坐在床边，目光清清冷冷静静看他。 　　半晌。 　　高远忽然问：“杨云，抽烟有错么？” 　　“嗯？” 　　杨云回头看他一眼：“没错。” 　　“那学校禁止吸烟，叫家长，写检讨，有错么？” 　　“没错。” 　　“他妈怎么就没错了？！” 　　高远怒了：“你染发纹身都行，我抽个烟怎么了？” 　　杨云冷笑一声：“禁止染发纹身那是校规，不是国法。抽烟？教育部关于在全国各级各类学校禁烟有关事项的通知，教基一函的今年一号文件里，明明白白写着禁止在中小学幼儿园内吸烟，严格限制在高等学校内吸烟。” 　　“对啊！” 　　高远说：“这不是中小学禁止，高等学校严格限制么？！咱们是高中啊？！” 　　“……” 　　宿舍里又又又沉默了。 　　杨云：“中考全称是什么？” 　　高远撇嘴：“谁有空记这玩意。” 　　杨云：“高级中等学校统一招生考试，他妈高中高中，高级中学！” 第543章 五百三十八章 母亲的教导 　　郑梓妍回宿舍时，时间已近熄灯。 　　烧烤没有吃得太晚。 　　是郑梓妍与室友离开，独自到校园里走走，这才回宿舍得有些晚了。 　　起初。 　　苏茜：“梓妍，我陪你走走吧？” 　　室友们害怕郑梓妍因为白天考试的事情，心里不痛快，出点什么事，想陪着她。 　　郑梓妍无奈道：“没事的，我只是想给家里打电话。” 　　只可惜。 　　她父亲，那位郑权同志今天实在是太忙太忙了。 　　郑梓妍与室友们分开，打电话过去。 　　“女儿啊。” 　　等待好久，久到郑梓妍几乎以为打不通了，父亲才接起电话迷迷糊糊道：“有什么要紧事吗？爸爸今天应酬，有点喝多先睡了，没有要紧的事情就明天再说吧？” 　　郑梓妍：“……那您晚安。” 　　行吧。 　　郑梓妍有气无力。 　　打电话给妈妈？ 　　安特卫普比宁州这里慢六小时。现在是十点钟的话，安特卫普那里就该是下午四点钟了。 　　郑梓妍心里算算时差，走在主教楼后面，假山旁边的树林小径里，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嘟——” 　　几秒钟，响两下，电话接通。 　　“宝贝？” 　　郑梓妍听着自家母亲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 　　她说：“妈……您在忙吗？” 　　“不算太忙。” 　　卡塔琳娜放下手里活，说：“怎么了？这时候打电话过来？” 　　“……没事啦。” 　　这边有栏杆，郑梓妍把胳膊搭在上面，吹吹晚夏初秋的夜风，感觉还挺凉的。 　　“就是有点想您了，给您打个电话。” 　　郑梓妍小声呢哝一句。 　　“噗。” 　　卡塔琳娜扑哧一声，轻声呵呵笑：“你这孩子呀。” 　　都说知女莫如母。 　　卡塔琳娜道：“你这孩子，心里要是没有事情，怎么会这时候直接打电话过来？” 　　郑梓妍一听，讪讪道：“妈妈，我真的是想您的。” 　　卡塔琳娜反问：“那你不发消息，也没有打网络电话，直接拨通国际长途到妈妈这里也一定是有问题的。” 　　唔。 　　郑梓妍语塞。 　　卡塔琳娜说：“跟妈妈说说，发生什么事了？” 　　“嗯……” 　　其实。 　　郑梓妍打这通电话的目的，就是和家里说说，诉诉苦，想听听家长的意见来着。 　　“妈妈，我们今天考试。” 　　郑梓妍说：“摸底考试。” 　　“摸底考试？”卡塔琳娜笑呵呵地问：“怎么？是那种突然通知考试，考得不好了？” 　　“没有。” 　　郑梓妍回答道：“我觉得应该考得还算不错，只是……” 　　“只是什么？” 　　卡塔琳娜问。 　　郑梓妍停两秒，组织组织语言：“只是妈妈，我这边上午数学考试的时候，坐我后面的男同学把我的试卷抢去抄了。” 　　周围有夜间散步的学生。 　　但郑梓妍与自家母亲说话用的德语，声音也是尽量细小轻微，倒也不害怕被其他人听了去。 　　郑梓妍说完，没了声。电话对面的卡塔琳娜听了，也沉默好几秒。 　　“啊……你答应给他抄了吗？” 　　“没有。” 　　卡塔琳娜出口气，说：“让我猜猜……是你们学校抓到他作弊，然后算你是同伙了？” 　　“不是。” 　　郑梓妍摇头。 　　卡塔琳娜说：“那就是你们学校没抓到他作弊，你也没把他告老师了。” 　　郑梓妍彻底没声音了。 　　哎。 　　自家闺女什么性格，卡塔琳娜作母亲的能不清楚？ 　　郑梓妍很小很小的时候，卡塔琳娜安排郑梓妍到安特卫普那边的小学读书。因为容貌特殊，郑梓妍被那些小孩欺负、排挤、孤立、诽谤等等等等，最后自闭回家的样子，卡塔琳娜时至今日都历历在目呢。 　　谁说小孩就是天真烂漫的？ 　　尤其是小孩子们。 　　他们没有成年人的那么多顾及，也不懂得什么家庭背景人际关系这些人情世故。 　　他们只知道自己喜欢谁，不喜欢谁。看郑梓妍是白着头发，红着眼睛，与其他人都不一样的，就光明正大的孤立她，欺负她，嘲讽她，打击她，以此取乐。 　　以致于最后，郑梓妍心态崩溃，自闭回到家里，整个小学初中都是学籍在学校里挂名，实际授课全由家庭教师出力帮衬，这才算没有荒废学业。 　　设身处地想想，卡塔琳娜就知道自家女儿准是害怕举报别人作弊，被那人厌恶，最后又出现校园暴力，这才什么动作都没有，心里还不舒服，郁郁寡欢的了。 　　“女儿啊。” 　　卡塔琳娜问：“这事你和你爸爸说了吗？” 　　“没有。” 　　郑梓妍说：“爸爸今天忙，已经睡了，我没抽出时间和他说。” 　　“……行。” 　　行？ 　　郑梓妍没明白母亲这个单词的意思。 　　卡塔琳娜道：“妈妈也不想讲太多的大道理。” 　　“但你小时候和现在，小学与高中，这里面已经不一样了。” 　　卡塔琳娜没有生气，语气很平和地教导自己女儿：“你们现在也算成年人，不是小时候那种不懂事的小孩子了。那学生抢你的试卷，这事情不对，你就可以举报他，没有必要在乎他会不会因为这事情厌恶你。” 　　“假如是他自己作弊，与你没有关系，你把他举报了，他厌恶你很正常。而他抢你的试卷，你举报他就是合情合理，正常人都不会有什么怨恨的。” 　　卡塔琳娜说：“就是真怨恨了，那学生又能做些什么小动作？你爸爸在宁州，你没什么好怕的。” 　　“宝贝呀。” 　　卡塔琳娜说：“咱们性格善良，是好事。但面对有些人有些事的时候，别人都已经欺负到身上了，咱们再妥协就成了软弱，成了容易欺负，所以一定要强硬起来，不能总想着退步和忍让。” 　　“是……” 　　郑梓妍眯眯眼睛，看向天空。 　　这些道理，她懂。 　　只是…… 　　“假如你们考场有监控设备。” 　　卡塔琳娜忽然问：“明天你们老师找你问关于男生抢你试卷的事情，你准备怎么说？” 　　“这……” 　　郑梓妍怔一下，想了想，说：“有监控的话，作弊的事情就没什么好辩解的……只能实话实说了。” 　　“但是。” 　　卡塔琳娜反问：“宝贝有没有想过，老师找你，你直接说那男生抢你试卷，和你说谎承人自己帮别人作弊，可能后者的处分均摊到两人身上，惩罚可能更轻一点？” 　　“那男生会不会觉得你很耿直地实话实说，导致他的处罚重了，最后也还是厌恶你，对你有意见了？” 　　“唔……” 　　郑梓妍一时说不出话来。 　　“唉。” 　　卡塔琳娜却叹口气：“你呀，还是这种思想，总是优先为别人着想。” 　　“我。” 　　郑梓妍辩解：“妈妈，我只是害怕别人觉得‘都因为郑梓妍，所以我才这样这样的’，最后怨到我身上……” 　　“有些事情呐。” 　　卡塔琳娜说：“你帮他，是情分。不帮他，是本分。他抄你试卷，这事是他强加给你的。老师问了，你帮他作掩护，这纯粹是你自己的善心作祟。可如果你不帮他作掩护，这人反而厌恶你了，觉得你对不起他，搞小动作，说你的坏话。” 　　“那他就是小人，坏人。” 　　“那……”郑梓妍静静听着，半晌说一句：“您的意思是，明天假如有老师问了，我实话实说？” 　　“嗯。” 　　卡塔琳娜嗯一声，说：“宝贝，不知道你听没听过乞丐和面包的故事。” 　　郑梓妍：“乞丐和面包？” 　　卡塔琳娜讲：“就说曾经有位好心人，见路边乞讨的乞丐可怜，就每日都送面包给他。” 　　“最开始，乞丐对好心人送他面包这事感恩戴德，说好心人是善人是好人。可等时间久了，好心人每日每日都送，乞丐对他的感激之心却越来越小，直到某天好心人经济有了苦难，不再送了，乞丐反而恩将仇报，怒骂——” 　　“你怎么可以不送我面包了？我会饿死的！” 　　卡塔琳娜停顿一下，问：“所以宝贝你懂我的意思吗？” 　　“嗯。” 　　郑梓妍说：“我大概……懂了。” 　　意思……大概是最开始就不要让那高远存在她好说话好欺负的幻想吧？ 　　“那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卡塔琳娜说：“我记得你们学校是晚上十一点熄灯，快到时间了，你也早点回宿舍休息吧。” 　　“嗯，妈妈您也注意休息。” 　　郑梓妍答。 　　卡塔琳娜温柔一笑：“好。对了，女儿，能告诉妈妈那抢你试卷去抄的男生，是哪班学生，名字叫什么吗？” 　　“叫高远，高大的高，路遥远的远。” 　　郑梓妍难得说句中文，紧跟着又回去德语：“妈妈，是我的同班同学。” 　　“好的，妈妈知道了。” 　　语毕。 　　电话挂断。 　　郑梓妍收起电话，几秒钟，突然后知后觉地心里咯噔一下。 　　等等。 　　她妈妈要高远的名字做什么？ 　　“哟，郑梓妍。” 　　郑梓妍是边打电话，边往宿舍那边走。走到女生大院门口了，意外碰见刚刚查寝下来的班主任董月。 　　“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 　　董月从台阶上下来，拦住她。 　　“老师？” 　　这……总不至于是叫曹操，曹操就到了吧？ 　　郑梓妍有点心慌。 　　董月看看她的眼睛，俶尔叹口气：“没事就行，你这傻丫头啊。” 　　“啊？” 　　郑梓妍没懂。 　　董月眉头一挑，说：“你说说你，今天数学考试，你在那里委屈自己做什么呢？老师不是早和你说过？遇到什么困难，不要害怕，和老师说就是了。” 　　郑梓妍：“……”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真到了啊。 第544章 五百三十九章 跨服聊天 　　夜深。 　　高远盘腿坐在床沿，已经有半小时了。 　　“……？” 　　林华起夜去洗手间，路过床沿时，见到高远如此一副模样，直觉得奇怪。 　　往日。 　　高远的夜间日常，不是在与女朋友们煲电话粥，就是在手机音量放到百分之十三左右地外放追剧。 　　女朋友们？ 　　林华不敢问，也不敢深想，只知道最近这段时间，打电话到高远手机里找高远聊天的女生…… 　　听音色，该是三四位。 　　这还只是林华听到过的。 　　每位，到高远这里，他都能与她们聊得开心，聊到打情骂俏。 　　就这？ 　　他还考场强抢抄袭郑梓妍的试卷，想着能和郑梓妍谈谈恋爱？ 　　郑梓妍那父亲，还不得直接让他人间蒸发啊。 　　林华方便回来，余光看着高远的脸，微不可察地摇摇头。 　　他也没空理会现在的高远到底怎么了。 　　难得高远安安静静地不出声，林华只想趁这间隙赶紧多补补觉。 　　“簌簌。” 　　细细簌簌翻被子声。 　　林华躺下。 　　高远呢，像是终于想通什么。他下床搓搓手，到桌上拿起自己手机就往宿舍外面走。 　　“吱呀。” 　　开门，关门，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清晰可闻，又渐行渐远。 　　“这高远是怎么了？” 　　苏遥小声问。 　　“还能怎么？” 　　杨云嗤笑，答：“主教楼里吸烟，被班主任叫了家长，丢人了。” 　　苏遥：“……” 　　就这事。 　　高远是真的烦。 　　全年级通报批评也好，写检讨在班级里读也好，最多也就是自己丢了面子。 　　可班主任董月要找他家长，这就着实有些棘手了。 　　因为自己之前那些烂事，爹妈究竟为他如何费尽心思，高远知道。 　　以他父母现在的心理状态，假如因为他在高中学校里犯错被找了家长，哪怕只是一丁点的小事情，都会如干柴遇火星—— 　　不对，是如火药遇火星，直接炸了。 　　父母炸了，他高远能有好果子 　　吃？ 　　哎。 　　熄灯后，宿舍门锁了，出不去。 　　高远走到走廊尽头，那里是一片开阔空间，有栏杆围着，能看到外面没有一颗星星的天空。 　　星月隐耀，多云，后半夜可能是要下雨了。 　　晚风沉闷，高远手搭着被它拂过的栏杆，那里金属材质的表面被吹得稍凉。 　　高远想，这事就怪那林小孩磨磨唧唧。 　　乖乖把行李箱给他，让他把烟尽快藏好了，哪里会出后面那些恶心事情？ 　　真就是没有眼力，没有经受过这残酷世界的毒打。 　　但现在，纵使高远在心里把林华骂千遍万遍，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又有什么用？ 　　董月已经发话。这家长，高远就是再不想叫，也得叫了。 　　“啊……” 　　深吸口凉气，高远试着捋清这里面事情的前后顺序。 　　舞弊的事情，目前来看还没有暴露，可以算是告一段落。 　　而抽烟的事情。 　　对他的处罚，也仅仅是从最开始的全年级通报批评，班里读检讨书，追加了条叫家长来学校接受批评教育。 　　没有扩大太多。 　　高远明白，对这件事，班主任董月老师对他的忍耐程度已经下降了。 　　如果他拒不找家长，极有可能会惹怒班主任。到时候班主任亲自打电话给他父母，吸烟这事被抬到学校领导层面去说，就更麻烦了。 　　毕竟抓他抽烟的，明看是教导主任，暗处却是那位校长。 　　在人家学校里读书，怎么也不能连着把班主任，教导主任，再校长给全得罪了。 　　除非…… 　　拜托他舅舅。 　　哎。 　　高远又是叹口气。 　　可惜不是亲舅舅。 　　他那舅舅，与他母亲是堂兄妹，关系不算远。可落到高远他们这些下一辈来，亲情就多少有些疏远了。 　　假如是亲舅舅呐。 　　以那朱志军的身份，现省国企老总，前省委领导秘书，正经的厅局级待遇，高远在这宁州市里还不是横着走？ 　　就像郑梓妍那样。 　　宁州一中这些小老师，谁见他不得和蔼可亲的？ 　　可到底不是亲舅舅呐！ 　　行了，别想这些没用的了。 　　这点小事就折腾他母亲的堂哥来说话，以后遇到其他事情反而不好办了。 　　念到这里，高远拿起手机，面部肌肉动动，牵起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柔和，拨通了自家母亲的电话。 　　“喂？” 　　“摩西摩西？” 　　另一边，郑梓妍的宿舍。 　　暂且不去理会高远怎么向父母解释。 　　那边郑梓妍收拾收拾准备睡觉，手机却响了。 　　通讯名是山吹八千代，实际是她好友樱小路露娜打过来的。 　　“在做什么呢？” 　　樱小路露娜问。 　　郑梓妍抬眸看看都在玩手机，脸上亮着光的室友，小声说：“正准备睡觉……露娜你身体还没好呀？” 　　樱小路露娜：“……我怎么就身体还没好了？” 　　郑梓妍说：“身体好了，回家。在家里，你这电话打不出来的。” 　　“……” 　　电话对面沉默好几秒。 　　郑梓妍说：“露娜你等一下，我到宿舍外面再和你说。在宿舍里面说话会吵到别人休息的。” 　　郑梓妍起身出门。 　　宿舍里三位姑娘等她出门了，齐齐把视线落在门口。 　　“郑梓妍……” 　　苏茜小声问：“在讲日语？” 　　“啊。” 　　秦霏回她：“我上次早晨到天台找她，郑梓妍也是在用日语和别人打字聊天的。” 　　“可郑梓妍之前不是住在比利时的吗？” 　　苏茜有些没懂：“她妈妈是德国人，她和她妈妈说话从来都是讲德语的，怎么现在又讲起日语了？” 　　这里面的事情，怎么说好呢。 　　可能是怕吓到自家闺女，苏母只是浅尝辄止地讲郑梓妍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的家世厉害，从来没有提及过有关大藏家的事。 　　“谁知道呢。” 　　秦霏侧侧身，边划手机看微博，边说：“倒是德语，日语，英语，汉语……不知道郑梓妍还会不会其他国家的语言呢？好厉害啊。” 　　张曼曼定论：“可能这就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吧？学识广博，博学多才。” 　　苏茜：“……” 　　这事就离谱。 　　苏茜她妈妈，爱尔兰人，在隔壁宁州工业大学附属中学教书，任英语外教。那日在餐馆里遇见郑梓妍他们一家，苏母拾起德语，也能和那位卡塔琳娜女士沟通的有来有回。 　　等苏茜呢？ 　　有些人是香蕉人，外黄内白，顶着华夏的皮，脑袋里装的全都是西方东西。 　　苏茜呢，白白顶着副金发碧眼的西方姑娘模样，嘴里讲的却是一口地地道道宁州话。去年参加普通话等级考试，勉勉强强才拿了二乙，就更别提外语了。 　　苏茜的初中英语老师：“哎呦，咱们班的洋姑娘能拿二乙，这在国际友人里面已经很厉害了。” 　　苏茜：“……老师，您就别调侃我了。” 　　英语？ 　　她真学不来。 　　她都不记得自己多少次走在街上散步，被有些寻找国际友人磨练英文口语交流水平的大学生找上。 　　“你好！欢迎来到宁州，我是宁州工业大学的学生——”（英语） 　　苏茜：“……？” 　　上来一口中式英语，苏茜英语不好，听不懂。大学生以为自己发音不对，害得人家听不懂，于是大家都尴尴尬尬了。 　　“有钱有势能请老师，也得她自己有时间有兴趣有能力去学会才行呢。” 　　秦霏说：“爹有娘有，不如怀揣自有。父母再有钱，有势力，那也都是父母的，不是自己的，得自己有能力才行。” 　　“不过……” 　　说到这里，秦霏忽然八卦起来：“其实我觉得吧……你们有没有发现咱们宿舍的郑梓妍，一直都对男生没有什么兴趣？” 　　苏茜：“嗯？” 　　“我觉得郑梓妍其实是有男友的，但一直害羞没说。” 　　秦霏道：“毕竟郑梓妍自己说的，她过去十年都在那什么……安特卫普，对吧？就很有可能是在那里交的男朋友，然后郑梓妍因为些事情不得不回国，最后一对鸳鸯拆散，隔着千山万水异域他乡，每日只能靠着网络聊天来解闷——” 　　“霏霏。” 　　张曼曼忽然出声。 　　“怎么了？” 　　秦霏问。 　　张曼曼一脸正经：“霏霏，你相信我，你如果去写网络小说，那种青春恋爱类型的，一定能大火。” 　　“……去你的。” 　　镜头回到郑梓妍那里。 　　郑梓妍问：“身体好些了吗？” 　　“都两三天了，怎么可能没好，又不是什么多严重的病。” 　　樱小路露娜说：“只是难得能离开那笼子，就住院多检查观察几天了。” 　　“……辛苦了。” 　　郑梓妍由衷觉得她好不容易。 　　樱小路露娜却反问：“我倒是觉得你身体出问题了。” 　　“哈？” 　　“你今天又一声不吭没上游戏。” 　　樱小路露娜说。 　　“啊。” 　　郑梓妍解释道：“没有啦。我的学校今天考试。考完试我和我室友去食堂吃的夜宵，回来和我母亲打电话，后来又被班主任老师遇到，时间就过去了。” 　　说到班主任老师。 　　郑梓妍恍惚间，想起自己做性别纠正手术，疗养期间第一次见到她山吹八千代姐姐时的场景。 　　什么叫跨服聊天？ 　　她郑梓妍，讲的是自己两性畸形，不得不接受性别纠正手术。 　　山吹八千代呢，以为郑梓妍是性别认知障碍，而且男身女心地交了男朋友，所以伤害自己来做性别转换手术了。 　　而刚才。 　　郑梓妍以为是高远抢她试卷的事情暴露了，战战兢兢地想该怎么向班主任老师解释好。 　　“老师，我是无辜的！都是他强抢我试卷，我害怕，不敢告老师，呜呜呜。” 　　这样？ 　　会不会有种她郑梓妍其实是协助高远作弊的，看事情败露了，才装可怜把所有责任都推给高远的嫌疑？ 　　郑梓妍是真的害怕，害怕到手都抖了。 　　可班主任老师—— 　　董月：“下次考试，如果坐的位置不好就主动和监考老师说。你身体特殊，这刚才咱们教导主任还和我说你数学考试坚持顶着阳光答卷子，晃得眼睛直淌眼泪，吓得他差点都要给你送去医院了。” 　　郑梓妍：“……” 　　郑梓妍愣在大院门口，半晌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第545章 五百四十章 啊啊啊啊？！ 　　翌日六点钟。 　　郑梓妍坐在椅子里，精神恍惚。 　　精打细算，她昨夜竟只睡不到三个钟头。 　　是什么扰了她的好梦？ 　　原因……有很多。 　　与室友们聊安特卫普的异域风情到好晚时候，只是其中小小的一点元素。 　　肚子热。 　　郑梓妍没在馄饨里放辣，可三两羊肉串的辣到底让她柔弱的肠胃犯了难。 　　还好，只是微微微辣，最多算是小河决堤，不至于翻江倒海。 　　然而—— 　　“啊！” 　　深夜里惊闻惨叫。 　　公寓楼是熄灯的，宿舍里是摸黑的，郑梓妍是打着手电去卫生间的。 　　她推开卫生间门的刹那。 　　有什么东西，用秦霏的东北话就是“刺溜”一下，细细簌簌爬，从门沿掉下。 　　什么东西？ 　　蟑螂。 　　好大个的蟑螂。 　　就这么直直掉到郑梓妍的脸上，受惊后顺着她白嫩肌肤往锁骨溜。 　　这就—— 　　“啊啊啊！” 　　咔嚓。 　　郑梓妍吓得惊叫，手电都扔了。 　　好在郑梓妍手里拿的是她双休日到商场里买好的手电。 　　否则咔嚓一声响，没的就不是69，而是6999了。 　　说实话。 　　郑梓妍觉得自己作为前男生，现女生，被蟑螂吓到尖叫着实有些丢人。 　　半年前，她在海州的海州一中参加中考模拟考试时，面对死老鼠都丝毫不慌，指尖掂厚卫生纸，捏住尾巴说扔就扔。 　　但是吧…… 　　就像郑梓妍时至今日，每次面对游戏里的BOSS深渊还是心里打颤一样。 　　对，就是她与樱小路露娜还有大藏里想奈她们玩的游戏，那游戏里面的大蜘蛛怪物。 　　郑梓妍对这类多足，节肢类动物，的的确确没有什么抵抗力。 　　尤其。 　　郑梓妍迷迷糊糊。 　　宿舍里乌漆麻黑。 　　突然被蟑螂来这么一下。 　　郑梓妍没吓到心脏骤停叫120急救，已经算是心理素质过硬了。 　　总而言之。 　　“啊啊啊啊，什么东西啊？！” 　　就说郑梓妍到底还是更习惯讲德语。 　　吓得几乎魂飞魄散时，两句德语被郑梓妍脱口而出。 　　这里得夸赞郑梓妍手里这把纯国货手电。 　　摔了，碎了，却还在亮着。郑梓妍惊叫一声，手指搭到肩膀下意识往外面一划，那甲壳油光锃亮的蟑螂便掉到地上，清清楚楚映在郑梓妍的目光上。 　　美洲大蠊，足有三四厘米长。 　　它怕，趴在蹲便池那边墙壁上，一动不动。郑梓妍也怕，有它在，她哪里敢放心如厕。 　　于是。 　　郑梓妍搓搓手，稳住心神，脱掉自己的一只拖鞋。 　　“啪！” 　　只听啪的一声，很快啊！ 　　右脚站稳，左脚脚尖点地，郑梓妍腰身发力，抓起拖鞋就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一拍！ 　　怎奈蟑螂不讲武德。 　　它不仅不乖乖受死，竟然还敢反抗。 　　还是借用秦霏的东北话。 　　只瞧见蟑螂灵巧躲开致命一击，又开始刺溜刺溜刺溜逃命似地爬。 　　对，它就是在逃命。 　　可这逃命路线未免有些太慌不择路。 　　郑梓妍一击未中，这蟑螂竟然趴她右脚背上了！ 　　然后—— 　　“啊啊啊啊啊！” 　　问。 　　右脚着力，左脚尖点地，又因为害怕蟑螂把右脚踢出去了，会发生什么事情？ 　　轰隆咣当，稀里哗啦。 　　郑梓妍那叫个惨哟。 　　脚踝骨踢到墙，生疼，这都是轻的。 　　最难办的，是郑梓妍重心失衡，后脑勺磕到卫生间铁门，直直摔回宿舍里了。 　　蟑螂溜了，无影无踪。 　　“嗯？！怎么了？！” 　　响声巨大，室友全被惊醒。 　　“唔，呜呜——” 　　秦霏的靴子硌到她腰，张曼曼的桌子碰到她头，郑梓妍整个人都不好了。 　　好在没流血。 　　室友们懵逼，缓好一会才清楚怎么回事。扶郑梓妍起来，拿秦霏的随行药箱给她淤青地方上药，室友们再三确认才没有打120。 　　至于郑梓妍…… 　　反正是别想睡得着了。 　　她就这么耐着疼，忍着困，摁着心脏扑通扑通跳，直到天亮。 　　假如不是网友在线能陪她聊聊天，郑梓妍都不知道这晚还怎么撑过来。 　　网友？ 　　“啊……” 　　秦霏起来上厕所，见到郑梓妍眸里全是血丝的模样，打了哈欠，对她说：“梓妍呐，要不你今天请假吧？” 　　“啊。” 　　郑梓妍回神：“都亮天了啊。” 　　她搓搓手，拿起游戏机来打字：“不早了，你也找时间补觉再睡觉一会吧。” 　　“又是日语。” 　　秦霏喃喃念一句。 　　郑梓妍抬眸看看她。 　　秦霏说：“梓妍，你游戏机的屏幕这么大，我正常视线过来都能看出来是日语。总不能故意避开不看吧？” 　　“……也是呢。” 　　“真的。” 　　秦霏打好漱口水回来，边刷牙边说：“总能见到你在游戏里用日语和别人聊天，我真的怀疑那和你聊天的人是你男友了。” 　　“什么男友。” 　　郑梓妍答：“……说他是我妹妹的男友还差不多。” 　　如果星星法师是男生的话。 　　郑梓妍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十有八九能碰到这位星星法师在无私奉献地帮她表妹大藏里想奈满世界采集资源。 　　“妹妹的男友？” 　　嘴里含着牙膏的秦霏说话呜呜噜噜：“那郑梓妍你更不对劲了。” 　　“你呀。” 　　郑梓妍关掉游戏机，重重地打了哈欠。 　　秦霏：“还疼吗？” 　　“好多了。”郑梓妍说：“就是没怎么睡好，好困……只能等大课间的时候看看能不能趴桌补觉了。” 　　“我说你直接和班主任老师请假算了。” 　　秦霏说：“你看看你的样子，这里那里贴着膏药，裹着绷带，我要是老师见到你，都得劝你回家现休息休息再回学校来。” 　　郑梓妍：“……看看再说吧。” 　　另边。 　　班主任董月在家里，倒真想打电话过来和郑梓妍说说话。 　　不对劲。 　　董月是越回想昨晚宿舍门口郑梓妍的神情，越觉得郑梓妍不对劲。 　　清晨，趁着孩子熟睡，天气凉爽，心情愉悦，早起拿两小时出来办公批改作业是董月的习惯。 　　数学试卷汇总成册，一考场一本，董月领来两本批。昨晚阅好一本，这第二本就留到第二日早晨了。 　　可这第二本…… 　　第三份，字迹娟秀，逻辑清晰，准确率极高，董月批阅得那叫赏心悦目，从头到尾一气呵成。 　　可惜填空题的最后一题，答这张试卷的学生慌慌张张，漏算一种可能，丢掉三分，否则就该一百五十分满点。 　　估计啊，这张试卷就该是他们学校此次摸底考试的数学最高分了。 　　数学试题出的难度如何，董月做老师的可是清楚的很。 　　那填空最后一题漏算，就是把高三强化训练后的优生拽过来做都不是没可能。 　　董月可惜着啧啧嘴，面上带笑。 　　然后。 　　“哗啦。” 　　她顺序翻开第四份试卷，审阅着，批卷着，脸上的笑容渐渐就没了。 　　这第四份试卷，字迹工整，笔尖习惯收尾勾勒，像是刀锋，看着也还挺好。 　　只是董月越看，越批，越觉得不对劲。 　　“哗啦。” 　　她翻回前面同学的试卷，再翻到这里的试卷。 　　“哗啦哗啦哗啦。” 　　如此往复三四次，再三仔细对比，董月只得出一个结论—— 　　抄袭。 　　**裸地抄袭。 　　选择填空暂且不提，就说后面的计算题，证明题，应用题。 　　的确，抄袭者很聪明，知道改些步骤才不容易被阅卷老师看出端倪来。 　　但这事情，要怪，就只能怪那被抄袭的学生水平太高。 　　后面试卷与前面试卷相比，计算题，方程题，略写方式完全一样。证明题，辅助线勾勒，相关角标注，证明顺序都完全一样。 　　应用题？ 　　那前面试卷的利润是从侧面逆着算的，这后面试卷的利润还是从侧面逆着算的。 　　尤其最后两道题。 　　一道函数题，一道证明题。函数题解法相同董月都懒得理了，这证明题，后面试卷简直就是在啪啪打监考老师和阅卷老师的脸。 　　怎么了？ 　　人家前面学生非常规解法，构建十字直角坐标系，计算数据，将整个几何尽量纳入圆的范畴，利用圆的等边等角关系来解，构思之精巧，董月顺着思路推下来都直觉得聪明。 　　后面这份试卷呢？ 　　三问答两问，行，最后一问太难，算他不会。可后面这份试卷的该题解法，也是构建十字直角坐标系，将几何纳入圆里。 　　还是一模一样！ 　　抄得如此详细。 　　董月想，这不是两人手机拍照辅助舞弊，就是后面学生干脆把前面学生的试卷给抢过去了。 　　如此明目张胆，当时监考的老师竟然谁都没抓到？ 　　董月想了想，念了念，最后到底是没能耐住自己的好奇心，将试卷本往左上角书钉订死的地方掀掀，想提前看看到底是哪班的哪两尊大神吃了熊心豹子胆。 　　数学能拿接近满分，大概率应该是AB俩优班的学生。这辅助别人舞弊，被查出来，可是与舞弊的人同罪，考试舞弊记录都要放进电子档案里的。 　　然后直接从优班卷铺盖滚蛋，高中三年都别想回来了。 　　唉。 　　董月叹口气，怎么会有如此不明智的学生。 　　考不好又能怎么样？顶多难受一阵。 　　可考试舞弊，记过处分放进电子档案里，即使毕业前处分可以消除，那也是在档案里留了痕迹，算是一辈子污点了。 　　考大学倒不会耽误什么。 　　但以后的考公，进国企，甚至是出国留学，就都成了麻烦，国外太多太多的学校重视考试诚信记录了。 　　总不能指望她董月作为批卷老师，发现问题了，却·得饶人处且饶人，什么都不与学校说吧？ 第546章 五百四十一章 预感不祥 　　时间，尚早。 　　世界，极静，窗外偶有行人路过，才稍微给耳边添了些声响。 　　“咕噜。” 　　董月喝口水，控制自己镇定下来。 　　她是真没有料到。 　　那两份试卷，被她认作是协作舞弊的学生，竟然会是她董月自己班的学生！ 　　郑梓妍，高远。 　　于董月的印象里，她班的这两位，自始至终根本就是一丁点交集都没有。 　　可是…… 　　董月眼睛一眨不眨，目光静谧地盯着郑梓妍和高远的试卷，看了许久。 　　第一印象很重要。 　　于董月的感觉，像郑梓妍那样的女孩，纤细、敏感、听话、柔弱，不愿意多麻烦别人的孩子，是怎么想怎么都没有可能会去帮别人舞弊。 　　而高远。 　　只可能是高远。 　　董月一手搭在桌子，托着下巴。一手不再握笔，指尖轻敲桌面，想着该怎么办才好。 　　“怎么了？” 　　董月的丈夫不知道是何时进来书房的，到她身边，温柔摁了摁她的肩膀，瞥一眼试卷，轻声问了句。 　　“啊。” 　　董月出口气，侧侧身道：“我班的两个学生舞弊，我正烦着该怎么办呢。” 　　“摸底考试就舞弊？这得是对自己多没有信心啊。”她丈夫听到，笑了，建议道：“直接和学校讲不就好了？” 　　董月摇头，说：“这次还真不方便直接和学校讲了。” 　　“嗯？” 　　她丈夫没懂。 　　董月把卷子摊开，说：“这两份卷子，答题思路，解题步骤高度雷同，是抄袭没错。只是涉及到的学生很难办……” 　　董月把郑梓妍与高远的事情讲给他听。 　　丈夫惊讶：“你是说郑书记家的孩子？” 　　董月：“嗯。” 　　她丈夫在政府工作，见过郑梓妍几次。 　　丈夫说：“我感觉你猜得应该没错，那郑书记孩子面皮薄，一直很乖的。” 　　说到这里，他讲起故事：“那是郑书记刚到宁州时候的事。郑梓妍到市委找他爸爸正好赶上午餐，就去了市委食堂。当时食堂的负责人见郑梓妍可爱，就逗了逗她。” 　　“你这孩子交伙食费了吗？公费私用，蹭吃蹭喝的。” 　　丈夫故作姿态，模样有些搞怪，模仿起当时食堂负责人铁面无私的表情来。 　　“嗯……” 　　董月听了，笑笑，说：“我猜郑梓妍那孩子应该是当场就恼羞得跑掉了。” 　　她丈夫也笑着点点头：“那孩子太乖，当时就红了脸。不论郑书记还是食堂负责人谁说都没有用，郑梓妍当时就直接扭头跑回家了，直到第二月郑书记给她交了伙食费，郑梓妍才再到市委食堂找他爸爸吃饭的。” 　　“唉，一月伙食费能多少钱。” 　　丈夫摇摇头。 　　“唉，就是这孩子实在是太乖了，乖得我们老师反倒难办了。” 　　董月叹口气，道：“这考试，我猜啊，准是这孩子被高远抢了卷子，还害怕举报作弊会被他给厌恶，就没吱声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呢？” 　　丈夫问。 　　“能怎么办？” 　　董月摁摁太阳穴：“作弊是事实，郑梓妍没当场举报，让别人抄了，这也是事实，放高考里就是协助舞弊。我和学校说了，即使郑梓妍的确是被强迫的，这处分也得落到她身上。这样郑梓妍和她爸爸对我还能有什么好印象。” 　　“等会到学校，我先找这俩孩子问问再说吧。” 　　…… 　　早自习。 　　班主任董月没有来教室坐班。 　　学生们正奇怪呢。 　　班主任董月老师从团委办公室回来，忽然出现在教室门口。 　　“高远。” 　　一声招呼，前一秒还在细细簌簌小声聊着天的高一六班顿时鸦雀无声。 　　董月往教室下面，招呼正趴桌补觉的高远：“高远！” 　　“……” 　　这班主任董月，面色是平静的，表情是横眉冷目的，额头是冒着青筋的，情商再低的学生都能知道她的心情准是不好的。 　　“高远？” 　　“高远。” 　　迎着班主任老师的目光，林华咽口唾沫，还是转身推了推某高姓大叔。 　　“嗯？” 　　林华用力推几下，高远感觉肩膀被碰了，才迷迷糊糊起身，瞪起熊猫眼。 　　熊猫眼？ 　　还不是因为那两份检讨，害得高远熬夜贪黑了。 　　说起这检讨，昨晚在宿舍里，高远与林华还闹了不愉快。 　　“嘿。” 　　高远打完电话回来，正好见到林华在用手机设闹钟往枕头下面放，就碰了碰他：“林华。” 　　“怎么了？” 　　林华打着哈欠，抬眼看。 　　“我听说你是中考的语文单科状元，作文还拿过希望杯的省二等奖。” 　　高远翻翻自己其他衣服的口袋，又翻出烟和打火机来，点起一支，说：“怎么样，能不能帮哥们我写份检讨？检讨不该抽烟的？” 　　林华：“……” 　　“自己写呗。” 　　正在林华不知道该怎么拒绝的时候，旁边杨云翻身出声里撂一句，替他解了围。 　　“别他妈找事。” 　　高远半闭着眼睛，长长地吐出口烟雾，说：“那林华自己都没说帮还是不帮呢？你算什么？” 　　“怎么，帮不帮哥们这个忙？” 　　“……” 　　林华抿抿唇：“好晚了。要不你先自己写一份，明天早自习我帮你改改？” 　　“屁。” 　　高远撇嘴：“我写都写完了，还改个毛，本来就是个应付。” 　　“得了，自己写吧。爹妈靠不住，舅舅靠不住，同学靠不住，谁都靠不住哦。” 　　总之。 　　林华凌晨两点起夜去洗手间的时候，那高远还在赶教学楼吸烟检讨，嘴边烟雾缭绕就没断过。 　　现在补觉被推搡起来，高远见到是林华推他，更是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干什么啊。” 　　高远起身，又趴下，做势就要继续睡。 　　“高远！” 　　董月终于一声吼。 　　“啊？” 　　高远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往声音出现的方向看。见是班主任老师，他的表情就跟换脸谱似地，当即挂起笑脸：“哟，老师，您来啦？” 　　董月在狠狠地瞪他。 　　嗯…… 　　于高远的品味，他的班主任老师算得上美女，三十几岁，有初为人妻没多久的韵味。 　　再叠加教师的身份，以及此时此刻瞪他的锐利目光，高远的心脏忍不住加速多跳了几下。 　　“跟我来趟办公室。” 　　董月没等他，径直转身离开教室。 　　来趟办公室？ 　　做什么？ 　　高远怔几秒，反应过来，小跑步出教室跟上。 　　“老师——” 　　高远问：“您找我什么事啊？” 　　董月瞟他一眼，没说话。 　　她足下高跟鞋，在教学楼光滑瓷砖上留下喀喀的脚步声。高远在她身后跟着，心里某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到团委办公室了。 　　“咔嚓。” 　　董月转身把门上锁，手里一沓试卷砸在桌上。 　　她坐到椅子上，转过来，眼睛盯着高远看：“你自己说说吧，你昨天都做什么了？” 　　“做什么了？” 　　高远楞一秒，紧接着苦笑：“老师，您都知道的，昨天考试，我什么都没做，就考完试抽烟被抓到了。” 　　“哦？是吗？” 　　对高远的回答，董月似乎没有满意。 　　高远说：“老师，您看。” 　　说着，高远从校服口袋里翻出检讨书，双手捏着递到董月的跟前：“检讨我已经写好了，您看咱们班同学什么时候有空，您什么时候让我去读就行。昨晚我也和我家长通过电话，他们从湖城过来，上午十点就能到学校了。” 　　董月没看，把几页检讨推到旁边，又问：“真没有其他事情？” 　　“没有。” 　　高远答得干脆利落。 　　“那好。” 　　董月从旁边抽出张崭新的卷子来，说：“昨天考试的数学试卷，最后的证明题，你现在再做一遍给我看看。” 　　“……” 　　高远怔怔地接过卷子。 　　数学考试，证明题，找他单独来办公室谈话。 　　高远心里那份不安被彻底落实了。 　　这时候还能再装傻充愣么？ 　　董月看着他，嘴角噙起冷笑：“做啊，怎么不做了？你那构建十字直角坐标系，又画圆来证明的方法可是挺精巧呢。” 　　高远:“……老师，您都知道了？” 　　董月：“我知道什么？” 　　高远深吸口气，试探着问道：“老师，是郑梓妍告的状吗？” 　　“屁！” 　　突然。 　　董月怒了。 　　他扬起手掌，毫无预警地往高远身前的桌面一拍：“还用郑梓妍告状？你当监考老师，批卷老师都是傻瓜啦？！” 　　董月说：“高远啊，高远，你好大的胆子！你自己看看你的卷子，和前面郑梓妍的卷子比，计算题省略步骤一样，应用题解题角度一样，证明题辅助线，证明方法，就连证明顺序都一模一样！” 　　“就算老师真的傻，两张试卷摆着看也能知道谁是原版谁是抄的！” 　　高远：“……老师。” 　　董月打断他，道：“昨天晚上，教导主任和我说郑梓妍数学考试的时候哭了，我还奇怪呢。说，是不是你威胁人家，欺负人家，抢她试卷了？！” 　　“我——” 　　高远语塞。 　　得。 　　董月把高远的表现收在眼底，基本能确定是这混蛋玩意单方面欺负郑梓妍了。 　　高远：“我，老师，是那郑——” 　　有那么一瞬间，高远是想替自己狡辩，把郑梓妍拖下水的。 　　只是。 　　也是这么一瞬间的事。 　　高远想，他这谎话，真能往郑梓妍的身上编么？ 　　想想郑梓妍的父亲，他要是真撒谎讲郑梓妍是帮他作弊的，如此倒打一耙，学校能不能信另算。 　　把郑梓妍得罪得死死的，也另算。 　　被那郑书记听到了，他高远可真就好果子吃了。 　　高远决定表现出自己的歉意和反省。 　　“老师，我错了！” 第547章 五百四十二章 后悔，非常后悔 　　作者有话说，提前说： 　　有关高远的剧情要暂时告一段落啦！ 　　by某求生欲极强的音。 　　...... 　　高远的低头认错，似乎并没能令董月满意。 　　都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书以育人为本。 　　但董月着实是对她班里这位名为高远的学生，没有多少好感了。 　　这高远。 　　按照学校收集的信息，父母是农场主，算是富裕家庭。他的初中，是在宁州附近乡镇念的，勉勉强强用着降分二十分的配额生名额来的他们宁州市第一中学，分数低。 　　估计啊，这高远学籍转学落到这类乡镇初中，为的就是能低分走配额进好学校，家长打得一盘好算盘。 　　董月知道自己不该有歧视心理。 　　可这高远。 　　年纪大，不说。 　　开学那日，就因为床铺问题与室友起了矛盾，大打出手。军训期间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抽烟的事更是屡禁不止，现在又加上考试舞弊。 　　假如可以的话，这样的学生，爱哪位老师要，哪所学校要就要去，别在这里祸害宁州一中，祸害她董月！ 　　董月都能想到啊…… 　　那郑梓妍委屈了，把事情讲给自己父亲听。那位郑权书记听到了，会对她，对他们学校是什么想法。 　　“……” 　　旁边，高远安静异常，不动声色地观察董月面上表情的细微变化。 　　察言观色。 　　以及见人下菜碟。高远过去两年的流离漂泊生活，或许别的没有学会，这两项本事他学得倒是炉火纯青。 　　麻烦。 　　高远在董月的眉宇间就读出这么两个字。 　　有什么麻烦的？ 　　董月之所以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绝不可能会是因为他高远。 　　是郑梓妍。 　　一定是郑梓妍。 　　如果仅仅是他高远作弊，这董月老师能有什么顾及，直接以“批卷发现雷同”汇报给学校，作废他这次考试成绩，给他处分，哪里会有什么麻烦。 　　但问题…… 　　可能就是出在郑梓妍身上。 　　高远想，那郑梓妍的父亲，毕竟是宁州的父母官，宁州市方方面面的第一责任人。说句不客气的，这所学校在坐的所有教职工，于教育系统的升迁如何全都在人家的一句话。 　　董月不想得罪郑梓妍他们家，甚至是一丁点不愉快的感觉都不会想让郑梓妍他们家对她董月升起来。 　　所以情况就很明朗了。 　　他高远没想把郑梓妍拖下水，郑梓妍却早已经实实在在与他捆绑。 　　谁让当时那郑梓妍柔柔软软，心存不想得罪的同学的善良，没有将他当场举报呢？ 　　善良。 　　高远心里笑了下。 　　善良好啊，这就怪不得他了。 　　念到这点，高远刚刚还是慌着的心顿时变得四平八稳起来。 　　“唉。” 　　就像是在印证高远的猜想。 　　董月思考有一会，最后叹了气。 　　她看着高远的眼睛，说：“你知道现在考试作弊，有多严重么？” 　　“老师，我知道错了！” 　　高远以退为进，主动承认错误。 　　“你啊！” 　　董月又叹口气，像是伤透脑筋地摁住额头。最后气不过，一把抓起桌上整整一叠卷子敲他的头。 　　“你以为还是以前？现在学生的学籍档案全都启用电子版了。” 　　董月声音严厉道：“就你们那考场，昨天也是数学考试用手机作弊，被抓到了，你该有印象。” 　　“你知道考试作弊被抓是什么后果么？！” 　　呵呵。 　　能有多严重？ 　　高远表面是懊悔万分，心里却念着不就是考试作弊，最多挨个不轻不重的处分，通报批评，成绩作废罢了。 　　一个纯粹的道德问题，被她董月老师讲得多么严重似的。 　　也就像郑梓妍那样的学生，还有郑梓妍父亲那样的家长，会把这些虚名看得很重。 　　债多不压身。前有吸烟被抓叫家长的高远，还真不怎么害怕考试作弊被发现了。 　　一个高中时期的作弊，多大点事。 　　“傻，蠢！” 　　董月是真的太生气了。 　　她咚咚敲桌子，说：“记过处分，记录进学生个人电子档案。即使毕业前处分能消除，这份考试诚信问题的记录也会一直一直都是你电子档案里，跟着你一辈子！” 　　“到时候，你是考公务员也好，还是想进国企也好，去部队当兵也好，政审全都难了！同等条件下，最优先考虑的绝对不会是你！就算你说自己家里富裕，高中毕业出国留学，不留在国内发展，那些国外大学调你学籍档案的时候看到这种考试诚信问题你也直接凉凉！” 　　“人生一半的路都因为考试作弊变得难走了，你知道吗？！”   　　讲到这里，董月顿顿，拿来保温杯喝口水继续说：“尤其是你，高远！你要是偷偷摸摸看两眼前面同学的卷子，或者干脆带手机过去抄，情节都能从轻处理。直接抢同学的卷子？性质太恶劣了！” 　　“……” 　　这…… 　　高远啊吧啊吧地张了张口。 　　怎么说。 　　将事情夸大其词地将其严重性，向学生施压，逼学生认错，这是教师的惯用伎俩。 　　至少高远曾经遇到的老师都是这样的。 　　董月描述问题之严重，让高远下意识往这方面想。 　　但…… 　　董月老师的表情，很认真呐。 　　高远慌了。 　　原本，按照他父母的构想，是将他安顿下来，他高远好好学习，报军校。 　　高远的父母，连着他那不近不远的舅舅在部队里有些关系。到时候进部队，托托人情，任军官，再转业回地方，这辈子的事业也就安稳了。 　　高远：“老，老师，真这么严重啊？” 　　董月：“我和你在这玩过家家呢？” 　　“就你们考场那作弊被抓的学生。”董月说：“你中午回宿舍有手机到咱们学校网站看看，处分通告早挂上去了！” 　　“老，老师，那怎么办？” 　　高远真有点慌了。 　　“能怎么办？！” 　　董月竖起眉毛瞪他。 　　论玩心理？ 　　高远就算经历得再多，这十八岁的毛孩子在她董月面前都嫩着点。 　　怕了吧？ 　　怕了就好。 　　她董月可没有说谎夸大。 　　昨日他们学年刘主任与那位作弊学生家长间事情的处理办法，就是这样。 　　刘主任原是想放这学生一马，不毁他的前程。 　　可谁让家长不明白，仗着与校长王建国是熟人的关系来闹，又偏偏遇到省教育厅的领导来检查呢？ 　　直接凉凉。 　　抄袭，记过处分，记录档案，处分期一年，昨天晚些时候就已经登到他们宁州一中的官网上，董月也不怕高远去查。 　　“老师，我——” 　　看着董月的横眉冷目，高远更慌了。 　　不行。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得想想办法才行！ 　　高远的脑筋飞速转动起来。 　　他是真没料到考试作弊的后果竟然会严重到这种地步！ 　　该恨时代发展么？ 　　以前那旧时代，信息阻塞的时候。别说考试作弊顶天只是道德谴责问题，就说学籍，家里有权有势有人脉，耍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学习差的学生直接顶学习好的学生去好高中好大学读书都不是没可能。 　　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 　　高远悔得胃里直钻筋。 　　他昨天早晨，知道要考试，就该假装生病请病假，把这次摸底考试给错过去，哪里会有现在这么多麻烦！ 　　能怎么办。 　　现在能怎么办？ 　　假如真的记录档案的话，父母对他失望怒骂都另算，想要弥补，可能就又要托到他那舅舅朱志军的关系了。 　　因为考试舞弊，托他舅舅和教育系统走关系，改档案？ 　　不提难与不难，他在他舅舅那里的形象都基本全毁了。 　　他以前那些烂事，就已经让舅舅朱志军对他很有成见。再添上考试作弊，还强抢人家郑书记家女儿的试卷作弊，以后就别指望他舅舅能再帮他了！ 　　这简直就是多米诺骨牌，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输。 　　不行。 　　绝不可以这样！ 　　有没有什么办法…… 　　对。 　　高远的脑海里猛地闪过一抹白。 　　对！ 　　郑梓妍！ 　　我抢她试卷，她没阻止我，没举报我，就是协助我作弊呀！ 　　那这些处分，这些后果，如果我需要背的话，那郑梓妍也该一条都落不下！ 　　高远想到这里，骤然抬头去看董月。 　　然而。 　　对上董月冷冷的目光，高远心里顿时就是一哆嗦。 　　他傻。 　　他真傻。 　　高远都想打自己一巴掌。 　　他能威胁到人家郑梓妍？想什么呢？ 　　于高远的念想里，有权有势就是可以胡作非为。 　　假如考试作弊的后果如此之重，那郑梓妍的父亲能一点动作都没有？ 　　人家省委常委，宁州市委书记，这点能量都没有？与学校沟通也好，还是与教育部门打招呼也好，更改甚至直接消除处分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更何况，那郑梓妍还是被他高远强抢的试卷。 　　到时候，把郑梓妍一家得罪得死死的，是他高远呐！ 　　所以董月老师是觉得什么麻烦？ 　　不是因为郑梓妍，是因为他高远，是怕最后因为他高远连累到她班主任呐！ 　　“……” 　　董月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看着高远面色变化，先黑后红，又喜，最后全变成煞白。 　　“老师。” 　　高远声音颤了：“我的试卷，是您批的吧？我求您了，您行行好，能不能通融下？” 　　“怎么？” 　　董月用瞧不起的眼神看着高远：“你还在这里威胁我呢？” 　　她说：“我批的卷子怎么了？还想让我当无事发生，把你那抄来的成绩原原本本录进去，当你是优等生呢？做错事情就得接受惩罚！” 　　这种学生，说句难听的，就得找到机会敲打敲打，打得疼了，他才能听你的话。 　　“老师！我没那意思！我真没那意思！” 　　“行了！” 　　董月厉声打断：“第一节课是我的数学课，我给你时间，先把昨天吸烟的检讨书给我和班里同学读了！你家长不是十点钟到么？剩下的事情让你家长和我说！” 第548章 五百四十三章 意外惊喜 　　郑梓妍坐在自己座位上，低着头发呆。 　　她有点困了。 　　周围同学碎碎窃窃的交谈声更加催人倦。 　　昨晚没能睡好的郑梓妍昏昏欲睡。 　　“郑梓妍。” 　　班长好心过来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 　　郑梓妍愣两秒，抬眸看看他，摇头。 　　这话，郑梓妍讲得心不在焉，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状态，是迷迷糊糊的。身上，是大块创可贴黏住好几处，右胳膊那里纱布绷带缠绕好几圈。 　　这—— 　　秦霏扶额，戳戳自家宿舍的公主：“梓妍，我觉得你还是找班主任请假回去休息一下吧？” 　　“没事啦……啊……” 　　郑梓妍回秦霏一句，没忍住，又重重打声哈欠，对班长道：“谢谢你，真的没事啦。” 　　“咚——” 　　悠扬钟声响，上课时间到。 　　第一节是班主任董月的数学课。 　　班里同学等了十分钟，不见董老师来。 　　“吱呀。” 　　反倒是等来了校长。 　　校长王建国在走廊里走走转转，想看看各班级上课时的氛围。到董月班级，从前面窗户往里看，见讲台上没人，就推门进来了。 　　他奇怪：“你们这节是谁的课？老师呢？” 　　彼时班长正要去团委办公室找老师，愣住在门口，看着校长，不知怎么说。 　　学委刘畅看看班长，起身替他解围：“校长好，这节是我们班主任老师的数学课。她——” 　　说着，刘畅灵机一动：“老师说她练习册落在办公室里了，她回去取，让我们先上会自习。” 　　全班同学：“……” 　　“噢。” 　　呵呵。 　　他王建国能信？ 　　当年也是从小老师到主任再到校长一路摸爬滚打上来的王建国，对这些学生们的细微心思是了解得不能再了解了。 　　他噢一声，面色如常。 　　“那这节我就坐下来，听听你们董老师的数学课好了。” 　　然后，迎着班里几乎所有学生的目光，王建国径直往后走，随便挑张空桌坐下来。 　　“等下别提醒你们董老师说我来了哦。” 　　刘畅：“……” 　　讲真。 　　不用他们说。 　　一群十五六岁的学生里面混进位五六十岁中老年大叔，这抬眼就能看出来，真挺明显的。 　　董月的班呀。 　　有校长坐班，班里学生全都有模有样真上起自习来。 　　王建国看着，心里念着，点点头，觉得这班学生还不错。忽然想起件事情。 　　“对了。” 　　他出声：“高远呢？过来见我。” 　　“……” 　　教室里鸦雀无声。 　　这昨晚，高远在主教楼里吸烟，正好赶着他王建国因为上午考试舞弊的事情才开碰头会，可是实实在在撞枪口上了。 　　王建国皱眉：“他没来上课？” 　　“校长好。” 　　默三秒，坐王建国位置前桌的男生，他尽可能撑起笑脸回过头说：“校长，高远早自习的时候被董老师叫到办公室了。” 　　“哦。” 　　王建国了然，又点点头：“哪个是他桌子？” 　　男生：“您坐的就是。” 　　哟。 　　还真是巧了。 　　王建国看着他面前一本书都没有，干干净净，光洁如新的桌面，一时来了兴趣。 　　他低头，到高远的书桌抽屉里面翻翻。 　　原本，王建国只是想翻出本教材或者练习册，看看这叫做高远的学生到底怎么样。 　　可结果—— 　　“喀嚓。” 　　清清脆脆一声响。 　　书桌抽屉里面的东西多又杂。王建国刚拿出本物理教材，陡然就有一黑色物块掉到地上，摔了喀嚓。 　　“……” 　　王建国嘴角抽抽，拿起来看。 　　手机。 　　别说这手机，双面玻璃，中间金属中框，后面标志是被啃了两口还带刀痕的苹果，仿得真挺精致的。 　　手机有锁，王建国看不到里面内容。 　　但他一点亮屏幕，就见到条企鹅消息—— 　　【大二158、37、26，辣】：高哥，国庆放假我到宁州找你玩呀？ 　　王建国：“……” 　　这什么东西？ 　　王建国寻思着。 　　周围学生听到声响，以余光瞥到校长在高远那里翻到手机，更是寂静非常，大气不敢一喘。 　　王建国把手机放到自己衣服口袋里，又拿高远的教材和练习册来看。 　　“哗啦。” 　　一页。 　　“哗啦。” 　　跟着一页。 　　王建国是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他王建国是物理老师出身，早些年也做过班主任。后来做了学校领导，任副校长的时候还带理科优班的物理老师，这学生听没听课，有没有认真完成作业，王建国还是看得明白的。 　　可这高远—— 　　“吱呀……” 　　还是好巧。 　　高远终于回来了。 　　他蔫了，犹如霜打过的茄子。垂头耸肩，脸色略有发青地走进教室，站到讲台上，手里捏着几页纸。 　　班主任董月跟他身后，眉目冷清，就像收押犯人的狱警。 　　一时他们俩还真没谁注意到坐在下面的校长王建国。 　　董月：“出了什么事，高远你自己说吧。” 　　“是……” 　　高远答应声，深吸口气。 　　应该说，事情还没有发展到最严重的地步。 　　叫家长，是一定的。自己考试舞弊的事情，被班主任告诉给家长，也是一定的。 　　自己被家长埋怨，骂一顿，想来是怎么都不可能逃得掉。 　　但是。 　　经过最初的慌张，高远冷静下来后，大抵明白班主任董月老师想做的是什么了。 　　总结一句话： 　　他高远这次捅的篓子够大，正好撞上前面有学生舞弊，被恰来学校检查的省教育厅副厅长兼总督学撞到，作为典型拿到省里会议上讲，严肃处理了。 　　其意义就是，此次考试舞弊的事实，董月如果如实报给学校，他高远一定会是记过处分，后果自理。而且还会把人家郑书记家的孩子牵扯进来，又得罪了人。 　　所以，御人之道，打一棒槌，给颗大枣。董月放他一马，是指望他高远能听她的话。 　　听什么话？ 　　这以后啊，他高远在学校里出点什么事，和别人起点什么冲突，哪怕鸡毛蒜皮的小事，别管高远在不在理，那董月都能拿考试作弊的事情来敲打他。 　　就尼玛—— 　　唉。 　　算了，人贵知足吧。 　　“昨天，考试结束，我没有忍住烟瘾，违反校规校纪，在主教走廊里里吸烟，犯下了影响十分恶劣，后果十分严重的错误。” 　　高远面色严肃，低头沉声，念稿。 　　不说别的。 　　高远这人，虽说性格着实不好，却实实在在是生得一副好皮囊。 　　个子不高，但也不矮。脸庞不算特别帅，却非常耐看。 　　尤其是声音。 　　微微一点点沙哑润着烟嗓，年少老成，听着真的是很容易让人上瘾。 　　诺。 　　再搭配这字正腔圆，标准得不行的普通话和发音，还真就有那么一种听新闻联播的味道。 　　“以上。” 　　高远：“我已经深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并保证在今后的三年里，严以律己，遵守校规校纪，不再在校园内吸烟，恳请老师同学们监督批评指正。” 　　高远念完。 　　“……” 　　班里依然寂静，没有掌声。 　　董月做最后总结：“同学们，我不知道你们当中还有没有吸烟的。吸烟有害健康的大道理，我就不在这里再讲了，烟盒上印得清清楚楚。” 　　董月说：“尼古丁成瘾，犯烟瘾的滋味难受，我知道。我丈夫求婚的时候信誓旦旦答应我戒烟，结果呢？快十年了，这烟也没能戒烟成功。” 　　“但中小学校园内禁止吸烟，既是校规也是国法，教育部明文发过文件。” 　　嗯…… 　　班里有人悄悄以余光看了他们班法学狂徒一眼。 　　谁？ 　　杨云呗。 　　这人宪法民法背得通透，与学校起点什么矛盾都能找法律依据出来。 　　“咱们午休晚休，都可以出校门，时间充足。” 　　董月道：“你们有的已经十八周岁了，成年人了，到哪里都能买到烟。但犯烟瘾了，你们也给我忍一忍，到学校外面去抽，知道么？” 　　嗯…… 　　“高远。” 　　董月说：“回座。还有二十分钟，同学们拿出练习册，我讲讲上周双休日留的作业，昨天的数学考试卷留到下午再讲。” 　　下午？ 　　下午哪里来的数学课？ 　　全班同学看着黑板右边课表，下午那枚大大的“体”字，表情发苦了。 　　学委刘畅倒是松口气。 　　幸好她班主任讲的是拿练习册，否则她撤的善意谎言岂不是穿帮了。 　　“啪啪。” 　　就这时。 　　班里响起掌声。 　　高远垂头丧气，是走到自己座位附近了，才发现那里坐着人。 　　王建国拍手称赞，声音却是冰冰凉：“高远同学很有演讲天赋么？” 　　高远：“……” 　　“王校长？您怎么——” 　　董月一惊，下来讲台。 　　这王建国是什么时候坐进她班教室里的？！ 　　“我啊。” 　　王建国和蔼可亲，笑呵呵地说：“早晨在走廊里转转，想听听你董老师讲课，就进来坐坐，没想到有意外收获，能听到这么一门别开生面的班会课。” 　　“对了。” 　　王建国说着，从自己口袋里翻出手机，捏着，点亮屏幕放到高远面前：“高远呐，这是不是你手机？” 　　高远：“……” 　　这校长，怎么不讲武德，侵犯隐私，翻他书桌抽屉了？ 　　高远张张嘴，就这么不知道说点什么的几秒钟功夫。 　　王建国的面色彻底冷了：“带手机进教室？这节课你不用上了，跟我去校长室，叫你家长来！” 　　说完。 　　王建国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带着高远就往教室外面走。 　　这—— 　　董月迟疑一下，最后也还是跟着校长和学生出了门。 　　“这节课你们先上自习，下午体育课再说！” 第549章 五百四十四章 没脸 　　昨晚睡得实在太少。 　　即使中间有高远那些事情的插曲，也没能让郑梓妍精神起来。 　　今日课表。 　　再熬过上午最后一节课的化学课，她就可以回家趁着午休好好补补觉了。 　　郑梓妍微微低着头，沉沉地出了口气。 　　“哗啦。” 　　化学张老师一如既往提前五分钟抵达教室，把手里试卷往讲台上面一扔—— 　　“瞧瞧你们答的都是什么玩意！” 　　张红小老太太冷着脸，说：“化学课代表，把你们班的卷子发下去！” 　　啊。 　　坚持就是胜利。 　　郑梓妍不张嘴地打哈欠，眯眯眼睛，崩崩头皮，起身去拿试卷。 　　分试卷。 　　这种类似分发作业的事情，郑梓妍上周刚遇过尴尬事。 　　什么事？ 　　于郑梓妍而言，这位雪白着肌肤的姑娘，到底是没有参加过军训的。 　　所以呢…… 　　她收作业，能收得全。想依着姓名脸庞对号入座把大家的作业发下去，就着实有些难为郑梓妍了。 　　还是室友们帮衬，郑梓妍才没在班级里出丑。 　　开学有接近一个月了，连自己同班同学都没有认全，说出口都叫别人笑话。 　　“嗯？” 　　张红看着郑梓妍伸来缠着两圈纱布的胳膊，皱紧眉头了。 　　“等等。” 　　她抬眼，又见到郑梓妍脖子，手腕贴着创可贴，不由得问：“你怎么了？” 　　“老——” 　　完。 　　不张口说话或许还好。 　　这郑梓妍一张口，瞌睡虫就开始作祟。大大的哈欠顺着郑梓妍微张的口溜出来，在张红面前打得明目张胆。 　　“老师。” 　　郑梓妍紧忙收回来，眼睛因为眯眯挤出两滴眼泪：“我昨晚——” 　　“翻墙出校和别人打架了？” 　　张红替她答。 　　“不是不是。” 　　郑梓妍说：“昨晚去洗手间，没站稳摔倒了……” 　　张红：“……” 　　“十六七岁，搁旧时候都当妈的人了，不能稳当点？”张红批她：“上厕所还能摔倒？我一六十岁老太太都摔不倒，缺乏锻炼！” 　　“……您说的是。” 　　郑梓妍还能说什么呢？ 　　总不能讲自己昨晚在卫生间，与蟑螂展开殊死搏斗，最终杀敌零员自损八百，摔成现在这副凄惨模样吧？ 　　徒惹笑话。 　　至于撕掉创可贴和纱布？ 　　她肤白，通透，有些不同颜色就会异常明显。相比擦伤和淤青裸露在外面，郑梓妍觉得她还是用创可贴纱布遮遮，还能显得和蔼可亲些。 　　“中午别出学校疯了。” 　　张红看着郑梓妍摇摇晃晃分试卷，说：“午饭托你室友带，回宿舍早点睡一觉。” 　　“……谢谢老师。” 　　郑梓妍晕晕乎乎，没反应过来。 　　“啊这……” 　　面对忽然真和蔼可亲关心起同学来的化学老师，班里学生就没谁不惊讶得睁大眼睛。 　　包括秦霏。 　　今天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秦霏呆呆地盯着张老师看，又用余光看看外面太阳。 　　晌午阳光正好，没错呀。 　　“看什么看？” 　　张红的视线与秦霏连上了。 　　秦霏的心脏骤然咯噔一下。 　　“你是郑梓妍的室友吧？知不知道互帮互助？帮她发发卷子！” 　　行吧。 　　他们的化学张红老师一点都没有变。 　　秦霏麻利起来帮郑梓妍发。 　　张红看着，说：“我给你们十分钟的时间，自己好好看看自己都错在哪里了，怎么错的。” 　　“梓妍。” 　　正好发到后面座位，秦霏小声和郑梓妍嘀咕：“咱们的化学老师啊……这也就是咱们宿舍感情还好，否则就她那句话我都可能和你起矛盾了。” 　　郑梓妍：“……” 　　这秦霏—— 　　郑梓妍怔怔瞧她，秦霏却丝毫没觉得自己说的话哪里不对，继续自顾自发着卷子。 　　“啧啧。” 　　发到某人的试卷，秦霏都留意了两眼，咂咂嘴：“梓妍呐，昨天考试那高远究竟从你这里拷贝了多少啊？” 　　“我……” 　　张红老师拿到班里的，就是他们昨天的理科综合试卷。分发到现在，秦霏见到的最高分还真就是郑梓妍第一，那高远第二。 　　秦霏把试卷放他空空如也寥无生气的桌面上。 　　郑梓妍缩缩脖子。 　　她想。 　　上午语数，下午理综英语。有数学的前科在，她郑梓妍把理综试卷挡得严严实实，那高远应该没机会抄到才是。 　　倒是这高远。 　　自从数学课因为带手机进教室，被校长带走，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呢。 　　不是上午大课间听见声有关高远主教楼抽烟，携带手机进课堂的全校广播通报批评，郑梓妍几乎以为这人已经请假回家了。 　　唉。 　　只一瞬间，郑梓妍的心里有庆幸，也有失落。 　　那高远抢她试卷作弊的事情，学校到底是没有发现呀…… 　　倒也好。 　　省着她郑梓妍麻烦了。 　　“快点，磨洋工呢？” 　　张红催促：“有什么想聊的，晚上回宿舍聊去。” 　　…… 　　该说，高远整个上午都是在战战兢兢中度过的。 　　就像做梦。 　　抽烟被抓，写检讨，全年级通报批评。后又有班主任董月老师批卷对比认定他作弊，要找他家长好好说道说道。 　　高远觉得，自己当时数学考试的时候，绝对是被郑梓妍，以及周围学生答卷的淡定姿态给诱导了。 　　那种难题，他就不该抄。 　　否则，只要高远咬死自己没抄，即使班主任董月老师再怎么认定他考试舞弊，想来也是没有什么能逼他认错的办法。 　　证据不足。 　　可是…… 　　手机。 　　手机！ 　　校长王建国在他书桌抽屉里翻到手机，手机还是开着机，当屏就是聊天消息。如此人赃俱获，高远就是想抵赖都抵赖不了了。 　　数学课，在全班面前作检讨，丢了脸，比他宿舍那位带着假发套的金毛都丢脸。 　　十点钟，双休日才来过宁州请高远舅舅吃饭的高父高母，又风尘仆仆赶来宁州，被校长拎着就是一顿批评教育。 　　王建国：“你们自己看看。” 　　高远都惊呆了。 　　他都怀疑这位校长是不是早对他有意见，做足了准备。 　　校长室里，他父母拘谨坐在校长办公桌对面，高远站着。王建国呢，先谈抽烟和手机进课堂的问题，而后啪地把高远的教材和练习册打开，平铺在桌面上。 　　王建国说：“你们来之前，我去问了问负责咱们高一六班教学的各科老师。多的不谈，最少的也有讲出两三节了。” 　　“你们家孩子这教材和练习册，我都能拉到人家书店里充新往出卖。” 　　高父高母面色铁青。 　　形容人穷，往往说这人兜里比脸都要干净。 　　这高远倒好，教材，练习册是真整洁如新。 　　哦。 　　说整洁如新可能也不对。 　　那语文课本，开篇第一文沁园春，里面讲到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高远还真自想自画给人家配了山顶观雪图。 　　就讲这人上课竟然有时间画画，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什么问题？ 　　学习态度问题呗。 　　“我看了咱们孩子的中考成绩，来我们学校是走的配额生名额。差2.5分就连配额生的资格都没有了，对吧？” 　　王建国说：“孩子的知识功底比较薄，跟学校进度有些困难，这很正常。但我也看了，高远呐，你化学课本，化学练习册写得不就很不错么？” 　　说着，王建国笑了：“教你们班化学的是张红老师，那可是咱们省里的特教，治学严厉得很。往年，我们学校有自费来读的择校生，中考成绩比高远你还差呢！最后高考也有考到六百分以上的，可不该自暴自弃！” 　　王建国虽然对高远不喜，可也没想把高远直接一棒子打死。 　　先训斥，后安慰。抽烟、带手机、可能谈恋爱，用这些事情敲打敲打就够了，学生要是能有悔改之心，王建国也乐得见。 　　“……” 　　董月在旁边陪着，是微微张开口，闭上。再微微张开口，又闭上，到底是没把高远舞弊的事情说出去。 　　算了，还是别搬到学校领导这里说吧。 　　于董月的感觉，自己是给高远留情面了。 　　可于高远那里呢？ 　　家长到，先被校长找去批评教育一小时。刚出校长室，他们一家后脚又被董月请到团委办公室，聊数学考试舞弊的事—— 　　高远人麻了。 　　自己还有脸么？ 　　他爹，脸色铁青。他妈，眼神如刀子，都快把他给他捅死了。 　　这董月做的叫什么事？ 　　落井下石！ 　　“高远。” 　　被训到半路，高母强忍着扇高远巴掌的冲动，叫他出去：“你先出去，我们和你班主任老师单独聊聊。” 　　然后。 　　等终于聊天结束，高父高母出来从团委办公室出来，带高远走出教学楼，那高母到底是没忍住，一巴掌扇到高远脸上。 　　“你自己说说，我和你爸费尽千辛万苦，寻思着把那些干扰你的事情都摆平了，终于能让你回来上学，好好读书，考大学，过正常日子——” 　　高母声音尖锐：“到宁州一中这快一个月你都干了点什么？啊？上课不听课，画画。还抄——” 　　“哎。” 　　高父拉住她：“别说了，还在学校里呢，影响多不好。” 　　“影响？” 　　高母指着高远：“这混蛋玩意自己都没要脸！” 　　高远：“……” 　　“好了好了。”高父说：“不是给高远请了假吗？咱们出去再说，出去再说。” 　　一路无话。 　　到停在学校门口的自家车里了。 　　“你他妈可真是长本事了啊！” 　　终于关上门，自家人说自家话，高母又是一巴掌扇到高远脸上。 　　高远木木地不说话。 　　高母问：“你有你班郑梓妍，那郑书记家女儿的联系方式么？” 　　高远：“您要这个做什么？” 　　“做什么？” 　　高母气得翻白眼，道：“去给人家赔礼道歉！” 第550章 五百四十五章 有机化学 　　嘀嗒。 　　窗外有雨滴在落。 　　郑梓妍在教室最后靠窗站着，纤细指尖落在窗台大理石上，微微凉。 　　“哗啦。” 　　有风飘进窗里，吹得试卷哗啦作响。 　　啊…… 　　郑梓妍摁住试卷，胳膊支撑在窗台上，打了哈欠。 　　“还困呐？” 　　张红留两分钟给学生们依着她给的提醒去自行推导有机化学方程式，踱步到郑梓妍跟前。 　　“没有困。” 　　郑梓妍答。 　　张红斜眼：“你那对红宝石的眸子，眯眯眼得我都看不清了，还说自己没困？” 　　郑梓妍：“……” 　　郑梓妍除了轻轻笑一下，缓解尴尬，还能做什么呢？ 　　教他们化学的化学老师张红，就是这样矛盾的人。 　　一面关心郑梓妍，叮嘱她午间好好休息，调养精神。 　　一面，在郑梓妍课程中第三次打哈欠时，毫不留情地把郑梓妍叫起来，叫到教室后面站着听课了。 　　“以后咱们班——” 　　张红咚咚敲黑板，讲：“谁要是困了，别用我提醒，自动自觉到教室后面站着听课去。我真不信谁还能站着听课听到睡着了？” 　　郑梓妍不是马驹，当然不可能站着睡着。 　　但该困还是困呐。 　　张红余光扫过郑梓妍的试卷，问：“高二文理分班想去文科还是理科？” 　　“诶？” 　　郑梓妍被问住了：“……老师，我还没想好。” 　　“林语晴——” 　　张红刚张口，顿住，又改口：“郑梓妍，你理科成绩很好。虽然咱们学校文科见长，但也别委屈自己浪费了天赋。” 　　“嗯……” 　　郑梓妍若有所思，末了道：“谢谢老师。” 　　文理分班？ 　　对郑梓妍来讲或许不重要。 　　毕竟她心里有着目标，一直一直落在安特卫普那里，没有放弃过呢。 　　“好了。” 　　话题告一段落，张红拍拍手回到讲台，说：“给你们三分钟了，这么简单的有机方程式你们要是再推不出来，就回去重读初中吧！” 　　“……” 　　全班肃静，听张红批评。 　　或许这位张红老师改改自己的毒舌性格，应该也能是位很有人缘的老师吧？ 　　郑梓妍摇摇头。 　　她想到了自己那位远在东京的好友樱小路露娜。 　　都是毒舌。 　　都是说话不损别人两句难受似的。 　　说起来，郑梓妍其实是有件事情一直想问张老师的。 　　林语晴。 　　按她爸爸郑权说过的那样，教他们化学的张老师，前些年因为脑瘤进京作过手术，可能是落下了些手术后遗症。 　　想来，这林语晴该是他们张红老师以前的学生了。 　　应该…… 　　也是银发赤瞳，与她郑梓妍以及樱小路露娜同样容貌的吧？ 　　否则怎么会认错呢。 　　“对了。” 　　张红这道有机化学答题才讲两步，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 　　她端起自己试卷，凑到自己跟前，推推眼镜仔仔细细看过后，说：“你们班的高远是哪位？” 　　“嗯？” 　　全班疑惑。 　　要说这高远吧…… 　　班里与他熟络的学生还真不多。 　　只是这天里，高远先是早自习被班主任叫走。回来做校内吸烟检讨的时候又被校长抓到携带手机进课堂，再被叫走谈话，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高明悠远，这高远二字，班里学生想不记得住都难了。 　　“人呢？” 　　见班里没人回应，张红老师皱眉。 　　“老师——” 　　还是坐高远前面，上午回答过校长问话的那男生说话：“高远……因为点事情被校长找去谈话了。” 　　“我问你了么？” 　　哈？ 　　全班愣住。 　　张红老师没按常理出牌：“我问高远，得他回答。他不回答，有班长，团支书，化学课代表回答，用得着你么？一看就是心思没在我讲的这张试卷上，到门口站着去！” 　　啊—— 　　这男生楞两秒，最后在张红老师的怒目金刚表情下，还是灰溜溜拿好试卷到门口罚站了。 　　张红看向郑梓妍。 　　郑梓妍与她眼神对视，谨慎地说：“老师，高远的确被校长叫走了。” 　　“嗯……” 　　张红沉吟了有一会。 　　半晌后，她点点头，对郑梓妍说：“下午你和他说一声，让他晚自习前到我办公室里找我。” 　　有什么事要和高远说？ 　　张红没讲。 　　“现在的学生厉害啊。” 　　张红自言自语：“这中考成绩平平无奇，摸底考试理综单科能全校第七？滑稽。” 　　郑梓妍：“……” 　　不是郑梓妍疑神疑鬼。 　　就张红自言自语之后，班里有些人侧侧身，好几道视线直接聚到她身上了。 　　天地良心！ 　　理综试卷她捂得严严实实，真没给高远参考过。 　　那时候郑梓妍是怎么想的？ 　　只要高远再有一次。 　　是拽她试卷也好，还是戳她要旁窥也好，她都直接汇报给监考老师，绝不留情。 　　张红老师嘀嘀咕咕后，继续讲题。 　　渐渐。 　　班里学生，许是累得，许是饿得，好些听得昏昏欲睡。 　　摸底考试，摸底考试，目的就是摸摸学生的底。 　　有些题出的生难怪，它就没准备让些实力普通的学生做出来。 　　比如这道有机大题。 　　张红老师嘴里说着简单，实际知识范围却是超纲，全学年能把这道题做全做对的人，两只手就数的过来。 　　他们高一六班的郑梓妍是一位，还有那高远也是一位，再就没有其他人了。 　　也不怪张红惊讶，阅卷之后怕自己犯毛病忘了，特意把他高远的大名留在了自己自己试卷上。 　　所以。 　　张红老师逐条讲，拨茧抽丝。学生聚精会神听，可还是有人消化不良。 　　这很正常。 　　郑梓妍呢，边听边记，余光却落在窗外，念着雨什么时候能停。 　　天气预报，报的宁州今日多云。 　　结果，早晨先是出的大太阳，郑梓妍拿了遮阳伞。后又在大课间后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完美避开多云。 　　“刘畅！” 　　忽然一声赫亮。 　　郑梓妍回神，见学委被张红老师叫起来：“我刚才讲什么了，你复述一遍。” 　　“……老师，这里我其实……没太听懂。” 　　刘畅尴尬笑笑，企图蒙混过关。 　　张红：“亏你还是学习委员呢？就这能做班里学习的表率？” 　　得。 　　好在张红也就嘴上说说，她心里也知道这题目有些难，只训斥刘畅两句就让她坐下了。 　　“郑梓妍，你说说你做这步的时候是怎么思考的。” 　　张红道。 　　“啊，老师，我——” 　　完了。 　　打哈欠这东西吧……是容易感染的。 　　郑梓妍本就困。 　　再被班里的沉闷气氛渲染烘托，就更困了。 　　于是，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下，他们张红老师的眼皮底下，郑梓妍又是一个哈欠。 　　这就…… 　　张红：“林……郑——算了，我自己讲罢！” 　　枯燥讲题继续。 　　郑梓妍暗地里直庆幸。 　　再有十分钟，就是午间放学了。 　　今日下雨，没有大课间，午间放学时间比平日提前半小时。郑梓妍算着自己假如随便对付一口，直接打车回家里，能舒舒服服补觉一个多小时呢！ 　　就不回宿舍拿手机了。 　　唉。 　　郑梓妍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指上。 　　试卷白，她肤白，垫着的窗台大理石白，哪里都是白的。 　　白的呀…… 　　林。 　　张红老师果然下意识还是想叫她林语晴呢。 　　倒是，果然还是有点在意能让这位张红老师印象深刻，总是念念不忘的林语晴是什么样的人呐。 　　前面张红老师猜她这身伤是晚间翻墙出校打架弄的，说不准就是曾经那位林语晴做过的事情了。 　　郑梓妍正念着。 　　“噌！” 　　很突然。 　　“啊。” 　　有道身影从旁边树干跳下，窜到郑梓妍这里窗边，吓得郑梓妍一激灵。 　　回神。 　　郑梓妍才发现是只猫。 　　绒毛湿润，稍有点脏，但大体还是洁白的。 　　“喵。” 　　猫咪叫唤一声，往教室里望望。又和郑梓妍对视两秒，随后湿润的爪踩过郑梓妍试卷，蹭了蹭她手臂，似是躲雨，也似是疲惫，就这么蜷在郑梓妍的试卷上趴下眯眯眼了。 　　“啊这。” 　　郑梓妍愣神。 　　“嗒嗒嗒。” 　　那边张红，放下手里试卷，大步流星望郑梓妍这里过来了。 　　“好哇。” 　　张红老师气得脸都红了：“连你这畜生都嫌弃我讲课无聊了？” 　　“喵呜？！” 　　说着，张红伸手去抓，捏住猫咪脖子肉，顺着窗户就直接扔出去了。 　　郑梓妍：“……” 　　好生猛。 　　张红：“你们自己整理整理试卷吧！” 　　她说：“郑梓妍你回座。那最后的有机化学题，你们谁要是有兴趣想知道怎么做，到办公室找我问可以，找你们班的郑梓妍，还有那……对，高远问问也行。” 　　回到座位。 　　郑梓妍抬抬脚尖，抻抻自己站得有些发酸的小腿肉。 　　秦霏悄**地问：“梓妍，你说实话，那高远是不是抄到你理综卷子了？” 　　“……” 　　郑梓妍语塞：“秦霏，你能别再提高远这人吗？” 　　“嘿嘿。” 　　秦霏吐吐舌头：“梓妍，等下用不用我们给你带饭？你先回宿舍补觉吧？” 　　“不用了，谢谢。” 　　郑梓妍说：“我中午准备随便吃点，今天午休时间长，能回家睡一会。” 　　“那你下午别迟到了。” 　　秦霏叮嘱一句。 　　“梓妍，这边的芳香烃取代是怎么考虑的呀？” 　　前面张曼曼和苏茜倒是拽着试卷转过身，准备问问郑梓妍后面那道有机题怎么做。 　　“……” 　　张红看着教室里熙熙攘攘都压低声音小声讨论试卷的学生，张张口，想说两句训斥的话，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第551章 五百四十六章 午休时间无人扰 　　雨水渐停。 　　“苏茜。” 　　郑梓妍给室友们讲过题后，问：“你们可以借我二十元的现金吗？” 　　“嗯？” 　　苏茜不懂：“梓妍，你要现金做什么？” 　　“打车回家。” 　　郑梓妍解释说：“我想回家多睡一会，就不回宿舍取手机了。” 　　顿一顿，她补充道：“等晚上下课回宿舍，我转账给你们。” 　　苏茜：“这……” 　　郑梓妍问：“不方便吗？” 　　“梓妍呐。” 　　秦霏说：“不是我不想借你，是现在这信息化社会，哪里还有年轻人出门带现金的。” 　　苏茜张曼曼跟着点头。 　　郑梓妍微张口。 　　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而且梓妍呐。” 　　秦霏钦佩地拍拍郑梓妍肩膀：“我真的很佩服你，现在这信息化社会，手机就像是男朋友。唉，竟然真的会有人连手机都懒得拿了呀。” 　　郑梓妍：“……” 　　“要不我帮你问问其他人？” 　　秦霏说。 　　郑梓妍忙摇头：“算了算了。” 　　除开室友，还有作为初中同学的林若林华兄妹，这班里郑梓妍和别人都不熟，借钱的事怎么能张得开口。 　　先回宿舍拿手机吧。 　　“叮——咚——” 　　就说宁州市第一中学，作为前教会女子中学，历史悠久，连放学铃都是这样的悠扬钟声。 　　“下课。” 　　张红最后留下两个字，转身出屋。 　　“那梓妍。” 　　苏茜说：“我们就先去食堂了，你自己回宿舍吧？” 　　“嗯。” 　　郑梓妍点头，稍稍停顿，看着苏茜秦霏她们说说笑笑地走出门。 　　实话实说。 　　看着教学楼里熙熙攘攘的人流，郑梓妍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 　　像食堂。 　　尽管食堂里开着空调，还算凉爽。但每次打菜都要在档口那儿端着盘子，与里三层外三层的同学挤来挤去，郑梓妍就更不适应了。 　　打好一荤一素的饭菜出来，郑梓妍总是忙的一脸一脑袋汗。 　　“郑梓妍。” 　　等人散，郑梓妍出门，恰好遇见自洗手间回来的林若林华兄妹俩。 　　“你们好。” 　　他们和她打招呼，郑梓妍也挥挥手回应。 　　“要不要一起？” 　　林若碰碰自家木讷老哥的胳膊，邀请郑梓妍道：“今天中午的时间多，我和林华想去学校旁边商场新开的牛排海鲜自助试试。” 　　“不了。” 　　郑梓妍紧紧鼻子，忍住一个哈欠。 　　“那好吧。” 　　林若见郑梓妍拒绝，也没多说，领着林华往外走。 　　“对了。” 　　郑梓妍忽然想起件事，叫住林华：“林华，能帮我个忙吗？” 　　“啊？” 　　林华惊住。 　　嗯…… 　　这样讲，或许会有些可悲。 　　但对林华而言，高中开学到现在，郑梓妍主动叫住他还是第一次呢。 　　林华停住脚步，转过身。 　　郑梓妍看着他说：“林华，你和那高远是一间宿舍的吧？” 　　“……” 　　“可以的话。” 　　郑梓妍说：“等下你见到他，可以帮我转达一下吗？化学老师要——算了，还是我自己说吧。” 　　高远这人，上午刚刚因为抽烟带手机的事情被校长抓去谈话。 　　这下午再讲化学老师找他有事情聊。 　　设身处地，换位思考，郑梓妍觉得这时候谁去和他讲话，谁就是触人家霉头去了。 　　还是下午找机会和班主任老师说说，让董老师转告给高远吧。 　　郑梓妍可不想自己亲自去说。 　　走了。 　　雨停，风未歇。 　　郑梓妍与林家兄妹别过，回宿舍拿手机。 　　爬上七层楼，郑梓妍摸了摸脸上的汗，再下来，经午间风吹，顿时就觉得脑袋有些晕晕。 　　张红老师讲她缺乏锻炼。 　　郑梓妍觉得自己这七层高的宿舍楼，每天四五次地爬上爬下，怎么说也不该缺了锻炼才是。 　　“叮咚。” 　　走两步，快到学校门口时，郑梓妍的气息才渐渐匀了。 　　手机响。 　　郑梓妍拿起来看。 　　是父亲郑权发给她的短信。 　　上午九点钟发的。郑梓妍的手机关机，现在开机，才见到。 　　“爸爸中午到饭店里做两个菜拿着，接你回家吃饭，在学校门口等我。” 　　嗯…… 　　郑梓妍抬头望望天。 　　天气不错，没有大太阳，看不出太阳是准备往东边落还是往西边落。 　　事出反常，太阳打西边出来的诶。 　　“叮铃铃。” 　　郑梓妍正念着呢，父亲直接把电话打进她手机里了。 　　“女儿啊。” 　　郑权说：“走到哪里了？” 　　“马上到学校门口了。” 　　郑梓妍说。 　　“好。” 　　郑权：“爸爸的车就停在学校对面，你直接过来吧。” 　　“好的。” 　　挂断电话。 　　郑梓妍放下手机，轻轻摆摆脑袋，几缕发丝被背后吹过来的风浮动，在她脸前轻轻柔柔地晃。 　　真好。 　　父亲正好顺了她午休回家睡觉的愿望。 　　魏莱也没打电话过来。 　　再没有太阳，不用打伞，不需要防晒就是舒服呢。 　　郑梓妍心情舒畅，慢慢悠悠走。 　　几分钟后。 　　“……” 　　郑权看着乖巧站到自己面前的女儿，瞧她半晌，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昨天，调研加应酬，他回到家里是头晕脑胀，十点钟就早早睡了。 　　清晨起来，郑权刚要到健身房里锤炼锤炼筋骨，又接到妻子卡塔琳娜打来的电话。 　　然后…… 　　嗯。 　　其间心酸，不必多言。总之郑权关心女儿，又特意中午抽出时间来陪陪，顺便问问那高远的事了。 　　“女儿啊……” 　　初见到郑梓妍，郑权愣了好几秒。 　　半晌，他左看看郑梓妍身上的创可贴，又看看郑梓妍被纱布缠好的胳膊，忙把自家闺女拽到自己跟前：“你这是怎么了？在学校里人欺负了？” 　　“我——” 　　郑梓妍嘴角抽抽，单手扶额：“不用担心，都没有啦。” 　　“那你这是？” 　　“先回家吧。” 　　郑梓妍说：“我路上和您讲……总之全都是意外，意外。” 　　意外？ 　　上车，回家，车里打包好的红烧肉的香气在飘。 　　郑梓妍仔仔细细讲了自己昨晚究竟是怎么勇斗蟑螂。 　　郑权：“……就因为这？” 　　郑梓妍眼神飘到车窗外面看风景：“就因为这。” 　　顿顿，她又补充道：“都怪那蟑螂太灵活了，乖乖停在那里被我打死不好么？或者直接躲到没人的角落里也行。” 　　郑权：“……” 　　“女儿啊。”郑权无奈：“你……啊。” 　　不知道的，见到郑梓妍处理伤口把自己包裹成这样，还以为是被暴力对待过呢。 　　“啊……” 　　终于不用忍着了。 　　郑梓妍缩在副驾驶座那里，大大地打了哈欠，眼睛眯眯：“然后因为蟑螂的事，昨晚就没睡好，可能最多也就睡了三小时不到，唔。” 　　“爸爸您等下几点去单位？” 　　郑梓妍呢哝着问。 　　“等你睡醒吧。” 　　郑权说，伸手掐掐她的脸蛋。 　　“嘿嘿，谢谢爸爸啦。” 　　到家。 　　饭菜被郑权端上桌，郑梓妍困得不行，飘飘忽忽嚼。 　　“爸爸您怎么忽然有时间了？” 　　郑梓妍见父亲一直在看她，有些奇怪地问：“明明您昨天还在很忙的……” 　　“您不吃饭吗？怎么一直看着我。” 　　“闺女。” 　　郑权拿起筷子，夹根豆角到她碗里，问：“你是不是有事情没和爸爸说？” 　　“事情？” 　　“噢。” 　　就两秒钟的功夫。 　　郑梓妍念念前因后果，顿时想通自家老爹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爸爸。” 　　她问：“是不是妈妈给您打电话了？” 　　“你说呢？” 　　郑权白她一眼，说：“爸爸不是和你说过吗？在学校里发生什么棘手的事情，要及时打电话和爸爸说，不能掖着藏着。” 　　“嗯……妈妈也这么说过。” 　　郑梓妍答。 　　郑权深吸一口气：“但爸爸就在你身边吧？为什么昨天不和爸爸说呢？” 　　“我和您说了呀。” 　　郑梓妍无奈：“你看，我中午给您打过电话，您不在宁州。晚间给您打电话，您没回来。睡前给您打电话，您说您因为应酬难受，没有要紧事情就先睡了。” 　　郑权：“……” 　　“咳咳。” 　　他咳嗽两声，说：“女儿，被抢试卷抄袭的事，还能叫不是要紧事？” 　　“嗯……” 　　郑梓妍停住筷子，说：“其实当时挺害怕的。” 　　“害怕被监考老师撞到，误会我借助高远作弊。” 　　她说：“后来又害怕自己举报他作弊的话，会不会被他厌恶报复什么的，最后就什么都没有说了。” 　　“……没因为这事心里不痛快？” 　　郑权看着她的面色问。 　　“……大概没有？” 　　“我想这次既然监考老师没有发现，就随他去了。” 　　郑梓妍说：“毕竟同学……您懂我的意思。” 　　郑权当然懂。 　　有件事情，发生在郑梓妍很很小的时候。 　　当时郑权和郑梓妍的爷爷闹翻，分家出来。妻子卡塔琳娜出国到安特卫普任教，补贴家用，郑梓妍无人照顾，被郑权暂时放到了幼儿园里托养。 　　那是顶卡塔琳娜亲手织给自己孩子的红色帽子。 　　精致，好看，绣了花。 　　有句古话，叫做财不外露。 　　可当时的郑梓妍哪里懂这种道理。 　　冬季，天冷，郑梓妍戴着去幼儿园。上午时候帽子还好好被郑梓妍放在自己书包里，下午就消失不见，快放学的时候戴在了幼儿园的某位孩子的脑袋上。 　　“把帽子还我！” 　　小孩：“什么你的，这是我的帽子！” 　　郑梓妍：“它就是我的帽子，我妈妈亲手给我做的！” 　　小孩：“你怎么证明是你的？！什么你妈妈做的，这是我妈妈买给我的！” 　　郑梓妍讲这些有什么用呢？ 　　当时的她，就是遇到小偷，遇到骗子，遇到恶心的人了。 　　那小孩，一口咬死帽子是自己的，不是郑梓妍的，讲谎话讲得自己都信了，不论郑梓妍怎么说都不放手。 　　郑梓妍哭了，去抢。这小孩干脆当场趴到地上打滚，也声泪俱下鬼哭狼嚎。 　　小孩倒打一耙：“呜呜呜！你欺负人，抢我帽子！” 　　后来。 　　郑梓妍到底是没把帽子抢回来。 　　事情闹到幼儿园老师那里，叫了双方家长。小孩爷爷奶奶全来了，这小孩还是一口咬死是自己双双在国外工作的父母买给他的，就是他的，是郑梓妍抢他的。 　　爷爷奶奶护着自己孙子，不信也当信的算，批评起郑梓妍来。 　　郑权呢。 　　“儿子。” 　　郑权把郑梓妍带到旁边，看着她眼泪汪汪，哭红眼眶的样子说：“帽子是你的，爸爸知道。他们是坏人，说谎，爸爸也知道。但咱们不和他们争，气到自己不值得，不就是一顶帽子么，就当丢了，到时候让妈妈再给你做一个好不好？” 第552章 五百四十七章 溺爱 　　于郑梓妍而言，她最初的自闭就起因于此。 　　占有，与索取，这些本能是天生的。 　　而意识到界限，知道分寸，明白互相尊重，乃至互不侵犯，甚至舍己为人，却都是后天教养出来的。 　　郑梓妍有着良好的家教。 　　说谎，抢她帽子的那小男孩却明显没有。 　　再举例来说，在孩子很小很小的时候，假如有人把一堆精致漂亮的玩具拿到他们面前，孩子会怎么做？ 　　当然，是直接伸手去拿。 　　他或她，才不会管这些玩具是谁的，他们拿来玩有没有经过玩具主人的同意。 　　似郑梓妍小时候。 　　她跟着父亲到文具店里，见店里摆放的风车笔筒精巧，耐不住好奇与喜爱，郑梓妍只是踮踮脚去碰了碰风车扇叶。 　　是真的，能转诶！ 　　天性使然。 　　郑梓妍很开心。 　　可结局呢？ 　　父亲：“那是店家的东西，不是咱们家的，别乱动！” 　　啪。 　　“爸爸？” 　　“爸——呜！” 　　前一刻还是开开心心的郑梓妍，后一刻直接被自家父亲打掉手，拽到旁边，一巴掌扇懵了。 　　其实，那笔筒仅仅是件普通的艺术品而已。 　　即使是那时候的二三十元，郑梓妍那父亲也不是负担不起。 　　他为什么要打，要骂，最后也没有给郑梓妍买回来？ 　　只是为在孩子还小的时候，给她讲明白道理罢了。 　　这叫教育。 　　子不教，父之过。 　　后天的教化究竟何等重要。 　　孩子还是婴儿的时候，晚上饿了，或是尿了床，会怎么做？ 　　大声嚎哭。 　　他只是因为自己不舒服了，自己所处的环境难受了，就放声哭泣来索取其他人的帮助。婴儿时的孩子才不会管父母工作劳累一天是否疲惫，周围邻居是否已经熟睡。 　　像抢郑梓妍帽子的那男孩。 　　家里不加教育。 　　甚至是孩子看上什么东西，父母也好，爷爷奶奶也好，总会尽量弄到手，然后交给自己的孩子。 　　尤其是爷爷奶奶溺爱孙儿。 　　哪怕有些东西真的是偷来的，男孩的爷爷奶奶秉持的也是“我家孩子我自己凶可以，别人凶不行！”先给自己孩子撑腰，说什么也不允许在外人面前“丢了面子。”。 　　如此有求必应，男孩的底气自然就足了。 　　他长大了，有力气了，有智谋了，懂得撒谎了。看上什么，就索取什么，要不到就去抢，甚至是偷，来得到一切自己想要的东西，决然不顾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没有侵犯到别人的利益。 　　反正有家长兜底。 　　那帽子漂亮，他想要。是新来小朋友的？没关系，他拿过来，咬死是自己的就可以了。 　　为什么讲，于郑梓妍而言，这件事情是她最初陷入自闭的起因？ 　　或许，郑权当时如果能够态度强硬，绝不退让地把帽子给郑梓妍要回来，郑梓妍处境说不准可以更好些。 　　都说狗仗人势。 　　主人厉害，狗叫得也更吠。 　　郑权本着息事宁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落在男孩的认知里，就是自己的爷爷奶奶要比那白发红眸小孩的父亲更厉害，他斗不过他们，服软了。 　　那郑梓妍也就是好欺负的了。 　　没有成年人那些道德观，价值观，利益牵连，甚至法律束缚，小孩子里的等级划分，拉帮结派，打压异己，欺负老实人，偏偏又是最野蛮最残酷的。 　　欺压，嘲讽，孤立，乃至强取豪夺。说来惭愧，郑梓妍在那家幼儿园里，只坚持三天不到，就哭着跑回家，说什么都不去幼儿园了。 　　至于郑梓妍到母亲身边，在安特卫普那里的小学读书，又遇到类似的霸凌…… 　　卡塔琳娜是够强硬了。 　　可架不住郑梓妍容貌异于常人，孩子们排斥异己。学校里的老师也不希望事情闹大，只一句：“他们还是孩子，小孩子不懂事的。” 　　“班里这么多孩子，为什么他们只欺负他一个人？是不是也应该反思自己有没有哪里做的不对呢？” 　　就把她们母女给打发了。 　　有这些经历的郑梓妍，不希望举报高远作弊，与他结仇，也就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了。 　　回来当下。 　　郑权静静看着女儿，半晌，问：“你觉得那叫高远的学生，他抢你试卷过去抄袭这事，性质是什么样的？” 　　“性质……？” 　　郑梓妍歪歪头，因为困，像是闭着一只眼睛：“违反校规校纪，当然是错事了。” 　　“嗯。” 　　郑权嗯一声，补充道：“那你觉得这次考试的作弊，和中考高考的作弊，性质一样吗？” 　　“……应该一样吧？” 　　郑梓妍说：“都是自己不会，写不出来，抄别人的内容，获得高分。” 　　“平时考试是骗学校的话，中考就是骗高中，高考就是骗大学了。” 　　“也是在骗国家。” 　　郑权道：“严格意义上讲，不论考试的范畴如何，规模如何，作弊其实都可以算作犯罪，尤其还是你班高远这样抢别人试卷，行为恶劣的。” 　　嗯…… 　　犯罪呀。 　　郑梓妍忽然想起林华。 　　那是初中时的政治、历史、地理、生物，四科目的结业考试。 　　这四门考试的成绩，按照百分之十的分数折合，计入高级中等学校统一招生考试的总成绩里。 　　郑梓妍在国外生活太久，对政治历史本就不熟。后来又因为意外，以及各种意外，折腾到东京外公那里，最后折腾回来，着实是没有多少的复习时间了。 　　记得那次考试，林华给她传纸条来着。 　　郑梓妍没抄，还因为这张纸条把自己吓得战战兢兢，心态都差点崩了。 　　说不准，没林华影响状态，她还能多考些分数，再折合进中考成绩里几分，进那所宁州市第三中学了。 　　（林华：哈？） 　　“那您的意思……” 　　郑梓妍说：“是要我举报他？” 　　“不。” 　　郑权摇摇头：“他当时抢你试卷的时候，就应该报告给老师……现在说这些也晚了。” 　　他说：“人性就是这样。像你妈妈昨晚和你说的，你现在事后去举报他，一定会被当时当场举报更让他厌恶你。” 　　“嗯。” 　　“因为当时你的，相当于已经把数字试卷默认给予他了。”郑权道：“你现在去举报老师，相当于收回你给予他的东西，还打了他一巴掌。” 　　“就像忽然得不到面包的乞丐，他不会对从前感恩戴德，只会记恨断他活路的富家翁。” 　　郑梓妍：“……嗯。” 　　她叼住饮料的吸管喝了两口。 　　“但是吧。” 　　郑权对自己女儿说：“学校老师如果查到作弊的痕迹了，找你谈话，你一定要一五一时把事情和老师讲明白。” 　　“就说自己当时是因为害怕，所以没有选择告老师，知道吗？” 　　“嗯……” 　　郑梓妍沉吟一会，想想，还是问了：“可这样，会不会被高远觉得我没有帮他打掩护，开始厌恶我了？” 　　“呵。” 　　郑权呵呵笑了声，说：“有些人的坏，是坏进骨子里的。像你小时候抢你帽子那男生，爸爸我忍让了，他对你的欺负不还是更加变本加厉了？” 　　“……” 　　郑梓妍一口饮料噎在嗓子。她咳嗽两声，白自家亲爹一眼：“您还好意思提那事啊。” 　　“嗯。” 　　郑权清清嗓子，转移话题：“犯罪分子，往往更倾向于选择好欺负的侵犯对象。你一次忍他，让他觉得你好欺负了，他就敢欺负你第二次。” 　　“假如老师问你们，你又给高远打掩护，说不准那高远反而会觉得奇怪呢——” 　　郑权开玩笑说：“我和那郑梓妍没什么交集，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帮我打掩护，会不会是看上我了？” 　　“噗。” 　　郑梓妍真噎着了。 　　“停停停。” 　　她搓搓自己起鸡皮的两边胳膊，说：“您别说这么恶心恐怖的事情啊！” 　　“所以。” 　　郑权正色：“下次再碰到这种欺负你的人，直接反击，把他打疼了，让他觉得你很麻烦，他也就不敢欺负你了。” 　　“真要碰上那种心理变态的。” 　　郑权说：“你就直接和我说。” 　　“嗯嗯。” 　　一碗饭下肚，郑梓妍放下碗筷，抻抻腰：“爸爸我知道了，我先去补补觉了，下午还有课呢。” 　　“你呀。” 　　郑权见自家闺女明显的敷衍了事，笑骂道：“睡吧睡吧，等下我叫你起来，一只蟑螂能把你吓成那样。” 　　…… 　　另边。 　　手机店里。 　　“就这台手机吧。” 　　高母说。 　　高远看看柜台里的手机，再看看他母亲手里掐着的某高丽进口机子，说：“妈，能不能买个再好点的？” 　　“别得寸进尺了。” 　　高母瞪他：“不是可怜你没有手机，没办法打电话，不方便。再让你查查英语词典资料什么的，方便你学习，这台手机我都不准备给你买了。” 　　“……” 　　高远沉声。 　　之前在校长室里，校长王建国是怎么说的？ 　　“虽说现在是信息化时代了。” 　　王建国笑呵呵地和高父高母讲：“但以我校的教学方式，没有手机其实也是可以好好学习的，还可以排除些购物软件短视频的干扰，挺好。” 　　依王建国的意思。 　　高远的手机呢，手机卡还给他父母，手机本体放在他王建国这里代为保管，等到学期末了，高远凭期末考试成绩来校长室领手机。 　　这就…… 　　“我告诉你。” 　　高母讲：“老老实实在学校里读书，知道么？再带手机进教室被没收了，就别再指望我给你买了，没手机到你自己高中毕业打工赚钱买吧！” 第553章 五百四十八章 又是高莹 　　困。 　　郑梓妍还是困。 　　好在中午无人打搅，她塌心在家里睡得安稳，这才不至于下午回到学校沾桌就睡。 　　但哈欠连天嘛…… 　　就在所难免咯。 　　郑梓妍双眸无神，平静无波地看向前方。 　　她都忘记了。 　　宁州市第一中学的规矩，每周二下午举行教职工例会。他们高一六班呢，熬过下午第一节课，就算放假。 　　体育课连着两节自习。 　　郑梓妍觉得自己又可以睡觉补补精神了。 　　上节语文课。 　　语文老师讲作文，兼优秀范文展示。 　　高一六班，或者说整个高一学年都领教到了什么叫做中考语文单科状元的文学功底。 　　林华。 　　他那一篇满分议论文，作为范文，被语文教学组复印足足一千份，分发给全学年所有学生观摩学习。 　　上节课，他们高一六班就听语文老师在那里着重剖析林华这篇议论文究竟是如何写的了。 　　当然。 　　林华到底还是孩子，被夸难免害羞，整节课都是红着脸的。 　　可听在郑梓妍的耳朵里。 　　林华这篇文章，经语文老师著段分析一字一句讲解，催眠效果就着实有些过于拔群了…… 　　“语文这东西太靠天赋，羡慕不来呢。” 　　秦霏收了语文卷子，看着窗外，双手背到脑后，道：“体育课呐，看着天气也不知道会不会取消。” 　　雨水歇了。 　　可笼罩着宁州上空的乌云没散。遮挡住阳光，隐隐有雾，显得外面世界灰蒙蒙的。 　　像是随时都会下雨。 　　“秦大仙。” 　　苏茜紧张：“您可别咒。” 　　“……” 　　秦霏无语：“我只是说下事实……再说，虽说我的确是东北人不假，可我真的不会跳大神，大仙这称呼还是算了吧，都是巧合，巧合。” 　　放在往常。 　　对他们宁州一中来说，即使下雨也不用担心会体育课取消。 　　但谁让他们的体育馆在军训期间经商场牌匾那么一砸，直接塌了呢。 　　“……” 　　于郑梓妍的视线里，她班的那位高远终于步履蹒跚地出门了。 　　她等几秒钟，起身。 　　苏茜问：“梓妍，你去哪里？” 　　郑梓妍：“我去找下班主任老师。” 　　“啊？” 　　秦霏听了，面露惊色：“你找班主任做什么？” 　　“嗯……” 　　郑梓妍说：“去和班主任讲化学老师要找高远谈话的事。或者……” 　　“秦霏，你替我和高远转达一下？” 　　“……还是算了。” 　　秦霏讪讪。 　　那高远下午回来学校，脸色一直是阴沉沉的，与外面天气同样，可没谁愿意这时候招惹到他。 　　“只是你这样过去找班主任老师，会不会打草惊蛇呀？” 　　秦霏说：“比如老师已经忘记要补数学课的事情，你去找了，结果刺激老师想起来了。” 　　“嗯……” 　　郑梓妍想想自己的初中经历，道：“我觉得假如班里所有人都出去了，董老师即使想占体育课，可能也占不了了。” 　　“除非……下雨。” 　　道理是这个道理。 　　原则上，体育课除请假以及情况特殊的，教室里不得留人。此时的高一六班，除郑梓妍她们宿舍外，教室里面已经没剩下谁了。 　　郑梓妍与室友们分开，往二楼团委办公室走。 　　团委办公室的门虚掩，郑梓妍过去的时候，他们班的班主任董月老师正在一脸严肃地批阅试卷。 　　“叩叩。” 　　郑梓妍敲门。 　　“进。” 　　董月答。 　　郑梓妍进来，见到办公桌旁的试卷，面色忽然就有点不自然。 　　“是郑梓妍啊。” 　　董月瞥到那抹白，就知道是郑梓妍来找她。 　　找她什么事呢？ 　　“老师。” 　　郑梓妍拘谨站到办公桌旁边，问：“老师，我有件事情，不知道可以麻烦您一下吗？” 　　董月：“什么事？” 　　“是这样的。” 　　郑梓妍说：“化学老师说要咱们班的高远同学，在晚自习下课前到她办公室去，我想……可以麻烦您和高远说一下吗？” 　　“高远？” 　　郑梓妍不提还好。 　　提了，董月当即从试卷里抬起头。她念叨高远的名字，眉稍都不由得蹙在一起了。 　　然后。 　　董月：“嗯？” 　　就说郑梓妍这浑身是伤，四处包扎的模样容易引人误会吧。 　　前有批卷，后有高远，董月整个上午都是忙忙碌碌，注意力没在郑梓妍身上。 　　她现在见到郑梓妍，批阅试卷的笔是彻底停了。 　　昨晚见，郑梓妍还是好好的，现在看怎么像是刚刚从事故现场下来似的。 　　她问：“你这是怎么了？被谁欺负了？” 　　郑梓妍：“……” 　　就很离谱。 　　化学老师张红也好，班主任董月也好，甚至是她父亲郑权也好，怎么全都觉得她这是和什么人起冲突了？ 　　冲突她的是动物，一只蟑螂而已！ 　　“老师。” 　　她解释说：“是昨晚我起夜去洗手间，拍蟑螂，然后摔了，就这样了……” 　　团委办公室没其他人，就董月和郑梓妍自己，她与班主任老师没什么好隐瞒的。 　　虽说…… 　　的确有点丢人呢。 　　说着，郑梓妍脸颊微微泛起红。 　　“……” 　　董月无语，久久没说话。 　　“你这孩子啊……” 　　郑梓妍闷头，一副承认错误的样子。 　　董月叹口气，说：“倒是化学老师的事，为什么不自己和高远说呢？” 　　“我自己呀……” 　　郑梓妍的眼神偏到旁边：“老师，今天高远同学身上发生这么多事，我有点……怕。” 　　怕？ 　　“行吧。” 　　董月笑了：“倒是你这孩子，昨天上午数学考试，是不是也害怕来着？” 　　“啊？” 　　董月突然说的话，让郑梓妍惊了。 　　她眼睛睁大。 　　而这表情落在董月眼里，则让董月更加落实了高远是抢郑梓妍试卷的事实。 　　“回去吧。” 　　董月的注意力重新落回试卷上，没在这里多说话：“这节体育课，昨晚没睡好就好好休息吧。” 　　“或者我给你开张假条回宿舍歇歇？” 　　董月眼睁睁地看着郑梓妍强忍了哈欠，她抬手，用笔末端戳戳她的额头：“一只蟑螂能把你吓成这样子。” 　　董月倒想占体育课。 　　可惜。 　　上午，前有高远，后……也有高远。校长找高远家长谈话，她做班主任老师的哪能不跟着？ 　　一来二去，时间耽搁了，工作也耽搁了，现在全学年都等着她董月批好的试卷来排成绩呢。 　　…… 　　郑梓妍总觉得高远抄袭她试卷的事情，已经被发现了。 　　问她数学考试怕什么。 　　是指她害怕被当作另类，没有接受监考老师的好意，调换座位。还是指…… 　　算了。 　　既然董月老师没有明说，郑梓妍也就不自己说破了。 　　就像父母与她讲的那样。 　　假如学校真的来问她，她只需要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说清楚即可。 　　她是被抢试卷，不是协助作弊。是受害者，被害者，不是同谋。 　　剩下的就看学校怎么处理了。 　　不需要害怕，没什么好害怕的。 　　郑梓妍安静地回来教室。 　　教室里更安静。 　　没人。 　　许是因为体育委员见班里所有同学都走了，觉得天气阴沉，没有阳光，班里那位郑梓妍应该也是出了门，干脆直接把教室关门上了锁。 　　“……” 　　郑梓妍一时无言。 　　得。 　　郑梓妍摇摇头。 　　这下能去哪里呢？ 　　她不想因为这点小事情就折回团委办公室，找班主任老师要钥匙。 　　上课期间，宿舍锁门，也回不去…… 　　去图书馆吧。 　　那里安静。即使不睡觉，静下心来看看书也是好的。 　　郑梓妍也不知道自己这究竟算不算是偏见。 　　每次去图书馆，她总能想起那位班级助理高莹。某种意义上讲，那位高莹甚至是与校图书馆画等号。 　　去图书馆，会碰到她吗？ 　　讲道理，对于自己的形象，几次三番被那位高莹学姐画进图画里，郑梓妍其实还是挺在意的。 　　她避开田径场，尽可能走学校里的角落地方往图书走。 　　天公作美。 　　云彩流转，密密疏疏。有阳光从云层的缝隙里泄下，学生们再不用担心下雨停了体育课。 　　可这对郑梓妍就实实在在成了折磨。 　　肌肤涂过防晒霜，还好。可眼睛没有保护，看那些亮亮堂堂的漫反射都觉得疼。 　　“嘿。” 　　就这时。 　　郑梓妍的头顶出现抹荫凉。 　　“我就知道你应该是往图书馆去了。” 　　郑梓妍扭头，抬眸，还真就是她刚刚念叨过的高莹。 　　“班助？” 　　郑梓妍疑惑：“你找我有事吗？” 　　“嘿嘿，叫我高莹就行了，别总班助班助的了，怪生分的。” 　　高莹说：“我刚刚到教室里找你，见教室锁门，就知道你一定是看阴天出来走走了。” 　　郑梓妍：“……” 　　对不起，她是被迫出门的。 　　“嗯……所以高莹……学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自从正式开学之后，他们这些新生，实际上已经有段时间没和班级助理们有交集了。 　　“当然有事啦。” 　　高莹说：“我原本以为来应聘图书馆管理员的人会是你，没想到你竟然把自己室友给安利过去了。” 　　“……嗯？” 　　郑梓妍没懂：“是我室友张曼曼有哪里做得不好吗？” 　　“没有没有。” 　　高莹说：“我只是有点觉得可惜……对了，梓妍，关于加入动漫社的事，你看开学到现在这么久了，你考虑得怎么样啦？” 　　额。 　　动漫社？ 　　郑梓妍能实话实说，她没有参加任何社团活动的打算吗？ 　　“……总而言之。” 　　高莹说：“有件事情，我想托你帮帮忙。” 第554章 五百四十九章 风风雨雨一百年 　　高莹。 　　这位高二的学姐，看郑梓妍的眼神，实在是太充满期待了。 　　弄得郑梓妍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以上。” 　　高莹双手合十，道：“情况就是这样了。” 　　郑梓妍：“……” 　　郑梓妍微微张口看她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学姐……你是说校庆？” 　　“嗯呢。” 　　高莹点点头：“而且是从教会女子中学算起，直到现在的百年校庆哟！学校里很重视的。” 　　“……可是。” 　　郑梓妍疑惑：“我们完全没有听班主任老师说过呀？” 　　“会说的。” 　　高莹努努嘴，下巴往教学楼的方向点点：“不是因为你们要摸底考试，昨天就该说了。等这会的教职工例会开完，估计董月老师就要回去和你们讲了。” 　　“所以，郑梓妍。” 　　高莹楚楚可怜，眼眸里隐隐约约含着泪光：“算学姐求你的好不，事成之后我请你去——” 　　去什么？ 　　高莹语顿。 　　她忽然想起郑梓妍的父亲，以及郑梓妍家庭环境的优渥，似乎那些宁州市里的高档餐厅也没办法吸引到人家的兴趣呢。 　　“可是……” 　　郑梓妍犯了难。 　　她听高莹讲的。 　　为庆祝学校建校百年而举办的庆典，规模空前，暂定于十月一日国庆放假前夕举行。届时市里省里都会有领导过来参观，甚至有些毕业好些年的校友也会受邀返校。 　　说起他们宁州市第一中学的校友呀。 　　可是有不少大人物哩！ 　　前前后后百年里，还活着的，从政的，有官至省部级的。经商的，有任世界五百强企业经理的。 　　所以呢。 　　时间还有半个月。 　　为百年校庆准备庆祝节目的各社团，可是谁都不敢马虎呢。 　　例如高莹所在的动漫社，早在上周星期日晚间接到学校分配的任务，就已经忙忙碌碌到不可开交了。 　　动漫社。 　　宣传学校的大幅动漫化海报需要由他们操刀。 　　以及可视动画。 　　简单理解，就是用于宣传学校的简短电影咯。 　　真人版由新闻社牵头拍摄。动画版，当然就是高莹他们动漫社的活了。 　　高莹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找到郑梓妍来了。 　　“梓妍。” 　　高莹说：“我可以直言不讳。咱们学校里的学生，再找不出比你更漂亮，气质更出色的了。” 　　“这……你过奖啦。” 　　应该是因为窘迫吧？ 　　郑梓妍鼻翼上渗出细细的汗，透白的脸颊和脖子出现了淡淡绯红。 　　“只是。” 　　郑梓妍抿抿嘴唇，问：“我的容貌特别，应该不会适合用来作为宣传吧？” 　　高莹想做什么？ 　　当然是请郑梓妍当模特了。 　　所谓脸模。 　　摆摆动作，露露脸，提供些“面部”数据帮帮他们动漫社绘画。 　　讲道理。 　　宣传学校，景美，环境美，人也得美。高莹念起郑梓妍的脸和气质，完全就走不动道了。 　　端庄优雅的乖乖学生谁不喜欢。 　　有美人可以照着参考描绘，谁还想凭空捏造？ 　　“哪有？” 　　高莹说：“梓妍，你要有自信，即使是算着你的白——也很美的，甚至更漂亮了！” 　　“谢谢你。” 　　实话实说，郑梓妍只是单纯有些怕生，不希望自己的形象过多出现在别人面前而已。 　　感觉会好麻烦诶。 　　她唇角微微动，轻笑下：“可是脸模……学姐你其实一直是把我当作脸型模特了吧？从去年在海州咱们见过面开始。” 　　高莹：“……额。” 　　郑梓妍记得。 　　去年，她还在海州市那边海州三中读书的时候，去学校对面的甜品店里用餐，这位高莹学姐就给她咔嚓拍过照。 　　高莹眼神飘到旁边，顾左右而言他道：“都是为了学校嘛。” 　　“嗯……” 　　郑梓妍侧侧头：“海州那时候也是？” 　　“……” 　　高莹忽然就沉默了。 　　她拍郑梓妍的照片，做什么？ 　　画漫画！ 　　如此大业，作为励志于成为知名漫画家的一名画渣，高莹可从没有把自己画漫画的事情告诉给过其他任何人。 　　包括父母。 　　她画漫画，可一直都是偷偷摸摸画的，谁都没告诉！ 　　“而且军训的时候。” 　　郑梓妍说：“我到图书馆，我见到过你在电脑里也——” 　　“取材，只是取材，艺术来源于生活嘛！” 　　高莹忙解释说：“梓妍，你相信我，我只是稍微借用下，不是完全照画一模一样的！像三国无双游戏里的貂蝉，用的就是霓虹那边绘里香的脸模。” 　　“其实好多游戏里，动漫电影里，里面的漂亮角色都是用真人做脸型模特的。玩家也只知道游戏角色，谁会在意现实里的真人呢。” 　　高莹讲。 　　“嗯……” 　　郑梓妍若有所思，看着她，问：“所以学姐，校庆的事先不谈。你是不是已经把用我做脸模的形象，画进什么东西里了？” 　　郑梓妍只是心思柔弱，性格纯粹，可一点都不蠢。 　　这高莹的种种行为，她稍微一琢磨就觉得不对劲。 　　“……” 　　高莹顿时又没声音了。 　　“学姐？” 　　郑梓妍刚刚出声。 　　高莹连忙打断：“事情就是这样！梓妍你要是考虑好了，直接在企鹅号里面和我说就行，我有其他事情，先走了！” 　　说完，她把伞塞到郑梓妍手里，竟然转身一溜烟，直接跑了。 　　“……” 　　独留郑梓妍一个人站在原地凌乱。 　　…… 　　晚自习。 　　两节课，其中一节被董月老师拿来补丢掉的数学课。 　　数学试卷的最后一题，她请郑梓妍上讲台来讲讲自己的解题思路。 　　结果呢。 　　郑梓妍讲自己的思路，已经讲得尽可能通俗易懂，还是有好些人听得昏昏欲睡，头不抬眼不睁了。 　　迷迷糊糊的人比下午语文老师讲林华作文的时候还多。 　　尤其是那林华。 　　郑梓妍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第一问认真听，第二问眉头紧锁，第三问直接弃疗了。 　　“好了。” 　　董月让郑梓妍回座，她自己摁住额头深深叹口气：“这种题多少有些偏难怪，做不出来也不打紧。” 　　咚咚！ 　　她突然敲了敲黑板，说：“数学试卷就算讲完了，都精神精神！别睡啦！有好事和你们讲！” 　　好事？ 　　郑梓妍心有所知，抬头看向她。 　　董月说：“咱们班里有参加学生会社团的同学，应该已经提前知道了。” 　　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自己这里，董月捏来粉笔，抬手刷刷于黑板上写下一行大字—— 　　百年校庆。 　　董月人美，她的字也美。写好转身，身影配着字，赏心悦目。 　　“老师我和你们说点实在的。” 　　董月笑：“咱们学校校庆举办两天，刚好是国庆放假前的星期一和星期二。连着双休日，再连着国庆假期的星期三到下周的星期二，相当于放假十一天呢！” 　　“啊？” 　　能放这么久的假呀？！ 　　讲道理。 　　哪里有学生不喜欢放假的。 　　班里学生顿时全精神了。 　　“嘿嘿。” 　　董月还是在笑，忽然就笑得有些阴险，掰着手指头说：“那你们说，算上双休日、校庆、国庆假期，你们十多天不摸书本，我和其他老师们商量商量，给你们留多少作业好呢？” 　　没出董月意料。 　　此言一出，班里好些学生，前一刻还是喜气洋洋的脸，顿时就阴霾了。 　　“所以呢。” 　　董月双手支住讲台，身形往前探：“这假期你们能不能过好，全看你们在校庆里的表现了。” 　　她转身，又在黑板上留下几行字。 　　“个人项目，每班要求至少报名五人。独唱，独奏，独舞，甚至是杂技表演也可以。” 　　董月点点黑板，回过头：“有谁想报名的话，直接在班级群里私信我就行。” 　　“林若。” 　　她说：“你报个独唱怎么样？” 　　“我？” 　　林若先惊，后指指自己，想了想，说：“我……行吧，我试试看。” 　　“好。” 　　董月点头，又对林华说：“还有咱们班写给校庆的美言，林华你来负责怎么样？” 　　“没问题。” 　　林华答。 　　挺好。 　　郑梓妍松口气。 　　万幸万幸，这位董月老师没有指名道姓要她上。 　　“还有就是……” 　　董月翻翻手里文件：“咱们百年校庆，学校要找咱们高一出学生拍学校宣传片，这宣传片的人选……郑——嗯，到时候再说吧。” 　　董月这可是在量材用人。 　　像林若，班里的文艺委员。军训期间，各班级间组织拉歌比赛的时候，她的唱功就非常出彩。 　　林华，更不用说了，文章写得好那是有目共睹。 　　如此想。 　　再有郑梓妍这样乖巧懂事，学习成绩特别好的学生，她董月分到的生源其实还是挺不错的。 　　应该可以讲是普班最强。 　　应该…… 　　假如没有那些刺头的话。 　　董月的视线落到杨云和高远身上。 　　杨云还好，至少是抬头看着她董月的，别管有没有心不在焉听。 　　高远，则根本没有关注百年校庆的事情，埋头沉脸，做沉思者状，不知道是在想点什么。 　　“嗖！” 　　一颗粉笔头。 　　“嗒。” 　　先敲了脑门，后砸到桌。 　　高远抬头，见班主任董月扬手，嗔怒地正看着他。 　　“学习不差这一会。” 　　董月说：“到今年，咱们学校建校刚好一百周年，对这次庆典学校很重视的。到时候杰出校友出席，省里市里的领导也会到场，咱们每班都要出节目的！与每个人都有关系，别心不在焉不当回事！” 　　“或者，不当回事也可以。” 　　董月侧侧头，浅笑：“按学校要求，每班都要出集体合唱和集体表演。合唱一首自选曲目，加一首校歌，这周日初赛，要年级前三才能到校庆上表演。” 　　“你们说，是拿到前三名做四张卷子好呢，还是没入选假期留八张数学卷好呢？” 第555章 五百五十章 真诚点 　　郑梓妍的姿态，究竟该如何形容才好呢？ 　　晚自习后，高莹到动漫社的活动教室里，静静观摩起自己以郑梓妍为脸模绘画出的底稿来。 　　初看，不会有特别惊艳的感觉。 　　毕竟，任谁初见到郑梓妍，注意力都会被她的银白长发，以及那对红眸吸引过去。 　　但假若能够细细品味她的五官，就能发现这女孩的线条协调柔和，是越瞧越顺眼，越瞅越耐看。 　　而且…… 　　总觉得隐隐约约有股英气呢。 　　高莹抬抬指尖，落到眼前底稿上，划过。 　　画里。 　　以郑梓妍为原型的角色，身穿着深蓝牛仔短裤，以根皮质腰带束着。橘色短袖衬托出脖颈与手臂的纤细与嫩白，下摆收紧在牛仔短裤里，又显了纤腰。 　　“郑梓妍”呢，微微偏着脑袋，眼睛炯炯有神望向前方，右手摁住同样皮质的单肩挎包，左手比耶轻轻落在眼角边—— 　　那里，两朵茉莉花做发卡妆衬，瞬时将整幅画都点活了。 　　“到底是大家闺秀呢。” 　　高莹旁边的矮个女生凑过来瞧两眼，赞道：“颜值和气质都太好了。” 　　“是呀。” 　　高莹说：“只是没她本人同意，我可真不敢直接用她的形象给咱们学校做宣传呢。” 　　“这有什么。” 　　矮个女生说：“高姐，你就是太谨慎了。能作为对外形象给学校宣传，哪里会有人觉得不好呢。” 　　高莹笑笑，耸耸肩，没说话。 　　假如是普通学生，她还真没什么好顾及的。 　　但郑梓妍不同。 　　“不要让我看到这些照片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想想那日郑梓妍父亲的警告。 　　高莹觉得，百年校庆那日，省里市里领导莅临参加，郑梓妍那位父亲大抵应该是在场的。 　　到时候，他在海报里见到自己女儿，再问，还是没有经得郑梓妍同意的话…… 　　每每想象这里，高莹就觉得自己后背骤然拔拔凉。 　　还是与郑梓妍商量商量，协商好来比较好。 　　至于漫画里，她高莹用了郑梓妍的形象…… 　　放眼全世界，那么些部漫画，多如牛毛。再看看那些漫画里的银发赤瞳角色，不说几千也有几百了。 　　她高莹高画渣的劣作，赚的稿费也就勉强混个温饱，不温不火都没有出圈，怎么就会那么凑巧地被郑梓妍，还有郑梓妍身边的人见到呢？ 　　真有这运气。 　　高莹都觉得自己该出门右转买股彩票，一定能必中五百万，直接实现人生财富自由。 　　……咳咳。 　　扯远了。 　　总而言之。 　　“叮咚。” 　　自己身上口袋里的手机响。 　　高莹拿出来看，是郑梓妍发送过来的企鹅信息：“脸模的事情可以，但我有其他事情想和学姐谈谈。” 　　其他事情？ 　　高莹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学姐方便的话。” 　　郑梓妍继续发消息过来：“就来食堂三楼的奶茶店吧，我在这里等你。” 　　“好的。” 　　高莹回两个字。 　　“大小姐回你消息啦？” 　　矮个女生问。 　　“嗯，嗯。” 　　高莹有些不太自在，道：“我去和郑梓妍说说。她的形象可以用了，你们先忙着把学校里的场景画下来。” 　　“好嘞。” 　　矮个女生说：“对了，郑梓妍约哪里和你洽谈呀？” 　　“食堂。” 　　高莹回一句。 　　“那你回来的时候，能给我带杯奶茶吗？” 　　矮个女生道：“如果时间来不及，给我带回宿舍里就行，我等下把钱转给你。” 　　“行。” 　　…… 　　晚自习下课后的食堂。 　　烧烤摊那里生意火爆，奶茶店这里就有些冷冷清清了。 　　高莹到的时候，奶茶店里只有郑梓妍。 　　淡雅暗黄的灯光里，郑梓妍端庄地坐在奶茶店的角落里看书。 　　于高莹的视线里，就是这样的一幅画了。 　　对，美景如画。 　　“咔嚓。” 　　美到高莹没忍住，又拿出手机给郑梓妍咔嚓拍下一张照片。 　　“嗯？” 　　郑梓妍察觉到门口有人，抬起头。见到是高莹，而且又在给她拍照，于是眉梢微微蹙了，将书签夹进手里书中，放到旁边。 　　“来这边坐。” 　　郑梓妍招呼说：“不知道你喜欢喝点什么，我点了奶茶，希望你不要介意。” 　　瞧瞧！ 　　什么叫大姐闺秀。 　　行为举止，无可挑剔，满满的礼节到位。 　　再对上郑梓妍投过来的略有不满的眼神，高莹收了手机，顿时有些拘谨了。 　　“梓妍。” 　　她坐到郑梓妍对面，略显紧张地说：“你是答应在校庆海报里出展了？” 　　“……” 　　郑梓妍停顿几秒，笑：“嗯，听学姐你说的，感觉怎么像是我要本人上台做宣传似的。” 　　高莹：“脸模，只是脸模。” 　　“嗯。” 　　郑梓妍点头：“但我还有其他事情想和学姐你聊聊。” 　　“你说。” 　　高莹看她。 　　郑梓妍问：“以我为形象绘画出的那些图画，可以交给我过目吗？” 　　“这当然没问题。” 　　高莹保证说：“梓妍你要是没有其他事情的话，现在就可以和我回动漫社，我们画的每幅画都可以交给你把关。” 　　“嗯。” 　　郑梓妍还是点头，又说：“既然答应做脸型模特，我当然会去动漫社坐坐。我想说的是，高莹学姐，除这次动漫社宣传之外，你那里一定还有其他以我为形象的作品吧？” 　　“那些，我希望我也可以看看。” 　　“……” 　　大概，是错觉。 　　高莹忽然觉得郑梓妍的视线有点冷。 　　她画漫画的事情，已经被郑梓妍知道了？ 　　不可能。 　　明明她没和任何人说过。 　　……果然还是那次她在图书馆里赶稿，过于投入，警惕不足，被郑梓妍看到，引起人家怀疑了。 　　“虽然我……不算讨厌自己的形象被动漫化。” 　　郑梓妍说：“但我还是希望我和学姐你之间能够更加真诚一点。” 　　嗯…… 　　实话实说，郑梓妍已经是在尽可能控制自己说话的语气了。 　　她只要想想，带着自己这张脸的角色被高莹画进画里。穿上各类衣服，摆出各种动作，郑梓妍就直觉得羞耻，羞耻到心烦意乱了。 　　假如这高莹还是类似P站上的那些画师，画出来的画是上传到网站上供大家观赏的…… 　　不得不说。 　　郑梓妍这番猜测，基本是八九不离十了。 　　卡塔琳娜：“这种事情……说轻也轻，说重也重，你把那叫做高莹的学生约出来，问出底稿来看看吧。” 　　“倒是。” 　　卡塔琳娜笑：“我家宝贝果然是小美人呢。” 　　顺带一提，今天包括请客，还有开场说的那些话也好，都是母亲卡塔琳娜教给郑梓妍的。 　　否则。 　　以郑梓妍这样生怕自己的什么举动得罪了人，然后再经受校园霸凌的性格，哪里可能这么硬气？ 　　“行吧。” 　　高莹答应得利索。 　　利索得甚至出乎郑梓妍的预料。 　　高莹说：“我那些手稿都在我的电脑里，等下回宿舍，我整理压缩给你传过去。” 　　“……” 　　郑梓妍大感意外：“整理压缩……” 　　“学姐。” 　　她问：“你画那么多关于我的画做什么呀？” 　　“咳咳。” 　　高莹清清嗓子，缓解尴尬：“我是学绘画的，然后艺术来源于生活，取材嘛……毕竟郑梓妍你这么漂亮。” 　　“好啦。” 　　郑梓妍的脸微红，问：“还有，学姐你有没有把以我为形象的作品，往网络上发表过呀？” 　　“没有。” 　　高莹答得更干脆利落：“我只是画画练练手，画得也都是些正能量的，绝对不会对郑梓妍你的形象造成任何影响。” 　　什么叫撒谎撒得脸不红，心不跳？ 　　她漫画里那位大小姐，虽说的确是用的郑梓妍做脸模，但也更改了不少地方，大抵只剩七分像。 　　不到万不得已，她才不想把漫画的事情讲给别人听。 　　（画外音：有句话，其实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越解释越……嗯。） 　　“真的？” 　　“真的没有。” 　　再者，高莹可以对天发誓。 　　她画的是正统青春校园恋爱漫画，没卖肉，没媚俗，更没有媚宅，男女主角的感情到现在也还没有展开，绝对绝对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郑梓妍”的事情。 　　“那好吧。” 　　郑梓妍问：“今天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 　　高莹看看手机，说：“好晚了，今天就不用了，梓妍早点回宿舍休息吧。” 　　郑梓妍大感意外：“真的不用？” 　　“因为素材已经到手了。” 　　高莹坦诚道，把自己手机点亮，调出刚刚拍摄好的照片推到郑梓妍跟前给她看。 　　“这组图，特别适合宣传咱们学校的书香味。” 　　高莹说：“只要把背景换成图书馆就好。” 　　郑梓妍：“……” 　　真行。 　　画面的人，静静看书。郑梓妍看着这里面的她，自己都有些看得出神了。 　　她想。 　　这也就是过去一年了。 　　初中也好，高中也好，自己这身体，自手术结束，又经过自身荷尔蒙滋润后，任谁都只觉得她是女生。 　　而且还是颜值很高的那种。 　　否则呀。 　　她说什么都不会允许有人把她的形象拿去用，画进漫画里。 　　就一句话，要是谁看着奇怪，看出她曾经是男生该怎么办？ 　　“学姐。” 　　念到这里，郑梓妍看着照片里的自己，还是问了：“你说，我有没有哪里会被觉得奇怪呢？” 　　“奇怪？” 　　高莹：“哪里奇怪了？像你这样罕见的美貌，走到哪里都该时时刻刻受到众人瞩目才是。” 第556章 五百五十一章 落荒而逃 　　夜晚静谧，熄灯后。 　　原本，迷迷糊糊的郑梓妍已经将要睡着。 　　“嗡嗡。” 　　枕边手机突然蹭蹭震起来，一下接一下，把郑梓妍惊醒。 　　是高莹的讯息。 　　她如约通过企鹅账号，把借用郑梓妍形象的图画发送过来了。 　　大多数，压缩成包。少部分散图，郑梓妍直接在聊天框里就能见到。 　　高莹：“梓妍，你睡了吗？” 　　她差点睡着。 　　郑梓妍点开，换换姿势，侧着头躺着去看。 　　银发。 　　红眸。 　　图画里，夜幕下，女孩站在江边，江面流水泛着微波，给女孩做背景的对面灯火阑珊。 　　笑容开朗。 　　左手扶住栏杆，右手放到眉边比耶。短袖衬衫掖进牛仔短裤里面一角，显出纤细腰身，更显一双雪白紧实的大腿。 　　别说，画得还真挺好的。 　　“……” 　　默默看着画里与自己七分像的女孩，郑梓妍的脸，忽然就有些红了。 　　高莹的画功，很棒。画风，处于二次元与三次元的交界线。 　　该说。 　　衬衫或许还好。 　　郑梓妍想，除非是在家里，否则如此简短显身材的牛仔短裤，她才没可能穿出门。 　　太羞了。 　　简直就像是在炫耀自己的腿型一样。 　　“哗啦。” 　　苏茜起身去洗手间，回来爬上铺的时候见到郑梓妍的脸蛋还亮着，问：“梓妍，还不睡呀？” 　　“这就睡了。” 　　郑梓妍嘴上说着话，来了兴趣，手里却是把图画翻到下一张。 　　静谧星空。 　　画里女孩，身穿着藏蓝的抹胸裙。 　　还是银发和红眸。 　　但银发成卷，被花朵状的发卡束缚，显得成熟。眼睛微微眯起，嘴唇轻咬，整体的气质瞬间就变得清冷了。 　　与刚刚的阳光模样完全不同。 　　又有星星点点的紫光，像星星又似银河，点缀在夜空里。女孩一手扬起挽住后脑，一手摁在胸前，仿若叹息。 　　活泼，高冷。 　　这两者好像都与郑梓妍不太搭边。 　　嗯…… 　　尤其是抹胸裙显露出的深深沟壑，就更与郑梓妍不搭边了。 　　郑梓妍想，或许她母亲卡塔琳娜穿着应该能相差不大。 　　她么。 　　她还年轻。 　　或许再过几年，等她再成长成长……呸，不就是些脂肪吗？有什么好的，线条起伏，都耽误做衣服。 　　还是平些的模特更方便服装设计呢。 　　郑梓妍的脸更红了。 　　“怎么样，我画的还不错吧？” 　　高莹发来消息。 　　“嗯。” 　　郑梓妍顿好几秒，才打字回复。 　　倒是。 　　她想，虽然规模根本不搭边，至少这件抹胸裙，高莹构想得其实还真挺不错的。 　　她有种画服装设计图的冲动了。 　　“嘿嘿。” 　　高莹又发消息过来：“我就说我画的都是些很正常的画吧~” 　　“嗯。” 　　郑梓妍轻笑，打字：“好了，不早了，学姐你睡吧。” 　　她也准备睡了。 　　考虑到明日星期三还有课，郑梓妍也就没了绘制服装设计图的打算。 　　她可不想明日再如今天这样浑浑噩噩，像是丢了魂似的。 　　“嗯！晚安！” 　　“晚安。” 　　一夜无梦。 　　翌日起来，郑梓妍看外面的天灰蒙蒙的。 　　“唉。” 　　秦霏听见动静，跟着起床，看看外面，听听声，叹口气：“又是需要带伞的一天呢。” 　　雨水淅淅沥沥地下，打在窗户上劈里啪啦。 　　时间还早。 　　郑梓妍坐回自己床铺的床沿，又拿起手机看看高莹的画。 　　这张…… 　　白连衣裙，辅着金色绣边与星标。 　　很华丽。 　　画里的“郑梓妍”呢，仰头，努努嘴，双手掐腰，十足的傲娇大小姐模样。 　　郑梓妍又脸红了。 　　脸红什么？ 　　画里的她，那小表情，直戳得郑梓妍不自在。 　　尤其身姿，实在是被高莹绘画得太丰满了！ 　　胸脯鼓鼓的，大腿肉肉的，呜—— 　　“嗯？” 　　苏茜下来，余光瞥到郑梓妍手机的画面，疑问：“梓妍，你在看自画像？” 　　“啊。” 　　郑梓妍惊，熄灭手机屏幕：“啊……没有啦。” 　　“是高莹给你画的吧？” 　　秦霏说。 　　有关郑梓妍作为脸型模特，动漫形象用来展示学校的这件事，昨晚郑梓妍从食堂回来，室友们问问，早就全知道了。 　　“也不知道那高莹的画功怎么样。” 　　秦霏边穿衣服边说。 　　“嗯……高莹学姐的画功还挺好的。” 　　郑梓妍道：“倒是……我还是有些担心我的形象用来宣传学校会不会合适呢。” 　　按照高莹的意思。 　　宣传海报里的动漫形象，只是借用郑梓妍的脸型而已。其他呢，就是画成黑发黑瞳的普通模样都可以。 　　说真的。 　　银发赤瞳，作为漫画或是动漫人物，或许还好。 　　现实里的她，似她这样的人，总归会有人不喜欢的吧？ 　　“梓妍呐。” 　　秦霏叹道：“你要有信心。假如你的容貌都不适合用来宣传学校的话，那咱们学校女生里面就没谁能拿得出手了。” 　　“怎么会。” 　　郑梓妍窘。 　　苏茜跟着赞同地点点头：“梓妍，你的名声早就传到咱们全学年了。” 　　郑梓妍：“啊？” 　　那边张曼曼忽然吐槽：“其实茜茜你也差不多。” 　　“额。” 　　所谓美貌罕见，时时刻刻备受瞩目呢。 　　事实的确如此。 　　郑梓妍五官端正，搭配银发，红眸，就很独树一格。放到其他学生的眼里，即使他们不认识郑梓妍，也知道高一六班有这么位……美少女。 　　至于苏茜。 　　遗传爱尔兰母亲的基因，她这位金发碧眼国际友人模样的姑娘，当然也是容易引起别人注意了。 　　“啊呀！” 　　苏茜也窘了，去揉张曼曼的头：“就你多话！” 　　啊……关系真好呢。 　　郑梓妍看着三位室友打闹嬉笑，自己也跟着轻笑了下。 　　“梓妍。” 　　秦霏问：“高莹画给你的画，可以传给我看看吗？” 　　“不能。” 　　“诶？”秦霏不懂：“为什么呀？不是都说了用你做脸型模特，画海报宣传学校了吗？” 　　“海报的图和这些图不一样……那就到时候再看吧，哎呀！” 　　郑梓妍红着脸：“总之你们到时候再看就是啦！” 　　“……噢。” 　　秦霏看着她，恍然大悟，怪笑道：“我懂了我懂了，那高莹一定是画什么羞羞涩涩的图，梓妍你害羞了。” 　　“才没有！” 　　郑梓妍落荒而逃。 　　…… 　　“郑梓妍，你好。” 　　郑梓妍：“……” 　　半小时后。 　　本该安安静静留在教室里的读书享受早自习安详时光的她，又班主任董月老师叫到了办公室。 　　讲有好事商量。 　　好事？ 　　起初。 　　郑梓妍还以为是舞弊的事情败露，过去的一路都在心理琢磨怎么对高远检举揭发，吓得战战兢兢，心脏七上八下地乱跳。 　　谁想。 　　郑梓妍敲门，一进团委办公室，就见到那里面三三两两站着学生，怎么看都不像是找她谈考试事情的样子。 　　应上面的对话。 　　为首的男生笑脸迎上来：“郑梓妍你好，我们是校新闻社的。” 　　新闻社？ 　　郑梓妍不懂，抬头看看班主任。 　　董月察觉到郑梓妍的疑惑，向她点头示意，先一步解释道：“是这样，为迎接咱们学校的百年校庆，学校里准备拍摄有关校园风情的宣传片，由新闻社负责。” 　　“其实老师昨天下午散会，他们就找到我这里来了。” 　　郑梓妍：“……哈？” 　　拍宣传片？ 　　就说郑梓妍的容貌的确是备受瞩目的吧。 　　郑梓妍对自己还没有自知之明。 　　宝石这种东西，不论放到哪里都是闪闪发亮的。 　　可惜。 　　郑梓妍人傻了。 　　她吓到了。 　　于郑梓妍而言，她作为脸型模特给动漫社参考，已经是极限。真要是真人出镜给学校拍摄宣传片，郑梓妍是不论如何都有接受不来。 　　讲道理。 　　郑梓妍喜静，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平日里假如不是必须，逛街这种事情她都是能躲就躲，更不用说这种作为宣传片里的角色，如此出现在公众面前了。 　　“老师。” 　　迎着新闻社同学的殷切目光，郑梓妍咕噜咽口口水，声音颤抖了：“可以容我……拒绝吗？” 　　“……” 　　办公室忽然安静。 　　男生看向董月，董月却笑，耸耸肩：“我就说不太合适，很有可能会被拒绝吧？” 　　男生讷讷。张张口。 　　“郑梓妍同学。” 　　男生身边的女学生见他说不出话，于是前走半步，和善地与郑梓妍解释说：“因为是要体现出咱们学校学生的青春靓丽，人选呢，我们是经过深思熟虑才想到邀请你的。” 　　“而且。” 　　她讲：“我们也考虑到了你身体的特殊的情况，所以这两三分钟的宣传短片，我们设想采用烟雨宁州的景色，这样刚好就可以避开太阳了。” 　　所谓朦胧细雨里。 　　银发的美人撑起油伞，静静地，轻轻地散步在校园里，视线所至，景色相随，将校园里的所有景色诗情画意地拍摄下来。 　　效果一定很好。 　　“你看——” 　　“……我，我。” 　　郑梓妍又抬头去看董月。 　　董月：“都看梓妍你自己咯。” 　　“我，我，我还是觉得可能有人会不喜欢。” 　　郑梓妍说话都结巴了。 　　她脸红着，心跳着，脸蛋烧了，没几秒脑门上就涔涔全是细汗：“很谢谢你们能为了宣传片的事情找我，但是，我觉得，我还是不太合适，还请你们找找别人吧，对不起！” 　　下一刻。 　　“老师，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啦，老师再见，学长学姐再见!” 　　郑梓妍又逃了。 　　徒留新闻社的学生们面面相觑。 　　“你们看。” 　　董月说：“我就说这孩子怕生，一定会拒绝的吧？” 第557章 五百五十二章 垂死病中惊坐起（对作者） 　　或许。 　　的确，是因为怕生吧。 　　基于身体原因，这些年郑梓妍就没怎么与外人过多接触过。 　　同时，郑梓妍也从未对自己的容貌有过太多自信。 　　小一年前，接受性别纠正手术后，害怕别人看出自己身型的男生痕迹，是这样。 　　此时，拒绝新闻社的宣传片拍摄邀请，也是这样。 　　好在随着日子慢慢推移，有短暂的初中生活作为铺垫，郑梓妍多少是勉强适应集体生活了。 　　时间是万能的。 　　就像郑梓妍，她曾经再怎么万般不情愿，现在都已经习惯作为女生的生活了。 　　但是。 　　但是！ 　　拍宣传片，这种将自己暴露在万千灯火下的事情，或喜欢，或厌恶，会有太多的人对着影视里的她品头论足，郑梓妍着实没可能接受的了。 　　尤其，还是银白头发，红着眸，完全异于常人的她。 　　被什么人觉得怪异，觉得不合适，完全是可以想象的事情。 　　似开学那日。 　　她只是在学校门口稍作停留，不就被某位学生家长讲究不该标新立异，应当染成黑发来着么。 　　对，她班里那位杨云杨混混，因为染发与学校举例论证的时候，不也用她的银白头发举例来着。 　　假如再被谁：“这脸，怎么看着有点像男生啊？” 　　哟呵。 　　那画面太美，郑梓妍想都不敢想。 　　唉。 　　国内的高中生活呐。 　　明明只要平平稳稳，安安静静的就好。 　　郑梓妍咬着嘴唇，眼睛落到自己不停被膝盖顶起的裙摆发呆。 　　真的。 　　不是因为高莹与她熟悉，而且再三请求，她又想看看那些高莹手里其他的画，即使是给动漫社做脸型模特这样的事情，想让郑梓妍答应恐怕都不会是件容易事情。 　　假如可以的话…… 　　郑梓妍多希望自己能拥有一层保护罩。 　　透明的，单向，就像生物学里讲述过的选择透过性薄膜。她可以通过这层膜，触摸到，观察到外面的世界，又能不被外面的世界打搅到，该有多好。 　　“嗒，嗒，嗒。” 　　现在是早自习的时间，学生们大多留在教室里忙着自己的事情。走廊里极静，只有郑梓妍自己踩过地面留下的喀喀脚步声。 　　不论如何说，拍摄宣传片之类的事情，果然还是彻底拒绝的比较好吧！ 　　郑梓妍低着头，心念。 　　哪怕被新闻社那些好心来邀请她的学生误会，厌恶，郑梓妍也觉得自己还是彻底拒绝比较好。 　　唉。 　　要不怎么说，有些时候心思太细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呢。 　　郑梓妍的脸皮，薄得像纸，有点窘迫就会红晕攀上脸颊，藏都藏不住。明白人搭眼就能看出她是害羞里掺着多多少少一点害怕，哪里会有谁觉得她是自视清高，耍大牌。 　　反倒是，越回味，越觉得郑梓妍可爱。 　　就像是初到陌生环境的，东张张，西望望，探出爪爪试试又缩回去的小奶猫。 　　但别人心里如何想的，郑梓妍哪里可能清楚呢？ 　　她低着头，怀揣心事，脚步加快地往教室回。 　　“吱呀。” 　　班里也静。 　　不少同学，听见推门声，抬头来看。见到郑梓妍怯生生，忧心忡忡又面红耳赤的模样，不由得多瞧了两眼。 　　郑梓妍顿时拘谨了。 　　看。 　　只是班里同学的目光，都让她浑身不自在，就更不用说用她做主角，拍成宣传片发到社会上了。 　　她郑梓妍绝对会社会性死亡的！ 　　回到座位。 　　班里同学的视线总算不在她的身上了。 　　郑梓妍松口气，松开一直紧握的掌心，才发现里面紧张得湿漉漉全是细汗。 　　“老师找你什么事呀？” 　　趁郑梓妍拿纸巾擦手的功夫，秦霏回头看一眼高远，压低声音问：“不会是前天数学考试的事吧？” 　　论表情不自然。 　　那高远自刚才见到郑梓妍忧心忡忡的模样，脸色瞬间变黑，就仿佛整个人都不好了。 　　郑梓妍摇头：“不是。” 　　别说。 　　秦霏不提，她几乎都要忘记这么一档事了。 　　郑梓妍也不知道学校里那些流言蜚语，究竟都是怎么传她和高远的。 　　但高远抢她试卷，是事实。高远作弊，没有被抓，也是事实。有如此前科的她，竟然被选为拍摄宣传片的学校宣传大使，这不是等着挨骂呢么。 　　想到这点，郑梓妍不禁后背挺直，越发觉得自己在团委办公室里拒绝邀请是如此的精明。 　　她可不想受那些闲言碎语。 　　“那你这表情。” 　　秦霏啧啧嘴：“一定有事。” 　　郑梓妍解释：“是咱们学校拍摄宣传片的事，我拒绝了。” 　　“咦？” 　　旁听的苏茜忽然来了兴致：“怎么，是要选梓妍你做女主角吗？” 　　张曼曼也侧耳过来听。 　　郑梓妍闷头，闷声道：“都说我拒绝了，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找我。” 　　“唉，我就说吧。” 　　秦霏摁摁她的肩膀，语重心长：“梓妍呐，你得有点自知之明，要不学校怎么会直接考虑你，而不是找我们呢？唉，真的，假如不是咱们接触这么久，我都要当你是凡尔赛白莲花了。” 　　郑梓妍：“……” 　　疑问。 　　凡尔赛，白莲花又是什么。 　　…… 　　风风雨雨一百年。 　　百年校庆是大事件，学校里上上下下都很重视，力求办大办好。 　　似拍摄宣传短片这事。 　　对宣传片男女主角的选角标准可高着呢，不是谁想上就能上的。 　　当然，不要想歪。 　　只是普普通通地选出男女两位学生，分别以他们的视角来介绍宣传学校罢了，才不会拍成恋爱剧。 　　或许普通学生不知道。 　　但宣传片的拍摄人选，邀请到高一六班那位白发姑娘，又被人家拒绝的消息，早在第一节课下课就在他们这些社团负责人间不胫而走了。 　　“呼。” 　　大课间。 　　高莹直接马不停蹄开到高一六班教室里。 　　早晨有雨，又在第二节课放晴，刚好给了学生们活动活动，做做广播体操的机会。 　　郑梓妍不用去，独留教室。 　　高莹到时，郑梓妍正脑袋轻靠着墙沿，侧头静静地看书。 　　微风拂过。 　　发丝轻柔，翻动书页的声音哗啦作响。 　　又是美景如画，特别适合画海报出来，宣传学校里的书卷香。 　　“咔嚓。” 　　又是一张照片。 　　……等等。 　　学校禁止学生上课期间携带手机进教室，这高莹的手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嘿嘿。” 　　高莹看着手机屏幕的定格的画面，眉开眼笑。 　　她这次学乖了，关掉拍照快门声。悄悄地给郑梓妍留念，又悄悄地把手机藏回到校服口袋里。 　　“梓妍！” 　　短短几秒，她表情恢复如常，在门口挥挥手，大大方方地与郑梓妍打招呼。 　　“啊，学姐。” 　　郑梓妍抬头，将书本合上，轻轻推到桌面旁边。 　　这动作—— 　　高莹又心动了。 　　到底是大家闺秀，到底是模范生，到底是不折不扣的美少女。 　　能近距离接触人家，只是些日常的细微动作都能给她提供太多太多的灵感了。 　　“学姐有什么事吗？”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又被偷拍的郑梓妍问。 　　“啊……” 　　高莹走到跟前，拉开张椅子坐下，道：“听说早自习的时候，新闻社那些人找过你了？” 　　“诶？” 　　郑梓妍惊得微睁开眼睛，又垂：“学姐，你是来……我觉得不合适。” 　　“我觉得宣传学校的话，还是找天气晴朗的时候比较合适，我不适合的。” 　　郑梓妍解释道。 　　“嘛。” 　　高莹倒是摆摆手：“我不是来当说客的。” 　　“相反，梓妍你没答应他们才是最好的。” 　　高莹说：“否则素材撞车，我们动漫社这两天的努力就白费了。” 　　“……” 　　感情是这位高莹学姐找她聊脸型模特的相关事宜之前，他们动漫社就已经开工了啊。 　　郑梓妍怔怔地看着她，直看得高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对了。” 　　似是转移话题。 　　高莹的视线偏到旁边，顿几秒又回到郑梓妍这里：“梓妍，你会唱歌吗？” 　　“唱歌？” 　　郑梓妍疑惑。 　　“对，唱歌。” 　　高莹说。 　　“唱歌啊……”郑梓妍犹犹豫豫：“德语的童谣我会一些……应该算是能唱歌吧？” 　　“德语？” 　　高莹先楞，后明。 　　郑梓妍的母亲，她见过，明显的外国人模样。假如她母亲是那里人的话，郑梓妍会德语童谣就不奇怪了。 　　“嗯。” 　　郑梓妍点头。 　　“那——” 　　高莹说着，看郑梓妍的眼神逐渐变得不可名状：“梓妍呐，学姐可以再拜托给你件事情不？” 　　作者有话说： 　　都说，病来如山倒，去病如抽丝，我是彻彻底底体会到了。 　　起因，可能只是因为出汗着凉导致的小小感冒。 　　头痛、头晕、晕沉、乏力、恶心，这都是正常现象，没什么好奇怪的。 　　对，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是呢，从昨天下午开始，直到现在。 　　我坐在这里写小说，肚子是痛的，那什么是泻的，人是三伏天里披着外套喊冷的。太阳穴是胀的，脑袋是沉的，脑袋里面是嗡嗡的。 　　这眼睛，看静止的显示器都像是多动症蹦迪，那一个个汉字，颤来颤去，抖来抖去，晃来晃去—— 　　就人傻了。 第558章 五百五十三章 赶鸭子上架 　　兜兜转转，忙忙碌碌。 　　晚自习后，夜晚的宁州一中田径场，灯火通明，很有庆典前夕的氛围。 　　该怎么讲呢。 　　百年校庆，虽说是百年校庆，隆重归隆重，学校重视归重视，却也没准备让它冲撞到学生学习。 　　对绝大多数学生而言，他们于高中三年里所努力的一切，全都是为三年后高考的那一瞬，时间是一丝一毫都浪费不得。 　　所以，各社团准备节目也好，各班级的合唱也罢，就只能留到晚自习后，趁宿舍锁门熄灯前的这段时间排练了。 　　极目望去。 　　田径场这边的阶梯，各成方阵，几乎占满高一高二所有班级。 　　高三呢？ 　　眼看着再有几月就高考了，学校哪里肯让他们把时间耗费在百年校庆上。 　　林若喊：“大家休息一下。” 　　呼。 　　“咕噜。” 　　郑梓妍喘口气，叠三两张纸巾当作坐垫坐下来，咕噜喝口水，把手里矿泉水瓶的最后一点底消灭了干净。 　　她本以为唱歌不会有她的事。 　　谁想班主任董月老师讲百年校庆的重头戏是晚会，社团也好，班级也好，准备的所有节目都是要到晚会上表演的。 　　这代表什么？ 　　晚会，晚会，夜晚举行，没有太阳咯。 　　连学校留给他们排练的时间都是晚自习后，郑梓妍是一丢丢摸鱼的借口都没能找到。 　　董月：“梓妍呐，难得有这种适合你参加的集体活动。合唱嘛，和班里同学一起唱唱歌，多好，不能太孤僻了。” 　　郑梓妍去请假时，她语重心长如是说道。 　　“……” 　　这道理，仿若亲爹亲妈再临，郑梓妍张张口，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唉。 　　明明她前脚才刚拒绝过那高莹的邀请来着。 　　“……” 　　周围熙熙攘攘的，各种歌声混杂在一起。 　　晚风微凉，郑梓妍望着对面阶梯那里的昏黄灯光，有点困了，抬手遮遮打了哈欠。 　　“梓妍。” 　　林若掐着谱子坐到她跟前：“梓妍？你困啦？” 　　“有点。” 　　郑梓妍摁摁自己的太阳穴：“不过没关系。” 　　“嗯……” 　　林若说：“那梓妍，我可以和你商量件事不？” 　　“啊？” 　　这话，这语气，这眼神，郑梓妍总觉得自己白天时候似曾相识过。 　　“你看——” 　　迎着郑梓妍的视线，林若偷偷看看不远处的班主任，忽然有些扭捏起来：“梓妍，按照学校发的文件，合唱呢，是需要安排两位领唱，两位朗诵，以及一位指挥的。” 　　“所以……梓妍你看……” 　　郑梓妍隐隐约约感到不妙：“……你的意思是？” 　　“嘛。” 　　林若的视线偏到旁边，说：“毕竟，梓妍你的话，不论把你安排到咱班队伍里的哪里，关注度都会有点偏缀呢。” 　　“我的意思是说，梓妍你和你们宿舍苏茜的颜值太高，如果能作为领唱来单独展示咱们班的风采就最合适了。” 　　郑梓妍：“……” 　　翻译一下。 　　就是郑梓妍银发红眸。苏茜呢，金发碧眼西方血统小姑娘，站进班里方阵实在是太扎眼了。 　　没有贬义。 　　苏茜呢？ 　　练歌练到口干舌燥，又没有带水，林若林文艺委员喊休息，她就拽上张曼曼跑食堂超市买水去了。 　　郑梓妍嫌累，没跟着。 　　“我觉得林若的建议挺好的。” 　　跟着队伍练歌的班主任董月与林若对视一眼，假装不经意听到地走到郑梓妍跟前，说：“要不要试试看？” 　　郑梓妍：“我……” 　　她能说自己其实连这合唱都不想参加吗？ 　　而且她的声音呀。 　　虽说……事到如今，郑梓妍的确得承认她曾经还是男生的时候，脸蛋也好，身形也好，是有那么点女孩子气。 　　但是。 　　声音。 　　她当时那种最多可以被算作中性的声音，魏莱他们究竟是怎么听着就觉得她是女生的，这在郑梓妍心里一直是个谜。 　　后来，没人识破，她又害怕总是习惯压低声线说话，久而久之，郑梓妍也就没再在意过这件事了。 　　要不郑梓妍这孩子说起话来，怎么总是给别人柔柔软软，温声细语的呢。 　　所以呐。 　　平日里正常说话还好。 　　让郑梓妍大庭广众下唱歌？ 　　她哪儿敢。 　　林若说：“梓妍，你刚刚在上面唱歌的时候，我就仔细听过了。” 　　“你的声音呢，细听会有一点点沙沙的……磁性？真的，梓妍，我觉得如果你能放开声音不压着嗓子的话，唱歌一定会特别好听的。” 　　“……” 　　沙沙的磁性？ 　　那不是形容男生声音的吗？ 　　林若不提还好，提了，郑梓妍这颗心当即就紧了。 　　“老师我还是——” 　　“梓妍！” 　　恰这时。 　　苏茜买水回来，递一瓶到郑梓妍手里，见到林若和班主任都在，奇怪：“老师，你们在聊什么呀？” 　　“在聊……” 　　林若眼睛滴溜滴溜转，突然塞一张歌词到苏茜的手里：“对了，苏茜，你唱这段试试看？” 　　“啊？” 　　…… 　　有句俗语，叫做强人所难，硬赶鸭子上架。 　　苏茜这孩子的音乐细胞实在欠佳，董月与林若无奈，最后只得把她安排到朗诵位置，与那林华做了伴。 　　朗诵词，本届中考语文单科状元的林华林大才子写的，保证原创。朗诵一角，自然是由原作者亲自朗读才更有味道了。 　　至此。 　　高一六班，领唱，郑梓妍、林若。朗诵，苏茜、林华。指挥—— 　　杨云。 　　对，没错，就是郑梓妍他们班的那只金毛。 　　都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林若虽说唱歌不错，却到底是野路子，不像那杨云系统学过声乐，是科班出身，抓节拍指挥合唱的活自然就被班主任董月甩给他了。 　　“老师——” 　　郑梓妍站在班级最前面，侧侧眼神到身边林若，又看向班主任董月，声音颤颤巍巍的：“老师，我是真的不行啊。” 　　她说。 　　“哎呀。” 　　董月却摇摇头，讲：“试试看嘛，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到底合适不合适呢？那些当红的歌唱家也不是生下来就知道自己会唱歌的，林若，放音乐！” 　　“好嘞。” 　　手机蓝牙连着音箱，林若动动手指，歌曲伴奏的吉他音便响。 　　说起这音箱，还是晚饭后，董月亲自找到自家小区那里的广场舞队伍，和大爷大妈们借来的呢。 　　“杨云！” 　　董月招呼一声。 　　“嗯。” 　　杨云点头，侧身看向郑梓妍，抬手式。 　　别说，这杨云带着假发套，青龙臂被西装校服遮住，这眉目冷清抬手做指挥，还真有那么股帅哥的范。 　　可惜。 　　郑梓妍可欣赏不来。 　　这叫什么？ 　　这就叫硬赶鸭子上架嘛！ 　　歌曲的吉他前奏只有十七秒，都没给郑梓妍留下多少功夫做准备。 　　真的！ 　　他们班里选的这首歌，算上之前的集体合唱练习，郑梓妍也才满打满算他听过三四遍而已！ 　　“——嘀嗒。” 　　前奏结束，配乐到。 　　“……夜，夜。” 　　郑梓妍的鼻翼冒了汗。 　　完了完了，丢人要丢大发了。 　　…… 　　作者有话说： 　　前排提醒，这不是我故意断章！ 　　也不是故意少字数！ 　　是实实在在撑不住了…… 　　我刚刚，去用晚餐，路上都是晕晕沉沉，迷迷糊糊，险些摔下楼梯，这本小说要提前完结了。 　　总之。 　　今日少写点，休息。明日请假，再休息。希望进八月的时候，这身体能舒服些吧。 　　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By某丧音。 第559章 五百五十四章 老凡尔赛了 　　夜晚的灯，昏黄。 　　笼在郑梓妍额前的绒绒刘海，映得金灿灿的。 　　郑梓妍独自坐在班级队伍的旁边，静悄悄地看着稿。 　　音乐稿。 　　刚刚的她，唱歌没能合上节拍，惹得班里同学阵阵嘻嘻笑。 　　“梓妍。” 　　班主任董月到她身边，和颜悦色拍拍她的肩膀，安抚道：“没关系，老师相信你一定能行的。” 　　郑梓妍抬眼看她，点点头，继续沉默着。 　　默两秒，郑梓妍说：“老师……我还是觉得领唱安排别人会比我更合适。” 　　“但老师我觉得领唱最合适的人选，就是你呢。” 　　董月面色笃定，看着郑梓妍说。 　　郑梓妍的声音很好。 　　如林若评价的那样，郑梓妍的嗓音会有种若有若无的沙沙。假如用来演歌曲开篇两句，一定能很好地唱出“夜空”的空灵感来。 　　再者，郑梓妍唱歌也没有跑调，只是还不怎么熟悉歌词而已。 　　多加练习就好了。 　　当然，要郑梓妍做领唱都是其次。以班主任老师的角度，董月最想要做的，其实还是希望能够通过百年校庆的班集体合唱，让郑梓妍尽快融入到高一六班里来。 　　现在她的班级里，还与同班同学不熟，不熟到甚至连同学名字都没有认全的人，可能也就郑梓妍自己了。 　　董月还记得那日，郑梓妍这孩子发化学作业，因为没办法把班里同学的名字与脸蛋一一配对，急红了脸。最后还是窘到需要室友来帮忙，这才没有闹出太大的笑话。 　　两周的军训没有参加，于郑梓妍而言，到底还是落下不少事。 　　郑梓妍想做小透明。 　　董月却只觉得她太过孤僻了。 　　假如不是郑梓妍的容貌实在特殊，董月都觉得她会是那种呆愣不起眼，老师如果不指名道姓安排给她什么活来做，一定会安安静静平平淡淡悠闲过完高中三年的学生。 　　“梓妍，其实你声音真的挺好听的。” 　　董月起身：“你再练习练习，等下咱们班再唱一次就回宿舍了。” 　　“这次要上麦的哦。” 　　她说。 　　“啊？” 　　上麦？ 　　上麦？！ 　　假如有件事情，让自己觉得很是丢人，该怎么办？ 　　做件比那更丢人的事情就好了。 　　该说这世界上，任何伟大与成功，都是从一件件丢人事堆叠起来的。 　　哪有谁做事情是一次就能成功，完全不被别人笑话的。 　　似某位歌手，出道成名前，他害怕自己唱歌不好听，惹别人笑话，从来都是趁洗澡的时候躲到浴室里唱歌，孤芳自赏来着。 　　只是丢人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郑梓妍难免还是心一磕，觉得有股冷气陡然出现在后背，凉了脊髓。 　　给班里用来练歌配乐的音箱，班主任董月找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们借的，功率十足。 　　又自带两只麦克风。 　　搁周围好几个班级面前连麦唱歌，这—— 　　郑梓妍看一眼班主任，又拿余光扫一扫副近周围的百来号人。 　　公开处刑也莫过于此吧？ 　　可谁让班主任董月老师不知道是吃了谁的**，非得要她郑梓妍做领唱不可呢？ 　　郑梓妍叹口气，犹如惊弓之鸟。 　　听着同班同学断断续续练歌，她连忙再垂下头，嘴里碎碎念叨低声哼地把手里音乐稿的歌词反反复复唱，脸颊紧张得都有点泛红了。 　　“叮咚。” 　　郑梓妍的手机响。 　　她从口袋里拿出来看，一楞。 　　是林若用企鹅账号发给她的消息。 　　“梓妍。” 　　郑梓妍抬头望，林若与她摆摆手：“原唱和伴奏我发到你手机里了，加油！” 　　“……” 　　唉。 　　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加油干吧，这次唱完也就回宿舍休息了。 　　一分接着一秒。 　　时间从来都是如此矛盾的东西。 　　初要郑梓妍领唱，郑梓妍只觉得每分每秒都是煎熬，过得漫长无比。可等到她用心在歌谱里，时间又仿佛不够用一般，蹭蹭地溜。 　　“给，麦克风。” 　　林若打开麦，吹两口气试试是否好用，递到郑梓妍跟前来。 　　“嗯。” 　　郑梓妍接过，神色严肃。 　　那站她斜前方的杨云抬起手，眼神古朴无惊地落到郑梓妍的眼眸上。 　　“好了吗？” 　　他问。 　　“嗯，嗯。” 　　杨云了然，往林若那里抬抬下巴。林若得讯，动动手指尖，摁了摁手机，放得音箱音乐响。 　　老实说。 　　音乐响起的同时，郑梓妍的心跳到底还是不争气地加速了。 　　这感觉就像什么？ 　　她喜静，不喜闹。本没有做领唱的打算，一门心思想在百年校庆摸鱼游水，只要参与了就算完事大吉。 　　班主任老师也好，老同学林若也好，却全都推着她要她来做这领唱。 　　对，推着。 　　郑梓妍最不喜欢的感觉。 　　似她的身体，其实也是这样。 　　曾经的她，被作为男生养育十五年。却突然被告诉说，她其实是女生，是从里到外完完全全都是女生。 　　就像有只大手，推着她，一点拒绝与反抗的余地都没有留下给她，就被一点点地推向茫茫不可知的未来。 　　想停却停不下来。 　　这种感觉，真的是糟糕透了。 　　（某音：嗯……） 　　郑梓妍的鼻翼又渗出了汗。 　　“嗒~” 　　前奏结束，该到郑梓妍的主场了。 　　“夜——” 　　郑梓妍心脏紧紧，开篇第一字到底还是顿了下。 　　杨云皱眉，挥手抓拍。 　　董月：“梓妍，看指挥！” 　　对乐队而言，指挥的作用是什么？ 　　就是把握全曲节奏步调，必要时候完全可以算作救火队员。 　　“……” 　　郑梓妍深吸口气。 　　等视野里那杨云骨节分明的手指动作转折，她接上继续唱了：“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听清。” 　　“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等等。 　　不对劲。 　　郑梓妍忽然安静下来，发起呆。 　　她的声音，为什么会这么……难听？！ 　　难听到郑梓妍甚至开始自我怀疑起来。 　　由麦克风拾取，再由音箱播放出去的声音，与她自己平时听到的自己的声音，完全就是两种东西！ 　　“梓妍，加油，你唱的很好！” 　　董月鼓气道。 　　“……” 　　很好？ 　　伴奏又到。 　　郑梓妍还在发呆。 　　“哦——” 　　林若无奈，抬起话筒续唱：“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记起。” 　　“曾与我同行，消失在风~里的身影~” 　　老实说。 　　觉得声音不对的，其实只有郑梓妍自己而已。 　　她唱的那两句，虽然音量有些小，但前后都是标准得不行得普通话和发音，其中转折和韵味也是恰到好处，听得班里同学耳目一新，只觉得好听。 　　连周围三两班级的学生听到后都好奇看过来了。 　　林若的影字落音。 　　杨云手臂扬起，指尖刚刚好点在节拍上。 　　而后——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 　　全班合唱。 　　郑梓妍却恍若隔世，背后同学合唱的声音一丝一毫都没能再引起她的注意。 　　“梓妍，梓妍——” 　　还是全曲接近终了，该到郑梓妍收尾了，林若小声叫她好几声，郑梓妍才反应过来。 　　啊……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听清……” 　　郑梓妍唱得低落：“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真的，音箱里的声音，和她自己的声音比，真的难听好多啊。 　　…… 　　我的声音果然有问题。 　　郑梓妍如是做下判断。 　　回宿舍路上。 　　郑梓妍打开录音，把手机放到嘴边，小声哼唱。再把手机调低声音，放到耳边，是怎么听怎么觉得自己唱歌唱得难听。 　　与自己印象里自己本来的声音相比，实在是—— 　　“好啦好啦。” 　　秦霏拍拍她肩膀：“梓妍，就像你该对自己的容貌有自信一样，你对自己的声音也应该有自信。” 　　“刚才你领唱那里，已经唱得很好很好了。” 　　“……” 　　郑梓妍咬咬嘴唇，收回手机：“秦霏，你是在安慰我吗？” 　　612宿舍的四人并排走。 　　“才不是安慰。” 　　秦霏道。 　　苏茜接着说：“梓妍，真的，或许你真的可以试试唱歌。你的声音……怎么说好呢，感觉都可以比得上有些唱见了。” 　　张曼曼跟着点头。 　　“对呀对呀。” 　　秦霏招呼说：“要不咱们这周双休日去音乐厅里唱歌，怎么样？” 　　“……” 　　张曼曼点着头忽然就停了。 　　“我……” 　　郑梓妍却垂了眼眸，半晌后，问：“我可以问一件事吗？” 　　“嗯？” 　　秦霏说：“什么事呀。” 　　“就是……” 　　郑梓妍有点扭捏：“我现在的声音，和我麦克风里的声音……和平时你们听到的我的声音，一样吗？” 　　“嗯？” 　　秦霏奇怪：“当然一样呀？总不可能平时我们熟悉的是郑梓妍A，刚才去唱歌的是郑梓妍B，现在又是郑梓妍C了吧？” 　　“……” 　　郑梓妍喃喃：“可是，就是不一样呀……” 　　“……嗯。” 　　“啊。” 　　秦霏一拍手，恍然大悟，懂了：“梓妍，情况是这样的。” 　　“我们的声音，传播途径有两种，一种是通过空气，一种是通过骨骼。自己听到的是通过骨骼的，因为衰减得少，所以听起来更加丰富有厚度，尤其是还会有脑放。” 　　秦霏说：“而其他人听到的，就是空气传播的了，有损失，又没有脑放，当然录制下来的声音会比自己脑袋里出现的声音更难听了。” 　　“老实说。” 　　秦霏耸耸肩：“我第一次去歌厅的时候，也被自己的声音吓得够呛呢……等等。” 　　郑梓妍：“啊？” 　　秦霏忽然摁住郑梓妍的两边肩膀，面容惊吓：“梓妍。” 　　“怎么了？” 　　秦霏说：“换言之，梓妍，你的声音，我们听着已经很好听了，那你脑袋里自己听到的声音得是多好听啊？！你这家伙果然是老凡尔赛了！” 　　郑梓妍：“……” 　　凡尔赛到底是什么啊…… 第560章 五百五十五章 高莹：我觉得还可以争取一下 　　“咚——” 　　十点半。 　　图书馆悠扬的闭馆钟声响起的时候，高莹正窝在动漫社的活动教室里，给手底的画上着色彩。 　　夜色朦胧，田径场的灯光昏黄，白底的纸渐渐显露出如此景色。 　　而后显影的—— 　　是郑梓妍。 　　拿着麦克风，放声歌唱。背后站着几排学生，高莹仅仅绘画了大概。 　　既然郑梓妍是主角，理当如此绘画，用作宣传海报刚刚好。 　　“到时间了呐。” 　　高莹感慨着，放下笔。 　　最近，为迎接他们宁州市第一中学的百年校庆，学校里各社团的学生都忙忙碌碌的。 　　白天的时间不能挪用，大多数准备只能留到晚间进行，可着实是苦了这些学生。 　　像高莹，自上周开始，她每日每日都要工作到月色朦胧，对图书馆的闭馆钟声都要没有什么切实感受了。 　　亏她还是图书馆管理员。 　　唉。 　　矮个女生问：“高姐，怎么说？” 　　动漫社的其他人，听到钟声后，全都聚到高莹的身边。 　　“嗯……” 　　高莹想想，抿紧唇，鼻子里沉沉出口气。 　　“我觉得这事情，只能拜托郑梓妍了。” 　　她说。 　　什么事？ 　　都讲，这是宁州市第一中学，自它还是旧时候的教会女子中学建校以来的首次百年校庆。 　　百年呐。 　　风风雨雨，三万多个日日夜夜，能坚持办学到现在，并且有这样历史的高中可不容易。 　　建设华夏名校，育民族栋梁。 　　这宁州市第一中学的牌匾都如此写着呢。 　　所以这百年校庆的晚会，学校里是重视又重视，一点都不愿意这里面应付了。 　　落实到校内各社团，就是学校明确要求各社团在出自己节目的同时，还需要整合全校所有社团表演节目，登台献礼。 　　毕竟是百年校庆。 　　省里市里的领导莅临，过去几十年里自宁州市第一中学毕业，尚且健在的优秀毕业生们，学校能联系到的，也都发下邀请函，请他们回母校参观了。 　　尤其是这些优秀校友。 　　里面有些是走了演艺道路，在圈内不大不小也算是二三线艺人，到时候登台到晚会上演出的戏份，也有他们一份呢。 　　实话实说，宁州一中没指望自己的学生能够比得过这些经验丰富的老戏骨，也也不希望太过拉跨。 　　于是，这些落实到校内各社团的头顶上，就顿时只有亚历山大了。 　　整合全学校的社团资源，出一场压轴节目。 　　怎么做？ 　　怎么做才能把各社团的风格全都展示出来？ 　　问到动漫社的现任负责人高莹，她前两日的时候，对此还是迷茫的。 　　而现在。 　　高莹有些眉目了。 　　郑梓妍。 　　起初，高莹去找郑梓妍的时候，只是念着那郑梓妍只要稍微有些歌唱天赋，不跑调就可以了。 　　她追求的，完全是郑梓妍的颜值。 　　郑梓妍呀。 　　容貌姣好，肌肤雪白。胸脯小巧，屁股微微翘，腿纤细笔直，藕段似的。于高莹的想法，只要把郑梓妍稍微打扮打扮，去COSPLAY初音未来应该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尤其是雪初音，那郑梓妍完全可以本色出演，连假发套都不需要。 　　（郑梓妍：……） 　　这样，只需要郑梓妍穿好初音未来的衣服，登台唱首歌，他们动漫社的百年校庆任务也就算是圆满完成了。 　　怎奈。 　　今日上午大课间的时候，郑梓妍这孩子拒绝得实在是太干脆利落，高莹都没办法把话题继续往下面说了。 　　拉郑梓妍入伙的事以彻底的失败告终。 　　实话实说，没有太出乎高莹的预料。 　　开学报到那日，见过郑梓妍的母亲，高莹就隐隐猜到这家人应该是非富即贵。后来她在商场里采集素材，又被郑梓妍的父亲，那位郑权书记抓到现形，更是证明了这点—— 　　等等。 　　什么抓到现形！ 　　她高莹才不是在偷拍，她只是在采集素材！漫画家画漫画采集素材的事情，怎么能叫偷拍呢？！ 　　咳咳…… 　　不过，被郑梓妍拒绝了，说到底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让高莹失落了。 　　怎么说好呢。 　　高莹一直觉得郑梓妍是柔柔软软好说话，处处替别人考虑的。郑梓妍这孩子没有什么心机，不会演戏，自己的性格是什么样的，与郑梓妍有过接触的人，基本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就说加入动漫社这件事。 　　郑梓妍虽说没有答应，但也没有言辞激烈特别无情地直接拒绝她。 　　可这次—— 　　老实说，高莹有点受伤。 　　为什么郑梓妍就如此决绝，说什么都不同意登台演出呢。 　　“可到底……” 　　矮个女生说出心里担忧：“怎么才能说服郑梓妍参加到我们里面呢？她上午才刚刚拒绝过咱们呀。” 　　回到当下。 　　“是啊。” 　　另边负责修图剪片的高个男后期也面露难色：“而且，这只是咱们社团的一己之见，别人器乐队学生会能不能认同我们的方案还是两说。” 　　“……” 　　高莹沉默，顿觉生无可恋。 　　郑梓妍。 　　还是郑梓妍！ 　　她放学后，就不该嘴馋到食堂甜品店买抹茶蛋糕和橙汁偷偷享用。 　　否则她哪里会吃到感觉油腻，走去田径场里遛弯顺便看看学弟学妹们练歌，又正正好好撞见郑梓妍连麦领唱。 　　月色朦胧。 　　郑梓妍没发现高莹，高莹却实实在在把郑梓妍唱歌全过程录制下来了。 　　郑梓妍的声音好听，乐感也好，是真的能唱出股静谧星空的空灵感觉来。 　　真的。 　　这就是郑梓妍自己所说的只会唱一点点？ 　　怕是亿点点吧！ 　　食指拇指相掐，中间隔着天地万物，宇宙洪荒的那种。 　　高莹想啊。 　　以郑梓妍的声音，和她那纯天然不做作的唱功，或许与那些科班出身的知名歌手没法比，但与那些高人气唱见相比较，却完全是绰绰有余的。 　　真的。 　　假如郑梓妍能答应到他们全社团整合的压轴节目里面来，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即使郑梓妍不会日语也没关系，简单两三首日语歌而已。还有两周时间，就是照葫芦画瓢让郑梓妍死记硬背，到登台演出前都应该能熟悉得差不多。 　　实在不行，就囫囵吞字呗。 　　以上。 　　由郑梓妍扮演初音未来，登台唱歌。 　　日语歌，初音未来的服装，这是是他们动漫社的活。 　　而歌曲的配乐，乐谱拿来，完全可以委托给校内器乐队，如此以来，器乐队登台的戏份也就有了。 　　再者，伴舞，这里又是舞蹈社可以负责的地方。 　　一句以概之—— 　　以郑梓妍为核心，参考那位虚拟偶像来举行的三两首歌曲迷你演唱会，完完全全可以用来作为压轴节目！ 　　别看唱歌的时候，郑梓妍扭扭捏捏的。 　　高莹对她的声音可是有着十足信心的。 　　从田径场回来，高莹把郑梓妍唱歌的视频给社团成员看。 　　其他人听了，也全都觉得可行，点点头。 　　然而。 　　全部的问题都集中在两点上。 　　一，他们觉得郑梓妍合适是一码事，人家郑梓妍能不能答应是另一码事。 　　闹不好，最后就成了一厢情愿。 　　二．他们觉得这份提案符合学校指示的压轴节目，其他社团会不会认同还是两说呢。 　　“……” 　　动漫社的教室里，安静异常。 　　立秋了，不用开空调。窗子开着，外面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咚咚。” 　　老师来敲门：“十点四十啦，都回去吧，宿舍要关门了！” 　　“老师，谢谢您，我们知道了。” 　　高莹深吸口气，回复老师，又看向社团成员说道：“我觉得还是应该再尝试一下，不论郑梓妍也好，还是其他社团的意见也好，明天咱们去找找试试看。” 　　“今天先到这里吧。” 　　…… 　　另边。 　　宿舍楼顶天台，郑梓妍涂过驱蚊液，独自捧着游戏机坐在那里发呆。 　　“露娜，里想奈。” 　　郑梓妍说：“你们的话，听我声音的话，是什么感觉呀？” 　　“什么感觉？” 　　隔着游戏机，连着网线，远在东京的樱小路露娜喝口水，问：“梓妍，你那里是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猜的真准。 　　“……我们学校要举办校庆。” 　　郑梓妍默默，顿两秒，说：“感觉应该类似你们那里的校园祭……里想奈，你应该清楚吧？” 　　“……嗯？” 　　大藏里想奈沉默无语。 　　“她呀。” 　　樱小路露娜说：“她至今为止都没有坚持上学超过三个月的记录，你问她可是问错人了。” 　　“啊！” 　　大藏里想奈惊叫，像被踩到尾巴的猫：“谁说的，明明我上个学期都去学校了好吧？！” 　　“哦。” 　　樱小路露娜哦一声，说：“郑梓妍那边有句谚语，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送给你正好。” 　　上三天，歇两天，大藏里想奈的上满一学期的课可是水分不少。 　　“那么。” 　　樱小路露娜问：“你问声音的话……是梓妍你要出节目唱歌吗？” 　　“……差不多吧。” 　　郑梓妍语气幽幽，神情戚戚：“学校要求以班级为单位出合唱，我的班主任老师要我做领唱。” 　　“推掉不就好了。” 　　樱小路露娜说。 　　郑梓妍：“学校强迫，老师也强迫的，推不掉……” 　　“啊……又是这种万恶的强迫性集体活动。” 　　大藏里想奈叹口气，深表同情地安慰道：“姐姐，辛苦你了。” 　　“嗯……” 　　樱小路露娜却以指尖轻轻地敲桌子，问：“所以你问觉得声音怎么样……” 　　嘀。 　　樱小路露娜忽然打开与郑梓妍的单独频道。 　　“能是什么感觉呢？该不会是没唱好，丢人了吧？嘿嘿。” 　　这笑。 　　听声音，郑梓妍仿佛能见到对面樱小路露娜的笑容，并且笑容在逐渐变得—— 　　“安心，从最初见到你，我就从没觉得你的声音像男生过，郑~梓~妍~小姐。” 　　“……” 第561章 五百五十六章 电话时间 　　临熄灯前的楼顶天台安静，只能听到风声呼呼作响。 　　“诶。” 　　樱小路露娜的话音落。 　　郑梓妍尚未来得及害羞，先一个激灵，瞬间回神了。 　　她有些惊慌失措地望望四周，见真的空无一人，才勉强安心地喘口气，嗔道：“露娜！” 　　樱小路露娜却说：“你们学校里会讲日语的人，应该不多吧？” 　　“万一呢？” 　　郑梓妍摁摁心脏，后怕。 　　没觉得像男生过。 　　这背后的复杂逻辑，假如碰巧被谁听了去，那还得了？ 　　“所以你到底是想问什么呢？” 　　樱小路露娜调侃够了，见好就收，回归稳稳当当的语调问。 　　“我……” 　　郑梓妍叹口气，稍有些难以启齿，说：“露娜，咱们这样的游戏语音里，你听我的声音……感觉好听吗？” 　　“哈？” 　　樱小路露娜楞一下，说：“梓妍，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恋了？” 　　“才不是自恋啊！” 　　郑梓妍摁摁眉骨，嘟哝着说：“我是觉得我声音不好听……” 　　樱小路露娜：“……” 　　“喂喂。” 　　私人频道关闭，同样远在东京的大藏里想奈吊起眼睛。 　　“我说二位。” 　　大藏里想奈说：“你们怎么总是动不动就忽然打开私人频道独自聊天去了？这种被排挤在外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啊。” 　　“呃……” 　　郑梓妍语塞。 　　讲道理，她们三人每次一起玩游戏的时候，通常都是樱小路露娜主动与她打开的私人频道。 　　聊的内容嘛…… 　　郑梓妍觉得还是不要告诉给她的大藏里想奈表妹为好。 　　虽然以郑梓妍的角度来看，她这位表妹其实挺不错的。 　　“嗯……” 　　樱小路露娜沉吟两秒，说：“那里想奈，你和那位星，不也是经常突然打开私人频道么？” 　　“……” 　　这次语塞的人轮到大藏里想奈了。 　　星星呀。 　　唉。 　　不论是谁，不论是再要好的朋友，总会有些事情是埋在心底，不愿意与别人分享的呢。 　　“总之。” 　　樱小路露娜的音色平平淡淡的，里面隐隐约约藏着笑：“这家伙的意思就是让我们评价她的声音怎么好听了。” 　　大藏里想奈：“哈？” 　　郑梓妍急：“露娜，你乱说什么啊？！” 　　…… 　　以普世理论概之。 　　大藏里想奈是她郑梓妍的亲戚，樱小路露娜是她郑梓妍的深交好友，问这两位她的声音好听与否，是很难得到正确答案的。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 　　啊呸。 　　反正就是容易偏袒的意思。 　　“嗒。” 　　熄灯了。 　　他们宁州市第一中学的熄灯时间从来都是如此准时。时间到，电闸拉，顷刻间天地里一片漆黑。 　　最后被樱小路露娜调侃几句，郑梓妍红了脸，关掉游戏机，趴在天台栏杆上，看外面风景。 　　他们学校距离市委大院还真挺近的。 　　郑梓妍这里，能见到市委大院那边，孤孤单单亮着几盏灯的大楼。 　　有人加班。 　　不知道是不是她父亲在加班。 　　今日父亲有空，郑梓妍却忙。她午饭晚饭都在学校食堂与室友一起用的，晚自习后又是练歌领唱，郑梓妍愣是没找到机会能给家父母打电话过去说说话。 　　“打个电话吧。” 　　郑梓妍喃喃念着，把游戏机放进带上来的背包里，再从里面翻出手机。 　　“叮铃铃。” 　　手机刚入手，郑梓妍都没来得及播电话出去，身在安特卫普的母亲倒先把电话打进来了。 　　“妈妈？” 　　郑梓妍接通。 　　“做什么呢？” 　　卡塔琳娜问。 　　“在宿舍天台透透气。” 　　有蚊子往她的脸颊上飞，郑梓妍挥挥手打走，说：“妈妈您怎么打电话过来了？” 　　宁州这蚊子，真是凶猛。 　　胳膊，腿，脖子，郑梓妍涂了含避蚊胺百分之二十五的驱蚊液，蚊子这才不咬，顶多晃晃悠悠飞到皮肤副近，感受到驱蚊液的味道，再晕晕乎乎飞走。 　　但郑梓妍的肌肤本就脆弱，脸蛋更甚。她没给面部涂抹驱蚊液，这些蚊子就全都奔着脸来了。 　　端是烦人。 　　“当然是关心关心你咯。” 　　卡塔琳娜说：“你这孩子今天一整天都没给妈妈打电话。” 　　郑梓妍尴尬笑了下：“……哈哈哈。” 　　有句经典俗语，叫做事出反常必有妖。 　　有句著名台词，叫做直到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 　　自郑梓妍初三时候被父亲郑权接回国内开始，郑梓妍与她母亲的电话就每日都有，几乎没有断过。 　　如卡塔琳娜曾经调侃过的那样： 　　“宝贝呀，别人家的孩子都是离开父母，十天半个月，不是生活费短缺就想不起来给父母打打电话说说话。” 　　卡塔琳娜讲：“你倒好，电话天天都打过来。” 　　“……那。” 　　郑梓妍反问：“您是觉得烦了？” 　　“怎么会。” 　　卡塔琳娜笑：“你还小，多和父母说说话挺好的，妈妈怎么会烦。” 　　诚如卡塔琳娜所言。 　　假如某日，郑梓妍安安静静一整天，没有消息，没有电话，卡塔琳娜反而会觉得哪里不对了。 　　郑梓妍说：“妈妈，今天学校里的事情多，好忙。” 　　“都什么事呀？” 　　卡塔琳娜问：“你那边晚上十一点了，这时候没睡还想给你爸爸打电话……出什么事了？还是因为那高远抄你试卷的事？” 　　“妈。” 　　郑梓妍无奈，道：“不是啦！今天忙是因为学校要举办庆祝学校成立一百周年的庆典，有晚会，要班级出节目，我被老师拉去练歌了。” 　　“真的？” 　　“真的。”郑梓妍解释说：“我是从这里看市委大院的楼还亮着，就想打电话给爸爸问他是不是在加班。” 　　卡塔琳娜：“这样啊……” 　　郑梓妍以手掌撑着下巴，看万家灯火，忽然说：“对了，妈妈。” 　　“嗯？” 　　郑梓妍问：“您觉得我的声音怎么样，好听吗？” 　　“……噗。” 　　卡塔琳娜听到后，先愣，而后扑哧笑出声，与樱小路露娜的反应如出一辙。 　　“怎么忽然问这个？” 　　卡塔琳娜笑着说：“担心自己的声音，被别人听着像男生？” 　　郑梓妍：“……” 　　幸好。 　　与郑梓妍这里而言，德语比日语更小众。郑梓妍又是与母亲电话交流，不像游戏机那样声音外放。 　　“妈妈，您怎么和露娜一样一样的。” 　　玩弄闺蜜和玩弄女儿，很好玩是嘛？ 　　郑梓妍说：“我自己听到的声音和录音里的声音不一样……我觉得不好听，班主任老师还一定要我去做领唱……” 　　郑梓妍想。 　　她问自家亲妈能问出来什么呢？ 　　大藏里想奈是她表妹，樱小路露娜是闺蜜，都说她声音好听。 　　问亲妈？ 　　那更是好听了，偏袒得只会更加过分。 　　“嗯……” 　　哪想卡塔琳娜却又嗯声沉吟几秒，问：“领唱的事，你自己是怎么考虑的呢？” 　　“领唱啊。” 　　郑梓妍说：“我不想做。但假如班主任老师一定要我去做的话，我也只能试试。” 　　“知道班主任老师为什么一定要你做领唱吗？” 　　卡塔琳娜问。 　　“因为我的容貌？” 　　郑梓妍猜想：“我室友苏茜也被叫出方阵，做朗诵去了……我解释一下，就是班级合唱，要有指挥朗诵和领唱，是站到班级队伍最前面，与班里其他人分开的。” 　　“想浅了。” 　　卡塔琳娜说。 　　“诶？” 　　郑梓妍没懂。 　　卡塔琳娜讲：“你们老师啊，是想让你能融入到班级里，多和同学交流互动。只要你唱歌唱得不是太差，你们老师都一定会把领唱或者朗诵的位置给你的。” 　　“而且。” 　　卡塔琳娜说：“宝贝，你要有自信。像妈妈我读大学的时候，学校里有活动都是请妈妈我去唱歌的，有我的基因，你的声音能差到哪里去？好着呢。” 　　噗。 　　郑梓妍扑哧笑出声。 　　可真有她妈妈，这位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夫人的风格。 　　听到最后，郑梓妍是越听越觉得这位明着是夸她做女儿的，暗着是夸奖自己呢。 　　郑梓妍对着夜空翻翻眼睛，说：“妈妈，行了。” 　　“哈哈。” 　　卡塔琳娜笑，又问：“真没担心自己的声音会被别人听着像男生？” 　　“没有。” 　　郑梓妍淡定地说：“都一年多了，就没谁怀疑过我的声音。而且以前…….也没谁觉得……嗯。” 　　说到最后，郑梓妍的声音已经近似嘟哝，脸颊更是红了。 　　她还是男生的时候，就没谁把她当作男生过。 　　如此悲伤的事情，唉。 　　郑梓妍说：“好啦，妈妈，我回去睡觉了，您也早点休息吧。” 　　“想什么呢？” 　　卡塔琳娜却说：“忘记时差了？妈妈这边才刚到用晚餐的时间呢。” 　　“没有呀。” 　　郑梓妍浅笑：“用好晚餐不也是放松休息吗？” 　　“你这孩子，嘴硬。” 　　卡塔琳娜笑骂。 　　母女的心情都不错，继续聊几句，卡塔琳娜讲秋天来了，换季，气温不正常，叮嘱自家闺女多多注意身体，注意增减衣物，然后便挂了电话。 　　郑梓妍呢。 　　她看看夜空下的星火点点，想想，最后还是给自家爹爹打了电话。 　　“……嘟嘟。” 　　等待的时间还挺长的。 　　“嘟。” 　　十几秒后，电话终于接通。 　　“喂……女儿啊。” 　　电话的郑权迷迷糊糊，明显是刚睡下又被叫醒了。 　　在睡觉呀。 　　郑梓妍心念。 　　他说：“怎么了？这么晚打电话过来？” 　　“没事。” 　　“啊？” 　　郑梓妍笑着：“就是打电话听听您的声，晚安！” 第562章 五百五十七章 宿舍里的聊天日常 　　郑梓妍回来时，走廊里静谧暗淡，只有应急照明灯在亮。 　　但假如细细听的话。 　　隔着门，其实每间宿舍里都能听到些许声响。 　　莺莺燕燕，细腻的女生悄悄聊天声。 　　女声呀。 　　世界可真是奇妙。 　　郑梓妍想。 　　一年前的她，还是男生，哭哭啼啼被父亲从安特卫普接回身边，现在却已经堂堂正正以女生的身份行走在女生宿舍里了。 　　这其中门路—— 　　郑梓妍摇摇头。 　　说出去，有谁能信呢？ 　　好端端的男生，其实是生理上的女生什么的。 　　时间呐。 　　真的是超级可怕的东西呐。 　　当初惶惶不可终日，总害怕自己不像女生，又在女生宿舍门口打退堂鼓，最后被自家亲妈生拉硬拽进女生宿舍里的她，现在都已经差不多适应女生的身份了。 　　还有。 　　关于他们学校宿舍的熄灯制度。 　　郑梓妍多少还是有些不甚理解。 　　学校的本意，大抵是规划学生的作息时间，让大家保证睡眠能有充足精力应对第二天的学习生活。 　　电断了，四下漆黑，也就睡了。 　　可现在呢？ 　　照明，有内置锂电池的台灯。手机，有连着可以续命二十四小时的移动电源。学生们假如真想有夜生活，哪里是小小的断电就能挡住的？ 　　宿管阿姨又不能在断电的七小时里一直巡逻。 　　如此想来…… 　　唉。 　　既然空调可以用单独的电路控制，不受夜间熄灯影响的话，好说歹说也应该把卫生间的照明供电给独立出来呀。 　　每次摸黑去洗手间都怪不方便的。 　　郑梓妍念着，走到自家宿舍跟前。 　　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室友在小声议论。 　　“郑梓妍呢？” 　　这是秦霏的声音。 　　“嗯……” 　　苏茜说：“我刚才见她拿着游戏机出去了，应该是去楼顶天台了吧？” 　　“都熄灯了诶。” 　　“我去叫一下？真的——” 　　秦霏说：“总觉得咱们宿舍的郑梓妍……像是有什么不愿意被我们知道的秘密似的，每次玩游戏都躲到楼顶天台去玩，像是怕被谁听到。” 　　“你们说，该不会真的是郑梓妍在国外处的男朋友吧？” 　　秦霏的声音激动了点：“就是那种出身豪门，然后与心仪之人私定终身，后来又被家里强迫回国，没有办法见面，电话也打不了，只能偷偷摸摸通过游戏聊天——” 　　“霏霏。” 　　苏茜叹口气，说：“我也说真的，你不去写言情小说真的是屈才了。” 　　“嘿嘿。” 　　秦霏嘿嘿挠头笑，一拧动宿舍里的门把手，开门，就见到郑梓妍面无表情，煞白煞白的脸。 　　笑容在秦霏的脸上戛然凝固。 　　“梓，梓妍，你回来啦？” 　　郑梓妍静静看她两秒，语气幽幽：“秦霏……” 　　讲道理。 　　起初听到室友关心自己，要到楼顶天台找她，叫她回来睡觉，郑梓妍这颗心还挺暖的。 　　谁想秦霏好人不过三秒钟，聊起天是越说越离谱。 　　她的确有秘密，也的的确确是藏在心里准备打死都不与室友们讲。 　　但玩游戏，聊天，谈恋爱？ 　　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好么。 　　大藏里想奈，她妹妹。樱小路露娜，她闺蜜。大家都是女孩子，怎么谈恋爱？ 　　“喂喂。” 　　幸好。 　　查寝的宿管阿姨及时赶到，出现在郑梓妍身后敲敲门，给秦霏解了尴尬：“都熄灯了，快点睡觉！” 　　“好的，我们这就睡了。” 　　郑梓妍彬彬有礼。 　　住宿舍有段时间了，天天耳濡目染熏陶，饶是宿管阿姨那口塑料普通话，郑梓妍都已经能听懂大概。 　　“你们呀，都早点睡吧。” 　　宿管阿姨看着郑梓妍的脸，最后摇摇头，走了。 　　别看前一秒，这位宿管阿姨还是凶神恶煞的。 　　但那只是表面现象。 　　自打知道郑梓妍与她意识里那位“郑知州”的关系之后，宿管阿姨是不论如何都与这间612宿舍的学生硬气不起来了。 　　怎么说？ 　　楼板有问题，她们反应，学校给修了。空调耗电异常，她们反应，学校修不好，干脆给换了。 　　这要是她们反应她这位宿管不好—— 　　宿管阿姨想想就是一阵后怕，连带着与她们说话都用上极其克制的宁州味道普通话。 　　只要别是太过分的事情，就随她们去吧。 　　“呼。” 　　见宿管阿姨走，宿舍里面的张曼曼松了口气。 　　“张曼曼？” 　　郑梓妍进屋，见张曼曼点着充电台灯趴在宿舍那里，不由得问：“你怎么了？” 　　“洗衣服。” 　　张曼曼答。 　　诺，这张曼曼可不就是在摸黑洗衣服呢。 　　依着宁州一中校规，熄灯后学生一律休息，不得走动。假如宿管阿姨抓着她洗衣服的事情不放，闹不好都能落个不重不轻的处分。 　　张曼曼想想就头疼。 　　可手里衣服又不能放着不弄。 　　以宁州的天气，假如放到明天早晨，那大概全都会发霉不用要了。 　　郑梓妍凑近，看她脚边满满一盆的衣服，里面花花绿绿的，说：“走廊里，那边有公共洗衣机呀？” 　　张曼曼：“……” 　　“梓妍呐。” 　　张曼曼沉默不语，手里动作没停，秦霏却过来拍拍郑梓妍的肩膀，说：“别揭曼曼伤疤了，提起来都是不开心的事。” 　　“啊？怎么了？” 　　“学校洗衣机坏了，又熄灯断电了。” 　　张曼曼自己答。 　　也不知道她们公寓楼六层走廊尽头的那台公共洗衣机，今天是发了什么疯。 　　洗涤、漂洗、甩干。 　　洗涤到漂洗，一切正常。 　　可再漂洗，到放水甩干的环节了，那洗衣机甩两下后，像是洗衣桶撞到什么东西，触发了什么开关，干脆当即直接回到洗涤环节。 　　什么意思？ 　　就是一点都没甩干呢，洗衣机又自己哗啦啦开始放水了。 　　今晚，张曼曼好不容易排队等到洗衣机。又十点钟守在洗衣机跟前，耐心等它足足一小时，都没能等到它把衣服洗好。 　　唉。 　　没有办法，她只好把湿漉漉的衣服全从洗衣机里搬出来，回宿舍自己拧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洗干净。 　　张曼曼三两句话把事情讲清楚，郑梓妍听了，张张口，问：“用不用我帮你？” 　　“我自己来就行。” 　　张曼曼摇头。 　　要是宿舍里能有自己的洗衣机该多好。 　　张曼曼想着，又自己摇头。 　　她们宿舍里，会用到学校公共洗衣机的人，也就她自己了。 　　其他三位室友，不论郑梓妍、苏茜还是秦霏，家都在宁州，平日里换洗衣服也大多是回家来弄。 　　最多手洗内衣，搓搓晒晒，也用不着洗衣机。 　　“我说。” 　　秦霏忽然说：“要不咱们宿舍合资买台洗衣机吧？” 　　“嗯？” 　　趴着看剧的苏茜抬起头。 　　郑梓妍也看她。 　　“我是觉得总回家换洗衣服怪麻烦的。” 　　秦霏说：“咱们住校，晚上不回家，想换衣服只能趁午饭晚饭的时间回家换。排队等洗衣机又浪费时间，洗衣机干净不干净，咱们也不知道。” 　　“要是能合资买台洗衣机，就咱们四个人用。” 　　“……” 　　张曼曼的耳朵支起来了。 　　“买洗衣机呀……” 　　郑梓妍想想，摇了摇头。 　　“诶，梓妍你不同意？” 　　秦霏问。 　　“不是不是。”郑梓妍又摇头：“我的意思是没有意见。” 　　“哦。” 　　秦霏点头，又看看苏茜：“茜茜，你呢？” 　　“洗衣机这事情……” 　　苏茜说：“秦霏，你一定没仔细看过咱们公寓楼大门上贴的公告。” 　　“啊？” 　　秦霏说：“我记得普通波轮洗衣机功率也就几百瓦，咱们宿舍限电一千瓦，不会跳闸呀。” 　　“是不会跳闸。” 　　苏茜说：“但楼下公告明明白白写着，禁止使用违规电器，例如热水壶，电热锅，电吹风，热得快，电磁炉，微波炉，洗衣机等。” 　　洗衣机三字被苏茜加重说的。 　　“……” 　　秦霏怔怔，张口道：“洗衣机又不是电阻丝加热类电器，它哪里违规有安全隐患了？” 　　“谁知道呢。” 　　苏茜耸耸肩，说：“毕竟学校请的物业，人家在公寓楼里安装的公共洗衣机不是摆在那里给我们看的。” 　　什么意思？ 　　公共洗衣机刷学生卡使用，不论洗涤还是甩干都要花钱，假如学生有自己的洗衣机就挡人家财路了呗。 　　“好吧。” 　　秦霏秒懂。 　　得。 　　张曼曼也懂，蔫了。 　　三人上床，张曼曼洗好衣服，拧干晾晒后，擦擦额头的汗。 　　“曼曼。” 　　张曼曼正要爬梯子，秦霏忽然说：“曼曼，等一下。” 　　“怎么了？” 　　“可以麻烦你去关下灯吗？” 　　秦霏说：“我不想明天一早被射醒。” 　　“噫。” 　　苏茜忽然出声：“噫噫噫噫！” 　　秦霏：“茜茜你发什么神经。” 　　苏茜调侃：“射醒，直接说照醒或者晒醒不好？你这人怪怪的，好涩哦。” 　　秦霏反驳：“苏东坡那故事，心里有牛屎的人看佛印才是牛屎，你才不对劲，好涩好涩的，下流。” 　　郑梓妍懵。 　　射醒？ 　　连系前后句，秦霏指的理所当然就是不想明早起来被灯光照射到了。 　　夜间熄灯，啪地断电，灯灭。 　　可如果没有关掉开关的话…… 　　强光照眼睛的感觉可不好受，尤其是对郑梓妍。 　　所以射醒两字到底哪里下流了？ 　　“行吧。” 　　张曼曼下梯子去关灯。 　　“那个。” 　　郑梓妍问：“这个射字……在汉语里面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噗。” 　　扑出笑出声，三声。 　　“啊？” 　　室友全笑了，独留郑梓妍没懂。 　　秦霏说：“郑梓妍啊，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实在是太清纯了吧。” 　　“……” 　　郑梓妍默了几秒：“所以到底——” 　　“你们几个！” 　　咚咚敲门声，伴着宿管阿姨一声吼：“半夜了！给我睡觉啦！” 第563章 五百五十八章 要不......试试？ 　　翌日。 　　“嘀……嗒……” 　　窗外的雨，在轻轻的落。 　　屋内的钟，静静地摆着。 　　高莹坐在椅上，微微发呆。 　　这里，独属于他们宁州市第一中学学生会的会议室。 　　该说，到底风风雨雨走过百年的学校呢。 　　这栋主教楼，经不断地修缮维护，时至今日已有百年历史。而这间会议室，早在百年前宁州市第一中学还是教会女子中学时，就已经隶属于学生会。 　　装潢典雅，风格肃静，很有教会礼堂的感觉。 　　高莹抬头，看看头顶闪着五彩光的百叶窗，不由得想—— 　　三年又三年。 　　这里前前后后究竟送走了多少参加过学生会的学生呢？ 　　这些学生呐。 　　精彩也好，出丑也好。努力也好，偷懒也好，于这所学校而言全都是过客，短短三年一过，便是各奔东西的时候。 　　似高一六班班主任董月老师那样，高中时代在宁州市第一中学读书，大学毕业后又回校工作的，当真是少之又少。 　　如此想来，经他们学生会之手筹办的这次百年校庆晚会，成功也好，失败也好，出彩也好，平平淡淡也好，似乎真的没有多么重要呢。 　　放到他们未来几十年的人生里，不过是短暂的一瞬罢了。 　　嗯…… 　　好吧。 　　说穿了，高莹承认自己对邀请郑梓妍的事情，有点打退堂鼓了。 　　“哗啦。” 　　书页被窗户那里泻进来的风吹翻了一页。 　　端坐于长桌首席的女生，以她尖细的指尖摁住书页，随后一下一下地轻轻敲着桌子。 　　“所以。” 　　她说：“已经星期四了，大家还是没有好的提案吗？” 　　29日，百年校庆开始。30日晚，举办百年校庆晚会。细细算来，抛去今天，他们准备压轴节目的时间只有十天不到了。 　　28日那天还要彩排呢。 　　“……” 　　全场沉寂。 　　需要整合绝大多数社团特色的节目呀。 　　相声，小品，歌舞剧，不论那种形态都有可能与普通班级撞车，很难体现出整合全社团的大场面来。 　　以至于起初提出的方案许多，最后却全都被否决了。 　　“我说。” 　　负责学生会工作的老师看着他们苦恼，提议道：“你们想想春晚，还有那些电视台的跨年晚会，有没有什么可以借鉴的？” 　　春晚？ 　　跨年晚会？ 　　学生陷入沉思。 　　呼。 　　高莹深吸口气，觉得时机到了。 　　算了。 　　准备工作做都做了，哪里有到这里再打退堂鼓的道理。 　　“会长。” 　　高莹举手起身，在场全员的视线都落到了她的身上。 　　高莹说：“我们举办简短的演唱会，作为最后的压轴节目，大家觉得怎么样？” 　　“演唱会？” 　　首席那位作为学生会长的女生蹙眉。 　　高莹解释道：“就是二次元风格的演唱会，衔接献唱三四首歌的那种。” 　　“嗯……” 　　老师抬抬头，讲：“继续说。” 　　高莹说：“就像春晚和那些跨年晚会一样，节目单里通常会有那种请当红明星来献唱的节目。” 　　“这合适吗？” 　　器乐队的负责人提出疑问：“不提学校里会安排四个班级登台合唱，以及报独唱的学生最后也会选出八人来，就说学校请回来的那些校友里，到时候要出演唱的就有两人。” 　　他说：“咱们弄演唱会，不是既重复，又自取其辱么？” 　　“不一样。” 　　高莹静静听他说完，讲：“我说的演唱会和那些都不一样。” 　　“而且。” 　　高莹开玩笑道：“自取其辱不是很正常？咱们的野心是有多大，竟然想和那些当红艺人比人气？” 　　“哈哈。” 　　经高莹这么一说，全场都笑了。 　　“首先二次元风格的演唱会呢。” 　　高莹看向刚刚提出疑问的男生，说：“宣传海报，曲风，以及服装，由我们动漫社来提供。曲目伴奏，假如可以的话，不知道可不可以交给咱们器乐队呢？” 　　“要我们出伴奏？” 　　他问。 　　高莹点头，说：“对，这样器乐队在舞台后方演出伴奏，就也算出场了。” 　　“再就是主唱的动作，以及配合歌曲的舞蹈。” 　　高莹又看向坐她正对面的女生，说：“这里就可以是舞蹈队的戏份了。” 　　“其他细节，也可以从其他社团来取材。” 　　高莹追加道：“就像那些全明星演唱会一样。” 　　“嗯……” 　　会长听完高莹的解释，脸色沉肃了，沉默有一会才张口：“的确可以，但是——” 　　“主唱，咱们学校有能够撑得住场子的人吗？” 　　登台演出。 　　而且还要与配乐的队伍紧密配合，又需要舞蹈与表情到位，接连献唱三四首歌，就像那些开单独演唱会的明星一样。 　　“你们声乐队能行吗？” 　　社长偏偏头，抬眸问。 　　“这——” 　　声乐队的负责人是男生，高挑，白净，消瘦，看着有点秀气。 　　他们社团的那些人呐。 　　到KTV里唱歌，个顶个是好手。可这样的大场面就…… 　　男生犹豫了。 　　新闻社负责人建议说：“要不，让声乐队的人都试试，再像学校宣传片那样发公告，从全校学生里面选角吧？” 　　“不行。” 　　会长摇头：“发了公告选角，我们的节目还算什么压轴。李迅，你等下回去与你们声乐队的其他人说说，看看有没有谁愿意来试试。” 　　“好。” 　　“高莹。” 　　说完，她转头问：“既然你提出的建议，你那里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嗯……” 　　高莹沉思片刻，说：“我觉得有个人很合适，声音好听，形象也很符合二次元。” 　　“谁？” 　　“郑梓妍。” 　　高莹说：“咱们新闻社的同学对她应该是有印象的吧？” 　　…… 　　这时候的郑梓妍在做什么？ 　　她害羞着呢。 　　早晨两节课过去了，郑梓妍的脸蛋还是红的。 　　射醒什么意思？ 　　昨晚宿管阿姨走后，郑梓妍的三位室友好心地与她详细解释了其中含义究竟是什么。 　　于是…… 　　郑梓妍看秦霏的眼神都不对了。 　　“梓妍呐。” 　　大课间取消，去食堂买早餐的一路上，宿舍里四人并排走。秦霏感受到郑梓妍的目光，不由得按住自己额头深深叹口气：“好啦好啦，我承认当时自己是有点开玩笑……总之，你不要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了！” 　　“……” 　　郑梓妍偏开视线，鼓气。 　　“……梓妍。” 　　秦霏顿时就软了：“梓妍呐，别生气了，它——唉，不都说西方社会比较开放嘛？你在国外生活十年，怎么会清纯成这样子。” 　　郑梓妍：“……” 　　郑梓妍气的是自己好说歹说，一年前还是男生。 　　被当作男生养育十几年，一年前自己身上还有好兄弟的她，竟然连如此浅显的荤段子都没听出来！ 　　太可耻了！ 　　而所谓射醒。 　　呃啊啊啊啊……！ 　　“我没生你的气。” 　　郑梓妍说。 　　可秦霏看着她的表情，那是一丁点可信度都没有。 　　虽说郑梓妍真的没有生秦霏的气。 　　唉。 　　可能她们宿舍的郑梓妍，这位富家女真的是深闺大小姐吧。 　　男朋友也好，恋爱也好，还是说荤段子也好，随便拎出一样都能把她调戏得面红耳赤。 　　嗯…… 　　就挺好玩的。 　　秦霏忽然又有点蠢蠢欲动了。 　　“梓妍呐。” 　　秦霏说：“你是不是见过男人那东西？” 　　“嗯？你又要做什么？” 　　郑梓妍听了，脸蛋通红地瞪她。 　　“嘿嘿。” 　　秦霏揶揄笑道：“梓妍呐，你要是不知道男人那东西的话，昨晚我们和你解释你也不应该听懂呢。” 　　郑梓妍：“……” 　　她何止知道，一年前这时候她身上还有呢。 　　唉。 　　亏这事情，她那些好友，比如魏莱呀，樱小路露娜不知道，否则都不清楚会怎么调侃她呢。 　　想到这点，郑梓妍更气。 　　她问：“那秦霏你见过了？” 　　“当然。” 　　秦霏答得干脆利落：“都十六岁成年人了，那东西怎么可能没见过？” 　　“哟？” 　　旁边苏茜说：“这么说，咱们的秦霏秦大仙的恋爱经验很丰富了？” 　　“那是——” 　　秦霏话音都没落呢。 　　“噫！” 　　苏茜突然拽着郑梓妍和张曼曼闪开，离她远远的：“噫，这是哪里来的下流老阿姨啊，我们得离你远点。” 　　“你们——！” 　　秦霏跳脚。 　　张曼曼没忍住，扑出一声笑。 　　“……” 　　嗯…… 　　看着愉快欢乐的室友们，郑梓妍的心稍微有点静了。 　　食堂已经近在眼前。 　　说起来，她们宿舍四人，昨晚聊天聊得晚，很晚很晚再睡下，最后到底是一个接一个懒床，差点迟到。 　　早饭，自然是更没可能吃到了。 　　不是因为下雨阴天大课间取消，她们连这顿加餐的机会都不会有。 　　何其悲惨。 　　“去二楼吧。” 　　秦霏说：“我想吃他家的煎饼果子。” 　　苏茜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张曼曼与郑梓妍没意见，全票同意。 　　“对了。” 　　到二楼，点好各自吃食，四人落座到旁边桌子等待时，秦霏问道：“这次校庆，咱们班的个人项目，你们有没有兴趣报名？” 　　“没有。” 　　苏茜摇头摇得像是拨浪鼓。 　　她呀，连集体合唱朗诵一角都是班主任老师董月强行安排的，哪里有心思去弄什么独奏独舞。 　　秦霏：“我倒是想试试看……” 　　“同学！” 　　烙煎饼的师傅招呼：“你的煎饼好啦！” 　　“哎。” 　　秦霏应一声，再回来，嘴里已经咬着煎饼果子了：“倒是梓妍。” 　　郑梓妍：“嗯？” 　　她说：“我觉得你唱歌比咱们班的林若好听，真该去参加独唱试试看。” 第564章 五百五十九章 意外惊喜 　　明明是午间，天空却是漆灰的。 　　雨水滴滴答答，比上午课间时候要大，而且丝毫没有消减的意思。 　　“梓妍，我们去食堂啦！” 　　“嗯。” 　　郑梓妍点头，看着宿舍里的三位室友出门。 　　而她。 　　静静地等，等到人群散去，耳边桌椅碰撞的声音消了，才独自一人离开教室。 　　她早晨与父亲约好的。 　　中午放学，回宿舍拿到电话，到市委食堂用午餐，然后回家休息休息，睡上一觉。 　　星期四呢。 　　郑梓妍想，过完下午，再有一天，又是可以放松休息的双休日。 　　七日复七日，一周接着一周地过，时间过得真的是好快好快呀。 　　“嘿。” 　　出教学楼，在往宿舍方向的连廊拐角，郑梓妍被谁叫住。 　　高远。 　　郑梓妍抬眼看去，心里顿时一紧。 　　“有事？” 　　郑梓妍问。 　　“郑梓妍……” 　　像是在组织语言。 　　高远这次没有耍帅，拘谨得像是胆小怕事的学生。他看着郑梓妍的脸，问：“星期一那天早晨，董月找你去办公室都说什么了？” 　　郑梓妍无语。 　　星期一的事，这人等到星期四才问。 　　而且这直呼班主任老师的名字—— 　　“那天董老师找我是商量宣传片出演的事。” 　　郑梓妍懂这高远在担心什么，道：“没有问我考试的事。就这样，假如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哎。” 　　见郑梓妍转身要走，高远赶忙招呼：“郑梓妍，考试那天的事情，对不起。” 　　对不起？ 　　这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哦，我知道了。” 　　郑梓妍狐疑看他一眼，脚步却没停。 　　“那天真的是情非得已。”高远想去拉郑梓妍，说：“作为道歉，我在校外定好的饭店，我父母都在，不知道郑梓妍你能否赏光，让请你吃口饭以表歉意吗？” 　　郑梓妍：“……” 　　这人怎么如此恶心，粘着她没完没了。 　　“谢谢。” 　　郑梓妍摇摇头，说：“我早晨的时候和我父亲约好的，中午到他那里用餐，抱歉。” 　　郑梓妍屏住气，走了。 　　高远呢，在原地站三秒，摇摇头，往校外的方向走。 　　“找机会，趁周围没人的时候，你要主动与那郑书记的女儿道歉，知道么？” 　　前些天，高母是如此教他的。 　　高母说：“态度诚恳点，先认错，后道歉，最后请人家吃饭，别怕花钱。” 　　“嗯。” 　　高远反问：“假如郑梓妍拒绝了，怎么办？” 　　“你还指望人家能答应啊。” 　　高母白眼：“她与你又不是男女朋友，就算你说了我和你爸都在，她也不见得会同意来。” 　　“这里面的道理，不在于你道歉郑梓妍接受不接受，也不在于你请她吃饭，她会不会来。而是你诚诚恳恳认错的态度，得被郑梓妍看到，再被郑梓妍告诉给她父亲就行了。” 　　高母说：“只要郑书记知道你认错了，清楚这事情我们作为你父母是知道的，态度到了，就够了。其他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做，适得其反。” 　　简单理解。 　　郑梓妍对他高远留下何种印象，无所谓。 　　只要别引起郑梓妍父亲的反感，甚至是撂下话，动些关系打压，此次事件就算是勉强解决了。 　　高远呐。 　　他是左等右等，守株待兔等了三天，才等到郑梓妍落单独自出门。 　　……这话怎么讲得跟他要犯罪似的。 　　咳咳。 　　总而言之。 　　郑梓妍被高远恶心出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她撑伞一路快步走。 　　道歉？请客吃饭？父母都在？ 　　搁这儿见家长呢？ 　　郑梓妍假如还是男生，恐怕不会多想。 　　但作为女生生活快一年了，这点安全意识郑梓妍还是有的。 　　真就越想越烦。 　　这高远到底怎么回事。 　　先拦着她问班主任老师有没有问什么，后又一反常态地低头道歉，与那日抢她试卷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别是被学校发现了吧？ 　　爬上七层楼。 　　到宿舍，郑梓妍撑腰喘喘气，拿上手机准备歇两分钟再走。 　　“滴——” 　　手机响。 　　郑梓妍垂眸，是父亲。 　　“喂？” 　　郑梓妍接通：“爸爸，怎么了？” 　　“嗯？” 　　手机另边，郑权乍听自家闺女的声音就不对劲，问：“你怎么了？声音这么低沉？” 　　“……” 　　郑梓妍顿两秒，摁摁额头眉骨，说：“刚碰到了点恶心事。” 　　郑权问：“没什么大事吧？” 　　“没有。” 　　郑梓妍摇头。 　　“那就开心点。”郑权说：“来霓虹领事馆这边吧，爸爸今天带你去吃日料。” 　　“日料？” 　　郑梓妍惊讶：“您怎么忽然想吃这种东西了？” 　　“你呀，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 　　郑权说：“来就是了，而且还有意外惊喜哦？” 　　意外惊喜？ 　　…… 　　霓虹领事馆旁边巷里，某家日料店。 　　郑梓妍再打电话给父亲，确认好房间后，进屋。 　　“欢迎光临。” 　　服务员彬彬有礼，讲一口标准普通话。 　　（其实仔细听的话，还是能听出一股淡淡的日语口音来。） 　　哎。 　　不管别的，见到有礼貌的人就是心情好呢。 　　郑梓妍说：“您讲日语就好，我听得懂的。” 　　“诶。” 　　服务员小姐姐面露喜色：“您是霓虹人吗？听您的口音，像是东京那里的人？” 　　“我不是。” 　　郑梓妍摇摇头：“我外公是那边的人。” 　　“哦，原来是这样呀，那您的日语讲得真的很出色，听起来完全是当地人的感觉呢。” 　　小姐姐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后问道：“请问您有预定吗？” 　　“松竹间。” 　　郑梓妍说：“我父亲在那里。” 　　“松竹间？” 　　小姐姐念一句，面色惊讶：“您是大藏家的客人呀，这边请。” 　　大藏家？ 　　嗯？大藏家？ 　　郑梓妍尚未反应过来。 　　这位服务员小姐姐就训练有素，面带微笑，领她走过这边的雕栏玉栋，带她到了包间门口。 　　“叩叩。” 　　她轻轻叩门。 　　“您请进。” 　　小姐姐道一句，随后给郑梓妍推开门，说：“有什么需求，您随时叫我就可以了。” 　　“梓妍！” 　　小姐姐躬身离开。 　　门外，是刚刚的高端饭店。开了，里面却是别有洞天的料亭，绿植繁密，青石流水。 　　郑梓妍抬眼，就见到里面端坐着的女青年向她招招手。 　　“姐姐？” 　　郑梓妍讶了。 　　大藏家的客人，她早该想到的。 　　那里面坐着，叫她，向她招手的人，不就是她的表姐大藏千夏吗。 　　（时间有点久远了，稍微捋捋关系——郑梓妍的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与大藏千夏的父亲大藏金星是亲兄妹，到梓妍这辈自然是表姐妹关系咯。） 　　大藏千夏坐在侧位，陪着。 　　主位那里，坐着的就是郑梓妍的父亲了。 　　郑梓妍：“爸爸。” 　　郑权点头示意，笑着说：“怎么样，我就说有意外惊喜吧。” 　　“嗯！” 　　要说与郑梓妍关系最亲的那些人呀。 　　自然是她在安特卫普那些年，陪着她玩玩闹闹度过最初时光的哥哥姐姐们了。 　　“千夏姐。” 　　郑梓妍坐过去，问：“姐姐，你怎么来宁州了？” 　　“姐姐怎么不能来宁州了？” 　　大藏千夏抬手掐掐郑梓妍的脸蛋，故作鼓气说：“姐姐好说歹说也是亚洲分区的社长，当然有可能来这里了。” 　　虽说大藏千夏其实一点都不愿意做这社长。 　　可谁让她的父辈们不争气，全被大藏日勤老爷子提前下了岗，他们这些小辈不得不顶上去呢。 　　生意原因，大藏千夏既然来了这里，自然也就动动行程，抽出空来探望探望郑梓妍了。 　　郑权看她们姐妹俩互动，说：“你姐姐做东，特意说要请你出来好好看看你，请你爸爸我可是附带的哟。” 　　“哪里。” 　　大藏千夏又掐郑梓妍脸蛋两下，轻笑：“姑父您说笑了。” 　　寒暄几句，她吩咐服务员开始传菜。 　　“最近在学校里过的怎么样呀？” 　　大藏千夏接过毛巾擦擦手，等服务员都退出去了，问。 　　“都挺好的。” 　　郑梓妍答。 　　“哦？”大藏千夏说：“那刚刚怎么在电话里听你说遇到恶心事了？” 　　“……” 　　原来父亲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姐姐就已经与她父亲见面了呀。 　　“就一点点。” 　　郑梓妍气鼓鼓：“我班级里的同学，上周数学考试坐我后面，抢我试卷拿去抄袭。都过去一周了，忽然站出来找我道歉，还说自己父母都在，要做东请我吃饭道歉，莫名其妙。” 　　“……” 　　大藏千夏怔住，随后揉她的头：“我猜你当时一定没告老师。” 　　“诶嘿。” 　　郑梓妍萌混过关，抬抬头，眉眼弯弯笑。 　　“你呀。” 　　大藏千夏摇摇头：“你和琳娜姑姑的性格完全两样。这事情要是发生在你妈妈身上，可能当时一巴掌就扇回去了。” 　　“咳咳。” 　　郑权咳嗽一声。 　　“我没有说姑姑不好的意思。” 　　大藏千夏笑着说：“梓妍知道的，我们这些学生读大学的时候，可没少挨琳娜姑姑收拾，都被教训怕了。” 　　“嗯。” 　　郑梓妍深有同感点点头。 　　亲戚？ 　　亲戚有用？ 　　越是关系近的，犯错了，卡塔琳娜教训得更狠。 　　“倒是……” 　　郑梓妍垂垂眸：“真不知道这人怎么回事，突然道歉……会不会是考试的事情被学校知道了。” 　　“好啦。” 　　郑权摆摆手。 　　他听女儿这么一讲，大抵就知道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心里面明镜似的。 　　呵，竟搞些小伎俩。 　　郑权说：“吃饭，不聊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 　　“嗯嗯。” 　　郑梓妍点头，夹菜来吃。 　　清淡，又鲜香。 　　“姐姐。” 　　吃两口，郑梓妍还是耐不住性子聊起天来： 　　“你这次来，会在这边住多久呀？” 第565章 五百六十章 神神秘秘 　　诚如父亲所言。 　　能在宁州就读高中的这段时间里，再次见到姐姐大藏千夏，于郑梓妍来说，的确算得上是意外惊喜了。 　　时间公平，从未单独等待过任何人。 　　千夏他们不再是读大学那会儿，现在各有各的事业。郑梓妍呢，也不再是无忧无虑的孩童，可以腻在哥哥姐姐身边，腻在妈妈的怀里撒娇。 　　能见到千夏姐，说说话，已是幸运，郑梓妍没指望大藏千夏此次来宁州能停留太久。 　　“姐姐。” 　　心情愉悦，精力充沛，郑梓妍没了回家午睡的打算。 　　她黏住大藏千夏聊天：“姐姐，哥哥他有没有和你一起过来呀？” 　　“怎么？” 　　大藏千夏听到，笑了，故作嗔怪：“对你大藏衣远哥哥那么上心？” 　　大藏家里，郑梓妍的表兄有好几位。但能被她叫得如此亲切的，就只有大学时期陪伴过郑梓妍，与大藏千夏同父同母的长兄大藏衣远了。 　　“也不是上心啦……” 　　郑梓妍挠挠自己脸颊。 　　倒是她念起衣远表兄，总是会想到大藏衣远来医院里探望她的那天。 　　……嗯。 　　她郑梓妍很小很小的时候，还脱光光与大藏衣远一起沐浴泡澡过。只是睡袍在见面的时候意外脱落而已，应该……真没什么好害羞的。 　　她哪里有衣远表兄没见过的嘛！ 　　郑梓妍的脸蛋有点红。 　　大藏千夏笑她：“怎么？思春啦？” 　　“什么思春啊，我的情况姐姐你还不知道，总开玩笑。” 　　郑梓妍的脸蛋更红，说：“只是哥哥和姐姐一直都是在一起的，姐姐来了宁州的话，哥哥他应该也在——” 　　话音未落。 　　“你这臭——丫头说什么呢！” 　　大藏千夏反倒罕见地红了脸，抬起手来敲郑梓妍的头：“姐姐现在是亚洲分区的社长，你哥哥是欧洲那边的，平时大家想见面都难，也就晚餐会的时候能叙叙旧，哪里能总是在一起的。” 　　“呃……” 　　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 　　可是这位大藏千夏脸红到底是因为些什么。 　　“倒是。” 　　大藏千夏问：“梓妍，今年年底的晚餐会你要不要来？外祖父他挺想你的。” 　　“晚餐会？” 　　郑梓妍一楞，想起自己在东京住院疗养时，那次晚餐会里各界名流的觥筹交错，顿时摇头摇得像是拨浪鼓。 　　“我也很想念外祖父的。” 　　郑梓妍说：“但晚餐会……还是算了吧？对了，今年的晚餐会是家里的谁来负责呀？” 　　去年，郑梓妍参加的那场，负责召集举办的是她姐姐大藏千夏。 　　今年呢。 　　大藏千夏答：“二伯家的大藏安东尼。” 　　“安东尼？” 　　得。 　　郑梓妍更不想去了。 　　于郑梓妍而言，那大藏安东尼让她想起来就烦。 　　比同班同学高远都烦。 　　明明是亲戚，依着霓虹那边的血缘关系论，那大藏安东尼与她还是不算远的三等亲。 　　可这安东尼都做了什么？ 　　讲自己与各种类型，下到刚可以对自己负法律责任（你们懂的），上到六七十岁风姿卓绝的精致老妇人，他大藏安东尼都有恋爱经验，唯独还没有与“妹妹”谈过恋爱。 　　又讲大藏家里，或者说含着大藏家血脉的，等待还未出生的妹妹，需要的时间太过久远。现成的妹妹里，大藏里想奈有她母亲金子夫人护着，很难下手，唯有郑梓妍—— 　　就那次晚餐会。 　　这人，可是真的敢大庭广众之下，公然下跪向她郑梓妍求婚的！ 　　这就很—— 　　啊啊啊…… 　　不提自己究竟能不能喜欢上男生。 　　就说亲戚间结婚这一条，都够郑梓妍双臂起满鸡皮疙瘩了。 　　想想两人流着同样的血，是亲戚，却相识相恋结成伴侣……近亲结婚什么的，真的是要恶心死了！ 　　咳咳。 　　扯远了扯远了。 　　总而言之，郑梓妍一丁点参加晚餐会的念头都没有。 　　“姐姐。” 　　郑梓妍的眼神里满是同情：“要和那样的人一起用餐，真的是难为你了。” 　　“嘛。” 　　大藏千夏耸耸肩：“毕竟是亲戚呢，没有办法的事情。” 　　另边，郑权抬起茶，小饮一口。 　　他看着自己女儿与大藏千夏间的姐妹互动，只觉得此刻温情难得，便静悄悄地不再出声打搅了。 　　某种意义上讲，他女儿郑梓妍到底还是与她母亲那边的亲戚更亲近一点。 　　诺。 　　妹妹与姐姐亲热，那脸上笑容，比与他这做父亲的相处一起时都要灿烂如花。 　　哎。 　　郑权摇摇头，放下茶，正欲夹口菜来尝。 　　“叮——” 　　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却忽然响了。 　　姐妹两人的视线全都聚到他身上。 　　“大中午的。” 　　郑梓妍不满：“又是工作呀？” 　　这种情况，出现在她父亲身上不是一次两次了。 　　与其讲工作重要，郑梓妍却只觉得他父亲的这些单位同事很没礼貌。 　　特别要紧的事情不谈。 　　如果说是相对普通些的事情，就不能在早八晚五的正常工作时间段来说么？非得赶在双休日，赶在午休晚休，中午吃饭呢，晚上十一二点钟睡前了，一通电话打进来聊工作？ 　　真当他父亲是机器，润滑油涂满就轮轴转，一刻不需要休息了？ 　　郑权没回答，尴尬笑了下，接起电话。 　　“喂？您哪位？” 　　起初。 　　自家父亲的面色还是正常的。 　　但于郑梓妍的视线里，她父亲与打进电话的人没聊两句，这面上表情忽然就怪起来了。 　　诺。 　　聊到最后，这自家亲爹还眼神玩味地看了她一眼，说：“这些活动呢，我是赞成的。但参加与否，我觉得还是应该问问她本人的意见，你说是吧？” 　　“今天星期五。这样，我问问她，和她商量一下，晚些时候给你答复。” 　　“……” 　　直到郑权挂断电话，郑梓妍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爸爸。” 　　郑梓妍的唇角微动：“您那里……又是什么事呀？” 　　哪想他父亲满面笑容，也不正面回答她，说：“你猜？” 　　猜？ 　　“……总不会是与我有关的事情吧？妈妈打来的电话？” 　　郑梓妍隐隐约约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对，不对劲。 　　刚刚父亲打电话时抬眼看她那下，一定是含着某种意思的。 　　“是也不是。” 　　郑权神神秘秘的，看了眼时间：“下午上学的时间也快到了，你先回学校吧，晚上回家爸爸再和你说。” 　　“……什么呀。” 　　郑梓妍吐槽：“弄得神神秘秘的。” 　　旁边的大藏千夏不说话，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父女俩。 　　“那行吧。” 　　郑梓妍看着自家亲爹，一字一句地说：“爸爸，您今天晚上不用加班吧，我放学回家的时候您就在家的吧？” 　　“嗯。” 　　郑权笑着点头：“我保证。” 　　“那姐姐呢。” 　　郑梓妍转眼，问。 　　“也在呀。” 　　大藏千夏说：“我这次来，怎么也会在宁州待不短的时间。中午的时间短，当然是晚上再去找你，咱们姐妹好好叙叙旧咯。” 　　…… 　　讲道理。 　　虽然已经过去四个小时，眼看着就要放学了，高莹的心脏还是砰砰跳不停的。 　　自习课。 　　班主任不在，临双休日放假的最后一节课，教室里熙熙攘攘，吵吵闹闹。 　　她蹲在自己椅子里，手肘搭在弯曲的膝盖上，低着头，脸蛋完全埋在自己的双臂间。 　　“怎么了？” 　　女同桌奇奇怪怪看她一眼，问：“你这是刚和男神约会回来，发春了？” 　　“谁发春了啊！” 　　高莹抓狂。 　　她只是有点害怕。 　　对，害怕。 　　新高一开学报到前，她高莹是高一六班的班级助理。那时候，她打电话给郑梓妍的父亲，还是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 　　很正常，那时候她又不知道郑梓妍的父亲究竟是何等人物。 　　而现在呢？ 　　高莹哪里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 　　省委常委，省委副书记，宁州市委书记。似郑梓妍父亲这类的人物，全国仔细算算也就几百人哩！ 　　别看那些老百姓，有些公园散步大爷大妈，聊起天来，那叫高谈阔论，谈古论今，是历数风流人物。 　　唐宗宋祖，秦皇汉武，孙蒋——甭管地位多高的人物，在他们口中都不过尔尔，全当谈料罢了。 　　但真在现实里遇到。 　　别说是郑梓妍父亲这样的。 　　就是级别低些的地方领导，谁见了不得是高看一眼，态度拘谨的？ 　　于是。 　　中午她高莹冒昧地把电话打到郑梓妍父亲那里，讲话讲到最后，讲得自己心颤，嘴都结巴了。 　　这感觉，啧啧。 　　“但你这样子一看就是不正常呀。” 　　同桌的话落在高莹仍在颤抖垂着的睫毛上。 　　“我，还不都是为了学校工作！” 　　高莹嘟哝。 　　哎。 　　高莹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真的是要丢死人了。 　　尤其最后，她实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又想做通郑梓妍父亲的工作，好拜托郑梓妍参加到他们各社团联合组织的晚会节目里面，竟然说出了那样的一番话—— 　　什么话。 　　哆哆嗦嗦，结结巴巴，她一个小学生，竟然还想请人家郑梓妍的父亲吃饭，好好说说关于学校晚会的事。 　　“你这女孩子，还真是蛮有趣的哩！” 　　现在想想当时郑梓妍父亲的话。 　　啊啊啊啊。 　　高莹都要羞死了！ 　　“又是学校工作，一天神神秘秘的。” 　　同桌碎一句，耸耸肩，说：“还说不让我们误会。你自己想想，你的室友，午休着呢，在宿舍里盯手机看了半小时。也不午睡，最后搓搓手出门背着所有室友去打电话，任谁想都觉得你是……嘿嘿嘿。” 　　“啊！” 　　高莹炸毛，抓起桌面卷子去打：“以后我，我丈——要是那样，我这辈子都衣食无忧了，瞎想什么呢！” 　　“咦？噫！你真的是和男人通的电话呀！” 第566章 五百六十一章 放学别走 　　诚如郑梓妍父亲与高莹讲的那样。 　　参加百年校庆晚会，他是赞成的。而具体答应与否，还是得看郑梓妍自己的意见才行。 　　倒是。 　　自家闺女能有如此魅力，郑权做老父亲的，还是挺开心的。 　　临近放学。 　　郑梓妍早在这节上课前，就将书包收拾妥当，只等着下课铃声响。 　　姐姐来宁州，难得。午休时间，短暂，郑梓妍想着与姐姐说说话，是多一刻钟都不愿在学校里浪费了。 　　也幸好是星期五。 　　假如表姐大藏千夏是平日里来到宁州，有晚自习和住校隔着，回不了家的郑梓妍怕是要心里如猫咪抓痒了。 　　“怎么？” 　　秦霏看她跃跃欲试的模样，调侃道：“瞧瞧你的样子，和人约好了见面约会呀？” 　　“什么约会。” 　　郑梓妍啐她：“我早说过是我姐姐来宁州了。” 　　“嘛。” 　　秦霏耸耸肩，正要再说点什么。 　　“啪。” 　　语文老师从身边走过，卷起书本落在秦霏脑袋顶就是一拍：“给你们时间是让你们背古诗的，不是给你们闲聊的。” 　　“嘿嘿。” 　　秦霏嘿嘿笑，萌混过关。 　　唉。 　　语文老师叹口气。 　　星期五的最后一堂课，搁谁上课谁遭罪。 　　眼看着就是双休日的两天假期，这学生们的眼睛全都如饥似渴，全神贯注，紧紧盯着黑板上方的挂钟—— 　　就没谁能认真听下课了。 　　熙熙攘攘，细细碎碎聊天的声音，也不是郑梓妍和秦霏这一家。 　　语文老师摇摇头，回到讲台。 　　“我知道你们放假又校庆，很激动。” 　　语文老师拍拍黑板，恶狠狠地说：“但作业该做还得做。尤其这两首诗，下星期一语文课我考默写，谁默写不出来，哼哼。” 　　哎。 　　语文老师又是叹口气。 　　她呀。 　　也就几年前的功夫，她还在宁州一中读高中的时候，逢双休日前的最后一节课，她的心态与这些激奋的学生别无两样。 　　可现在。 　　看着他们不背课文，听着他们叽叽喳喳聊天，年轻的语文老师理解归理解，却只觉得心烦。 　　尤其是看着些女生们，窃窃私语捂嘴笑，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要不怎么有句话，叫做屠龙者终成恶龙呢。 　　“叮……咚……” 　　钟声悠扬平静，是宁州一中独有的放学铃。 　　“哗啦！” 　　教室里却顿时稀里哗啦，桌椅碰撞，吵吵闹闹。 　　生活委员陈雨站起身喊：“第四组的同学放学别走！留下值日！” 　　不吆喝一嗓子，这有些人都能一溜烟拔腿飞奔，跑没影。 　　“嘿嘿嘿，对不起对不起，上星期五我太着急了，忘了，嘿嘿嘿嘿。” 　　类似的话，他们班这位生活委员同学已经听过好几遍了。 　　“下课！” 　　语文老师最后彰显自己的存在，抱书出门。 　　“等等。” 　　郑梓妍前脚刚起身，后脚被秦霏拉住胳膊弯：“梓妍，咱们宿舍是第四组的。” 　　“……啊。” 　　得，心里念着的全都是和姐姐说说话，郑梓妍完全忘记这档事了。 　　说起来，一周一组轮替，这还是她第一次参加高中班级里的值日活动。 　　待大部分同学离开教室后，生活委员环顾一圈留下的人，说：“男生先去把桌椅挪到一边，然后女生扫地，男生拖地。” 　　说着，她的视线落到郑梓妍身上。 　　“郑梓妍。” 　　生活委员瞧瞧郑梓妍弱不禁风的小身板，摇摇头，略作思考说：“你…….你拿抹布，去擦黑板和班里窗台吧。” 　　就郑梓妍这精致如洋娃娃的模样，她哪里舍得让人家干些脏活累活。 　　郑梓妍却楞。 　　哈？ 　　女生扫地，男生拖地，她去擦黑板？ 　　郑梓妍的面色陡然古怪起来。 　　…… 　　实话实说。 　　擦黑板，真的不能算什么重活。 　　但是…… 　　“嗒。” 　　郑梓妍抬眼，手指摁住抹布，纵身一跃。 　　只见得湿润痕迹划出优美抛物线，印在黑板的……最上方。 　　身高一米五八，算鞋跟一米六零，真不是她的错。要怪，只能怪这黑板悬挂得实在是太高了。 　　“哈……” 　　郑梓妍喘口气，又是一跳一擦一抹。 　　“噗。” 　　她身后有人扑哧笑出声。 　　“行啦行啦，梓妍你也太可爱了。” 　　秦霏笑着走过来，伸手拿来郑梓妍手里的抹布，说：“别勉强了，上面的擦不到就找别人帮忙嘛。” 　　郑梓妍先擦的窗台，后擦的黑板。 　　班里呢，女生们扫过地，男生们拖过地，已经在复原往回搬桌椅了。 　　“刷刷。” 　　秦霏高，单手挥挥抹布，没两下就把黑板最上面的地方全擦完。 　　“好了。” 　　她洗洗抹布，拧干，递还给郑梓妍：“拿去水房，咱们回宿舍了。” 　　“……” 　　郑梓妍怔怔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怎么？” 　　秦霏挑挑眉：“看我太帅气，爱上了？嘿嘿嘿，我可不是百合哟？” 　　“……秦霏啊。” 　　郑梓妍翻翻白眼。 　　她出教室，到水房里放好抹布回来。 　　“等一下！” 　　生活委员陈雨招呼所有人：“大家等一下！先不要走，值过日的到我这里签下名字再走！” 　　“不是。” 　　相比郑梓妍，秦霏就要与班里其他同学熟络多了。 　　秦霏说：“怎么忽然又多出张签名表？” 　　“班主任老师要求的。” 　　陈雨腼腆笑笑，从书包里推出张表格出来：“方便了解谁值日，谁没值日偷跑嘛。” 　　“我看呐。” 　　秦霏打趣道：“咱们学校，以后改名叫宁州市填表高中好了，一天到晚各种表。” 　　真一天到晚各种表。 　　尤其是连双休日离校这样的事情，他们这些学生都得事无巨细填写离校申请表才能安然离校。 　　陈雨跟着打趣：“我看也是，诺，郑梓妍，给你笔。” 　　“谢谢。” 　　郑梓妍接过来，写下自己名字。刚转身要把中性笔递给下一人，就看见指骨节分明的手捏着钢笔直接插到她眼前了。 　　刷刷。 　　杨云二字，被这手写得龙飞凤舞。别说，还挺好看的。 　　郑梓妍一抬头，就看见这杨云收了钢笔，扔回衣服口袋里，也不说，大长腿一迈，孜然一身自己出门了。 　　这人。 　　这个性，啧啧。 　　“梓妍。” 　　林华在郑梓妍身后，看她，道：“笔可以给我一下吗？” 　　“哦。” 　　郑梓妍递过去，心里却想。 　　杨云，林华，那他们宿舍的高远应该也是这组的值日生了？ 　　可惜。 　　郑梓妍是左顾右盼也没见到高远的身影。 　　“郑梓妍，你在找什么？” 　　林华签好名字，见郑梓妍东张张西望望，奇怪问道。 　　“没找什么。” 　　郑梓妍回神，看着林华，想想，最后还是说了：“林华，你们宿舍真的是辛苦了。” 　　“……啊……哈哈哈。” 　　林华先楞，后懂，最后心照不宣地笑。 　　“我就说吧！” 　　恰这时，班里学生都填完了，生活委员陈雨比对签名，咆哮道：“这又有人提前溜了！等星期一我一定得和班主任老师好好说说！” 　　哎。 　　林子大，什么样的鸟都有呢。 　　“哎。” 　　回宿舍路上。 　　612宿舍的四位姑娘并排走。 　　秦霏叹口气，说：“考试作弊，教学楼里抽烟，还不作值日，这高远可真妥妥的问题学生。他到底是怎么考来咱们宁州一中的啊……” 　　“秦霏。” 　　郑梓妍面苦：“能别提他么？” 　　秦霏：“行，行，都依你。” 　　要说她们宿舍，对高远反感最大的，恐怕得属这位郑梓妍小公主了。 　　看这郑梓妍听到高远名字后，脸色给苦的。 　　“话说。” 　　秦霏转移话题：“梓妍呐，咱们班助最近怎么总找你呀？” 　　“班助？” 　　郑梓妍蹙眉：“你说高莹？” 　　“嗯呐。” 　　秦霏点头，答：“今天中午的时候，她还来宿舍找你来着，说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和你商量。” 　　“那高莹找你到底什么事呀？” 　　秦霏化身好奇宝宝，问这问那：“给动漫海报做脸模，梓妍你不是已经答应了吗？还有其他事情呀？” 　　郑梓妍：“……” 　　她大抵猜到高莹又找她是做什么了。 　　郑梓妍扶额，结果摸到一手汗：“这人怎么和高远似的，粘人，锲而不舍的。” 　　“嗯？” 　　旁边苏茜听出些端倪：“高远？粘人？那高远又找你了？” 　　“……啊啊。” 　　郑梓妍无语翻翻眼：“算我求你们了，别提他了。” 　　说着，郑梓妍接着刚才解释道：“前天大课间的时候，班助找过我。她想拜托我参加动漫社，然后在校庆晚会上出节目。” 　　“节目？出什么节目呀？” 　　秦霏更好奇。 　　“让我在晚会上扮演动漫角色，唱歌。” 　　郑梓妍心累：“还说我的身材和容貌，不用假发，也不用化妆，直接可以本色出演，非常适合。” 　　瞧瞧。 　　这高莹讲的是什么话？ 　　明明是疾病的银发赤瞳，到高莹这里反倒成为方便演出的特色了？ 　　“咦。” 　　秦霏忽然慢慢放缓脚步。 　　她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郑梓妍，说：“梓妍，我觉得班助这建议很好呀。” 　　郑梓妍：“……” 　　秦霏理所当然地说：“你唱歌好听，颜值也高。还是这么漂亮有特色的银白头发，眼眸也——” 　　“停停停。” 　　郑梓妍打断她：“得了，别挖苦我了，什么漂亮有特色。” 　　“才不是挖苦。” 　　秦霏看向苏茜和张曼曼，说：“你们说说，梓妍是不是挺合适的？” 　　“嗯。” 　　两人一致点头。 　　郑梓妍：“……你们啊。” 　　“嘿嘿。” 　　秦霏嘿嘿笑，搂住郑梓妍的脖子，说：“怎么样？我就说很适合吧。对了，咱们今天晚上去歌厅唱唱歌怎么样，正好给星期日的彩排练练手？” 第567章 五百六十二章 乐极生悲 　　淋过雨的走廊湿漉，映着天边晚霞。 　　夕阳暗淡，郑梓妍没用打伞。 　　她浅浅笑一下，拨开秦霏搭在她脖子那里的手，说：“秦霏，你忘记了？下午那时候我就说过我姐姐来宁州了。” 　　不是突如其来的值日隔着，郑梓妍现在应该已经回家放下书包，换好衣服，在与姐姐大藏千夏出门玩的路上了。 　　“咦？” 　　秦霏说：“我知道呀……难不成你一整晚都要陪着你表姐呀？” 　　“嗯。” 　　郑梓妍点头，说：“毕竟我姐姐她，难得能来我这里一次呢。我上次和她见面都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音乐厅唱歌的事情留到以后吧。” 　　苏茜能理解郑梓妍，道：“星期六，或者国庆都可以，就别耽误梓妍的时间了。” 　　表姐。 　　郑梓妍母亲那边的亲戚。 　　想来应该是柏林那边，茨威格特家的人了。 　　苏茜说：“毕竟梓妍的姐姐从柏林来一次，也挺不容易的。” 　　“诶，柏林？” 　　秦霏怔怔，而后恍然大悟：“梓妍，你表姐是德意志那边的人呀？” 　　“……” 　　郑梓妍也怔，摇头：“你们想哪里去了？” 　　她说：“我姐姐叫大藏千夏（ookura chi narsu，谐音的话，大概可以读成殴库拉 七那次），读作中文的话就是大藏千夏，是霓虹的人。” 　　“诶？” 　　于是，包括秦霏苏茜张曼曼在内的她们三位室友，就全都不懂了。 　　“大藏……？梓妍。” 　　苏茜蹙蹙眉，隐隐约约觉得这姓氏有些熟悉，问：“你妈妈不是柏林茨威格特家的人吗？怎么表姐是霓虹人了？” 　　“没问题呀。” 　　郑梓妍见她们的表情奇怪，也奇怪起来：“我外祖父来自东京，我外祖母是柏林的。我母亲是在柏林长大，随了外祖母的醒，我姐姐大藏千夏的父亲与我妈妈是亲兄妹，但他们的妈妈不是一个人……” 　　“……” 　　郑梓妍理所当然地一条条给室友们捋顺关系。 　　室友们呢。 　　她们听着，默默无言，只觉得贵圈真乱。 　　“原来梓妍你还有霓虹那边的血统呀。” 　　半晌后，秦霏喃喃一句。 　　“怎么了？” 　　郑梓妍更觉得奇怪：“其实说霓虹的血统也不对……大藏这个姓氏，是这里国家晋朝的时候，前汉朝皇室刘东渡逃亡到霓虹之后，流传下来的血脉，或者说是刘氏血统其实也可以的。” 　　大藏家过往的这些历史，郑梓妍住院的那段时间，听自己母亲讲过很多遍。 　　“梓妍梓妍。” 　　苏茜听得头痛：“这怎么还越绕越远了。” 　　“嘛。” 　　秦霏缓过神，咽咽口水，若有所思地转移话题说：“其实这也没什么。” 　　“仔细想想。” 　　秦霏说：“郑梓妍姓郑，追忆历史能回溯到周朝郑桓公。苏茜你姓苏，回溯祖宗能回溯到上古时期的颛顼大帝身上。” 　　“张曼曼的张也是源于轩辕黄帝的姬姓，至于我的秦，或许也可以追溯到秦始皇呢。” 　　说着，秦霏耸耸肩：“讲道理，现在咱们这些人，其实祖上应该是都阔过的。否则呀，家道中落，再赶上战乱兵慌，老祖宗都没了，哪里还有我们呢？” 　　嗯…… 　　道理是这个道理。 　　可苏茜听着，是怎么听怎么觉得秦霏这人是在转移话题，偷换家族概念。 　　不过嘛。 　　进入近代社会，家族的概念的确被削弱不少，苏茜也就不愿多说什么了。 　　反倒是郑梓妍。 　　她听秦霏讲话，听得一愣一愣，末了张张口赞一句：“秦霏，你好厉害，懂的真多。” 　　“嘿嘿。” 　　秦霏摸摸后脑勺：“我就是平时看的杂书多，没什么啦。” 　　四人一路闲聊到宿舍。 　　郑梓妍三人动作一致，收拾收拾，整理整理，把换洗衣服装包，再拿好双休日两天要用的书。 　　就张曼曼都与她们一路，准备晚餐到校外用，不留在学校里了。 　　秦霏把手机塞进口袋，抱怨道：“不允许携带手机进教室，咱们学校就这点不好。” 　　苏茜回她：“好像除了大学，没有哪所学校是同意学生带手机进教室的吧？” 　　“可是。” 　　秦霏说：“我觉得至少星期五应该网开一面。” 　　“你们想。” 　　她说：“星期五，没有晚自习，连着双休日放假。假如中午就把东西收拾好，手机带到身上，不是就可以放学直接回家了？还得麻麻烦烦折腾回宿舍拿东西，好麻烦哦。” 　　“诶。” 　　那边郑梓妍给手机开机，点亮翻看，突然发现有二十分钟前的未接电话。 　　未接电话，父亲打来的。 　　未读短信跟着未接电话，也是父亲发来的。 　　“走哪里去了？爸爸在学校门口等你呢。” 　　郑梓妍：“……” 　　啊呀。 　　值日，还有刚刚她们宿舍在路上闲聊，到底是耽搁时间了。 　　“那个。” 　　郑梓妍与室友们打招呼：“我爸爸找我，我就先走了！” 　　“爸爸。” 　　也没等室友们回话，她就背上书包急匆匆大步走出宿舍，边走边给父亲打电话解释。 　　郑梓妍说：“对不起对不起，今天是我们组值日，我忘记了，也忘了和您说了，我这就出去了。” 　　“……嗨。” 　　秦霏摇摇头，看着郑梓妍离开时没关紧的虚掩门，说：“咱们这位郑梓妍，还真的是公主呐。” 　　“好在白白软软的没架子，没让人觉得做作烦。” 　　“说的是呢。” 　　室友对她的评论，早走一步的郑梓妍自然是听不到了。 　　虽说评论不坏，郑梓妍就是听到也没什么不好。 　　父亲的车里，姐姐大藏千夏也在等她。被他们两人看着，郑梓妍羞得脸红，吐了吐舌头。 　　“爸爸，姐姐，对不起啦。” 　　郑梓妍坐到后座大藏千夏的旁边。 　　“梓妍呀。” 　　大藏千夏被郑梓妍的可爱模样萌到，又伸手掐掐她脸蛋：“瞧瞧你这样子，跟小女生似的。” 　　“……” 　　郑梓妍怔一下，讪讪：“我，我本来就是女生嘛。” 　　呐。 　　大藏千夏在心里感慨。 　　时间还真是可怕的东西。 　　一年前，她对郑梓妍的印象还是可爱粘人的小正太，现在却已经完全是女孩子的模样了。 　　就连她，都不是十八岁刚成年读大学的时候，而是未婚未恋未生育眼看着就要到三十岁的大龄剩女了…… 　　有关相亲的事。 　　这好些男青年把他们大藏家的门槛都要踏破了。外祖父大藏日勤与母亲大藏金子也逼得紧，否则她大藏千夏何至于借着谈生意的机会，足底抹油一溜烟从东京跑到郑梓妍这边来。 　　咳咳。 　　扯远了。 　　念着自己，又看看郑梓妍，大藏千夏的玩心骤起，问：“那，咱们的郑梓妍小美女，在学校里有没有追求你的，对你有意思的呀？” 　　“没有。” 　　郑梓妍回答得非常干脆，一点犹豫都没有。 　　大藏千夏：“真的？” 　　“真的没有！” 　　郑梓妍鼓起脸蛋：“姐姐坏！你就别开我玩笑了，你明明知道我的情况的！” 　　郑梓妍是真的不理解。 　　她的这些亲朋好友，凡是知道她曾经是男生的，怎么一个个都对有没有谁喜欢她，对她有没有谈恋爱这么感兴趣呢？ 　　大藏千夏笑了下。 　　为什么感兴趣？ 　　当然是因为好玩咯。 　　欺负欺负郑梓妍，想想曾经的正太现在的女生小可爱娇羞的表情，这根本就是缓解心情的最佳灵丹妙药嘛。 　　“晚餐你们姐妹俩想吃点什么？” 　　开车的郑权问。 　　“姐姐想吃点什么呢？” 　　郑梓妍侧头问。 　　大藏千夏答：“姑父您随意就好。” 　　“那就先回家，梓妍你把东西放下，换身衣服，咱们找家宁州菜馆吧。” 　　郑权问：“千夏，你会吃辣吗？” 　　“能吃一点点。” 　　“好。” 　　…… 　　嗯…… 　　两小时后。 　　郑梓妍的心情，忽然就惆怅了。 　　简称，乐极生悲。 　　步入夜色。 　　郑梓妍放缓脚步，与表姐大藏千夏漫步散心。父亲郑权在身后陪着她们，有束街灯的光照到郑梓妍的脸上，映得肌肤白得有些通透。 　　人行道。 　　红灯亮起。 　　等待指示绿灯，郑梓妍抬抬手指，撩起自己额前碎发丝别到耳后的时候，她注视了自己指尖肌肤好几秒。 　　也是白得通透。 　　啊。 　　郑梓妍喘口气，说：“姐姐。” 　　“嗯？” 　　“有些时候。”郑梓妍说：“我真的……总是在想，假如我没有这些那些问题，是普普通通的人，和大家一样该多好。” 　　“嗯……” 　　大藏千夏倒是很认真地思考了：“梓妍，我觉得即使没有这些，有着琳娜姑姑的基因，你在这边，在别人眼里应该也是外国人呢。” 　　“……” 　　郑梓妍翻翻白眼。 　　她怎么就惆怅了？ 　　回家，放书包，换衣服，出门吃饭。简单用些宁州特色炒菜，郑梓妍与姐姐散步在雨后的湿润宁州里。 　　郑权说，宁州的主题人造古镇最近营业，青石瓦砾，很有特色。郑梓妍信了她爹爹的话，一行三人到古镇这里走走看看。 　　这些，全都是诗情画意，是好的。 　　可惜。 　　“大姐姐！” 　　郑梓妍早该料到的。 　　人造古镇，新开的景点，来参观的人本就是多的。 　　今天是星期五，现在还是晚间下班后，紧跟着双休日，会出现在这里的游客自然就更多了。 　　她就不该往人多的地方凑。 　　这边古镇露天舞台，还刚刚好就是在演话剧白毛女。 　　郑梓妍只在附近路过，就被好些看戏小孩子眼睛滴溜溜转地好奇围观上了。 　　“大姐姐，大姐姐！” 　　诺。 　　郑梓妍的脑袋嗡的一下。 　　小孩奶声奶气：“你是演员吗？带的是假发吗？” 　　“……” 　　“才不对。”旁边的小孩反驳自己同伴，说：“刚才上面的不是这个大姐姐。大姐姐一定是在玩角色扮演，扮演动漫角色呢！大姐姐你带的是假发吧？摸起来好真实哦。” 　　说着，这熊孩子还伸手揪了揪郑梓妍的头发。 　　郑梓妍：“……” 第568章 五百六十三章 出乎意料的人 　　郑梓妍抿抿唇，鼻里沉重地出口气。 　　她的容貌，到底是特殊的。 　　国人对美人的评价，近些年向来是以白皙为美。而白里近银的头发又带类似异国风情的感觉。 　　尤其还是郑梓妍这样姿色上佳，基于母亲茨威格特家基因，面庞里天然带着些立体的女生了。 　　引人注意，是很正常的事情。 　　所以对待周围人的好奇围观，郑梓妍早已经习以为常。 　　她又不是真的深闺大小姐，出门逛街也不是一次两次。 　　只是。 　　被揪头发，果然还是会觉得很烦呐。 　　当然。 　　相比二次元的白发赤瞳，现实里的月之子，以常人眼光其实多多少少还是会感觉有些异样。 　　即使郑梓妍这样足够绮丽的也难免如此。 　　就像郑梓妍高中开学报到那日。 　　有位新生家长，不就是见到她的浑身雪白，嘴里默默叨叨碎碎念说要找自己的校长同学，讲郑梓妍该把头发染成黑发么。 　　呐。 　　郑梓妍切身体验过的。 　　假如她没做任何掩饰，直截了当地出门。或许成年人还好，而小孩子们，眼睛滴溜溜转，看她的眼神几乎全都是“怪怪”。 　　等她画些淡妆，以灰里近黑的颜色染了眉毛睫毛，这些怪怪的眼神就能锐减不少。 　　诺，就比如现在。 　　哎，假如人们对待二次元与三次元的喜爱是同样的，郑梓妍也就没有如此多的烦恼了。 　　“哪怕是被当作外国人也好。” 　　郑梓妍眯眯眼睛，嘴里奶茶的吸管被她咬出细细碎碎的牙印：“像我的室友，她妈妈是爱尔兰人，她金发碧眼也是爱尔兰人的模样。” 　　“但我们宿舍出门，最吸引别人注意力还是我。” 　　她说：“我真觉得，假如我是普通人，黑发黑瞳与这里的大家一样，应该就不会这么引人注目了。” 　　“嗯……” 　　大藏千夏沉吟片刻，问：“梓妍，你觉得引人注目不好吗？” 　　“不好。” 　　郑梓妍侧侧头，视线落到旁边，说：“诺，总会有这种惊奇的目光落到我身上呢。” 　　惊奇，没问题。 　　郑梓妍最不喜欢的，还是这惊奇里面夹杂的“怪异”。 　　“而且红眸白发呀。” 　　郑梓妍捋捋自己的头发：“必须躲着太阳才行，真的是怎么感觉怎么麻烦呀……” 　　大藏千夏沉默了。 　　郑梓妍也跟着沉默。 　　半晌，郑梓妍笑笑：“姐姐，对不起，和你出门逛街却提起这些不高兴的事情。” 　　“没事。” 　　大藏千夏摆摆手，也笑着说：“虽然我觉得，梓妍你还是因为容貌美丽，周围注意到你的人才会多的。” 　　“或许吧。” 　　郑梓妍抬眸。 　　华灯初上，周围青石瓦砾，小桥流水，古色古香。 　　她置身于仿古小镇里。可抬抬头，还是能见到周围现代繁华都市的万家灯火。 　　初秋的晚风，微凉又燥热。 　　“我听姑父说。” 　　大藏千夏道：“你们高中下周举办百年校庆，梓妍你要作为领唱在晚会上出节目？” 　　“……嗯。” 　　郑梓妍脚步顿一下，解释说：“能不能登台演出还是两说呢。年级里二十个班级，最后只有前三名的班级可以登台。” 　　大藏千夏：“我觉得你们班一定可以的。” 　　郑梓妍耸耸肩：“……我倒宁肯它四等奖落选。” 　　不远处，有歌声。 　　郑梓妍停住脚步，觉得歌曲的声音有些熟悉。 　　仿古小镇，这边街区的尽头，临着座像是仿照明清时期传教士风格的建筑。 　　周围栽些绿植松柏，郁郁葱葱。 　　建筑前面，修有广场。广场中央，建有不大不小，精雕细琢的喷泉。喷泉大体是做旧大理石的，很有历史气息，上面胖墩墩的小天使在抱着乳白的水瓶往里洒。 　　而喷泉前面—— 　　郑梓妍定眼一瞧。 　　嗯？ 　　那上面唱歌的人，不是她那位初中同学魏莱又是谁？ 　　“咦。” 　　大藏千夏对这位曾经到东京探望过郑梓妍的女孩有些印象。 　　她惊讶一声，指指那里台上：“那不是你同学吗？” 　　“嗯……应该是吧？” 　　大概，是吧？ 　　实话实说，这还是郑梓妍第一次见到魏莱登台演出的模样。 　　这孩子，选的首日语ACG歌曲，唱得有模有样。身穿着短袖短裙，抱着麦克风亭亭玉立站在那里，脸蛋稍有些紧张泛红，笑得还挺甜的。 　　“魏莱，加油！” 　　有与她们年龄相近的女生在给她加油助威。 　　这……是签约文娱公司，在演出？ 　　“过去看看？” 　　大藏千夏提议道。 　　“……嗯。” 　　郑梓妍认认真真仔细思索一阵，足有有十几秒才点头同意。 　　广场喷泉那里，明显是在举办什么活动，聚集了很多人。 　　人多，郑梓妍躲都来不及。 　　假如不是好友魏莱在那里，她哪里有可能过去凑热闹。 　　郑梓妍走近了。 　　魏莱刚好唱到一曲终了，被女孩们迎下台。 　　“嗡嗡。” 　　她拿起自己的柠檬水，刚要嘴唇搭上喝口解解渴，就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 　　周围嘈杂，人声鼎沸，又有音乐声，手机的电话铃声根本听不见。 　　“诶。” 　　魏莱与女孩们说一声，跑到稍远偏静的地方拿出手机来接，意外发现竟然是郑梓妍打来的电话。 　　“喂！梓妍！” 　　魏莱，接起电话，说话声音有点大：“梓妍！我今天宿舍活动，和室友出来玩了，明天星期六我再去找你呀！” 　　“……” 　　郑梓妍说：“魏莱，你转身。” 　　“转身？” 　　魏莱一楞。 　　是了。 　　郑梓妍那边的电话背景音也是吵吵闹闹，与她耳边周围的杂音一模一样。 　　“你转身就是了。” 　　郑梓妍挂断电话。 　　魏莱呢，收起手机，转身刚定睛看，就瞥到抹醒目的白。 　　“梓妍！” 　　“唔！” 　　下一刻。 　　郑梓妍就被飞奔过来的魏莱来了熊抱。 　　魏莱高，郑梓妍矮。身高差距，她经魏莱这么一抱，刚刚好好被魏莱胸前柔软给笼住了。 　　“……松开啦。” 　　郑梓妍的声音呜呜，憋气得脸有点红。 　　“嘿嘿。” 　　魏莱嘿嘿两声，松开郑梓妍，问：“梓妍，真巧呀，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还想问你呢。” 　　郑梓妍反问。 　　“这不是仿古小镇新开业嘛。” 　　魏莱说：“我们宿舍商量好的这周放假到这里看看，就来了，梓妍你呢？” 　　“我在和我姐姐逛街。” 　　姐姐？ 　　诺。 　　不知道该不该说魏莱这孩子反射弧太长。 　　她直到现在才发现没三步远的地方，郑梓妍那位大藏家的表姐就站着呢。 　　“你好呀。” 　　大藏千夏笑着和魏莱挥挥手，打招呼。 　　“诶——你，您好！” 　　魏莱忽然就拘束了。 　　这里面的道理，怎么讲好呢。 　　与大藏千夏而言，她对魏莱有着些许印象。 　　而魏莱对大藏千夏，就是十足的印象深刻了。 　　大藏财团，作为跨国企业，名声响当当。早在魏莱听说郑梓妍是大藏家的亲戚后，去网络里查大藏财团的资料，就实实在在被这企业吓得够呛。 　　这郑梓妍的表姐，又是挂着大藏财团亚洲分区社长的名头。 　　“不用这么拘束。” 　　大藏千夏说：“你们先聊着。梓妍，我和姑父到那边买些吃的，一会回来。” 　　把空间留给孩子们吧。 　　没看一直跟着逛街的郑权老父亲都默默站到旁边小吃摊，名为买夜宵，实为瞧瞧观察了嘛。 　　“……我的乖乖哦。” 　　魏莱摁摁自己心脏，说：“梓妍，你倒是早说你爸爸和姐姐都在呀。” 　　郑梓妍斜眼看她：“……” 　　她来得及说么？ 　　魏莱被郑梓妍的眼神看得尴尬，喃喃不说话。 　　“梓妍，你等我一下。” 　　魏莱道：“我给我室友们打个电话，省着她们担心。” 　　“嗯呢。” 　　郑梓妍点头。 　　“喂。” 　　魏莱稍微离开一点，说：“喂，好巧的事，我初中同学也在这里，我和她说说话，等会回你们那里。” 　　“初中同学？” 　　电话里的女生调侃：“又是郑梓妍吧？” 　　郑梓妍，总脱离宿舍集体，与魏莱逛街吃饭。魏莱呢，也同样。 　　以致于魏莱的名声，郑梓妍的室友全知道。郑梓妍这位银发赤瞳的白白净净小姑娘，魏莱的室友们也门清。 　　“行行，我们就不打扰魏公子和她的老相好恩恩**啦。” 　　“去你的，我挂了啊。” 　　魏莱看郑梓妍一眼，啐一句。 　　她再回来时，正迎着郑梓妍狐疑看她的视线。 　　“你刚才回头看我一眼做什么？” 　　郑梓妍问。 　　“没什么没什么，哈哈哈。”魏莱打哈哈，转移话题说：“梓妍，我刚才唱歌的时候，你在吧？觉得我这首歌唱得怎么样？” 　　郑梓妍：“挺好的。” 　　魏莱：“不是在夸我？” 　　郑梓妍瞪眼看她，说：“我真觉得挺好的。” 　　“嘿嘿，那就好那就好。” 　　魏莱抿嘴笑了笑。 　　郑梓妍问：“倒是你怎么去唱歌了？” 　　“这个呀。” 　　魏莱指指那边舞台，说：“是这里仿古小镇投资商举办的活动。在抽到的歌单里选歌一首来唱，唱得好的，有奖品可以拿。” 　　“三等奖耳机，二等奖音乐播放器，一等奖是国庆假期省内旅游券，正好遇见了，我就来试试了。” 　　说着，魏莱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着郑梓妍的眼睛开始冒光：“梓妍梓妍，这活动你要不要来试试？” 　　“啊？” 　　“梓妍。” 　　魏莱说：“我和你讲，我觉得你一定可以的！” 第569章 五百六十四章 你们不讲武德！ 　　那还是今年早些时候的事了。 　　春天的风，柔中含凉。 　　天空灰蒙蒙。 　　难得雨歇。 　　难得的体育课。 　　虽说体育测试早已结束，再没有体育老师教什么东西，赶着这节课的海州三中学生还是大多一拥跑出教室。 　　班主任何妍丽老师抱着卷子走进教室时，就连特批可以不参加体育课的郑梓妍都被魏莱拽出去了。 　　“呵，这些孩子。” 　　何妍丽看看空荡荡的教室，心里稍泛起酸，摇摇头，转身回办公室了。 　　莫名有股离别的惆怅。 　　临近中考，所有学生都顶着升学的压力，留一节体育课给他们自由活动，放松放松心情也是好的。 　　时间呐，过得真快呐。 　　三年由三年，一茬又一茬。送走的学生多了，她何妍丽都老了。 　　“梓妍。” 　　魏莱谢绝班里同学一起打羽毛的邀请，陪在郑梓妍身边：“你真的没有想过高中去哪里读吗？” 　　“没有。” 　　郑梓妍摇摇头，背后长发束成的马尾随着轻轻晃了晃。 　　那时候，郑梓妍的父亲还没有接到任何有关调任宁州的讯息呢。 　　“我呀。” 　　郑梓妍说：“应该是我父亲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读书。等到高中之后……” 　　“回安特卫普？” 　　魏莱低头看她。 　　“嗯。” 　　郑梓妍点点头，仰眸。 　　说起来，她这位好友魏莱可是真高。 　　一米七，放到男生里一般般，可算在女生里就足以可以称一声高挑，尤其还是魏莱这样年芳十五的女孩。 　　倒是她郑梓妍。 　　明明以前还是男生来着，一米五八的身高是不是有些过于残念了。 　　“果然是这样呢……” 　　魏莱喃喃念一句，心里忽然如同何妍丽一样，泛起酸了。 　　离别呀。 　　天底下最能令人伤感的事情，莫过于此了。 　　魏莱看着郑梓妍的脸。 　　该说，郑梓妍本就是清秀的，早在去年初见面的时候，有着对方长发及腰的初印象，魏莱就理所当然地认她是女生。 　　而此时的郑梓妍，明显要比那时更柔和了。 　　眉毛淡淡，睫毛长且纤细。天气还未炎热起来，不用担心出汗晕妆，郑梓妍以眉笔给它们上了黑，魏莱是怎么看她，怎么觉得精致到像是洋娃娃。 　　被盯的时间有点久，郑梓妍停住脚步，蹙眉：“魏莱，我脸上有哪里奇怪吗？” 　　“没有没有。” 　　魏莱回神，说：“只是觉得梓妍你果然是女生，好漂亮。” 　　“……什么嘛。” 　　郑梓妍红了脸：“你心里又在想什么事情，忽然献起殷勤了？” 　　“也没想什么。” 　　魏莱摇头：“说起来，咱们班的学生，可能只有你化妆，班主任老师不会反对了。” 　　中学生化妆，也就郑梓妍这样的能不显怪异。 　　“诶？” 　　郑梓妍的眼睛微微睁大：“有哪里奇怪吗？” 　　“没有。” 　　魏莱笑着说：“相反你这样化妆，会比之前更加好看呢，一点都不怪。” 　　两人边聊天，边散步，很快就绕学校走过一圈，到教学楼前的花坛这边来。 　　“对了。” 　　魏莱建议道：“梓妍，咱们玩玩游戏吧？” 　　“游戏？咱们？” 　　郑梓妍疑惑，用手指着自己。 　　“嗯嗯。” 　　魏莱点点头：“游戏，接歌。” 　　迎着郑梓妍懵懵萌萌的小眼神，魏莱解释说：“游戏规则呢，就是一人唱歌，最少唱四句。歌曲末尾的字，必须是下一人选唱歌曲的开篇第一字。” 　　“自然，是谁接不下去，谁输咯。” 　　魏莱道。 　　“……” 　　郑梓妍的脑袋有点空白，怔怔地看她有几秒钟，才张张口：“这一定是我输吧……” 　　唱歌？ 　　前十年，郑梓妍生活在安特卫普。直到接近一年前，郑梓妍被父亲接回国内时，讲国语都没有办法讲得特别流利。 　　检索检索自己脑袋，郑梓妍听过的，会的中文歌曲，来来回回可能也就那么几首脍炙人口的儿歌童谣了。 　　“或者……只要你歌曲末尾的字，和我唱的歌最开始的词发音一样，就可以吧？” 　　郑梓妍问。 　　魏莱闭起一边眼睛，侧侧头看她：“梓妍你的意思是要唱外文歌？” 　　郑梓妍点头。 　　魏莱扬扬下巴：“这是违规呀。” 　　“那——” 　　郑梓妍刚要说“那换其他的游戏吧。” 　　就听魏莱讲：“不过考虑到梓妍的实际情况，接歌就特例允许你用外文歌咯。嘛嘛，咱们俩也没有必要在意输赢这种东西啦！” 　　…… 　　那是郑梓妍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唱歌。 　　“梓妍。” 　　魏莱如是评价：“你的嗓音，唱歌真的很好听。就是你总是习惯压着嗓子说话，细细腻腻的，有些浪费嗓音的赫亮了。” 　　“……你懂的。” 　　郑梓妍翻翻白眼：“我这不是担心自己的声音，会被谁听了觉得不像女生么。” 　　“梓妍呐。” 　　魏莱耸耸肩，一本正经地讲：“你之前正常嗓音说话，我都没当你不是女生过。” 　　“行啦。” 　　郑梓妍无奈：“这种事情，我都不知道究竟是我有问题还是魏莱你不对劲了。” 　　“当然是梓妍你有问题呀！” 　　咳咳。 　　言归正传。 　　扑通。 　　扑通、扑通。 　　喷泉前，舞台上，郑梓妍张张口，心脏扑通扑通跳不停。 　　夜晚呐。 　　天色完全暗淡下来。灯光往舞台上一打，四周黑，如此明显的光线反差，以致于郑梓妍根本看不清台下究竟是有多少人绕舞台围观着。 　　想来…… 　　应该不会少吧？ 　　“梓妍，加油！” 　　手里实在没有其他东西，魏莱把自己那杯柠檬水举起，对郑梓妍挥挥手，呐喊加油。 　　“……” 　　就像曾经那时的魏莱，没想过郑梓妍的父亲竟然会调任宁州，她能好运在宁州再与郑梓妍见面一样。 　　郑梓妍也没想过自己竟然会再有给外人唱歌的机会。 　　还是如此公开处刑般的登台演唱—— 　　“加油，梓妍你是最棒的！” 　　诺。 　　至少绕舞台最近的一圈人，郑梓妍还是看得清的。 　　她的表姐大藏千夏，特意在旁边摊贩那里买来那种哄小孩的玩具荧光棒，边挥舞边给她加油。怀里呢，还抱着桶爆米花。 　　真就是童心未泯咯？ 　　至于她的亲亲老爹。 　　这会就站在大藏千夏身边，手里拎着刚买好的烤肠、面筋、铁板鱿鱼、羊肉串牛肉串。诺，嘴边还沾着点辣椒沫，超有市井生活气息。 　　迎着自家闺女的目光，郑权还抬臂伸手给她摆出大拇指点赞，只看得郑梓妍嘴角抽抽。 　　她郑梓妍呐。 　　根本就是被自己的亲朋好友给卖了！ 　　她父亲，伙同她表姐，与她闺蜜魏莱密谋，去骗，去偷袭，去强迫她一个怕人多怕得要死得女孩子，根本就是不讲武德！ 　　听到魏莱讲唱歌活动的事，这郑权和大藏千夏当即同意，一点征求郑梓妍意见的意思都没有。 　　哎。 　　郑权：“女儿，你去唱歌的话，爸爸我保证这周双休日把所有事情都推掉，带你和你姐姐出门旅游。” 　　“……不行。” 　　郑梓妍只迟疑了三秒钟，就摇头再摇头。 　　正所谓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 　　不就是自家爹爹抽出两天陪着她么，有什么稀罕的。 　　她郑梓妍超有骨气的！ 　　大藏千夏：“那……这样？姐姐现在好说歹说也是财团亚洲分区的社长。你有没有想做成衣服的设计图？只要有的话，你去试试的话，琳娜姑姑没空做的，姐姐全都可以满足你哦。” 　　“——我。” 　　这就。 　　这就很棒呀……啊呸。 　　郑梓妍摁摁额头，问：“你们为什么都想要我去试试啊……” 　　“嘿嘿。” 　　魏莱像是不怀好意地笑笑。 　　“去锻炼锻炼胆量嘛。” 　　郑权说：“正好这里认识你的人不多，试试看，拿不到什么名次也没关系的。” 　　锻炼胆量？ 　　郑梓妍怎么觉得，她父亲、姐姐、闺蜜，这些人单纯就是看她好玩。 　　但是…… 　　大藏财团旗下的服装品牌呀。 　　嗯…… 　　郑梓妍到底还是这样被半推半就地送上舞台了。 　　“嘿，小妹妹。” 　　郑梓妍拘谨站在舞台中央，紧张，双腿肌肉几乎绷紧到即将抽筋。 　　这边舞台的负责人，是位约有三十岁的女性。体型留有消瘦，留着中长发，五官也算精致，肤色白皙。 　　只是她往郑梓妍旁边站，再与郑梓妍相比，这肤色白皙就不怎么出彩了。 　　浓黑眉线划出而立之年的成熟，很有玩音乐的艺术女孩味道。 　　她递麦克风给郑梓妍，说：“准备好了吗？” 　　“嗯，嗯。” 　　郑梓妍接过，小心翼翼地放到胸前，点点头。 　　“不用这么紧张。” 　　音乐女说：“就当是在歌厅呀，KTV里面唱歌就行，放轻松。” 　　郑梓妍：“……谢谢您。” 　　虽然郑梓妍很想说，她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到歌厅KTV类似的地方去过。 　　好在。 　　郑梓妍喘口气。 　　举办方提供的歌单，全都是近些年热火的流行歌曲。郑梓妍抽到的歌单里，又刚刚好有她最近练习过的歌。 　　否则呀。 　　登台，抽歌单，发现里面一首都不会唱，这站在舞台上可就丢人丢到家了。 　　“加油。” 　　音乐女拍拍郑梓妍的肩膀：“我很看好你哟？不说声音，但你的气质就有成为明星的潜质。” 　　明星？ 　　郑梓妍不明所以。 　　记得之前在东京，她母亲的那位摄影师熟人，扫街拍摄的时候也是这样评价她的来着。 　　“来，MUSIC！” 第570章 五百六十五章 星光闪闪 　　该讲。 　　这片仿古小镇的开发商兼持有者，当是很有实力的了。 　　就连同样隶属于这家企业名下的娱乐公司都专业非常。 　　于所有人的视线下，郑梓妍拘谨地站在舞台中央。 　　“噔。” 　　轻轻一声响。 　　笼罩舞台的灯光迅速暗下，只有郑梓妍那里亮着。而后音乐声响起，几乎下一刻，郑梓妍握住麦克风的手心就已经涔涔全是细汗。 　　“吱……” 　　很细微的声响，只有郑梓妍能够听得到。 　　是她因为紧张，将麦克风攥得实在太紧，太紧了。以致于这塑料材质的麦克风竟然有丝丝受力形变，发出近似悲鸣的叫声。 　　像极了郑梓妍的心声。 　　一时间，郑梓妍有些后悔自己鲁鲁莽莽地站到舞台上了。 　　她姐姐大藏千夏来到宁州，难得。只要父亲不是太忙，抽出时间陪她们姐妹逛逛宁州城，郑梓妍觉得自己只要温声细语撒撒娇就一定能求到。 　　至于衣服的事情。 　　她与她表姐什么关系？ 　　如此思考，反倒显得被这两件事诱惑登台的她未免有些……蠢了。 　　蠢萌蠢萌的。 　　“……” 　　郑梓妍到底还是过于紧张了。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舞台周围，在灯光全打在她身上的某一时刻开始，忽然安静了。 　　舞台，是挑人的。 　　尤其是在这种亮得晃眼的舞台灯光下。 　　以郑梓妍的视角，她仅仅能见到自己身边三分地。再远的，就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可于周围观众而言，郑梓妍身上的每处细节就全都展露无遗了，什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漂亮。 　　就两个字。 　　郑梓妍穿的，是她母亲前阵子做好邮寄给她的那件连衣裙。 　　就是那件被她父亲觉得过于华丽，建议不要独自出门时穿着的连衣裙。 　　长裙。 　　上身后，显出身段，衣襟那里的蓝宝石衬托出郑梓妍标致（形容精致美丽）的锁骨。 　　白发，纯粹。红眸，沉醉。 　　肌肤洁白如雪。 　　五官精致，眼角眯着，睫毛在因为紧张而轻轻抖。 　　再一双腿笔直纤细，藕段似地站着。 　　郑梓妍的颜值，实在是太经得住考验了。 　　尽管她嘴唇未动，还没有唱歌，却已经吸引到了绝大多数的目光。 　　诺。 　　站得远些的观众看不清台上人，没关系。给舞台做背板的巨幅荧屏正时时播放着郑梓妍的正身直播呢。 　　“嗒。” 　　前奏结束，吉他的声音落了。 　　“夜——” 　　郑梓妍微张开嘴。 　　歌声压住鼓点，好在没有抢拍慢拍。 　　郑梓妍觉得，她还是好运的。 　　近期的流行歌曲，百来首有了。她抽到的歌单，里面又刚刚好有最近她费不少精力着重去练的歌曲，这真真是实实在在的幸运。 　　“夜空中最亮的星。” 　　夜色朦胧，伴着琴声。 　　郑梓妍上次在学校田径场里，被班主任老师逼着独唱这首歌的时候，她磕磕绊绊，慢半拍不说，声音还是压着的。 　　最多给人“声音很好听，就是对这首歌不熟悉，跑调了，真可惜。”，类似这样的感觉。 　　而现在。 　　“能否听清……” 　　郑梓妍双唇启开：“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 　　就说郑梓妍的声音独特，天生一副好嗓子。 　　虽然单就唱歌来说，她缺乏技巧。可这原生天然不做任何做作的嗓音唱出歌来，只是没跑调，就已经听得不少观众一愣一愣了。 　　“喂喂……” 　　魏莱的室友回过神，伸手碰碰魏莱，说：“你这位初中同学，有去做歌手的潜质呀。” 　　“是呀。” 　　魏莱也回过神，由衷赞叹。 　　她记得，她与郑梓妍间的接歌游戏，每次郑梓妍唱歌的时候都是脸颊红红，声音压着，纯粹是蠢蠢萌萌，害羞可爱的。 　　说起来。 　　她刚刚安利郑梓妍上台，也没有指望郑梓妍能够拿奖，只是单纯是想看她……嗯。 　　魏莱是真有点被郑梓妍的进步速度惊呆了。 　　“影~~~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和会流泪的眼睛。” 　　倒也难算完美。 　　郑梓妍到底还是紧张的，副歌与高*朝间的转折，难免还是因为换气的原因颤了音。 　　不过与到目前为止那些上台参加的业余唱歌爱好者们比较，郑梓妍唱得就的的确确是脱颖而出了。 　　“姑父。” 　　大藏千夏看着，笑了：“您有没有让郑梓妍完全登陆荧屏舞台的打算呢？” 　　“她呀。” 　　郑权听到，笑着摇头：“这孩子哪有那胆量，否则小小的校庆表演，他们学校学生会那些孩子也就不会把电话打到我这里了。” 　　郑权其实想得很细。 　　校庆晚会。于社会来讲，不算大事。于学校和学生来说，却是实打实的大事件。 　　邀请郑梓妍出演学校的宣传片，以及邀请郑梓妍参加到他们学生会的“演唱会”里做主唱。 　　这里面会不会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毕竟，学校知道郑梓妍与他的关系。那动漫社的负责人高莹，也是知道他郑权的身份的。 　　请郑梓妍上台，对郑梓妍表达重视，这里面—— 　　呵。 　　现在想想呐。 　　郑权看着大屏幕里自家闺女的特写，点点头。 　　真的。 　　他做老父亲的，也是第一次听自家闺女唱歌，而且唱得竟然如此可以。 　　如此想来，那高莹他们的做法也就合情合理了。 　　“哦……” 　　郑梓妍低声吟唱：“夜空中最亮的星，请指引我靠近你…….” 　　呼。 　　中场了。 　　伴奏渐缓，郑梓妍停了声音，喘口气。 　　心脏跳动的速度还在走高，感觉腿都有些软了。 　　虽说。 　　于郑梓妍的耳朵，麦克风里传出的声音，还是没有她自己讲话唱歌听到的来得好听。 　　但她仔仔细细控制气息，再听下来，感觉…… 　　应该没有丢人吧？ 　　郑梓妍的视线往下面望。 　　与自家父亲对视了，见到父亲抬抬头，伸出手，给她大拇指点赞的同时，还很亲和地笑了笑。 　　“梓妍！” 　　魏莱呐喊：“你太棒啦！” 　　似石破天惊，有似一声惊雷，划破天空。 　　随着魏莱这一喊，围观的人们很给面子地给郑梓妍掌声如雷，加油声，鼓气声，呐喊声，一时间全场的氛围竟抵达高*朝。 　　郑梓妍：“……” 　　郑梓妍呆了。 　　…… 　　对大藏千夏提议的登陆荧屏这件事，郑权做父亲的，持保留意见。 　　郑梓妍若是有强烈的意愿，郑权当然全力支持。 　　可如果没有…… 　　娱乐行业呀。 　　风风雨雨这些年，做领导久了，接触过的相关企业也多。仔细想来，郑权还是觉得这行业不会很适合她的女儿。 　　这里，热火起来的人，坐拥粉丝千万，看似无限风光。 　　可实际呢？ 　　作为明星，就要有暴露在灯光下的觉悟。似这次的舞台，只是灯光打在身上短短片刻，郑梓妍的声音甜美，身姿足够丽质就没有问题。 　　可以后呢？ 　　这里的路，凶险异常，比他郑权于官场里行走都要如履薄冰。 　　或者讲是在悬崖峭壁上行走会更加准确。 　　大藏财团呐。 　　隶属于大藏财团的文娱公司，于全世界里比较都是首屈一指。有他们帮忙，郑梓妍自己又素质优秀的话，的确不需要担心热度的问题。 　　可是。 　　郑梓妍若是行走在这条悬崖峭壁上，于她来说，前路是漆黑一边，尽管走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却有大藏财团牵着她走，给她保驾护航。 　　但就如同这次的舞台一样。 　　郑梓妍看不清周围，周围的人却能够轻细地看清楚她身上的任何细节。 　　到时候。 　　郑梓妍的身世、家世、父母双亲，乃至是与柏林茨威格特家和东京大藏家的关系，就全然不再是秘密。 　　如此一来。 　　郑梓妍真的能走得稳当吗？ 　　千人千面，千心呐，更何况世界足足七十亿人！ 　　到时候，那些可能有的中伤，莫须有的闲言碎语，郑梓妍真的能承受得住么？ 　　一不留神，跌落深渊，便永世难以翻身，即使有大藏财团护航都难保周全。 　　彼时那些爱她的，热衷于她的，向她奉献笑容与热情的人，倒戈了，甚至会演变成恨，所有人都厌恶她，烦她。 　　真到那种时候—— 　　“爸爸。” 　　大藏千夏有自己的住处，逛过古镇后，与郑梓妍他们挥手告别，离开了。 　　魏莱与室友们一起出门的，也摆摆手走得另路。 　　“爸爸。” 　　回家路上，郑梓妍摁摁自己胸膛，那里砰砰跳着，还是心跳加速着的。 　　紧张，害怕，还是兴奋？ 　　郑梓妍分不清。 　　她与父亲走在一起，问：“刚才广场那些人，真的是觉得我唱歌好听呀？” 　　“当然了。” 　　郑权回神，理所当然地说，没准备打击自家女儿的兴致。 　　“真的呀……” 　　原来在舞台上唱歌，是这种感觉呀。 　　郑梓妍的脸蛋更红，嘴角扯扯，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笑容灿烂如花。 　　“他们真的没觉得我容貌奇怪呀？” 　　郑梓妍还是忍不住问。 　　“当然了。” 　　郑权还是同样的回答，继续说：“女儿，你觉得你爸爸帅么？” 　　“帅。” 　　郑梓妍答。 　　“那你妈妈漂亮吗？” 　　“当然漂亮。”郑梓妍说：“妈妈她，是即使去做模特都难得一见的美人呢。” 　　“那就对了。” 　　郑权说：“有我和你妈妈的基因，你当然是漂亮的。肤白，银发，红眸，只会更漂亮，哪里会怪异呢？” 　　“噗。” 　　郑梓妍扑哧笑出声：“您这是夸自己呢，还是夸我呢？” 　　“大概…..都有？” 　　郑权笑着。 　　他想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让女儿能更仔细一点，更合群一点，这就够了。 　　至于…… 　　“您是那位郑梓妍的父亲吧？” 　　歌曲终了时，舞台的负责人下台走到郑权的跟前，递来一纸名片：“我觉得您的女儿很有成名的潜质。这是我的名片，假如您或者郑梓妍小姐有这方面意向的话，方便的话，直接打电话给我就可以，我随叫随到。” 　　看郑梓妍的衣着，再看郑权和身边大藏千夏的气质，这位女负责人搭眼就感觉他们不是普通人，讲话全程都是毕恭毕敬的。 　　娱乐行业呀。 　　郑权摁摁裤兜里的名片，不再说话了。 第571章 五百六十六章 准备开始之前 　　翌日的宁州，雨雾弥漫。 　　湿度大，朦朦胧胧的细雨里，即使撑起伞也挡不住潮润感觉黏到肌肤上。 　　“咳咳。” 　　高莹咳嗽一声，捂住口鼻，用手盖住。 　　走过市委宿舍的大门，她在附近的一家咖啡厅里见到郑梓妍的身影。 　　于高莹的视线里，一面透明玻璃相隔的郑梓妍，静静端坐读着书，光景美得像是幅画。 　　嗯…… 　　这感觉，很适合用在初次约会的剧情里呐。 　　高莹翻出手机，拍一张，又无声无息地放回到口袋里。 　　要说她推郑梓妍走上校庆舞台有什么私心的话，可能就是自家漫画的取材了。 　　按照约定，郑梓妍已经在店里等高莹有段时间。 　　“郑梓妍。” 　　高莹推门进来，与郑梓妍打声招呼，坐到她对面。 　　“嗯。” 　　郑梓妍顿首，察觉到高莹进来，双手合上书，将它放到旁边书架里。 　　啊。 　　就说郑梓妍的气质很适合女主角，连放书的动作都堪称优雅。 　　高莹在心里赞着。 　　她低头，陪笑说：“路上堵车，对不起，我到的有些晚了。” 　　“没关系。” 　　郑梓妍摇摇头。 　　“您们的咖啡好了。” 　　服务员恰到好处地将咖啡端上桌来。 　　桥里桥外，宁州内城，全宁州最繁华的地方。这家咖啡厅开在市委附近，宁州工业大学边上，档次不低。 　　实话实说，假如不是郑梓妍约的这里，高莹几乎没可能踏足进这里来。 　　“……” 　　白咖啡冒着热气。 　　只一杯，大抵就能抵得上高莹一日三餐的花销。 　　这倒不是郑梓妍炫富。 　　价高，则小众。小众则人少，多花钱买些清净，对郑梓妍而言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她实在不喜欢吵闹喧嚷。 　　诺。 　　此时店里，除郑梓妍与高莹外，便再没有其他人。 　　高莹手捧它，看着郑梓妍，一时无声无息地，又不知道该与郑梓妍从何说起校庆晚会表演的事情了。 　　“学姐。” 　　郑梓妍没做任何铺垫，单刀直入发问：“校庆晚会的事，可以是可以。” 　　“可为什么——” 　　郑梓妍说：“一定要找到我呢？” 　　“……” 　　高莹呼出气，像是浅笑一声，说：“梓妍，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什么坏心思呀？” 　　郑梓妍抬眸看她。 　　“我没有坏心思。” 　　高莹说：“我只是那天晚上路过田径场，碰巧听到你在唱歌，觉得你很合适罢了。” 　　“只是唱歌的的话。” 　　郑梓妍问：“学校里比我唱歌唱得更好的人，应该也有吧？” 　　“但容貌如你这样适合的人没有呀。” 　　高莹如是说。 　　“……” 　　白发，红眸。 　　郑梓妍心想，这些于她，究竟是罪，还是命运对她的馈赠呢。 　　昨晚回到家里，借着郑梓妍初次尝试站到舞台上那股晕晕乎乎的劲儿，父亲郑权把校庆晚会的事情与她讲了。 　　父亲笑道：“闺女呐，你的魅力可真大。你们学校学生的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 　　学生？谁？ 　　能知道郑梓妍父亲手机号码的人，也就曾经做过高一六班班级助理，给郑权打过电话的高莹高画家了。 　　对校庆晚会。 　　高莹讲话讲得磕磕绊绊，大致意思是说他们学生会希望郑梓妍能参加进来，作为学生会节目的主唱。 　　当然，绝没有强求的意思。假如郑梓妍实在不愿的话，他们学生会再想想其他节目就是了。 　　或许……的确可以尝试一下？ 　　“好吧。” 　　郑梓妍问：“那有关节目的排练，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呼。 　　听得郑梓妍答应，高莹松口气，说道：“假如梓妍你时间方便的话，就现在吧？” 　　“当然方便。” 　　郑梓妍落落眸，视线落到高莹身前，说：“但一杯咖啡的时间，总还是有的吧？” 　　诺。 　　这咖啡，高莹可是还一口都没有动过呢。 　　“噗。” 　　高莹扑哧笑出声：“有有，当然有。郑梓妍你请客，我当然要赏光了。” 　　…… 　　第一站，动漫社。 　　“……” 　　半小时后，郑梓妍站到校动漫社的活动教室里，嘴角强忍许久，到底还是忍不住地扯了扯。 　　某种意义上讲，她真的很大牌，是被高莹好声好气先找本人，后找家长说好话，费力奉为上宾请过来的。 　　虽然这里面郑梓妍真的没有摆任何架子。 　　可是—— 　　“梓，梓妍。” 　　高莹一见郑梓妍的表情，心里条件反射地就觉得不妙。 　　“是觉得……不喜欢衣服吗？” 　　“没。” 　　郑梓妍吸了口气，到底还是口是心非了。 　　她是客人，不该对东道主准备的服装挑三拣四。 　　可这也太…… 　　郑梓妍早该料到的。 　　刚开学时，高莹领着动漫社两位女学生下到宿舍里招新，她们穿的角色扮演服装就是—— 　　郑梓妍不想打击人。 　　但于她的眼光来看，那些服装不要说还原动漫角色，就是作为普通服装来看，都粗制滥造简陋得可以了。 　　就俩字，丢人。 　　那日招新用的服装尚且如此，这临时准备给她的衣服又能精致到哪里去？ 　　哎。 　　穿这样的衣服登台演出啊…… 　　简直就是闹着玩，过家家。 　　郑梓妍视线移开高莹准备给她的初音未来常制服，落到动漫社这边的活动教室里。 　　桌椅堆叠，罗列在教室墙角。几张长桌拼接作为工作台，再留下大面积空地用于表演，这就是动漫社活动教室的全貌了。 　　不大的教室里堆满画纸与各类的演出服装。 　　哎。 　　至少那边挂着的，以她郑梓妍为原型绘制的宣传海报，依郑梓妍看，这作为主笔的高莹，画功还是实实在在在线的。 　　“衣服的事情可以先放放。” 　　郑梓妍收回视线，看着高莹说：“我觉得先解决事情可能会更好一点，学姐你觉得呢。” 　　“嗯……其实也是先让梓妍你过来看看衣服，毕竟还有点时间，不合适可以改。” 　　高莹说着，看看其他人，道：“那我带郑梓妍过去了，你们先忙着。” 　　高莹也知道他们动漫社准备的角色扮演服装有些儿戏。尤其与郑梓妍身穿的长裙相比，就更儿戏了，甚至儿戏得有些拿不出手。 　　咳咳。 　　毕竟他们只是校动漫社，实力有限嘛！ 　　食堂身后这栋楼，实实在在能算得上是社团活动楼。 　　学校用来上音乐课的教室，在楼顶。而后自上而下，器乐队，声乐队，动漫社，甚至是学生会的活动教室都在这栋楼里。 　　“哒哒。” 　　光脚点地声。 　　一层左拐，那里教室窗明几净，铺有地板，舞蹈社的学生面着镜子墙，正被指导教师教着要在晚会出演的集体舞蹈呢。 　　校庆临近，大家都忙，所有社团全在，倒也方便沟通了。 　　上到三楼。 　　高莹推门进去：“会长，我把人带来了！” 　　学生会活动教室里的人多。顿时，所有人的一双双目光就全都落到了郑梓妍身上。 　　郑梓妍的身体忽然有点僵。 　　“郑梓妍。” 　　练习横笛的女生放下乐器，走到郑梓妍跟前，伸出手：“你好，我是二年十二班的文听，也是咱们学校的学生会长。” 　　郑梓妍：“啊……会长好。” 　　这文听会长，五官端正，留着头黑色长发，气质乍看就很是良好。 　　“嘿，郑梓妍！” 　　旁边胸前挂着相机的女生向郑梓妍挥挥手，落落大方道：“我们又见面了！” 　　“呃……” 　　郑梓妍不知道这人的名字，却清楚这人是学校新闻社的。 　　这周一，找到她们高一六班班主任董月老师，希望她能出演学校宣传片的学生就是她。 　　再见面，怪尴尬的。 　　“怎么样？” 　　女生凑到郑梓妍跟前说：“既然郑梓妍你能同意参加节目的话……宣传片应该也没有问题吧？怎么样，要不要来试试？” 　　郑梓妍为难：“这——” 　　“好了好了。” 　　高莹替郑梓妍解围：“校庆晚会快到了，大家都忙。哪里能一边排练节目，一边又去拍学校宣传片的。” 　　“再说，现在让郑梓妍上，你们让后找的萧瑶怎么办？总不能商量得好好的主角忽然成备胎吧。” 　　“也是呢。” 　　新闻社女生耸耸肩，不再坚持。 　　“会长。” 　　高莹看向文听，说：“既然郑梓妍已经答应，咱们的节目，应该可以开始着手准备排练了吧？” 　　“嗯。” 　　文听点头，问：“可以了，郑梓妍你跟着我，咱们去问问指导老师们的意见。” 　　“诶？” 　　高莹惊讶：“咱们这节目单的事，还没有和老师们讲过呀？” 　　文听白她一眼，不说话。 　　“嘛。” 　　新闻社女生说：“要不怎么说大牌明星就是难请呢。” 　　她看着郑梓妍，眼眸里似笑非笑，直看得郑梓妍更加尴尬。 　　至少在他们学校里，这位郑梓妍可端是相当出名了。 　　容貌绮丽，白发红眸，独树一格。性格嘛……总之是任谁看过郑梓妍一眼后都忘不掉。 　　讲道理。 　　万一郑梓妍又拒绝了，他们还与指导老师说过了，在老师那里留下印象，到时候尴尬的就是他们了。 　　“迷你初音未来演唱会？” 　　对各社团协商后提交的这份节目单，看过郑梓妍唱歌录像的声乐、器乐指导老师们觉得郑梓妍的声音可塑，问题不大。 　　可舞蹈那边—— 　　舞蹈老师听完高莹讲的，一声嗤之以鼻的笑，直言道：“郑梓妍，你有舞蹈经验么？” 　　“没有。” 　　郑梓妍实事求是讲。 　　“呵……” 　　这舞蹈老师是位中年女子，消瘦，前些年在省里的独舞比赛拿过奖。 　　她摇摇头：“这不是胡闹么？” 　　“呃……” 　　高莹的面子有些挂不住。 　　“你们这些学生呐，就是太天真，总想当然。” 　　舞蹈老师说：“你问问这些舞蹈社的学生，谁不是刻苦努力很久才练好舞蹈动作的？真以为像那种演唱会的动作是随随便便摆摆姿势就行的？” 　　“要我看。” 　　她讲：“郑梓妍你只需要负责站在台上唱歌就好，别逞强摆动作了，台前的舞蹈还是交给我们舞蹈社的学生吧。” 第572章 五百六十七章 这选的什么歌啊？！ 　　舞蹈老师自始至终就没有指导郑梓妍歌曲配舞的想法。 　　没太出乎郑梓妍的意料。 　　儿时的她，基于身体原因，长久待在房间里未曾外出过。完完全全没有舞蹈经验的她，要她真学初音未来演唱会那样边唱歌，边跳舞，这才是要了她的命。 　　诚如舞蹈老师所言。 　　即使就算郑梓妍天资卓绝，也绝对没可能用一星期的时间培养出足以登上台面的舞蹈演员。 　　别想了，洗洗睡吧。 　　不过…… 　　被舞蹈老师毫不留情地冷嘲热讽一番，饶是郑梓妍这样的好脾气都有些心里憋火。 　　“会长，高莹。” 　　舞蹈社领班陪出教室：“请你们不要在意，我们这位指导教师从来都是这样，说话直了些，对我们也是动作有点错误就直接开骂……” 　　“没事。” 　　文听摇摇头：“被拒绝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这事也不能怪罪老师。” 　　“郑梓妍。” 　　她回过头，看着郑梓妍，问出一件很重要的事：“你会日语吗？” 　　“日语？” 　　郑梓妍点头：“应该可以。” 　　“那你和高莹他们商量一下演唱会曲目吧。” 　　文听说：“控制在三四首就好，最好是网络上能够容易找到曲谱的歌，也方便其他社团的同学配合。” 　　高莹拍拍胸脯，保证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歌单曲谱我早就准备好了，随咱们郑梓妍挑就行。” 　　啊。 　　文听不动声色，明着点头，心里却默叹口气。 　　她说：“行，就这样。都各自先回去吧，午餐前把歌曲确定下来，然后高莹你把这些歌曲的曲目发给其他社团。伴舞的事情暂放，等歌曲确定后再问问舞蹈老师的意见，郑梓妍，你下午练歌，争取晚餐后咱们能初步合作看看效果。” 　　那日见过郑梓妍唱歌的录像，这位学生会主席可是相当于把所有的宝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时间紧，任务重，希望郑梓妍能别让他们失望吧。 　　文听转身离开。 　　高莹带着郑梓妍回动漫社活动教室，路上从自己腰包口袋里变戏法似地翻出一沓歌词纸，塞到郑梓妍手里。 　　“诺，歌词拿好！” 　　高莹元气十足地说：“你挑挑看，都是初音未来热度最高的歌曲。嘿嘿，也不用担心日语不好看不懂，我都作过特别备注了。” 　　“特别备注？” 　　……嘀嗒。 　　半小时后。 　　似是流水，时间滴滴答答的过。 　　郑梓妍从未让人失望过。 　　甚至，有些出乎意料。 　　一沓歌词里的开篇第一首歌就不错。郑梓妍挑选出来了，自己翻翻手机音乐软件，找来原曲先练练手。 　　中午近了，雨水歇了，气温一点点回升，高莹的鼻翼渗了汗。脸颊那里也有，在下巴那里汇聚，嘀嗒落到地上。 　　高莹被震慑了，窘迫到不行。 　　不知不觉中，她看着郑梓妍，自己是先呆后惊，最后满怀敬意地在自家动漫社活动教室里坐直腰板，听郑梓妍行云流水般顺畅丝滑地唱了一曲五分钟。 　　高莹是真没有料到。 　　郑梓妍所谓“应该可以”的日语，竟然如此标准，如此正宗。 　　亏她半小时前，找好歌曲，划好歌单，担心郑梓妍日语不行，还特意找的罗马音和汉字音译歌词给她看。 　　日文、罗马音、汉字音译齐备。 　　所谓汉字音译。 　　“卡那西米弄哦米你，西此那哇大西。”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咯。 　　“这——”当时郑梓妍见到这歌词，先是一楞，随后推开，无奈笑笑地说：“学姐，不用这样，我日语真还可以的。” 　　我的妈。 　　高莹心里窘，她这都不知道丢人丢到哪里去了。 　　“好厉害。” 　　与高莹并排坐的矮个女生由衷赞了句。 　　“嗯。” 　　的确是好厉害呐。 　　相比那日田径场里唱歌，现在的郑梓妍唱起歌来，声音明显更自信，更从容，更放得开一点。 　　高莹没学过声乐，专业的声学知识她不懂。 　　舒服。 　　她只知道自己耳朵的感觉。郑梓妍屏气凝神听过几遍歌曲后，此时跟着歌曲原唱唱出的声音，已经足可以算得上好听了。 　　“脱离这片海，现在就起飞而去，啊。”（日语） 　　一曲终了。 　　最后的尾音实在过长，郑梓妍体力有限，没能坚持下来，中途断了音。 　　“嗒。” 　　控制音响的学生断掉音乐。 　　“谢谢你。” 　　郑梓妍道谢，喘喘气，摁摁胸口，问：“学姐，你觉得可以吗？” 　　“非常可以。” 　　高莹神情认真：“我觉得再熟悉熟悉，都可以直接报晚会独唱了。” 　　“哪有那么厉害呀。” 　　她递水给郑梓妍，郑梓妍耸耸肩，接过，边喝边拿出整沓歌词纸继续放下翻看。 　　突然。 　　“噗。” 　　郑梓妍一口没憋住，直接喷出去了。 　　高莹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弄懵了：“梓妍，你怎么了？” 　　“等等，学姐。” 　　郑梓妍的表情顿时变得奇奇怪怪，指着歌词给高莹看：“你挑的这首歌是不是有问题？” 　　“啊？” 　　高莹更懵：“哪里有问题？” 　　“很有问题！” 　　郑梓妍的脸颊腾地通红，说：“大问题！这，这种歌词，怎么可能唱得出口啊！” 　　嗯？ 　　什么歌呀。 　　见得郑梓妍如此情绪，其他人耐不住好奇，全都凑过来看。 　　“……” 　　骤然，全场寂静。 　　前一首，高莹选给她的，是初音未来的深海少女。 　　歌词正常，曲风正常，普普通通的恋爱少女而已。 　　可郑梓妍现在看到的这首歌—— 　　“漆黑蕾丝的边界线，看守的人今天不在家，若是跨越过它将会前进至何处呢？”（日语） 　　“我的心底，要不要偷偷看看呢？是不是想要的东西，已经满溢而出了呢？还装得下哦，更多更多，通通放进来吧，干脆连你的容身之处也填满好了，但这样就完全没有意义了。”（日语） 　　这，这，这，这，这什么神仙歌词啊？！ 　　这歌词里面在隐喻什么，在暗示什么，在讲什么，它究竟在讲什么？! 　　“呃……” 　　高莹面色尴尬，眼神飘到旁边，没敢直视郑梓妍的眼睛，说：“这就是初音未来的热门歌曲啦，你别看歌词这样，大家其实很喜欢听的。” 　　郑梓妍：“……” 　　郑梓妍的眼神有点冷。 　　“这全词。” 　　高莹一本正经，眼神回来，正色道：“歌曲里面展露出的是初恋少女对那种美好生活的向往与好奇。对自己那份青涩感情的信任，对家人不理解而感到沮丧，中间那些相对更……嗯，更那么一点的歌词，恰恰是歌曲最升华主题的地方，毕竟，嘛，那种东西才是少女付出真挚感情的证明嘛……” 　　初听高莹强词夺理，郑梓妍的脸蛋还是红的。 　　后面越听，郑梓妍就越面无表情，眼神冰冰凉凉，以致最后盯得高莹心里发慌，声音渐渐的就小了。 　　周围其他人被郑梓妍的气场震慑，全都悄悄离开郑梓妍和高莹至少两步远。 　　高莹：“总之……诶嘿？” 　　半晌。 　　“总之。” 　　郑梓妍动了动嘴角：“这首歌，我绝对，不可能去唱。” 　　…… 　　用午餐的时候，郑梓妍才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亲亲老爹答应过她的双休日抽空陪她们姐妹俩在宁州里转转，根本就是唬人的。 　　什么意思？ 　　这日，星期六，答应参演晚会节目的她留校练习，这事情她父亲是知道的。 　　明日，星期日，各班级的合唱要进行初赛。除宁州本地的学生外，这次双休日就全都是留校的。 　　总而言之，看似休假，实则忙忙碌碌，她郑梓妍哪里有能被自家亲爹陪着走走看看的功夫？ 　　父亲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全都一个样。 　　如此思考，昨日登台唱歌，她郑梓妍完全就是被自己闺蜜，姐姐，老爹，甜言蜜语，坑蒙拐骗地哄上去的呀！ 　　“想什么呢？” 　　宁州一中附近的某家菜馆里，大藏千夏看着郑梓妍忽然气鼓鼓的，奇怪问。 　　原本，高莹是想张罗各社团负责人，带着郑梓妍，大家吃饭说话聊聊节目的事，融洽融洽感情关系。 　　可谁让郑梓妍临时被姐姐大藏千夏叫走了呢。 　　“我家里找我用午餐，抱歉啦。” 　　郑梓妍如是与高莹解释。 　　“这……好吧。” 　　高莹只能理解。 　　可谁想，郑梓妍到餐馆里，只见到表姐大藏千夏。问父亲怎么没来，才知道是突然有事情要忙，到单位里加班去了。 　　这就—— 　　“没想什么。” 　　郑梓妍忽然觉得好气啊。 　　大藏千夏倒是觉得这孩子闹别扭的模样着实可爱。 　　“节目准备得怎么样了？” 　　她问。 　　“还好吧。” 　　郑梓妍嘟着嘴，喝两口饮料：“只是先自己练了练歌，配乐伴舞什么的还没有开始呢。” 　　大藏千夏：“都什么歌呀？” 　　郑梓妍眯着眼睛说：“……都是些恩恩**的情歌，姐姐你那边的虚拟歌姬初音未来的歌。” 　　“咦？” 　　大藏千夏听到初音未来这名字，忽然就来了兴趣，嘿嘿笑着说：“听梓妍你这么讲，你们这节目，到时候应该是需要你角色扮演成初音未来唱歌了？” 　　“嗯。” 　　郑梓妍有气无力。 　　高莹给她准备的歌单，她找音源，仔仔细细从头听到尾选出四首不那么……的歌。 　　就这。 　　有首world is mine，还被高莹再三恳求，是拜托郑梓妍一定要去唱呢。 　　世界第一的公主殿下，这歌词唱着未免也太羞耻了吧…… 　　还有—— 　　郑梓妍想想动漫社里准备的服装就倍感头痛。 　　“姐姐。” 　　她看着大藏千夏，说：“我爸爸答应我的，把我诓了。姐姐你答应我的，应该不会也不算数了吧？” 　　“怎么了？” 　　大藏千夏问：“有什么想拜托我做的衣服？” 　　“有。” 　　郑梓妍点头：“姐姐，我扮演初音未来用的服装，可以麻烦你帮我准备一下吗？” 第573章 五百六十八章 这世界满是恶意 　　郑梓妍大概有点累了。 　　学校礼堂里，她扶在前排座椅的椅背上，脸蛋紧紧贴着自己胳膊，喘息。 　　午后的宁州，放晴。 　　郑梓妍先是跟着高莹到声乐队报道，经声乐老师指导练歌。 　　实话实说。 　　起初，基于容貌和嗓音还算不错的原因，学生会拍板同意去请郑梓妍来做主唱，他们这些声乐队的学生还蛮不情愿的。 　　自尊心作祟。 　　他们这些专业的，学生会问都没问，直接去请外人，这实实在在让他们有些过不去面子。 　　但是吧。 　　常言道，没有对比，就没伤害。 　　郑梓妍嗓音清冽，乐感好。只被声乐老师指导练习练习气息，注意注意技巧，唱起歌来就已经比他们不少人要好了。 　　再者，日语歌，他们声乐队又不是动漫宅，日语最厉害的人也就是二把刀，哪里能像郑梓妍这样系统学习过的唱得如此熟练？ 　　不服气不行。 　　后来。 　　郑梓妍练歌到三点钟，又接班级群里班主任董月老师的通知，要他们来学校里最后练习合唱，明日星期日，他们又是高一学年第六班，一早就要登台预赛了。 　　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上周，他们练歌的时间全是晚自习后，月明星稀，不用担心阳光的问题。这次白天加练，班主任董月老师特意与学校请示，找后勤要来礼堂钥匙，一方面是想让学生们提早到礼堂里体验比赛合唱的感觉，更多的还是为郑梓妍的身体考虑。 　　但是吧…… 　　郑梓妍万分庆幸自己没答应学校宣传片拍摄的事情。 　　只学生会节目和班里合唱堆在一起，郑梓妍就倍感分身乏术，亚历山大。真再叠加学校宣传片拍摄，郑梓妍觉得她也不用顾及什么百年校庆晚会表演了，怕是要直接到医院里报道休养。 　　“梓妍。” 　　中场休息的间隙，班主任老师过来找郑梓妍聊天。 　　“老师。” 　　郑梓妍起身，抬眸，眼里藏不住的倦。 　　“累了？” 　　董月问。 　　“有点。”郑梓妍说，顿顿，又追加道：“不过没关系。” 　　董月笑，说：“梓妍，你这两天是不是偷偷吃过小灶？” 　　“小灶？” 　　郑梓妍没懂。 　　唉，要不怎么讲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呢。 　　有些话语，表面意思，字里意思可能南辕北辙，完完全全是两种东西。郑梓妍这种常年生活在安特卫普，与自家母亲说说话都是只讲德语的孩子，让她能听懂真的是难为她了。 　　“老师。” 　　郑梓妍猜到可能是汉语比喻，表里不一，先解释道：“老师，对不起。我以前和妈妈在国外，对中文不是特别熟悉，有些意思还……” 　　“没事。” 　　董月只楞一下，就摆摆手表示没关系。 　　班里学生的家庭信息表，学校早就收集过，董月自然清楚郑梓妍的家庭情况。 　　郑梓妍的父亲暂且不谈。 　　就说郑梓妍母亲的名字，卡塔琳娜-茨威格特，乍听就知道是国际友人。工作及工作单位，郑梓妍写的又是安特卫普设计学院，老师。 　　董月稍加思索就将郑梓妍的实际情况猜得八九不离十。 　　大抵。 　　是最初，那位市委书记想的是让自己孩子跟着母亲到国外发展，后来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接回国吧。 　　董月的丈夫在政府工作，她整日耳濡目染，知道些政策动向，多多少少也算是半个业内人士了。 　　倒是那所安特卫普设计学院，董月好奇，特地去查过这所学校。 　　那可是所建校接近四百年的名校哩！ 　　其在艺术领域的地位，粗略比较的话，很类似麻省理工在理工科里的地位，是时装设计专业方面最重要的国际高等学府之一。 　　哎。 　　郑梓妍的父母双亲，都不是普通人呐。 　　董月心里赞一声，给郑梓妍解释说：“以前咱们国家，就几十年前的事，大家都是各属合作社和生产队。各家没有灶台，每到开饭的时候，大家都是聚到一起，吃一大锅做出来的饭菜。” 　　“嗯……” 　　郑梓妍想想，问：“和学校食堂的大档口饭菜的感觉类似？” 　　“可比那苦多了。” 　　董月说：“饭菜就那一样，没什么可以选择的，不喜欢吃也得吃。所以这有些人有关系，到后厨偷偷吃人家用小锅特意给他炒出来的饭菜，就叫开小灶了。” 　　哦。 　　郑梓妍约莫懂这句话的比喻是什么意思了。 　　董月笑：“所以梓妍你这两天是不是找专业的老师学过？唱得比星期四那天咱们练歌好听不少呢。” 　　“也，也没有多好啦。” 　　郑梓妍被夸得害羞，也腼腆笑。 　　“来来来，同学们！” 　　这时，文艺委员林若起身到台上拍拍手：“咱们最后练一遍！唱好了就可以回去了，不耽误大家吃晚饭！” 　　“走吧。” 　　董月拍拍郑梓妍的肩膀，说：“老师说真的，就冲你这领唱，咱们班都一定可以进决赛表演的。” 　　…… 　　晴雨，雨晴轮流换。 　　天气飘忽不定，郑梓妍的心情也是如此，忽然就要爆炸了。 　　班里合唱能不能进决赛，郑梓妍不知道。 　　郑梓妍只知道她参加的学生会晚会表演出了大问题。 　　今日练歌，郑梓妍全是跟着原唱来的。 　　这去掉原唱，只留伴奏，于郑梓妍来说就像是盲人扔掉拐棍，走起路来本就磕磕绊绊。 　　能完整唱下来，没跑调，已经相当厉害了。 　　而把伴奏换成他们学校器乐队的纯人工伴奏，则完完全全是要了郑梓妍的命。 　　倒不是说器乐队的水平不佳。（虽然他们都是各自凭着各自爱好来参加器乐队的，合作起来的确没办法与专业团队比较。） 　　可是…… 　　器乐队的伴奏，到底与歌曲原版的伴奏差距有点大，郑梓妍掌握不好节奏了。 　　器乐队的指导老师，他眉头紧锁，末了叹口气：“没关系，还有时间，只能多多磨合多多练习了。” 　　“等星期一。” 　　他说：“我去和你们的班主任老师们说说，把晚自习的时间也挪出来练习吧。” 　　郑梓妍顿觉头晕目眩胸口闷。 　　问连续唱歌几十遍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嗓子冒烟儿。 　　那每日每日都要这样连续十几天呢？ 　　他们是整体。器乐队演奏练习，她郑梓妍得跟着啊。 　　散场。 　　郑梓妍摸着自己嗓子，生无可恋往校外走。 　　她这嗓子哦。 　　可千万别出事，千万别哑了，否则明天班里合唱就要大事了。 　　“梓妍。” 　　高莹担心，问：“你没事吧？” 　　“没事。” 　　“那……” 　　高莹出声，再看着郑梓妍累到七窍生烟的模样，自己都有点不忍心了。 　　“那梓妍。” 　　高莹试探着，小心翼翼地说：“咱们回动漫社，先把衣服试一下？” 　　郑梓妍抬眸看她。 　　“不喜欢，不合适也没关系啦。” 　　高莹说：“试试，咱们才好再改嘛。” 　　对，还有出演服装的事。 　　郑梓妍更加胸闷了。 　　这还得从中午用餐，郑梓妍拜托自家姐姐大藏千夏制作扮演初音未来的服装说起。 　　初音未来，霓虹那里的虚拟歌姬，在全世界范围内人气一级高的偶像。 　　只官方，以及每年每年初音未来演唱会里展示的服装形象就有很多，更不用说那些民间第三方画师了。 　　当得四个字，琳琅满目。 　　于是…… 　　“初音未来的服装呀。” 　　于郑梓妍的眼里。 　　她家姐姐的表情，在听她说起出演服装的事情后，渐渐的，忽然就变得有那么一点……hentai了。 　　郑梓妍隐隐约约感到不妙。 　　“梓妍呐。” 　　大藏千夏的眸里带笑，胳膊肘撑住桌面，凑到郑梓妍跟前，仔仔细细打量她的身材，说：“你想穿什么样的衣服呢？” 　　噫。 　　这眼神，这表情，与那日她母亲卡塔琳娜看她穿猫娘装的表情，如出一辙，一模一样的！ 　　“就，就普通的，那款常规制服就好啦！” 　　“哎。” 　　大藏千夏却摇摇头：“这哪行？既然梓妍你都开口说了，又是你们学校百年校庆晚会用的服装，我做姐姐的当然得上心才行，哪能普普通通应付了？” 　　瞧着姐姐的模样，郑梓妍恍惚间就回忆起自己小时候，被自家一票哥哥姐姐们当作模特试衣架的恐惧。 　　“不，不用，真的不用啦。” 　　郑梓妍的声音都颤了。 　　但这有什么用呢？ 　　任郑梓妍如何努力，大藏千夏都没有改变主意。 　　“就这样。” 　　最后，大藏千夏落锤定音，讲：“姐姐这次来宁州呢，是做生意的，布料齐全，姐姐店里的版型师傅也在宁州。晚上你们练歌结束，姐姐接你过去量身做衣服，就这么定了。” 　　郑梓妍：“我——” 　　“还是说。” 　　大藏千夏捂嘴轻笑，说：“梓妍，你想穿你们学校动漫社准备的衣服出演呢？” 　　她早猜到了。 　　不是动漫社准备的衣服实在一般，郑梓妍这孩子哪里可能把出演服装的事情拜托到她这里来？ 　　“唔。” 　　郑梓妍语塞。 　　小时候，哥哥姐姐们拿她当模特，郑梓妍反抗不了。随便山吹八千代还是大藏千夏把她双手一摁，郑梓妍就动弹不得，只能任人宰割。 　　现在呢？ 　　“姐姐，你欺负人。” 　　郑梓妍嘴巴张张合合，最后就这么一句话。 　　“嗯……” 　　大藏千夏沉吟，侧侧头，没否认也没承认，看着涨得通红的小脸，说：“嘿嘿，梓妍呀，要不要哭一个给姐姐看看？姐姐一定会给你做更漂亮的衣服哦？” 第574章 五百六十九章 郑梓妍：这世界果然满是恶意 　　总的来讲。 　　姐姐大藏千夏带给郑梓妍的正面情绪，是要远远大于负面情绪的。 　　逗弄她，未尝不是一种怜爱。 　　因此，包括樱小路露娜、魏莱，甚至是时常用恋爱话题调侃郑梓妍的室友秦霏，郑梓妍最多心累，无可奈何，却一点气都生不起来。 　　“真的是很难想象呐。” 　　大藏千夏感慨道。 　　作为抓准时机，趁着国内改革开放春风，最早来华投资的霓虹企业，大藏财团的产业树**深，几乎在国内各大经济发达城市都有涉及。 　　当然，让大藏千夏感慨的，可不是家里企业如何出色。 　　宁州内城东南角，大藏财团的楼。 　　更衣室里，身上短袖窄短，露出郑梓妍腰间一截白皙肌肤，全然如凝脂般温润。 　　大藏千夏给自己妹妹梳理头发时，手指落到腰间，忍不住在这柔软的肌肤上轻轻划过。 　　这触感。 　　大藏千夏摸着上瘾，郑梓妍就着实不怎么好受了。 　　“呜，姐姐。” 　　郑梓妍颤着睫毛，躲躲，说：“别，好痒啊。” 　　“梓妍。” 　　大藏千夏笑着说：“你真的是怎么看，怎么像是女生呢，一点男生的痕迹都没有。” 　　“……嗯。” 　　郑梓妍顿顿，嗯了声。 　　这里没有外人，先前的版型师傅和造型师也早就离开，姐妹间说说悄悄话，郑梓妍也不怕被谁听了去。 　　她拽拽上身衣服。 　　这种会露出腰腹的衣服，于她而言，果然穿着还是很不适应呢。 　　“倒是梓妍。” 　　大藏千夏笑着摸摸她头发，问：“我记得我读大学那会，你在琳娜老师那里留的还只是刚过耳朵的短发。” 　　“怎么去年我到海州见你的时候，留的头发就已经是这样长发及腰了？” 　　郑梓妍尚未来得及回答。 　　大藏千夏又笑，微微露出洁白的牙，调侃道：“是不是那时候，梓妍你看自己的脸觉得像是女孩，就已经开始在——” 　　“姐姐你都在想什么啊。” 　　郑梓妍瞪瞪眼睛，纠正她：“那还是在安特卫普的时候呢，妈妈要我剪短头发戴上黑色假发去中学里读书，我不愿意，赌气，就把头发留长了。” 　　那段时间，是郑梓妍为数不多与她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吵的时光。 　　哎。 　　虽然时至今日，郑梓妍回想回想那段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大概可以用青春期叛逆解释？ 　　总而言之，最后因为郑梓妍实在过于倔强。别说戴假发出门上学，就是在家里蹲，那母亲请来的理发师上门服务，郑梓妍也说什么都不答应，当作宝贝似地死死护住自己头发。 　　卡塔琳娜没有办法，也就不再坚持了。 　　三年时间悠悠过，郑梓妍那头银白发也就及了腰。 　　“但是宝贝。” 　　卡塔琳娜退步，说：“即使咱们不剪短头发，拜托理发师修理修理发型总还是可以的吧？瞧瞧你现在的样子，长毛森森，像是哪里蹦出来来的山怪野人。”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了。” 　　郑梓妍说。 　　“你——” 　　大藏千夏哑然，道：“我都能想象到当时琳娜姑姑会是什么表情。哎，可惜我大学毕业的早，见不到了。” 　　能让那位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吃瘪，这幅场景可不多见。 　　郑梓妍往椅背里靠靠，眯眯眼，不再说话。 　　“困了？” 　　大藏千夏问。 　　“没。” 　　郑梓妍有些无精打采：“只是有点累了……啊。” 　　说着，末了郑梓妍叹口气，眯着的眼睛稍微睁开，里面满满的全是黯然。 　　大藏千夏：“遇到什么困难了？” 　　这边更衣室，三面都是干干净净，整洁如新的硕大落地镜，郑梓妍细微的表情变化根本逃不过大藏千夏的眼睛。 　　“困难……” 　　郑梓妍喃喃一句，讲：“应该说现实与理想，难免会有差距吧？” 　　“又怎么了？” 　　大藏千夏扑哧笑，点点她的额头：“忽然变得这么富有哲理。” 　　“但事情就是这样呀。” 　　郑梓妍说：“举办简短的演唱会作为压轴节目，我负责主唱，学校声乐队的负责配合，器乐队伴奏，动漫社提供服装，还有舞蹈社的伴舞，大家合作，想法都是很好的。” 　　说着，郑梓妍直觉得头痛，摁摁自己眉骨：“可实际合作起来，就问题百出了。” 　　“比如？” 　　大藏千夏问。 　　“比如服装准备的很一般，舞蹈社那边没有合适的配合舞蹈，器乐队的演奏很……嗯。” 　　郑梓妍一根一根手指地罗列。 　　“这……” 　　大藏千夏听着郑梓妍说这一条条，都不知道讲什么好，最后道：“毕竟只是学校表演，与真正的演唱会有差距很正常，梓妍你是不是有些吹毛求疵了？” 　　“我倒希望我是在吹毛求疵。” 　　郑梓妍叹口气，说：“可尤其是器乐队的伴奏……我想跟着他们唱下来都有困难，最后大家都要丢脸的，总不能到时候放伴奏吧？这和其他人的独唱就没区别了。” 　　“距离演出可只有一周的时间了。” 　　郑梓妍补充道。 　　“……这样啊。” 　　大藏千夏听了，沉默片刻。 　　“梓妍，需不需要姐姐我给你们再提供点帮助？” 　　她忽然问。 　　“帮助？” 　　郑梓妍说：“有姐姐你帮忙做演出衣服就已经可以了，还能再帮助什么呀？” 　　“嗯……” 　　大藏千夏想想，说：“比如找专业的音乐老师教你唱歌，教你们学校器乐队演奏，还有舞蹈和梓妍你演唱时候的动作都可以找到专业人士来教。” 　　“啊？” 　　郑梓妍看她：“姐姐你才刚刚来宁州吧？什么时候对宁州这里的人这么熟悉了？” 　　“当然不是在宁州找啦。” 　　大藏千夏伸手点点这间试衣间，也是点点自己的大藏财团亚洲分区。 　　她说：“姐姐从你外祖父手里接来的这份摊子，涉猎还是挺广泛的。大藏音乐娱乐隶属大藏财团，是家全球性的文娱公司，旗下有不少站到乐坛顶峰的天王天后，只是在这边国家里的签约艺人就不少呢。” 　　“啊？” 　　郑梓妍惊了：“财团里还有这种副业呀？” 　　“嗯呢。” 　　大藏千夏点点头，提议道：“怎么样，要不要试试看？” 　　郑梓妍没出声，静静思考好几秒。 　　“姐姐。” 　　“嗯？” 　　她问：“会很累吗？” 　　噗。 　　大藏千夏又是扑哧笑出声，哑然：“累不累全看你自己呀。哎呀，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懒，要是你大藏衣远哥哥在，一定是要训斥你了。” 　　呃。 　　“衣远哥哥啊……啊哈哈。” 　　郑梓妍讪讪，懒懒得再靠靠椅背：“但我今天真的是累到了。” 　　“你看看。” 　　她掰着手指数：“早晨约学校动漫社的负责人见面，练歌。中午吃口饭，下午先是班里合唱练歌，后面又是自己练歌，晚上还有稀碎的合作练习……” 　　对。 　　稀碎。 　　听闻郑梓妍同意出演学校节目，郑梓妍宿舍里的三位姑娘就全都好奇宝宝般地，悄悄地，偷偷摸摸地，在下午班级合唱结束后，留校等着郑梓妍唱歌了。 　　听郑梓妍独唱时，秦霏拍手叫好。后面听郑梓妍配合器乐队来唱，不论秦霏还是苏茜，甚至张曼曼，全都眉头蹙蹙，嘴角扯扯，不忍直视了。 　　“梓妍呐。” 　　事后，秦霏悄悄地给郑梓妍发过消息：“我说，要不这节目退掉吧？稀碎，太丢人了。” 　　怕打击到郑梓妍，当时散场的时候她们仨都没敢露面。 　　“我是没问题啦。” 　　郑梓妍说：“但是我们学校里也有自己的指导教师，声乐队器乐队舞蹈社他们能不能愿意就不好说了……姐姐，你找企业里的人培训，不收费的吧？” 　　“……” 　　大藏千夏忽然就哑了。 　　半晌，她才又气又笑地敲敲郑梓妍的脑袋，说：“你们这边有句古话叫做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姐姐我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可能找他们收费，什么时候咱们大藏家怎么小气了？” 　　“嘿嘿。” 　　郑梓妍嘿嘿笑，企图萌混过关。 　　“行啦。” 　　大藏千夏不再捉弄郑梓妍。 　　要说，这郑梓妍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今日，她带自己妹妹来公司，主要是量量身材，顺便拜托造型师帮忙参考，看看郑梓妍以什么样的形象登台表演更合适。 　　等过两天，量身定制的演出服装做好呀。 　　嘿嘿。 　　到时候郑梓妍现在这身清凉活泼的装扮都是小巫见大巫了。 　　大藏千夏看看时间，从自己口袋里翻出袋龙角散，塞到郑梓妍手里：“给你。把这个吃了，调养调养嗓子，明天不是还有班级合唱的预赛吗？” 　　“……谢谢姐姐。” 　　郑梓妍接过，心里暖暖的。 　　“啊。” 　　大藏千夏忽然打打哈欠，问：“对了，梓妍，要不要和姐姐一起去泡泡温泉放松一下？” 　　“诶？” 　　该怎么说好呢。 　　于郑梓妍的感觉，她姐姐大藏千夏颜值，与自家母亲卡塔琳娜可是有的一拼的。 　　长发黑且顺，五官精致而端正。身材高挑苗条，曲线也好，只刚刚这么打哈欠抻抻懒腰，胸前曲线展露出的压迫感对郑梓妍就很大。 　　“噫。” 　　大藏千夏注意到郑梓妍的眼神，掐掐她的脸颊，说：“梓妍，你看姐姐的眼神好怪哦。让我猜猜看，梓妍你不会还是对女孩子更感兴趣吧？” 　　“怎，怎么可能嘛！” 　　郑梓妍眼神飘忽，声音也是虚的：“我，我只是在想……对，在想姐姐你明明是这样的美人，为什么直到现在身边都还没有男生——” 　　等等。 　　这话，郑梓妍怎么恍惚间记得自己好像与谁说过。 　　“……” 　　更衣间里彻底沉默了。 　　“梓妍呐。” 　　半晌后，大藏千夏眯着眼睛，语气平静地讲：“梓妍，你今年多大？” 　　“十，十六呀？” 　　郑梓妍小心翼翼。 　　大藏千夏：“那姐姐我就比你大一代多点，也才二十几岁而已，着什么急啊？！” 　　（霓虹那里，十年为一代。所以总有些自欺欺人的人将“我才二十代（我才二十几岁）”当作口头禅挂在嘴边呢，摊手。） 　　哦。 　　郑梓妍想起来。 　　山吹八千代，是她的山吹八千代姐姐时常把自己才二十几岁挂在嘴边的。 　　这—— 　　“是，是是，姐姐你年轻着呢。” 　　郑梓妍的声音更虚，说：“那个，你看，时间也不早了，我该回家了，否则我爸爸该着急了。温泉的事情，以后再说？” 　　“不。” 　　大藏千夏拒绝，笑得非常温柔：“姑父那里我会打电话说的。至于梓妍你嘛……我觉得姐妹一起泡泡温泉放松放松沟通感情挺好的，嘿嘿，大家都是女孩子，没什么好害羞的，对吧？呐？” 第575章 五百七十章 姐妹嬉戏 　　咕噜。 　　咕噜咕噜咕噜。 　　热气蒸腾，郑梓妍扶扶额头，是真的有点累了。 　　她哪里有办法拒绝姐姐大藏千夏忽然孩子气般的好意。 　　泡泡温泉，放松放松身体不假。 　　可这精神—— 　　“大家都是女孩子，有什么好害羞的嘛。” 　　郑梓妍恍惚间记得这句话，好像是之前的谁对她说过。 　　谁呢。 　　山吹八千代。 　　对，就是她的山吹八千代姐姐。 　　那还是郑梓妍身在东京往北海道的穿上，山吹八千代作为她贴身女佣那段简短时光里的事了。 　　去看雪景。 　　郑梓妍的肌肤又没办法耐受阳光。 　　于是山吹八千代作为女佣，就贴心地，细腻地，把 　　郑梓妍摁到床上，一件件褪去郑梓妍身上的衣服，随后双手沾染防晒霜，几乎抚*摸过自家大小姐肌肤的每一处角落。 　　除开最隐私的地方，那山吹八千代是哪怕一平方厘米都没有落下！ 　　涂防晒霜时，当山吹八千代的手掌抚过小腹时，郑梓妍紧张直抽筋。等防晒霜涂完，郑梓妍就像是刚刚经历过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故，整个人都不好了。 　　所以。 　　当姐姐大藏千夏说出同样话的时候。 　　郑梓妍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了。 　　“舒服吗？” 　　大藏千夏在她耳边轻声问。 　　郑梓妍：“……” 　　同样是抚*摸过她肌肤的每一处角落。 　　只是大藏千夏手里沾染的物件，从那时候的防晒霜变成了精油。 　　被姐姐拐到大藏财团在宁州的度假庄园里，泡温泉。又被姐姐注视着，脸蛋泛红到几欲滴血地褪去身上所有衣服。 　　大藏千夏：“诺，浴巾给你，把内衣也脱了。” 　　真的！ 　　这全程，郑梓妍是一眼都没敢往自家姐姐的身上去看。 　　她只是微微瞥到那抹惊人曲线里的嫩白，脑袋就几乎要宕机不转了。 　　说到底，受被当作男生养育十五年的影响，郑梓妍对女生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抵触。 　　哎。 　　亏这孩子还是学过人体结构，画了不知道多少张艺术照的美术生呢。 　　木偶一般，被自家姐姐领到温泉里，泡泡温泉。 　　大藏千夏看着郑梓妍拘谨得肩膀都缩起来的模样，不由得抿起嘴来笑：“梓妍，姐姐我知道你曾经是男生都没觉得不好呢，你倒害羞起来了，这么怕和姐姐一起泡温泉做什么呀。” 　　郑梓妍抬眸看她。 　　像是瞪，又像是委屈。脸颊红红，眸里蒸着雾气，似是要哭。 　　讲道理。 　　大藏千夏想，她这位妹妹越是这样，她越是念起这妹妹曾经还是男生，逗弄起来就更好玩呀。 　　咳咳。 　　“梓妍呀。” 　　大藏千夏柔声细语地。 　　“嗯？” 　　大藏千夏说：“梓妍呀，我记得你小时候，姐姐我还在安特卫普那边读书的时候，好像是你哥哥大藏衣远经常带你洗澡的吧？” 　　郑梓妍：“是……怎么了？” 　　“嘿嘿。” 　　大藏千夏忽然嘿嘿笑起来：“那你们应该是有一起泡澡过吧？还记不记得你衣远哥哥——” 　　大藏千夏话都没说完。 　　哗啦！ 　　“姐姐！” 　　郑梓妍就泼水过来，嗔道：“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嘛嘛。” 　　大藏千夏耸耸肩，是越逗弄越觉得自家妹妹可爱。 　　“泡温泉舒服吗？” 　　等郑梓妍平静一会儿，她问。 　　“……舒服。” 　　郑梓妍答，声音细如蚊。 　　这是事实。 　　泡澡与泡温泉类似，而泡澡则是郑梓妍最喜欢的事情。 　　让身体沉在温中带着微热的水里，任由水流抚摸过肌肤，感觉整日的疲倦都能随之带走。 　　平日里，高中学校宿舍的设备有限，郑梓妍只能淋浴。因此双休日回家好好地泡澡放松，就成了她的必修课。 　　“那梓妍你想不想更舒服呢？” 　　大藏千夏又问。 　　“更舒服？” 　　这词郑梓妍是怎么听怎么觉得糟糕。 　　她悄悄后退，躲自家姐姐躲得老远，警惕地望了大藏千夏一眼：“姐姐，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坏主意？” 　　大藏千夏觉得有点好笑：“梓妍，姐姐我对妹妹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那小时候，让他们强迫你穿女装做模特的时候，还不是姐姐怕你接受不了帮你拦着的？” 　　让-皮埃尔-史丹利。 　　大藏千夏在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的同学，也是郑梓妍母亲的学生，与郑梓妍关系很好。 　　事实上，关于小时候让他们做了女装，想拜托郑梓妍穿上做模特的这件事。 　　哎。 　　人呢，有自知之明很重要。 　　原本人在小时候，那些身材娇小纤细，长相可爱秀气，那些还没有被激素影响过的小男孩，精致打扮起来就很是性别模糊。 　　所谓正太。 　　而郑梓妍呢。 　　别说女装，曾经的她哪怕是穿些中性的衣服都很容易被人当作女生。声音是女生，脸也是女生，搭配着后来养起来的长发，就更像女生了。 　　哎。 　　曾经作为男生的她，竟然是如此失败的呀。 　　郑梓妍垂垂眸，心里多少有些难以接受自己竟然几乎没有什么男生气的事实，说：“嗯……那姐姐，更舒服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呀？” 　　“嘿嘿。” 　　大藏千夏招招手：“梓妍你离姐姐这么远做什么，过来，过来就知道啦。” 　　嗯…… 　　正所谓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大雾） 　　犹如老鹰捉小鸡一般轻松，郑梓妍被大藏千夏拿上岸来—— 　　按摩。 　　环绕着温泉的露天浴场，这边正有适合躺下的光滑大理石。 　　上面铺着软席，郑梓妍躺在上面，被姐姐大藏千夏沾着精油的手摁在了脊背上。 　　“唔。” 　　身体就是这样神奇的东西。 　　明明医学耗费数不清的时间与精力也没有办法证实经络，可身体的有些地方被摁压到，又是实打实地感觉独特。 　　按摩呀。 　　酸酸麻麻，讲是舒服，又有些刺激到让人接受不了。 　　说到这种体验，郑梓妍上次感受到，还是她在海州时，好友魏莱带她理发，在理发店里的按摩椅体验过的了。 　　而此时大藏千夏的手法，要远比那时候的冰冷机器来的更—— 　　“相比舒服。” 　　郑梓妍的声音都在发酸。 　　“我还是有些……姐姐为什么会这种东西？” 　　“呵呵。” 　　这里可没有冷漠嘲讽的意思。 　　大藏千夏笑呵呵地，手里按摩的动作没有停：“真当你姐姐是什么都不会做的大小姐呢？” 　　郑梓妍没出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大藏，所谓华丽的一族，这在霓虹那里，甚至一定范围内的西方社会里都是公认的。 　　而大藏千夏又是直系，是嫡长子家的嫡长女，身份就更加高贵了。 　　“有些时候，我会想。” 　　大藏千夏的指尖从脊背划到脖颈，在郑梓妍那里摁摁，边摁边眺望夜空：“梓妍，姑父任职的地方都很好呢。不论海州还是宁州，都能看到这么漂亮的星空。” 　　“……” 　　脖颈那里的被摁，很有精神醒脑的感觉。 　　“梓妍。” 　　大藏千夏感慨着，忽然问：“你觉得姐姐喜欢做这财团分区的社长吗？” 　　“应该……” 　　郑梓妍说：“不讨厌吧？” 　　大藏千夏笑了。 　　她没回答，也没否定。没点头，也没有摇头。 　　“有些时候我在想。” 　　大藏千夏说：“假如有天，不再有大藏家，也不再有大藏财团。或者说我不再置身于大藏的范围里了，我有没有足以谋生的办法。” 　　“早些年学过的服装设计或许能派的上用场，就像琳娜姑姑那样。” 　　说着，大藏千夏开起玩笑，道：“姐姐我这次到宁州，走走看看，就说我这门按摩的手艺，放在宁州城的按摩店里，一月赚几千块钱也是轻松呢。” 　　“噗。” 　　郑梓妍扑哧笑出声：“姐姐你去按摩店里工作？” 　　大藏千夏挑挑眉：“怎么？哪里很奇怪吗？” 　　“没哪里奇怪。” 　　郑梓妍摇摇头：“就是觉得……噗。” 　　按摩店里的按摩师呀。 　　那副光景太美，郑梓妍只想了一点点，就忍俊不禁了。 　　“呀！” 　　郑梓妍一声惊呼。 　　脖颈摁过，大藏千夏起身，手掌挪到郑梓妍小腿那里，对毫无防备的肌肉就是一捏。 　　“你这丫头。” 　　大藏千夏嗔道：“刚刚一定是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 　　郑梓妍：“哪，哪里，哪里有什么奇怪的事，等等，姐姐！” 　　姐姐大藏千夏固定住她一边纤细的腿，指尖先摁住跟腱下端，而后逐渐施加力度的顺势向上，最后手掌握住整边肌肉的往外侧颠颠。 　　这感觉—— 　　太酸，太刺激，刺激得郑梓妍头皮都麻了。 　　“呜——！啊，姐姐，等等，太难受了。” 　　郑梓妍简直要投降了。 　　“姐，我真的，我刚才什么都没想。” 　　“你呀。” 　　大藏千夏翻翻白眼，倒聊起其他：“一看就知道你平时总是宅在家里不动，缺乏锻炼。” 　　她把手里的力道稍微缓和了点。 　　“瞧瞧你这细细胳膊纤细腿，你们学校的舞蹈老师不给你准备歌曲动作算是对了。” 　　“姐姐。” 　　郑梓妍喘口气，说：“姐姐，我的身体状况您知道的，哪里有机会锻炼呀。” 　　“都是借口。” 　　大藏千夏说：“现在室内健身房这么多，随便找哪家健身房不能躲开阳光？” 　　“健身房呀……” 　　郑梓妍说：“阳光是能躲开，可眼光躲不开呀……” 第576章 五百七十一章 大腕演员来了 　　提起健身。 　　郑梓妍下意识想到的，还是她的父亲，郑权。 　　体格健硕，身材欣长。 　　虽然已经年近五十，却背脊挺直，自带股不容忽视的气场。 　　自律，真的是很优良的品质。 　　长期地保持锻炼，让郑权的身体远比同龄人更有活力。尤其相较那些社会地位相近的同事们，郑权就更加独树一格了。 　　每日六点钟醒来，准时在六点半出现在健身房。有计划地按组将各种健身器械磨练一番，而后冷水冲凉，精神精神头脑，再到健身房附近餐厅用口早餐，最后八点钟回单位上班。 　　倒是。 　　如此习惯的郑权，心脑血管却仍然有些算不得疾病的慢性问题，就着实有点奇怪了。 　　或者说…… 　　假如郑权没有健身习惯的话，身体会比现在要拉跨许多？ 　　但不管怎么讲。 　　身为领导，前后两座经济发达城市的负责人，郑权几乎每日都忙的不可开交。 　　这点，做女儿的郑梓妍再清楚不过。 　　白天忙的抽不出空，晚上又有各式各样的事情需要应酬，开会加班更是家常便饭。 　　连郑权这样的大忙人，都能每天早晨抽出时间锻炼呢。 　　郑梓妍想，她好像还真没有什么理由，以“学业繁重”为借口讲自己没有时间锻炼。 　　再者好身体才能有好的精力，两边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可是—— 　　“梓妍。” 　　送郑梓妍回家，司机在前面把这辆名贵轿车开得四平八稳，后座大藏千夏与妹妹说着话。 　　“姐姐的公司，在宁州这里也有运动俱乐部。” 　　大藏千夏说：“假如梓妍你想健身的话，姐姐可以吩咐他们早早开门营业，顺便——” 　　“姐姐也可以安排这边健身房最俊的清爽型帅哥给你做指导教练哦？” 　　“……这就不用了。” 　　郑梓妍早就知道自家姐姐嘴里蹦出“顺便”这个词之后，不会有什么好事情。 　　清爽型帅哥？ 　　诺，又在调侃她了。 　　“还是说……梓妍你其实还是更喜欢……嘿嘿……姐姐给你找漂亮帅气的大姐姐教练也可以哦？” 　　“姐姐！” 　　郑梓妍无语，嗔一句。 　　“木下。” 　　大藏千夏说：“你把运动俱乐部的情况介绍一下。” 　　“好的，社长。郑梓妍大小姐。” 　　恰是红灯，司机兼保镖的大叔将车停稳后，给郑梓妍介绍起来，热情洋溢：“关于我们公司的运动俱乐部，可以自夸一句是拥有着全世界最好设备的健身房，很多现役健美选手，职业格斗家都是我们这里的会员。” 　　“我们在全世界28个国家拥有超过三百万的会员。店里的训练师，也都是各项体育项目中的一流运动员。” 　　“大小姐加入会员的话。” 　　他说：“隶属大藏财团的这家运动俱乐部在全世界多个国家多所城市都有分店，系统互通，只要大小姐拿着会员卡，不论是这边的京城，还是纽约、东京、巴黎也好，到哪里都是可以享受最尊贵的会员服务。” 　　郑梓妍：“……” 　　“好啦好啦，木下，不需要这么正式的介绍。” 　　大藏千夏挥挥手，止住进入职业模式的木下，说：“总之健身俱乐部的情况就是这样，梓妍你想要健身的话，直接过来就好了，都在宁州内城里，距离你们学校还挺近的。” 　　郑梓妍：“……” 　　喂喂喂。 　　就算真的要健身，也不该来这种超专业的地方吧？ 　　再者，仔细想想。 　　高中生活，六点整，学生公寓解锁。六点五十开始早自习，而后就是忙忙碌碌的一整日学习生活。 　　晚餐后，七点钟开始晚自习，八点四十结束。 　　她郑梓妍哪里有时间用来健身呐？ 　　总不能真学父亲郑权，一清早起床就直奔健身房吧？ 　　真的。 　　多睡半小时，它不香么? 　　“姐姐。” 　　郑梓妍说：“我是真的没有时间啊……” 　　“比姑父都没时间？” 　　大藏千夏挑挑眉。 　　郑梓妍点点头：“某种意义上讲，还真比我爸爸都没时间，姐姐，我给你算算。” 　　“学校要求所有学生必须住校，公寓楼夜间宵禁，要到早晨六点钟才开门。六点五十早自习，中间就五十分钟，在赶着这边城市的早高峰堵车，我可能刚到健身房就得回学校了。” 　　“还有晚上。” 　　郑梓妍说：“我们八点四十下晚自习，的确有些时间可以用。可是有作业要写，单词课文要背，再者学校封闭式管理，没有假条是出不去学校的……” 　　又累，又没时间，郑梓妍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没可能健身。 　　“……” 　　大藏千夏听得无语，半晌后，问：“梓妍你回国读高中，是来读书的，还是来受罪的？” 　　郑梓妍耸耸肩：“也算不上受罪啦。” 　　“社长。” 　　木下替郑梓妍解释道：“这边大多数学校，教学制度都是像郑梓妍大小姐就读的学校这样的。通常由学校制定好每日行程，很少有学生能够自主发挥的余地。” 　　“……” 　　大藏千夏听了，更无语：“梓妍，姑父他还真是给你选了所省事的学校呐。” 　　“其实也还好啦。” 　　郑梓妍把话题转移到其他地方，说：“倒是姐姐，你说帮忙给我那些同学培训的事情……还算数吗？” 　　“当然算数咯。” 　　大藏千夏：“不过不用你来和同学说，明天姐姐托人直接和你们学校商量就好。” 　　“诶？” 　　郑梓妍不懂：“还需要找到学校吗？这种事情直接我和同学们说不就好了？” 　　“你呀。” 　　大藏千夏笑着，摇摇头：“梓妍你还是太小，不懂有些人情世故呢。” 　　…… 　　帮忙给那些与郑梓妍一起登台演出的学生培训，大藏千夏当然是好心。 　　如运动俱乐部的训练师都是各项体育项目的一流运动员同样，同样隶属于大藏财团的音乐娱乐公司，里面的培训人员当然也是一流的。 　　这就像陪太子读书。 　　不是因为郑梓妍的关系，如此优质的教育资源，这些学生哪里有可能享受的到？ 　　正所谓机会难得。 　　但机会再难得，这些学生会不会愿意接受大藏千夏与郑梓妍的好意就不好说了。 　　或是自尊心作祟，或是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无利不起早”、“这娱乐公司可能对他们有什么图谋”，到最后拒绝了，尴尬难堪的可就是郑梓妍了。 　　人心隔肚皮，尤其是小孩子们的想法，谁能琢磨得清呢。 　　翌日一早。 　　西江省这边的大藏财团企业负责人，连着娱乐公司的负责人，被大藏千夏从东京带来的木下陪着，到了宁州一中。 　　宰相门前七品官，大藏千夏没来，木下就是这里的正主。 　　“你们说郑梓妍？” 　　校长室里，烟雾缭绕中，校长王建国砸砸嘴，半天才缓过劲来。 　　“你们说的郑梓妍，是我们学校那白头发的女生？宁州市委书记郑书记家孩子？” 　　“对。” 　　木下答。 　　“还真是啊……” 　　王建国嘀咕：“这些小孩子，晚会节目怎么还找到她身上去了？” 　　对郑梓妍，他们学校里这位银发红眸的学生，王建国可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就郑梓妍那怯生生的孩子？ 　　推上去做晚会演唱会的主演，不是胡闹开玩笑呢么。 　　“所以你们这次来。” 　　王建国问：“是希望那些参加节目的学生，到晚会前这段时间可以晚上请假离校，也到你们大藏财团里的公司里面参加培训？” 　　讲道理。 　　王建国觉得今天发生这事，有些荒唐。 　　初听说是大藏财团来拜访，王建国还感叹当今世风来着。 　　就说现在的明星，可真是大腕哩！ 　　方琦。 　　这女孩子，六年前从他们宁州市第一中学毕业的时候，还是平淡无奇，一点都不惹人注意的呢！ 　　就连高考成绩也是名不见经传，只普普通通走的艺考，去了所普普通通的戏剧学院。 　　宁州一中是名校，生源好，每年的高考成绩自然好，每年的重本上线率都是节节高。 　　方琦呀，与那些同届考去中戏的，甚至是与那些高考考去重点本科的同班同学比，当真是毫不起眼了。 　　亏王建国当时是副校长，就带着方琦所在的班级，任班主任老师呢，毕业时都对她没有多少印象。 　　可世事无常，谁能想到未来的轨迹呢。 　　这女孩，有次客串群演，勤工俭学赚些钱来补贴学费的时候，竟然会被大藏娱乐公司的人看上。 　　签约，培训，演出，造势。 　　短短几年的时间，方琦就火了。 　　像前年，方琦的第一场个人演唱会，上座率十足。整间体育馆里，气氛火爆，全场尽是“方琦，方琦，我爱你！”的呐喊。 　　这世界呀，当真是造化弄人。 　　有些方琦的高中同学曾这样感概过。 　　彼时这方琦读高中的时候，在学校129红歌合唱的比赛里，都是磕磕绊绊总跑调呢，只有害羞笑起来的时候露出酒窝，才显得可爱漂亮非常。 　　谁能料到到这样怯生生的人，竟然会成为明星，歌星，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享尽鲜花和掌声。 　　哎。 　　看看人家，再比比自己，这有些方琦的高中同学，还在苦哈哈地埋在大学校园里读研究生呢。 　　咳咳，有点扯远了。 　　总之，风风雨雨一百年，难得的百年校庆，校长王建国是给这些年从他们宁州市第一中学毕业的优秀毕业生挨个发了请柬。 　　似方琦这样年轻有为，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准一线歌手的新星，王建国更是亲自打了电话邀请。 　　虽然王建国都没指望这方琦能答应学校的邀请。 　　人家事业正值蒸蒸日上的时候，哪里有精力参与他们小小学校的校庆晚会。 　　被拒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谁想，这方琦不仅答应了，连带着签约方琦的大藏娱乐公司，他们的人关于此次晚会演出项目的各项事宜，最近几日哟，找他们宁州一中沟通数次，把负责晚会主持的老师都些弄烦了。 　　哎。 　　明星到底是明星呐，来沟通的从来都是工作人员。王建国做校长的，又是曾经做班主任的，愣是连自己学生的一面都没见到。 　　王建国感叹什么世风？ 　　如此一回生，二回熟，做校长的王建国没能与自己学生说上话，倒是和他们这些工作人员算是熟人了。 　　以致这日大藏娱乐公司的人又来，他王建国还琢磨着，他班里这位大腕演员是不是又有什么要求哩。 　　直到听说他们这次来，为的不是那方琦，而是郑梓妍，王建国整个人都懵了。 　　“培训倒是可以，只是……” 　　王建国讲一句，而后捉摸不定，若有所思地说：“我冒昧问一句，这郑书——我们学校的郑梓妍同学，和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啊？” 第577章 五百七十二章 谁赞成，谁反对？ 　　97.6分。 　　五位评委，对这届高一六班实在太给面子了。 　　假如不是因为班主任董月老师也在评委席里，她顾及公平，给自己班级稍微打低了分数，高一六班的分数可能还要更离谱一点。 　　但不管怎么说。 　　后面班级的评分可以不用看，郑梓妍他们班到校庆晚会上登台合唱绝对是板上钉钉，毫无悬念的事情了。 　　这就—— 　　郑梓妍喝口水，摸摸自己有些发痒的嗓子。 　　她既是班里的领唱，又是学生会节目的主唱，苦日子还在后头哩。 　　“话说。” 　　回宿舍暂歇的路上，姑娘们聊着天。 　　秦霏说：“你们有没有感觉咱们班那杨云，今天挺带感的？” 　　“哟。” 　　苏茜打趣道：“怎么？这就看上眼了？” 　　节气入秋，温感微凉。男生们换上秋季校服，这类西装的衣服穿在杨云身上还真挺显身材的。 　　指挥登台，孑然一身。 　　别看这杨云平日里一副校霸做派，到关键时刻却极给班主任董月面子。 　　满臂青龙被袖子遮住。 　　一早起床洗过澡，头发也处理过，璀璨金毛特意到理发店里临时染成了黑，喷了定型。 　　诚如秦霏所言，是真挺…… 　　帅气的。 　　指挥时，举手投足间自有股气质。下场时，也是干脆利落，任谁都挑不出毛病。 　　诺。 　　就连同样坐评委席里的校长王建国，乍听“指挥：杨云”的声，后看杨云指挥的影，都差异得多看好几眼。 　　“什么看上了。” 　　秦霏嗔一句，说：“我只是觉得可惜，你说好好的精神小伙非得玩叛逆，把自己搞成杀马特，这脑子哟。” 　　“……可能。” 　　郑梓妍说：“是有什么隐情吧？” 　　念起杨云，她总会想起那日在学校门口，杨云送给忽然送给她的那杯奶茶。 　　真的。 　　当时两人离得近，于郑梓妍的视线里，杨云的眉，浓。眉下的眼睛漆黑，陷在微深的眼窝里，很有立体感觉的同时又沉得眼眸黑而发亮。 　　郑梓妍当时就觉得杨云的容貌尚佳，底子很好，假如舍了杀马特，细致打扮打扮一定会很出众…… 　　咳咳。 　　郑梓妍想的才不是这些。 　　送她杯奶茶，给开学报到那日的事情道歉。讲他们学校的校草白桦不是好人，自那之后又与她什么交集都没有了。 　　这人，神神秘秘的。 　　就挺有意思的。 　　郑梓妍的表情凝了凝，如有所思。 　　“噫。” 　　秦霏惊了，起不少鸡皮疙瘩，唤郑梓妍回神：“梓妍，梓妍梓妍。” 　　郑梓妍看她：“怎么了？” 　　“你可让我们省点心吧。” 　　秦霏说：“你的趣味不该这么差啊！真的，你就是与你初中同学林华谈恋爱，或者甚至和你家那魏莱搅百合，都比你对这杨云感兴趣让我们省心呐！” 　　郑梓妍：“……” 　　什么叫我家那魏莱啊…… 　　入秋了，雨后的早晨有点凉。 　　没待郑梓妍说什么，她们宿舍四人的身边忽然有人路过。 　　西服外衣脱了，搭在肩上，整臂青龙就是显在余光里都特别扎眼。 　　杨云单手插兜，另边手拎书包，眼神只在郑梓妍她们身上停留一瞬，就大步流星走过往食堂方向去。 　　徒留刚还在讲他坏话的秦霏哑然，一时间尴尴尬尬，说不出话来。 　　半晌后。 　　苏茜声音幽幽：“秦大仙，你这言灵绝对是练过的吧？” 　　秦霏看她。 　　苏茜继续说：“你怎么说谁，谁来。念曹操，曹操就到了？” 　　给校霸留下坏印象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不过校霸好像也根本没在意这里的几个小姑娘就是了。 　　“嗡嗡。” 　　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郑梓妍拿出来看。 　　是高莹打过来的电话。 　　“梓妍。” 　　郑梓妍接起来，就听到高莹声音，有些急：“你们班合唱结束了吗？” 　　三位室友的视线全落到她身上了，郑梓妍问：“结束了，有什么事吗？” 　　“那梓妍，你现在来主教楼的学生会办公室一趟，咱们的节目有新情况了。” 　　新情况？ 　　“好的，我这就过去。” 　　郑梓妍挂断电话。 　　秦霏问：“是高莹的电话？” 　　郑梓妍点头，又听秦霏说：“梓妍，说真的，我觉得你还是找机会把学生会的节目推掉吧？就你们昨天那磨合程度，上台不是丢人去了吗？” 　　“……但我毕竟答应了啊。” 　　郑梓妍说：“时间没剩几天，我这时候退缩了，大家就都难做了。” 　　“倒是你们仨。” 　　郑梓妍斜斜眼睛：“昨天唱歌，你们偷偷摸摸过去看也就算了，怎么还一声不吭直接走了？” 　　讲道理。 　　秦霏她们偷偷摸摸过去听，看郑梓妍出丑也就算了。 　　偷偷地去，悄悄地走，这没什么。可秦霏出于关心，给郑梓妍发了那段消息，就搞得郑梓妍心里顿如万马奔腾，践踏而过。 　　“我们这不是……关心你嘛……” 　　秦霏在郑梓妍的眼神注视下败下阵来：“诶嘿？” 　　…… 　　郑梓妍大抵猜到高莹口中的节目新情况，应该与她和她姐姐大藏千夏有关。 　　只是…… 　　诚如她室友秦霏曾经说过的那样。 　　他们这所宁州市第一中学，干脆改名叫宁州市第一填表中学算了。 　　一件普普通通到校外培训的事，都每人身前一张表，要他们签字同意摁手印，家长签字同意，并提供身份证复印件，来保证—— 　　来保证学校不会担责。 　　简单来讲，把表里的协议归纳总结成一句话，就是晚间六点钟开始，直到睡前十一点钟结束的这段时间里，他们这些学生外出接受大藏娱乐公司的培训，期间发生的一切人身安全事故需自行承担，与学校无关。 　　毕竟，高中不比初中，不是义务教育呢。 　　“都到齐了。” 　　主位的文听见郑梓妍坐好，张口说：“有关接受娱乐公司培训的这件事，大家都有什么看法？” 　　“我先简单说明一下。” 　　文听讲：“大藏娱乐公司是家正规公司，我校校友方琦就是签约在这家公司里，有关注娱乐圈的同学应该了解。” 　　“这次培训呢，是我们学校与大藏娱乐公司商量好的，目的是为咱们学生会的节目能够办好。” 　　“应该说学校对我们学生会的节目相当重视了。” 　　文听又说：“但去或者不去，还要看我们自己的想法。” 　　文听的话，停了。 　　会议室安静，静有一会，那声乐队负责人的清秀高挑男生才出声：“社长，需要我们花钱吗？” 　　“不用。” 　　文听摆头：“不用，或者说费用应该是学校已经和人家公司核算结清过，不需要我们操心。” 　　嗯？ 　　郑梓妍懵。 　　这是她姐姐和学校里要了培训费？ 　　“嗯……” 　　男生得到答复后，沉吟，再看看声乐队其他人，眼神交流后点头，说：“我们没有意见。” 　　“指导老师那边的看法呢？” 　　有人问。 　　文听答：“之前学校里找我们的指导老师商量过，如果我们去参加培训的话，他们会带队跟着。” 　　指导老师们当然没有意见。 　　大藏娱乐公司的水准摆着，他们这些老师陪着学生们去听培训都能学习到不少东西。 　　“还有就是……” 　　又有人出声：“这次培训，需要家长签字同意，这……有点麻烦啊，会长。” 　　怎么麻烦？ 　　有的学生，家在外地，学生根本弄不来家长签字。再者，有些家长的思想守旧，或者说更希望自己孩子能踏踏实实学习，别总弄这些玩物丧志的东西，会不会同意真的是两说。 　　“而且为什么要我们的身份证复印件？” 　　舞蹈队的负责人，就是之前替老师向郑梓妍道歉的女生忽然发问：“这身份证复印件是我们学校要的，还是娱乐公司要的？假如是娱乐公司要我们的身份证复印件，这身份证复印件会不会被娱乐公司用来做些其他事情？比如这次培训之余，还有其他隐性的合同条款之类。” 　　郑梓妍：“……” 　　郑梓妍此时的心情是怎样的？ 　　昨晚回家，姐姐讲这里面有不少她不懂的人情世故，直接以公司的角度直接与学校协商才是最合适的。 　　当时郑梓妍还不懂。 　　现在她听着在场学生会学生们的讨论声，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真的。 　　她和她姐姐大藏千夏的一片好心，都被这些学生给猜测成什么样子了。 　　总的来说。 　　免费给学生们进行节目培训，当然是好的。 　　但出校培训的学生，到底是脱离了学校的管控范畴。这期间，假如出现些意外，例如食物中毒、车祸、抢劫、凶杀，或者其他任何有关学生安全的一点点问题，这责任，该不该学校负责？ 　　所以说…… 　　只是双休日，或许还可以归纳到假期来算。想占用放学后的时间，宁州市第一中学还是全封闭式管理的学校，这事，就还真得官方对官方，企业对学校出面才行。 　　她郑梓妍自己讲？ 　　现在都说不住会尴尬成什么样子了。 　　“嗯……” 　　文听凝神思考，神色有点冷。 　　“关于身份证复印件的事情，我会去和学校老师再确认一下，具体情况到时候在工作群里说。” 　　文听说：“你们等下回去，先通知学生们打电话问家长的意见。同意的人数有多少，不同意的人数有多少，各社团负责人汇总之后报到我这里，时间截止到中午放学之前。” 　　“对了。” 　　文听说到这里，才忽然想起郑梓妍来。 　　她问：“郑梓妍，关于培训，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郑梓妍：“……” 第578章 五百七十三章 你们学校真有“意思” 　　该说。 　　这里面，或许的确有些游乐人间的感觉。 　　大藏千夏，她做家里财团亚洲分区的社长。手里资源多，帮帮自己妹妹不过举手之劳的事。 　　学校、学生同意，最好。不同意，也绝不勉强。 　　可让大藏千夏万万没想到，是这所宁州市第一中学竟然如此公事公办，好端端的人情事，硬被他们上纲上线归到私企与公办学校的交流合作上来。 　　一纸免责声明，看得大藏千夏无话可说。 　　按照木下转达校长王建国的意思，培训期间这些学生的安全问题，还得他们大藏娱乐公司，或者讲大藏财团全权负责哩。 　　这就—— 　　“姐姐。” 　　午休。 　　郑梓妍与大藏千夏共用午餐。 　　薄厚适中的牛肉被铁盘炙烤得滋啦作响，香味扑鼻。 　　郑梓妍问：“姐姐，我听我们学校说，好像这次培训，我们学校……有交培训费？” 　　“培训费？” 　　大藏千夏哭笑不得。 　　“还培训费呢？” 　　她抬起指尖，点点自己妹妹的额头：“你们学校别说交培训费，明里暗里就差直说要姐姐公司出钱出人来保证学生的绝对安全了。” 　　“啊？” 　　郑梓妍有点懵。 　　茫然几秒，想通其间逻辑，郑梓妍又深表理解地点点头。 　　“我大概懂我们学校是怎么回事了。” 　　郑梓妍说：“等下我还得去市委一趟，拜托爸爸把免责声明签了。” 　　“嗯？” 　　大藏千夏听着奇怪，问：“你们学生也有免责声明？” 　　“当然有啦。” 　　郑梓妍无奈：“姐姐我和你讲，我们这所学校，与其叫宁州市第一中学，不如叫宁州市第一填表中学。” 　　“就说我们全封闭式管理，双休日想离校回家。” 　　郑梓妍道：“我们都需要在星期五晚上填好离校申请表，里面申请人、性别、学号、联系方式、家长联系方式、离校去向、离校去向家长是否知情，面面俱到，得写好签好字了，才能离校。” 　　“……” 　　大藏千夏看着妹妹一条一条说，沉默半刻。 　　“梓妍。” 　　等郑梓妍说完了，大藏千夏似是苦恼，也似是头痛地叹息一口气，问：“这次培训的免责声明，梓妍你带在身上吗？能不能给姐姐看。” 　　“诶？哦，没问题。” 　　一纸声明。 　　郑梓妍从书包里拿出来，大藏千夏捏在手里看，片刻后又沉默了。 　　按学校与他们企业签的协议，培训期间学生的一切安全问题，与学校无关，要由大藏娱乐公司全权负责。 　　再按学校与自己学生签的协议，培训期间的一切安全问题，与学校无关，需要学生自行承担。 　　两者结合，等于学校把自己择菜择得干干净净，一丝一毫的责任都没有了。 　　“梓妍呐。” 　　大藏千夏把免责声明还给妹妹，眉梢禁不住地跳：“你就读的这所高中，可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呃。” 　　郑梓妍想，不仅学校有意思，他们学校那些疑神疑鬼瞻前顾后的学生们才更有意思呢。 　　有安全意识，很好。 　　有隐私保护意识，也很好。 　　都是很好的品质呐。 　　…… 　　不意外。 　　最后，有三三两两学生到底没能来参加这次“陪公主读书”的培训来。 　　事实证明，索要身份证复印件完全是宁州市第一中学的个人行为，与大藏千夏一丝一毫关系都没有。 　　但是……. 　　“什么培训？” 　　家长讲：“我花钱送你来学校里读书，是让你学习的。别一整天弄这些没用的事情，你高二了，高考转眼就到，能不能让我们做家长的省点心？” 　　如此考量的家长，还真不是个例。 　　没办法，只能少数服从多数，不能参加培训的暂且下场了。 　　当然。 　　那些因为家长阻挠，拒绝签字，被迫不能登台的学生对此也是多有微词。 　　“节目是我们学校自己的事情，不参加那些资本公司的培训就一定不行了？凭什么不让我们上台？” 　　有这抱怨的学生，也不是个例。 　　尤其是听培训回来的同学讲公司里如何如何好，他们的心理就更不平衡了。 　　哎。 　　所谓培训呐。 　　郑梓妍想，找专业人员培训，至少就她自己而言，为的可不是争光添彩，而是不丢人。 　　对。 　　郑梓妍那可怜又渺小的愿望，就只有这么三个字。 　　不丢人。 　　按他们最开始配合演唱会的情况来看，别说丢人，真登台时候还这样，郑梓妍做主唱的，可能脸都丢没了。 　　“对不起啦，全都是骗你的。如果不是专属于我的话就不行啦。”（日语） 　　舞蹈老师：“OKOK！” 　　时间如车轮，骨碌骨碌滚，就没停下来等过谁。 　　三日后的夜色朦胧里，舞台上，灯光流转。 　　器乐队的学生于舞台的高台上演奏配乐，配合郑梓妍唱着歌。郑梓妍哼唱着，一曲唱到终了，把麦克风摆到胸前，有模有样，有些明星演唱会的范了。 　　停下来。 　　“大小姐。” 　　舞蹈老师说：“整体来说已经很不错了，但面部细节这里可能还需要再改进一点。歌曲这里的表情应该突出一点恋爱少女特有的恃宠而骄，或许大小姐可以尝试着心想自己喜欢的人，来唱着试试看？” 　　郑梓妍：“……” 　　大藏千夏对自己妹妹可是相当够意思了。 　　毕竟是演唱会，哪怕只有简单的肢体动作也比干巴巴站在那里唱歌要好。 　　为此，给郑梓妍指导舞蹈……或者说指导简单歌曲动作的舞蹈老师，是大藏千夏特意从东京那里委托过来的。 　　据说，这位女士在霓虹那里享有盛名，不少知名歌星演唱会的配舞演员动作都是由她一手指导的。 　　唯独苦了郑梓妍。 　　尤其是，她郑梓妍哪里有自己喜欢的人呐？唱这种情歌已经很勉强，怎么可能连表情都做到细致入微。 　　“咕噜。” 　　这边，郑梓妍正与舞蹈老师日语交流，接受教导。 　　那边，器乐队的学生们也在老师指导着调整曲谱。 　　只有高莹特别闲，坐在观众席，无事可做，看看这边，瞧瞧那边，揉揉眼睛，伸伸懒腰，拿起旁边水瓶喝口水，又打了哈欠。 　　“高姐。” 　　动漫社那矮个女生说：“怎么总觉得，咱们是来打酱油的，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呢？” 　　高莹耸耸肩：“来打打酱油也挺好的，就当放假，总比圈在学校哪里都不能去好。” 　　他们动漫社能做什么？ 　　听郑梓妍的意思，连出演用的初音未来服装都是由她委托其他人订做，很像演员拍电视剧时候的自己带装入组。 　　（画外音：所谓带装入组，例如有些电视剧，演员饰演的是豪门千金。但剧组提供的衣服体现不出气质，于是真是豪门千金的演员就只好自己备服装道具拍摄了。） 　　老实讲，虽然早料到他们动漫社的演出服会被郑梓妍嫌弃。可真到被嫌弃的时候，高莹这颗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不是滋味了。 　　“搞到最后，就好像咱们动漫社什么都没参与似的。” 　　矮个女生低声抱怨。 　　高莹想了想，说：“没关系，只要郑梓妍是咱们动漫社的就就可以了。” 　　“诶？” 　　矮个女生惊讶：“等等，郑梓妍什么时候加入到咱们动漫社了？” 　　高莹笑而不语。 　　郑梓妍是没答应。 　　但她可以对外宣称郑梓妍是动漫社的人呐。 　　另边。 　　跟队的学生会长文听与工作人员交流后，点点头，面向自己同学们说：“大家休息一下，半小时后最后排练一遍就可以回学校了。” 　　“会长。” 　　有学生开玩笑：“我可以选择不回学校吗？” 　　周围学生跟着咯咯笑，深有同感。 　　来公司里培训，累归累，体验却比留在学校里良好太多太多。 　　一方面，是有超专业的老师指导，他们终于不用摸着石头过河，进步神速。 　　再一方面，则是这边公司提供给他们的福利实在是太好了。 　　老师专业，设备高端，场地宽敞，豪华如真在演唱会现场，代入感十足。又有免费的餐饮供应，尤其这边公司内部的宵夜自助餐，牛排海鲜不限量，用有些学生的评价就是花几百一张门票来吃都稳赚不赔。 　　哎，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哟。 　　文听说：“不回学校当然可以。” 　　“但宿管查寝不在，夜不归宿，记过处分，年级通报批评，你得二选一。” 　　“哈哈哈。” 　　学生里顿时欢声笑语。 　　大多学生，心里想的只是学校真照顾他们的节目，给他们找了如此优秀的公司来培训。 　　做学生会长的文听却想得更多。 　　坐下来，胳膊垫在膝盖上，文听细细思索这里面的蛛丝马迹。 　　她家里，父母是房地产商，小有资产。有关大藏财团的事情，不用网络那些虚的东西，她打电话问问父母，从父母口里听到信息的就足以当得四个字“庞然大物”。 　　学校哪里可能请得动这里厉害的公司。 　　是因为方琦？ 　　也不像。 　　方琦虽说是大藏娱乐公司艺人，最近势头很火。但艺人终究是艺人，那里可能指挥的动公司。 　　感觉…… 　　文听的视线落到郑梓妍身上。 　　学校早不培训，晚不培训，偏偏在他们找到郑梓妍后，忽然站出来要他们到这边公司。 　　这郑梓妍…… 　　这些公司里的指导教师，对郑梓妍……未免有些太毕恭毕敬了吧？ 第579章 五百七十四章 我和郑梓妍谁更重要 　　又是一周星期五。 　　“我回来啦！” 　　郑梓妍回家，踢掉鞋，往自己卧室床里一躺，方觉世界清净。 　　离国庆节还有四天。 　　换算，即距他们宁州市第一中学百年校庆的晚会只有三天了。 　　最近来自各方的压力实在有些大，郑梓妍直觉得疲惫已经深入骨髓。 　　好在双休日休息，郑梓妍终于不用一边顾着课业，一边陪着培训，学校公司两边跑了。 　　宁州市第一中学的传统，绝不拖欠任何一日国家法定假日。 　　国庆节是国庆节，双休日是双休日，这一码归一码，搁到宁州市第一中学的学生身上，双休日叠加两天校庆，再连着国庆假期，就是今年足足放了十二天的假。 　　做比较，似郑梓妍家（大雾）那位魏莱，这时候还在学校里补国庆节串休的课，苦哈哈念晚自习呢。 　　“节目准备得怎么样了？” 　　父亲听见动静，从书房里出来，上楼关怀。 　　“还好吧？” 　　似自问自答，郑梓妍说：“至少上台表演，应该不至于丢人了。” 　　“不丢人？” 　　父亲笑：“你对自己就这么点要求啊？” 　　“我对自己还真就这么点要求。” 　　郑梓妍一本正经道。 　　父亲说：“行，不丢人就挺好的。” 　　对，不丢人就挺好的。 　　郑梓妍想。 　　学校到公司，公司到学校，兜兜转转，这临时拼凑起来的演唱会队伍终于算是磨合成功大半了。 　　与专业团队没法比。 　　但应付高中级别的校庆晚会，应该还是绰绰有余了……大概。 　　“对了，爸爸。” 　　郑梓妍像是想到什么，问：“我们学校校庆晚会的时候，您会出席吗？” 　　“校庆晚会呀。” 　　父亲故意捉弄女儿地说：“一般这种事情都是主管教学的副市长参加，怎么，你希望到时候爸爸能去看你表演？” 　　“谁希望啊——” 　　郑梓妍嗔一声，脸有点红，后又说：“当然爸爸如果能去的话，也挺好的。” 　　“瞧瞧你。” 　　父亲坐到床边椅子上，说：“培训的时候都神神秘秘的，说什么都不让爸爸去看看。” 　　郑梓妍反问：“明明是爸爸您忙得根本没有时间去吧？” 　　“哈哈哈。” 　　父亲笑一声，没作解释。 　　给妹妹找老师培训，大藏千夏抱着游乐人间的心态。 　　郑权作父亲的，看着自家闺女练歌唱歌跳舞，何尝不也是……借用卡塔琳娜的一句话，做父母的，守着孩子在青春里一步一步走，何尝不是种快乐。 　　只可惜，时间临近国庆，今年又有很重要的国庆阅兵，郑权作宁州市委书记的，最近身上的担子是越来越重了。 　　好在。 　　公司里有摄像头，录制的画像独此一份，孤本。大藏千夏传给姑姑卡塔琳娜看过，郑权手里自然也有一份咯。 　　当然，这事郑梓妍可不知道，郑权和卡塔琳娜也没准备让女儿知道。每晚睡前拿到女儿练歌的视频看看，逗乐笑笑，端是调节心情的温润良方。 　　哎，这二老呀，有些时候兴致来了，真天真如同小孩似的。 　　“明天还有培训吗？” 　　郑权问。 　　“嗯呢。” 　　郑梓妍翻翻身，下巴垫在枕头上晃来晃去，说：“明天十点到姐姐公司里去。” 　　“那就早点休息吧。” 　　郑权留一句关心，不再留在女儿的卧室里，回书房继续工作。 　　郑梓妍翻身平躺，眼神平静地看着天花板，末了忽然叹口气。 　　演唱会的形式，就是比独唱麻烦。唱歌之余，还需要伴着歌曲有动作，有表情，有情绪流转。 　　落在郑梓妍身上，就实实在在真的成了麻烦。 　　那些高莹提议，经郑梓妍删减，最后学生会投票同意敲定下来的歌曲呀—— 　　Sweet Devil，甜蜜恶魔，恋爱歌曲，就是那日舞蹈老师教她想着“喜欢的人”来唱的歌。 　　キャットフード，Cat Food，猫食，也是恋爱歌曲，里面一句歌词“恋爱总有天会冷掉的啊，会说拜拜呢，掉着眼泪maybe”。 　　她郑梓妍还得去找失恋少女对恋人不舍的感觉。 　　第三首深海少女，反倒是里面最正常的歌曲了。 　　诺，瞧瞧这第四首，World is Mine，世界第一公主殿下。 　　要发觉我与平时与众不同的发型，要好好的把握从头看到鞋子，懂吗？ 　　这个词，她郑梓妍哪里能找到这种傲娇公主的感觉啊喂。 　　难度太高了！ 　　唉。 　　就这样吧。 　　就像她自己说的，只要不丢人就行。配合她的乐队比不上专业团队，她郑梓妍也没有必要过去苛求自己。 　　明天不用上课，也没有作业需要写，就沐浴放松再玩玩游戏早些休息吧。 　　……半小时。 　　沐浴后，郑梓妍裹着浴袍，手捧游戏机玩游戏（聊天）得正开心。 　　嘛。 　　就像室友秦霏说的那样，没有什么能比忙忙碌碌一整天，能上线打局枪战更爽更放松的事情了。 　　前提，是别被队友气到，被游戏吓到，然后大喊大叫。 　　诚如：“卧槽，那边有人，他妈有人，你躲啊！” 　　“停停停，你别冲了，别打了，回来！靠，槽了！你们玩我呢吧？！” 　　秦霏是开心了。 　　郑梓妍等三位室友打死她的心都有了。 　　好在秦霏这孩子性格好，被郑梓妍她们好心提醒后，也就嘴上磨叨几句“我觉得玩游戏玩得不爽骂两句人挺正常的”，手里动作却利索改为愤怒敲……砸键盘了。 　　开学一个月，这秦霏单键盘就换了两把。 　　“轰隆！” 　　就见那冰霜的狼，忽然腾身跃起，砸向持盾的兄控EST（大藏里想奈角色），又一爪拍向旁边的露娜酱（樱小路露娜角色）。 　　“嗒嗒嗒。” 　　别看BOSS攻击迅速。 　　这樱小路露娜控制着角色飞速退后，抬手就是三枪打在灵脉注射的要害处。 　　“郑梓妍。” 　　甚至樱小路露娜还有空聊天呢。 　　她问：“你最近都在忙什么？体力都没见你清，只做日常任务就匆匆下线了。” 　　“的确是有事情在忙，忙到快要累死了。” 　　郑梓妍手里的月夜，躲过冰霜狼的尾巴横扫，照着屁股砍出两刀。 　　“神神秘秘的，忙什么也不肯说。” 　　樱小路露娜嘀咕。 　　郑梓妍嘴角牵牵，笑，没说话。 　　起初，父亲说想看看她培训，郑梓妍都没答应，就更别说与她游戏里这两位远在东京的友人讲了。 　　大藏里想奈或许还好。 　　这要是被知道她曾经是男生的樱小路露娜听了去呐。 　　“嘿嘿。” 　　郑梓妍都能想象到自己这位友人逐渐“变态”的笑脸。 　　“演唱会，还是这些歌曲呐……咱们的郑梓妍小公主有没有唱得很满足呀？” 　　对，樱小路露娜的语气一定会是这样的，郑梓妍敢打保票。 　　总而言之，有关演唱会的事，郑梓妍就多一个字都不会跟她们说。 　　“嗷唔！” 　　狼鸣，倒地。 　　郑梓妍领了奖励，歇歇手指。 　　大藏里想奈有事，直接下线了。 　　“梓妍。” 　　隔着游戏机，连着网线，郑梓妍听到山吹八千代的声音。 　　她说：“既然累的话，游戏就到这里，早些休息吧？” 　　“姐姐。” 　　郑梓妍笑了，很甜。 　　到底是她的山吹八千代姐姐呢，总是这么关心她。 　　樱小路露娜接过山吹八千代的茶，眼神落在山吹八千代的手指上，又看看游戏里的月夜，忽然玩笑道：“八千代，你会不会有些身在曹营心在汉呢。” 　　“身在曹营心在汉？” 　　游戏机这边的郑梓妍懵了。 　　郑梓妍这孩子，身处国外生活太久，凡是涉及国内历史的典故瞬时就犹如黑熊掰玉米，掰一颗，扔一颗，瞎了。 　　甚至没有深受三国历史影响的霓虹人懂。 　　山吹八千代的声音温柔：“哪里，大小姐又在说笑了。” 　　郑梓妍还是没懂。 　　“呐。” 　　樱小路露娜偏偏头，问：“八千代，在你心里我和郑梓妍究竟谁更重要一点呢？” 　　郑梓妍：“……” 　　郑梓妍是终于懂了。 　　“明明服侍着我，心里面想着的却是另一位大小姐，这感觉，啧啧。” 　　樱小路露娜咂咂嘴。 　　“露娜！” 　　郑梓妍说：“我哪里是什么大小姐？就普普通通的人而已。” 　　“哦？” 　　樱小路露娜挑挑眉，说：“郑梓妍，你自己说说，父亲是人口千万城市的长官，爷爷是以前的将军。你外公这边，大藏家，大藏财团，母亲那边还有柏林茨威格特家的关系，你比里想奈那孩子都是大小姐。” 　　“或者——” 　　樱小路露娜：“说是公主殿下更合适？” 　　“……” 　　郑梓妍更无语了。 　　长官，将军，这词，郑梓妍感觉不对，都不知道该怎么纠正樱小路露娜。 　　再一句公主殿下。 　　每日每日唱“世界第一的公主殿下，这样的行为是可以理解的吧”的郑梓妍更胸闷了。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哪里还有什么公主不公主的。 　　“总之——” 　　郑梓妍深吸一口气，不与樱小路露娜对话了，说：“姐姐，你现在不是樱小路家的佣人，是自由身，是樱小路家聘给她露娜的家庭教师，身份地位不再是主仆了，姐姐你能不能别——” 　　郑梓妍的话都没说完。 　　樱小路露娜就讲了：“来，八千代，再叫声大小姐听听？” 　　郑梓妍：“……” 　　山吹八千代苦笑：“梓妍，其实叫雇主家的孩子大小姐，也是很正常的。” 　　郑梓妍更无语了。 　　樱小路露娜却笑：“哈哈哈，心情大好呢。” 　　“还有。” 　　樱小路露娜忽然一句话，挑起郑梓妍的心弦：“八千代，听你的语气，好像知道郑梓妍最近在忙什么？” 　　诶？ 第580章 五百七十五章 也是姐妹情深 　　夜很静。 　　樱小路露娜的房间更静。 　　东京最近接连下过几场雨，空气潮湿，顺着窗吹拂进房间的风都是带着湿气的。 　　外面的天空早已上黑，却又没有完全黑透。星星点点的稀碎繁星缀着，衬出静谧的雀蓝色。 　　“郑梓妍这家伙……” 　　樱小路露娜呢哝一句：“还是蛮厉害的嘛。” 　　山吹八千代陪在她身边，没说话。 　　视频告一段落，樱小路露娜把手机还给山吹八千代。顿顿，她问：“登台表演……郑梓妍真能承受得住别人的异样眼光吗？” 　　“与其说异样眼光。” 　　山吹八千代说：“大小姐，我觉得应该更多的人会觉得这样的梓妍很漂亮，大小姐你也一样？” 　　“我？” 　　樱小路露娜指指自己，呵呵一笑：“八千代，你不用安慰我，也不用这样安慰郑梓妍。” 　　“我们的容貌。” 　　樱小路露娜轻轻咬了嘴唇：“有多么不招人待见，这么久了，我们还不知道吗？” 　　白发，赤眸。 　　父母将她视作家丑，时至今日都不远她在社会里路面。 　　“就说那些佣人。” 　　樱小路露娜说：“在八千代你来到樱小路家之前，那些受聘被父母安排到我身边的佣人，谁不是眼眸写满了厌和怕，露出抽搐般的笑容，让人看着就反胃到想吐。” 　　“只有八千代你呢……” 　　“……” 　　樱小路露娜的话语，意味不明，山吹八千代却能完全体会到其中含义。 　　于樱小路露娜而言，她山吹八千代是重要的，不可或缺的。 　　至少，到目前为止是这样的。 　　“像郑梓妍说的。” 　　樱小路露娜道：“假如不是顾及到我，你这位八千代，应该一定是会被她留在身边带回国的吧？” 　　“梓妍不会这么做的。” 　　山吹八千代摇头。 　　樱小路露娜也摇头：“是呐，明明我对她来说，只是道听途说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罢了。” 　　“这人，总是为别人考虑，总是担心自己被别人厌恶，蠢，傻，白痴到让人觉得可怜。” 　　“我要是她啊。” 　　樱小路露娜说：“我一定会带你走，绝不管什么樱小路露娜的死活。最多也就是让你山吹八千代把账户里的钱退回去就算作了解了。” 　　“尤其还是大藏家那位老人发话，想来可怜的樱小路家连一个不字都不会说吧？” 　　“那时候是这样，未来也一定是这样。” 　　樱小路露娜眼眸垂了。 　　“大小姐。” 　　山吹八千代却温柔一笑，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似是安慰，从身后将她轻轻抱住。 　　“假如大小姐站在梓妍的位置上，也一定不会这么做的。” 　　她说。 　　“你真这么想的？” 　　樱小路露娜问。 　　“嗯。” 　　山吹八千代点头。 　　“呵……”樱小路露娜却笑：“八千代，我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也没有你讲给郑梓妍的那么好。” 　　两人无言，房间里又安静了。 　　半晌后，樱小路露娜喃喃：“还有半年。” 　　半年。 　　再有半年，至来年的3月27日，樱小路露娜就要年满十六周岁。 　　对郑梓妍而言，或许十六周岁没有什么特殊意义。 　　可对于樱小路露娜来说，依着她这里国家的法律，她就算是合法的成年人，可以登记结婚了。 　　作为女性，再怎么被视为家丑，到那时候，也一定会被父母双亲给嫁到其他家族里，去做政治联姻吧？ 　　就像她那位好友大藏里想奈，这大藏里想奈的母亲清秋金子那样。 　　真是讽刺。 　　明明已经二十一世纪了，竟然还会有这种封建糟粕的东西。 　　“是啊。” 　　山吹八千代却说：“还有半年，大小姐就成人了。” 　　“到时候大小姐就有独自面向社会的权利了。” 　　山吹八千代说：“这些年我们积攒的积蓄，虽然没有办法与樱小路本家相比，但供给大小姐完成学业，搭建自己的品牌，在欧洲找到处栖身的地方，应该还是够了。就像我的老师，郑梓妍的母亲，那位卡塔琳娜-茨威格特一样。” 　　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啊。 　　那位女士，先是茨威格特家，后是大藏家，连续两次拒绝家族里安排的政治联姻，置生死于度外，该说真的是很刚烈了。 　　“……” 　　樱小路露娜无言，双手手指交织，片刻后说：“八千代，你倒是很乐观呢。” 　　山吹八千代：“明天一定会更加美好的，不是吗？” 　　樱小路露娜彻底没了声息。 　　山吹八千代摸摸她的头，起身，自作主张地收了游戏机，以及那边桌面上的服装设计图，说：“大小姐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嗯。” 　　樱小路露娜躺好，山吹八千代帮她盖好被子，关上灯，准备离开了。 　　“对了。” 　　房间乍暗，樱小路露娜看不清什么，出声说：“八千代。” 　　“怎么了？” 　　山吹八千代转身。 　　“不用开灯。” 　　樱小路露娜说：“梓妍……心里应该是很害怕的吧？” 　　“有时间，八千代你打电话和梓妍说说话吧。” 　　她说：“我不方便……假如可以的话，不是樱小路家……去现场看看那孩子唱歌，应该也是不错的感觉吧？” 　　“或者说，应该会很好玩？” 　　山吹八千代：“大小姐。” 　　“哈哈。” 　　樱小路露娜笑了：“毕竟郑梓妍这孩子，一直是很好玩的呢。” 　　笑得肆意张扬。 　　…… 　　郑梓妍要爆炸了。 　　她早该料到的。 　　为什么同样是到公司里培训，其他同学是下午到场，只有郑梓妍自己被自家姐姐大藏千夏特意吩咐了早晨十点来。 　　亏郑梓妍最开始还以为是她这主唱不给力，声乐老师舞蹈老师要给她开小灶，加班加点都训练呢。 　　谁想—— 　　“姐姐……” 　　郑梓妍念一句。 　　大藏千夏挑挑眉，与她无声对峙。 　　郑梓妍说：“姐姐，演出服装的话，没有必要准备这么多件吧？” 　　公司里，更衣间。 　　桌上摆着林林总总十几只纸壳袋，挺大，很有分量。 　　郑梓妍只瞥一眼，就见到里面放着的一个个精致长盒。 　　别人家的演员，是剧组给准备身衣服，演员就穿什么衣服。郑梓妍倒好，姐姐大藏千夏是按着她的身材量身定制，把近些年初音未来最受众的形象全做出服装来，由她郑梓妍来挑。 　　不对。 　　郑梓妍根本没有挑的权力。 　　郑梓妍说：“姐姐，我是真人，不是电脑数据的虚拟歌姬，没可能唱首歌换件衣服吧？” 　　“嗯……” 　　大藏千夏一本正经说：“其实想要随着歌曲换装的障眼法也不是没可能。” 　　“……” 　　郑梓妍无言了：“姐姐，您是有多看得起我的体力？” 　　大藏千夏：“所以才说你需要多加锻炼呀。” 　　郑梓妍更无言了。 　　“哈哈。” 　　看妹妹吃瘪，大藏千夏很开心，说：“当然是穿一套衣服来演出了。” 　　“那姐姐你准备一件就好呀。” 　　郑梓妍说：“我都说过了，一件初音未来最大众形象的常规制服就可以了。” 　　“这怎么行？” 　　大藏千夏却摇头：“就像逛街买衣服，哪里有到一家店里看到一件直接买下走人的？总得有个货比三家的过程。” 　　得。 　　郑梓妍的预感成真。 　　她就知道自己又要被家里长辈当成衣服架了。 　　那以前，母亲卡塔琳娜在身边的时候，每次逛商城对郑梓妍来说都是快乐痛苦并行。 　　快乐在母亲陪，痛苦在一件又一件衣服穿穿脱脱。 　　以前她还是男生，买些男装，脱脱换换或许还方便些。而现在，各式各样的繁琐女装，真的可以做到逛街一次累得郑梓妍腰酸背痛手抽筋。 　　“都穿上试试看嘛。” 　　大藏千夏拆开其中一袋的包装，把里面的衣服推到郑梓妍面前，笑着说：“来，梓妍你也学服装设计，你是知道的，衣服只有上身才能知道合不合适，符不符合自己的气质，呐。” 　　这笑容。 　　意味深长。 　　郑梓妍总觉得与那日母亲要穿着猫娘装摆出各种各样姿势时候，母亲看着她露出的笑容一模一样。 　　“姐姐……” 　　郑梓妍一颤。 　　大藏千夏看她，继续笑。 　　郑梓妍说：“我，我穿就是啦。” 　　她小声说，脸蛋有点红：“姐姐，那，那个，姐姐，你可不可以出去，我自己在这里换就可以。” 　　“嗯？” 　　大藏千夏又挑眉：“怎么，咱们姐妹俩都是女孩，有什么好回避的吗？” 　　“我——” 　　郑梓妍说：“姐姐，你明明懂我的！” 　　“嘛。” 　　大藏千夏不置可否，耸耸肩：“快点换上吧。嘿嘿，不然姐姐可要亲自动手帮你换咯，就像那天咱们姐妹泡温泉一样。” 　　郑梓妍还在迟疑。 　　“哗啦。” 　　大藏千夏拆开包装，里面包裹的塑料袋哗啦作响：“来嘛。” 　　“停，姐姐，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哎。 　　只是在亲戚面前换装，角色扮演，郑梓妍这孩子就害羞得不成样子。 　　假如要是让郑梓妍知道，她过去这段时间培训的全过程，唱歌也好，跳舞也好，早以视频的形式在亲友间流传遍了，父母也好，哥哥姐姐也好，甚至是好友樱小路露娜都看过了，到时候这郑梓妍呐，啧啧。 　　诺。 　　还有，那边更衣室的角落，大藏千夏特意提前进来摆好的隐蔽摄像头，正连着网线，跨越千山万水，给远在安特卫普的卡塔琳娜实时直播呢。 第581章 五百七十六章 童言无忌 　　黑灰与粉。 　　露肩，低胸，显腰。 　　蕾丝搭配黑丝，郑梓妍是真没料到自己上身的第一件衣服就如此劲爆。 　　粉色衣襟自胸口向两边延伸，直抵肩膀，露出郑梓妍白如雪的肌肤，没什么遮住的。 　　诺。 　　就连胸衣的上边缘和肩带都是露着的！ 　　“姐姐……” 　　镜里的郑梓妍看着自己，肩膀紧紧，脸颊完全是通红。 　　“怎么了？” 　　大藏千夏的手指搭在郑梓妍的肩膀上，看似轻柔，实则满含力道，像是生怕自己手里的妹妹跑掉。 　　“姐姐你绝对，绝对是故意的！” 　　郑梓妍咬嘴唇，说：“这种衣服，就是姐姐你自己也没可能会去穿的吧？！” 　　“这有什么？” 　　大藏千夏耸耸肩，说：“姐姐都二十几岁的人，穿着哪里有咱们梓妍这么有魅力。” 　　郑梓妍侧眸，瞥到自家姐姐的身材曲线，只觉得姐姐这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大藏千夏察觉到视线，说：“小巧也很可爱嘛，梓妍你发育得不错。想想琳娜姑姑的身材，梓妍一定是未来可期的。” 　　“……” 　　她郑梓妍在意的才不是这点啊！ 　　“总而言之！” 　　郑梓妍说：“这身衣服PASS，我是绝对不可能穿着上舞台的，绝对不可能！” 　　不是因为有姐姐大藏千夏在旁，半怂恿半威胁，郑梓妍哪里肯把如此，如此引人遐想的衣服穿到身上？ 　　连胸衣和内——全都是定制的！ 　　“就是。” 　　郑梓妍越想越是脸颊通红，补充道:“这就是姐姐你的恶趣味，那初音未来自己的演唱会都没可能穿这件衣服！” 　　“这梓妍你可就错了。” 　　大藏千夏却摆摆头，一本正经地：“最近一年的初音未来魔法未来演唱会，梓妍你绝对没有看。” 　　“没有看怎么了？” 　　郑梓妍问。 　　“诺。” 　　大藏千夏说：“去年的初音未来魔法未来演唱会，开场第一首曲目就是你们选的Sweet Devil，初音未来穿的就是这身衣服，该说姐姐可是托公司费不少力气才做到基本一比一传神呢。” 　　“……” 　　郑梓妍无语了。 　　大藏千夏可没有说谎。不说初音未来魔法未来演唱会，就说这首歌曲最初版的封面，里面初音未来的形象就是郑梓妍此时上身的这套。 　　大藏千夏却觉得妹妹此时的表情实在可爱，没忍住伸手掐掐她脸蛋：“怎么，梓妍你明明连猫娘装那样的衣服都能主动穿上，为什么这里又扭扭捏捏了呀。” 　　郑梓妍拽拽衣襟，却怎么都遮不住太多。 　　虽说总的来讲没有违规，但郑梓妍穿着，不论是贴身触感，还是她视线里的自己形象，就是觉得很羞耻啊！ 　　她说：“猫娘装是猫娘装，这套衣服是这套衣服，两码事，完全不——” 　　等等。 　　忽然意识到姐姐话语里的关键所在，郑梓妍呆了。 　　“姐姐。” 　　“嗯？” 　　郑梓妍问：“姐姐你刚才说什么？猫娘装？” 　　大藏千夏：“……” 　　糟了。 　　大藏千夏的表情僵了一瞬。 　　郑梓妍心想的，却是自己有猫娘装，穿过猫娘装的事是绝对私密，说穿了也就父母双亲和远在东京的山吹八千代和友人樱小路露娜知道。 　　其他人，郑梓妍一概没说过。 　　怎么难得见面的姐姐却知道得如此一清二楚？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啊哈哈哈。” 　　大藏千夏的眼神飘忽，说：“姐姐就是诈你一下，没想到梓妍你竟然真的穿过呀？” 　　“……” 　　郑梓妍却沉默着，就透过试衣镜的反射静静地看自己姐姐的眼睛。 　　“姐姐，我觉得你还是应该解释一下。” 　　郑梓妍说。 　　“……” 　　大藏千夏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最近，她与琳娜姑姑聊天，把郑梓妍培训视频传给卡塔琳娜的时候。作为等价交换（一时兴起），卡塔琳娜也就把自己女儿猫娘装的照片给侄女看了。 　　简称，郑梓妍被自家亲妈给卖了。 　　“是妈妈和你说的？” 　　郑梓妍问。 　　“……不是不是。” 　　谎言。 　　不过也是善意的谎言。 　　大藏千夏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在郑梓妍面前维护维护卡塔琳娜姑姑的形象的。 　　“是你八千代姐姐啦。” 　　大藏千夏说：“前段时间托咱们外祖父的委托，我去照顾樱小路家生意，和八千代聊起你的时候说的。” 　　“我不信。” 　　郑梓妍说得干脆利落：“八千代姐姐明明那么疼我照顾我的。” 　　大藏千夏却说：“但猫娘装的确是你那友人樱小路露娜提议，你八千代姐姐起了玩心，制作出来不远千里给你邮寄过来的呀。” 　　郑梓妍无言了。 　　这是事实。 　　不论如何说，她那姐姐（小妈妈）山吹八千代都是自己来的兴致，给她做了身量身的猫娘装，走国际速运邮寄给她的。 　　“倒是八千代那孩子的确很疼你照顾你呢。” 　　大藏千夏说：“姐姐我的这些大学同学里，对你照顾最多的是八千代。梓妍你感情最深的，应该也是八千代吧？” 　　“……我对姐姐哥哥你们的感情也很深啦。” 　　郑梓妍有些难为情。 　　“姐姐知道呀，但得看和谁比较不是？” 　　大藏千夏忽然笑，笑得玩味起来：“梓妍呐，你还记不记得。” 　　“什么？” 　　郑梓妍看到姐姐的笑，隐隐约约感觉不妙。 　　“你小时候缠着八千代给你讲故事睡觉。” 　　大藏千夏说：“记得是仙杜瑞拉的故事，当时梓妍你羡慕王子公主的感情，可是和八千代说过长大以后一定要娶她做公主呢。” 　　“——哈？！” 　　郑梓妍惊呆了。 　　“等等，等等等等，姐姐！” 　　郑梓妍问：“姐姐你骗人的吧？我小时候怎么可能说过这种话？！” 　　“谁知道呢。” 　　大藏千夏却耸耸肩：“都说童言无忌，可能你八千代姐姐也没有在意吧？再说，自己小时候说的话，就是你姐姐我有些也不记得，姐姐我的话，没准还说过长大后想嫁给哥哥这样奇奇怪怪的话呢。” 　　“……” 　　等等。 　　郑梓妍怎么觉得自家姐姐这话里话外的信息量忽然变得好大啊。 　　“好啦好啦。” 　　大藏千夏说：“都要中午了，咱们接着试试其他衣服吧，下午你们学校那些同学就都到了。” 　　“姐姐……” 　　郑梓妍却拒绝：“姐姐，假如其他衣服还是这样的话，那我就一件都不会试穿了。” 　　“我宁肯穿校服上台演出。” 　　她说。 　　“安啦。” 　　大藏千夏道：“姐姐我都是按照演唱会的出演形象一件一件做的，只有这一件有些性感，纯粹是运气问题啦。” 　　运气？ 　　…… 　　问。 　　最舒爽的事情是什么？ 　　当然是喝酒了。（？） 　　尤其是在炎热夏日里，品尝那些现酿的冰镇鲜啤酒。 　　都说保质期只有七日的鲜牛奶远比半年一年的常温牛奶好喝，鲜啤酒同样也是这个道理。 　　麦芽的醇厚香气在唇齿间流动……啊。 　　就是，度数有点高。 　　“啊。” 　　飞机落地。 　　澄澈如湖底，犹如翡翠般颜色的眼眸眯眯，迪特琳德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没有缓过酒劲，还是坐飞机有些晕机了。 　　“相遇总是短暂，我们已经抵达本次航班的终点站宁州，欢迎您选乘西江航空，让我们有缘再遇。” 　　“……” 　　讲道理。 　　迪特琳德-茨威格特，自小在柏林长大的她，是真真对汉语……一点办法都没有。 　　完全听不懂。 　　包括后面的英文版复述也一样。 　　也就宁州二字让她知道自己应该是到站了。 　　哎。 　　她呀。 　　之前遇到姑姑卡塔琳娜-茨威格特的时候，迪特琳德还羡慕着她，希望自己也能有姑姑那样的果敢。 　　谁想她与姑姑分隔不到半年后，她迪特琳德就深得卡塔琳娜的真传了。 　　再听不懂汉语也没有办法。除了姐姐郑梓妍所在的国家，迪特琳德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还有哪里能去了。 　　毕竟郑梓妍的爷爷与她祖父沃尔夫冈可是大学同学，同宿舍住宿的老友呢！ 　　说实话，忽然接到老友的电话，起初郑老爷子完全是懵的。 　　沃尔夫冈：“郑龙啊，我孙女去那里玩几天，你帮我照顾一下。要是有我们家的人去问，你打哈哈就好。” 　　郑老爷子：“啊？” 　　瞧瞧这打哈哈。 　　别看迪特琳德的汉语稀碎，沃尔夫冈讲得可是超级地道哩！ 　　好在郑老爷子慕尼黑留过学，德语讲得也溜，有他照顾，沃尔夫冈也就放心了。 　　而郑老爷子是怎么做的？ 　　他给迪特琳德接风洗尘（迪特琳德这孩子又偷偷喝几口郑老爷子的口粮酒），再从沃尔夫冈那里了解到全部情况之后，干脆一通电话直接打到自己小儿子那里—— 　　郑老爷子：“权呐，梓妍的妹妹迪特琳德来了。对，就是琳娜她家的孩子，我让她先到你那里找梓妍玩两天，等国庆了我再过去，阅兵要我这把老骨头上场，这两天可是忙得很哩！” 　　郑权：“啊？” 　　迪特琳德这小姑娘，身处异乡，人生地不熟。郑权就是再忙，也只能请假抽出时间亲自来机场接了。 　　“嘿，琳德！” 　　下机，一路晕头转向走出机场，迪特琳德远远就见到郑梓妍的父亲在向她招手。 　　早说过。 　　别看郑权岁已中年，身材却依然健硕。背脊挺拔，面容英俊，是张见过后就不容易忘记的脸。 　　哎。 　　迪特琳德向着郑权走过去，心里叹。 　　真羡慕姑姑，能有姑父这么好的……不像她。 　　哎！ 　　情非得已，谁愿意孤身跑去异国他乡呐！ 第582章 五百七十七章 到底是只猫 　　到底还是一只猫。 　　“哎。” 　　郑梓妍隔着帽子摸摸下面的猫咪耳朵，叹了口气。 　　触感很真实。 　　诚如姐姐大藏千夏讲过的那样。 　　提供给郑梓妍的服装，全都是她依据前年初音未来的魔法未来演唱会，按着曲目，一件一件复刻出来的。 　　而这些出演服装里面。 　　也就此时郑梓妍穿着的这身衣服，郑梓妍觉得还勉强可以了。 　　猫耳。 　　黑帽。 　　两边毛茸茸的绣球缀在帽后，帽前则是红绳编织，沿一圈落到郑梓妍胸前。 　　郑梓妍的脸隐在帽檐里，显得精致又小巧。 　　随着红绳，是一脉相承的红。 　　红衣，抹胸装。红袖，末端与胸线平行，手腕那里展成灯笼状。 　　裙摆是白，里面又是黑灰，绒绒像是猫咪的皮毛。紧身裤袜长条状地黑白相间，最后收在同样鲜红的高跟鞋里。 　　总之，尽管样式不同，但就性质它还是身角色扮演的猫娘装。 　　“嘿嘿。” 　　大藏千夏笑着，从背后抱住郑梓妍：“蹭蹭我家的可爱猫咪~” 　　“唔，姐姐——！” 　　抹胸，又露背。后背那里未加遮掩的肌肤，被自家姐姐蹭过，触感很是清晰。 　　大藏千夏：“来，给姐姐喵一个~” 　　郑梓妍炸毛：“姐姐！” 　　“我还是觉得姐姐你做的这些衣服，完全是故意的！” 　　她从大藏千夏的怀里挣开，讲。 　　“哪里，我又不是专门给你做猫娘装的山吹八千代姐姐，做亲姐姐的，我怎么可能会有坏心思呢？” 　　大藏千夏摇着头，眸里的笑藏不住，说：“要怪只能怪你们自己选的歌单了，姐姐我可完全是按照官方演唱的演出服装来的哦？” 　　“所以说。” 　　郑梓妍无奈道：“真的，明明只是最公众形象，最普通的那款常规制服就好啦！” 　　“嘛。” 　　对这点，大藏千夏却耸耸肩，干脆不回答了。 　　大藏千夏：“梓妍，其实那件搭配深海少女的衣服，我觉得你来穿着登台演出应该也可以的。” 　　“……” 　　郑梓妍翻翻眼睛，说：“姐姐，那身衣服，除后面的裙摆，只看前面，和泳装，或者说和短款的吊带睡裙有什么区别啊。” 　　从裙摆长度来讲，过于羞耻，两条腿几乎全露在外面，藕段似的。 　　从时间节气来讲，九月底穿它登台露天演出，郑梓妍真的是准备国庆假期医院七日游了。 　　与之相比。 　　她勉为其难挑中的这身衣服，尽管露肩露背，却什么敏感的地方都没有展示，算是很厚实很安全很安心的了。 　　虽说，需要扮成猫娘。 　　哎，到底是只猫呢。 　　郑梓妍摸摸挂在自己腰间做装饰的尾巴。 　　别说，触感温润，毛茸茸，摸着还挺真实的。 　　没像山吹八千代做给她的那身猫娘装，直接仿真地放到尾骨那里真的是太好了。 　　“总之，姐姐我觉得不用再试穿其他的了，就这件吧。” 　　郑梓妍摇着头说，帽里的发卡猫耳跟着颤了颤。 　　“好好。” 　　大藏千夏说两声好，没坚持。 　　毕竟时间已经临近中午。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别说郑梓妍，就大藏千夏自己都有些肚子咕噜咕噜叫。 　　“梓妍，你中午准备去哪里？” 　　大藏千夏问。 　　郑梓妍边脱衣服边说：“去找爸爸。” 　　“那留在姐姐这里吧。” 　　大藏千夏挽留道：“我从东京带来了几位手艺还不错的厨子，等下我给姑父打电话，大家一起吃些日料，比上次咱们去过的还要正宗哦。” 　　“日料呀，也行？” 　　郑梓妍侧侧头：“就怕我爸爸有事情在忙，又没时间了。” 　　…… 　　郑权当然有时间。 　　彼时的他，去机场接到迪特琳德后，回家里简单收拾一下，正准备带迪特琳德先去用口午餐，垫垫肚。 　　“琳德。” 　　郑权说：“到我这里不用拘束，当作自己熟悉的环境就好。等下我去买些被褥，到时候整理一下，你姐姐隔壁的房间你就先住下吧。” 　　也幸好他到宁州任职，市委宿舍给他安排的住房足够大。 　　要还是海州那里，郑权都不知道该让迪特琳德住到哪里。 　　总不能是宾馆招待所吧？ 　　到时候别说这孩子的也爷爷沃尔夫冈，估计就是自家老爷子都能把他郑权骂死。 　　“嗯，嗯，谢谢姑父。” 　　迪特琳德有些怕生，只顾着点头。 　　这孩子。 　　郑权余光偏偏，通过后视镜看着迪特琳德拘谨的模样，心里感慨一句。 　　具体情况，郑权听自家老爷子讲述了大概。 　　详细展开讲可能会有些麻烦，类比的话，这迪特琳德的情形可以简单看成当年卡塔琳娜的翻版。 　　那些西方家族呐，可真是—— 　　郑权摇摇头。 　　十五六岁的孩子，都急着拿来用作巩固利益关系的工具了。 　　“琳德。” 　　郑权问：“午餐想用点什么？” 　　“您随意就好。” 　　迪特琳德还是拘谨的。 　　郑权忽然笑了。 　　恍惚间，他觉得迪特琳德这孩子与他女儿郑梓妍初回国时候的模样，简直一模一样，像是一个模具雕刻出来的。 　　郑权说：“那就尝尝这里的特色菜吧。” 　　“嗯，嗯。” 　　迪特琳德是外国人容貌，容易引人注目。郑权考虑到这点，驾车带她到离市中心稍远些的街区里，选了家装修低调，静谧僻静的小馆。 　　别看装修低调，装潢却不低级，是家中餐西吃，能安安静静享用美食的地方。 　　“先生——先生，小姐您好，打扰一下，请问您们有预定过位置吗？” 　　起初。 　　这服务员看到郑权时，还是讲的中文普通话。再看到迪特琳德，她楞楞，当即把嘴里招呼改成英语。 　　这英语讲得还挺地道的。 　　时代到底是发展了呐。 　　宁州作为经济发达的国际化都市，这有些颇具档次的餐厅，连招收服务员都需要雅思托福的考核分数，或者大学时期的英语四六级证明了。 　　可惜。 　　英语？ 　　落迪特琳德这位柏林姑娘耳朵里，也是和汉语一样，是完完全全听不懂，天书似的。 　　迪特琳德懵。 　　看着迪特琳德懵懵的小表情，服务员更懵。 　　郑权笑着说：“小姑娘，你讲中文就好。” 　　“哦哦。” 　　郑权呐。 　　衣着得体，气质稳重，讲话又是儒雅，让人看着不由得就心生好感。 　　至于迪特琳德的衣装。 　　服务员虽然不懂，但常年的察言观色，让她只搭一眼就能看出精致和贵气来。 　　服务员迎他们进门：“您几位？有预定吗？” 　　郑权说：“两位，没预定。” 　　“那请您跟我这边来。” 　　诺，这服务员下意识领郑权他们去的都是这店里最上档次的包间。 　　迪特琳德听不懂，小碎步地跟在郑权身后，还真与刚回国那时候的郑梓妍一模一样。 　　就坐。 　　服务员帮他们关好门。 　　郑权问：“琳德，我们这边国家的菜，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服务员一愣。 　　德语她听不懂。 　　迪特琳德摇摇头，说：“姑父您决定就好。” 　　郑权一听，又笑了。他随意点几道档次不低的菜肴，还特意吩咐服务员道：“尽量不要放辣，尤其是这道菜，更不要放辣。” 　　郑权指指：“你和厨师讲，可以多炖蒸一会，让肉汤的香浸到老豆腐里。”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服务员的素质极佳，面带职业微笑，看不出感情来。 　　但郑权是什么人？ 　　只看看这孩子眉眼微微弯着，里面带笑，手里账本记得勤快，就知道她心情有多好。 　　倒也不应该讲人家势力。 　　谁不希望多赚些钱，好补贴家用。 　　“先生，您还有其他需求吗？” 　　服务员问。 　　“没。” 　　“那假如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这就给您下单了。”她继续微笑着说：“假如您还有什么其他需求，直接叫我就好。” 　　服务员离开，包间里变得安静。 　　静有片刻，迪特琳德问：“姑父，姐姐呢？” 　　“你姐姐呀。” 　　郑权说：“她有事情，这时候应该还在忙着呢。” 　　“忙事情……” 　　迪特琳德呢哝。 　　会是忙什么事情呢？ 　　读书？ 　　学习？ 　　还是和琳娜姑姑一样的服装设计？ 　　有卡塔琳娜的关系，郑梓妍与迪特琳德这对姐妹的血缘关系不算远。可就是这对姐妹，彼此间失去联系已有好几个月，到现在，迪特琳德不知道郑梓妍在忙什么，郑梓妍也干脆不知道这孩子已经到了宁州。 　　而且就与自己父亲坐在一桌。 　　迪特琳德是怎么都没可能猜到她姐姐这时候正在大藏千夏的手里忙换装Play。 　　“午饭的话，感觉应该叫上姐姐？” 　　迪特琳德想了想，说。 　　“嗯？” 　　郑权先楞，后看着迪特琳德脸，笑了。 　　迪特琳德这孩子，某种意义上讲，比他郑权做父亲的都想得周全哩！ 　　郑梓妍到大藏千夏的公司里培训，郑权下意识认为郑梓妍一定会被她姐姐管了午饭，也就没往这里多想。 　　今日加班。假如不是自家老爷子的一通电话打来，他这时候应该还在办公室里忙工作呢。 　　“也是。” 　　郑权于是笑着说：“也快该忙完了，我给你姐姐打个电话。你们姐妹有段时间没见面了，正好说说话。” 　　“叮——” 　　就这时。 　　好巧不巧。 　　郑权刚把手机拿出来，这手机就先自顾自地自己响起。他定睛一看，还是大藏千夏打过来的电话。 　　“千夏啊。” 　　“姑父。” 　　电话里，大藏千夏说：“姑父您在忙吗？我前些日安排了几位厨师过来，假如您有时间的话，来我公司这里用口午餐可好？我和梓妍都在。” 第583章 五百七十八章 丢人 　　郑梓妍忽然头痛。 　　迪特琳德-茨威格特。 　　郑梓妍与她这位妹妹的关系，该说是友人之上，挚友未到，比普通朋友强出不少。 　　高中开学前夕。 　　给当时彷徨住宿生活的她送来安慰与祝福的友人们，可就是有着这位迪特琳德-茨威格特。 　　只此一条，琳德妹妹就已经在郑梓妍的友人名单里占据一席。 　　虽说。 　　拜托祖父沃尔夫冈给她找莫斯科女佣用于使唤，每每想到那时迪特琳德的言论，郑梓妍就总觉得这孩子有些……怪怪的。 　　嘛。 　　前段时间，迪特琳德与郑梓妍忽然断了联系。 　　先是打电话的频率逐渐减少，改成发短信。后来发短信的频率也低了，改成隔几日给郑梓妍的发来邮件。 　　到最后，郑梓妍干脆连迪特琳德的邮件都收不到了。 　　嗯…… 　　郑梓妍倒不担心迪特琳德的安全。 　　想想迪特琳德在这边京城时候与自己说的话，郑梓妍只一瞬，大抵就猜到迪特琳德应该是被父母勒令到住宿制的礼仪女校里，学习如何变得更有女人气质了。 　　所谓女人气质呐。 　　用东京那边的话语就是女子力。迪特琳德不懂，郑梓妍就更不可能懂了。 　　想来…… 　　应该会是段极为痛苦的日子吧？ 　　郑梓妍只是略微回忆自己被母亲纠正那些大大咧咧动作的“礼仪培训”，就已经不寒而栗了。 　　唉。 　　希望迪特琳德能一切安好。 　　郑梓妍由衷对迪特琳德献上自己的祝福。 　　但郑梓妍是真—— 　　她真没有料到失踪有段时间的迪特琳德，竟然忽然出现在她面前了！ 　　瞧瞧这女人味改造究竟有多见效。 　　郑梓妍上次见迪特琳德，她还是跟在祖父沃尔夫冈身边，英姿飒爽的（模仿）女军人形象。 　　现在呢？ 　　拘谨，乖巧，静静坐在郑梓妍身边，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蔫了。 　　“这还真是，意外惊喜呢。” 　　大藏千夏笑。 　　郑梓妍面上的面色有些僵，没得表情，内里却是惊涛骇浪。 　　惊喜？ 　　这分明就是惊吓！ 　　扮演初音未来，学人家登台举办演唱会，她最近忙的这件事，别说迪特琳德，就是樱小路露娜和魏莱，郑梓妍都守口如瓶，一字没说过。 　　迪特琳德看着郑梓妍的脸色不对，问：“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 　　郑梓妍牵起笑，眼神止不住地往她父亲那里瞄：“只是觉得有些太意外了……琳德，你怎么忽然到我们这里了？” 　　“……” 　　仅仅是一瞬间。 　　迪特琳德的表情变得惨淡了。 　　她咬咬嘴唇，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脸颊泛起点点红。 　　郑权打圆场道：“好了，先吃饭吧，时间不早了。” 　　“哦。” 　　郑梓妍闭嘴，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心里却更加好奇了。 　　美食上桌，中餐配日料。 　　谁能想到午餐时间竟然会赶得如此巧。 　　食材早已经进锅，没办法退。郑权无奈，只得吩咐他们把菜肴做好，打包送到女儿这里了。 　　老豆腐焖拆骨肉，旁边摆着的却是鲜嫩三文鱼。 　　这感觉，啧啧。 　　怪怪的。 　　“姐姐。” 　　迪特琳德觉得自己不该总是情绪低落，于是强打起精神找些话题:“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忙吗？” 　　“……” 　　看。 　　这次沉默得换成郑梓妍了。 　　“她呀。” 　　倒是做姐姐的大藏千夏先说话：“最近忙着校庆晚会呢。” 　　“晚会？” 　　早些时候，大藏千夏到安特卫普那里留学，讲的德语。虽然好久不说，有些生疏，但与郑梓妍和迪特琳德她们德语聊聊天还是还是没问题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 　　晚会这词落到迪特琳德的耳朵里，再被迪特琳德自己呢哝一遍，这孩子的表情瞬间就又不自然了。 　　“……” 　　周围三人全在看她。 　　“啊，没事没事……对不起。” 　　迪特琳德回过神，脸颊更红，说：“那姐姐是在晚会里准备节目了？” 　　“……嗯，嗯。” 　　郑梓妍眼神飘到其他地方：“算是吧？” 　　“那——” 　　迪特琳德张张口。 　　郑权却对大藏千夏说：“千夏，我下午还有工作，琳德这孩子可以先拜托在你这里吗？琳德中文不好，我不放心她自己上街，直接放到家里又太寂寞了，留在这边还可以和郑梓妍做个伴。” 　　郑梓妍惊：“啊？” 　　“没问题，没问题。” 　　大藏千夏却笑着点点头。 　　郑梓妍：“不是——” 　　“什么不是啊。” 　　郑权觉得有意思，故作责怪：“就这么不喜欢被妹妹陪着？” 　　“不是，我——爸，我就是不想，我只是——啊！” 　　郑梓妍欲哭无泪了。 　　…… 　　…… 　　…… 　　“姐姐。” 　　午餐后，下午两点钟。 　　学校同学到得差不多了，郑梓妍还在后台对姐姐大藏千夏软磨硬泡：“姐姐，算我求你啦，你等下带着琳德出门散散步，逛逛宁州吧！” 　　“嗯？” 　　大藏千夏挑挑眉，学着郑权的口吻：“怎么，就这么不喜欢被妹妹陪着？” 　　“我——” 　　“而且。” 　　大藏千夏忽然邪魅笑，手指抬起郑梓妍的下巴：“求别人办事，用的就只有这样的态度嘛？小猫咪。” 　　郑梓妍：“……姐姐！” 　　大藏千夏：“来，学着猫咪喵一下，说不准我可以考虑考虑哟？” 　　“……” 　　郑梓妍彻底语塞，被自家姐姐的玩心弄得心里发麻：“姐姐，你明明懂我的！角色扮演，还是猫娘，跳舞唱歌，这怎么能被琳德看到啊！” 　　“怎么不能？” 　　大藏千夏点点她的额头：“姐姐可以看，怎么妹妹就不可以了。” 　　“……” 　　叩叩。 　　有人敲门。 　　“梓妍呀，衣服还没有换好吗？” 　　秦霏说：“大家已经都准备好，就差你啦！” 　　诺。 　　双休日，闲来无事，郑梓妍她们宿舍里的三人也来公司这边凑热闹了。 　　“好，好了，马上就好了！” 　　郑梓妍一个头，两个大，直接觉得自己要爆炸。 　　“去吧去吧。” 　　大藏千夏捏捏她肩膀，鼓气道：“真的，不要太在意别人想法。而且梓妍你现在的模样，一点都不怪，很漂亮的！” 　　“都准备登台表演的人了，哪里还有怕被亲友看到的道理。” 　　郑梓妍还能说什么？ 　　她紧闭双眼，收紧双腿，一步一步走出更衣室。 　　死就死，最多也就是被迪特琳德当笑料嘲笑一段时间罢了。 　　每日每日被樱小路露娜的花样毒舌，郑梓妍心理承受能力早就DAYDAY UP，大概。 　　“咔。” 　　灯光照下，光影流转里，郑梓妍身上的一切都显得非常细腻。 　　依然是模仿真实舞台的效果。 　　台下的人可以把郑梓妍看得清清楚楚，郑梓妍却看不见观众席里的任何人。 　　迪特琳德。 　　她这位妹妹，究竟是坐在哪里，从哪个角度在看她呢？ 　　郑梓妍的睫毛都跟着颤了。 　　还有她那些室友，应该也是在哪里坐着，静悄悄地把她看得干干净净吧？ 　　秦霏、苏茜、张曼曼：“梓妍！加油！” 　　郑梓妍：“……” 　　行吧，她们一点都不安静。听声辩位，三人全坐在观众席的东南角。 　　“来。” 　　指导老师拍拍手，持着口有些日语味道的普通话说：“晚会演出将近，从现在开始，把每次排练都当作真实的登台，拿出十足的干劲来！” 　　负责舞台整体指导的这位老师，郑梓妍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只清楚这位中年人，是他外公家里娱乐公司的王牌。于霓虹那里富有盛名，曾培养数位偶像，将他们捧成天王巨星。 　　这些，还是闲聊时候，姐姐大藏千夏告诉给郑梓妍的。 　　明明只是学校的晚会而已，再怎么突击速成训练，也没必要启用如此豪华的阵容吧…… 　　郑梓妍出口气。 　　不过。 　　经轮番筛选，器乐队保留八人。高台上六人伴奏，台里留两人弹奏吉他，与郑梓妍站成一排。 　　穿着娱乐公司暂借给他们的合身服装，倒也全都西装革履，容光焕发，人模狗样。（好像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词混进去了。） 　　声乐队的出伴奏合音，舞蹈社等下出场的舞蹈也全都准备妥当。 　　这些天的努力没白费，已经有模有样。 　　至少。 　　郑梓妍觉得自己三天后登台演出，应该是不会丢人了。 　　呐。 　　不丢人就行呐！ 　　“还有，郑梓妍小姐。” 　　与大家说完，指导老师到郑梓妍这里，最终还是难免有些拘谨。 　　他说：“有几点，我还想和您在着重提醒一下。” 　　“您说？” 　　“虽然这只是学校里的庆祝晚会，按道理不需要太高规格。” 　　指导老师说：“但您出色的地方，是自己的声音，薄弱的地方却是声音里的感情。没有感情投入，歌曲就是没有生机的。” 　　“该说，是内在缺失吧？” 　　郑梓妍：“……” 　　“声乐与舞蹈和在下讨论过。” 　　他说：“我们的意见大体是一致的。虽然这可能会让您有些难以想象，但唱歌的时候，想象着对恋人，哪怕是假想恋人的感情来唱，应该也可以给歌曲润色不少。” 　　“或是儿时与您有过游玩时光的男生，或是中学阶段，性格也好学习也好，可能让您很崇拜过的前辈，回想一下当时的场景。” 　　“然后劳请您，尽力去尝试一下吧。” 　　“……” 　　郑梓妍只想说。 　　亏这指导老师和她单独讲的是日语，她这些国内同学应该没谁能听得懂，迪特琳德的日语稀碎，更不可能听懂。 　　幸好是日语。 　　万幸是日语啊！ 　　否则真的要丢死人了！ 第584章 五百七十九章 诸邪退散 　　“琳德…..你觉得我……表演的怎么样？” 　　“……我觉得姐姐很可爱。” 　　“……” 　　啊啊啊啊。 　　有句成语，名为强人所难。 　　郑梓妍到底没能找到老师所说的恋爱感觉。 　　很正常。 　　不要说像她这般十五六岁的女生，有过恋爱经验的本就是少数。 　　至少郑梓妍的熟人们，远的有大藏里想奈、樱小路露娜，近的有迪特琳德、魏莱、以及宿舍三人组。 　　别看这些人拎起恋爱话题个顶个能聊，实际上却全都是恋爱小白，单纯的很。 　　包括秦霏。 　　就更不用说似郑梓妍这样…… 　　嗯。 　　所谓恋爱感觉呐。 　　或者说是对恋人的依恋感和占有欲也行得通。 　　接受女生的身份，和接受能作为女生和男生谈恋爱，这是两码事，后者对郑梓妍而言实在有些太快了。 　　总而言之。 　　今日排练，整体效果其实尚可，只有那位老师一直是皱着眉，嘴里碎碎念叨着“缺了灵魂”。 　　唉。 　　何必吹毛求疵，精益求精？ 　　明明郑梓妍最初对自己的期盼，仅仅只是登台不丢人而已。 　　那种感觉，郑梓妍哪里可能感受得到呢。 　　散场。 　　双休日，又临近了晚会，公司这里没有安排学生晚间加练，只下午再磨合磨合就放他们在晚餐前离开了。 　　“该不会是被那些学生吃怕了吧？说是那么豪华的自助餐，咱们双休日结果没有了。” 　　坐得久，腰有些酸，秦霏抻抻懒腰玩笑道。 　　苏茜听了，翻翻白眼说：“……你是来看郑梓妍的还是来蹭饭的？大藏财团还在乎咱们这几张嘴了？” 　　“说的也是呐。” 　　秦霏点头，余光瞥到那边站着的郑梓妍，说：“就是不知道咱们学校究竟是怎么请动这么出名的公司了……大藏财团，郑梓妍姐姐又叫大藏千夏，这公司该不会与郑梓妍有亲缘关系吧？嘿，茜茜，你看那边，郑梓妍身边的女孩是她什么人呀，感觉很亲密的样子？” 　　“外国人？” 　　秦霏问。 　　“……你呀，怎么看见外国容貌的人就觉得是外国人啊。” 　　苏茜无语。 　　“嘛嘛，外国容貌当然是外国人。”秦霏说：“茜茜，像你这样的白皮黄心，全国能找出几位来？概率太低啦。” 　　诺。 　　散场后，那边郑梓妍换下演出服装，正在与迪特琳德商量等下去哪里呢。 　　大人们总是在忙。 　　京城来了领导到宁州视察工作，郑权作陪，没空陪着郑梓妍她们。大藏千夏似乎也是有重要生意要谈，这时候也不在公司里了。 　　“咱们先去用晚餐，然后回家？” 　　离开公司，心情平息下来的郑梓妍试探着问。 　　“嗯……” 　　迪特琳德的兴致不高。 　　“……”郑梓妍默两秒：“琳德，你究竟是出什么事了？” 　　老实说。 　　依着迪特琳德以前的性格，郑梓妍下台时就已经做好被自家妹妹吐槽的准备。 　　“那什么衣服啊，软绵绵的，除了可爱卖萌讨好男性，一点功能性都没有，还妨碍运动，不是一名军人该穿的！” 　　谁知，这迪特琳德对她只一句可爱，就再没有下文了。 　　郑梓妍想，这迪特琳德究竟是被什么打击到了，竟然无精打采到这种地步。 　　“……” 　　迪特琳德也默，过两秒抬头看着郑梓妍，又摆摆头：“姐姐，还是不说了，都不是什么好事。” 　　两人交流，讲的德语。宿舍三人组“碰巧”走近些，侧耳倾听，愣是谁都听不明白。 　　“你看。” 　　秦霏说：“我就说应该是外国人吧？嘿，梓妍！” 　　入秋了，天黑得早。 　　夕阳黄昏西落，暗黄中隐隐透着孔雀蓝。 　　秦霏与郑梓妍她们遇到一起了，打声招呼。 　　刚刚排演结束，郑梓妍直接回的更衣室，其他学生被工作人员领出公司，这还是她今日与室友们的第一次见面。 　　“梓妍，我觉得你真的好厉害。” 　　秦霏给郑梓妍竖起大拇指：“歌唱的好，伴舞也好，尤其是你那身衣服，实在是太可爱了！跳起来耳朵一动一动就像真猫娘——” 　　秦霏打住了。 　　只见这郑梓妍刚还是平静的脸色，随着她说，渐渐诡异起来。脸颊泛着微微红，眼睛又是眯起来的。 　　看，又一个说她可爱的。 　　“嘿嘿。” 　　秦霏嘿嘿笑，摸摸自己后脑勺：“梓妍，我没别的意思。” 　　“我知道我那身衣服是有些太——” 　　郑梓妍深吸口气，说：“你们刚才没拍照吧？” 　　“……” 　　瞬间，世界极静。 　　室友三人的脸色全都僵了那么一刹那。 　　“啊……哈哈哈。” 　　迎着郑梓妍的视线，秦霏先反应过来，尴尬哈哈笑，鬓角那里出了汗。 　　实话实说。 　　初见郑梓妍穿着那身猫咪扮演装，怯生生登上舞台的时候，纵使是女生，她们宿舍里的三位都要被郑梓妍给萌翻了。 　　然后嘛…… 　　“咳咳。” 　　秦霏咳嗽一声，眼神流转，转移话题：“只是这种事情嘛……嘛嘛，梓妍，你身边这位不给我们介绍介绍吗？” 　　说着，秦霏伸出手，用自己唯一拿得出手的英文打招呼说：“你好，我叫秦霏，是和郑梓妍住在同一间屋子里的人。”（翻译过来就是这味道，233） 　　迪特琳德懵。 　　郑梓妍白她一眼，讲：“这是我妹妹，迪特琳德-茨威格特。嗯……趁着国庆假期来我们这边度假的。” 　　真的。 　　这话，郑梓妍自己讲得都尴尬。 　　这边国庆假期，关柏林那边什么事。 　　顿一顿，郑梓妍又解释道：“琳德她刚从柏林来，不怎么熟悉中文，还请你们见谅。” 　　秦霏：“是这样啊。” 　　郑梓妍又转头与迪特琳德说：“她们三人是我的室友。那边看着像爱尔兰人的是苏茜，身高最高的是秦霏，戴眼镜的是张曼曼。” 　　室友？ 　　听到姐姐的话，迪特琳德不由得抬眸多看两眼。 　　而就这时。 　　“诶。” 　　秦霏问：“梓妍，你说你妹妹是柏林来的？” 　　郑梓妍奇怪：“嗯？怎么了？” 　　听到迪特琳德是从柏林来的，那秦霏稍作思考，竟然当即两眼放光。 　　这眼神—— 　　迪特琳德与她对上，瞬间打了寒噤。 　　“梓妍。” 　　苏茜问：“你们等下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 　　郑梓妍想想，说：“先去用晚餐，然后到超市给琳德买些日用品，这段时间她住我家里——” 　　郑梓妍话都没说完。 　　秦霏就讲：“那正好呀，梓妍，琳德，咱们五个人一起用晚餐，再顺路逛逛街怎么样？” 　　“……” 　　郑梓妍又是没来得及说话。 　　虽然听不懂，但看着秦霏的热情就觉得好可怕的迪特琳德拽了拽郑梓妍的胳膊。 　　恰好。 　　“叮。” 　　郑梓妍的手机响。 　　她拿起看，是魏莱的电话。再接起来，就听见魏莱在电话里耍宝： 　　“梓妍呐，我终于放学啦！” 　　郑梓妍：“……” 　　“好端端的双休日非得给国庆串休补课。”魏莱说：“还好没有晚自习，九点前回学校就行。梓妍，你在家里吗？我找你吃口晚餐，咱们逛街呀？” 　　郑梓妍：“……” 　　喂喂喂。 　　她郑梓妍一不是叮当猫，二不是火影忍者会影分身术，真没办法郑梓妍A，郑梓妍B，郑梓妍C地拆开来用啊！ 　　…… 　　破而后立。 　　郑梓妍都觉得不可思议。 　　素来害怕拒绝别人会让对方对自己有坏印象的她，在脑里爆炸之后竟索性把所有的邀请全推掉了。 　　“我妹妹琳德刚到宁州，不熟悉这里的环境。不会中文，应该不太习惯大家聚餐，今晚还是我自己陪着她，抱歉。 　　一句挡万法，郑梓妍拽着迪特琳德直直往餐馆跑。 　　啊…… 　　应该……没谁会对她有意见……吧？ 　　一时冲动带来的勇气非比寻常。可冲动过后，郑梓妍到底还是害怕了。 　　然而迪特琳德跟在身边，郑梓妍就是心里再麻也不能表现出来。 　　迪特琳德：“姐姐。” 　　又是烤肉店。 　　郑梓妍随便找的，点了双人套餐，羊肉被铁网炙烤得滋啦作响。 　　郑梓妍看着铁网下面的木炭红光愣神，琳德招呼她。 　　“嗯？怎么了？” 　　郑梓妍回神。 　　“叮——” 　　就这时候，郑梓妍的电话又响。 　　郑梓妍再拿起来看，是父亲郑权打来的电话。 　　“女儿。” 　　父亲在电话里说：“你和琳德到家了吗？” 　　“……”迪特琳德收了声，静静看着盘里烤肉。 　　郑梓妍瞧迪特琳德一眼，说：“我们还在外面，等下用过晚餐就回家了。” 　　“行，路上注意安全。” 　　父亲叮嘱说：“被褥我托家政给琳德买好了，等下送到家里。爸爸我今天有点忙，要到下面区县去，可能今晚就不回家了，你们俩在家里一定注意安全。” 　　“……我知道了。” 　　大人就是忙。 　　起初，郑权讲的是有可能没办法陪她们用晚餐，让郑梓妍带着妹妹迪特琳德自己解决。 　　现在呢？ 　　干脆晚上不回家了。 　　这单位里，究竟是什么事情这么紧急，需要忙成这个样子啊。 　　郑梓妍叹口气，挂断电话。 　　迪特琳德问：“姐姐，怎么了？” 　　“没事。” 　　郑梓妍摆摆头：“是我爸爸打的电话，说可能晚上不回家了。” 　　迪特琳德：“那之前那些……” 　　“都是我室友我同学，我朋友，想和我们吃饭逛街玩游戏的。” 　　迪特琳德听着，默了，忽然说：“感觉姐姐现在，很有人气的样子呢……” 　　“……” 　　噗。 　　这语调。 　　想想曾经的迪特琳德，再看看现在的忧郁少女，郑梓妍人都傻了。 　　她起一身鸡皮疙瘩，说：“琳德，你到底怎么了？你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像你呀。” 第585章 五百八十章 生米煮成熟饭 　　对于自己过去四月里被存放的地方，迪特琳德-茨威格特，愿称它为“牢笼”。 　　对，完完全全的牢笼。 　　铁门封闭后，除非有“家族”的命令，否则任何人都没有办法踏出半步。 　　侍女。 　　女教师。 　　以及深闺的大小姐们。 　　这里只有这些人。 　　甚至是负责卫生与饮食的工作人员，也全都是女性。 　　迪特琳德甚至都不清楚自己的确切位置，只知道这里是欧洲的某处。铁门高耸，四周环绕高墙，是座彻彻底底的女儿国。 　　“我们家的女儿，自小跟在她的祖父身边，整日一副假男生的打扮。” 　　那日。 　　迪特琳德的父亲，如此与负责接待迪特琳德的老师讲话： 　　“我希望半年后的晚会，迪特琳德能够当得起名伶，不辱没我们茨威格特家的名望。” 　　于是。 　　如何成为似水柔情的深闺大小姐，成为举止优雅的淑女，掌握“正确”的交谈方法，“正确”的礼仪举止，甚至舞蹈、乐器，如此种种就成了迪特琳德的功课。 　　这里的女学生呐…… 　　未来，应该绝大多数都无法避免嫁入豪门望族命运吧？ 　　虽说，她们的出身，本就是豪门望族。 　　呵，豪门，望族，多么封建又腐朽的称谓。 　　没有手机，没有网络，全然地与外界隔绝。包括是服侍于身边的女佣人，都是由迪特琳德的父母专门精心挑选。 　　与祖父沃尔夫冈在莫斯科旅游时签约的女佣，很遗憾地没能得到迪特琳德父母的青睐。 　　该说。 　　是尽可能将迪特琳德身边所有的“沃尔夫冈”元素在尽可能删除吧？ 　　作为茨威格特家的女儿。 　　将来，嫁于于茨威格特家同样显赫的家族是不需要怀疑的事情。 　　呵，家族呐。 　　听话，体贴，善解人意，即可。迪特琳德其他那些飒爽不拘一格女军人的性格，哪里可能被容得下？ 　　每日每日。 　　上课，被要求端庄。 　　形体，脚踩高跟鞋，头顶书本不能掉落。 　　穿惯军靴的迪特琳德怎么可能适应得了这种玩意？ 　　进餐，只得一小口一小口的享用。甚至刀叉的使用顺序也有完整规则。 　　迪特琳德就是想说说话，都会被老师面无表情地打断无数次。 　　迪特琳德：“我——” 　　老师：“请不要使用如此低级，会降低身份的自我称呼。” 　　迪特琳德：“……” 　　类似这样。 　　连想找些乐趣与自己的佣人说说话，佣人的回答都是：“很抱歉，迪特琳德主人。除上课以外和非必要的情况下，我是不被老爷与夫人允许向您搭话的，还请谅解。” 　　迪特琳德：“……” 　　真的。 　　迪特琳德都不知道自己过去的四月里，究竟是怎么支撑下来的。 　　每日每日，浑浑噩噩。 　　半年后，元旦。有欧洲上流社会的晚会，也是迪特琳德的成人礼。 　　只怕到时候，家族与家族交谈融洽，她迪特琳德就要舍弃茨威格特的姓氏，嫁为人妇了。 　　要嫁给不认识的人，而后结婚生子，在对方家族里孤老一生。 　　这种事情…… 　　…… 　　夜色朦胧，迪特琳德在郑梓妍的房间里垂着眼眸。 　　“……” 　　听迪特琳德声音低沉的安静叙述后，郑梓妍默着，久久说不出话来。 　　“姐姐。” 　　迪特琳德沉沉地叹口气后，说：“假如一定要嫁给完全陌生的人，不熟悉的人，要把身体给他，生下孩子，然后在完完全全陌生的家族里与各式各样的人相处，如此度过余生，我……” 　　“宁肯死。” 　　“……”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政治联姻吧？ 　　郑梓妍想。 　　设身处地去想，如果是她郑梓妍被如此安排的话，只怕…… 　　与男生谈恋爱都是她现在无法想象的事情，若是真的几月后就要嫁人，郑梓妍的状况恐怕也不会比迪特琳德好到哪里去。 　　半晌。 　　郑梓妍动了动嘴唇，问：“你祖父……沃尔夫冈没有出面吗？” 　　礼仪女校的事，迪特琳德早在北海道初遇的时候就与郑梓妍说过。那时，就是沃尔夫冈带着孙女边躲边满世界旅游。 　　怎么后来—— 　　“祖父他……” 　　迪特琳德露出疲倦之意：“现在的当家家主毕竟是我父亲。我祖父也早就脱离军队很多年了，他们强硬安排，祖父哪里能拦得住。” 　　“……” 　　这种强迫感。 　　曾经被外祖父大藏日勤限制出境，不得不在东京多待些时日的郑梓妍感同身受。 　　“那琳德。” 　　郑梓妍问：“你今后准备怎么办？” 　　“……” 　　迪特琳德面无表情，看着郑梓妍，最后唇角微微动了，说起其他：“姐姐，你能想象到吗？” 　　想象什么？ 　　迪特琳德说：“一周前，我在笼子里煎熬着每一天每一天的时候，我父母来接我。” 　　“我本来想着。” 　　迪特琳德道：“假如直到晚会前，都没有任何转机出现。我就在晚会里，用餐刀把这具身体还给家族。” 　　郑梓妍：“……” 　　“只是我没想到。” 　　迪特琳德：“竟然提前了。没有用到晚会，我就被父母从牢笼里提出来，像是展示商品地带到拉格朗日家了。” 　　郑梓妍：“拉格朗日？” 　　“嗯，拉格朗日。” 　　迪特琳德说：“巴黎那边的名门，姐姐你应该有印象。” 　　郑梓妍：“……” 　　拉格朗日。 　　家族的拉格朗日，郑梓妍真不清楚。若说她于拉格朗日相关信息里最熟悉的，就只有数学领域的拉格朗日中值定理了。 　　“我真的是不能理解！” 　　迪特琳德抱怨道：“当年我的姑姑，姐姐你的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的事就曾一度让茨威格特家与拉格朗日家的关系冷掉。” 　　“为什么到我这里，竟然还会考虑与拉格朗日家联姻的选项？” 　　郑梓妍：“联姻？我母亲？” 　　突然听到自己母亲的名字，郑梓妍惊讶了。 　　“……姐姐你不知道？” 　　见郑梓妍惊讶，迪特琳德也惊讶。 　　眼睛睁开，有些大，是迪特琳德今日里最接近“没不高兴”的表情。 　　“不知道。” 　　郑梓妍摇头。 　　“……” 　　迪特琳德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琳德，你的意思……”郑梓妍问：“你的意思是说，以前我母亲也被家里……被茨威格特家安排联姻过？” 　　“……嗯，嗯。” 　　迪特琳德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郑梓妍不知道的话，只有做母亲的卡塔琳娜没有告诉过自己女儿这一种可能。 　　或许…… 　　说不准卡塔琳娜姑姑的丈夫，她迪特琳德的姑父也不知道？ 　　这要是在她这里说漏嘴，岂不是坏大事了？ 　　“总之。” 　　迪特琳德再次深吸一口气，转移话题：“姐姐，家里有酒吗？” 　　“琳德，你转移话题做——” 　　郑梓妍刚想继续追问，自己先止住了。 　　郑梓妍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依着迪特琳德的意思，她母亲卡塔琳娜是有着被家族强迫，与巴黎那边拉格朗日家联姻的过往。 　　而现在…… 　　算了，母亲不愿意告诉她，应该是有自己的理由。做孩子的，还是不要深问比较好。 　　“你要酒做什么？” 　　郑梓妍问。 　　“当然是喝了。” 　　迪特琳德答得理所当然。 　　“……”郑梓妍怔怔地看她，说：“琳德，我记得你那里的法定饮酒年龄是16周岁吧？” 　　“……我现在又不在柏林。” 　　迪特琳德说：“而且只要监护人允许，未成年人在家里喝酒是没有问题的！” 　　“这是谬论。” 　　郑梓妍摁摁自己眉梢，说：“都是你祖父宠着你才给你喝。再说我这边，法定饮酒年龄是18周岁，你就是到店里去买酒都没有店员会卖给你。” 　　“意思是家里没有酒了？” 　　郑梓妍：“也不是没有酒……真不知道酒这东西有什么好的，餐厅里的冰箱有果汁，口渴的话，我去给你拿吧。” 　　瞬间。 　　一直忧郁淑女大小姐人设的迪特琳德破功了。 　　动若惊兔，甚至没等郑梓妍反应过来，迪特琳德先一步跑下二楼，到餐厅的冰箱里拽了两瓶啤酒上来。 　　“……” 　　郑梓妍无语了。 　　“……嗯。” 　　迪特琳德稍有不好意思，说：“是郑权姑父教我不要拘谨，把这里当作自己家就行的。” 　　“……” 　　郑梓妍更无语。 　　这迪特琳德拿上来的啤酒，是她郑梓妍父亲郑权的口粮酒。 　　鲜啤酒，保质期只有七日。采用全德国酵母，德国技术，麦香浓郁。 　　“嗒。” 　　迪特琳德用牙咬开瓶盖，闻闻，说：“就知道姑父家应该有存货，好香好香，和郑爷爷一样。” 　　“……” 　　郑梓妍彻底无语了。 　　不过。 　　唉。 　　郑梓妍默不作声地看着迪特琳德，起身到楼下给她拿玻璃杯上来。 　　喝酒就喝酒吧。 　　相比忧郁悲伤绝望美少女大小姐的形象，郑梓妍觉得还是以前的迪特琳德更让她适应。 　　“嘿嘿嘿，姐姐你真好。” 　　迪特琳德说：“不过我直接用酒瓶就好，这水杯……要不姐姐你也喝点尝尝？” 　　“我就算了。” 　　郑梓妍把酒杯推开，说：“琳德，还是继续说说你的事吧，我帮你想想，说不住能有什么其他办法。” 　　“我的事，其他办法啊……” 　　一口冰鲜啤酒下肚，迪特琳德的语气忽然老气横秋起来。 　　“姐姐。” 　　“你说？” 　　“有些时候我在想。” 　　迪特琳德眯着眼睛，云淡风轻地说：“假如姐姐你是男生，我现在和你……用你们这边的俗语叫做，生米煮成熟饭，对，就是这句话，茨威格特家估计就不要我了。” 　　“哈？？？” 第586章 五百八十一章 你喝醉了 　　夜，渐渐深了。 　　“姐姐，我就是开句玩笑话。” 　　迪特琳德说：“你是女生，我也是女生，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倒是——” 　　说着，迪特琳德微微眯起眼睛，道：“假如我是男性的话，应该会很愿意与你喜结连理吧？” 　　郑梓妍：“……” 　　郑梓妍都不知道该怎么搭话。 　　“假如我是男性的话——” 　　迪特琳德忽然笑，笑得很是薄凉：“现在应该就是有一位两位三位其他家族的女孩被送到茨威格特家，供我挑了。” 　　“这社会，尤其是我们这样的家境，生为女性就是原罪，哪里有什么权力。” 　　“……琳德。” 　　郑梓妍心里有点麻，看着她，说：“那些事情先放到旁边，咱们先考虑该怎么办吧？” 　　“唉。” 　　迪特琳德叹口气，又是一口啤酒入喉：“要不怎么说姐姐你一定很有人气呢，性格真好。我要是男性呐，说不准遇到你之后就是非你不娶了。” 　　郑梓妍：“……” 　　“能怎么办？” 　　迪特琳德撇撇嘴：“我总不能在你这里赖着不走一辈子吧？” 　　“有诗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缚，二者皆可抛。” 　　她说：“但真像琳娜姑姑那样把生死置之度外，我可真没有她的勇气呐。” 　　把生死置之度外。 　　郑梓妍想，她母亲当年究竟是做过如何悲壮的事情，能被迪特琳德如此评价。 　　“姐姐。” 　　一斤半容量的鲜啤酒，两瓶下肚，迪特琳德有些微醺了。 　　她说：“姐姐，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从拉格朗日家跑出来的？” 　　郑梓妍：“你说？” 　　迪特琳德却把第二瓶啤酒的底倒进玻璃杯里，推到郑梓妍跟前：“姐姐你喝一杯，我就和你讲。” 　　“……那还是算了。” 　　郑梓妍无语看着她。 　　“不要这么无情嘛！” 　　迪特琳德从床沿起身，狠狠地拍了郑梓妍的肩膀一下。 　　郑梓妍：“……” 　　“这样。” 　　迪特琳德眼神忽然变得意味深长：“姐姐，你喝一杯，我就和你讲讲拉格朗日家的事。” 　　拉格朗日…… 　　郑梓妍沉默良久，最后在迪特琳德的视线下，举杯到自己嘴边默不作声抿了小小一口。 　　杀口。 　　麦香混着苦涩，很奇怪的味道。 　　“这就对了嘛。” 　　迪特琳德爽朗笑着，音色却稍显低哑：“前些年，还是我小时候的时候，茨威格特家与拉格朗日家的关系一直很不好——” 　　“我再去拿瓶啤酒上来。” 　　郑梓妍：“……行啦。” 　　迪特琳德：“没关系没关系，这点酒才哪里到哪里。” 　　郑梓妍哪里能劝得住这酒鬼。 　　“关系不好才正常。” 　　迪特琳德开第三瓶啤酒，先给郑梓妍的酒杯满上，说：“姐姐，你知道么？这现在拉格朗日家的当家家主，当年可是被茨威格特家落了好大颜面，据说羞愤得都想当堂拔枪杀人了。” 　　郑梓妍怔怔：“……这么严重？” 　　“能不严重么。” 　　迪特琳德说：“姐姐，你想想，假如你是男生。你和茨威格特家的大小姐订婚了，领结婚证了，办婚宴了，通知两边家族也通知社会各界了，结果新娘婚礼当天出逃，是你，你能受得了吗？” 　　“噗。” 　　郑梓妍忽然咳嗽起来。 　　“等等。” 　　郑梓妍问：“你是说我母亲？” 　　“……” 　　迪特琳德顿足有三秒钟，才面色讪讪，又变得严肃：“我什么都没说。” 　　郑梓妍：“那你刚才——” 　　“我什么都没说，是姐姐你喝酒喝醉幻听了。” 　　迪特琳德胳膊垫在膝盖上，概不认账。 　　“……”郑梓妍看向她，说：“我倒觉得是你喝酒喝醉在胡言乱语。” 　　迪特琳德先怔，后笑，咯咯笑着又摇摇头，说：“那姐姐你就当我喝酒喝醉在胡言乱语吧。” 　　“所以才说，这根本就是完完全全的政治联姻呐。” 　　迪特琳德说：“不是我夸，茨威格特在我们的国家举足轻重。拉格朗日在法兰西的影响力也是很深很广。” 　　“从欧洲大陆的角度，我被嫁到拉格朗日家，两家的生意能够更进一步地深入合作，也就是所谓的合则双赢，战则两伤。” 　　“但对我。” 　　迪特琳德面无表情地定论：“则完完全全，悲剧。” 　　“姐姐你说，丈夫和你是陌生人，公公对同意你进门完全是出于生意角度考虑，甚至可以说是厌恶你的。” 　　“这以后的日子，它可能有一丁点幸福么？” 　　“……” 　　郑梓妍真没有办法换位思考。 　　结婚，生子。与丈夫，与公公婆婆相处，郑梓妍根本没有办法想象。 　　“倒是。” 　　迪特琳德说：“假如我是男生，该多好呐。” 　　“嗯？” 　　郑梓妍的心里莫名紧了下。 　　“就说姐姐你，娶你做妻子就挺不错的。” 　　迪特琳德侧着头，开玩笑道：“还有拉格朗日家那女孩，莉莉安奴-赛丽亚-拉格朗日，性格柔和温厚，是男人会喜欢的类型呢。” 　　“我要是男生，就是她嫁到我家来了。” 　　…… 　　啤酒的麦香沁如肺腑，夜过得漫长了。 　　迪特琳德与郑梓妍聊了很久很久。 　　“咕噜。” 　　又是口啤酒下肚，迪特琳德晃晃已经空空如也的玻璃酒瓶。 　　“嗝。” 　　她打着嗝，摇摇晃晃起身， 　　“行了。” 　　郑梓妍伸手拽她：“这都第四瓶了，行了。再借酒消愁也应该有程度才是。” 　　就连郑梓妍自己都被迪特琳德劝着喝了三杯。 　　“才四瓶而已，这才哪里到哪里。” 　　迪特琳德满不在乎。 　　“什么哪里到哪里。”郑梓妍白她一眼，说：“你脸都红了。” 　　迪特琳德：“脸红什么？” 　　“……” 　　郑梓妍呼口气，说：“我收回我刚才的话，你舌头都直了。” 　　反正郑梓妍是说什么都不可能再让迪特琳德去拿啤酒了。 　　郑梓妍说：“我父亲这点存货都要被你喝没了。” 　　“姐姐你骗人。” 　　迪特琳德嘟哝：“我明明记得还有两瓶的！” 　　郑梓妍：“……一箱里总共才六瓶啊。” 　　真的。 　　郑梓妍都不知道等下父亲回来，自己该怎么向他解释。 　　“嘿嘿。” 　　迪特琳德笑着：“郑权姑父那么大方的人，怎么会在意我喝他两瓶酒呢？佣人！佣人！把啤酒拿上来！” 　　“……” 　　郑梓妍叹口气，心想这迪特琳德是真喝多了。 　　她起身，过去，手在迪特琳德的眼前晃了晃。 　　郑梓妍说：“琳德，你喝多了，我家里没有佣人的。” 　　“啊……” 　　迪特琳德有点晃，拽住郑梓妍的胳膊：“郑权姑父这样地位的人，家里怎么会没有佣人？” 　　郑梓妍扯扯嘴角，道：“……有佣人就真坏事了。” 　　“……怎么可能……” 　　迪特琳德喃喃地念：“就算没有佣人，至少负责照顾姐姐，照顾你郑梓妍的人应该有吧？” 　　照顾？ 　　郑梓妍愣了，想起小时候。 　　“对，照顾你的人。” 　　迪特琳德问：“山吹八千代呢？我去北海道旅游的时候，那女人不是就跟在你身边照顾的么？” 　　“没有佣人帮忙，好麻烦啊，连东西都要自己拿。” 　　“…..琳德。” 　　郑梓妍回神，无奈道：“我早说过，山吹八千代是我好友樱小路露娜的家庭教师，只是因为些特殊原因，那段时间暂借给我的。” 　　“我知道啊。” 　　迪特琳德却说：“姐姐，你就是太善良了。” 　　郑梓妍：“诶？” 　　“那时候，樱小路露娜和你熟么？” 　　她问。 　　“……” 　　郑梓妍沉默。 　　“那山吹八千代，对你重要吗？” 　　郑梓妍咬咬嘴唇：“与其说重要，不如说被她陪在身边的时候会很开心。” 　　“那不就行了。” 　　迪特琳德说：“明明是自己珍视的东西，凭什么要让给别人？有些时候你觉得你是照顾别人，这别人能不能领你的情都不好说呢。” 　　“哎呀，这个人又蠢又傻，心底善良，真好欺负。” 　　迪特琳德阴阳怪气。 　　“……琳德。” 　　郑梓妍有些惊，手里的力度重了：“你到底……怎么变成这样了？” 　　“变成什么样？” 　　迪特琳德笑，笑得有些张扬：“这世界尔虞我诈，趋炎附势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她说：“我在那监狱里，沙龙、茶会、那些女生主动向我搭讪说话，与我问好，谁不是看着茨威格特家的名声的？” 　　“人前赞你，人后骂你，这样的事我见得多了。前面夸你是淑女，功课做的好。转身就和别人讲你的话，这种恶心事情我见得多了。” 　　“……” 　　郑梓妍默了几秒，说：“樱小路露娜不是这样的人。” 　　迪特琳德：“我也希望她不是这样的人，哎。” 　　“姐姐，就像你。” 　　迪特琳德叹口气，说：“像你这样心底纯洁，眼里没有杂色的朋友，实在是太难得了。” 　　郑梓妍：“我哪里有你说的这么好。” 　　“当然有这么好。” 　　迪特琳德正色：“与我这四个月里遇到的所有人比，郑梓妍你就是天使，纯白的！” 　　“噗。” 　　被迪特琳德夸，郑梓妍扑哧笑了，说：“真是，我都不知道你是喝醉了还是没喝醉了。” 　　“就到这里吧，别再喝酒了。” 　　郑梓妍劝。 　　迪特琳德耸耸肩，没答应也没拒绝。 　　郑梓妍说：“咱们还是想想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过一天是一天呗。” 　　迪特琳德说：“连续两次逃婚，虽说我这次也不能算是逃婚……总之，要是这样茨威格特和拉格朗日还能联合，我是这觉得太阳要从西边升起了。” 　　“……但是。” 　　郑梓妍说：“你在我这里，早晚还是会被茨威格特家的人来找吧？” 　　“……” 　　只一句话，犹如重拳，迪特琳德直接沉默了。 　　迪特琳德是宁死都不愿意再被关回那女校里面去。 　　“能怎么办呢？” 　　迪特琳德说：“可能最好的办法，就是再与茨威格特家联姻的家族，给我安排的男生，能是品格优良，性格最够好，不让我厌恶的人了。” 第587章 五百八十二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只要还是政治联姻的话，怎么想都不会是最好的办法吧？” 　　迪特琳德看向郑梓妍。 　　“姐姐。” 　　迪特琳德：“我没有贬低的意思。” 　　“但有些时候。” 　　迪特琳德说：“看你的面貌，再看性格，简直就像是从童话世界里出现的精灵一样。” 　　“可惜。” 　　迪特琳德摇摇头，再说：“这里是现实，不是童话。童话里的故事，终究都是骗人的。” 　　“我们是女性，逃不出嫁人的命。” 　　迪特琳德声线里没有任何感情：“我们又是大家族里的女性，没可能逃得出被家里安排，嫁给那些所谓‘同样’名声显赫的家族做妻子的命。” 　　“像琳娜姑姑那样的女性，毕竟是少数呐。而你作为她的女儿——” 　　“不对。” 　　迪特琳德说到这里，自顾自地反驳自己摆了头，道：“姐姐，你不一样。你和我们都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迪特琳德回隔壁房间休息了，郑梓妍在屋里还坐在椅子上发呆。 　　她坐着，嘴里有麦香的回甘回苦，然后细细思索迪特琳德说过的每一句话。 　　“叮咚。” 　　手机接受到新邮件的提示音。 　　郑梓妍回神，拿过来看—— 　　“在做什么？” 　　没头没尾，意味不明的简短一句话。 　　郑梓妍却知道是谁发给她的。 　　“我家里来亲人了，刚刚在陪她，没有上线，抱歉。” 　　郑梓妍发邮件回去。 　　叮咚。 　　“大藏家？” 　　“不是，是我母亲那边的人。” 　　“哦，柏林的茨威格特。” 　　再接到邮件，郑梓妍想想，还是把信息发过去了：“露娜，你方便接电话吗？” 　　“嗯。” 　　“好。” 　　郑梓妍离开房间，下楼，到家里阳台，看着外面万家灯火，拨通了山吹八千代的电话。 　　大家族呐。 　　拨电话的时候，郑梓妍忍不住怔了怔。 　　樱小路露娜，这位樱小路家的末女，眼看着成年在即，却连自己的手机都不被允许拥有。 　　郑梓妍想。 　　假如这世界存在生死轮回，她的灵魂是跟着母亲的。 　　当年，母亲没有反抗成功，嫁为拉格朗日家的妻子，她郑梓妍作为拉格朗日家的孩子出生，会不会也—— 　　“嘟——” 　　响几秒，电话接通了。 　　“……” 　　“……” 　　两边却全是沉默的，仿佛网络信号不佳。 　　郑梓妍：“喂……” 　　“嗯。” 　　又沉默半晌。 　　“梓妍呐。” 　　樱小路露娜说：“出什么事了，一定要打电话。” 　　郑梓妍怔怔，笑：“露娜，我只有出事的时候才可以给你打电话？” 　　“……应该说每次你主动打电话都是有事。” 　　樱小路露娜道。 　　“哈哈。” 　　郑梓妍被逗笑了。 　　她小声说：“的确是有事情想和你说说。” 　　“说吧，什么事？” 　　“嗯……”郑梓妍组织语言：“大概，是关于结婚的问题？” 　　“噗。” 　　郑梓妍明显听到喷水的声音。 　　“……” 　　而后电话里足足十几秒的死寂。 　　“梓妍，你怎么——” 　　樱小路露娜接过山吹八千代递来的手帕擦擦嘴，刚要问。 　　“梓妍，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山吹八千代却抢先一步，表情严肃地说了。 　　“八，八千代姐姐也在呀。” 　　郑梓妍有些讪讪。 　　山吹八千代听出郑梓妍语气里的躲躲闪闪，表情更加严肃：“梓妍，你是喜欢上谁了？都到结婚的地步了？” 　　“我——” 　　郑梓妍尚未来得及解释。 　　山吹八千代说：“叫什么，家庭背景什么样的，性格如何？有照片吗？给我看看。” 　　郑梓妍：“……” 　　听着山吹八千代仿若亲娘再版的一通问话，郑梓妍不由得坐直腰板。 　　“哈哈哈。” 　　樱小路露娜忍俊不禁，笑出声了。 　　“八千代姐姐，露娜。” 　　郑梓妍无奈，扶额：“你们够了，别人不知道，我的情况你们还不知道？别说结婚，我就是能不能接受和男生谈恋爱都不知道呢。” 　　“梓妍。” 　　山吹八千代却说：“虽然对你可能有点难，但从我的角度来说，还是希望梓妍你能有正常的恋爱。” 　　“嗨，嗨。” 　　郑梓妍说：“我知道啦，山吹八千代妈妈。” 　　“……” 　　只一句话，山吹八千代就被噎到了。 　　樱小路露娜笑得更欢。 　　山吹八千代看着樱小路露娜丝毫不注意形象，整个人倒在床上，笑得一抽一抽，叹口气，反驳道：“我才二十代（我才二十几岁）！” 　　郑梓妍吐槽：“我姐姐千夏也是这么说的。” 　　这也就是隔着十万八千里。 　　假如山吹八千代就在身边，郑梓妍哪里敢这么调皮。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会让你问结婚的事？” 　　樱小路露娜止住笑，说：“虽然我觉得以梓妍你软软萌萌的性格，有一位两位三位交往对象都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情。” 　　郑梓妍：“……” 　　一位两位三位交往对象？ 　　这也太奇怪了。 　　她郑梓妍成什么了？渣女？ 　　“好啦好啦，不要再开我的玩笑了。” 　　郑梓妍说：“是我妹……” 　　说着，郑梓妍又觉得有些泄露个人隐私，于是换种说法讲：“露娜，姐姐，你们说，那些大家族的人，真的没有办法反抗家里给安排的政治婚姻吗？” 　　“……” 　　“……” 　　最怕聊天时突然安静。 　　这次的沉默，更久。久到郑梓妍都怀疑是不是信号不佳，电话连线中断了。 　　“露娜，你还在吗？” 　　“……反抗？” 　　樱小路露娜终于出声了。 　　她噙起冷笑，说：“反抗？拿什么反抗？衣食住行都是父母给的，就连身份信息都扣在父母手里，没了父母给予的东西，我们这些所谓的贵族大小姐什么都不是，连平民都不如，还想反抗？” 　　“……” 　　郑梓妍被樱小路露娜的冰冷语气吓到了。 　　山吹八千代出声：“大小姐——” 　　樱小路露娜没理，继续说：“怎么？你爷爷和你父亲，开始给你物色丈夫了？” 　　“没，没有。” 　　郑梓妍小声嘟哝。 　　“没有你问这个做什么？” 　　樱小路露娜说：“和你一点关系的没有的事情，你问它，关心它做什么？浪费时间，烂好人。” 　　“诶？” 　　“还有别的事么？” 　　樱小路露娜问。 　　“没——” 　　嘟。 　　就很突然。 　　电话戛然而止，被樱小路露娜挂断了。 　　“……” 　　郑梓妍拿开手机，呆呆愣愣地看着漆黑屏幕，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惹到樱小路露娜不高兴了。 　　总不至于—— 　　没几分钟的功夫。 　　“嘀。” 　　山吹八千代的手机号又打进郑梓妍的手机里。 　　“梓妍。” 　　郑梓妍接起，听到山吹八千代的声音。 　　她离开樱小路露娜的房间，远离附近，说：“露娜大小姐最近的情绪有些不太稳定，梓妍你……” 　　郑梓妍问：“露娜她……被安排相亲了？” 　　山吹八千代先默，后说：“差不多。” 　　郑梓妍头疼了。 　　她说：“我记得露娜还未成年，这就，也太疯狂了。” 　　山吹八千代跟着叹口气：“虽然没有办法领法定的结婚证，但家族与家族间的订婚，这是约定俗成的。” 　　“既然没有领结婚证，订婚就不受法律保护，完全可以不管它啊。” 　　郑梓妍说。 　　说着，说着，自顾自先沉默了。 　　远的不说。 　　几个月前，她就被自家外公限制出境过。 　　假如她如霓虹的国籍，加入大藏家，更名大藏月夜，也被外公安排所谓的青年俊杰了呢？ 　　念到这里，郑梓妍不说话了，半晌才问：“露娜她……还好吧？” 　　“还好。” 　　山吹八千代说：“具体情况我不方便在电话里和你说，但是即使真的订婚了，我和大小姐也有应对的办法。” 　　“真的？” 　　郑梓妍有些不放心：“用不用找我外公帮帮忙？我姐姐千夏就在我这边，我明天和她说说。” 　　“不用不用。” 　　山吹八千代笑了，语调里显得稍有轻松：“梓妍，说起来大藏家，露娜大小姐差些就要成你的嫂子了。” 　　“啊？” 　　郑梓妍懵。 　　“给大小姐安排婚事的时候，樱小路家的老爷想过大藏家里正值年轻未婚的男士。” 　　郑梓妍：“……” 　　大藏家里正值年轻未婚的男士？ 　　大藏衣远，大藏俊我，大藏安东尼。 　　郑梓妍能想起来的就他仨。 　　大藏衣远还好，大藏俊我也行，至于大藏安东尼，郑梓妍是想想就胳膊直起鸡皮疙瘩。 　　“不，不是，真有这事？” 　　郑梓妍的声音都颤了。 　　“姐姐我还能骗你不成？” 　　山吹八千代说：“好在夫人觉得把‘家丑’嫁给对自己家族有恩的大藏家是很失礼的事，又认为以露娜大小姐的容貌在大藏家里——嗯，总之夫人一再坚持，消息还没传到大藏家里，这事情就先告一段落了。” 　　“……” 　　呼。 　　郑梓妍舒口气。 　　老实说。 　　郑梓妍对樱小路露娜的母亲，观感不好。 　　据山吹八千代讲的，樱小路露娜出生的那段时间里，樱小路露娜的母亲整日整日都在以泪洗面，觉得自己对不起樱小路露娜，让樱小路露娜受罪了。对不起樱小路家，给樱小路家生出这样的女儿。 　　或许，樱小路露娜的母亲，的确是心系自己女儿的吧？ 　　可樱小路露娜后来经历的那一切—— 　　郑梓妍不知道该作何评价。 　　但至少这件事，郑梓妍觉得樱小路露娜的母亲把它搅黄了，可着实挺好。 第588章 五百八十三章 我才不是猫娘！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行文忽然变得小学生作文起来。） 　　恍惚间，郑梓妍已经身在舞台上。 　　太阳落了。 　　街上的人声渐渐消了。 　　天空黑了。 　　学校里渐渐热闹起来了。 　　“咔。” 　　光暗交错，灯影流转，打在郑梓妍的身上。 　　“诶？” 　　郑梓妍有点懵，而后浑身一颤，身体跟着紧缩。 　　俶尔，短短片刻过后，她真洁白如雪的肌肤底就泛起隐隐的红粉色。 　　晚会到了？登台了？ 　　郑梓妍更懵。 　　前一刻还是热闹的校园，随着郑梓妍的身影出现在舞台上，骤然安静下来。 　　郑梓妍是亮的。 　　郑梓妍周围是暗的。 　　明明台下应该坐着许许多多的人，郑梓妍却看不见他们。 　　没有呐喊，没有欢呼，也没有加油，一切一切都是寂寥，寂寥到连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没有。 　　……怎么觉得哪里不对。 　　郑梓妍觉得异常，却更觉得如芒在背。 　　那身猫娘装束缚着，有点紧。 　　她能感觉到。 　　周围。 　　这周围坐着的所有人，都在。都在看着她，眼神犀利着，如箭，一根一根**她的心里，挑着她可能出现的任何毛病。 　　“……啊。” 　　好紧张啊。 　　郑梓妍张张口，出口气。仰望天空，见到月明星稀，见到月色皎洁，明亮如日，忽然有点害怕了。 　　“嗒。” 　　伴奏响起。 　　距离歌曲开始还有三十四秒。 　　郑梓妍却死死咬着唇，不发声了。 　　她发不出声音。 　　好奇怪啊。 　　为什么发不出声了。 　　听伴奏，是Sweet Devil。可是等下该开口唱出来的第一句歌词，郑梓妍却不论如何都找不到感觉。 　　不单单是恋爱的感觉。 　　她连怎么唱的感觉都全然忘记了。 　　怎么回事…… 　　感觉，就犹如溺在深海里，再渐渐的，渐渐的，往更深更远的地方沉沦。 　　不对啊！ 　　明明深海少女该是她后面演唱的歌曲呐！ 　　怎么办。 　　该怎么办。 　　呼吸变得缓慢，嘴唇开始干枯。 　　感觉就好像是真的溺进深海，泡得开始脱水了。 　　“梓妍。” 　　突然一声。 　　郑梓妍正六神无主时，一道声音，像是光，透到她的跟前来。 　　声音，很熟悉。 　　“姐姐？” 　　郑梓妍转头，惊讶。 　　郑梓妍：“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她眨眨眼睛，身后那人的身影一点点凝实。再仔细看，不就是远在东京的山吹八千代吗？ 　　“加油。” 　　山吹八千代没有回答，笑着摇摇头，鼓气安慰道。 　　“姐姐——” 　　郑梓妍伸手去碰。 　　“诶？” 　　明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 　　郑梓妍的指尖却不论如何都没办法触碰到她。 　　这之间…… 　　她们之间，隔着月光。 　　月光？ 　　月光柔和，渐亮，而后刹那间光华。 　　“当然是我带着八千代来看你的表演了。” 　　郑梓妍再看清时，星星点点的月光汇聚，竟然幻化做樱小路露娜的模样。 　　月光？露娜？ 　　说起来，似她与樱小路露娜这些天生白发红眸的孩子，有别称，叫月之子。而露娜，在神话里又是月之女神的本意。 　　这—— 　　樱小路露娜的表情清静，眼眸里却是带笑的：“果然是怯场了。” 　　“谁怯场了！” 　　郑梓妍反驳，手还想去碰山吹八千代。 　　樱小路露娜钳住郑梓妍的手，使她没有办法再靠近山吹八千代分毫。 　　如此瘦弱。 　　看着，像是被风吹过就会折断的胳膊，是如何牵住她郑梓妍的？ 　　怪异。 　　实在怪异。 　　樱小路露娜说：“你那时候放弃了，八千代就是我的了，一直都是我的了。对吧，八千代？” 　　郑梓妍：“什么啊。” 　　郑梓妍有些急了，说：“什么你的我的，八千代只是你的家庭教师！关系是平等的，不是什么主仆！” 　　“哦？是吗？” 　　樱小路露娜的脸蛋绷不住笑了，说：“呐，八千代，来叫我声主人听听？” 　　“露娜主——” 　　郑梓妍看见山吹八千代的嘴唇动了。 　　就在这时。 　　一切的声音都消了。 　　伴奏的声音回到耳边，刚刚还站着两人的地方变成星星点点的光。 　　“加油哦，小猫咪，我以后会常带着八千代来看你的。” 　　只留樱小路露娜的一句话在郑梓妍心里响。 　　不对。 　　果然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可是，对山吹八千代的不舍，萦绕心间。三十四秒的伴奏结束，歌曲也已经近在跟前。 　　…….等等。 　　不对。 　　真的不对。 　　八千代姐姐还有露娜与她说话这功夫，34秒都该过了啊！ 　　“用手梳着我的头发，一边说着好乖好乖，一边抚着，之看着我一个人！” 　　“说实话啊，如果不是专属于我的话，就太讨厌了。” 　　感觉…… 　　郑梓妍想起再遇到山吹八千代，被她陪在身边的那段时光。 　　依恋、依偎、不舍。 　　假如可以的话，假如不是担心樱小路露娜伤心的话，谁愿意分享自己最亲密的人给别人？ 　　歌里，投入的，就该是这样的感情呐！ 　　懂了。 　　郑梓妍懂了。 　　她唱了。 　　热闹的校园再次回来了。 　　直到郑梓妍唱毕离台，晚会这里的氛围都是火热的，没有舒缓的意思。 　　“啊。” 　　或许，是因为唱得过于投入，郑梓妍走下舞台时心脏扑通扑通跳不停，腿脚发软，差点抽筋。 　　她惊呼。 　　“嘿！” 　　就这时，即将摔倒的时候。 　　有谁伸出手，用自己的胸膛做缓冲，接住了她。 　　是谁呢？ 　　背脊挺拔，身材欣长。臂弯强壮有力，胸膛宽广，很有安全感。 　　“我家宝贝辛苦啦。” 　　就像郑梓妍自己在歌词里唱的那样。 　　接住她的人，以自己尖细指尖轻轻拂过郑梓妍的头发，梳理着，最后隔着帽子摸到猫耳，挠挠，不轻不重地抓了下。 　　“呀！” 　　猫，猫耳？ 　　他说：“想要什么奖励呢？” 　　他们的身高差距十几厘米，他说话时的温热气息仿佛透过帽子的不了传达到了她的猫耳里。 　　酥酥麻麻。 　　郑梓妍顿时整个人都颤了。 　　“这样——” 　　他说：“等到来年成年，姐姐就和我回柏林结婚吧。” 　　“诶？” 　　他又说：“我祖父沃尔夫冈和你爷爷已经谈好了。嘿嘿，该说是政治联姻还是两情相悦呢？不过不论怎么说，你都一定是我妻子了。” 　　“诶？！” 　　结婚？ 　　结婚？！ 　　如此恐怖的两字，让郑梓妍彻底清醒过来了。 　　前面山吹八千代与樱小路露娜的怪异。 　　还有现在将她抱在怀里的人。 　　听声音，很熟悉，像是迪特琳德。 　　郑梓妍再抬头看，她的表情瞬间惊悚起来—— 　　这身材男生，声音却是熟悉女声的人，这张脸，不就是她妹妹迪特琳德的吗？！ 　　“怎么，太幸福，幸福得说不出话了？” 　　“迪特琳德”没有理会郑梓妍惊悚的表情，伸手去拿郑梓妍不安摇动的猫尾，自根部轻抚到尾尖，而后抵到自己嘴边，在毛茸茸上亲吻了下。 　　“噫！” 　　噫噫噫噫噫！ 　　像是有股电流自脊背直达头皮。 　　“啊啊啊啊！” 　　郑梓妍反应过来。 　　她在做梦。 　　她这是在梦里！ 　　现实里哪里可能有什么猫娘！ 　　“我在做梦啊！离我远点！迪特琳德！唔，你要做什么？！唔唔唔？！” 　　…… 　　嗯…… 　　“啊！” 　　天蒙蒙时，郑梓妍惊醒过来。 　　“哗啦。” 　　窗外有雨在落，打在窗上，哗啦作响。 　　“……” 　　郑梓妍沉默不言，摁着自己胸膛，能感觉到里面咚咚的心跳声。 　　俶尔。 　　郑梓妍猛地坐起身，伸手碰碰自己耳朵，又伸手抓抓自己尾巴骨那里。 　　“呼。” 　　什么都没有。 　　真好，什么都没有！ 　　郑梓妍长舒一口气。 　　“吱呀。” 　　郑梓妍正庆幸自己终于醒来的时候。 　　屋外，迪特琳德却悄悄地推开门，推出缝隙，往郑梓妍的房间里看。 　　两位姑娘的视线就这么交错了。 　　迪特琳德的眼神懵懵。 　　郑梓妍的眼眸里，却是愤恨，羞怒，又躲闪，一时间千万种情绪。 　　迪特琳德：“姐，姐姐，你没事吧？” 　　“……” 　　郑梓妍沉默。 　　两秒钟的时间过后。 　　“鬼啊！” 第589章 五百八十四章 总之很后悔 　　“鬼啊！” 　　“诶？！” 　　枕头飞来。 　　本就懵懵的迪特琳德被郑梓妍丢过来的枕头弄得更懵了。 　　还好羽绒枕柔软，砸不痛人。 　　“姐姐，你怎么了？” 　　迪特琳德抱住枕头，从后面侧出视线。 　　“……” 　　郑梓妍没有说话。 　　窗外滴滴答答的细雨，给此时沉寂的氛围里增添了些许若有若无的声响。 　　“……没事。” 　　郑梓妍摇摇头，在最初的惊慌失措后，很快平静下来。 　　梦境里的场景，哪里能够与现实混为一谈？ 　　瞧瞧迪特琳德，身高不足一米五。站到她郑梓妍的身边，也就到她下巴那里。 　　就像她与好友魏莱，或者室友秦霏站在一起的效果同样。 　　可是…… 　　郑梓妍看着迪特琳德的脸。 　　果然还是——啊啊啊！ 　　“对不起……” 　　郑梓妍念一句，撇开视线。 　　“姐姐……你这是……做噩梦了？” 　　迪特琳德眨眨眼睛，进屋把枕头放到床上，语气柔和，有些不确定的问。 　　郑梓妍：“……嗯。” 　　那何止是噩梦？ 　　于梦里，抱住郑梓妍的人，尽管脸蛋是迪特琳德的模样，身材却是十足的壮硕男生。 　　而且“迪特琳德”对她做的那些事—— 　　回想梦里画面，郑梓妍的脸颊先红，随后恢复正常。她看着迪特琳德目光变得静谧了，温声细语说：“琳德呢，怎么起来的这么早。” 　　“啊。” 　　问到这，迪特琳德困，打打哈欠：“这边和柏林有时差，我还有些不太适应，睡得浅。” 　　“而且。” 　　迪特琳德无奈道：“刚刚姐姐一直在喊我的名字。姑父不在，我被叫醒当然要过来看看了。” 　　“……” 　　郑梓妍的表情僵住。 　　“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回去再补觉了。”迪特琳德抻抻腰：“总觉得好糟糕啊。” 　　她说：“姐姐你在做恶梦，然后在噩梦里还叫着我的名字，啧啧。” 　　“……” 　　郑梓妍惊了，心脏在胸膛里扑通扑通跳不停。 　　“等等！” 　　郑梓妍叫住迪特琳德：“我说梦话了？！” 　　她问。 　　“嗯呢。” 　　迪特琳德答。 　　梦话？ 　　什么梦话？ 　　她梦里的那些东西，她说了多少梦话出来？！ 　　郑梓妍紧张得不行，语无伦次地又问：“都，我都说什么了？” 　　“……呃。” 　　迪特琳德停住脚步，转身，若有所思地看着慌乱着的郑梓妍，说：“姐姐梦里的我果然很糟糕，这么怕被我听到。” 　　“……啊！” 　　听这声音。 　　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 　　“那何止——” 　　那何止是糟糕？ 　　明明知道是梦，却一时间没有办法醒来。而“迪特琳德”后面对她做的那些事，根本就是只有热恋中的情侣才会去做。 　　郑梓妍顿住，不说话了，脸颊红透。 　　迪特琳德更感兴趣了，凑到郑梓妍跟前：“姐姐，你做的到底是什么梦呀？” 　　一句话。 　　宛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到稻草。 　　“啊啊啊啊啊！” 　　郑梓妍彻底炸毛。 　　她猛地翻身下地，腿脚有些麻软，差点直接抽筋。再展位身形，三步并作两步，踉踉跄跄到迪特琳德跟前。 　　迪特琳德：“姐，姐姐？” 　　郑梓妍不说话。 　　只用一根手指托住迪特琳德的下巴，渐渐向上抬。 　　“——！” 　　郑梓妍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迪特琳德说不出话了。 　　迪特琳德楞楞的，郑梓妍则看着她的脸蛋，以指尖为轴，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视线落在迪特琳德的嘴唇上。 　　唇微微张着，显出惊慌。 　　该说，她的妹妹迪特琳德，真的是美人呢。 　　假如自己还是男生的话。 　　能有迪特琳德这样的恋人，应该会是很幸福的事呢。 　　（问，柏林那边骨科的挂号费用是多少。） 　　“你说，琳德妹妹。” 　　郑梓妍温声细语地问：“接下来我该做什么？” 　　“……姐，姐姐。” 　　迪特琳德颤了，声音跟着颤：“我昨天的话都是玩笑，玩笑啦！姐姐，梓妍姐姐！我不是同性恋！” 　　郑梓妍挑挑眉，不为所动。 　　“唔！” 　　迪特琳德想逃，却发现现在她们两人的体位，使得她根本没有办法很好地挣脱开郑梓妍。 　　别看身高差距。 　　就身体素质和力气来说，迪特琳德始终认为两个郑梓妍都不够她打的。 　　（打？） 　　就这时。 　　迪特琳德：“啊。” 　　郑梓妍到底没能耐住自己的羞耻心，先松开手了。 　　她说：“所以梦里，我就是被某人这样对待了，而且还有后续。” 　　顿顿，郑梓妍补充道：“某人是男的。” 　　别管脸蛋是不是美女，至少身体完完全全是男的，梦里的郑梓妍可体验过——咳咳。 　　“……” 　　迪特琳德惊得说不出话，半晌后才张张口：“不是，姐姐，咱们昨晚才聊过结婚的事，你就梦到男人了？” 　　“……什么叫梦到男人啊！” 　　郑梓妍啐一句，又不知道该怎么与迪特琳德讲。她总觉得自己要是讲了，绝对会被迪特琳德给笑话到出现心理阴影的。 　　“嘿嘿。” 　　可郑梓妍欲言又止的模样，那迪特琳德就不笑了？ 　　看着自家姐姐脸颊红红的模样，迪特琳德嘿嘿笑，坐到郑梓妍身旁，碰碰她的胳膊：“少女怀春嘛。咱们都是成年的年纪了，会对男人有幻想很正常啦。” 　　“……都是梦！” 　　郑梓妍反驳：“都是梦！梦不受控制的！真是的，为什么会做这么荒诞不合理的梦啊！” 　　“梦到男生，荒诞，不合理？” 　　迪特琳德听着奇怪，开玩笑道：“姐姐，你不会真的是喜欢女生的吧？” 　　“……” 　　“再说。” 　　迪特琳德挑挑眉：“梦这种东西嘛，很多时候是大脑皮层的潜意识作怪。姐姐既然梦到谈恋爱，说明姐姐你实际上还是渴望谈恋爱的。嘿嘿，姐姐——” 　　“嗯？” 　　迪特琳德一脸八卦地笑，说：“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不？” 　　“什么？” 　　“姐姐呀。” 　　迪特琳德说：“姐姐你有没有交过男朋友？有那什么的经验嘛？感觉姐姐刚才对我很熟练的样子呢。” 　　“…….” 　　“琳德啊！” 　　…… 　　古语言，多行不义必自毙。 　　虽然迪特琳德的情节并没有如此严重。 　　兔子急了，尚且咬人，饶是郑梓妍这样柔柔软软的孩子，被迪特琳德前前后后，三番五次地调侃，也难免—— 　　迪特琳德：“姐，姐姐。” 　　后悔了。 　　后悔了后悔了后悔了，迪特琳德真的后悔了。 　　都说老实人发起狠来，会变得非常可怕。 　　迎着郑梓妍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眸，迪特琳德觉得自己刚才就不该觉得好玩，一时兴起调侃她的郑梓妍姐姐。 　　她当时就该直接回隔壁房间里继续睡觉。 　　等睡醒了，天亮了。 　　她迪特琳德不仅不用自己受罪，还可以跑到大藏家的公司里，欣赏自家姐姐的娇羞表情，扮成猫娘唱歌喵喵叫。 　　哪里用现在—— 　　“嗯？” 　　迪特琳德看着郑梓妍手里的东西，咕噜咽咽口水，说：“我只是好奇，对，好奇，姐姐你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什么东西。 　　猫耳发卡，仿真，毛茸茸的。 　　“琳德，你什么意思？” 　　郑梓妍把玩着手里的物件，晃了晃。 　　“我——姐姐！” 　　迪特琳德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真的没有认为姐姐有这种东西是兴趣——” 　　得。 　　完了。 　　迪特琳德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 　　“妹妹呀。” 　　郑梓妍眯眯眼睛：“你还是乖乖把它戴上吧。” 　　“不要。” 　　迪特琳德摇头摇得像是拨浪鼓。 　　郑梓妍挑挑眉稍：“那关于拉格朗日的事，我现在和我母亲视频通话，咱们三人好好聊聊天？你也有段时间没见过我母亲了吧？” 　　“姐姐！” 　　迪特琳德说：“你这是威胁恐吓！” 　　郑梓妍笑而不语。 　　“我……” 　　迪特琳德败阵下里：“我，我戴还不行吗？” 　　拉格朗日家的事，郑梓妍不知道，只可能是她姑姑卡塔琳娜没说。 　　这要是对峙聊起来。 　　姑姑的气质太强势，太独特，迪特琳德是真不愿意面对。 　　还是她姐姐好，柔柔软软好说话……大概。 　　她认命似地闭上眼睛。 　　郑梓妍却说：“自己戴上。” 　　迪特琳德：“……” 　　“姐姐。” 　　她说：“我记忆里柔柔软软好说话的梓妍姐姐哪里去了，怎么变成这样了。” 　　郑梓妍把发卡塞到迪特琳德手里，眼神飘到别处，说起其他：“这东西，是我的一位朋友送给我的。” 　　“朋友？” 　　迪特琳德很想问这朋友是男是女。 　　也很想问她姐姐手里，除了这猫耳发卡外，还有没有其他……嗯，同系列的物件。 　　她明明是见到郑梓妍打开衣柜，好像是从里面的一堆东西中翻出猫耳的。 　　但迪特琳德冥冥中有种感觉，她要是如此问了，说不准今天真的会死在姐姐家里。 　　“这根本就是损友！” 　　迪特琳德同仇敌忾般地吐槽：“竟然会给姐姐你送这种东西，这人的兴致实在是太恶劣了！” 　　郑梓妍看着她，看有几秒，问：“你是在说我的兴致恶劣吗？” 　　现在强迫别人戴猫耳的是她郑梓妍呢。 　　“……” 　　迪特琳德语塞，无奈又丧气，垂头道：“不是，姐姐，为什么一定要我扮成猫呀。” 　　“因为我在梦里就是被这么对待的。” 　　郑梓妍说。 　　不完全对。 　　梦里的郑梓妍不是被扮成猫娘，而是梦里的她原原本本就是猫。 　　“……” 　　迪特琳德彻底无语了。 　　她现在真的很好奇，她姐姐郑梓妍做噩梦，大声念着她的名字说梦话，又被扮成猫咪，这做的究竟是什么噩梦啊！ 第590章 五百八十五章 你也辛苦了 　　即使以郑梓妍这样见惯美的眼光来看，她的妹妹迪特琳德-茨威格特也完全能够称得一句美人。 　　怯生生。 　　脸颊泛红。 　　戴猫耳发卡。 　　郑梓妍把迪特琳德摁在自己房间的试衣镜前，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的模样。 　　“……” 　　迪特琳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呼吸急促，心理活动几乎要爆炸了。 　　不似服装店里的瘦身镜，郑梓妍房间里的这面镜子力求还原，又有明亮光线照着，非常挑剔人的体型。 　　但尽管如此，迪特琳德还是—— 　　“琳德很可爱呢。” 　　郑梓妍说。 　　“啊。” 　　迪特琳德：“啊啊啊啊啊啊！” 　　她真的爆炸了！ 　　早些年，她跟在祖父沃尔夫冈的身边，处处以雷厉风行的军人形象在要求自己。别说是猫娘猫耳猫尾，就是稍微女性化些的裙装她都没怎么穿过。 　　裙子？ 　　那什么东西？轻飘飘，空落落，不方便攀岩跑跳还容易走光，鬼才愿意穿哦。 　　可惜。 　　迪特琳德本以为自己在礼仪女校里度过的日子已经可以称为地狱，没想到逃到宁州这里，又落进姐姐郑梓妍的恶趣味里。 　　“我受够了！” 　　迪特琳德一把抓下猫耳发卡，炸毛。 　　郑梓妍没阻止，只觉得耐不住羞耻的迪特琳德实在可爱，像是生气后伸出稚嫩爪爪的小奶猫。 　　迪特琳德问：“这种羞耻的，卖萌的，看着就知道是讨好男人的装扮，得是性格多恶劣的人会去穿啊！” 　　“……” 　　郑梓妍眼神平静，不动声色地盯她。 　　“……” 　　讲道理，郑梓妍准备出演用的那身服装也是扮猫娘。 　　还是郑梓妍自己选的。 　　迪特琳德讪讪：“姐姐，我没有说你的意思。你……你表演穿的那身衣服是艺术，对，艺术。” 　　郑梓妍说：“琳德。” 　　郑梓妍的声音幽幽，老气横秋地，像是阅过世间沧桑：“我和你讲，扮演初音未来，我姐姐大藏千夏给我准备的衣服，那件算是最好的。” 　　“……” 　　迪特琳德语塞，半晌后同情道：“姐姐你也辛苦了……” 　　…… 　　嬉闹告一段落。 　　姐妹二人平静下来，迪特琳德皱皱眉，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看向窗外。 　　刚还是蒙蒙亮的天，现在已经透出金黄晨光了。 　　“姐姐，啊。” 　　迪特琳德打打哈欠：“姐姐你今天还要去公司里排练吗？” 　　“嗯。” 　　郑梓妍点头：“再有两天就是晚会演出了。演出结束了，就都完事了。” 　　等晚会结束了，所有事情也就勉强能够算是暂时完结。 　　最近的郑梓妍，忙忙碌碌。要顾及学校里的课程，又要顾及晚会节目的排练。 　　她班里的那些老师，可不会因为郑梓妍事情繁忙，就给她少留免写哪怕一页的练习册。 　　尤其化学张红老师。 　　她对她的化学课代表犹为严格，郑梓妍就是打起十二分精神精心准备化学作业，偶尔都免不得挨骂。 　　哎。 　　她上次画服装设计图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上次她动房间里这些设备的时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好像是母亲还没离开宁州的时候吧。 　　哎哎！ 　　数语外物理化，还有史地政生，高二文理分班前这些课程郑梓妍全都要学。每日每日早七点到晚九点上课，也就睡前两小时的时间可用，还得用来写作业。 　　服装设计图啊…… 　　郑梓妍想，不论如何说，也不论出现什么样的意外，这次的十一假期她都得画些设计图，做出一两件衣服来了。 　　服装设计师的梦想暂且不谈。 　　就说她房间里的这些专业设备落灰，郑梓妍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 　　“……姐姐。” 　　迪特琳德环顾四周，看到周围设备精良。一件两件或成品或半成品的衣服，还有散乱堆放的各类布料。 　　服装设计，服装设计师。 　　记得她姑姑卡塔琳娜就是以此为职业的。 　　“服装设计师，累吗？” 　　迪特琳德问。 　　“……还好吧？” 　　郑梓妍随着迪特琳德的视线看过去，更内疚了。 　　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 　　等晚会结束，一定要抽出时间把服装设计拣起来才行！ 　　郑梓妍暗暗做下决定。 　　郑梓妍：“时间不早了，咱们先出门用早餐吧，我十点钟还有排练呢。” 　　…… 　　郑权是真的忙。 　　都说公务员好，早八晚五不加班，铁饭碗金汤勺，压力小。 　　但落到郑梓妍这位老爹身上，却是忙忙碌碌轮轴转。昨晚陪着领导跑下面区县，睡得晚。今早呢，回到宁州，简单用口早餐又去省委报道了。 　　“爸爸用过早餐了。” 　　郑权在电话里说：“我这两天有些忙，你带着琳德去用早餐吧，不用管爸爸。” 　　“……您注意身体。” 　　郑梓妍还能说些什么呢？ 　　习以为常了。 　　郑梓妍找自家老爹，除非特别紧急的事情，十之五六被拒绝才是正常。 　　入秋后，清晨的风有些清凉。 　　郑梓妍倾斜遮阳伞，挡住晨光。 　　迪特琳德安慰道：“姑父那样有地位的人，忙一点也很正常啦。像我，我爸妈根本没空理我，把我交给祖父照顾。等成年了，又说我跟着祖父学坏了，不像女生。” 　　“没空照顾我的，是他们。说我被照顾坏了的，还是他们。” 　　迪特琳德吐槽。 　　“……” 　　郑梓妍看着她，说：“琳德，我觉得你已经很有女生……” 　　嗯…… 　　这话，郑梓妍说出口怎么感觉怪怪的。 　　“啊。” 　　迪特琳德摁摁额头：“完了完了，习惯成自然，我已经被那礼仪女校给同化了。” 　　“……我是说你以前。” 　　郑梓妍道：“活泼，开朗，挺好的。” 　　可能迪特琳德父母所期盼的女儿，是那种温柔体贴的淑女吧？ 　　男女之别，郑梓妍考虑的却是另外的东西。 　　与早些年作为男生养育成人，后来接受性别纠正手术，以女性的姿态面对社会的郑梓妍相比，即使是假小子气息的迪特琳德，落在郑梓妍眼里，也是完完全全的女孩子。 　　没谁会怀疑。 　　到店。 　　迪特琳德看见白胡子老爷爷的牌匾：“早餐吃汉堡炸鸡？” 　　“这边这店的早餐没有汉堡，也没有炸鸡。” 　　郑梓妍说。 　　“诶？” 　　迪特琳德疑惑：“不是KFC吗？” 　　郑梓妍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大概是入乡随俗？” 　　“帕尼尼，可颂。还有就是粥，油条，煎蛋，卷饼，对，还有鱼香肉丝和热干面。” 　　迪特琳德：“……” 　　“其实也有面包和咖啡啦。” 　　郑梓妍领着迪特琳德推门进屋。 　　就这时—— 　　“唔！” 　　郑梓妍迎面被什么坚硬东西撞了满怀。 　　力道之大，让郑梓妍实实在在地痛了，连带着身后的迪特琳德接住郑梓妍都踉跄退后两步。 　　七点半。 　　店里的顾客零零散散，不算多，却有一家小孩们嬉笑打闹。 　　“哎呦！” 　　小男孩撞到郑梓妍，没站稳，自己摔倒了。 　　像是小男孩奶奶的人心疼得哎呦一声，赶紧过来扶起看看：“伤着哪里了吗？都说了不要跑不要跑！” 　　说完，她抬抬头，看郑梓妍：“你们也是，怎么走路不看看有没有人呐——” 　　戛然而止。 　　郑梓妍，白发红眸，容貌里有遗传母亲卡塔琳娜的影子。 　　至于迪特琳德，更完完全全是欧洲姑娘。 　　老太太看着她们俩，说不出话了。 　　说啥？ 　　说啥她们这些外国人也听不懂。 　　老太太碎碎叨叨骂骂咧咧拽着孙子回去了。 　　小男孩皮实，别说摔伤，都没摔疼，揉两下就没事人似地，又说：“奶奶，爸爸！楼上有滑梯，我想和姐姐去玩！” 　　“……” 　　乱乱吵吵，迪特琳德听得头痛，问：“姐姐，她们，还有刚刚的老人说的什么啊？” 　　“……” 　　郑梓妍摇头。 　　“嗯？” 　　迪特琳德懵：“他们也不是这边国家的人？” 　　“他们是。” 　　郑梓妍也头痛：“他们讲的是宁州这边的方言，我也听不懂。” 　　所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这边幅员辽阔，能长久以来数千年，中央集权地整合成整体国家，一直是让西方学者叹为观止的事情。 　　“其实应该和欧洲那里类似的。” 　　郑梓妍说：“那边一个国家一个语言，起源相同，想听懂却不容易。这边的方言类似语言，不是口音，一个地区一个方言，像我父亲任职的这里，可能隔个城市互相之间的方言就听不懂了。” 　　迪特琳德：“……” 　　郑梓妍继续说：“像我爸爸之前在海州任职，我海州的朋友到宁州来就听不懂他们的方言。” 　　诺。 　　那边角落餐桌旁啃着卷饼的魏莱，也被这些小孩吵得不胜其烦呢。 　　嗯…… 　　魏莱？ 　　还真就是郑梓妍那位海州的好友魏莱。 　　双休日，星期六补国庆假期的串休，星期日魏莱的宁州三中看学生可怜，给他们放假休息了。 　　难得休息。 　　休息时间又不长，一天的时间回海州往返高铁七百块有些得不偿失。 　　受够了食堂饭菜，魏莱正琢磨着来KFC用口早餐，享受享受放放松，等下电话联系郑梓妍出门逛街呢。 　　谁想。 　　卷饼配咖啡，中西搭配提提神。她早餐吃得好好的，忽然店里进来一大家子人。 　　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带着小孩五人。四女孩，一男孩，最大的姐姐看着比她魏莱都要大一两岁，最小的那男孩呢，估计也就读幼儿园的年纪。 　　小孩闹，大孩皱眉，家长不管，爷爷奶奶奶哄着玩。 　　这—— 　　而且讲得还是宁州方言！ 　　不差卷饼还有一半没吃，咖啡因为太烫，魏莱想等着晾凉再喝一口没动，她都想直接走人了。 第591章 五百八十六章 超级加倍 　　亏餐馆的基础设施齐全，二楼设有面向幼龄儿童的迷你游乐园。 　　虽说，只是滑梯而已。 　　但一家九口人去了二层，餐馆里才勉强重归宁静。 　　郑梓妍领迪特琳德坐下来，拿出手机自主点餐。 　　迪特琳德怔怔看那家人消失的楼梯口有几秒，末了，突然叹口气。 　　郑梓妍听见，抬眸：“琳德，怎么了？” 　　“没什么。” 　　迪特琳德摆摆头，说：“我只是感慨男权社会，继承家业的到底还是男人。不论哪里的国家，重男轻女的思想都如此严重。” 　　郑梓妍问：“怎么忽然这么想了？” 　　迪特琳德努努下巴，去点楼梯口那里，说：“你看看刚才，四个姐姐，一个弟弟。最大的比你我都大，最小的弟弟最多读幼稚园的年纪。” 　　“爷爷奶奶看着有七八十岁，他们的父母搭眼就已经是中老年人，稍微想想就能明白是拼了命，也要生个男娃出来。” 　　郑梓妍：“……” 　　这种行为，作为独生女，而且还是常年跟随母亲生活国外的郑梓妍根本没办法想得明白。 　　“我点的猪排鸡蛋帕尼尼。” 　　郑梓妍问：“咖啡你要美式还是拿铁？” 　　“拿铁吧。” 　　迪特琳德说：“Ameicano（美式咖啡），这名字我听着就烦。” 　　“……” 　　郑梓妍差些忘了。 　　她的妹妹迪特琳德-茨威格特，常年跟在祖父沃尔夫冈身边，性格的确有些奇怪。 　　具体讲，就是迪特琳德厌恶所有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胜国，西伯利亚那边的北极熊尤甚。 　　唉。 　　也不知道被迪特琳德签回柏林的莫斯科女佣，在迪特琳德身边服侍会被怎样对待呢。 　　郑梓妍默默送上祝福。 　　她们姐妹点餐。 　　餐馆的工作人员瞧瞧看着她们，指指点点。 　　宁州再怎么经济发达，也与北上广深那些超一线城市无法相提并论。见到外国面孔，多少还是让店员觉得新奇。 　　“嗒。” 　　挺突然的。 　　郑梓妍刚摁下提交订单，就有杯一口未动的咖啡落到她眼前。 　　“嗯？” 　　察觉到身边来人，迪特琳德抬起头。 　　“嗨。” 　　是魏莱。 　　她刚见到郑梓妍，顿时两眼发亮，也没管迪特琳德在场，直接端起餐盘凑到郑梓妍这桌来了。 　　她在郑梓妍面前摆摆手指：“真巧呀！” 　　“是挺巧的。” 　　郑梓妍落眸，笑了下。 　　魏莱：“这位是？” 　　郑梓妍介绍说：“我妹妹迪特琳德-茨威格特，两天前从柏林那里过来的。” 　　“哦。” 　　魏莱点头。 　　郑梓妍又向迪特琳德介绍：“琳德，她是我中学同学，魏——” 　　“你好呀！” 　　魏莱却自己抢先，伸出手，说起德语来：“我叫魏莱，是你姐姐郑梓妍的中学同学，很高兴认识你！” 　　“嗯？” 　　“嗯？” 　　姐妹俩都疑惑了。 　　尽管魏莱的德语讲得十分生疏，语音也是僵硬。 　　但能在异国他乡听到熟悉语言，对迪特琳德来说，不异于外地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迪特琳德回过神，和她握手，有些激动说：“你好，我是迪特琳德-茨威格特，也很高兴认识你！” 　　郑梓妍看她：“魏莱，你什么时候学的德语？” 　　“嘿嘿。” 　　魏莱嘿嘿笑，不答。 　　“魏莱，你不对劲。” 　　郑梓妍说。 　　“我哪里不对劲了？” 　　魏莱反驳：“我的强项是理科，以后大学假如读工科专业，例如材料、机械，或者金属冶炼之类的，相比国内院校，还是东京、柏林、慕尼黑那里的大学技术更好，我只是在提前为留学做准备。” 　　魏莱这里讲的也是德语。 　　听她夸柏林、慕尼黑那里的大学好，迪特琳德对魏莱的好感更是UPUP。 　　“不过我也只是初学者。” 　　魏莱讪讪：“口音不好，语法错误也不少，要是讲得不好，梓妍你可不许嘲笑我。” 　　“……那你加油。” 　　郑梓妍听好友有出国留学的打算，有种祝福，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又品不出哪里不对劲。 　　郑梓妍等着餐。 　　魏莱用自己蹩脚的德语与迪特琳德聊天，全当口语练习。 　　迪特琳德也乐得新鲜。 　　“请27号顾客取餐。” 　　直到柜台叫号。 　　“女士！请问你们是第二十七号顾客吗？！” 　　怕两位“国际友人”听不懂，服务员还特意用英语唤了下。 　　郑梓妍无语，过去取餐。 　　再回来，迪特琳德问：“姐姐，你总是被这里误认成外国人吗？” 　　“没有。” 　　郑梓妍有点无语地看她一眼。 　　平日里，周围人们最多对她的白发红眸觉得怪异，少有直接误认她是外国人的。 　　至于今日—— 　　要怪，只能怪迪特琳德。 　　郑梓妍么，只要身边跟着西方面孔，就很容易被一起归类到国际友人的范畴里。似以前，其实郑梓妍与自己母亲卡塔琳娜出门，母女二人被一起认作外国人也是常有的事。 　　唉。 　　虽说郑梓妍中文讲得不是特别好。 　　但她从未觉得自己的国籍哪里不适过。 　　吃饭吃饭。 　　魏莱就着咖啡慢慢嚼自己剩下的半张卷饼，等着郑梓妍她们。 　　郑梓妍拨开包装，一口咬下去。 　　嗯？ 　　嚼嚼，口感不对。拿起来看，猪排鸡蛋帕尼尼（猪柳蛋帕尼尼），这面包夹着肉排芝士和沙拉，唯独少了鸡蛋。 　　“姐姐？” 　　迪特琳德尝一口，也感觉不对，说：“这味道是猪排？而且也没有鸡蛋呀？” 　　郑梓妍拿餐盘里的小票来看。 　　没问题，她点的是猪柳蛋帕尼尼和咖啡的套餐，两份。 　　“琳德你等我一下。” 　　郑梓妍拿走迪特琳德手里啃过一口的帕尼尼，连着自己的一起，端到柜台那里：“你好。” 　　“诶，你好？” 　　郑梓妍一口标准京味普通话让服务员有点懵。 　　郑梓妍说：“你好，我们点的应该是猪柳蛋帕尼尼，但这两份里面都没有鸡蛋。” 　　“……” 　　服务员懵懵地看着她，片刻忽然道：“您中文讲得真好！” 　　“……” 　　郑梓妍无语了。 　　“你等等，我看看啊。” 　　服务员仔细地戴好一次性手套，拨开面包看看，没鸡蛋。再翻到外包装那里瞧瞧，破案，那里明明白白写着鸡肉帕尼尼。 　　“啊，抱歉抱歉。” 　　服务员说：“是我们疏忽搞错了，这样，你看我们再赔给您两份猪柳蛋帕尼尼可以吗？” 　　嗨。 　　别提了。 　　刚刚上二楼的一家九口，哄小孩闹闹吵吵，点起餐来也是闹闹吵吵。小男孩一会说要吃这个，等下又说要吃那个，家长顺着孩子是有求必应，孩子要什么，他们点什么，就要服务员把餐里的东西改成什么。 　　一来二去，这有些其他客人的餐他们都脑袋里晕头转向给弄错了。 　　“不用不用。” 　　两份？ 　　郑梓妍摇头：“拿错就拿错，没什么，可以的话，给我们补两份太阳蛋就好。” 　　这店里，夹在猪柳蛋帕尼尼里的鸡蛋，与单独卖的太阳蛋一模一样，根本就是一个东西。 　　“这怎么可以？” 　　“我们的失误就是我们的失误，猪柳和鸡肉有差价，哪里有让客人蒙受损失的道理？” 　　服务员却一口回绝，转身拿来两只新的猪柳蛋帕尼尼放到郑梓妍身前的餐盘上：“两份猪柳蛋帕尼尼您拿好。” 　　郑梓妍：“……” 　　这服务。 　　未免也太优秀了！ 　　郑梓妍呆呆愣愣地端着四份帕尼尼回到座位。 　　迪特琳德也愣：“四份？” 　　拿错的鸡肉帕尼尼，归她们了。后给的猪柳蛋帕尼尼，还是她们的。 　　就她们俩这身材胃口，真吃四份得撑成什么样？ 　　魏莱摸摸鼻子：“要不，我帮你们吃份鸡肉的？” 　　她说：“正好我一张卷饼还有点没吃饱呢。” 　　郑梓妍：“……” 　　好身材，好胃口，魏莱这姑娘看着就青春靓丽有活力。 　　反观郑梓妍和迪特琳德。 　　郑梓妍的父亲高大帅气，郑梓妍的母亲身高落在西方人群体里也算高挑，身材标准，去做模特都没有问题。 　　迪特琳德的祖父，祖母。父亲，母亲也全都——唉，怎么落在她们俩身上，就怎么都长不高呢？ 　　郑梓妍还好，穿鞋带个跟就有一米六。 　　迪特琳德就…… 　　话说。 　　郑梓妍看看魏莱，再看看迪特琳德，忽然想起自己的好友樱小路露娜和大藏里想奈来。 　　好像她们俩身高也没到一米五吧？ 　　如此比较。 　　她郑梓妍好像还真挺高的诶！ 　　“你吃我那份猪柳蛋吧。” 　　郑梓妍说：“鸡肉我都咬过了，哪能给你吃。” 　　“哎呀。” 　　魏莱却说：“咱们俩谁跟谁，关系老好了！真的，梓妍，我一点都不嫌弃的，别客气！” 　　说着，魏莱抓起郑梓妍吃过的鸡肉帕尼尼就是一口咬。 　　“……” 　　郑梓妍人都看傻了。 　　顺便一提。 　　魏莱讲自己德语学得不好，是一点都没说谎。似上面这里，稍有些复杂，只会二把刀的魏莱用德语讲不明白，干脆换回中文。 　　嗯…… 　　迪特琳德看看自家姐姐目瞪口呆，再瞧瞧旁边的魏莱狼吞虎咽，总觉得这两人之前有点怪怪的。 　　哪里奇怪呢？ 　　迪特琳德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怪怪的。 　　“对了，梓妍。” 　　魏莱边嚼边说：“我记得你们一中双休日放假的。等下有事情吗？没事咱们去逛逛街？正好要换季了，我想买几件新衣服，有你这位服装设计师跟着就最好啦。” 第592章 五百八十七章 露陷了 　　“……” 　　“……” 　　“……” 　　姑娘们面面相觑。 　　最怕聊天时，气氛突然凝固。 　　或许，是出于炫技，前面那句话，郑梓妍这位闺蜜魏莱用德语讲的。 　　“等下有事吗？” 　　魏莱问。 　　郑梓妍当然有事。 　　山路十八弯，兜兜转转走走停停。眼看着百年校庆的晚会临近，耗费不少时间与精力在节目排练上的郑梓妍，哪里有偷懒的道理。 　　只是。 　　郑梓妍都没来得及说什么。 　　迪特琳德听懂魏莱所讲，答得倒是神速： 　　“姐姐她等下有节目排练。” 　　郑梓妍：“……” 　　魏莱：“节目排练？” 　　什么节目。 　　什么排练。 　　她郑梓妍根本听不懂自家妹妹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好嘛！ 　　知道她要在百年校庆晚会上出节目这件事，抛开本校同学，其他也就寥寥数人而已。 　　姐姐大藏千夏，这是协助者，没办法。 　　父亲郑权，这位宁州市委书记假如出席晚会，看到自己女儿表演是早晚的事，郑梓妍也就没瞒着。 　　讲真！ 　　郑梓妍是能不被别人知道，就不愿被被人知道。 　　同班同学里，只有同宿舍的室友三人，郑梓妍实在瞒不住，告诉了。 　　甚至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郑梓妍也仅讲过自己出演，那身初音未来猫娘装都闭口没提。 　　就更不用说清楚她郑梓妍曾经是男生的樱小路露娜和魏莱！ 　　打死郑梓妍，她都没可能主动与这两人讲。 　　可现在—— 　　“琳德……” 　　郑梓妍的脸色沉了。 　　“……” 　　迪特琳德察觉到不妙，立刻闭嘴。 　　“哦哦哦！” 　　魏莱却恍然大悟：“我记起来了，梓妍，下周是你们宁州一中的百年校庆吧！” 　　郑梓妍：“……嗯。” 　　“呐呐。” 　　魏莱问：“梓妍梓妍，你在晚会里出什么节目呀？” 　　“……” 　　顿有两秒。 　　郑梓妍的眼神落在迪特琳德那里片刻，装糊涂说：“我妹妹说笑的。” 　　说到这里，郑梓妍补充道：“魏莱，咱们认识这么久，我的性格你还不清楚？” 　　“嗯……” 　　魏莱若有所思，忽然狡黠一笑：“那梓妍你如果没事的话，等下咱们逛逛商场呀？” 　　“像我刚才说的。” 　　魏莱道：“换季我想买几件新衣服搭配，能有你这位服装设计师把关就最好了。” 　　“我——” 　　谎言这种东西。 　　往往为前面的谎言，后面就需要编排新的谎言来圆。 　　后面圆前面，再后面再圆前面，反反复复无穷尽，直到翻车。 　　这种感觉，郑梓妍一点都不喜欢。 　　“哎。” 　　郑梓妍说：“我说实话，魏莱，我是被强迫的，你要相信我。” 　　魏莱：“啊？” 　　郑梓妍这倒霉孩子哟。 　　白白傻傻甜甜的她，还以为自己出节目演出的事情，自己那些友人谁都不知道呢。 　　…… 　　一点一滴，时间滴滴答答地过。 　　曲目唱毕。 　　老师拍手鼓掌，毫不吝惜自己的夸奖：“感觉对了，您唱得已经很有进步了。” 　　“……谢谢。” 　　郑梓妍牵牵唇角，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好好的恋爱歌曲。 　　好好的对恋人的占有欲与爱慕之情。 　　硬是被郑梓妍依着自己梦里对山吹八千代的不舍得，代入，真的唱出感觉来了。 　　哎！ 　　不提她郑梓妍是女生，山吹八千代也是女生。 　　就论她们俩相差十几岁的年纪—— 　　“梓妍，你小时候可是说过自己长大以后，要娶山吹八千代做妻子哦？” 　　嗯…… 　　怎么想，姐姐大藏千夏这句话都是满口胡诌，乱讲的吧！ 　　郑梓妍下台。 　　那边。 　　“嘿嘿，嘿嘿嘿。” 　　魏莱嘿嘿嘿地笑，端起手机拍照。端得久，兴奋得手都抖了。 　　郑梓妍无语。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包括她另一位远在东京的好友樱小路露娜，假如知道她出演节目，唱歌，扮猫娘，还要跳舞，可能不见得能比魏莱强到哪里去。 　　“行啦行啦。” 　　郑梓妍挡住她的手机，坐到旁边：“有什么好拍的。” 　　见郑梓妍挡，魏莱也不坚持。 　　她收起手机，蹭到郑梓妍身边，悄悄地问：“梓妍，这身衣服是你自己选的，还是别人强迫你穿上的？” 　　“要是别人强迫你的，你就眨眨眼睛。” 　　“……” 　　郑梓妍干脆把眼睛闭上，闭目养神：“魏莱，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脏脏的东西。” 　　“哪有哪有。” 　　魏莱却说：“我一直是很纯洁的，会觉得我在想脏脏东西的梓妍你才是脏脏的，嘿嘿嘿。” 　　魏莱末尾这声嘿嘿笑，郑梓妍就觉得挺脏脏。 　　这魏莱心里在想什么？ 　　绝对是在想，以前是男生，现在是女生的她，唱情歌不说，还要扮演成猫娘，边唱边在舞台上跳可爱舞蹈。 　　呀呀呀，好兴奋呀！ 　　郑梓妍不用猜都能知道。 　　郑梓妍叹了口气，说：“还有两天，等晚会结束就全好了。” 　　“晚会呀。” 　　魏莱说着，也叹了口气，说：“可惜我在三中了。” 　　只排练里郑梓妍的模样，就让她食指大动。魏莱是真的很想去看看她这位好友郑梓妍站在舞台里出演。 　　应该会比那日在仿古小镇里的时候更加出彩吧。 　　可惜了，可惜了。 　　郑梓妍看魏莱长吁短叹，难得开起玩笑：“魏莱，你像上次那样混进我们学校不就好了？” 　　“像你这样的学生，一看就是优等生，保安不会拦的。” 　　郑梓妍学着当时魏莱的口吻说话。 　　“现在又不是军训。” 　　魏莱翻白眼：“不谈我们学校那天要上课，就说你们学校的校服我都没有，哪里可能再混得进去嘛！” 　　“梓妍你下午也要培训吗？” 　　魏莱问。 　　“嗯。” 　　郑梓妍点头：“逛街的话，留到今天晚上吧？” 　　她说：“晚上没有太阳，我也有时间。” 　　“嗨嗨。” 　　魏莱说：“到时候你妹妹迪特琳德会跟着吗？” 　　迪特琳德呢？ 　　嗨。 　　这孩子心知自己做了错事，不敢面对郑梓妍，也不去公司，自己回家闭门思过了。 　　倒弄得郑梓妍蛮尴尬。 　　郑梓妍说：“总不能把她自己放在家里吧？” 　　“也是。” 　　魏莱了然：“对了，梓妍，你妹妹知道你以前的事吗？” 　　郑梓妍怔了一怔，摇头。 　　“行，那我知道了。” 　　魏莱心里有了谱。 　　“说起来。” 　　魏莱开始八卦：“梓妍，我记得你以前提过你妹妹……这是怎么了，忽然自己跑到咱们这里来了？” 　　“……这就有些说来话长了。” 　　郑梓妍头疼。 　　“……” 　　咔嚓。 　　画面定格。 　　另边不远处，悄悄看着，观察着她们二人聊天的高莹，心里琢磨琢磨就有了画谱。 　　说实话。 　　那魏莱就是烧成灰，散做尘，高莹都能认得她出来—— 　　咳咳，言重了，言重了。 　　总之。 　　那日她在图书馆画郑梓妍的图，被魏莱揪出来劈头盖脸不留情面地一通狠批，高莹从小到大都没这么狼狈过。 　　（高莹：我父母骂我都没骂过这么狠！） 　　因此，魏莱的模样，高莹是真的忘不掉。 　　但是。 　　他们一中，一学年二十班。每班四五十人，足足八百八十名学生。假如魏莱真是他们学校的学生，再小透明些，不参加学生会也不参加社团，高莹还真没可能找得她出来。 　　没想到，没想到。 　　都说隔墙有耳。 　　虽然高莹离得远，听她们聊天听不真切。但看看她们关系要好的亲密模样，再联系那日后就再没在学校里郑梓妍身边见过她。 　　高莹几乎断定魏莱不是她们学校的学生，那天是混进来的！ 　　嘿。 　　这郑梓妍身边的高挑女生，把她安排到漫画里做什么角色好呢。 　　高莹若有所思。 　　嘿嘿。 　　想着想着，高莹嘴角弯弯笑。 　　“高姐？你想什么美事呢？” 　　身边人见到高莹表情，奇奇怪怪问。 　　高莹端着微笑：“我想到了非常好玩的事情。” 　　这年头。 　　得罪谁，别得罪文人。尤其是他们这些手里握着笔杆的。 　　动动笔，落出形象。到时候，嘿嘿嘿。 　　暂且不理貌似在动什么歪脑筋的高莹学姐。 　　“我去。” 　　那边，魏莱直接被郑梓妍讲的事情给惊到了。 　　魏莱：“这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是西方国家，怎么还会有这种包办婚姻，政治婚姻？” 　　“……” 　　郑梓妍无语：“魏莱，你是不是对西方国家有什么误解……” 　　“嘛。” 　　魏莱说：“国家自信我当然有啦，这不是西方国家一直标称自由民主嘛。” 　　郑梓妍：“……” 　　“总之。” 　　简单把事情前后讲清楚的郑梓妍深吸口气，说：“我妹妹的情况就是这样。” 　　出身于茨威格特家的女儿，的确是金丝雀呢。 　　集万般宠爱。 　　即使是未来的丈夫，也一定会是家世与茨威格特家相当的。例如拉格朗日，保迪特琳德依然能衣食无忧。 　　只是…… 　　关在笼里的金丝雀，没有自由呐。 　　郑梓妍叮嘱道：“魏莱，这些事情，你可一定不要说出来，会刺激到琳德的。” 　　“我懂我懂。” 　　魏莱说：“我这人嘴巴超级严实的，这点梓妍你应该切身体会过，放宽心啦！” 　　“嗯……哎。” 　　郑梓妍想起早餐时见到的那家人，说：“魏莱，你说。” 　　四个姐姐，一个弟弟。最大的姐姐看着像是大学生，最小的弟弟，顶多也就读幼儿园的年纪。 　　“重男轻女，拼了命也要生男孩。” 　　迪特琳德这话，郑梓妍她—— 　　“魏莱，你说。” 　　郑梓妍问：“重男轻女，或者重女轻男，这究竟是为什么呀。” 　　“谁知道呢。” 　　魏莱耸耸肩：“我是独生女，我也不理解。” 　　“倒是。” 　　魏莱开玩笑地说：“我觉得既做过那，嗯……梓妍你的阅历丰富，应该比我能理解呀？” 第593章 五百八十八章 寻常百姓家，普普通通就好 　　事实证明。 　　魏莱就是皮痒，总拿郑梓妍开玩笑，寻开心。 　　郑梓妍却没有办法。 　　毕竟她这位闺蜜魏莱，别看大大咧咧的，会影响到她郑梓妍的事情，魏莱就一件都没做过。 　　午休。 　　不知最近是出了何事。 　　郑梓妍的父亲，忙到脚不沾地。昨晚没回家，早餐应付，中午也没时间陪陪女儿。 　　很正常。 　　似郑梓妍初到海州的那段时间，做市委书记的父亲就经常忙到披星戴月。 　　晚上，郑梓妍放学回家，父亲还在单位里。早晨，郑梓妍上学出门，父亲早走了，只留晾得有些凉的早餐在餐桌上给自家闺女。 　　郑梓妍早该习惯的。 　　但就连她姐姐大藏千夏都为公司的事，跑前跑后地忙，这就—— 　　（大藏千夏：喂喂喂，我好说歹说也是财团分区的社长，别把我想成游手好闲的大小姐行吗？） 　　也很正常。 　　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早过，任谁都在为生计奔波。 　　“那梓妍我就先走啦。” 　　魏莱挥手告别。 　　“诶？” 　　换好衣服出来的郑梓妍楞一下：“你不和我一起用午餐？” 　　依魏莱的习惯，哪里有遇到她，还不与她一起用午餐的道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嘿嘿。” 　　魏莱嘿笑：“怎么，公主殿下舍不得我了？” 　　郑梓妍：“……别闹。” 　　魏莱反倒竖起大拇指，道：“我可没闹，刚刚你在台上场世界第一公主殿下的时候，感觉就是公主呢。” 　　郑梓妍：“……你什么时候又会日语了。” 　　“不会不会。” 　　魏莱落落大方的：“只是初音未来，还有初音未来这首歌的知名度实在太广，圈外人听过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我嘛，虽说成绩还不错，但天资也就那样，不像梓妍你，脑袋里装着四国语言。” 　　“正如俗语讲，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呐。” 　　魏莱声有戚戚。 　　“魏莱你真的别闹啦。” 　　郑梓妍要是会被魏莱的表情骗到，她就不是郑梓妍了。 　　相处这么久，魏莱又是为数不多新朋友里与她关系最亲近的，郑梓妍要是不知道魏莱在开玩笑才是奇怪。 　　“哈哈。” 　　魏莱摸摸鼻子，脸色恢复如常：“毕竟你妹妹迪特琳德才到宁州，还出了那种事情。” 　　“我估计郑叔叔应该还在忙。我和你妹妹不熟，中午咱们俩吃饭，把她晒在家里不好，和梓妍你回家用餐，又挺尴尬的。” 　　她说。 　　这话该如何讲？ 　　魏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因为点什么，每遇见郑梓妍的亲属就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以前遇到郑梓妍的父母，是这样。之前在东京时，与大藏家的那些人照面，魏莱也是这样。 　　至于迪特琳德—— 　　“那晚上的逛街？” 　　郑梓妍问。 　　魏莱：“用餐是用餐，逛街是逛街，两码事啦。” 　　…… 　　“请您出示身份证件，留姓名电话号住址联系方式，与拜访人关系，拜访理由。” 　　“……” 　　郑梓妍就知道会这样。 　　托外祖父大藏日勤，以及现任财团亚洲分区社长的姐姐大藏千夏的福，这边财团公司里面的工作人员，对待郑梓妍实在是太过毕恭毕敬了。 　　“还是我自己拿进去吧，这一路麻烦你了。” 　　郑梓妍说。 　　“不行不行不行，这种事情怎么能麻烦到您！” 　　看。 　　郑梓妍想，假如她真接受外祖父大藏日勤的好意，承下大藏的姓氏，只这些工作人员可能就会毕恭毕敬到让她…… 　　烦。 　　“这也是这边的规矩啦。” 　　郑梓妍看看保安。 　　保安队长正朝她略显尴尬地歉意笑。 　　“这里住着的都是这边城市的工作人员，保证安全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郑梓妍道：“或者我换种说话，有些送给我外祖父大藏日勤的物件，是不是最后也需要家里的佣人转手，确认安全之后才可以？” 　　“这——” 　　“而且。” 　　郑梓妍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是以我父亲的身份，有外籍人士拜访多多少少是有些不太合适呢。” 　　说到这里，郑梓妍笑着接过饭盒：“还是我自己来吧。” 　　要不怎么说公司里的人，对郑梓妍实在太过热情。 　　午休，郑梓妍回家。 　　公司里的人留郑梓妍到餐厅里用午餐，被郑梓妍婉拒。 　　郑梓妍：“我妹妹迪特琳德还在家里等我，我就不在公司里用餐，替我谢谢姐姐的好意。” 　　最后。 　　郑梓妍能拒绝的了？ 　　公司的确没留她用餐，却用最快的速度将食材处理妥当，装盒进袋，委派手脚伶俐的一定要送郑梓妍回家。 　　哎。 　　早知如此，她当时就该谎称与闺蜜魏莱一起用午餐，可能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那……您受累了。” 　　没办法，顾及到影响，公司里这位员工到底没有继续坚持。 　　“郑梓妍呐。” 　　保安大叔当然认得郑梓妍，说：“还好你能理解我们的难处。小张啊，你来送送郑梓妍，孩子一边撑伞一边拿衣服再拿盒饭怪麻烦的。” 　　“谢谢你们，不用啦。” 　　郑梓妍摇头：“就两步路而已。” 　　说完，没等保安小张过来，郑梓妍就自顾自地拎着饭盒往家走了。 　　“哎。” 　　待郑梓妍走得远了，保安们才说：“看看，到底是郑书记家的孩子，就是有教养。” 　　郑梓妍想什么呢？ 　　她想，到底是因为她父亲的原因呢。 　　假如不是她父亲，假如她只是住这里面普普通通公务员家的孩子，保安们还会对她如此热心吗？ 　　郑梓妍不知道。 　　“我们都是普罗大众，自始至终都是从人民群众中来，再到人民群众中去，没有任何特别。不论所谓的社会地位多高，那都是大众给予。相反职位越高，我们的责任也就越重……” 　　她父亲常这样讲。 　　也是如此做的。 　　但其他人看着郑梓妍的父亲，真能不用特别眼光看待吗？ 　　到家。 　　“琳德，我回来了。” 　　郑梓妍唤一声。 　　“……” 　　家里安静，没人答应。 　　“哗啦。” 　　郑梓妍放午餐到餐厅里，上到二楼。 　　自己卧室里没人。再到侧卧看看，暂借给迪特琳德居住的房间里，迪特琳德正懒散倒在床上，呼吸很缓很慢，像已经睡着。 　　许因为是借住在姐姐家里的缘故，这迪特琳德睡觉姿势豪爽，衣着是着实有些清凉。 　　清凉到郑梓妍看两眼，有些脸红了。 　　“琳德。” 　　郑梓妍推推她：“琳德，起来用午餐了。” 　　“……呜。” 　　迪特琳德是真睡着了。 　　郑梓妍推她肩膀往复四五下，这迪特琳德才恍恍惚惚慢慢悠悠呜一声。 　　起得早，没睡好。再啤酒后返劲，迪特琳德回来，坐坐，困了，睡觉，直睡到日上三竿。 　　“……姐姐？” 　　眼神迷迷糊糊的。 　　迪特琳德睁开眼睛：“你和同学逛街回来了？” 　　“什么我和同学逛街？” 　　郑梓妍见迪特琳德醒了，也不再推她：“都中午了，我在外面托厨师做两道菜带回来了，醒醒去用午餐了。” 　　“呜……” 　　迪特琳德揉揉脑袋：“姐姐，我还想再睡一会……” 　　郑梓妍：“……” 　　瞧瞧迪特琳德的模样，她怎么忽然就有种自己是在带娃的既视感。 　　“安啦。” 　　郑梓妍说：“厨师做的猪肘还有酸菜，都应该是你爱吃的。” 　　“猪肘？” 　　迪特琳德问：“酸菜？！” 　　看。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吧？ 　　听到有爱吃的饭菜，迪特琳德的眼神当即明亮又有光了。 　　“打理打理就来餐厅吧。” 　　郑梓妍先下楼。 　　“好嘞！” 　　迪特琳德后到。 　　头发简单一梳，还有些睡乱的毛糙。眼角挂着眼眵，吃得狼吞虎咽，毫无形象。 　　公司里做得不是德系菜肴。 　　但红烧猪肘，还有大骨棒炖酸菜，以及郑梓妍听说后，特意建议他们试试可不可以放些冻豆腐到酸菜里面炖煮。 　　大骨棒，熬炖，酸菜，肉香混着酸菜香。冻豆腐多孔，留汁，吸饱这些香之后再经一咬—— 　　嗯，真香。 　　瞧瞧迪特琳德的吃相就知道了。 　　郑梓妍说：“慢点，厨师做了很多，家里就咱们俩，没人和你抢。” 　　嗯…… 　　郑梓妍更觉得自己像是在带娃了。 　　“嘿嘿。” 　　迪特琳德说：“毕竟饿了嘛。” 　　郑梓妍无语：“饿也不用这样。琳德，你不是去学过礼仪吗？” 　　“……” 　　迪特琳德顿一下，抬抬手里木筷：“那礼仪女校里面又不教筷子怎么用的礼仪。” 　　“再说。” 　　迪特琳德撇撇嘴：“吃饭就是吃饭，就功能来说只是填饱肚子，补充营养和能量而已。能美味好吃更好，哪有像他们教的那样，刀，叉，慢慢悠悠慢条斯理一顿饭吃四十分钟？” 　　“本用来恢复体力的事情，愣是让她们规矩这些，规矩那些，吃饭都能吃到累了。” 　　郑梓妍：“……” 　　说起自己过去几月的经历，迪特琳德就气不打一出来。讲话犹如机关枪，话匣子打开就不停了。 　　“还有衣服——” 　　迪特琳德说：“我是真的不懂了。那些衣服——” 　　急刹车。 　　迪特琳德咽口口水，说：“姐姐，我没有说衣服不好的意思。” 　　“那些漂亮衣服，我也觉得漂亮。但有些衣服，与其说漂亮不如讲折磨人，设计出来，做出来根本就是用来折磨人的！” 　　“一件搭一件，一件再搭一件，别说自己穿，就是有佣人服侍帮忙都得忙二十分钟半小时。” 　　迪特琳德说：“那些礼服啊，裙装啊，到底有什么好的？和吃饭一样，衣服本来的目的就是保暖，保护身体，不论华丽不华丽，漂亮不漂亮，至少得方便穿脱方便行动吧？” 　　郑梓妍：“……” 　　“不是我说。” 　　迪特琳德继续讲：“就我们每日穿的衣服，我们那里要是地震，怕不是都没谁能逃得出去哦。” 第594章 五百八十九章 女校传闻 　　用过午饭，家里还是只有郑梓妍与迪特琳德二人。 　　不用打电话问，郑梓妍就知道自家父亲又在加班忙，午饭大抵是在单位食堂里应付了。 　　星期六，星期日，明明是国家明确的法定节假日诶！ 　　“下午还要去公司？” 　　迪特琳德问。 　　“嗯。” 　　酒饱饭足后，郑梓妍在收拾餐桌里的杯盘狼藉。 　　起初迪特琳德看着郑梓妍忙前忙后，怎么看怎么觉得过意不去，来搭把手。说是帮忙，结果反而帮忙得手忙脚乱。 　　迪特琳德虽然常常以军人律身，却着实是没做过什么粗活。 　　不论在家里还是在学校，做任何事情都有佣人帮忙，迪特琳德真没怎么动过手。 　　“哎。” 　　迪特琳德再看着，心里念着没有佣人帮衬果然麻烦，嘴上却叹口气：“姐姐呀，你真的是看着就知道很贤惠呢，比我淑女多了，很有霓虹那里大和抚子的感觉。” 　　迪特琳德说：“我要是男人都想娶你回家了。” 　　“说什么呢？” 　　郑梓妍顿一下，把一次性餐盒倾倒掉菜汁，再全叠进垃圾袋里，最后洗洗手回到迪特琳德旁边：“对了，琳德，晚饭后要不要到城里逛逛？” 　　郑梓妍说：“城里有不少好玩的地方。还有家我室友推荐过的东北餐馆，饭菜的味道都不错，可以晚饭去试一试。” 　　“嗯……” 　　迪特琳德想想，问：“就我和姐姐，还是有其他人？” 　　“还有魏莱。” 　　郑梓妍说：“就是咱们用早饭时候遇到的女生，我初中同学。” 　　“初中同学呀……” 　　迪特琳德呢哝：“魏……莱……呜啊，中文名字读起来果然很拗口啊。” 　　郑梓妍笑。 　　所谓讲中文有外国口音，说得就是这里。 　　不论习惯英语，还是习惯德语，有些汉字的发音常用那些语言的人们很难说清楚的。 　　刚回到海州的时候，那时候的郑梓妍不见得能比现在的迪特琳德强到哪里去。 　　记得呐。 　　那时的郑梓妍，不太熟悉中文。周围人说话的语速稍快，落在郑梓妍的耳里，进脑中就会变得理解不能。 　　还是魏莱做同桌，与她慢慢说。或者干脆书写到纸上与郑梓妍文字交流，陪着郑梓妍度过了最陌生的那段时光。 　　郑梓妍回想起当时场景，又笑了下。 　　后来呐。 　　明知道郑梓妍的曾经，却没有拆穿。郑梓妍在男女间纠结的时候，也是魏莱安慰她，甚至还亲自跑到东京给她弄了场全班庆生的好戏。 　　一起经历这么多，当然是难得的挚友了。 　　“……” 　　迪特琳德看着郑梓妍的脸上神情，问：“姐姐和魏莱……是朋友吗？” 　　“啊。” 　　郑梓妍回神：“嗯，很要好的朋友。” 　　“可是……” 　　迪特琳德说：“那魏莱，对姐姐你是不是有些什么其他感情呀？” 　　“啊？” 　　“我是觉得早饭时候，她对你，总觉得有点……嗯哼。” 　　说着，迪特琳德忽然八卦起来：“虽然我不喜欢我自己过去三四月里的经历，但是嘛，贵族女校嘛，难免会传出谁家的大小姐对谁家大小姐有什么特殊感情。” 　　“有些真，有些假，而姐姐这里嘛……” 　　“……” 　　这叫闭门思过？ 　　郑梓妍觉得她妹妹迪特琳德比闺蜜魏莱都皮痒，讲起话来实在是太好听了。 　　郑梓妍翻翻白眼：“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啦！” 　　“我回来读初中的时候，她坐我旁边，是我同桌。” 　　郑梓妍补充道：“接触的多，也就相比其他人更熟悉些。” 　　“诶？” 　　迪特琳德：“姐姐你刚刚不还是说她是你很要好的朋友吗？” 　　郑梓妍：“……” 　　“琳德呀。” 　　郑梓妍无奈道：“我只是解释一下我和魏莱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倒是琳德你。” 　　郑梓妍忽然眯起眼睛：“要是说起女校的话，琳德你对这方面的话题是不是有些太熟练了？” 　　皮痒，就该敲打敲打。 　　她看着琳德，笑着说：“该不会是琳德你对那种禁忌之恋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吧？” 　　“嘛……我是没有什么想法啦。” 　　迪特琳德的眼神偏到旁边：“但姐姐毕竟都这个年纪了，还是在公众的学校里读书，又没有男朋友什么的。” 　　“……” 　　问。 　　迪特琳德是如何发现郑梓妍没有男朋友的？ 　　很简单。 　　两日里，迪特琳德就没见哪位男性主动找到郑梓妍身边过。 　　郑权大叔除外。 　　何其悲惨！ 　　不仅没有男朋友，连倾慕于郑梓妍的追求者都没有！ 　　“我都读高中了还是处女，说出去会让人笑话死的！” 　　嗯…… 　　霓虹那边的有些女高中生的确是如此认为的。 　　没有男朋友，没有男友，还是处女，与没有人气几乎划等号。 　　落到郑梓妍这里—— 　　郑梓妍说：“我还没有成年，这时候就有男朋友了才很奇怪吧！” 　　不是有没有人气的问题。 　　是郑梓妍连自己有没有做好与男生谈恋爱的心理准备都不知道。 　　郑梓妍辩解道：“我认识的好些二十几岁的女士还是单身着呢！” 　　（山吹八千代：……？） 　　“嗯……” 　　迪特琳德侧头看着她：“那姐姐这样贤惠温柔的人，一定有被告白过的吧？” 　　告白？ 　　“或者说故意弄些事情呀，故作高冷，在姐姐面前彰显存在感，现在那些男生很多都喜欢这样。” 　　高冷？ 　　“好啦！” 　　郑梓妍说：“琳德，不要再讨论这方面的问题了，没有男朋友就是没有男朋友！下午还有培训呢，我要回去休息了。” 　　迪特琳德：“嗨嗨。” 　　收拾妥当，回屋休息。 　　下午还有培训，中午不歇歇午休缓缓精神，没谁撑得住。 　　迪特琳德跟着。 　　“琳德。” 　　在楼梯转角处，像是有心事的郑梓妍问她：“琳德，女校里真的有很多那种关系呀？” 　　“嗯？” 　　迪特琳德一楞：“姐姐你不是说不聊这方面的问题了吗？” 　　郑梓妍看她，不说话。 　　“嗯……怎么说好呢。” 　　迪特琳德道：“严格来讲，都是些学生间的传闻。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谁和谁的关系特别要好就有可能会被这样传。” 　　“但就算是真的。” 　　迪特琳德说：“在那学校里寄读的女生都出身欧洲那边的上流家庭。即使真的有那方面的感情，顾及到家里名声，应该也不会表达出来吧？” 　　“同性恋毕竟不是被世俗允许的呢。” 　　迪特琳德耸耸肩。 　　郑梓妍：“那琳德你——” 　　“我当然对女生没有兴趣啦。” 　　迪特琳德说：“倒是我们学校里有人，在自己好闺蜜与别人喜结连理之后，自己一个人哭得撕心裂肺呢。” 　　“哎，感情这东西，谁能说得清楚呢。有些时候明明是好友，可发展着发展着，关系就——” 　　…… 　　感情，世间最奇妙的东西。 　　有些时候，好闺蜜，亦或者百合花开，往往只是一念间的事。 　　“梓妍。” 　　下午培训依旧。 　　依着对山吹八千代的感觉，郑梓妍唱歌终于投入感情，用老师的话就是终于有了灵魂。 　　“真的。” 　　中场休息。 　　知道自家闺蜜培训唱歌的事，她魏莱哪里有不来鼓气助威（偷拍狂喜）的道理。 　　魏莱收了手机，看着郑梓妍的眼睛说：“我听你唱歌，都要怀疑你是不是背着我谈到恋爱了。” 　　“噗。” 　　这话。 　　郑梓妍刚喝一口水，差点被刺激得呛了肺。 　　“这反应，啧啧。” 　　魏莱开玩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说中心事，踩到尾巴的猫呢。” 　　“不是，魏莱！” 　　郑梓妍擦擦嘴，无语道：“我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那种事情怎么可能？至少现在不可能。” 　　“哎，梓妍呐。” 　　魏莱语重心长，扶住她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口吻：“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觉得你是纯粹想看我和男生谈恋爱，然后看我的笑话。” 　　郑梓妍斜眼。 　　所谓曾经是男生的女生，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子，从不相信爱情，抗拒，到被对方的温柔体贴俘获了心，而后—— 　　呀呀呀，好兴奋呀！ 　　郑梓妍不用猜都能知道魏莱心里想的是什么。 　　魏莱耸耸肩，不置可否，说：“那梓妍你总不能和女生谈恋爱吧？” 　　“……” 　　郑梓妍无言。 　　她窥测魏莱的表情，见她面色如常，像是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我说。” 　　郑梓妍说：“假如我真的还是喜欢女孩子，和女生谈恋爱了，魏莱你会怎么想我？” 　　“啊？” 　　魏莱先楞。 　　“哈哈哈？梓妍你说什么？” 　　魏莱的声音拔高了足足三调。 　　郑梓妍：“……我什么都没说。” 　　见周围学生和工作人员的视线都过来了，魏莱连忙压低声音：“梓妍你怎么了？培训累到了？感冒了？发烧了？脑袋烧糊涂了？” 　　“……” 　　“那假如这样。” 　　郑梓妍转移话题，问：“假如我和男生谈恋爱了，找到你这里，你会怎么觉得？会觉得很奇怪吗？” 　　魏莱：“我会觉得很好玩。” 　　郑梓妍：“……” 　　魏莱：“我会有种我家傻丫头终于嫁人了的老母亲欣慰感。” 　　郑梓妍：“……魏莱。” 　　“哈哈。” 　　魏莱说：“开玩笑啦，开玩笑啦。假如梓妍你真的喜欢上哪个男生了，我当然是详细地问你那男生的姓名，性格，家境，家庭住址，看你和他会不会适合，然后出谋划策咯！” 　　“梓妍你这么软软白白的，太容易被花心男骗了，必须得我这位闺蜜亲自把关才行！” 　　“你是我妈妈吗……” 第595章 五百九十章 夜市里，人墙堵堵 　　恋爱的话题，暂且放置一旁。 　　郑梓妍还是觉得以她的年纪，讨论爱情仍然为时过早。 　　毕竟。 　　要直到来年的二月，郑梓妍才将将年满可以负法律责任的十六周岁。 　　身，心，都有待成长。 　　对，身，和心…… 　　宁州内城里，晚间最热闹的地方。 　　“来，羊肉串！” 　　夜市晚集，魏莱塞两串烤好的羊肉大串到郑梓妍和迪特琳德的手里。 　　这串，红柳枝做签，足有郑梓妍的小臂长短。 　　“啊……” 　　迪特琳德接过来，叹口气。 　　“糖葫芦，正宗京城糖葫芦嘞！” 　　“烤面筋，大面筋，哎，美女，要不要来张饼？” 　　“妈妈，妈妈，我想吃棉花糖！” 　　“……” 　　周围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热闹归热闹，却全都是她听不懂的声音。 　　叫卖的，讲口宁州味的塑料普通话。 　　买的，假如是本地人，则不论大人小孩干脆直接讲宁州话。 　　别说迪特琳德，就是郑梓妍和魏莱听着都有些费劲。 　　想想姑姑卡塔琳娜。 　　最初，卡塔琳娜逃茨威格特家安排的婚，跑去东京。身处他乡，周围人讲的全都是她听不懂的日语。 　　想来那时候的卡塔琳娜与迪特琳德的感觉应当是同样的。 　　没有办法的事。 　　既然选择逃跑，代价就只能接受，心甘情愿。 　　迪特琳德有些烦，却不仅仅是因为这些事情。 　　问。 　　一米四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念自家祖父沃尔夫冈，再念念自己的父亲母亲，迪特琳德是怎么想都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连一米五零都没有。 　　很残念。 　　迪特琳德距离一米五零，就只差那么天蛰般的一厘米。 　　置身夜市，迪特琳德就仿佛被淹没在人流的海洋里。 　　诺。 　　看周围的人，那就是一堵堵人墙。动不动一米七，一米八，一米九，拦着迪特琳德是除了别人的胳膊和腿，就再见不到什么其他东西。 　　连新疆羊肉串的摊位都被如此人墙堵得水泄不通，只得委托她们三人里最高的魏莱挤进去来买羊肉串。 　　迪特琳德不够高，郑梓妍自然也没有办法。 　　精打细算带着跟，郑梓妍不过也才一米六而已。 　　“现在的人可真高。” 　　郑梓妍叹。 　　她边叹，边想，边念自己的父亲母亲。 　　不提郑权郑老爹。 　　她郑梓妍，什么时候能像自家母亲卡塔琳娜那么高呢？ 　　哪怕稍微矮两三厘米，只要有一米七，郑梓妍就知足了。 　　“可不是。” 　　魏莱跟着叹：“咱们爷爷辈，父母辈的身高都没有这么高，咱们其实也还好。看看那些现在的小学生初中生，随随便便拎出一位来就是一米七一米八，也不知道他们都是吃什么长大的。” 　　社会进步，时代发展，人均收入提高。 　　幸福指数提升多少暂且不论，至少现今大多数人肉蛋奶是不缺了。 　　“我妈常说，他们小时候大家都穷，逢年过节才能见到肉，只有生病的人才能有机会吃鸡蛋。” 　　魏莱抬起签：“哪像现在，说买就买，一签里就是俩烤鸡蛋。可是咱们小时候好像也没缺过营养呀……” 　　魏莱苦恼。 　　即使以魏莱的身高，放到那些茁壮成长的孩子们身边比，有些时候都没有什么太大优势了。 　　郑梓妍：“……” 　　迪特琳德：“……” 　　饮食论可能正确。 　　但反观郑梓妍和迪特琳德，以她们的家境也不像是会缺营养的样子。 　　以致于魏莱自怨自艾的话，听在郑梓妍和迪特琳德耳朵里，是怎么听怎么像是炫耀。 　　没事。 　　郑梓妍暗暗给自己打气。 　　她还没有成年，身体一定还会再成长的。 　　没事的，没事的，不能着急。 　　“还要不要逛夜市了？” 　　魏莱问。 　　迪特琳德拽拽郑梓妍的衣袖，说：“我们去其他地方吧？” 　　再在夜市逛，迪特琳德怕自己是要晕在这里。 　　好在毕竟是最为繁华的宁州内城里，这边夜市规划得整齐利落，商贩们都各有各店铺，不似海州夜市那里随意摆摊。 　　否则，迪特琳德恐怕已经晕了。 　　魏莱念：“其他地方……” 　　“嗯……” 　　郑梓妍也念。 　　魏莱海州人，不熟悉宁州。郑梓妍住宁州虽然有些时日，但夏季天热，气温是最近才开始转凉，所以—— 　　不能指望常宅在家里的姑娘能对城市有多熟悉，对吧。 　　她们缺个向导。 　　郑梓妍说：“我叫个人可以吗？” 　　魏莱：“谁？” 　　“我室友苏茜。” 　　“苏茜？” 　　魏莱想想，恍然大悟：“就是你们宿舍里长的像是外国人的那位？” 　　“……嗯。” 　　郑梓妍说：“她是宁州人，对这里比我熟悉的多。” 　　苏茜也是够悲惨。 　　土生土长的宁州人，一口宁州方言讲得贼溜（秦霏语），却走到哪里就被哪里的人给当成国际友人。 　　（贼，指很，非常，东北话。贼溜，很厉害，很好，很棒的意思。） 　　此时苏茜做什么呢？ 　　“嗯哼哼。” 　　哼着歌，躺在家里，吃薯片吃得满地掉渣，苏茜悠哉游哉追着剧。 　　晚上有宁州企业家们的聚餐，苏茜的父母都去了，独留苏茜自己待在家里。 　　依着习惯，这类聚餐，说是聚餐不如讲是晚会。觥筹交错，说说笑笑里谈的或多或少全是生意。 　　一时半会没可能结束。 　　据说啊，这次晚宴里有京城来的大人物，苏父苏母怕自家娃丢人，干脆直接不带她了。 　　嘿嘿。 　　不带她更好！ 　　母亲不在，没人管她礼节，端是悠游自在呢！ 　　吃口薯片，再来罐肥宅快乐水，快活似神仙。 　　只要在爹妈回来前把垃圾扔掉，家里打扫好，就没谁能够说教她。 　　“梅姨！” 　　苏茜招呼：“你帮我盯着点，我爸妈回来前和我说一声啊。” 　　“好的。” 　　与家里保姆讲一句，苏茜继续追剧。 　　“我就是个小北漂，一没钱二没势的。” 　　电视剧里的女主讲。 　　紧接着画面一转，月收入两千的女主住大开间，双层复式公寓，装潢比之她苏茜家里都不遑多让。 　　再看。 　　男主：“这种螃蟹呀，不管是阳澄湖的还是太湖的，味道上来讲没有什么区别。反而是你面前的这盘虾，新鲜度不够高。” 　　苏茜：“……” 　　看个乐呵，较真她就输了。 　　“叮。” 　　突然手机响。 　　苏茜伸手拿来看，是郑梓妍的电话。 　　诶。 　　稀奇。 　　苏茜大感意外。 　　这好像还是休息日里，她们宿舍里那位真正大小姐室友第一次主动给她打电话诶。 　　“喂。” 　　苏茜接起电话，说：“梓妍呀——” 　　刹那间的事。 　　苏茜只觉得自己的耳朵被洗礼了。 　　郑梓妍那边声音嘈杂，叫卖声，说笑声，哭闹声，交错糅合，让苏茜的脑袋顿时就嗡地一下。 　　“茜茜。” 　　郑梓妍问：“你有时间吗？” 　　“有。” 　　勉强听清，苏茜回答：“梓妍你这是在哪里呀？” 　　“咱们学校旁边的夜市。” 　　郑梓妍说：“茜茜，我妹妹第一次来宁州，对这里不太熟。我想，可以拜托你带我们走走吗？” 　　做导游？ 　　“这梓妍你可问对人了。” 　　苏茜说：“宁州这边哪里有好玩的，我门清，你们——” 　　话音未落。 　　电话直接断了。 　　苏茜一楞。 　　网络电话的优先级远远低于正常通话。有其他电话打进来，网络电话就会直接中断。 　　落眸去看。 　　是她父亲苏轩的电话。 　　苏茜骤然感觉不妙。 　　“女儿。” 　　看。 　　苏茜接通，苏轩就在电话那边说：“你换身衣服，来爸爸这里。有人问，就说你们学校活动排练，刚结束。” 　　苏茜：“……我知道了。” 　　得。 　　自由自在没了，连郑梓妍那里都得爽约。 　　哎。 　　苏茜叹口气。讲道理，她父亲虽然资产颇多，在省内却只能算是中等。要在如此宴会里强颜欢笑，苏茜是一百个不情愿。 　　太假。 　　想想还是郑梓妍好呐。 　　苏茜想。 　　郑梓妍的家境超然，远比她苏茜来的更尊贵。可即使如此，考虑到她父亲身份的影响，想来这种宴会，别人就是想请，那郑权大叔也没可能会同意自己女儿参加。 　　真好。 　　倒是讲起郑梓妍，前段时间还发生过一件趣事。 　　“爸爸。” 　　那日星期六，看过郑梓妍训练后的苏茜回家，把自己偷录的视频给父亲瞧。 　　“你说我这室友以后有没有可能走娱乐圈呀？” 　　“娱乐圈？” 　　苏轩放下报纸，品口茶：“这郑书记家孩子唱歌唱得倒是不错哩。闺女，你觉得以那郑梓妍的父亲，会同意郑梓妍走娱乐圈吗？” 　　“嗯？” 　　苏茜：“不好吗？不是我五音不全，我都想去试试的，我记得咱们家里就有娱乐公司吧？” 　　“所以爸爸我才更了解些东西，艺人到底是艺人——” 　　说着，苏轩像是想到什么，忽然笑了：“对了，前段时间，咱们家公司里面那经纪人还主动把电话打到我这里，讲自己发现了有巨星潜质的好苗子，想主动签下来呢。” 　　“……等等，主动签约？” 　　苏茜看着自家老爹的神秘微笑，心里咯噔一下，试探着说：“让我猜猜……总不至于就是郑梓妍吧？” 　　“还真就是她。” 　　苏轩笑道：“咱们家仿古小镇那里弄得小活动，人家郑书记家孩子玩玩上去唱唱歌，倒是被那边的负责人给当真了。” 　　“他把电话打到我这里，说那女孩有天王巨星的潜质，她打包票。还想着能不能动用关系查查那女孩的家庭背景，人际人脉，看看能不能从经济条件上下手，多给些福利，最好可以把这好苗子牢牢绑在咱们公司里。” 　　苏轩摸摸鼻子，幽默道：“要我说，得亏你爸爸当时感兴趣了，要来照片看看。否则啊，咱们家要是真这么做了，爸爸我估摸着早就已经坐在市委办公室里陪着人家郑书记喝茶了。” 第596章 五百九十一章 觥筹交错，虚与委蛇 　　所谓宴会。 　　苏茜一点都不喜欢。 　　穿礼服，踩小高跟儿。喝酒用不同杯子，吃饭不能超过两口。 　　当然，苏茜未成年，不用喝酒，也没谁劝她喝酒。 　　只是琳琅满目的美食放置眼前，却也只能放置着当作摆设，这就着实馋人了。 　　还好，苏茜在家里吃碎嘴零食吃得足够饱，倒也没受什么影响。 　　“啊。” 　　她到宴会厅，筷子没动两下，就以饮料代酒，跟着自家父母走桌拜访，强颜欢笑。 　　没有办法。 　　与会的诸位，基本都带着子女。 　　诺。 　　比如那边的钟家。 　　钟家老爷子是战争年代的老革命，与郑梓妍的爷爷有过命的交情。那钟家孩子，郑老爷子嘴里的小小钟，钟祥就坐在席里呢。 　　嗯…… 　　讲得再详细些，就是上次在京城时，开着自家老爹淘汰的奥迪车，在路边向郑梓妍搭讪，结果差点被郑梓妍爷爷一个眼神吓到半死的那人。 　　听说是全国大学生机械创新大赛，这次的举办方是宁州的宁州工业大学，那钟祥作为参加决赛的学生，刚好过来，顺路也就参加宴会来了。 　　其他市里省里有头有脸的企业家的子女也大多在场，苏父苏母没有办法，只得把自家的丢人闺女叫过来陪场。 　　好消息是苏茜不用担心自己格格不入。 　　这次宴会，规格颇高。不止市里省里，似前面钟祥那里就是京城过来，一些在这边有所投资的外商也在。 　　柏林的，巴黎的，华盛顿的，东京的，肤色各异。诺，郑梓妍的姐姐大藏千夏就在场。 　　简单来讲，既然有金发碧眼的国际友人在，她苏茜浑水摸鱼在其中就再没有哪里奇怪了。 　　嗯…… 　　虽说苏茜这孩子的外语水平……这话讲起来怎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到主桌来。 　　“您好您好。” 　　苏轩热情迎上，握手：“我是苏轩，很荣幸能认识您。” 　　父亲面对钟祥父母的时候，未免有些太过谦卑。 　　苏茜陪着笑，眼睛却是盯着桌布的烫金花纹发呆。 　　“苏小姐，您好。” 　　“诶？” 　　钟祥向她打招呼，用的英文。 　　大人们聊大人的，小孩们聊小孩的，这才是苏茜父母让苏茜过来的用意。 　　苏茜看他。 　　身材不错，容貌尚可，衬衫牛仔裤帆布鞋，短发清爽帅气，有股理工科青年大学生朝气蓬勃的精神。 　　钟祥英文讲得很正宗，英式英语，很有伦敦腔。 　　苏茜却犯难，尽量纠正口音，用仍然带着些宁州方言的普通话说：“您好，您用中文就好，我其实不怎么会讲英语的。” 　　刹那的功夫。 　　苏茜觉得她母亲的视线余光落到她身上了。 　　我的妈妈呀。 　　苏茜暗自叫苦。 　　她妈妈是爱尔兰人，还在宁州工业大学附属中学里任英语外教，但这并不代表她苏茜就该英语棒棒顶呱呱。 　　谁规定乞丐的孩子一定是乞丐，律师的孩子一定是律师了？ 　　“啊，抱歉。” 　　钟祥歉意一笑，说：“只是我看苏小姐的样子，抱歉抱歉。” 　　“没关系。” 　　苏茜摇摇头：“我也不是一次两次被别人当作外国人了。” 　　尤其是那些宁州工业大学的学生。 　　宁州工业大学附属中学，与宁州工业大学挨着，就隔一堵墙。苏茜偶尔去学校里找妈妈的时候，总能被些宁州工业大学英语俱乐部的学生给拽住练习口语。 　　天呐！ 　　别提母亲想让她出国留学，就是守家在地，本省最高学府宁州工业大学她苏茜都不想考了。 　　家长们攀谈。 　　孩子们聊起自己的事。 　　大学生与高中生聊，不外乎学习学校，兴趣爱好这些。 　　“苏小姐在哪里读书呢？” 　　钟祥问。 　　“这里的宁州市第一中学。” 　　苏茜说：“您应该是在京城那里的名校读书吧？” 　　“什么名校，普通本科而已。” 　　钟祥摆手，说：“不过……宁州市第一中学？不知道苏小姐是否见过一位叫做郑梓妍的学生呢？” 　　郑梓妍？ 　　苏茜一楞。 　　“她白发红眸，很好辨认的。” 　　钟祥说。 　　得。 　　苏茜只能感慨世界真小。 　　她说：“见过见过，我和郑梓妍还是同班同学呢。” 　　“哦？” 　　钟祥忽然来了兴趣：“那还真是巧了。” 　　钟祥问：“郑梓妍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 　　过得怎么样？ 　　“过得挺好的，在我们学校里很有人气。” 　　苏茜小心翼翼地答，边想这钟祥与她室友郑梓妍是不是老相识，怎么聊起来如此熟络的感觉。 　　“茜茜，走了。” 　　与钟祥父母问候结束，苏父苏母欠身离开，叫上苏茜。 　　“那苏小姐，我们以后再见。” 　　钟祥还是之前那副笑容，很阳光。 　　“嗯，再见。” 　　苏茜想。 　　这人……别是与郑梓妍有什么关系吧？ 　　（郑梓妍：嗯？？？苏茜你乱猜什么？） 　　到下一桌。 　　“萧总，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啊，苏总，好，好的很呐。我听说你家那宋朝小镇弄得不错，改天得去参观参观。” 　　“一定一定，萧总要去，我一定亲自领路。” 　　又开始了。 　　苏茜无语。 　　萧家。 　　都二十一世纪了，好好的现代化国家，哪里还有什么这个家，那个族的。 　　可萧利文，萧龙房地产公司董事长，生意遍布周围各省，算是房地产巨头。 　　与他相比，她苏茜家里的企业的确是有些不太够看。 　　再者萧利文的弟弟在省政府工作，任省招生办主任，正经的厅级干部。萧利文的舅舅，邻省一把手，前些年进的京城，虽说有些实权旁落，职级升的感觉，但任谁见一面不得规规矩矩称呼一句党和国家领导人。 　　这不是家族，却胜似家族。同姓同血的猛人太多，苏茜只听着就直觉得头皮发麻。 　　瞧。 　　这萧利文的女儿萧瑶，正用含着冷的眼光打量她呢。 　　清冷，高贵，精致，生人莫近。 　　也挺麻的。 　　“苏茜。” 　　“萧瑶，你好。” 　　比之刚刚钟祥的阳光，苏茜都不知道该怎么与萧瑶打招呼。 　　尽管，硬算下来，她苏茜与萧瑶，还是有着三四年的同学情谊呢。 　　小学时候，苏茜与萧瑶在同所学校，但在不同班，关系不近不远，最多算脸熟。 　　中间因为些事情，萧瑶辍学回家，苏茜没再见过她。再后来见面，就是高中开学的典礼上了。 　　萧瑶作为新生代表发言，萧瑶的父亲也简单上台讲了两句。 　　要说这萧利文哩！ 　　自己女儿到宁州市第一中学报道读书之后，萧利文没过多久就以萧龙房地产公司的名义拿出一笔不菲的钱设立助学基金，作为奖学金，专门资助给那些宁州市第一中学里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这举动，妥妥的慈善家，与萧利文在生意里的强取豪夺形象可一点都不像。 　　唉。 　　还是说成年人都这样呢？ 　　苏茜偷偷看自家父亲。 　　她父亲苏轩，平日里在家里时，对萧利文的商业手段可是颇有微词，讲句厌恶都不过分，现在却和人家把酒言欢，竟像是多年未见的好友。 　　当真人生如戏，全凭演技呐。 　　“苏茜。” 　　苏茜正感慨。 　　萧瑶突然搭话：“你和郑梓妍是同宿舍的？” 　　嗯？ 　　怎么又是郑梓妍？ 　　前面钟祥是京城来的，郑梓妍的户籍也在京城，苏茜勉强还能猜猜他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这萧瑶—— 　　这萧瑶就在他们学校里，苏茜明明白白记得这人和郑梓妍没联系，怎么忽然也问起郑梓妍了。 　　苏茜：“是……怎么了？” 　　“嗯。” 　　得到苏茜肯定回答后的萧瑶默了有两秒，而后说：“茨威格特，大藏，开国中将，省委常委，省委副书记，宁州市委书记，正经的大小姐，好威风的人呢。” 　　苏茜：“……？” 　　这萧瑶说啥呢？ 　　…… 　　宴会的觥筹交错，以及宴会里那些人对她的议论纷纷，郑梓妍可一点都不知道。 　　这时候的郑梓妍正发愁呢。 　　宁州的鬼天气！ 　　出门前，郑梓妍特意问语音助手一句：今天外面有雨吗？ 　　语音助手答：“现在的宁州多云，好像不会再下雨了。” 　　然后—— 　　“滴滴答答。” 　　黑天，云层沉或清，本就看不清。 　　郑梓妍和迪特琳德还有魏莱她们三人，正边走边吃着呢，大粒大粒的雨滴突然开始滴滴答答地往下砸。 　　瞬间就是倾盆而下。 　　没有办法，三位姑娘只能当机立断，直接闪进旁边的商场里避雨。 　　即使如此，郑梓妍的身上也多少有些湿哒哒。 　　当然，迪特琳德与魏莱也没好到哪里去。 　　嘛…… 　　有五分钟了。 　　窗外大雨依旧，郑梓妍双手扶住膝盖喘粗气，心脏还在怦怦跳不停。 　　“梓妍。” 　　魏莱说：“我觉得你真应该加强锻炼了，有时间的话，或许可以去健身房里锻炼身体？” 　　迪特琳德深表同意地直点头。 　　郑梓妍：“……” 　　别看迪特琳德一米四九小小一只，这体力比之郑梓妍可真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对比下，郑梓妍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她们的话。 　　健身房？ 　　她郑梓妍服装设计图都没有时间画了，还有精力去健身房里锻炼身体？ 　　“看起来一时半会不像能停的样子。” 　　魏莱看看门外，说：“梓妍，琳德，我们在商场里逛逛吧？正好看看有没有什么能买的。” 　　说着，魏莱眉眼弯弯笑： 　　“买衣服的话，刚好有咱们的服装设计师在旁，正好可以沾沾光，帮忙把把关呢！” 　　郑梓妍：“……” 　　服装设计师？ 第597章 五百九十二章 郑梓妍：爷超帅的 　　雨水浸湿头发。 　　有丝丝刘海贴在额头，感觉痒，郑梓妍抬手指过去轻轻拨开它。 　　九月底的宁州，到底有点凉了。 　　郑梓妍俶尔，不由自主地打了哆嗦，同行的人谁都没有意识到。 　　“姐姐。” 　　迪特琳德招呼。 　　“怎么了？” 　　郑梓妍听到，问。 　　“那上面货架的衬衫。” 　　迪特琳德咬咬嘴唇，说：“可以帮我拿一下吗？” 　　迪特琳德小小一只，穿的也是最小码。其实某种意义上讲，假如带着迪特琳德到童装区，大码童装迪特琳德应该也能穿得下。 　　鬼哦！ 　　真要迪特琳德穿童装，她怕是会当场羞愤难当，当即跑回柏林的祖父身边去。 　　总而言之。 　　迪特琳德看着货架。 　　这货架设计的就极为不合理。 　　常见尺码放在低处容易拿到的地方，更小的尺码却全都放在更高的地方。 　　真就当来买小尺码衣服的人，都是孩子被家长陪着的呗？ 　　迪特琳德无语到说不出话。 　　她刚刚试过了，就是踮起脚尖蹦蹦跳，她迪特琳德都碰不到那里货架的衣服边。 　　“……噗。” 　　郑梓妍看着她气鼓鼓的精致小脸，实在忍不住笑了。 　　郑梓妍抹抹额头上的汗，再搓搓手掌心，拿口袋里的手帕擦干净了，也踮起脚尖才勉勉强强把迪特琳德看好的衣服拿到手。 　　奇怪。 　　郑梓妍觉得有些异常。 　　入秋后的宁州，日渐转凉。似今日，最高温24摄氏度，要穿长袖，就是商场都关闭了中央空调。 　　她怎么反而额头涔涔冒着汗了。 　　还有点晕。 　　郑梓妍深吸一口气，摆摆头，把手里衣服递给迪特琳德。 　　优某库当家爆款，高弹力紧身牛仔裤。经洗又经晒，经铺又经踹，KAIHARA面料，YKK拉链，高士纱线，都是些高端牛仔品牌会采用的货。 　　抛开牛仔裤品牌里本身的情怀与底蕴，论做工和质量，五百元以里的牛仔裤与它对比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称得一句行业标杆。 　　尤其这牛仔裤日常价299，经常打折，例如现打折价就只要149，更是便宜到没朋友。 　　即使以郑梓妍这样半吊子服装从业人员的角度来看，给她150元的启动资金，要它采购布料做出同品质的牛仔裤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迪特琳德看着价格标签，换算物价后，暗自点点头。 　　“姐姐你觉得这牛仔裤怎么样？” 　　“挺好的。” 　　郑梓妍肯定说：“原价符合定价，这个折扣就很物超所值了。” 　　“嗯。” 　　迪特琳德点头。 　　“唉。” 　　再想着，她忽然叹口气：“逃跑得匆忙，都没带几件衣服过来。” 　　“虽然那些父母给我准备的衣服，即使带出来我也没可能穿就是了。” 　　她嘀咕。 　　郑梓妍的视线落在她手里。 　　牛仔裤，衬衫，外套。都是女装，但好像拿去给男生穿应该也没有什么违和感。 　　比如曾经的她。 　　马丁靴，高筒。牛仔裤，低腰。搭配高领毛衣和软壳夹克，想她郑梓妍这一身，怎一个帅字了得！ 　　那读初中的时候，把班里同学迷得不要不要的。 　　比如魏莱，比如林华……嗯。 　　咳咳。 　　扯远了。 　　郑梓妍说：“我觉得琳德你穿裙子挺好看的。” 　　亏宁州这几日不热，不怎么容易出汗。过去两日了，迪特琳德穿的还是她当初用来拜访拉格朗日家所穿的长裙。 　　讲道理，人靠衣装，衣装也挑人。长裙美，人也美，迪特琳德穿着是真漂亮。 　　“啊……” 　　似痛苦般长长叹息。 　　迪特琳德说：“姐姐，我说实话。” 　　“实话？” 　　迪特琳德看着郑梓妍，脸色认真地讲：“我不像姐姐你，温柔体贴优雅是天生的淑女。从小有琳娜姑姑教，应该很早就适应了这些东西。对我，裙子也好，礼服也好，高跟鞋也好，这些东西我不习惯，也不想习惯，是真真的穿不来。” 　　“还是长裤长袖方便跑跳，更得我心。” 　　说完。 　　迪特琳德自顾自地到试衣间里试穿衣服。 　　“……” 　　独留郑梓妍被她说得一愣一愣，自己在货架这里发呆。 　　好怪。 　　温柔体贴优雅，是天生的淑女？ 　　听迪特琳德这话，郑梓妍都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一年前这时候她还是男生呢！ 　　虽说也是国庆假日期间，她父亲带她出门旅游，到宁州附近的湖城区游玩，郑梓妍在火车上被当作女孩，还被熊孩子拽掉好几根头发来着…… 　　“这迪特琳德怎么感觉比我还像男生啊……” 　　郑梓妍嘀嘀咕咕。 　　回身。 　　“咱们公主又想起以前啦？” 　　“呜哇！” 　　魏莱鬼似地忽然出现，吓得郑梓妍心脏都停跳半拍。 　　“魏，魏莱！” 　　有点疼。 　　郑梓妍摁摁心脏，说：“你怎么回事啊？” 　　“刚挑几件衣服，想拜托咱们郑梓妍郑大设计师帮忙看看搭配。” 　　魏莱耸耸肩，在郑梓妍面前转转身，又塞一件长裙到郑梓妍手里：“还有这条裙子，我觉得应该能挺适合你的，要不要穿来看看？” 　　裙子。 　　郑梓妍想她是不是应该直接拒绝。 　　只一年而已。 　　她郑梓妍，怎么就像妹妹迪特琳德说的那样，是天生的淑女，很早就适应那些轻飘飘的女装了？ 　　明明被送进礼仪女校里特殊培训的是迪特琳德-茨威格特好吧！ 　　再瞧。 　　看着魏莱自己给自己挑的也是牛仔裤配夹克，唯独选给郑梓妍的是条裙—— 　　郑梓妍：“魏莱，你不对劲。” 　　“啊？” 　　魏莱懵。 　　“不是。” 　　魏莱真的懵：“梓妍你怎么了？” 　　她只是看见条裙子不错，觉得应该能合闺蜜郑梓妍的气质，就直接拿过来了。 　　郑大小姐怎么忽然就不高兴了？ 　　“……我说。” 　　魏莱想想，试探着问：“梓妍，你不会还是不愿意穿女装吧？都过去这么久了——” 　　“不是因为这种事情啦！” 　　郑梓妍说：“魏莱，我读初中的时候，你有觉得我不是——我没有女子力吗？” 　　“……嘛。” 　　魏莱说：“那时候咱们穿的都是校服嘛，男女同款的。” 　　“我是说平时放假时候我穿的衣服。” 　　郑梓妍说：“我穿牛仔裤，毛衣，夹克，有被你觉得哪里奇怪吗？” 　　“啊？” 　　“……你觉得我帅吗？” 　　“……啊。” 　　魏莱忽然就懂了。 　　“我——哈哈，哈哈哈，梓妍呐，郑梓妍呐，我的公主大人呐，你要笑死我啦！” 　　魏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怎么就忽然嫉妒了？” 　　“啊？” 　　这下轮郑梓妍不懂了。 　　魏莱说：“皮靴，牛仔裤，夹克，这得是身高还不错的人能穿出气质来。还有风衣也是，像梓妍你这种，啧啧啧。” 　　“走可爱风格挺好的。” 　　说着，魏莱拍拍郑梓妍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梓妍呐，人贵有自知之明。尽管当时我看你穿那身，觉得你是扮帅耍酷还挺可爱的，噗。” 　　郑梓妍：“……” 　　魏莱是真憋不住笑，口水都喷到郑梓妍脸蛋上了。 　　太怪。 　　魏莱和她郑梓妍，究竟谁才是学过服装设计的服装设计师啊！ 　　…… 　　事实证明，魏莱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她们临时躲雨的商场，不算高端。有些精品服饰屋，其实也仅能勉勉强强算作中流。 　　比较下，优某库的位格，在这商城里都算登得上台面了。 　　魏莱挑的是冬装。 　　真是神奇，明明秋天才到没有多久，赶场的商家们竟然已经卖起冬装来。 　　但不管怎么说—— 　　硬质的连衣裙，乳白，与郑梓妍的肤色稍有差。 　　下摆缀着花，似星，星星点点的。腰间皮带算是装饰，倒也刚刚好衬托出郑梓妍纤细没有赘肉的腰部曲线。 　　这连衣裙的上身，还有颜色淡淡的皮草。感觉不像是真的动物皮毛，却也毛茸茸的，郑梓妍的身形显得白白小小的。 　　“嘿嘿，梓妍，我就说你适合可爱风格吧。” 　　魏莱嘻嘻笑着，轻轻按住郑梓妍的肩膀。 　　这时候的郑梓妍早就被魏莱带出优某库，在它门店对面的店里试衣服呢。 　　“唉。” 　　郑梓妍看看镜子里自己，说：“真不知道是给我买衣服呢，还是你自己要买衣服呢。” 　　“都有都有。” 　　魏莱笑呵呵。 　　讲老实话，给郑梓妍打扮成可爱模样，对魏莱来说……总有种奇奇怪怪的成就感。 　　或者说。 　　想想郑梓妍的曾经，再看看郑梓妍现在的可爱样子，这魏莱呀，没见她给猫娘闺蜜鼓气助威的时候，她拍照录像的手都抖得不行了。 　　抖？ 　　嗨，还不是兴奋的。 　　“姐姐！” 　　就这时。 　　迪特琳德跑过来，看看郑梓妍，脸颊忽然就有点红了：“那个，姐姐，能帮我个忙吗？” 　　“怎么了？” 　　郑梓妍转身。 　　迪特琳德见到郑梓妍的正身，说：“姐姐真漂亮！” 　　“哪里漂亮啦……” 　　郑梓妍有点不好意思：“琳德，遇到什么事了？” 　　“那个……” 　　迪特琳德扭捏：“那个，就是，姐姐，我在对面选好的衣服，你可以帮我付一下钱吗？” 　　“算我找你借的！” 　　迪特琳德紧忙解释：“等我回到柏林，一定会让祖父把钱打到你银行卡里的。” 　　“……就这事？” 　　郑梓妍笑出声。 　　迪特琳德这孩子，与郑梓妍的母亲卡塔琳娜如出一辙，都是趁着别人不备偷跑出境的。 　　匆匆忙忙，哪里可能像是身上备着钱的样子。 　　迪特琳德初到这边京城时，情绪低落，哪里都不愿意走，郑梓妍的奶奶也就没带着她买些换洗衣服。 　　再清凉的天气，哪里有换洗衣服都不准备的道理？ 　　向郑权姑父和姐姐郑梓妍张口要钱，迪特琳德又有些难以启齿，真就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了。 第598章 五百九十三章 岔路口 　　钱，不是问题。 　　有郑老爷子通风报信，父亲郑权早给郑梓妍的手机里预存了些资金。 　　别说这里，即使再高档些的服装店，郑梓妍带迪特琳德去买都完全应付的来。 　　扫码付款，方便轻松。 　　要不怎么说社会进步，信息化时代就是好呢。 　　手机在手，世界之大，大可去得。 　　不似以前，出门在外总需要携带些许现金，被小偷小摸盯上，难免惹人心烦。 　　手机即是钱包，没谁携带现金出门，连偷偷摸摸的小贼都随之变少了。 　　抱购物袋出来。 　　迪特琳德眼眸偏到旁边店铺，脸红掉。 　　她说：“姐姐。” 　　郑梓妍看她。 　　迪特琳德说：“姐姐，还有件事情想拜托你帮忙。” 　　“可以呀，什么事。” 　　郑梓妍问。 　　迪特琳德看看她，又垂下眼眸。脸蛋更红，躲藏不住。 　　隔几秒，迪特琳德说：“就是……内，内衣，可以拜托姐姐帮我挑选吗？” 　　“选内衣？” 　　郑梓妍楞一下。 　　迪特琳德瞧见她楞，心里更窘迫，脸蛋红到几乎将要滴血。 　　讲实话，与姐姐郑梓妍出门买衣服，就体验而言，对迪特琳德来说尚属第一次。 　　自己买衣服呀…… 　　迪特琳德想。 　　往日里，她还在柏林，在茨威格特家里时，即使是她常穿在身的那些类军装衣服，也全都是委托家里佣人，再交给裁缝们制作的。 　　内衣更是。 　　所谓贵族家千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迪特琳德就连自己该穿什么尺码的内身衣服都不知道。 　　“选内衣呀……” 　　郑梓妍的视线打量过迪特琳德的身材。 　　“姐姐！” 　　迪特琳德被她看得发颤，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不是款式风格的问题，是，是，是，是尺码啦！” 　　声音越来越小。 　　郑梓妍却呆。 　　尺码？ 　　郑梓妍问：“琳德，你连自己的尺码都不知道？” 　　“……姐姐！” 　　有瞬间，迪特琳德觉得她姐姐郑梓妍可能学坏了，怎么总是调戏她。 　　但再看郑梓妍的眼眸，眼眸里的眼神，很纯粹，除开惊讶就再没有其他什么了。 　　迪特琳德说：“在家里的时候都是别人做衣服给我的！我又不是姐姐，本就没有什么女子力的感觉，怎么可能清楚这些东西啊！” 　　“真是。” 　　迪特琳德嘟嘟哝哝：“假如我作为男生出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了。” 　　“……” 　　妹妹的话落耳朵里，让郑梓妍有种很怪很怪的感觉。 　　郑梓妍总觉得，与她相比，明明迪特琳德才是女子力更高的一方才对。 　　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 　　换位思考，与东京那里住院疗伤期间，郑梓妍自己的内衣都是母亲或者佣人负责。 　　手工定制，标签都没有的物件，郑梓妍到哪里能知道尺码。 　　“我说。” 　　魏莱看迪特琳德一副娇羞模样，她用胳膊肘悄悄碰郑梓妍，八卦地用中文问：“你刚才都和你妹妹说什么了？” 　　哎。 　　魏莱学习德语的时间到底浅，四舍五入只能算二把刀，稍长些的语句对她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我——” 　　郑梓妍都不知道该怎么与魏莱解释才好。 　　魏莱：“你不会调戏人家了吧，噫。” 　　“去你的。” 　　郑梓妍翻翻白眼，说：“要用你的话这就是大小姐病。走了走了，去那边买内衣。” 　　迪特琳德：“……？” 　　魏莱好奇她们姐妹间用德语讲些什么，迪特琳德又何尝不好奇她姐姐与这高挑女生都说的些什么呢？ 　　尤其，还是魏莱这种看着就觉得很—— 　　嗯。 　　啊…… 　　郑梓妍感慨呐。 　　也就几月前的事。 　　抛开服装设计师这点，郑梓妍对女装店都是有抵触的，更不用讲模特靓丽的内衣店。 　　世界变化得好快呐。 　　才过去多久，她郑梓妍脸不红，心不跳，不仅能心安理得大踏步地走进内衣店，还可以给自己妹妹选内衣了。 　　只瞥一眼，稍微用手掌比划丈量，郑梓妍就大抵清楚了妹妹迪特琳德的尺码，挑几件基础款出来。 　　魏莱挑挑眉，玩笑道：“梓妍，你要不要试试……嗯，成熟点的？” 　　郑梓妍无奈看她：“我是给我妹妹买的。” 　　妹妹？ 　　魏莱懵懵，下意识去看迪特琳德。 　　这迪特琳德，低头，垂眸，眼观鼻，鼻观心，衬衫衣角被她搓出褶皱来。 　　顺便一提，买好衣服，付过款，迪特琳德直接把她自己选好的那身牛仔裤衬衫外套换上，换礼服小长裙进购物口袋里了。 　　就是小短根的鞋不怎么搭。 　　别说。 　　魏莱讲得也没有错。 　　身高撑不起衣服，就总显得有种小孩子故意扮成熟的气质来。 　　挺好玩的。 　　“噗！” 　　魏莱秒懂，好悬没憋住笑：“不是。” 　　她压低声音说：“你妹妹不会是和你一样的吧？连自己尺码都不知道？” 　　“你呀。” 　　郑梓妍头疼：“都说了按你的说法就是大小姐病了。” 　　倒是说到这点。 　　郑梓妍忽然有点好奇。 　　她的另两位好友，樱小路露娜，还有大藏里想奈，会不会清楚自己的尺码呢？ 　　要不…… 　　找时间同姐姐大藏千夏还有山吹八千代问一下？ 　　郑梓妍摆摆头，把心里杂七杂八的念想都甩开。 　　“您好。” 　　店里的服务员看看郑梓妍和迪特琳德，打怵，来找魏莱说话：“您好？您应该听得懂中文吧？” 　　“啊？” 　　魏莱就这么被噎了。 　　“我没有别的意思。” 　　服务员看郑梓妍拿的内衣价值不低，提醒一句：“她们是外国人吧？我们这里的衣服，内衣有贴身属性，概不退换的。” 　　“……” 　　郑梓妍也被噎了。 　　她好好的京城户口本国人，怎么就外国人了。 　　“道理我懂的。” 　　郑梓妍说：“就这几件，帮忙包一下。” 　　人性本就如此。 　　郑梓妍说话轻快，扫码付款得干脆利落，服务员自然也就喜笑颜开了。 　　郑梓妍回来，迪特琳德主动接过包裹。 　　“我来吧。” 　　郑梓妍说。 　　迪特琳德小小一只，前面店里那些购物袋就已经要把她埋住。 　　临着会碰地，只好抱住。 　　郑梓妍看着她，是实实在在有些不忍心（憋不住笑）了。 　　太可爱了啊——咳咳。 　　郑梓妍弯一下唇角，再深呼吸，稳定住心情。 　　隔几秒，她视线落到迪特琳德脚边那里，说：“琳德，要不要换双鞋？” 　　迪特琳德：“鞋？” 　　郑梓妍说：“和你这身衣服一点都不搭。” 　　“……鞋就算了吧？” 　　迪特琳德咬咬嘴唇。 　　都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在家里，衣食住行从来都是茨威格特家里的佣人负责。上次环游世界，也是有祖父沃尔夫冈陪在身边，迪特琳德什么时候自己付款买过东西？ 　　花钱。 　　还是花别人家里的钱。 　　假若不是情非得已，迪特琳德是一分钱都不愿意让郑梓妍她们破费。 　　“……琳德。” 　　郑梓妍瞧她半晌，懂了：“没关系啦，我带的钱够。” 　　迪特琳德不动。 　　郑梓妍又说：“等回去，我和我爷爷说，让他找沃尔夫冈老人报销就好了。” 　　迪特琳德抬头。 　　她回看郑梓妍半晌，说：“那一定要和我祖父说——不，等会去姐姐你把电话给我，我亲自和我祖父说！” 　　“行行行，都依你。” 　　郑梓妍无奈地笑。 　　自尊心呢。 　　自尊…… 　　看着妹妹迪特琳德倔强的模样，郑梓妍忽然就恍惚了一下。 　　等等。 　　那时…… 　　还是在东京的时候。 　　居酒屋的门前，少年去拿关东煮，郑梓妍去警察局里寻求帮助。 　　那是岔路。 　　应该不会再有交集，就这么直直分道岔开的，对吧？ 　　郑梓妍如此想。 　　后来呐…… 　　发生的事情，许多许多。短短几小时的功夫，却一步一回转，转得郑梓妍晕头转向，心差点都在了那陌生的都市里。 　　记得那时。 　　她郑梓妍，好像也是脱下礼服，穿上牛仔裤和外套的。 　　身无分文，郑梓妍用自己出席晚会时佩戴的宝石做了抵押，全当是买衣服的借款。 　　与此时的迪特琳德何其相似！ 　　只是那时的他…… 　　“梓妍？” 　　有谁碰了她的肩膀。 　　“嗯？” 　　郑梓妍回神。 　　“想什么呢？” 　　魏莱问：“眼神都不知道飘到多远了。” 　　郑梓妍：“……” 　　迪特琳德也抬头看她。 　　魏莱开玩笑道：“瞧你这模样，嘿嘿，好像深闺幽怨哦，该不会是在想男人吧？” 　　噗。 　　“魏莱你够了，又开这种玩笑。” 　　郑梓妍说：“看我谈恋爱，你很开心是吧？” 　　“当然。” 　　魏莱答得理所当然： 　　“嘿嘿嘿，毕竟是郑梓妍你嘛，嘿嘿嘿嘿……” 　　喂。 　　警察叔叔吗？这里有变态。 　　哎。 　　魏莱什么性格，郑梓妍还能不清楚么？只是…… 　　郑梓妍落了眸。 　　该说，的确是很感激吧？ 　　假如可以的话，郑梓妍是真的好想好想能再见他一面，当面和他道声谢谢。 　　说什么负责养育他的人，不允许他擅自提家人的名字。又说负责养育他的人，不允许他继续留在郑梓妍那里。 　　至少，在郑梓妍的外祖父大藏日勤到来前必须离开。 　　呵……大藏家。 　　的确是很麻烦呐。 　　郑梓妍又有点走神。 　　“……喂，我说梓妍。” 　　魏莱看着郑梓妍的模样，忽然就有点惊了。 　　她说：“梓妍你……不会是真的有什么心事吧？刚才还是好好的。” 　　“没有啦。” 　　郑梓妍再回神，彻底不再想。 　　推算，救她的人，或好或坏，可能是与大藏家有关系的什么人。她郑梓妍又托负责亚洲分区这边的姐姐大藏千夏找过，至今也是音信全无。 　　岔路口就是这样，一旦分开，终身再难交叉。 第599章 五百九十四章 喝点啤酒放松一下 　　雨水渐歇。 　　躲雨的人们各回各家，刚还是人山人海的商场忽然有点空。 　　郑梓妍她们仨谁手里都是大包小裹。 　　魏莱提议说：“咱们再去地下超市买些零食，也回去吧？” 　　外面天空阴晴不定，说不准还会不会再下雨来。 　　“嗯。” 　　郑梓妍点头，客串翻译，给妹妹迪特琳德做解释。 　　前面说过，魏莱的德语目前只能算是二把刀，勉勉强强与迪特琳德聊不知道已经烧死她多少脑细胞。 　　脑仁疼。 　　还是中文母语讲着舒服。 　　一时间，魏莱特别佩服起郑梓妍来。 　　于郑梓妍而言，德语更像是母语，魏莱知道。诺，那郑梓妍初到海州三中读书的时候，魏莱是她同桌，可看得清清楚楚。 　　别看郑梓妍的国籍在这里，那时候中文讲得可着实不怎么利索。 　　想想呐。 　　听外语，讲外语，要完全用外语和别人打交道。 　　设身处地想想郑梓妍，再念念自己有可能要面对的留学生涯，魏莱忍不住直打寒颤。 　　哎。 　　走一步，看一步吧。 　　魏莱心里嘀咕。 　　“您好。” 　　地下超市，负一层。 　　入口处的工作人员拦住她们，说：“还请你们将随身携带的物品到服务台寄存，我们超市禁止带包入内。” 　　“嗯？” 　　迪特琳德懵懵，自然听不懂，扭头问姐姐郑梓妍：“怎么了，超市不营业？” 　　“不是。” 　　郑梓妍笑了下，解释说：“超市营业，是超市他们害怕我们是小偷。” 　　“啊？” 　　迪特琳德更懵了。 　　“害怕我们是小偷？” 　　郑梓妍说：“嗯…..用这边的一句成语，大概应该叫防患于未然？”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边十四亿人，单宁州市自己的常住人口就有千万，蹦出几位道德品质败坏的人，没什么好值得奇怪。 　　假如允许拎包进超市，难免有小偷小摸的人会悄悄拿些零碎东西往包里塞。 　　揣个糖果，摘两粒葡萄。摸支牙膏，再财大气粗的超市都能被坑黄喽。 　　“美女，这是你们的寄存牌。” 　　服务台，寄存处，里面积存的东西千奇百怪什么都有。 　　比如米面油茶，比如粗绳麻袋。书包挎包手提包，那边还放着盒没拆封的剃须刀。 　　迪特琳德：“……” 　　迪特琳德眼睁睁看着她们三人的大包小包被服务员随意往地上一扔，用绳子系好，挂上牌，就算寄存妥当。 　　“咱们的东西就这么随意放着了？” 　　迪特琳德问。 　　“额……” 　　郑梓妍唇角也是扯扯。 　　“琳德。” 　　没办法，魏莱再捡起德语，说：“不用担心，假如物件损坏，就该是他们赔偿我们了。” 　　诺。 　　正说着呢。 　　那边有看着像是大学生的男生，背包来购物。 　　“我存下包。” 　　他把包脱下，递给服务员。服务员接过，落手里沉甸甸，问了声：“先生，你包里有什么贵重物品吗？” 　　“没啥。” 　　大学生说：“就一台电脑。” 　　服务员：“……那您还是自己背着吧。” 　　于是。 　　顶着三位美女的视线，这大学生懵懵地重新接过包，背着往超市里面走。前面拦郑梓妍她们的工作人员呢，接传呼机一句话，也没再拦着。 　　就很—— 　　随机应变。 　　迪特琳德指指：“姐姐，为什么他又可以？” 　　郑梓妍和魏莱全都扶额，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蛋糕特价啦，九块九一斤，谁赶上谁合适啦！” 　　“刚出炉的核桃酥，吃上一口，别无所求！” 　　哗哗啦啦，熙熙攘攘。 　　地下超市里的人还挺多的。 　　临晚，有一样两样水果蔬菜不能过夜，全在打折处理。三块九毛九一斤红提，一把韭菜才一块五毛八，好些老头老太太黑压压挤着买，称重那里排起长队，好不热闹。 　　嗯…… 　　就地下超市而言，好像全国不论哪里都一样。 　　迪特琳德又被吵得头大了。 　　“梓妍梓妍！” 　　魏莱招呼：“梓妍你过来看一下。” 　　郑梓妍：“怎么了？” 　　“都过来瞧过来看呐！” 　　没用魏莱解释，服务员的吆喝声里讲得明明白白：“原价23.8的鲜牛奶打特价啦，11.9一瓶，买两瓶赠酸奶一杯！” 　　别说，这服务员普通话讲得挺好，几乎没有宁州方言味道。 　　“这鲜牛奶我喝过，味道挺好的。” 　　魏莱说：“算算啊，950毫升一瓶，一瓶11.9。相当于一盒250毫升的盒装牛奶才三块钱多一点点一盒，超合算的。” 　　这魏莱都没停顿，心算得飞快。 　　“是挺合算的……” 　　郑梓妍应声，挑出一瓶来瞧。 　　果然。 　　鲜牛奶，七日鲜活。看看这奶，距离过期就两天，难怪会打折清仓处理。 　　郑梓妍放回去，摇头：“不新鲜了。” 　　魏莱讲：“哎，不新鲜有什么关系嘛。它便宜呀，又没过期，吃不坏肚子，当水喝都不觉得亏。” 　　“……” 　　郑梓妍仿佛在魏莱身上见到了她室友张曼曼的影子。 　　“什么不新鲜。” 　　服务员听到她们说话，有些不高兴了。 　　她说：“我们超市全程冷链，冰柜二十四小时开着，卖得都是保质期内的好牛奶，什么不新鲜。” 　　“实话和你讲。” 　　服务员对魏莱说：“我们做服务员的都是买这种牛奶回去给小孩喝，实惠着呢。” 　　“你们要一定想买新鲜的。” 　　服务员抬眼看看郑梓妍和迪特琳德，还是与魏莱说：“这个，每日鲜语，720毫升一瓶22.8元，买一赠一。” 　　“这个保质期十五天，还有七天过期，能喝得久一点。” 　　七日鲜活，剩两日过期。十五日保质，余七天…… 　　郑梓妍没心思买。 　　魏莱倒是拿来两瓶，足足四斤鲜牛奶放进购物车。 　　郑梓妍看得眼皮直跳：“魏莱，你喝的完吗？” 　　“喝的完喝的完。” 　　魏莱笑呵呵说：“离国庆放假还有两天，两天一瓶都喝完啦。” 　　此两天非彼两天，前者约数，后者确数，完美诠释中文语言的博大精深。 　　顺便一提。 　　买两瓶赠的一杯酸奶，保质期就刚刚好好到今天这号。 　　“等会付完款直接喝掉就是了。” 　　魏莱说：“我来宁州这一个月，就喜欢晚上来逛超市，时不时就能碰到临期处理的好东西。” 　　“嗯……” 　　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 　　有句话，叫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以前魏莱在家，吃穿用度全由家里负责，最多也就是要来零花钱买买零食。 　　现在，魏莱一人在外，话费网费水电费，一日三餐吃喝用度，甚至买衣服都只能从爹妈给好的两千生活费里精打细算。 　　计较计较，当然是能省点是点。 　　“梓妍你不会觉得我很寒掺吧？” 　　魏莱忽然问。 　　三人转到出口附近，这边进口零食区，有柏林那边商店开架卖的巧克力在卖，迪特琳德见物思乡，拿了几块。 　　郑梓妍也在挑，听见，摇摇头：“不会。” 　　郑梓妍的确没有为折扣临期去买食品的习惯。 　　但郑梓妍能理解魏莱的做法。 　　远的不说。 　　只给妹妹迪特琳德买的这身衣服，再搭双软牛皮马丁靴，父亲郑权给她的活动资金就已经见半。 　　花钱如流水。 　　别看她父亲郑权位高权重，一月工资其实也就有数的那么些。至于郑梓妍，她小，还没到赚钱的年纪呢。 　　至于她母亲那里—— 　　“嘿嘿。” 　　魏莱笑着说：“梓妍，你真好，是我见过的最不像富家小姐的富家小姐。” 　　郑梓妍一顿：“……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富家小姐啊。” 　　“你还不是富家小姐？你不是富家小姐，那贫民窟都容不下我们了。” 　　魏莱反驳，紧接着停顿一下，调侃道：“对对对，梓妍你以前不是富家小姐，是富家公子哥。” 　　“噗。” 　　…… 　　“啊。” 　　天黑透。 　　郑权郑老爹忙忙碌碌一整天，迎着天边细碎星光回到家。 　　国庆临近，又有京城领导下来检查，郑梓妍这父亲当真是忙到脚不沾地，不可开交。 　　兜兜转转四处跑。 　　难得忙完，这日不用加班到太晚。 　　“咔嚓。” 　　郑权到家，拿钥匙开门。转两圈门才开，是防盗门反锁过，不用猜郑权就知道她女儿没在家。 　　不是在培训，就应该是陪着迪特琳德那孩子吃晚饭去了。 　　郑权想着，笑了下。 　　这迪特琳德和她姑姑，他郑权的妻子卡塔琳娜性格还真挺像的，都刚烈的很哩！ 　　父母带迪特琳德到拉格朗日家是相亲见面，沟通感情。迪特琳德倒好，趁人不备，脚底抹油直接溜了。 　　也亏有沃尔夫冈老人暗中帮衬，否则都不知道这孩子得遭多少罪。 　　“……” 　　开灯。 　　在空荡荡的家里坐会，郑权闭目养神。 　　工作，还有家。 　　前些年呐，孩子被妻子卡塔琳娜接去安特卫普生活，郑权是一点都不愿回家。 　　妻子不在，孩子也不在，家里黑漆漆空落落，连能说句话的人都没有，郑权待着也是心烦，干脆用工作麻痹自己，累到自己，算是逃避了。 　　心里堵呐！ 　　他做错了事，他认。可权衡利弊，他又找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 　　得了。 　　“呼。” 　　郑权长出一口气。 　　别想了。 　　孩子回来了，对他这做父亲的没多大意见。妻子卡塔琳娜也基本原谅了他，往日往事全如过眼云烟，过去了，就让它过去，不再提了。 　　郑权：“喝点啤酒放松一下吧。” 　　啤酒。 　　提起家里的啤酒，郑权就直心疼。 　　精酿鲜啤酒，全德式工艺。上次到自家老爷子那里吃饭，郑权尝了大感好喝，特意好话好说好商量从自己老爹那里要来的购买方式。 　　鲜啤酒，七日鲜活。一箱六瓶，合着一瓶要半张红色毛爷爷的啤酒，全程冷链从京城运到宁州就已经过去两天。 　　他郑权才打开一瓶尝尝鲜，就被公务缠身忙前忙后，再没机会喝。粗略算算，好像剩下的五瓶明天就要过期了。 　　还剩下五瓶，端是心疼呐。 　　郑权想，他没吃晚饭，等下买点烧烤，算是夜宵，怎么也得喝两瓶才行。 第600章 五百九十五章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 　　郑权郑大叔，有点懵。 　　他在厨房，站在冰箱前，打开冰箱，关上冰箱，又拉开冰箱门看着，寻思了有几秒。 　　空空如也。 　　郑权想，是不是最近他实在忙，忙得失忆了？ 　　他塞到冰箱里的几瓶口粮酒，怎么忽然就一瓶都没剩了？ 　　“咚咚。” 　　恰这时传来敲门声。 　　郑权去开门，是保安小张。 　　小张年轻，没比郑梓妍大多少，是郑权的孩子辈。 　　他见到郑权，腼腆笑起来，摸摸自己后脑勺，把铝箔纸包好的包裹递进来：“书记，您的外卖。” 　　出于安全考虑，市委宿舍这里人的快递和外卖，全是统一留在保安那里，再由他们转送。 　　挺好。 　　烧烤到了，啤酒没了。 　　郑权上前接住，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谢谢你。” 　　郑权说。 　　“书记您客气了，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小张告辞离开。 　　“哗。” 　　郑权把烧烤外卖放到茶几上，自己坐在沙发里点起根烟来抽。 　　几个呼吸后，郑权又笑了。 　　猜都不用猜，稍微想想就知道这事一定是那迪特琳德做的。 　　他女儿郑梓妍乖巧，滴酒不沾，郑权还不知道？ 　　念到这里，郑权拿来手机，想给女儿打电话问她和妹妹到哪里了，顺路去给他到市委宿舍的旁边买些啤酒回来。 　　“叮——” 　　结果自家闺女的手机号码才被郑权摁出三个数字，郑梓妍就先把电话打进来了。 　　“哎，闺女啊。” 　　郑权接通，问：“你和妹妹去哪里了，这么晚还没有回来？” 　　“爸爸！” 　　电话里郑梓妍的语气明显有点急，情急之下甚至直接用的德语：“爸爸！您可以来一下湖西派出所吗？” 　　“什么？湖西派出所？” 　　嗨，这档事还得从一小时前讲起。 　　商场的地下超市里。 　　魏莱：“梓妍，你说假如你真是富家公子哥，我现在是不是已经实现财富自由了？想买什么买什么？” 　　郑梓妍：“……这里面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嘿嘿嘿。” 　　魏莱嘿嘿笑，不答。 　　这魏莱正与郑梓妍聊天（调戏）得开心呢。 　　突然。 　　魏莱察觉到不对劲。 　　女式牛仔裤，前兜浅，放不下什么东西。图方便，魏莱是把手机放到自己后面左边口袋里的。 　　紧身牛仔裤，手机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屁股那里都能感受得清清楚楚。 　　有小偷！ 　　还应该是惯犯，手脚特别利索的那种。 　　他用刀片划开牛仔裤的后面口袋，魏莱没感觉到。但六英寸半斤沉的手机突然没了，魏莱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谁？！” 　　魏莱惊，猛地转身，下意识抓了下。 　　或许小偷也没料到魏莱能这么快反应过来。 　　就楞那么一下，魏莱的抓就变成了推，直直捅在他心窝里。 　　“哗啦啦！” 　　魏莱连这小偷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呢。 　　就见他趔趔趄趄撞到身后货架，而后—— 　　“哗哗啦啦！” 　　魏莱一时无言，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可能要麻烦大了。 　　这边是罐头区，摆的全都是铝罐铁罐玻璃罐的各类罐头。经小偷这么一撞，货架摇摇晃晃，罐头就跟下饺子似的往下掉。 　　其状……惨不忍睹。 　　“哎呦！” 　　听埋在罐头里这人的声音还挺苍老的。 　　他被罐头砸得鼻青脸肿，哀叫一声：“疯子！疯子！好端端的推搡我作甚？！” 　　魏莱瞧他头发白掉大半，身形消瘦像是竹竿，得有五六十岁了。 　　铝罐铁罐的罐头还好。 　　那些玻璃罐的罐头哪里经摔？撒得小老头身上，辣酱汁，蒜蓉汁，酸黄瓜汤哪里都是。 　　几条咸鱼就挂在他脸上头发上。 　　迪特琳德傻了。 　　郑梓妍也被这副模样惊得有一会儿才缓过神来，问魏莱：“魏莱，你这是出什么事了？” 　　魏莱：“他是小偷！”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这边动静大，没多久就聚来好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普罗大众，超市经理也带着保安到位。 　　迪特琳德，纯粹的西方人模样。 　　郑梓妍站她身旁，很容易被误认。顺带着，就连她们身边的魏莱是不是什么籍华人都有人在猜。 　　老百姓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经理看摔得一地的瓶瓶罐罐，眉头皱成井字。他看看郑梓妍她们，再看看那边凄凄惨惨的小老头，最后还是用普通话问了：“我是这家超市的经理，出什么事了？” 　　“这白心鬼发疯哩！” 　　郑梓妍她们都还没说话。 　　这小老头倒是扑腾扑腾站起来，先告状：“我挑罐头挑得好好的，不知道这白心鬼发什么疯哩！突然打我！” 　　讲得还是宁州方言，乱乱得郑梓妍她们是一个字都听不懂。 　　“你说她们打你？” 　　经理眉头皱得更深。 　　瞧瞧。 　　于他眼里，这边三位外国姑娘全都神色迷茫，表情懵懵，看着就知道是什么都听不懂。 　　很正常。 　　同为一国人，有些外省调任的官员，初到宁州下来调研，碰到老百姓讲宁州方言都言语不通，更别提这些外国姑娘了。 　　“咳咳。” 　　经理看着郑梓妍她们，说：“我说普通话，你们听得懂吗？” 　　“听得懂。” 　　魏莱说。 　　她知道自己可能被误会了，却也懒得解释什么。 　　她指着小老头说：“这人是小偷！他偷我手机！我抢回我手机，他自己摔的！” 　　小偷？ 　　周围老百姓听了，议论声更大，还有拿起手机录像拍照的。 　　诺。 　　这小老头挺敬业的，摔成这样，从魏莱那里偷到的手机还牢牢握在自己手里呢。 　　“什么小偷？！” 　　小老头不会讲普通话，却听得懂。 　　他还是满口宁州方言，扬起手里手机：“这是我的手机！我过生日我孙子孝敬给我的！” 　　小老头声音高且夸张，五官也是夸张得拧成一团，活像是自己受了什么奇耻大辱，唬得周围看热闹人群一愣一愣，分不清谁对谁错。 　　“你手机？” 　　经理客串起翻译，魏莱再听经理讲完，气笑了：“你自己打开手机看看，里面全德文你看得懂？” 　　德文？ 　　小老头明显楞了下。 　　魏莱摸摸自己身后，晒给周围人看：“你们自己看看，就是这人用刀片把我裤子划开偷手机的！” 　　可不是，那里裤兜划出好大一窟窿。 　　话讲到这里，就是傻子都知道小老头在说谎。 　　小老头却眼珠一转，狡辩：“谁知道你自己为什么要穿条破洞裤子上街哦？说不准是想给哪男人看哦。” 　　他又说：“我家娃德国留学，这手机德国的，买回来全是洋码字，我还学着怎么用呢。” 　　“……” 　　经理无语了。 　　也幸好这话是用宁州方言讲的，魏莱没听懂。 　　经理说：“我们超市有录像，是不是偷东西看录像就知道。” 　　说着，他的视线落到那些摔得细碎的罐头上。 　　“我们超市的损失，你们得赔偿。” 　　说完呢，经理还用普通话向魏莱她们充新解释了一遍。 　　“赔偿？” 　　这里倒是异口同声了。 　　魏莱激动：“他偷我手机，自己摔的，弄碎了这些罐头还要我们赔偿？！” 　　“哎呦！” 　　小老头倒哎呦一声，捂住脑袋，突然倒地：“我脑袋好痛！” 　　“……” 　　“……” 　　周围老百姓是全看懂了。 　　有看热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 　　“这老东西不知羞哦！” 　　也有帮骂的。 　　还有年轻人干脆直播拍视频到网络上，诺，就是前面那背电脑的大学生，边拍边说：“你们瞧瞧，这坏人变老了，真给我们国人丢脸，都丢到国外去了！” 　　经理听得头都大了。 　　郑梓妍看着，沉默片刻，拉住还想理论的魏莱说：“报警吧。” 　　“报警？” 　　郑梓妍：“对，报警。” 　　事不算大。 　　报警，片警出警。大家带着经理移步派出所，唯独这小老头坚持自己被魏莱推搡摔倒脑袋碰到了，难受异常，头痛欲裂，叫了120救护车，换成自己闻讯而来的儿子儿媳妇与魏莱她们解决问题。 　　解决问题？ 　　派出所里。 　　郑梓妍她们三人头都要痛死了。 　　儿媳妇尖声：“我爸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她说：“我爸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和你们没完！你们一个个谁都别想走！” 　　“就是。” 　　儿子倒是有些妻管严，唯唯诺诺帮腔。 　　录像摆着呢，偷东西铁证如山。现在这俩人完全是揪着魏莱下意识杵的那一下不放。 　　简称，讹人。 　　类似事情，派出所这里可是见多了。 　　只见派出所这边的国字脸大叔把手里烟掐了，说：“你们呢，是准备协商解决，还是走程序啊？” 　　这话里，官腔味道十足。 　　“这我们不管！” 　　儿媳妇说：“我们俩还有工作呢！一晚上过来得耽误赚多少钱？我家老人的住院费医疗费，我们的误工费她们必须出！” 　　“……” 　　反倒是经理站那里不说话，全听派出所的意思。 　　国字脸说：“要我说啊，就这么点小事情，有什么不能协商解决的？” 　　“你们自己看看，就这么点小事情，现在网络上视频传得沸沸扬扬。弄成这么恶劣的局面，对咱们宁州，对国家都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大半夜还得麻烦我们的网警同志控制那些错误舆论。” 　　说着，他白魏莱一眼，面色不悦：“好好的国人，弄什么手机里德文装洋鬼子？就没点民族自信，国家自信了？一点都不爱国！” 　　魏莱：“我还有错了？” 　　“当然！” 　　他继续讲：“他偷东西有错，你推搡他也有错！盗窃未遂，手机不还是在你手里呢么？他们要向你道歉，你也要赔偿他们和超市的损失！” 　　“就是！” 　　儿媳妇蹬鼻子上脸。 　　“你们也得了。” 　　国字脸瞥儿子儿媳妇一眼，喝斥：“得了得了得了！还住院费医疗费误工费？你们要是一再坚持，这事还真就得走程序公事公办了。” 　　“那老头偷人家小姑娘的手机，你们赔她手机损坏的钱。她呢，赔你们老头的检查费和治疗费，然后超市的损失你们对半分开赔付，事情就算解决了，明白了么？” 　　所谓各打五十大板，各赔各的。 　　“不是！” 　　魏莱说：“凭什么超市的损失要我赔啊？” 　　“嗯？” 　　国字脸厉声：“怎么啦？你还想把事情闹大啊？你不要得理不饶人，不是你推搡老人，那货架上的东西能倒？” 第601章 五百九十六章 举手之劳 　　隔日。 　　会议室里，郑权还是一副温文尔雅面带笑的模样。 　　“在开会前。” 　　郑权轻轻把水杯往桌上一搁，说：“我想给大家先分享个故事。” 　　“……” 　　与会的书记，市长门全都微有楞楞地看着他，谁也不知道这位京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是前段时间临省发生的真事，在网络上有段时间里吵得沸沸扬扬。” 　　郑权讲：“一老瓜农，家里的瓜总丢。老瓜农气不过，摸黑蹲在自家瓜地里守株待兔。” 　　“有天夜黑风高，他终于逮到偷瓜贼。老瓜农追贼心切，偷瓜贼逃得也心急，结果一不留神从电动车里翻身下去，摔断了两根肋骨。” 　　说到这，他忽然看向旁边人，随意提一句：“白书记，你觉得这事该怎么判？” 　　“这——” 　　白术清，宁州市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 　　他琢磨郑权话里的意思，说：“该是偷瓜贼全责。” 　　郑权没认同，也没否定，继续讲：“公道自在人心呐。” 　　“现在的有些同志，阅历越来越多，格局却越来越小，做事判案端是一个僵硬。瓜农维护自己的权益，最终却要被判赔偿对方的医疗费与误工费，精神损失数千元。” 　　郑权说：“这样的判决结果，老百姓能认么？老百姓会怎么看待我们的执法部门？我们政府的形象在老百姓心目中又会变成什么样子了？” 　　“讲句难听的。” 　　郑权手里的笔啪地往桌上一磕，说：“这根本就是蠢猪式判案，和稀泥式的执法！” 　　“维护法律，没有错。法大于情，我们也见过不少。但面对不法人员，我们的执法部门更应该承担起维护公平正义的责任，不该为化解矛盾而各打五十大板就草草结案，这叫什么？叫对罪犯的放纵！” 　　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 　　郑权讲这故事，全因为自己的宝贝女儿。 　　诚如他会上讲的，那派出所的处理方案，完全就是蠢猪式判案，和稀泥式执法，图的就是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被偷手机的人，竟然要赔偿那偷手机小老头的检查费医疗费，还有超市的经济损失？ 　　还有没有公平正义了？ 　　恰好这日会议主谈法制建设，郑权也就意有所指借其他故事来讲讲了。 　　…… 　　那夜。 　　郑权到派出所里把三位姑娘领出来。 　　国字脸满脸堆着笑：“哎，郑书记，您慢走，您慢走啊！” 　　“……” 　　郑权面无表情，清楚前因后果之后的他对这人着实是没什么好脸色。 　　心里默默把这人记一笔。 　　“别放在心上了。” 　　郑权却拍拍魏莱的肩膀，说：“都过去了。” 　　“嗯。” 　　魏莱兴致不高，抬眉看看郑梓妍的父亲，说：“郑叔叔，谢谢您。” 　　她手揣在口袋里，摸摸里面的手机。 　　断痕，刮手。 　　那些罐头，把偷手机的小老头砸得够呛，她魏莱的手机自然也没能幸免。 　　屏幕玻璃碎了。点亮屏幕，里面全是一块一块色晕光斑，触控也是时灵时不灵。 　　哎。 　　天色晚了，手机店全关门，她还得找时间去修手机。 　　不知道还有没有维修价值。 　　哎。 　　魏莱又叹气，心里叹。 　　她越摸越心疼，却没在郑梓妍父亲面前表露出来。 　　这可是中考状元礼物，她爸爸妈妈才买给她没多久的新手机呐！ 　　好在那对无赖夫妇赔了她几百块钱，应该够更换新屏幕了。 　　“谢什么。” 　　郑权说：“举手之劳。” 　　与郑梓妍初到海州时，遇到黄毛混混那事极其类似。 　　自明白犯事的三人里竟然有人是市委书记的孩子，小老头的儿子儿媳妇瞬间蔫了，超市经理也是笑得抽搐，鬓角全是冷汗，闭口不再与魏莱她们提赔偿的事。 　　赔偿？ 　　经理想，再提赔偿，这边这家超市要是经营不下去，老板还不得炒了他的鱿鱼？ 　　“都这个时间了。” 　　郑权看看手表，道：“叔叔请你们吃口夜宵再回去吧？” 　　魏莱：“……郑叔叔，这就不麻烦您了。” 　　魏莱想，这也就是郑梓妍的父亲，郑权郑书记。 　　若是其他人呢？ 　　只怕不论小偷也好，还是派出所里那些人也好，就不会像刚才那样好说话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 　　郑权很真诚，再拍拍魏莱的肩头：“吃口夜宵嘛，就当你们陪陪我这大叔。大叔我忙忙叨叨到现在还没吃晚饭呢。” 　　郑权讲得是实话。 　　魏莱笑了笑，觉得盛情难却，没再拒绝。 　　四人随便找家烧烤摊坐下，姑娘们清汤寡水点的馄饨，只有郑权自己要了些烤串啤酒。 　　扎啤上桌，很鲜。 　　“琳德。” 　　郑权问：“要不要来点？” 　　迪特琳德有点心虚，眼神飘到旁边，说：“姑父，我不喝酒的，和姐姐她们一起喝点橙汁就好。” 　　不喝酒的？ 　　郑权险些扑哧笑出声，强稳住表情，饶有兴趣盯着迪特琳德看，直看得她脸颊泛红。 　　郑权说：“那姑父冰箱里啤酒怎么都不见了？” 　　“啊……哈哈哈。” 　　迪特琳德尴尬笑了笑。 　　嗣后，郑权他们这桌安静有段时间，就连周围空气都显得有些沉闷了。 　　突然。 　　“对了！” 　　迪特琳德惊醒。 　　“姐姐！” 　　她抓住郑梓妍的胳膊，说：“姐姐！我们的东西还寄存在超市里没有取出来！” 　　“哈？” 　　郑梓妍楞楞，也惊了。 　　小偷配讹人，事情恶心，前前后后超市派出所两头跑，恶心得姑娘们连寄存的东西都忘了。 　　魏莱：“怎么了？” 　　心烦意乱，脑里中文德文互译更乱，魏莱就是能听懂也不想听懂了。 　　“魏莱，我们寄存在超市服务台那里的东西还没拿。” 　　郑梓妍解释说。 　　“……” 　　魏莱一楞，随后颓然叹口气。 　　“啊……好好的逛街，怎么忽然就变得这么琐碎了。” 　　魏莱长叹着说：“都怪那天杀的小偷！” 　　按超市的规矩，服务台寄存服务不能过夜。谁要是遗忘了，第二日有什么物品丢失，超市概不负责。 　　真就是稀碎。 　　“行啦。” 　　郑权倒是劝起人来：“别唉声叹气了，时间还早，咱们去超市把东西取回来就是了。” 　　看姑娘们唉声叹气，郑权却只觉得有趣。 　　怎么说好呢？ 　　郑权可不是幸灾乐祸。 　　而是看孩子们苦恼，郑权总能回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曾经。 　　很多事情，年少时觉得严重，觉得困难，觉得难堪，觉得难以面对。等到后来呀，回想回想就只觉得有趣好玩了。 　　“老板，结账！” 　　郑权说。 　　“好嘞，您们一共消费一百三十九，您扫码还是现金？” 　　郑权递两张红票过去，再开车带三位姑娘往超市赶。 　　平日里，超市十点关门，双休日晚半小时到十点半。郑权的车开到超市的时候不过十点十分，这地下超市也好，上面的商场大楼也好，已然是一片下班关门的景象。 　　里面播放清雅的轻音乐，工作人员在温柔地把客人全都劝出门。 　　“您好。” 　　郑权他们刚要往里面进，工作人员尽职尽责地拦住：“很抱歉影响到您们购物。但我们今天歇业了，还请您明天再来吧。” 　　郑权听了，耐心解释说：“是这样，我们刚才离开，寄存在超市服务台的东西忘记取了，可以麻烦通融一下吗？” 　　说着，郑权把魏莱给他的寄存牌递过去。 　　怎想工作人员看看，却摇头，闭门谢客：“很抱歉，地下超市的门已经锁了。我们商场的安保很好，一般不会丢东西，您还是明早八点钟开门再来取吧。” 　　“嘿，老陈！” 　　又有工作人员过来，碰碰拦住郑权他们这人的胳膊：“老板训话呢，就差你了。” 　　难不成，还真得明天再拿？ 　　明天星期一，郑梓妍魏莱两人全要上课，哪里有功夫早晨特意跑来超市一趟取东西出来？ 　　“哎！” 　　他们这里正交涉着呢。 　　商场里面出现人影，背对着商场即将关门的昏暗灯光迎了过来。 　　“郑书记，幸会幸会！” 　　还是经理。 　　不过不是这家商场的经理，而是全宁州市这家商场的总经理。 　　这商场，全国连锁，各大城市都有分店。仔细算算，所谓总经理也大概可以算是打工人。 　　他强做笑脸，迎上来，和郑权礼貌地握了握手。 　　郑权：“你好。” 　　郑权不认识他，但这位总经理对郑权却是熟悉得很。 　　起初这边经理打电话给他，讲商场里出事，还涉及到了这位郑权郑书记的女儿，可着实是把他吓得一哆嗦。 　　这不，他连夜开到商场里来。生意也暂且不做了，准备给这些工作人员好好做做思想工作。 　　“我姓王，您叫我小王就好。” 　　王经理努力微笑。 　　郑权却笑着说：“不用这样。你看我现在一没穿工作服，二没在工作岗位，就是陪着孩子逛街的老百姓而已，不用这么紧张。” 　　鬼哦。 　　王经理想，谁敢真当你是老百姓哦。 　　他礼节性地迎郑权进来，边走边问：“郑书记，今天的事，这边负责人已经和我说过了，我们今后一定加强对进出商场人员的管理，还有——” 　　“行啦行啦。” 　　郑权笑着说：“我现在来，不是来视察工作的。” 　　话音落在这里，他看向姑娘们，道：“是我这些孩子们，因为点事情耽搁，寄存在你们超市服务台的东西忘记取了。” 　　“你看要是方便的话，就把东西帮忙取一下吧。” 　　郑权说。 　　王经理一楞。 　　因为什么事情耽搁？ 　　不就是刚才偷手机闹到派出所那事么！ 　　“方便方便，当然方便！” 　　王经理赶忙招呼说：“老陈！你去拿钥匙把——你把钥匙给我，我陪着郑书记去拿东西！” 第602章 五百九十七章 任重而道远 　　结局尚可。 　　但事情过程，用稀碎二字形容却完全不为过。 　　夜深人静，取出寄存物品的魏莱与郑梓妍他们告别，自己回了学校。 　　魏莱是住宿生，要在星期日的晚上回去学校的。 　　也是直到这时候，郑梓妍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把晚自习给忘了。 　　魏莱所在的宁州市第三中学，不是寄宿制学校，只对似魏莱这样的外地住宿学生有所要求。 　　而郑梓妍就读的宁州市第一中学，全寄宿制，则是要求全体所有学生在星期日的晚上回到学校上晚自习了。 　　哎。 　　要不怎么讲稀碎？ 　　郑梓妍她们本是规划得好好的。 　　用晚餐，逛逛夜市，再到商场里买些日用的东西，魏莱回学校，郑梓妍送妹妹迪特琳德回家后也回学校去。 　　谁想。 　　派出所里来此一游，谁还能记得晚自习的事？ 　　“女儿。” 　　送别魏莱，郑权看看腕表里的时间，对郑梓妍说：“我给你们班主任老师打电话，你今晚就在家里住吧？” 　　“嗯……” 　　郑梓妍刚吭声。 　　那边班主任董月老师的电话先打到她父亲郑权那里了。 　　“郑书记。” 　　董月在电话里说：“很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您，我想问一下郑梓妍是在您身边吗？郑梓妍没有来上晚自习，现在也没有在宿舍。我问过学生会的同学，他们说今晚没有去公司里培训，宿舍里同学也说没见过她——” 　　简称，失踪了。 　　郑梓妍晚自习不在，董月真没当回事。 　　娱乐公司与学校签的协议在先，郑梓妍没来上晚自习，想来应该是到娱乐公司里继续接受培训了。 　　但晚间十点半，董月进行学生睡前的例行查寝，没见到郑梓妍回来，就着实有些觉得不对劲。 　　再问学生会的学生，得知今晚公司里没有培训，董月当即就慌了。 　　“董老师啊。” 　　郑权笑着说：“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孩子在我身边，郑梓妍她出了点事情，我替她请假，今晚就先不回宿舍了。” 　　出了点事情？ 　　电话那边的董月听着一楞。 　　“好，好，郑梓妍在您身边是安全的就好。” 　　可究竟是出什么事，郑权不说，董月也不方便细问。 　　旷课晚归的事告一段落。 　　“爸爸，这样好吗？” 　　郑梓妍问。 　　“就一次请假而已，不用担心被别人当作搞特殊。” 　　郑权收回手机，摇了摇头。 　　“嗯……” 　　郑梓妍落下眼神，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回家。 　　“嗯？” 　　郑梓妍见到家里的客厅茶几，上面摆着好些还没有拆封的外卖盒。 　　“爸爸您这是？” 　　郑梓妍问。 　　“嗨。” 　　郑权嘿笑着说：“还不是因为你？” 　　“我？” 　　郑梓妍指指自己。 　　“爸爸我这段时间忙，难得能正点下班回家，你又不在。” 　　郑权说：“晚饭没吃，我琢磨着点些烧烤，再喝点啤酒放松放松，算是晚饭也算是夜宵了，谁想——” 　　“……” 　　后面的事情，郑权不用说，郑梓妍全懂。 　　烧烤外卖到了，自家老爹就被她一通电话叫去那商场附近的湖西派出所了。 　　郑梓妍想，她这么做，多多少少有些以权谋私的意思。 　　往坏处想，甚至还可能影响到她父亲郑权的名声。 　　但是…… 　　依着那派出所里和稀泥式的执法，大家全都有错，各赔各的钱。超市的损失暂且不提，就说那小老头在医院里又是拍颅脑肩颈脊椎的CT，又是做核磁共振验血看心脏，一笔笔检测费用下来，哪里是她们三位姑娘能承担的？ 　　讹人，自己赚不到钱，却实实在在能恶心死个人。 　　郑梓妍的资金倒是够，可解决事情哪里能是这样的息事宁人法？ 　　魏莱的父母在海州，一时半会来不了。迪特琳德的父母远在柏林，更是鞭长莫及，郑梓妍寻求帮助只能寻到她父亲那里了。 　　“家里啤酒没了。” 　　郑权摸摸鼻子，说：“我刚想给你打电话要你回来的时候买点啤酒，倒先被你这孩子一通电话叫出去了。” 　　郑梓妍：“……爸爸，对不起。” 　　迪特琳德也脸红低下头。 　　她初到宁州，心情不佳。喝姑父的啤酒发泄心情，可一瓶都没给郑大叔留。 　　诺。 　　那些喝得干干净净的啤酒瓶还在她姐姐的卧室里摆着呢。 　　顺便一提，有迪特琳德在，为方便沟通，郑权干脆在家里与女儿说话也用德语了。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郑权风趣道：“不是你们一前一后打断，我今天出门怕不是就酒驾了。” 　　“……” 　　迪特琳德的脸更红。 　　烧烤摊里，郑权新点好的新鲜扎啤，郑权愣是一口都没来得及喝，就被迪特琳德一声叫住，又带着姑娘们开车往商场赶了。 　　算是因祸得福？ 　　嗨，假如没有超市寄存东西这档事，郑权喝过啤酒就准备先把车扔在那边停车位，先散步回家，车明天再过来取就是了。 　　“琳德。” 　　郑权看迪特琳德红彤彤的脸颊，直觉得好玩，不由得调侃道：“琳德啊，那啤酒味道怎么样？用不用姑父再买些回来？” 　　“不用不用！” 　　迪特琳德连忙摆手，紧接着又觉得不对劲，说：“姑父您买您自己品尝就行，我，我不喝了。” 　　“你呀。” 　　郑权笑着说：“要我说你们茨威格特家是有喝酒的基因，你姑姑卡塔琳娜可就是很能喝酒的哩！” 　　当年呐。 　　郑权第一次约卡塔琳娜出来吃饭。 　　大抵……能算是首次约会？ 　　卡塔琳娜坐他对桌，平日里风度翩翩的郑权愣是紧张（兴奋）的一句利索话都说不明白了。 　　烤肉上桌。 　　他是一口烤肉，一口啤酒，吃吃喝喝，大吃大喝，活像是饿了几天没吃饭的人，直看得卡塔琳娜目瞪口呆。 　　但实际上，论喝酒，郑权还真喝不过她妻子卡塔琳娜。 　　哪次他们开瓶庆祝，最后不是卡塔琳娜把郑权给先喝倒？ 　　咳咳。 　　回想起往事，再看看现在他面前的郑梓妍和迪特琳德，郑权的眼神唏嘘起来。 　　时间过得真快呐，眨眨眼睛，二三十年就过去了。 　　郑权说：“时间不早了，都早点休息吧。” 　　折腾一晚，饶是郑权这样铁打的人都有些累了。 　　…… 　　夜半时分。 　　迪特琳德累，睡了。 　　郑梓妍睡得浅，被阵阵尿意催醒。来上卫生间，又看到楼下书房那里的灯似乎亮着。 　　“吱——” 　　郑梓妍下楼，轻轻推开门。 　　“女儿啊。” 　　郑权听见声，抬眸看看，见是自己闺女，招呼一声。 　　郑梓妍问：“爸爸还不睡呀？” 　　“这段时间忙。” 　　郑权在桌上撑起身体，说：“可以的话，爸爸也想找机会能睡安稳觉。” 　　“都什么事情这么忙呀？” 　　郑梓妍心疼。 　　“都是些工作上的事。”郑权问：“你怎么不睡了？” 　　“我起来上厕所。” 　　郑梓妍到他跟前，说：“看下面有亮光，就过来看看。” 　　“这样啊……” 　　郑权摸摸她的头：“时间还早，回去睡觉吧，爸爸等下也睡觉了。” 　　“有点睡不着。” 　　郑梓妍却摇了摇头，说：“想和爸爸说说话。” 　　“说话？” 　　郑权笑了下。 　　“嗯。” 　　郑梓妍说：“这段时间爸爸总是忙，白天上课我没时间。晚上给您打电话您又总是在忙，几句话就把我打发了。” 　　噗。 　　郑权扑哧笑出声。 　　听他女儿的意思，他郑权做老爹总是在忙没空理会，女儿还寂寞了？ 　　“行，说说话。” 　　郑权说着，把桌面上一张纸递到郑梓妍跟前：“女儿，你看看这上面的事情，假如你是执法者，你会怎么处理？” 　　执法者？ 　　郑梓妍觉得奇怪，落眸去看，读到了那老瓜农和偷瓜贼的故事。 　　郑梓妍说：“和今天的事挺像的。” 　　“是啊。” 　　郑权叹口气：“这里有问题，问题还不小呢。” 　　“……” 　　郑梓妍看着父亲，张张口，闭上，再张张口，又闭上。欲言又止又一会，还是什么都没说，在拿眼神说话。 　　郑权见到，说：“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爸爸……” 　　郑梓妍轻咬下嘴唇，说：“今天的事，会对您造成什么影响吗？” 　　“影响？” 　　郑权听着暖心，嘴上却呵呵笑了：“我能有什么影响？倒是有些人这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 　　“……” 　　郑梓妍又顿两秒，说：“爸爸，我总觉得，他们，那些人是在见到您之后，顾及到您的身份，才改变了有些事情。我总觉得……是不是有些以权谋私了？” 　　“以权谋私？” 　　郑权这回真笑了。 　　“女儿啊，你这傻丫头。” 　　郑权说：“我们的执法部门，严格执行法律的同时，也有责任维护整体的公平与正义。像你们今天的事，还有这老瓜农和偷瓜贼的故事，哪里有判维护自己合法权益的受害者赔偿坏人损失的？” 　　“说到底。” 　　郑权直言不讳：“今天那派出所，明面上看是谁都不照顾，谁都不偏袒，显得是挺公平公正。实际上做的就是息事宁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愿意惹麻烦，各打五十大板，各回各家就算完事。” 　　“……可是。” 　　郑梓妍默了有一秒，又问：“但假如不是爸爸您的话，比如到场的是魏莱的父母。” 　　“派出所也好，讹我们的夫妇也好，感觉应该就没这么好说话了。感觉就像是我们忽然被极大的宽容了一样。” 　　似当时。 　　郑权到场，亮明身份之后，派出所里的所有人顿时全都惶恐不已。 　　“宽容？” 　　郑权又笑了：“所以我才说这里面的问题很大呐，而且是极为深刻的问题。” 　　他说：“执法部门与我们的政府，国家是一体的。他们代表着权威，搁老百姓眼里，他们的一言一行直接就代表着我们整体的形象。” 　　说到这里，郑权问：“女儿，就像假如你母亲的某张服装设计图画得存在问题，你敢去提出来，敢去质疑吗？” 　　“……” 　　郑梓妍摇头。 　　“道理就是这样。权威往往不容挑衅，但权威就一定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吗？” 　　郑权说：“面对某些执法部门的乱判，烂判，僵硬执法，有多少老百姓会选择与权威对抗？” 　　“就像女儿你说的那样。” 　　郑权叹口气：“假如爸爸我的身份不是官员，不是宁州市委书记，而是普通百姓，那派出所的改变当然不会如此快，超市和那对无赖夫妇也不会直接对赔偿闭口不提。” 　　“当然，在理的还是我们。” 　　郑权又笑着说：“假如这样，爸爸我会选择暂时接受处罚，而后找媒体曝光，找政府诉讼，找最好的律师去打官司。公平正义自在人心，到最后，该是我的钱，一分都不会少，该是他们的道歉和赔偿，自然也是一点都不能少。” 　　“但有些人怕麻烦，害怕挑战权威的代价，明明是自己的合法权益，最后迫于这些，迫于那些，无奈放弃，自己忍气吞声蒙受损失。像爸爸这次，是那些人畏惧我，用了正确正常的处理方式，反而被认作是搞特权，搞特殊化，搞以权谋私，法律丧失了公平公正，人人都想着息事宁人，公平公正的事，反倒是爸爸这样的人去了才能正常享受到，这才是最大的悲哀。” 　　说到这啊，郑权的面色有些严肃了。 　　“我们该做的，就是抛开身份，抛开社会地位这些东西，任谁来，不论男女老少，富贵贫贱，都能维护住属于自己的权益，生活在受法律保护，公平公正的社会里来。” 　　“……” 　　郑梓妍静静听着。 　　“我说的是不是有些太深了？” 　　郑权见女儿久久没出声，问。 　　“没有。” 　　郑梓妍摇头。 　　郑权：“所以这下知道爸爸作为掌舵人，千般事情要思考要处理有多忙了吧？肩上的担子还是很重哩！” 第603章 五百九十八章 可乐加冰，法力无边 　　郑梓妍早该料到的。 　　翌日。 　　她顶着厚重的黑眼圈起床。 　　不对，是顶着厚重黑眼圈躺在宁州医科大学附属第二医院的病房里。 　　“胃肠感冒。” 　　医生说：“估计是因为你昨晚淋雨受凉，再吃坏什么东西了。” 　　“……” 　　郑梓妍不说话。 　　郑权看着她闺女忧忧郁郁的小脸蛋，忽然就有点想笑。 　　“吱呀。” 　　护士推车进来。 　　原本为给郑梓妍快速控制炎症，医生是准备给她使用头孢的。 　　怎奈皮试起了反应，郑梓妍被她父亲看得实在不好意思了，这才吐吐舌头把那天陪着妹妹迪特琳德一起喝过酒的事情说了。 　　“你呀。” 　　郑权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教她。 　　“啪啪。” 　　涂抹碘伏，勒紧手腕，护士让郑梓妍握拳，然后自己却皱起眉。 　　她拿起郑梓妍的拳头，左看看，又看看，后来竟然跑到手腕那里去摸，直摸得郑梓妍打颤。 　　“手背不能注射吗？” 　　郑梓妍问。 　　“能是能。” 　　护士说：“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血管。但埋得深，血管又细，我都害怕一针下去直接穿了。” 　　郑梓妍：“……可以的话，还是在手背那里试试吧。” 　　“行。” 　　针尖刺入皮肤。 　　古语讲怕什么来什么。别看输液管那里有了反血，输液之后，郑梓妍的手背却痛得肿胀起来。 　　“对不起。” 　　护士道歉，拔针。 　　郑梓妍：“没关系。” 　　“你的血管太细，太脆。” 　　护士说：“以后一定要多喝奶多吃肉，多补充营养。” 　　郑梓妍：“……” 　　郑梓妍想，之前她性别重置手术后，静养在外公家的医院里，那边护士给她静脉注射就从没有失败过。 　　左手换到右手。 　　这次护士扎进去，挑挑。退出来一点，手指摸摸探探前方，再推针，终于把输液针完美留在手背血管里。 　　直疼得郑梓妍虽然没吭声，脑门那里冷汗涔涔冒不停。 　　“好了。” 　　护士给郑梓妍粘贴固定带的时候还奇怪：“你怎么出这么多的汗？” 　　“……可能是我比较怕热。” 　　郑梓妍嘴角扯扯，答非所问。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仍，与术后住院时的体验作比较，郑梓妍顿时超怀念那里的医疗水平。 　　“那我们就不打扰您孩子休息了。” 　　医生告辞，与护士一起离开。 　　郑权坐到旁边椅子上，若有所思地看着郑梓妍，不说话。 　　“……爸爸。” 　　郑梓妍被看得尴尬：“我早就该知道自己要感冒的。” 　　昨日淋雨后，她陪着妹妹迪特琳德还有好友魏莱在超市里逛的时候，就觉得脑袋晕沉，身体隐隐约约有些畏冷。 　　要是能够警觉一点，睡前就吃了药，何至于发展成现在这副模样。 　　“就只有这一件事？” 　　郑权问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郑梓妍却实实在在知道自家父亲想问什么。 　　她吐吐舌头：“我不该陪着妹妹喝酒的。” 　　郑权挑挑眉：“还有呢？” 　　“……我不该早晨起来喝冰可乐。” 　　郑梓妍说，说完脸蛋通红，也不知道是炎症烧的还是害羞窘的。 　　天地良心！ 　　她郑梓妍喝冰可乐，也是为的能够正常上学好吧？ 　　昨晚与父亲聊得久，郑梓妍睡得晚，再清晨起来，郑梓妍满打满算也就睡不到四小时而已。 　　迷迷糊糊，晕晕沉沉，嗓子还有点干得发疼。 　　彼时的郑梓妍根本没往感冒的方向想，全当自己是熬夜起早后遗症上身了。 　　还得上课呐。 　　校庆是校庆，课程是课程，他们的宁州市第一中学就从没有因为校庆而耽误学生们的学业进度过。 　　后天彩排也好，再后面一天晚会正式开始也好，这星期一的课连着早晚自习，他们这些学生也得老老实实坐在教室里听课。 　　“哗啦哗啦。” 　　郑梓妍摸到厨房时，她父亲郑权正破天荒的在灶台那里炒菜。 　　（郑梓妍吃坏东西的元凶找到了！） 　　咳咳。 　　“爸爸您怎么下厨了？” 　　郑梓妍大感意外。 　　“把昨天点的烧烤外卖炒炒。” 　　郑权答。 　　昨日事发突然，郑权匆匆忙忙往派出所里赶，根本没顾得上自己点的那些烧烤。 　　再回来，烧烤晾桌上俩小时，早就冷得透透。 　　郑权闻闻，没坏。不愿浪费，就把它们全都以干净筷子剥离下来，再用干净保鲜袋装好，塞进冰箱里冷藏了。 　　羊肉串，牛肉串，鸡肉串，放些油炒炒，再电饭煲熬它碗白粥，不正好是营养丰富的早餐吗？ 　　郑梓妍听完父亲的解释，耸耸肩。 　　别说，这闻着还挺香的。 　　她翻开冰箱，拿来一罐冷藏得即将要出现冰茬的可乐。 　　“早晨喝冰饮料？” 　　郑权瞥她一眼，问：“而且你也快到日子了吧？” 　　“噗。” 　　郑梓妍扑哧笑：“爸爸，您还算着我的日子呢？” 　　郑权说：“关心关心总没坏处。” 　　郑梓妍却说：“没事啦，还有两天到呢，我喝罐冰的精神精神，等下还得去学校上课。要是困得打瞌睡，又要被化学老师叫去教室后面罚站听课了。” 　　也不知道化学张红张老师是怎么与其他老师商量的。 　　一番调课之后，她的课不是早晨第一节就是下午开门红。同学们困，张老师怒，每次每次都站着十几人听她上化学课也是难得景观。 　　诺。 　　偶尔游街的教导主任见到了，是想管又不敢管。 　　结果。 　　不是张红老师这里，学生们站着听课出现的恶劣后果。 　　而是郑梓妍一罐冰可乐下肚，又嚼翻炒好的牛肉粒，喝了那么口滚烫的白粥—— 　　哦豁。 　　郑梓妍疼得趴桌，死去活来，豆大汗珠啪嗒啪嗒往下掉。 　　郑权被吓到，早晨的工作也不顾了，当即带着郑梓妍往宁州医科大学附属第二医院管。 　　宁州医科大学，作为医科类大学，在全国内都出名。附属于宁州医科大学的第一第二第三第四医院更是全省范围内最好的医院，远近闻名。 　　其中以第二附属医院的名声最好。 　　“说起来。” 　　郑梓妍看看周围，说：“这里又是高干病房吧？” 　　郑权：“怎么是又？” 　　郑梓妍笑：“之前在海州，海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我住进去的也是高干病房。” 　　“总觉得。” 　　她看着父亲，说：“还是有点以权谋私的味道。” 　　“噗。” 　　郑权笑了，掐掐她的脸蛋，说：“照你这么说，爸爸我好像都是什么贪官污吏了。” 　　清晨，门诊没开。宁州医科大学第二附属医院出名，急诊都黑压压挤着不少人。 　　郑梓妍这情况看着严重，又算不得危重，到急诊内科排队，再抽血化验，不知道是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看上病了。 　　“但我的确算是走简易程序，不用排队，直接享受到医疗资源了呀。” 　　郑梓妍说。 　　“所以这里面也是很深刻的问题。” 　　郑权耸耸肩，道：“经济飞速发展，人均物质水平提高，相应的社会服务虽然也有十足的进步，却远远不够。” 　　“按道理说，应该人人都享受到便捷的医疗服务，而不是挂号排队做检查，看病要在门诊这里耗费四五小时。” 　　“上午来看病，门诊排队两小时。看过病，去做化验，排队两小时，再等结果两小时，回来，医生下班。” 　　郑权说：“下午再来，复诊排队又是俩小时。这要是能看明白病也好，如果医生再皱皱眉：我觉得可能是颅脑里有问题，去做核磁共振吧？简简单单一个头痛可能两三天才能看明白。” 　　“医疗资源的发展，还是任重而道远呐。” 　　郑权叹。 　　郑梓妍：“爸爸，您怎么这么清楚？” 　　“真觉的你爸爸我是高高在上，不体会民间疾苦的官僚哩？” 　　郑权笑着说：“得多走走多看看，亲眼知道老百姓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才能把本职工作做好。” 　　“好啦好啦。” 　　郑梓妍说：“从昨天晚——今早开始就是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干部，跑您办公室里听您说教去了。” 　　“哈哈哈。” 　　郑权哈哈笑。 　　“……” 　　郑梓妍默几秒，嘟哝：“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彩排和表演。” 　　身体乏力，嗓子到现在还是疼的。 　　于班级，她是领唱。于迷你演唱会，她是主唱，全凭嗓子干活，这要是感冒影响了，问题就大了。 　　“这不正好？” 　　郑权却开起她的玩笑，说：“最开始女儿你不是根本不想去做的吗？” 　　“……爸爸您就别开玩笑了。” 　　郑梓妍翻翻白眼，说：“合唱练习那么久，演唱会的事更是拜托到姐姐那里，前后折腾付出那么多，哪能说放弃就放弃？” 　　“而且，我要是倒了，那些同学得怎么看我？得多恨我？” 　　到关键时刻，关键人物却掉了链子，怎么可能不招人恨。 　　“安心。” 　　郑权安慰说：“刚才医生也说了，胃肠感冒而已。注意休息，吃些药，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这样，我今天给你们班主任继续请假吧？等会输完液就回家好好休息。” 　　郑梓妍：“……这样好吗？” 　　“你呀。” 　　郑权摸摸她的头发，说：“你这小脑袋里一天就是想得太多，总是担心别人怎么看你，咱们自己身体不舒服，请假休息了，自己问心无愧就好，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别人？” 　　说到这里，郑权讲：“像爸爸我，工作里得罪的人多了。总是想着会不会着被人恨，会不会招人骂，那爸爸的工作还能不干了？” 　　“嗯……” 　　郑梓妍不吭声了。 　　“倒是你这孩子。” 　　郑权说：“得亏你妈妈不在，瞧刚才那护士说的，缺乏营养，讲得好像我做父亲的虐待自家孩子不给好吃的似的。” 　　缺乏营养…… 　　好像都确实呢。 　　十年前。 　　董保姆照顾她的时候，不就是拿着她父母给的足以吃山珍海味的钱，然后骗她家里经济困难，钱全塞进自己腰包，只留出很少的一部分来喂它粗梗烂菜吗？ 　　那时候的她呐。 　　蠢蠢，傻傻，吃到保姆泡给她的甜奶粉都能笑得出了花。 　　甜奶粉，算是那段时间里她过嘴的最好东西了。 　　别说她爷爷所在大院里的那些孩子，就是那时候随随便便普通家庭孩子的营养摄入都比她好。 第604章 五百九十九章 电话响不停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再健康的人，也没谁能够保证自己绝不生病。 　　似有的人，明明前些日子还在备战考研，畅想着自己研究生以及后面工作的日子，下一刻却被告之胰腺癌，当下的每分每秒都是倒计时了。 　　世间无常，没谁能够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会先一步到来。 　　……咳咳，聊得稍微有些远了。 　　总而言之。 　　于郑梓妍而言，胃肠感冒很正常。她吃了自家父亲亲情制作的隔夜烤串（郑爹：？），又没有她父亲郑权那样强健的身体，尤其还是就着一罐带冰茬的可乐下肚—— 　　不难受才是天理难容。 　　午休时间到。 　　高中放学，郑梓妍点过三瓶吊水，晃晃悠悠回到家。 　　“唔……” 　　郑梓妍摁摁自己胸口。 　　反胃。 　　郑权特意托单位食堂师傅熬制带回来的牛肉粥，肉香扑鼻，郑梓妍吃了，却只觉得一点胃口都没有。 　　她不是挑食，是胃肠感冒的影响哪里可能短短几小时就结束了。 　　郑老爹呢？ 　　别提了。 　　他本想午休留在家里陪陪女儿，谁想忽然有事，事情还挺急的，郑权没有办法，只得匆匆忙忙出门了。 　　幸好家里还有迪特琳德能陪着照顾。 　　“还不舒服呀？” 　　迪特琳德问。 　　“……嗯。” 　　郑梓妍悄悄侧开脸，觉得自己好丢人。 　　唉。 　　心里叹口气。 　　她想，明天节目彩排，后天就要正经登台表演，她现在的身体状态可千千万万不要影响到呀！ 　　“姐姐。” 　　迪特琳德坐到她旁边：“我觉得你真的应该锻炼身体了。” 　　“身体素质太弱了。” 　　迪特琳德直言不讳。 　　“……” 　　郑梓妍没吱声。 　　搁迪特琳德眼里，她姐姐郑梓妍哪里都好，就是太过柔弱了。 　　不止性格，连身体都是柔柔弱弱的。瘦且纤细，像是谁用力掐住她的胳膊或是腿都能当场折断。 　　迪特琳德甚至都担心她姐姐婚后—— 　　咳咳。 　　脑袋里面突然出现些奇奇怪怪的画面，迪特琳德摇摇头把它们晃掉，脸蛋陡然变红。 　　郑梓妍面向窗外看，迪特琳德的小表情，她什么都没有见到。 　　锻炼呐…… 　　郑梓妍垂垂眸。 　　别说锻炼，就是日常的课间操和体育课，她郑梓妍都没有办法参加呢。 　　别人晒晒太阳，还能强身健体补补钙。她晒晒太阳？色斑到爆皮到流血，怕不是又要到宁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高干病房里躺着了。 　　清晨或是天黑之后，的确可以锻炼。 　　但是…… 　　或许的确可以尝试每晚睡前到田径场那里跑跑步？ 　　郑梓妍暗暗念着。 　　“嘟噜噜，嘀嗒。” 　　忽然她的手机响起企鹅网络电话特有的声音。 　　郑梓妍拿来看，是高莹打来的。 　　高莹？ 　　可不就是高莹！ 　　大课间，高莹来教室里找郑梓妍，本是想再商量确定一下演出的一二事宜。 　　毕竟明日就要彩排了。 　　结果郑梓妍不在，高莹扑了空。正赶上班主任董月老师回来拿书，高莹一问，知道郑梓妍是身体难受，昨晚晚自习没来，晚上没回宿舍睡，更是今天上午都请了假在家休息，这孩子顿时就慌了。 　　再给郑梓妍打电话，对方关机，高莹更慌。 　　这郑梓妍郑大小姐出什么事了？怎么忽然就病倒了？ 　　“喂。” 　　郑梓妍刚接通电话。 　　高莹就说：“梓妍，你怎么了？” 　　郑梓妍一楞。 　　瞧这语气，与以前着急打电话给她的闺蜜魏莱如出一辙。 　　“没事。” 　　郑梓妍说：“就是有点胃肠感冒。” 　　家里不热。 　　许是因为滚热牛肉粥的缘故，郑梓妍的鼻翼渗出细细的汗，白皙脸颊和脖子那里显出不怎么健康的红。 　　摁摁额头再摁摁胸口，郑梓妍抿紧嘴唇，觉得是真的难受。 　　“没事吧？” 　　高莹问：“身体怎么样，会影响到晚会吗？” 　　听。 　　高莹前面一句关心，郑梓妍觉得自己这颗心还挺暖的。后面跟一句会不会影响到晚会，则犹如当头冷水，直接凉了。 　　很正常。 　　郑梓妍没有对高莹有意见的意思。 　　不似魏莱和樱小路露娜，她与高莹顶多算是普通朋友关系。也就是因为晚会的原因交集才多了点，这么问挺正常的。 　　郑梓妍垂垂眼眸，说：“应该问题不大。” 　　“不大就好，不大就好。” 　　高莹明显松口气。 　　“梓妍你现在在哪里？是在医院吗？我们中午去看看你呀？” 　　我们？ 　　郑梓妍怔怔。 　　还能是什么我们？他们学校里学生会那些人呗。 　　对他们的晚会节目来说，郑梓妍是主角，他们全部的资源与精力全都押宝在郑梓妍身上了。 　　初听郑梓妍生病，他们全慌。这要是郑梓妍出什么意外，他们就是临时找替补都找不出合适的人选来。 　　“不用不用。” 　　郑梓妍说：“我再稍微休息一下，下午就回去上课了。” 　　“要不梓妍你下午在家里再休息一下吧？” 　　高莹建议道：“我看过你们班下午的课表，大多都是体育课和自习课，就一节化学，刚好还可以躲躲老太太。” 　　“……” 　　奇怪。 　　不知道为什么，高莹提起化学张老师的瞬间，郑梓妍觉得后背凉了下。 　　“没事啦。” 　　郑梓妍说：“高莹，我去下洗手间，先聊到这里吧。” 　　胃肠感冒就是这样。 　　头晕，乏力，反胃，腹泻。郑梓妍军训那两天体验过，谁想现在又挨上了。 　　她上次难受是因为什么来着？ 　　对，苏茜请她的一根冰淇淋。 　　郑梓妍挂断电话，想到这里，不由得轻轻笑了下。 　　冰淇淋，冰可乐，都是冰。得亏她母亲卡塔琳娜这会不在身边，否则对她估计又是要一通说教了。 　　被耳提面命的感觉可不好受。 　　“嘟噜噜，嘀嗒。” 　　郑梓妍还挺忙的。 　　她去洗手间回来，就这么短短一会的功夫，又是一通企鹅网络电话打进手机里。 　　谁？ 　　苏茜。 　　郑梓妍有点意外了。 　　“梓妍。” 　　电话接通，苏茜在手机对面说：“我听老师说你生病了？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还行。” 　　郑梓妍顿顿，补充道：“就是有点胃肠感冒，不是什么严重问题。” 　　“不是严重问题就挺好！” 　　电话那边声音嘈杂，突然出现秦霏说话：“梓妍，我和你说，咱们学校门口新开了家鸡公煲，里面卖的麻辣鱼锅不错，等你回来，改天咱们一宿舍再来吃呀？对了，茜茜，这一份多少钱来着？” 　　“一百二十八。” 　　苏茜翻翻白眼，说：“你明知道梓妍肠胃不好还提鱼锅，诚心捣乱是不？” 　　“哪有。” 　　秦霏嘿嘿笑：“我不是说改天嘛，改天梓妍身体好了再来。梓妍呀，我和你讲，这家鱼锅的鱼肉一点刺都没有，就和你说过安特卫普超市里的鱼块一模一样。” 　　咦？ 　　没有鱼刺的鱼锅？这可真挺好。 　　郑梓妍喜欢吃鱼，只是被剔骨鱼块惯坏的她是一点都不会挑刺。 　　上次才食堂里陪着室友们吃鱼锅，郑梓妍差点被鱼刺扎到半死。 　　“嗯嗯，改天吧。” 　　郑梓妍说着，忽然面色一变。 　　得，又来了。 　　胃肠感冒就是如此，前脚刚从卫生间里出来，可能坚持不到几分钟，肚子就又开始翻江倒海。 　　我的天！ 　　“你们先吃着，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郑梓妍继续往卫生间走。 　　“梓妍，你下午来上课吗？” 　　张曼曼问。 　　感觉应该是新店开业， 郑梓妍的三位室友组团来尝鲜，苏茜把手机开启免提，大家一起隔着网线探望她了。 　　“嗯……” 　　嘴里虽然还是这样说，郑梓妍却实实在在有点打退堂鼓了。 　　调整后的课表。 　　早晨第一节，张红张老师的课。下午第一节，还是这位小老太太的。 　　念念那张老师的性格，郑梓妍觉得自己假如腹泻不断，总是请假上厕所，那张老师脾气上来，勒令她憋住，打死不给假不是没有可能。 　　张老师啊…… 　　郑梓妍的眼神幽幽怨怨。 　　除开安特卫普的小学，以及初到海州三中读书的那段时间，郑梓妍还是第一次因为什么人变得不想上课了。 　　上课作什么？家里蹲多好。尤其还是她郑梓妍这样有正当理由的。 　　“胃肠感冒呀……” 　　张曼曼说：“梓妍，下午第一节是张老师的课，你身体真的还好吗？要是不舒服的话，还是下午请假在家里休息吧？” 　　“就是就是。” 　　秦霏说：“下午体育课自习课，就一节化学张老太太的课，不来就不来呗，梓妍你化学那么好。” 　　瞧瞧。 　　看看！ 　　她郑梓妍的室友都是好人呐！ 　　“咚。” 　　就这时。 　　郑梓妍听见声瓷碗碰桌。 　　“……” 　　而后电话那边，苏茜她们这桌的三人就全没声了。 　　“怎么？下午有我的课怎么了？” 　　这声音，干瘪又雄厚，直锤心脏，像是地狱里传过来的最强音。 　　张红，张老师，张老太太！ 　　郑梓妍都惊呆了。 　　那张红找后厨借来隔热手套，端着自己的小份鱼锅往苏茜她们这桌一坐，顿时镇住全场。 　　她斜着眼睛，问：“这么不愿意上我的课？” 　　“没，没，没有。” 　　秦霏吓得声音都破了。 　　“哼。” 　　不知道是已经旁听多久的张红瞪她们一眼，拿苏茜的手机过来：“是郑梓妍吧？” 　　郑梓妍心思一紧：“是，是我。老师好。” 　　张老太太实在太猛，隔着电话郑梓妍都紧张得不行。 　　“听这意思，你病了？” 　　张红说：“不是早和你说过锻炼身体么？白天不能出门，晚上没有太阳还不能动弹动弹了？” 　　“以后每天晚上十点钟，你也别看书了，去操场给我跑半小时去。” 　　“还有，我都不用猜就知道你一定是吃冰了，一点都不怜惜自己，你不难受谁难受？！” 　　郑梓妍：“……” 　　老师，您说的对，您说的都对哇！ 　　“你啊。” 　　张老太太叹口气，说：“要实在难受，下午就请假接着歇着吧！找时间我大课间去教室给你补补上课内容。” 第605章 六百章 人缘真好 　　郑梓妍到底还是与班主任董月老师请了假。 　　原因无他。 　　只饭后的一只藿香正气水就刺激得郑梓妍险些吐到地老天荒。 　　“梓妍你好好在家养病就好。” 　　董月说：“等下你让你爸爸给老师发条短信，然后你明天回来把请假申请表补一下就行了。” 　　郑梓妍：“……” 　　董月笑着开玩笑讲：“现在就好好休养，别有什么负担。你可是咱们班里的领唱，后天表演全看你呢。” 　　经董月这么一讲，郑梓妍心里的负担更重了。 　　不过董月老师给假给的还是非常豪爽的。 　　“郑书记要是忙，你就拜托他晚些时候把短信发给我吧。” 　　董月补充道。 　　这也就是郑梓妍。 　　否则按着他们宁州市第一中学的规矩，学生请假的，需要学生本人递交请假申请表。 　　姓名、性别、年龄、班级、学号，还有请假原因，离校日期，离校期间是否住校，家长是否知知晓，是否同意，表里这些全都要填。 　　似郑梓妍这样请假不超过一日的，再找来班级团支书，班长，班主任老师以及学年主管副主任的签字同意，这请假申请表就算是法律意义上地生效了。 　　同时请假申请表递交签字通过后，还需要学生家长本人给班主任老师发请假短信，学校记录在案才行。 　　说句夸大的话，就是一人请假，而后天下人皆知。 　　何其繁琐！ 　　这也就是郑梓妍乖巧听话，郑梓妍的父亲又是和蔼可亲的大人物，董月敢给他们走简易程序开开绿灯。 　　否则哦。 　　搁其他学生自己给班主任老师打电话请假，她董月能直接同意才是见了鬼。 　　学生要是假请假，又在请假期间出了什么事，家长闹到班主任老师，闹到学校这里，鬼知道学校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收场了。 　　“谢谢老师。” 　　郑梓妍道谢，挂断电话。 　　在宁州一中读书有段时间了，郑梓妍当然清楚自己学校的规矩。 　　只是，也不知道她父亲郑权究竟因为什么事情在忙。 　　她打电话给父亲，第一通电话是无人响应。再打第二通电话，干脆在响铃的七秒钟之后被父亲给直接挂断了。 　　郑梓妍：“……” 　　唉。 　　郑梓妍能说什么？早习惯了。 　　“姐姐请好假了？” 　　迪特琳德问。 　　“算是请好了。”郑梓妍说：“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打通我爸爸的电话了。” 　　“叮铃铃。” 　　正说着呢。 　　郑权一通电话打回女儿郑梓妍的手机里。 　　“女儿啊。” 　　郑权那边的背景音嘈杂，能听到各式各样的吵闹喧嚣声：“什么事啊，给爸爸打了两遍电话？” 　　声音听着粗糙，像是手机信号不好。 　　“爸爸。” 　　郑梓妍说：“我刚和班主任老师请了假，下午再在家里休息，老师让您给她发条短信，说您知道这事。” 　　“就这事啊？” 　　郑权火急火燎的：“爸爸知道了，等下就给你们老师发。没其他事的话，爸爸先挂了。” 　　郑梓妍：“……” 　　郑梓妍都没来得及说自己有没有其他事呢，她父亲那边的电话就先挂了。 　　唉。 　　她叹口气。 　　这也就是国内天下太平，搁其他自由民主到枪击每一天的国度，郑梓妍真的都要担心自家老爹的人身安全问题了。 　　万事俱备，东风都不欠，郑梓妍可以继续在家里养身体了。 　　“……” 　　屋里安静。 　　“姐姐。” 　　半晌后，迪特琳德出声：“姐姐？” 　　“怎么了？” 　　郑梓妍看她。 　　迪特琳德有些扭捏，说：“姐姐你那里有暂时不用的手机吗？” 　　“智能手机、平板电脑、还是电脑游戏机，只要是电子设备就行。” 　　“嗯？” 　　郑梓妍疑惑一声：“琳德你的手机呢？” 　　“……” 　　迪特琳德先是沉默，而后小脸忧郁地嘟囔道：“姐姐，自打我被丢进学校里就再没摸过手机了。” 　　郑梓妍：“……你辛苦了。” 　　这迪特琳德那段时间连邮件都不给她发就说得通了。 　　作为现代人，想想半年多没有办法用手机的日子，郑梓妍就只觉得浑身都在起鸡皮疙瘩。 　　“给你。” 　　郑梓妍拿来游戏机递到迪特琳德跟前：“你先拿去用吧，没有密码。” 　　郑梓妍对电子产品没有成瘾。 　　假如亲人朋友都在身边，游戏机也好，手机也好，不用也无所谓。郑梓妍怕的只是孤独，只是怕与外界断了联系。 　　“嘿嘿，谢谢姐姐！” 　　迪特琳德眉眼弯弯眯着笑。 　　到底是她姐姐郑梓妍的东西呢。 　　迪特琳德点开，入目的就是德语，看着就很有亲切感。 　　“姐姐你更习惯于德语，还是这边国家的语言呀？” 　　迪特琳德问。 　　姐妹聊天，还能给郑梓妍排解排解感冒带来的头晕脑胀感。 　　“……应该是德语吧？” 　　郑梓妍不确定地说。 　　“那姐姐为什么要回来这边呢？” 　　迪特琳德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问得很直白：“我记得安特卫普是德语区来着……还有那里的安特卫普设计学院，姐姐在姑姑身边应该是更合适的吧？” 　　“……” 　　郑梓妍就这么被问得噎住了。 　　“叮铃铃！” 　　就这时，又是手机电话铃声响。 　　郑梓妍拿来看，是闺蜜魏莱的电话。 　　不用猜，郑梓妍就知道准是这人午休放学准备来找她蹭吃蹭喝了。 　　（魏莱：我有付钱的！什么叫蹭吃蹭喝？！） 　　与宁州一中不同，宁州三中分时段放学，避免人流拥挤和食堂爆满，高一学年是最后放的。 　　“梓妍呀！” 　　与郑梓妍病怏怏卧床不同，魏莱只听声音就充满着活力。 　　她说：“你吃午饭了没？正好现在外面阴天，咱们吃饭散散步，顺便把你妹妹琳德也叫上怎么样？” 　　“……我吃过了。” 　　郑梓妍都没忍心告诉魏莱自己病了。 　　她说：“我在家里，有点累了，想午休睡一会，今天中午就算了。” 　　“唔！” 　　魏莱像是被伤透了心。 　　她道：“梓妍呐，梓妍呐，梓妍呐！” 　　郑梓妍：“……你说话。” 　　魏莱哭唧唧地说：“我可是特意拒绝了我室友们的聚餐邀请来找你的！梓妍你喜新厌旧，百合，有妹妹就不要我了！” 　　“……” 　　郑梓妍额头爬满黑线：“魏莱啊……” 　　“嘿嘿嘿！” 　　魏莱当然是在开玩笑了。 　　“您午睡好好休息吧，郑梓妍公主！” 　　魏莱说：“咱就不打扰您休息啦！” 　　电话挂断。 　　郑梓妍轻轻笑了下。 　　别说，听魏莱元气十足的声音，就仿佛清泉润湿肺腑，郑梓妍觉得自己整个都轻亮不少。 　　轻快，透亮，舒舒服服的意思。 　　“啊——” 　　可惜。 　　刚结束与魏莱的通话，郑梓妍就感觉鼻子里酸胀，控制不住地打喷嚏。 　　真行。 　　连鼻涕都跟着挂出来了。 　　唉呀…… 　　郑梓妍拽纸巾过来，边擦边叹着后天的正式演出该怎么办。 　　“感觉姐姐的人缘真的很好很好呢。” 　　迪特琳德说着，把游戏机推到郑梓妍跟前来。 　　“怎么了？” 　　郑梓妍定眼去看，是迪特琳德打开了游戏，里面某只叫做露娜酱的樱小路露娜给她发了足有七八条信息了。 　　“怎么这时候上线了？” 　　“中午不休息？” 　　“喂，为什么不回话？” 　　“你是不是号被盗窃了？” 　　“……” 　　郑梓妍扶额。 　　迪特琳德脸颊烧红，尴尴尬尬。 　　露娜酱发的是日文，迪特琳德是真不懂，就与看中文的时候一模一样。 　　“没事。” 　　郑梓妍说：“是我在东京那里的好友。” 　　说着，郑梓妍面色变得有些古怪。 　　就昨天，好像她妹妹迪特琳德还说过假如她是她，当时一定会把山吹八千代留在身边，绝不会管那叫做樱小路露娜的人怎么想。 　　最多处于道德，把樱小路露娜寄存在山吹八千代这里的钱连本带息还回去就是了。 　　“嘟——” 　　郑梓妍摁下语音聊天键。 　　“——嘟！” 　　和最开始的郑权郑老爹一样，通话连接成功，免提音响起也就几秒钟的功夫，樱小路露娜啪地把通话申请拒绝了。 　　对方已拒绝。 　　郑梓妍看着屏幕里一行字，愣了下。 　　“笨蛋！” 　　樱小路露娜发文字过来：“看不出来我不方便通话吗？” 　　“……” 　　也是。 　　樱小路露娜假如方便，刚刚就不会是发文字，而是直接开语音问她了。 　　“嗨嗨。” 　　郑梓妍发文字回去：“我错啦。” 　　“是你吧？” 　　樱小路露娜说的不明不白。 　　“是我是我。” 　　郑梓妍打字：“是我，郑梓妍。” 　　“你在东京用什么名字？” 　　樱小路露娜问。 　　“……” 　　郑梓妍无语：“大藏月夜，如假包换。” 　　“怎么忽然这时候上线了？” 　　樱小路露娜继续上面问题。 　　“我在家里。”郑梓妍：“我把游戏机借给我妹妹玩了。” 　　樱小路露娜：“你妹妹？” 　　郑梓妍：“迪特琳德-茨威格特，我母亲那边的人。” 　　“哦。” 　　聊到这里。 　　游戏里的露娜酱像是游戏机断电般，直接下线了。 　　郑梓妍：“……” 　　她父亲那里，戛然而止。她好友这里，也是戛然而止。他们俩……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郑梓妍的脑内思维忽然变得奇奇怪怪起来。 　　“唉。” 　　郑梓妍身边的迪特琳德却叹口气。 　　她说：“姐姐呀……” 　　郑梓妍：“琳德你又怎么了？” 　　迪特琳德摇摇头，没说话，只是心里念着。 　　她姐姐郑梓妍，能有这么多好友关心着，说说话，真好，不像她…… 　　唉。 第606章 六百零一章 战略储备物资——方便面 　　雨淅淅沥沥地淋过下午，到傍晚时放了晴。 　　夕阳西沉。 　　街道被映得暖意洋洋，秋后黄昏里的热气渗进肌肤，让人心情舒畅。 　　“你郑叔叔还真是忙哩！” 　　小小钟陪着他父亲散步在宁州城里。 　　“地位高，责任重，搁旧时候郑叔叔毕竟也算封疆大吏嘛。” 　　听着父亲的话，小小钟答。 　　“你这思想可有点危险。” 　　父亲收起手机，教育小小钟说：“那搁旧时候士农工商，你父亲我这下海经商的，岂不是地位低下得见不得任何人了？” 　　“哪能呢。” 　　小小钟嘿嘿笑：“我知道我知道，为官为商，大家都是为这社会这国家做贡献嘛。” 　　小小钟。 　　钟表的钟，祥瑞的祥。就是那夏天在京城里，开着自家父亲淘汰奥迪向郑梓妍搭讪，险些被郑梓妍爷爷吓破胆的钟祥。 　　“钟祥，你觉得宁州怎么样？” 　　钟父问。 　　“有省会的样子，尤其内城这里，看着很宁静。” 　　钟祥答。 　　“宁州，宁州，看着很宁静的地方啊。” 　　钟父说：“要是真宁静，你郑叔叔也没必要忙成这个样子了。” 　　钟祥听着，问：“看您的意思……郑叔忙，咱们这是没机会拜访了？” 　　“啊。” 　　钟父回过神，掩了掩神色，点点头：“你郑叔叔啊，打部委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势。这到地方了也还是轮轴转，像是颗齿轮，一点都不给自己放松的机会。” 　　“这真是遗憾了。” 　　钟祥跟话。 　　“你这小鬼遗憾什么？”钟父看他一眼，说：“倒是——” 　　说着，钟父笑着拍拍钟祥肩膀：“你郑叔叔家闺女可是在家呢。我这老家伙不方便出面，你倒是可以。” 　　“郑梓妍在家？” 　　钟祥一楞：“今天不是星期一吗？我记得宁州一中上课，而且那所学校还是寄宿制全封闭式管理来着。” 　　“听你郑叔叔的意思，吃坏东西，病了。” 　　“啊？” 　　钟父说：“我估计哦，准是你那郑叔叔又耐不住手痒下厨做饭了。那在部委工作的时候，你这郑叔下厨炒菜，吃得自己上吐下泻三天，还是被同事抗去医院的。” 　　“……” 　　钟祥都听呆了。 　　“怎么样？” 　　钟父说：“我给你钱，你买些礼物去探望探望郑梓妍挺合适的，都是小孩子嘛。” 　　“我？” 　　钟祥回过神，又一楞，也笑，是苦笑：“爸，您别消遣我了，人家郑梓妍就没有和我深交的打算，我去不是自讨没趣么。” 　　钟父白他一眼：“你才和人家搭上话几天就不聊了？” 　　他说：“像你爸爸我，当年追你妈的时候，可是初中三年被你妈连打带骂损过来的。” 　　钟祥：“……” 　　爹，瞧您这样，感觉好像还挺光荣的？ 　　钟父又说：“别管她现在是喜欢你还是不喜欢你，这印象至少得留着深刻了。” 　　“年轻人嘛。” 　　钟父道：“要敢闯敢拼，不能总是瞻前顾后的。” 　　“嗯……” 　　钟祥摸摸鼻子，开玩笑说：“敢闯敢拼……照您这么讲，那我去直接去把人家抱回来？” 　　“……” 　　钟父斜眼，不说话。 　　钟祥挠挠后脑勺，被自家父亲盯得尴尬，嘿嘿笑：“嘿嘿，嘿嘿嘿，我就是开句玩笑。” 　　“搁着抢亲呢？” 　　钟父敲他的头：“别提你能不能出的来市委大院，就说你那郑爷爷知道了怕不是都能打断你的腿。” 　　钟祥讪讪：“我知道我知道。” 　　他那天在街上搭讪郑梓妍，不差他家老爷子与郑梓妍爷爷有交情，怕不是那郑老爷子真能当街打断他的腿。 　　就郑梓妍爷爷那根拐棍，看着轻巧，芯可是纯精钢做的，沉实得恨，打人生疼！ 　　虽说，当时的钟祥，真的只是欣赏美，诚心诚意想和郑梓妍说说话，用用餐，真没别的心思。 　　小小钟哪里有什么坏心思。 　　不是借着全国机械创新大赛的决赛地点定在宁州的宁工大，他钟祥还没机会来这里呢。 　　父子二人边散步，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 　　等过红灯，到对面街道了，钟父问：“真看上郑家那闺女了？” 　　“也不能说看上吧？” 　　钟祥耸耸肩，说：“只是觉得……嗯……怎么形容好呢。” 　　“纯粹、天然、不做作，很有邻家妹妹的感觉。算是我认识的人里面，聊天会感觉最放松的女孩了。” 　　呆呆的，甜甜的，超可爱。 　　“哦？” 　　钟父道：“和昨晚宴会里那些孩子比呢？” 　　“……爸，您就是在消遣我。” 　　钟祥无奈：“我这可不是炫耀什么京城出身优越感，是那宴会里的人都是些什么臭鱼烂虾您还不知道吗？” 　　“男的公子哥，女的各个装得像是名媛，看着就恶心，和郑梓妍这样未经污染的比就是云泥之别！” 　　“哎。” 　　钟父打断他：“嘴上积德，隔墙有耳。” 　　钟祥声音减小，补一句：“我这都算嘴上积德了。那些和我同辈的男男女女，也就那苏茜感觉还算纯粹，其他人心机都埋得太深，算来算去，我不喜欢。” 　　“那萧利文家孩子给你的感觉也不好？” 　　“您说萧瑶？” 　　钟祥摇摇头，没说话了。 　　这时候郑梓妍做什么呢？ 　　她眉梢紧缩，迷迷糊糊睡过整个下午。 　　昨晚没睡好一方面。 　　更多的，是感冒磨人。身子乏力，脑袋晕晕沉沉，郑梓妍往左侧躺，左边鼻孔塞住，往右侧躺，右边鼻孔塞住。 　　躺平？ 　　干脆呼吸不畅了。 　　再连着跑卫生间两趟，郑梓妍是好不容易才睡着。 　　如此想来，她听化学张红老师的话在家里歇着睡觉算是对了。 　　可这却苦了迪特琳德。 　　迪特琳德心里苦哇。 　　她姐姐累到了，睡得沉。 　　迪特琳德呢，眼看着天色渐渐黑了，是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姐姐，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 　　大问题。 　　郑权姑父忙，没人管饭了。 　　可能是寻思着女儿在家，自己留的钱也足够，再怎么也没可能饿到家里这俩姑娘，郑权干脆连电话都没往家里打一个。 　　“……姐。” 　　迪特琳德搬来椅子坐，看着她姐姐郑梓妍时不时因为呼吸不畅，鼻子一下一下抽动的痛苦睡颜，想想又不忍心叫她了。 　　算了。 　　把病痛折磨难得休息的姐姐叫起来做饭？ 　　她迪特琳德做不出这种不道德的事情来。 　　可是…… 　　要迪特琳德自己出门买些吃的？ 　　这怎么思考都不现实嘛！ 　　别提迪特琳德不会中文，英语也是稀碎，在宁州里是人生地不熟。就说让她买东西，她身上总得有钱才行吧？ 　　钱？哪里来的钱？全都在她姐姐郑梓妍的手机钱包里呢！ 　　要不…… 　　拿姐姐的手机来用？她到店里指指菜单，比划比划，再言语不通，店家也能知道她是要买吃的的吧？ 　　念到这里，迪特琳德心思动动，最后又摇了头。 　　擅自动别人东西的事，她可做不出来，姑父的鲜啤酒另算。 　　“咳咳。” 　　就这时。 　　郑梓妍忽然咳嗽两声，眉心抖了抖。 　　“姐姐？！” 　　瞬间，迪特琳德琥珀色的眼睛里都冒光了，亮晶晶的。 　　“哗——” 　　怎奈。 　　郑梓妍根本没醒，而是翻翻身继续睡了。 　　“……” 　　上帝啊。 　　迪特琳德无语问苍天。若是放她身上，哪次感冒不是两天就好，连药都不用吃。 　　她姐姐郑梓妍这病弱身板哦。 　　叹口气，迪特琳德下楼。 　　瞥到摆放在客厅里的座机电话，迪特琳德楞楞，随后又摇了摇头。 　　她总不至于用姑父家的座机给领事馆打电话求助吧？ 　　（郑老爹：哈？） 　　这么丢人的事，别说是她的父母，就是她祖父沃尔夫冈知道了怕不是都能打爆她的头。 　　想想自己祖父生气的模样，迪特琳德再摇摇头，打了寒颤，到厨房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嗨。 　　这迪特琳德可多想了。 　　她姐姐家的厨房，尤其是冰箱里，除开酒水，端是干净得一贫如洗。 　　也不对，还有不少的生鸡蛋。 　　“……” 　　想想也正常。 　　郑梓妍住校，就双休日回家。郑权一日三餐都在单位食堂解决，也没有往家里屯些粮食的必要。 　　“啊……” 　　迪特琳德实在是太怀念佣人了。 　　假如那会讲德语的山吹八千代还跟在她姐姐身边该多好，有她姐姐一顿饭，就有她迪特琳德一口吃的。 　　哪像现在—— 　　“呀！” 　　突然一声尖叫。 　　迪特琳德关了冰箱，去开橱柜。橱柜摆在抽油烟机之上，迪特琳德跳起三下才碰到橱柜把手。 　　而后—— 　　“哗啦哗啦呼啦！” 　　迪特琳德被砸懵了。 　　只见一袋接着一袋的红彤彤红烧牛肉方便面砸下来，足有十几袋之多。 　　方便面？ 　　这也正常。 　　郑权郑大叔忙到好晚回来，若是肚子饿得实在难受，煮碗泡面，打个荷包蛋，囤些方便面刚好能做个夜宵。 　　迪特琳德：“……” 　　迪特琳德呆呆愣愣地看着满地狼藉，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自己当下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这—— 　　面！ 　　泡面！ 　　方便面！ 　　她有救了！ 　　这东西，霓虹人发明的玩意，迪特琳德只看包装就能认得出来！ 　　在柏林家里的时候，她让厨师给她煮过。跟着祖父在东京那边旅游的时候，她买来桶装的，倒些热水等待五分钟就足以饱腹。 　　迪特琳德把绝大多数推到旁边，捡起两袋来，如获至宝。 　　好东西，这可是好东西呀！ 第607章 六百零二章 小小钟的登门拜访体验 　　叮咚。 　　钟祥摁下门铃，半天没人应。 　　叮咚、叮咚、叮咚。 　　钟祥又耐心按响门铃，等待有一会。 　　“吱呀。” 　　就在钟祥猜郑梓妍是不是不在家的时候，终于来人慢腾腾地把门推开了。 　　“姑父回来了？”（德语） 　　迪特琳德开门，见是陌生人，不是姑父郑权，不由得楞在原地。 　　“……” 　　钟祥也楞。 　　迪特琳德全然一副欧洲姑娘的模样，讲德语，一时间弄得钟祥有点懵。 　　这里是宁州市委宿舍，他郑叔叔，那位宁州市委书记的家呀？ 　　钟祥手拎着东西矗在原地。 　　于他的视线里，眼前这姑娘十五六岁与郑梓妍一般的年纪。五官精致，眼眸琥珀色近茶，很美，个子却不高，也就将将能到他钟祥的胸膛。 　　长发织成辫，在门口的夕阳里显出淡淡的金色来。 　　再仔细看。 　　这金色发辫好像沾着蛋液，身上白衬衫也是油渍斑斑点点。 　　嗯…… 　　好像屋里有股煮红烧牛肉方便面的香？ 　　“我，你好——” 　　钟祥回过神，刚张口。 　　“啪！” 　　就见迪特琳德狠狠一关门，落荒似地逃了。 　　门风扫过鼻尖。 　　钟祥又懵了。 　　妈耶！ 　　迪特琳德的心脏砰砰直跳。 　　姑父郑权家的情况，她迪特琳德可是知道的！ 　　姑姑卡塔琳娜在安特卫普任教，没在宁州。姑父郑权很忙，连晚饭都没有空管她们姐妹俩。 　　而郑老爷子—— 　　别提年龄对不上，就说国庆临近，那郑老爷子可不见得比他儿子郑权轻巧到哪里去哩！ 　　至于姐姐郑梓妍。 　　别想了，她姐姐郑梓妍根本就没可能有男朋友！ 　　所以这登门的是谁？要做什么？会不会是坏人？ 　　迪特琳德不知道，陡然就慌了。 　　噔噔噔。 　　她飞速跑上楼。 　　扑通。 　　穿起居鞋跑楼梯，迪特琳德险些在二楼楼梯的拐角处摔成狗啃泥。 　　“姐姐，姐姐！” 　　叮咚。 　　楼下门铃又响了，混着方便面翻过的咕噜咕噜声。 　　“姐姐！” 　　迪特琳德心急，也顾不得姐姐郑梓妍的身体有没有好些，直接大力出奇迹地将她摇醒。 　　“唔？琳德？” 　　郑梓妍迷迷糊糊，难受得眼睛睁不开。 　　感冒重，塞住鼻子，连着脑袋都不清凉，像是铁块过水上了锈。 　　“姐姐，家里来人了！” 　　迪特琳德说：“男的，我不认识！” 　　“啊？” 　　郑梓妍懵懵。 　　男的？她在宁州有认识什么男的吗？ 　　……额。 　　郑梓妍得承认自己脑袋有点僵。 　　想想，和她熟悉的那些男生里，应该没谁知道她家住在哪里啊。 　　郑梓妍慢慢吞吞，脑里想着事，很钝。 　　“姐姐——算了，我自己来吧。” 　　迪特琳德看她这样，还以为郑梓妍睡得迷糊，精神没有清醒过来呢。 　　她直接拿来郑梓妍的手机，准备打电话把情况告诉给郑权姑父。 　　“叮咚。” 　　结果又是一声。 　　这次不是门铃，而是郑梓妍的手机响。郑梓妍的手机又没有上锁，迪特琳德划开屏幕就见到条新发短信—— 　　“郑梓妍小姐，是我，钟祥，咱们在京城见过面，你应该还记得我吧？不知道你现在是否在家呢？” 　　迪特琳德：“……” 　　短信发来的德文，迪特琳德看得懂。 　　钟祥？ 　　迪特琳德正愣神呢。 　　那边郑梓妍起身，踩上拖鞋，晃晃悠悠就要往楼下走。 　　“姐姐你去哪儿？” 　　迪特琳德问。 　　郑梓妍奇怪：“你不是说家里来人了吗？我去楼下开门啊，啊——” 　　啊，说着，郑梓妍还大大地打了哈欠。 　　迪特琳德急：“咱们还不知道是什么人呢？” 　　“没事。” 　　郑梓妍摆摆头，下意识整理整理睡乱的睡裙，把胸前的几颗纽扣系紧了。 　　“这里是市委宿舍，安保很好，没有正当理由是进不来的。” 　　郑梓妍说：“应该是拜访我爸爸的人吧？” 　　啊。 　　郑梓妍摁摁额头。 　　这感冒可真够烦人的，打过针，吃过药，睡过午觉，现在的症状反而比早晨还要重。 　　搁早晨那会儿，她还只是腹痛腹泻。现在呢，迷迷糊糊关节痛，整个人都不好了。 　　病来如山倒呐。 　　郑梓妍摇摇头。 　　脑袋也沉，鼻子塞住，感觉顿顿的，闻不出什么味道。 　　夕阳西落的当下，客厅没开灯，有些暗。 　　都这么晚了啊。 　　郑梓妍念。 　　记得早晨在医院里的时候，医生给她开的吊水要隔开六到八小时分两次静脉注射。 　　原本是计划好下午回去上课，晚上放学，她父亲郑权来接她去医院里继续受罪的。 　　对。 　　放郑梓妍眼里，早晨静脉注射的经历就是受罪。论手法，别说与她外公家的医院相比，就是海州那边的海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护士都比她手法好。 　　现在只能郑梓妍自己琢磨口饭，然后自己到医院里受罪了。 　　哎。 　　郑梓妍叹口气。 　　也不知道她父亲一天都在忙些什么，连抽空陪陪生病女儿的功夫都没有。 　　还要顾及妹妹琳德。 　　把迪特琳德独自扔在家里，郑梓妍不忍心。可哪里有带着妹妹到病房里坐的道理？ 　　到门口。 　　“谁在外面呀？” 　　郑梓妍问。 　　“是我，钟祥。” 　　门外的人答，用得德语，挺正宗的：“郑梓妍，我们在京城里见过，你还记得我吧？” 　　钟祥？ 　　啊，钟祥。 　　郑梓妍顿了有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那在京城街头搭讪她的公子哥？ 　　“哟，美女。” 　　轻佻一声唤，再配上台钢琴烤漆黑的奥迪车，钟祥还真就只给郑梓妍留下这么个印象。 　　也就是因为会讲德语，初见那几日在聊天软件里讲话温柔才让郑梓妍对他的感官改善了那么一丢丢。 　　应该说……谈不上厌恶吧？ 　　钟家老人与郑梓妍的爷爷交好，是过命的交情。 　　郑梓妍的父亲与钟父又是同学兼同事，从小玩到大的关系。后来郑权外调出京，钟父嗅到商机下海经商，他们两人的联系才渐渐少了。 　　如此算，郑梓妍与钟祥的关系—— 　　不提醒，郑梓妍几乎要将这个人忘了。 　　时间最无情的东西，就是时间。甚至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做，只任凭时间流逝，很多浅得，深刻的事情也就全都一并忘了。 　　吱呀。 　　“请进。” 　　郑梓妍开门，迎他进屋，在玄关那里翻出双起居鞋给他。 　　“好久不见。” 　　钟祥笑着问候。 　　“好久不见。” 　　郑梓妍回他一句，而后见到钟祥手里拿着的两落东西。 　　“一点小心意。” 　　钟祥说：“听郑叔叔说你胃肠感冒，病了，我挑了些温性水果带来。” 　　听郑叔叔说？ 　　郑梓妍意外抬眼。 　　这人还和她父亲郑权打过电话了？ 　　钟祥倒像是没察觉到郑梓妍的异样眼光，接着说：“这两盒是我们家自己庄园酿的红葡萄酒，好日期的，我拿来给郑叔叔尝尝。” 　　“谢谢你了。” 　　郑梓妍说：“只是家父忙，没有在家。” 　　“我知道的。” 　　嚯，这人还真是和她父亲郑权通过电话了呀！ 　　另一边。 　　迪特琳德眉梢紧缩，小脸皱得苦苦，体验到了有不靠谱老爹究竟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咳咳。 　　简单来讲，迪特琳德还是有些不放心，想打电话给郑权姑父确认一下情况。 　　可这郑权郑大叔—— 　　他不接电话。 　　能打的通，但就是不接电话。郑梓妍把人都迎进屋了，迪特琳德还没有把电话打通呢。 　　得了。 　　迪特琳德放下姐姐的手机。 　　既然姐姐认识屋外的人，问题就应该不大。 　　只是…… 　　家里就她们两人，郑权姑父不在。有成年男子上门，这总感觉有些没有安全感啊…… 　　迪特琳德揣揣不安。 　　“郑梓妍。” 　　钟祥往屋里探探，轻轻问一句：“刚刚来开门的女生是？” 　　“开门？” 　　郑梓妍怔怔：“应该是我妹妹迪特琳德吧？” 　　“迪特琳德-茨威格特，家母那边的亲戚。” 　　两人讲德语，连做介绍都方便起来。 　　“迪特琳德-茨威格特，好名字。”钟祥赞一句：“感觉是很有活力的女生。” 　　“很有活力？” 　　郑梓妍抬眼看他。 　　开门，很有活力。总不至于是她睡觉的时候，迪特琳德先开门，见不认识，又啪地把门给人家关上了吧？ 　　郑梓妍问：“我妹妹没做什么失礼的事情吧？” 　　“没有没有。” 　　钟祥摇摇头：“女生自己在家里，有必要的警觉性是好事。” 　　“……” 　　得。 　　郑梓妍觉得自己应该是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带钟祥到客厅。 　　郑梓妍说：“要喝点什么吗？我去给你拿。” 　　“不用麻烦。” 　　钟祥赶忙阻止，说：“郑梓妍你是病人，该多休息的。” 　　郑梓妍却说：“没事，正好我也有点口渴，你喝橙汁吗？我给你倒一杯过来。” 　　看，就说这郑梓妍天然不做作，很有邻家妹妹的感觉吧。 　　对了，迪特琳德呢？ 　　她呀，在郑梓妍的卧室里，又麻了。 　　就刚刚，她放下姐姐手机准备下楼的时候。 　　手机响了，还是郑梓妍的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打来的。 　　说实话，郑梓妍的父母双亲，别看郑权位高权重的，说到底却还是自家姑姑对迪特琳德的威慑力更大。 　　尤其。 　　这通电话响起的刹那，迪特琳德手掌边缘还好巧不巧地碰到了挂断按钮。 　　哦豁。 　　秒挂电话说的就是这种情况了。 　　“叮铃铃。” 　　间隔时间都没够迪特琳德愣神，卡塔琳娜的第二遍电话就又打进来了。 第608章 六百零三章 这是亲妈 　　临了下班。 　　市委宿舍这里，时不时有住户进进出出，浅浅脚步声给沉寂的环境添了丝声响。 　　还有—— 　　“咕噜咕噜咕噜。” 　　“姐姐！姑姑的电话！” 　　厨房翻锅声，迪特琳德呼唤姐姐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的。 　　“滋啦！” 　　紧接着就是水碰热板特有的滋啦声。 　　钟祥眨眨眼睛。 　　刚郑梓妍妹妹，那边的欧洲姑娘给他开门时，他就闻到股浓郁的红烧牛肉方便面的香。 　　这东西，盐分虽说超标，但胜在取材简单，制作方便。前段时间准备机械创新大赛的时候，钟祥懒得挤食堂，就直接买来桶装红烧牛肉面就着开水一泡，直接蹲在工程楼里哪儿都不去了。 　　别管大江南北，红烧牛肉方便面就是这个味！ 　　“……！” 　　有那么一瞬间，迪特琳德是呆住的，而后表情立刻变得惊悚。 　　“怎么了？” 　　郑梓妍没弄清楚情况，还呆呆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眼。 　　她感冒重，鼻子全塞住。那红烧牛肉方便面的香已经满溢了，搁她的嗅觉里也感觉不到分毫。 　　“完了完了完了！” 　　迪特琳德连姑姑卡塔琳娜的电话都不管了，直接冲向厨房。 　　“我的方便面啊！” 　　……几分钟后。 　　气氛稍有压抑。 　　迪特琳德垂眸坐着，肩膀很紧。 　　郑梓妍擦擦手从厨房里出来，看着迪特琳德的目光静谧。 　　被郑梓妍的视线看得久了，迪特琳德张张口，忍不住说：“姐，姐姐，我就是饿了，姑父又没回来，我看到有方便面，所以就自己——” 　　她迪特琳德真的只是普普通通地想给她们姐妹俩煮碗红烧牛肉方便面而已！ 　　“没事。” 　　郑梓妍摇摇头，红眸一眨不眨，语气非常柔和。 　　她平淡地说：“琳德，你下次自己煮方便面的时候可以少放点水，这样煮出来的方便面也能更好吃一点。” 　　（郑大叔：我的经验，靠谱。） 　　“姐姐你煮过？” 　　郑梓妍浅笑，不说话，未置可否。 　　“……” 　　她姐姐这表情，迪特琳德是越看越心虚。 　　迪特琳德小心翼翼问：“姐姐，你没生我的气吧？” 　　“要，要，要是那炉子坏了！” 　　都没等郑梓妍开口呢，迪特琳德紧接着说：“我一定会和家里讲，让他们照价赔偿的！” 　　“不用啦。” 　　郑梓妍说着，笑了，笑得慢慢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身在他乡呐。 　　郑梓妍以余光看着妹妹。 　　迪特琳德，白白小小的脸，琥珀色近茶的眼，小巧玲珑的身材陷在沙发里，拘谨不安。 　　半年前。 　　她郑梓妍在外公大藏日勤的家里，不也是这样的吗？ 　　“真不用担心啦。” 　　见迪特琳德还是怕事的，郑梓妍解释说：“电磁炉没坏。” 　　就是冒锅油腻，清理起来着实费了郑梓妍不少功夫。 　　“倒是——” 　　郑梓妍再抬眸看着她，忍不住扑哧笑出声了：“琳德，你去照照镜子，鸡蛋液都沾到你头发上了。” 　　“……啊？” 　　郑梓妍说：“诺，就是你左边发辫。” 　　“……” 　　迪特琳德还真呆呆傻傻地去伸手摸了。 　　触感黏，视觉黄，拿到鼻尖闻闻甚至有些腥到发臭了。 　　“噫！” 　　迪特琳德顿时两臂起满鸡皮疙瘩，站起身。 　　“还有衣服也换一下吧。” 　　郑梓妍说：“沾得全都是方便面佐料。” 　　“姐姐！” 　　难得是迪特琳德被郑梓妍调侃得无地自容。 　　她羞红了脸，娇嗔一声，腾腾腾跑回二楼洗手间，啪地把门关严了。 　　“这孩子。” 　　郑梓妍摇摇头，擦擦额头上的汗。 　　病来如山倒，她本就不足的体力又下降不少。只倒掉煮废的方便面，再趁着油脂没完全凝固把锅和电磁炉刷出来就累得她有些摇摇晃晃。 　　还好有钟祥搭把手。 　　钟祥的视线探到卫生间门口，再收回来，笑了：“郑梓妍，看来你妹妹是第一次下厨呢。” 　　“嗯。” 　　郑梓妍点头。 　　她完全能想象到。 　　迪特琳德不算。郑梓妍的那些友人里，似樱小路露娜还有大藏里想奈，这些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应该就没谁的厨艺能拿得出手。 　　当然，也包括她自己，这点郑梓妍一点都不否认。 　　“茨威格特……” 　　钟祥喃喃念一句，没了下话。 　　“叮铃铃。” 　　郑梓妍的手机第三遍响起。 　　“……” 　　等等。 　　刚才她妈妈打来的电话，她好像漏接了…… 　　“家母的电话，我接一下。” 　　郑梓妍心里暗叫不妙，歉意向钟祥笑笑，拿起手机，起身到旁边来接。 　　果然。 　　“郑梓妍，你怎么回事？” 　　这语气，冷若寒冰，郑梓妍听着就禁不住浑身一哆嗦。 　　郑梓妍讪讪：“妈，妈妈。” 　　“你现在在哪里，做什么坏事呢？” 　　卡塔琳娜隔着电话质问：“我第一遍给你打电话，你秒挂。第二遍打电话你不接，这第三遍才好不容易打通了，你知道妈妈有多担心吗？！” 　　郑梓妍：“……妈，对不起啦。” 　　秒挂？ 　　估计是她妹妹迪特琳德摁错了吧？ 　　郑梓妍的目光飘到二楼，幽幽的。 　　“能打通电话妈妈也算安心了。” 　　卡塔琳娜说：“你现在在哪里呢？用晚餐了吗？” 　　“……额。” 　　郑梓妍看看钟祥，再看看厨房，决定实话实说。 　　“你到底在做什么？” 　　卡塔琳娜却先问了：“和妈妈说话还吞吞吐吐的，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想瞒着妈妈？” 　　“没。” 　　郑梓妍声音弱弱：“妈，我在家里。” 　　“在家？” 　　卡塔琳娜一楞，问：“你怎么在家里了？今天不是上学吗？又病啦？” 　　“……” 　　知女莫如母，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女士猜得端是一个精准。 　　“就是有点，有点吃坏肚子，然后着凉，感冒了。” 　　郑梓妍挠挠脸颊，尴尴尬尬，唯唯诺诺地讲。 　　“……” 　　而后。 　　卡塔琳娜那边沉默了足有好几秒。 　　郑梓妍怯生生地问：“妈，妈妈，您还在吗？” 　　“我在。” 　　卡塔琳娜叹口气：“啊……” 　　“早说过要你注意身体，刺激性食物少吃，你怎么就——严不严重，现在觉得身体怎么样了？” 　　郑梓妍：“还行。” 　　这是谎话，搁郑梓妍这里的感觉明明是比白天更重了。 　　“还行就行，多注意休息。” 　　“嗯呢。” 　　郑梓妍答应，摸摸鼻子：“倒是妈妈您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怎么？” 　　卡塔琳娜说：“妈妈找你说说话都不行？” 　　郑梓妍：“行，行，当然行。” 　　卡塔琳娜：“你自己想想，以前你每天都给妈妈打电话。这次呢？你昨天一整天没打电话，今天也没消息，妈妈能不担心吗？” 　　“嘿嘿。” 　　郑梓妍不好意思嘿嘿笑：“妈妈，我总有忙的时候嘛……” 　　忙什么？ 　　小偷讹人派出所那事，郑梓妍哪敢和自家母亲讲？ 　　“你这孩子能忙什么——” 　　等等。 　　卡塔琳娜忽然感觉得自己被带偏了。 　　她警觉过来，问：“宝贝，那你刚才挂我电话做什么？” 　　“……” 　　郑梓妍又顿，说：“妈，刚才在我卧室里的是琳德，可能是她拿出来的时候按错了。” 　　“而且家里来客人了，我在招呼。琳德煮的方便面没人守着，又冒锅了，然后我们又刷锅……总之情况就是这么回事。” 　　“……” 　　卡塔琳娜被自己女儿给说得没话了。 　　煮面，冒锅，刷锅，她茨威格特家那小女孩？ 　　怎么跟她当年刚到东京似的……咳咳。 　　“女儿啊。” 　　卡塔琳娜的语气终于柔和。 　　她说：“你妹妹在咱们家这几天，你多照顾她些，这孩子也挺不容易的。” 　　说着，卡塔琳娜就聊起家常：“宝贝，你觉得你妹妹怎么样？” 　　郑梓妍：“我觉得挺好的。” 　　是挺好的。 　　就说这煮方便面吧。 　　迪特琳德没下过厨房，厨具更是碰都没碰过，能误打误撞把电磁炉打开，再接水落锅放面，在郑梓妍看来都是奇迹。 　　（迪特琳德：啊？） 　　尤其迪特琳德还往里面打了两个鸡蛋！ 　　（迪特琳德：喂喂喂，不要把我当笨蛋啊！） 　　郑梓妍难受，在睡觉。郑权忙，回不来，迪特琳德自己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煮方便面，放锅里面四袋，打两颗鸡蛋，这怎么想都是在照顾她姐姐郑梓妍。 　　诺，为了煮面，迪特琳德还特意把玄关那里穿鞋用的小板凳搬来，站在上面拿筷子搅啊搅。 　　总而言之。 　　别看鸡蛋打飞，沾到锅底，糊了。也别看迪特琳德放水太多，扑腾扑腾煮到冒锅，至少这迪特琳德对郑梓妍的心是诚心诚意的。 　　念起这些，郑梓妍不禁对厨房里的杯盘狼藉没有不满，反而觉得心里暖暖甜甜像是尝了蜜。 　　卡塔琳娜：“哈哈，琳德这孩子可真是。” 　　郑梓妍简单把迪特琳德煮面的事给母亲讲讲，逗得她哈哈直笑。 　　“好啦。” 　　郑梓妍说：“妈妈，咱们晚些时候再聊可以吗？家里有客人，我还得招待人家呢。” 　　“哦，好。” 　　……嗯？ 　　卡塔琳娜忽然又感觉不对劲。 　　“等等。” 　　郑梓妍都要挂电话了，卡塔琳娜又出声：“家里有客人，什么客人？怎么需要你这么个病人招待了？你爸呢？” 　　得。 　　郑梓妍想，她那亲亲老爹可自求多福吧。 　　“我爸爸忙，还在外面工作呢。” 　　郑梓妍声音是越说越小：“是爸爸熟人的孩子，京城那边的钟祥来拜访。” 　　“嗯？钟祥？” 　　卡塔琳娜有点没印象。 　　郑梓妍解释：“就是咱们暑假在京城里遇见，一起吃过饭的那个大学生。” 　　“你说他？” 　　卡塔琳娜问：“就他一个人？” 第609章 六百零四章 备选男友（？） 　　“……” 　　再坐回沙发这里，郑梓妍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与母亲结束对话的。 　　总之，晕晕乎乎。 　　“让你见笑了。” 　　迎上钟祥的目光，郑梓妍下意识道声歉。 　　郑梓妍不傻，她母亲叮嘱她的那些话，郑梓妍全知道。 　　男男女女间，没有纯粹的善意，尤其还是钟祥这样单独登门拜访的。 　　尤其的尤其，这钟祥还是单身着的。 　　但是…… 　　男女间，单纯的友谊应该还是有的吧？ 　　例如的她的哥哥大藏衣远与山吹八千代，还有她的姐姐大藏千夏和那位让-皮埃尔-史丹利。 　　郑梓妍母亲那届的学生，彼此间完全能称得一句挚友。 　　至少钟祥带着善意来，没做什么失礼的事，郑梓妍也就没理由把他拒之门外。 　　“没关系。” 　　钟祥摆摆头。 　　钟祥这人，皮囊不错，声音里也透着股悦耳磁性。尤其一口德语，跟着柏林来的家教学的，讲得端是地道。 　　“……” 　　洗头，洁面，换衣服，折折腾腾之后，迪特琳德终于气鼓鼓地回来客厅。 　　都怪这个人！ 　　迪特琳德垂着眸，悄悄以余光瞪钟祥一眼。 　　不是钟祥突然拜访，她被分散了精力，好好的一锅红烧牛肉方便面哪里会被迪特琳德给煮得，煮得—— 　　顶多就是水多汤淡，面条味道浅，荷包蛋散了，尝起来没有那么好吃而已嘛！ 　　“你好。” 　　钟祥倒是主动打招呼，笑起来，露出招牌似的洁白牙齿：“我是钟祥，很高兴见到你。” 　　“迪特琳德-茨威格特。” 　　迪特琳德嘟嘟哝哝答一句，眼睛都没抬起来。 　　搁她眼里，这钟祥与她在欧洲见过的那些公子哥就没什么两样。 　　本质都是一类人。 　　“姐姐。” 　　迪特琳德拽一下郑梓妍的衣服。 　　咕噜。 　　好巧不巧。 　　几乎同一刻，迪特琳德的肚子突然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 　　迪特琳德尴尬了。 　　郑梓妍却说：“钟祥，家父不在，我代他谢过你和钟叔叔的心意。” 　　“我晚些时候还有两瓶吊水需要注射，假如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就请你先回吧？” 　　“嗯。” 　　钟祥点点头，没做纠缠。 　　他说：“如果可以的话，我请你们用下晚餐再去医院吧？” 　　请客吃饭？ 　　郑梓妍看他。 　　钟祥摸摸鼻子，看向迪特琳德：“算我拜访时机不对，害得方便面翻锅的赔礼？你们应该都还没吃饭呢吧？” 　　噗。 　　这钟祥倒是怪幽默的。 　　要不要答应呢？ 　　郑梓妍想着，顿了几秒。 　　钟祥又说：“不知道郑叔叔有没有时间？假如有时间的话，郑梓妍你帮忙叫一下郑叔叔，我也招呼我爸爸一声。” 　　郑叔叔有没有时间？ 　　听钟祥这么说，郑梓妍都要笑出声了。 　　连晚饭都没精力管她们姐妹俩的郑权郑大忙人，哪里可能有空来参加聚餐？ 　　“不用管家父了。” 　　郑梓妍很认真地说：“他一定没时间，一定。” 　　嗯…… 　　奇怪。 　　这对话。 　　郑梓妍忽然感觉哪里不对，又讲不清楚究竟是哪里不对。 　　“那就我请你们姐妹好了。” 　　…… 　　家门口停着辆油光锃亮的奔驰大G，是真晒得郑梓妍眼皮一跳一跳的。 　　“嗒。” 　　钟祥开门，解释说：“我爸的车子，我借来开的。” 　　再配55888结尾的车牌，啧啧。 　　“德系车？” 　　迪特琳德的关注点完全不在价钱上。 　　“啊，德系车。” 　　钟祥说：“用料实沉，构架结实，耐撞。” 　　郑梓妍：“……” 　　这车上街，谁敢撞？绝大多数都躲得远远的。 　　“叮铃铃——” 　　郑梓妍的电话响了。 　　听到电话声，郑梓妍反倒是抿紧唇，鼻里沉沉地出口气。 　　拿起来看，果然是父亲郑权回打回来的电话。 　　郑梓妍接起来：“爸爸——” 　　她没有好脸色：“您今天到底都在忙些什么呀？我给您打电话五次，五次都打不通。” 　　郑梓妍乖，与室友，甚至是与好友魏莱出门用餐都会提前给父亲打电话报备，报声平安。 　　钟祥这里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她这亲亲爹爹呀…… 　　“爸爸今天真的忙，现在还在乡镇里呢。” 　　郑权打着哈哈笑着说：“又有什么事啊？” 　　郑梓妍：“当然是晚餐的事。” 　　郑权说：“晚餐啊？爸爸之前不是给过你钱吗？你和琳德自己出门吃口吧？早些回来，爸爸今晚可能也不回来了。” 　　郑梓妍：“……” 　　郑梓妍深吸一口气，讲：“那爸爸，我要是说我病得出不了门呢？” 　　“那就点外卖呗？” 　　郑权道：“爸爸还忙，要是没有其他的事就先挂吧？” 　　“有。” 　　郑梓妍咬出一个字，说：“爸爸，是钟祥找我和琳德用晚餐，我和您说一声。” 　　“钟祥？” 　　郑权楞了，一时间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啊啊。” 　　郑权说：“是你钟大伯家的孩子啊？行，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啪。 　　电话挂了。 　　郑梓妍半闭着眼睛，嘴角抽抽。 　　和她母亲卡塔琳娜比比，这郑权做父亲的未免也太放得下心了吧？ 　　嗡。 　　钟祥点火，回头问：“郑叔叔怎么说？” 　　郑梓妍讲：“他说要你注意安全。” 　　“噗。” 　　钟祥扑哧一声笑了。 　　联系前面他讲得耐撞，这怎么突然就被讲成冷笑话了。 　　轿车启动。 　　钟祥把手里车子开得平稳，行在宁州繁华都市的万家灯火里。 　　郑梓妍望望外面，感觉身体仍然乏力，还有些无趣。 　　“钟祥。” 　　她招呼声。 　　钟祥：“怎么了？” 　　“你怎么来宁州了？” 　　郑梓妍问。 　　“我说我冥冥中知道郑梓妍小姐会难受，特意来探望的——” 　　别说了。 　　透着后视镜，郑梓妍正吊起眼睛瞪着他呢。 　　“哈哈哈。” 　　钟祥说：“开句玩笑，开句玩笑。” 　　他讲：“我是学机械设计的，今年全国机械设计创新大赛的国赛由宁州工业大学举办，我自然就在宁州了。” 　　比赛一日，来宁州一周，这大抵能算是用着学校经费在公费出游。 　　“哦。” 　　郑梓妍哦一声，心思不知道落在了何处。 　　郑梓妍真的不傻。 　　早在京城初次见到时，钟祥对她就是搭讪的。 　　现在，先是登门拜访送些礼物，再请她和她妹妹迪特琳德用餐……用句这边国家的歇后语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迪特琳德被邀请完全是顺带的。 　　嗯…… 　　这钟祥应该是对她有点好感的吧？ 　　啊。 　　郑梓妍默然叹口气，又望向窗外。 　　爱情。 　　她真的能和男生产生这东西吗？ 　　她对钟祥的感觉，比陌生人熟，比熟人又生，就很是男生对男生的浅显友谊，完全提不起那方面的兴趣呐！ 　　郑梓妍不出声了。 　　钟祥只当郑梓妍是对理工科没有兴趣，自顾自地摇摇头，也不说话了。 　　一路无话。 　　钟祥开车在宁州内城里兜兜转转半小时，最后停在家小巷子里。 　　“姐姐……” 　　迪特琳德超小声地与郑梓妍说悄悄话：“这里是哪里呀？你来过吗？” 　　“……” 　　郑梓妍摇头。 　　实话实说，这里看着陌生，郑梓妍真没来过。 　　小巷子。 　　深夜。 　　迪特琳德的心陡然一惊。 　　“到了。” 　　钟祥摆车到家餐馆前，说：“我高中同学推荐的店，不知道能不能合二位美女的口味。” 　　郑梓妍：“……” 　　宁州工业大学，作为国内头部的几所工科大学，偶尔也会有京城的学生考到这里来，没什么好值得奇怪的。 　　倒是这钟祥，到宁州也就三两日，参加几场同学聚餐，再游山玩水逛逛，对宁州这些各类风味小馆竟然比郑梓妍还熟，这就很—— 　　啧啧，可想而知郑梓妍究竟有多家里蹲了。 　　进店。 　　门口烧鹅飘着香，诱惑得迪特琳德口里津液直冒。 　　前刻还心里颤颤巍巍的迪特琳德就这么饿了。 　　“三位！招呼一下！” 　　摆弄烧鹅的伙计瞥见来人，吆喝一声。 　　“来嘞！” 　　嗯？ 　　这普通话，还是京腔的？ 　　郑梓妍呆了。 　　瞧瞧这家店，位置偏僻（其实只是郑梓妍不知道），装潢得也挺低调，灯光却明亮干净，三三两两一落落坐着客人，看起来生意不错。 　　仔细听，店里还放着萨克斯的背景音乐，满有格调的。 　　钟祥：“015座，来吧。” 　　郑梓妍和迪特琳德东瞧瞧西望望的时候，钟祥已经订好位置，客客气气地回来请她们俩过去。 　　郑梓妍：“啊，好。” 　　没有包间，只有大厅散座。 　　但店里不吵不闹，郑梓妍难得没有心烦。 　　落座了。 　　钟祥还是特别客气地把菜单推给郑梓妍她们，请她们点菜。 　　“姐——” 　　迪特琳德则干脆把菜单推给郑梓妍：“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中文，嗯。” 　　郑梓妍：“……钟祥，还是你来吧。” 　　郑梓妍这是在推辞？ 　　大错特错，她是餐馆来的少，真不知道该怎么点。 　　“这怎么合适？我又不清楚你们——” 　　钟祥讲不下去了。 　　和别人出门聚餐，这环节绝对是客套。 　　搁郑梓妍这里。 　　钟祥就见她坐在那里，有点迷迷糊糊累，又眼巴巴地看着他—— 　　哎，要不怎么说郑梓妍淳朴天然呢。 　　钟祥笑了，拿回菜单，拎起铅笔在烧鹅那里画对勾，又点了些清淡低盐的小菜。 　　“就先这些。” 　　钟祥把菜单递给服务员，对郑梓妍她们说：“我去下洗手间，失陪一下。” 　　“……姐姐。” 　　钟祥离开有一会儿，迪特琳德才收回视线，说：“他和你什么关系啊？” 　　“他？” 　　郑梓妍说：“他爷爷是我爷爷的政委，他爸爸和我爸爸以前是同事，他……比陌生人强点？没见过几面呢。” 　　“哦。” 　　迪特琳德哦一声，嘀咕：“我还以为是备选男友呢。” 　　“哈？” 第610章 六百零五章 钟祥者，理工屌丝也 　　饭菜端上桌。 　　热气腾腾。 　　迪特琳德前摆着只刚被她垂涎三尺的烤鹅，闻着鲜香。 　　只可惜郑梓妍仍然闻不到。 　　胃肠感冒这种东西，怎么也得有两天才能缓过来。 　　郑梓妍面前呢？ 　　也是热气腾腾。 　　只是浓粥，青菜，嫩豆腐，蒸鸡蛋，清淡得着实可以了。 　　“……” 　　郑梓妍张张口，没说出话来，是越看妹妹迪特琳德那里的烤鹅越觉得香。 　　咕噜。 　　郑梓妍咽咽口水。 　　“我特意点了些清淡饭菜，应该能合郑梓妍你的身体吧？” 　　能合。 　　郑梓妍点点头。 　　能合她的身体，却合不来她的舌头。 　　反映食材本身味道的料理方式，郑梓妍不讨厌。但还是味道稍深一点点就行的饭菜更合她的口味，吃着下饭。 　　哎。 　　谁让她胃肠感冒，还坏着肚子呢？ 　　就这样吧。 　　郑梓妍除了称赞一句钟祥体贴，还能再说些其他什么呢？ 　　“咕。” 　　郑梓妍挖一勺蒸好的鸡蛋羹来尝。 　　嗯……倒是这家餐馆烧菜的水准还挺可以的。 　　“吧唧。” 　　郑梓妍正想着，旁边迪特琳德直接撕下大块鹅腿肉嚼进嘴里。 　　“……” 　　还含着鸡蛋羹呢，郑梓妍嘴里愣是生出些津液来。 　　哎！ 　　人呐，达观是非常重要的必修课呐！ 　　“嘀嘀，嘀嗒。” 　　餐馆里安静，换成钢琴曲的背景乐似有似无。 　　边吃边聊。 　　钟祥有一句，没一句地与郑梓妍搭话，讲些最近发生的趣事怪事。 　　郑梓妍脑袋还是有些晕着的，听得似懂非懂，应着礼节去回钟祥，只有微笑。 　　“最近都在忙些什么事情呢？” 　　钟祥心细，看出郑梓妍的疲倦，不再找其他话题了。 　　“姐姐，我去下洗手间。” 　　迪特琳德看钟祥一眼，假借去洗手间的理由脚底抹油。 　　桌这里只有郑梓妍和钟祥了。 　　“最近我们学校要举行百年校庆，大家都挺忙的。” 　　说着，郑梓妍拿餐馆赠送的纸巾擦擦额头上的汗。 　　“百年校庆呀。” 　　钟祥问：“郑梓妍，有你的节目吗？” 　　“有。” 　　郑梓妍留一半：“班里有合唱节目，得跟着。” 　　“这样啊。” 　　钟祥说：“你们校庆是什么时候？不知道到时候宁州一中会不会允许外人进校参观呢？” 　　“后天。” 　　郑梓妍答一句，摇摇头：“外校的人能不能进校参观，我不清楚。” 　　郑梓妍想，可千万别允许外人参加校庆晚会。 　　被钟祥看到她扮演初音未来，唱歌，跳舞，怕不是要窘死人了。 　　话题聊到这里似乎没了。 　　也不知过去多久，那边鸡蛋羹下去几勺，这边碗里的杏仁豆腐被郑梓妍差不多吃得干净，钟祥才出声：“你妹妹是来宁州游玩的？” 　　“……算是吧？” 　　正说着，迪特琳德终于回来。 　　郑梓妍看她：“怎么去这么久？” 　　迪特琳德红了脸，小声啐了句：“……我不认路。” 　　依这家餐馆的装横，那洗手间就没有明确标识的。迪特琳德讲不明白中文，硬是靠着比比划划，历经艰苦才成功让店员小哥明白用意，憋着笑带她去了洗手间的。 　　就俩字，丢人。 　　钟祥看看迪特琳德，心细着，暗暗记下郑梓妍那句算是。 　　饭后，结账，钟祥买单。郑梓妍想带着妹妹自己去医院，钟祥坚持不肯，非要开车送她们到医院才行。 　　“难得能来宁州。” 　　钟祥笑着：“我可不希望与你分开得太早。” 　　郑梓妍：“……” 　　这就有点露骨，说得太坦白了吧？！ 　　天空的颜色已经深了。 　　夜晚的宁州，更显繁华。街道宽敞笔直却依然车流如河，钟祥从钟父手里借来开的奔驰大G只微微一点亮埋在车流里，不起眼。 　　郑梓妍被钟祥吓得没话，迪特琳德也沉默，钟祥觉得气氛似乎有些僵了，于是点开车里音响放歌来听。 　　“哦哦哦哦哦！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离奇，命运就算恐吓着你做人没趣味。” 　　“……” 　　别说，这车还真是钟祥找他爹借来的，音响开口就是以前的老港台腔了。 　　切歌，再切歌，切到最后全都是些老歌。 　　钟祥挑到最后也没有觉得满意的，只得讪讪地把音响关了。 　　到医院。 　　郑梓妍带着迪特琳德下车：“钟祥，谢谢你，就到这里吧？” 　　她说：“等下注射完成我打电话拜托家父来接我们就行，不用再麻烦你了。” 　　“那好吧。” 　　钟祥下车送她们到住院部的门口了，然后才说：“那可以的话，回家后能给我发条短信吗？这样我也好安心。” 　　“行。” 　　呼。 　　进住院部大门，踏到往高干病房的电梯里，郑梓妍终于松口气。 　　她可算是和钟祥分开了。 　　“姐姐觉得怎么样？” 　　迪特琳德问。 　　郑梓妍挑挑眉：“什么怎么样？” 　　“当然是那位备选男友呀？” 　　迪特琳德讲得理所当然。 　　“你呀！” 　　郑梓妍啪地拍迪特琳德的小脑袋，说：“我早说不是备选男友了！我和他不熟，还是几月前去探望爷爷才偶然见过一面。” 　　“命运这东西，谁说得准呢？” 　　迪特琳德揶揄道：“我是觉得这人细心周到，很体贴。家事也好，父辈们都熟悉，是合适的结婚人选之一了。” 　　郑梓妍翻翻白眼，她只觉得她这妹妹是在阴阳怪气。 　　郑梓妍说：“这样讲，家世好，父辈们都熟悉，细心周到又体贴，你怎么还从拉格朗日家跑出来了？” 　　迪特琳德：“那是——” 　　郑梓妍：“还是从巴黎一路跑到我这里？” 　　一句话。 　　郑梓妍只一句话就把迪特琳德怼得没了声。 　　“姐姐你是故意的吧？” 　　迪特琳德气鼓鼓地。 　　郑梓妍呢，表情平淡，坦然，云淡风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叮咚。” 　　高干病房到。 　　电梯刚开门，郑梓妍她们迎面就撞见位年轻护士。 　　只瞧得这位护士小姐姐看到郑梓妍后，一楞，对耳边麦克风说：“护士长，那超级难扎针的白毛女孩来了！” 　　郑梓妍：“……” 　　…… 　　另边。 　　某家宁州市中心的高档酒店里。 　　“能有机会和萧瑶一起用餐，真的是沾了我们做室友的福气呢。” 　　“就是就是。” 　　三楼包间，名百花。看装横，富丽堂皇，连接的楼梯，精雕细琢，布局精巧，两边连廊，雕栏画栋，似是一幅幅名画。 　　再看包间里的人，莺莺燕燕，都是面有桃花色。 　　桌上食材，琳琅满目。萧瑶坐在主位，面色如常。 　　就是那位宁州市第一中学这届的新生代表萧瑶。 　　明天，百年校庆晚会彩排。后天，百年校庆正式开始，宁州一中自今晚就没有了晚自习，算是放了假。 　　萧瑶无事，自在清闲。又受室友们的邀请，来宁州这家目前最高端的中餐馆里吃吃饭，说说话，沟通沟通感情。 　　毕竟是一间宿舍里共住三年的室友嘛。 　　嗨，说来也巧。 　　萧瑶的家世，不必多说，之前已经讲过。与萧瑶同住一间宿舍的其他三人，好巧也全都是富贵人家，一位家里涉足重工，一位家里以医疗器械做生计，最后那人家里是搞乐器生意的，资产都不少。 　　算下来，全是富家女，早在读高中前这三位就认识了萧瑶。 　　诺。 　　似前日那样的商业聚餐，往年常有。萧瑶常去，她们也常在，或许萧瑶记不住她们，但她们对萧瑶的确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宿舍里，萧瑶的家世地位最高，其他三人隐隐以她为主，万事顺着来，萧瑶也乐得清静。 　　饭菜品过一轮，天有些晚了，包间落地窗反射包间里的灯，映出微弱光亮来。 　　听着室友恭维，萧瑶微微笑一下，端起茶来品。 　　“哎。” 　　家做医疗器械生意的女生说：“还是咱们的萧瑶大家闺秀，端庄优雅看着就知道是大户人家。不像那天的钟祥，牛仔裤帆布鞋格衬衫，穿得像是个理工**丝。” 　　女生们凑在一起，难免会聊些八卦。 　　那边钟祥送过郑梓妍姐妹，正往暂住的酒店赶呢，这些富家女倒议论起他来。 　　谁让这次商业宴会有钟祥的父亲参加，钟祥跟着。在小辈里面，钟祥甚至稳稳压过萧瑶一头，是地位最高的了。 　　“咯咯咯，可不就是理工**丝嘛。” 　　重工企业的孩子咯咯笑着：“听说是学机械设计的，来宁州参加什么机械设计创新大赛。哎，这东西学得再好有什么用？还不是给老板打工的？他那学校毕业的博士生我家企业都一抓一大把，月薪一万都不到。” 　　“你们再看看他那气质。” 　　她撇撇嘴：“哪里有一点跨国企业公子哥的样？” 　　那跨国企业公子哥该是什么样？ 　　萧瑶心里念着，看了这位室友一眼。 　　“骨子里流的血是改不掉的嘛。” 　　家里把持乐器生意的女孩似也有被钟祥刺激到，跟着吐槽说：“我和你们讲，最没素质的就是这些靠打仗起来的红几代。那钟家老人泥腿子出身，在燕大没读几天书就跑去闹革命了，根在这儿，当然没可能有太高的素质啦。” 　　萧瑶：“……” 　　那宴会里，参加的小辈们不是礼服坠饰，就是西装革履，借用送东阳马生序的一句话就是烨然若神人。 　　只有钟祥自己衬衫配牛仔裤，踩帆布鞋，特立独行，反倒显得他们这些盛装华服的人做作了。 　　偏偏钟祥的地位又貌似最高，这些与会的小辈里，谁看他能舒服？ 　　顺便一提，这把持乐器生意的，以前是正经的资本家，祖祖辈辈经营乐器有几百年。建国初期隐姓埋名一段时间，最近二三十年间才再生意红火起来的。 　　“说的也是。” 　　其中一人说：“我还听说我家里说，那钟祥的父亲年轻时候在部委工作，是犯事暴雷了，这才辞职下海经商的。搁现在说不准早就被抓起来了，罪犯家的孩子嘛，理解理解。” 　　萧瑶：“……” 　　她们宿舍聊天的话题怎么忽然就歪了？ 　　萧瑶默默听着，不说话。 　　“哎，对了。” 　　说到这里，刚讲钟祥父亲是罪犯的人问旁边：“你晚会独奏准备得怎么样了？我听说学生会好像找那六班的郑梓妍要出初音未来的演唱会？还找到大藏财团帮忙了，有你的事吗？” 第611章 六百零六章 演戏 　　“当然没我的事。” 　　家做乐器生意的女生说：“服侍别人，给别人当绿叶的活我可做不来。” 　　“哎。” 　　说着，她叹口气，又道：“真不知道那郑梓妍究竟是什么来头，学生会，学校全都偏着她，围着她转。” 　　“能是什么来头？” 　　家有医疗器械生意的女生讲：“估计是家里做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买卖，给学校送过礼，学校才对她多了点照顾吧？” 　　“你们想想。” 　　她说：“咱们在晚宴上都没见过她，总不至于这人的来头比钟祥还大吧？” 　　这些人八卦钟祥的那些话，顶多也就是痛快痛快自己的嘴巴。真提起钟祥的家世，她们羡慕还来不及呢。 　　“小买卖？” 　　前面女生别有意味地笑了笑：“我可听我们社团里面的人说过，为了给他们培训，大藏财团特意从东京那里请来的老师，而且对那郑梓妍可是毕恭毕敬的。” 　　“呵呵。” 　　成松重工家的女儿呵呵一笑，反驳道：“要真是和大藏财团有关系的人，能在我们这里读书？” 　　她说：“我看过高一六班的入学名单，郑梓妍就是从海州那大农村考到咱们宁州来的，海州嘛，没可能是多厉害的人。” 　　“至于大藏财团的人对她毕恭毕敬的……” 　　她开句玩笑：“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这郑梓妍长得猎奇，被大藏财团那位百岁老爷爷看上了，睡过？小妾嘛，佣人们当然见着是毕恭毕敬的了。” 　　“噫。” 　　是那家做医疗器械生意的女生。 　　她表情夸张地躲到旁边，没注意地碰到了萧瑶一下。 　　她说：“林晓婷，你这脑袋里一天想的都是些什么脏脏东西呀。” 　　林晓婷倒也不恼，耸耸肩：“说真的，那可是大藏财团呀，谁要是被那老爷爷睡了，再生个三儿两女的，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呀。” 　　“行了行了，阴阳怪气的。” 　　“那种都分不清是人是鬼的东西。” 　　这人从萧瑶那里离开，回到自己位置，说：“大藏财团那老爷爷的癖好得怪成什么样？我要是男人，最多也就是处着玩玩，娶回家这得是脑袋有多大坑。” 　　“噫！” 　　“杨甜，你这思想明明才差劲好吧？” 　　林晓婷斜斜眼睛，说：“你家里做医疗生意的，更应该理解郑梓妍那类人才对。” 　　“越理解才越躲。” 　　杨甜说：“没有黑色素，白的吓人，不耐光，易患皮肤癌，通常眼底也有病变，还一定概率遗传。我要是她啊，我早自绝于社会了，不出门吓人，不谈恋爱祸害人，也不生孩子祸害自己的儿女，这叫趋利避害，懂不？” 　　“我靠——” 　　林晓婷惊呆：“你这也太狠了吧？” 　　杨甜耸耸肩：“我要是做母亲，宁肯不要孩子也不会让孩子跟着自己受罪，哪有孩子愿意一生下来就各种问题的？” 　　她说：“我估计呀，那郑梓妍早在心里把她爸妈给骂上千遍万遍了。” 　　林晓婷反她一句：“别人对她的评价都是很乖好相处，素质特别高呢。” 　　“装的呗。” 　　杨甜：“你自己都说她是海州来的，海州人能有什么素质？” 　　这边就是这样。 　　方言林立，隔个村，跨个镇，语言基本就不通了。那早些时候，这个村与那个村有世仇，聚众械斗都是常有的事，更不用说海州宁州这样作为核心城市分治全省的。 　　海州人看宁州人不顺眼，讲他们是宁州鬼子。宁州人自然也看不上海州人，笑他们是海州猴子。 　　连带着，这些家境优渥，出生在省会宁州的孩子打心底就瞧不起本省其他地方的人。 　　倒是萧瑶。 　　她看着这些编排郑梓妍的室友，也不提醒，全当是看乐子。 　　“萧瑶，你觉得郑梓妍怎么样？” 　　林晓婷把话题牵到萧瑶这里来。 　　“我？” 　　萧瑶微微顿一下，摆头：“我对她不熟悉。” 　　“倒是，我记得郑梓妍的母亲，好像是外国人，柏林那边茨威格特家的人吧？” 　　那日新生报到，卡塔琳娜送的女儿，很多学生都见到过。 　　萧瑶稍微提醒了一点。 　　“啊？” 　　林晓婷没领会萧瑶的意思。 　　家卖乐器的女生却说：“又是一个苏茜呗。” 　　听起来，似乎苏茜的风评在这些富家子弟的圈子里不怎么好。 　　“暴发户惯用伎俩了。” 　　她接着讲：“那苏茜的母亲还说是爱尔兰那边旧子爵出身呢。现在咱们国家有的人，赚到钱了，又觉得自己身份卑微，就找那些落魄外国女人娶回国来，觉得自己挺洋气，实际那混血孩子生出来看着就让人笑话。” 　　萧瑶：“……” 　　这顿宿舍聚餐，萧瑶吃得有些食不知味了。 　　面前摆着冬瓜汤，只汤上面飘着的一点点荤腥就让她觉得恶心。 　　林晓婷，家里企业成松重工。杨甜，家里生意常青医药。杨涵静，家里做乐器生意，一把金丝楠木的古筝卖给过非洲公主。 　　带着萧瑶，学校碰巧把她们四人分到一间宿舍里，可能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担心贫富差距太大引起各种矛盾了。 　　其他的。 　　与钟祥类似，前晚与会的那些人就没谁能被萧瑶看在眼里的。 　　林晓婷来了兴趣，问杨涵静：“那你怎么看她？” 　　“没什么看法。” 　　还就是痛快痛快嘴巴。 　　想让学校围着转，简单，她们这宿舍随便谁都能做到。想让大藏娱乐公司背后的大藏财团特意从东京请人，还对郑梓妍毕恭毕敬的，这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那大藏财团的人怎么对待郑梓妍的，好多双眼睛看着呢，做不了假。 　　别管林晓婷和杨甜怎么想，至少杨涵静对郑梓妍留了个心眼。 　　她说：“我只是觉得郑梓妍挺会演戏的。” 　　“演戏？” 　　林晓婷和杨甜都是一楞。 　　话说。 　　郑梓妍在普班，她们在优班，彼此之间都没有接触过，郑梓妍的名头究竟是怎么入她们耳朵里的？ 　　嗨。 　　一方面是郑梓妍容貌实在特殊，见过她的人想忘记都难。 　　另一方面，就是校长王建国的功劳了。 　　早些时候，宁州一中对郑梓妍到底该去优班还是该去普班争论不休。 　　郑梓妍的成绩毕竟特殊，数学语文英语，再加物理和化学的中考成绩超高，却因为四小科结业考试的折合成绩偏低，与宁州三中失之交臂，甚至他们宁州一中优班的分数线都不够，这情况大家十几年来都没遇见过。 　　能来省示范高中的，谁不是史地政生四科折合全满分的？ 　　但郑梓妍的理科实在好，好到优班老师不想放手。普班老师觉得这是坏规矩，也拦着不让，最后还是搬到会议上，由校长王建国拍板才彻底断了优班班主任的念想。 　　当时王建国怎么说的来着？ 　　“偏科的学生，学习方法一定是有问题的！” 　　他真没料到郑梓妍这孩子是常年生活国外，又赶上手术静养，拿起历史政治书背诵的时间前后没超过一个月。 　　以致于第一次摸底考试后，全优班学生的成绩都被普班郑梓妍给碾成了渣。尤其是萧瑶杨涵静他们数学老师拿着数学试卷，恨铁不成钢地给他们在课上讲郑梓妍解题解得如何精巧，郑梓妍的名头自然也就全优班皆知了。 　　（王建国：我坚守原则，怎么还关我的事了？） 　　言归正传。 　　演戏一词出口，就是萧瑶都视线落到杨涵静身上。 　　杨涵静顿一下，说：“萧瑶，这事还和你有关。” 　　“和我？” 　　萧瑶禁不住惊奇地看她。 　　“嗯。” 　　杨涵静说：“新闻社是找你拍的学校宣传片吧？” 　　“嗯。” 　　萧瑶点头。 　　她是这届新生代表，成绩也好，找她拍宣传片应该是很正常的事。 　　同样被选来拍宣传片的还有他们班的白桦，这人国家二级运动员，也是一等一的好学生。 　　“我是听说。” 　　杨涵静讲：“最开始新闻社是找郑梓妍来拍的。” 　　“哦？” 　　杨甜：“还有这事？” 　　杨涵静继续说：“但是郑梓妍拒绝了，还是从他们班主任办公室跑出去的。” 　　“这么害羞啊？” 　　林晓婷听了，嘀咕一句。 　　“呵呵。” 　　杨涵静呵呵笑：“她要是真害羞，真怕生，后面就不会答应学生会出节目了。” 　　“而且我听说，这初音未来演唱会的建议，最开始还是动漫社的高莹拿着郑梓妍唱歌的录像提出来的。那高莹是郑梓妍他们六班的班级助理，这次动漫社的宣传海报还有动漫化的宣传片，动漫社之前也是找的郑梓妍。”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欲擒故纵？我是怎么觉得，怎么感觉像是郑梓妍提前和高莹商量好的，在这里演双簧。先拒绝宣传片的邀请，演出清纯人设来，然后高莹提意见，学校老师再推一把，就不会显得是郑梓妍自己主动想要这角儿。” 　　杨涵静说：“尤其郑梓妍答应演出之后，她还主动找来大藏财团帮忙。” 　　“这叫什么？不就是演戏么。听说后来新闻社的还想找郑梓妍来，是因为已经确定了萧瑶你，怕影响不好，最后才没变的。” 　　…… 　　“啊，啊，啊，啊……啊嚏！” 　　一个喷嚏。 　　震得躺在病房里的郑梓妍胳膊都痛了。 　　“这吊水到底有没有用啊……” 　　郑梓妍嘀嘀咕咕碎碎念，抬起没注射的手贴贴额头。 　　手背疼。 　　脑袋晕晕乎乎，好像比早晨那会还差。 　　就不久前。 　　护士长给郑梓妍找血管静脉注射，找到最后都有点生无可恋了。 　　“你呀。” 　　护士长知道这是他们市委书记家的孩子，更觉得不可思议：“以后可吃点有营养的东西吧，别总挑食，血管都瘪成什么样了。” 　　“……” 　　郑梓妍想，她一日三餐吃得也不差呀？ 　　“姐姐。” 　　护士长走后，就连迪特琳德都是一本正经地问：“姐姐，姑姑姑父是不是不怎么关心你呀？” 　　郑梓妍：“……” 　　天地良心！ 　　她父母—— 　　嗯……好像她父亲最近是没怎么关心她。 第612章 六百零七章 防晒小讲堂 　　翌日。 　　家里，郑权喊女儿起床吃早餐。 　　“……啊？” 　　郑梓妍呆呆愣愣地睁开眼睛：“爸爸，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晨到宁州，我就直接回家了。” 　　郑权说：“路上给你和琳德买的包子，去吃吧。” 　　昨晚，郑梓妍说打电话给父亲，拜托郑权接她和妹妹回家只是讲给钟祥听的说辞。 　　电话，郑梓妍没打。 　　她知道父亲应该还在忙。 　　郑梓妍做女儿的，乖巧懂事。郑梓妍的母亲却没顾及这些，拎起电话把郑权批得那叫个狗血淋头。 　　“工作重要还是孩子重要？孩子都生病了，你就不能抽出时间多陪陪孩子？” 　　卡塔琳娜电话打进来的时候，郑权还在宁州下辖的九区九县里呢。 　　“我——” 　　郑权能说什么？ 　　“琳娜，你听我解释，我这边的情况有些特殊，中纪委和公安部都有派人过来，京城对这边现在非常重视，我实在是脱不开身——我这就回去了！” 　　卡塔琳娜在电话里的鼻息加重了，郑权隔着手机不看脸都能想象到他妻子的糟糕表情。 　　别说了。 　　再说又要骂了。 　　为此，郑权一大清早赶回家里，还特意跑到宁州有名的包子铺买了包子回来。 　　鲜肉包，菌菇包，梅菜扣肉包，只闻着就很香。 　　“唔……” 　　郑权去隔壁叫迪特琳德起床。 　　郑梓妍揉揉额头。 　　晕晕沉沉，不过比昨晚能强点。呼吸呼吸，鼻子有一边已经通了气。 　　今天在注意休息休息，应该不会耽误明天的演出吧？ 　　郑梓妍鼻里沉沉出口气，不通气的那边呼哧出了一点点鼻涕。 　　“……” 　　真行。 　　郑梓妍拽旁边纸巾来擦，再下床，腿是软的，险些直接抽筋。 　　啊。 　　郑梓妍想，早知道这样，她当时就不该答应高莹。 　　不是高莹一再拜托（画漫画的攒素材，动机不纯），还有她姐姐大藏千夏推了一把（做姐姐的看性转妹妹表演，纯属——咳咳），她郑梓妍哪里可能揽下这种活。 　　上台跟着班级合唱就算完事。然后抱着爆米花喝着冰可乐，坐在台下看别人表演多好。 　　没办法呀。 　　培训都培训这么久了。 　　她现在要是撂挑子不干了，学生会那些学生怕不是真的能恨死她。 　　郑梓妍抓来感冒药，就着桌上昨晚剩的水吃了，随便梳洗一番下楼。 　　“呼——” 　　父亲郑权呢，这时候就在餐厅旁的厨房里，又在灶台边忙忙碌碌。 　　“爸爸——！” 　　郑梓妍怕：“您又在做什么呀？” 　　郑权听见声，回头看到女儿，道：“买回来的粥有点凉了，爸爸给你们热一下。” 　　“哦。” 　　郑梓妍安心了。 　　郑权却笑：“怎么，还觉得昨天我炒的烤肉有问题？” 　　郑梓妍：“您说呢？” 　　锅里热气滚滚了。 　　郑权熄火，到粥进碗端来餐桌前，说：“明明是你昨天喝冰可乐的问题好吧？” 　　“要不爸爸昨天吃了怎么一点问题都没有？” 　　郑梓妍无语：“我和您的身体素质能比么？” 　　“怎么不能比？” 　　郑权说：“爸爸我都快五十岁的小老头了，你才十几岁小年轻，身体机能正是最好的时候呢。” 　　郑梓妍：“……” 　　她父亲看身材哪里像是四五十岁人的样子？ 　　个子高，身体各处看哪里都觉得有劲儿。 　　郑梓妍不说话了，默默拿起包子来吃。 　　“要我说。” 　　郑权也拿起包子吃：“闺女，你这身体还是太缺乏锻炼了。这样，以后你早晨六点在学校门口等我，爸爸带你去健身房里健身，怎么样？” 　　“健身房？” 　　郑梓妍一怔，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 　　“放心。” 　　郑权猜得出他女儿在顾及什么。 　　他说：“那健身房爸爸去过几个月了，和老板熟。他早晨特意给爸爸单独开的门，最多也就咱们父女俩在锻炼。” 　　郑梓妍还是摇头。 　　“爸爸，太累了。” 　　郑梓妍说：“早晨七点有早自习，过去回来还要吃早餐。” 　　“哎。” 　　郑权却说：“这东西是良性循环的事情。你越锻炼，身体越好，心肺功能越强，就越能耐疲劳，只会精力越来越好的。” 　　恰好这时候迪特琳德过来。 　　郑权问：“琳德，你说是不是？” 　　“啊，让姐姐去健身啊？” 　　迪特琳德倒拆起郑梓妍的台：“姑父您别想了，没可能的。之前大藏财团的千夏说安排专人专车接姐姐去健身呢，她都没同意。” 　　郑梓妍：“……” 　　她彻底不说话了，自若地啃着包子。 　　郑权拨茶叶蛋给她。 　　迪特琳德来得晚，吃得快，先下桌了。 　　郑权叮嘱郑梓妍说：“女儿啊，等下你妈妈要是打电话给你，你一定要说爸爸我早晨回家了，还给你准备早饭了。” 　　“啊？” 　　郑梓妍看着自家老爹，半晌笑出声：“爸爸，我妈妈昨晚是不是给您打电话了？” 　　“嗯……咳咳。” 　　郑权起身，摁摁女儿的肩膀：“女儿啊，爸爸最近忙，是真的没办法。” 　　“我知道。” 　　郑梓妍说：“我估计您呀，得是什么时候退休了，什么时候才能闲下来。” 　　郑权哈哈笑。 　　“对了。” 　　郑权说：“我问过你们老师了，你们今天彩排，不上课。” 　　“不上课？” 　　郑梓妍惊讶：“意思是彩排结束就放假了？” 　　“哪儿有那么好的事？” 　　郑权弹一下她脑门：“是不上课，但你们也不能离校。” 　　“哦。” 　　郑梓妍：“这才正常。” 　　他们宁州一中全封闭式管理，校门把控得老严格了。 　　“但我已经和你们老师请过假了。” 　　郑权说：“你那两个节目的彩排结束就出来吧，到医院把吊水点了，爸爸中午去医院看你。” 　　“……” 　　郑梓妍：“爸，能和您商量件事不？” 　　“嗯？” 　　郑梓妍抬起自己白白嫩嫩的小手放到父亲跟前，说：“您自己看看，就两瓶吊水，我手背上被扎多少针了。” 　　郑梓妍的血管细且脆，饶是医院里最好的护士也基本是三针成功一次。 　　那些不成功的，没扎中血管还好。扎中又扎穿，俗称滚针的，弄得郑梓妍的手背是青一块紫一块碰到就生疼。 　　郑梓妍气鼓鼓：“还说要我不要挑食，说我营养不良血管瘪，明明是他们自己的手艺一般，我在外公家的医院里就从没遇到过这种事情。” 　　“噗。” 　　郑权扑哧笑了。 　　他捏捏郑梓妍的脸蛋：“你外公家那私人医院，全球里都排得上名号的，咱们这里的医院哪能和它比。” 　　“但是爸爸。” 　　郑梓妍面露惊悚：“爸爸，您知道吗？昨天晚上护士给我扎针，先看手背，后看手腕，甚至都问我能不能在脑门或者脚背上扎针了！” 　　“……” 　　郑权一时间无话可说。 　　…… 　　到校。 　　郑梓妍也无话可说了。 　　大问题。 　　学校就是再依着郑权的面子照顾郑梓妍，对郑梓妍也没可能面面俱到。 　　什么意思？ 　　晚会舞台，露天的。晚上还好，这白天可就实实在在地顶着大太阳了。 　　这郑梓妍哪里遭得住？ 　　爬上宿舍七楼，郑梓妍累得半死，大汗淋漓躺尸倒在床上。 　　秦霏问：“梓妍你......没事吧？” 　　平时郑梓妍爬楼就累，更不用说现在感冒期间身体乏力，肌肉关节都是酸痛的。 　　“没事。” 　　郑梓妍答得有气无力。 　　“......” 　　等汗消了，宿舍里三位姑娘呆呆地看着郑梓妍腾地坐起来，下床，先洗脸，再搬来镜子，抓过防晒霜，不要钱似地往身上一把一把涂。 　　“我说。” 　　秦霏看着她，张张口：“梓妍，你......这......防晒霜真的有用吗？” 　　“当然有用。” 　　郑梓妍停一下，说：“我以一个病人的角度讲，防晒霜真的有用。” 　　“可是，这也。” 　　嗯…… 　　似秦霏，大大咧咧的，对防晒霜没有太多研究。 　　苏茜最多也就是涂涂脸颊脖子，顶天再给手臂抹抹，哪像郑梓妍这样连耳朵里都涂抹到位了。 　　至于张曼曼？ 　　郑梓妍涂掉的一管防晒霜够她吃两天饭了。 　　秦霏说：“梓妍，我也没见你夏天这么涂啊？” 　　“我夏天那是物理防晒。” 　　郑梓妍答：“这里夏天太热，总出汗，防晒霜顶不住太久的。” 　　“而且配方再清爽的防晒霜涂在皮肤上也会感觉黏。” 　　郑梓妍看看外面太阳：“总之……啊。” 　　外面阳光正好。 　　这会儿的宁州，虽然还有点热，但风温已经渐凉，有秋天感觉，至少郑梓妍不会走走就冒汗。 　　她只能祈祷彩排能快点结束，别给她的头皮和眼睛带来太多负担了。 　　长斑，爆皮，瘙痒，那感觉可不怎么好受。 　　“嘿！” 　　隔壁宿舍的林若过来招呼：“快到我们班彩排了，该走啦！” 　　其他三人齐齐地看向郑梓妍。 　　郑梓妍：“马上就好。” 　　防晒霜涂好，郑梓妍静止等它成膜。 　　林若：“梓妍你才涂防晒霜呀？这不是要等半小时？” 　　“半小时？” 　　张曼曼不懂。 　　“嗯……” 　　秦霏不确定地说：“我看网上是说涂防晒霜要等待半小时成膜才有效果。” 　　苏茜点头。 　　郑梓妍说：“那是谣传。” 　　“提前半小时涂抹，那是测试防晒霜SPF值的时候对试验人的要求，目的是保证测试时皮肤的稳定性。” 　　“实际上现在的防晒霜，只要是适合自己肤质的，稍微等待一下，也就五分钟左右基本就成膜了。” 　　“……真的假的？” 　　隔壁宿舍的姑娘跟着林若，一时间郑梓妍的宿舍里来了八个人。 　　“当然是真的。” 　　郑梓妍的护肤小讲堂开课：“嗯……至少我等几分钟之后出门，没感觉皮肤不舒服。” 第613章 六百零八章 遵纪守法好青年 　　晨光灿烂，映得这里那里都敞亮。 　　“……哎。” 　　林华看着窗外，却轻叹一声，心里莫名有些堵。 　　他住的宿舍楼朝阴面，少见阳光。又在一楼把门，光线被对面楼挡得严严实实，饶是外面阳光璀璨，也照不进他们宿舍里分毫。 　　不开灯，他的宿舍永远都是昏暗幽冥。 　　“你们要怪，就怪我这班主任老师吧。” 　　班主任董月曾这样给学生解释过：“我是校团委书记，我给你们安排宿舍，别说安排好的，就是安排普通些的都会有人讲我以权谋私，把不好宿舍甩给别人。” 　　学校领导里，还带着班级当班主任的老师，就只有董月自己。 　　结局，就是董月被其他老师合起伙来排挤。董月的班级，女生宿舍全住在顶楼，男生宿舍则直接把这边的一层给包了圆。 　　一层呐。 　　除了不需要爬楼，其他全都是缺点。 　　被子是潮的，衣服是霉的，书本是湿的，蟑螂老鼠常光顾。 　　比如现在—— 　　“啊！” 　　宿舍里突然一声惨叫。 　　那边高远睡得好好的，突然有什么东西细细簌簌爬上他的手背。 　　“他妈谁啊！” 　　起初高远还以为是室友吵他美梦。 　　然而这细细簌簌的小东西，圆滚滚，毛茸茸，小爪子扒两下，高远顿时就惊醒了。 　　啥东西？ 　　老鼠！ 　　棕色，胖得流油的那种！ 　　“啊！我靠！” 　　高远是吓得一声惊叫，手脚哆嗦，直接把老鼠扔出去了。 　　“……” 　　对此，林华早已经见怪不怪。 　　就前天，林华躺床睡觉还有小蟑螂爬上床，要往他耳朵里钻来着。亏他被室友吵得苦不堪言，有佩戴耳塞睡觉的习惯，这才保住耳膜一条小命。 　　“簌簌簌。” 　　老鼠摔到墙上，掉到地上，一溜烟不见踪影。 　　林华还是见怪不怪，全当这老鼠从没有在宿舍里出现过。 　　就上周的事。 　　他们宿舍里进来老鼠。 　　那次应该是他们宿舍四个人头一次同仇敌忾，把桌子挪了，床板掀了，把宿舍翻得底朝天都没找到这溜进来的老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嗒。” 　　林华点开台灯。 　　“我靠……” 　　高远的声音黏黏糊糊的：“还他妈开灯，能不能睡会了。” 　　哎。 　　相比蟑螂蜈蚣，老鼠蚊虫，林华还是觉得他宿舍里的高远是更大的害虫。 　　这人—— 　　“高远。” 　　林华把台灯的亮度调低，说：“快到彩排的时间了，也该起来了。” 　　宿舍昏暗，不开灯根本看不清东西。 　　这还是大白天！ 　　“彩排？” 　　高远嘟哝一句，抓来枕头边的手机看。 　　“这他妈不是还有快半小时呢？” 　　高远一看手机里显示时间才八点过几分，直接把手机随便推搡到旁边，翻身继续睡了。 　　“嗡嗡——” 　　忽然屋里两人的手机都震。 　　高远没管，林华拿起自己手机看，是他妹妹林若@全体成员。 　　“同学们快点来！班主任老师已经到了，要点名啦！@全体成员。” 　　“我草泥马。” 　　先是林若发的消息，而后班主任老师董月又@全体成员，手机连续震动好几下，就着起床气的高远是彻底炸了。 　　他腾地坐起身，拿手机看，眉头皱成井字。 　　“不就是个破彩排？” 　　高远抱怨：“林若拿鸡毛当令剑，憨憨，董月也跟小孩似的。学校说八点半，到老师那里变成八点二十，现在又八点十分就要集合？晚会弄得好是能给高考加分还是能拿奖金？全都分不清个主次轻重。” 　　“……” 　　心平气和。 　　这高远嘴臭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莫生气莫生气，心平气和。 　　林华反复告诫自己，然后收拾好东西，先高远一步出了门。 　　这高远醒了就行。 　　他们宿舍四个人，苏遥和杨云出门的早，这会应该已经在往田径场的路上。只有林华自己，最近身体乏力不适，脑袋晕晕沉沉的还时不时腹痛，所以在宿舍里多躺了会。 　　高远醒了，知道有彩排点名这么回事就行。 　　否则等下迟到挨班主任董月的批，这人又该赖室友没提醒他了。 　　哎。 　　假如可以的话，林华是真的很想换宿舍呐！ 　　就算换到顶楼去，也比天天和一层的害虫们作伴强。 　　“嘿！” 　　林华正想着呢，突然耳边出现声赫亮。 　　“林若？” 　　林华抬眸，很意外。 　　这等在男生公寓出门甬道的人，不就是她妹妹林若吗。 　　林华问：“你刚刚不还在群里发消息——” 　　“班主任来了，有她组织工作，我这文艺委员就清闲了咯。” 　　林若笑着，把手里塑料袋塞给自家老哥：“诺，食堂的肉馅烧饼还有营养快线，时间有点赶，顺路买的。”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餐的？” 　　林华更惊诧。 　　“猜的。” 　　林若斜斜眼睛：“就你昨晚难受成那样，有可能早晨爬起来去吃早餐？我都怀疑你彩排会不会直接缺席呢。” 　　林华摸摸鼻子，没说话。 　　他过去一周的身体状态都挺糟糕的。 　　林华边走边吃，林若陪着她往田径场走。 　　林若问：“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林华：“还那样。” 　　说着，林华还回头看看那高远有没有跟出来。 　　林若见到他这小动作，问：“又是高远？” 　　“嗯。” 　　林华点点头，把烧饼咽进肚里。 　　“你们宿舍那人真是麻烦。” 　　林若也苦恼得直揉额头：“就没办法换宿舍吗？” 　　“没办法。” 　　林华摇头：“这里是宁州，不是海州，咱们爸妈都没办法。” 　　“嗯……” 　　林若想了想，说：“要不你找找郑梓妍？她爸爸是宁州市委书记，应该能和学校说上话吧？” 　　“找郑梓妍？” 　　林华一楞，摇头摇得更厉害：“我和她关系没那么熟，应该不行吧。” 　　“瞧你这话说的。” 　　林若说：“你们好歹还做过一年前的初中同班同学吧？尤其还是你这种递——” 　　“停！” 　　林华赶忙打断自家妹妹。 　　他现在是越来越能理解初中班主任老师何妍丽说过的话了。 　　初中阶段谈恋爱，懵懵懂懂，基本成不了，毕业就散了。没告白，没点破，以后见面还能做朋友，告白了，以后再见面就只有尴尬。 　　像林华现在对郑梓妍就是这种感觉。 　　“你说。” 　　林若开玩笑：“你现在要是和郑梓妍是男女朋友，换宿舍还不是郑梓妍父亲一句话的事？” 　　“……” 　　林华无语：“我觉得郑梓妍她爸爸可能会先把我打死。” 　　林若：“真的？” 　　林华说：“你现在要是领个男生回家，和咱爸妈说这是你男朋友，你想想咱爸咱妈会怎么做？” 　　“额……” 　　林父可能还好。 　　林母守旧，还是教育系统的领导，说不准真能一怒之下把林若的腿给打断了。 　　“将就吧。” 　　林华声有戚戚：“再忍忍，等高二文理分班，我去文科班，估计宿舍就能换了。哪怕是换到顶楼都比这里强呐！” 　　“嗯……” 　　林若认真想想，说：“老哥，我觉得你现在就可以体验住顶楼的。” 　　“嗯？” 　　林华奇怪看她。 　　“真的。” 　　林若的指尖在自家老哥脸蛋上撩了下：“我那层有空宿舍没人住。老哥，我觉得你稍微打扮一下，混进去一定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 　　林华瞪起眼睛：“没长得像咱爸那样五大三粗还真是对不起啊。” 　　林若却说：“你这是优势，懂不？” 　　“什么优势？” 　　林华说：“扮成女生方便接近女生？” 　　“嗯……” 　　林若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不准你这么做，还真有可能更接近郑梓妍一点呢。” 　　“噗。” 　　林华一口营养快线喷了。 　　“我是听说郑梓妍和魏莱关系挺不一般的。” 　　林若讲。 　　林华更无语：“玩得好的朋友而已，你们女生之间一整天都在八卦些什么东西啊。” 　　林若耸耸肩，回到刚才话题。 　　她说：“试试嘛，我保证大院的阿姨不会拦着你的。” 　　“得了。” 　　林华拒绝得超级干脆：“女装进女寝？道德角度考虑这是耍流氓，法律角度考虑这是犯罪，少说得进派出所吃一周牢饭。” 　　“我可是遵纪守法好青年。” 　　林华讲。 　　这东西，要是真做真被发现了，他也不用读书了，直接开除卷铺盖回家了。 　　“再说。” 　　林华指指自己的喉咙：“我这嗓音，一张口不全露陷了？” 　　“嗯……” 　　林若说：“我有句话，不知道哥哥你想听不想听。” 　　“不听。” 　　林华斜眼：“推理角度来说，你这时候的这句话一定是用来调侃我的。” 　　嗯…… 　　林若只是想说，他的声音偏中性，再压低压细一点其实问题不大…… 　　换种角度思考，这里面问题反而可能特别大。 　　“唔——” 　　聊着。 　　兄妹俩走到田径场门口了。 　　林华又来腹痛。 　　林若：“又肚子疼？” 　　“啊……” 　　林华说：“你有带纸吗？借我一下，我有点坏肚子。” 　　这是他今早腹泻的第三遍了，也不知道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他昨晚吃得学校食堂糖醋排骨和炖豆腐，也不像是能吃坏肚子的食物呀。 　　“真拿你没办法。” 　　林若在口袋里翻出包带香味的纸巾给他：“亏咱们还是双胞胎，你这身体素质比我也差太——” 　　林若顿住了。 　　她咽了咽，鼻子忽然就有点酸。 　　“行了，上完厕所就来集合吧，咱们班可是第一个上台彩排的。” 第614章 六百零九章 丢人！ 　　宁州一中的基础服务设施从来都是齐备的。 　　似田径场这里，在主席台下面就设有卫生间。而且为解决女卫生间资源紧张的问题，这里设置的干脆是男女混卫。 　　省了田径场里的学生偶有感觉，还得麻麻烦烦往教学楼或者宿舍跑的尴尬。 　　别想歪了，只是那种贯通天花板与地面的一个一个独立隔间而已。 　　隔间里有灯，仅仅门脚线那里能透进来零星一丁点光亮。 　　熙熙攘攘。 　　此时的田径场格外热闹。 　　“……” 　　郑梓妍蹲在卫生间里，心里念了不知道多少遍糟糕。 　　大问题。 　　她郑梓妍来卫生间，没带纸！ 　　胃肠感冒没好利索，郑梓妍还有点腹泻。刚撑着遮阳伞跟室友到田径场门口，肠道里的菌群就开始抗议，催着她直直往卫生间来了。 　　郑梓妍明明记得她在口袋里留过薄薄两张纸巾的！ 　　可惜，她方便后，去翻口袋，那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想打电话拜托室友送纸巾过来，刚郑梓妍赶卫生间赶得匆忙，装手机的背包直接交给室友秦霏保管了。 　　手机根本就没在她身上！ 　　现在的郑梓妍就像是被遗弃在世界角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就—— 　　老天爷连郑梓妍丢人的机会都没给，何其残忍。 　　彩排即将开始，高一高二学年未到，有些凑热闹的高三也趁着下课时间来田径场瞧瞧，声音好是嘈杂。 　　卫生间这里却安静得很，自郑梓妍来之后再没其他人过来的迹象了。 　　我的天哪…… 　　等有十分钟了，郑梓妍急得额头直冒汗。 　　总不至于要等到她的室友们同学们察觉她蹲卫生间的时间太久，来卫生间里捞人吧？ 　　那可真就丢死个人了！ 　　或者她现在大喊，喊到卫生间外面的人听到？ 　　那也丢死人了！ 　　“啪。” 　　郑梓妍正头疼着。 　　“啪啪啪。” 　　突然有越来越近的沉重脚步声砸进郑梓妍的耳朵里。 　　诶。 　　郑梓妍只愣神一下。 　　“吱呀！啪！” 　　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戛然而止，而后她旁边的卫生间门被拽开，接着啪地甩上了。 　　估计也是位腹泻急着解决生理问题的。 　　“唔——！” 　　紧接着一声闷哼。 　　这边贯通天花板和地面的墙是钢筋水泥不假，门却只是普通复合板的材质，隔音效果着实不怎么好。 　　“啊，啊……哈……” 　　大喘气，接着喘气，而后像是终于放松地歇了气。 　　这声音，压着嗓子，气息从鼻腔里挤出来的，很细，郑梓妍听着像是女生的声音。 　　而且应该身体挺难受的。 　　是女生呀。 　　郑梓妍松口气，旋而又有些害羞。 　　想想只一墙半米不到相隔的地方就有女生在方便，饶是郑梓妍这样以女生身份生活近一年的人也还是有些觉得难为情了。 　　“同学。” 　　郑梓妍深吸一口气，把脑袋里杂七杂八的念头全都咽回去，招呼说：“同学？” 　　“嗯？” 　　旁边人像是身体不舒服，嗓音里还是在压着力气。 　　“那个。” 　　郑梓妍不好意思了，脸颊很红：“同学，我来卫生间忘记带纸巾了，你那里有多的话，可以借我一点吗？” 　　“……” 　　隔壁卫生间的人静了很久都没有说话。 　　“……同学。” 　　郑梓妍尴尬了：“你能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 　　隔壁还是沉默的。 　　得。 　　就在郑梓妍觉得自己是遇到位比她自己还害怕交流的社恐患者的时候，隔壁的抽水声响起。 　　那人开门再关门，从门缝塞给郑梓妍半包纸巾后，飘然离去，步伐比刚刚来时还要快。 　　郑梓妍：“谢谢啦！” 　　那人走得快，郑梓妍不知道自己的道谢有没有被听到。 　　她拿起纸巾，只靠近些就能闻到股香气。 　　很平常的香气，随便买包心相印的茶语系列都有。 　　只是再回想刚才推纸巾进来的纤细手指，郑梓妍愈发觉得刚刚来她旁边的应该是女生了。 　　也不知道是哪班的同学，人真好。 　　另边。 　　“嘿，剩下的纸巾给我。” 　　妹妹娇小白嫩的手掌摊平摆在面前。 　　“……” 　　林华却顿了，拿不出来。 　　“不是。” 　　林若表情夸张：“一整包没拆封的纸巾诶？你全用啦？” 　　“不是，我，我借给别人了。” 　　林华答。 　　“借给别人？” 　　林若狐疑。 　　林华再答：“碰巧我旁边的同学没带纸巾，找我借来着。” 　　林若：“啊？” 　　林华明显不想在这问题上纠缠太久：“等彩排结束我给你买包新的就是了。” 　　“不是。” 　　林若说：“妹妹我在乎的不是一包纸巾，而是竟然真的会有人粗心大意到上厕所不带纸啊？” 　　隔他们四五步远的地方。 　　秦霏抱郑梓妍包包，等得有点久了。 　　秦霏抱怨道：“梓妍怎么还没出来呀？” 　　张曼曼：“嗯……” 　　苏茜嫌热，又嫌彩排还没正式开始，到食堂那边的超市买水去了。 　　张曼曼嗯了嗯，看着被秦霏抱在怀里的包，猜测道：“你说，会不会是刚才梓妍着急，没带纸？” 　　秦霏：“……” 　　秦霏面露恍然，很认真地点头：“你别说，还真很有这种可能！” 　　“你拿着。” 　　她把包递给张曼曼，然后下意识地撸胳膊挽袖子，说：“我去卫生间里捞人。” 　　张曼曼：“……” 　　捞人？ 　　瞧她室友这模样，不知道还以为是去做掏粪工呢。 　　“嗨！” 　　正说着呢。 　　就看见郑梓妍远远地朝她们招手，另边胳膊徒劳无功地挡挡阳光，踉踉跄跄一步一瘸地往她们这边走了。 　　“我靠。” 　　林若和秦霏的心全都被揪起来了。 　　她们俩赶忙过去扶，边扶边你一言我一语地问：“梓妍，你这是怎么了？” 　　“摔了，没事吧？” 　　“没摔，没事。” 　　郑梓妍摇摇头，说：“不用扶我，没事，就是蹲的时间有点久，腿……麻了。” 　　“……” 　　“……” 　　这理由。 　　两人顿时沉默，就郑梓妍自己都窘得脸蛋直烧。 　　麻是真的麻，而且还超级痛。 　　蹲得久了，起身，一刹那的时间里，眼睛能看到的东西全都是黑的。足底先麻后痛，像是百余根针刺高频率地不断在扎，这滋味—— 　　看郑梓妍额头全是汗，本就白的脸蛋疼得更是煞白就知道了。 　　“郑梓妍你怎么了？！” 　　那边组织学生的班主任董月见到郑梓妍的惨状，也是惊得不行小跑过来。 　　“老师，没事。” 　　郑梓妍摇头，又把刚才解释的话重复一遍。 　　董月听了，先楞，后呆，接着就是忍俊不禁，笑得不行：“梓妍呐，你这身体素质也太差了。以后晚自习之后也别用工了，隔两天就到操场跑跑步，该锻炼锻炼身体了。” 　　郑梓妍小脸苦苦。 　　怎么她认识的人，得谁谁说她身体不好，要她锻炼身体啊。 　　“对了，秦霏。” 　　董月说：“我记得你有夜跑的习惯吧？” 　　秦霏点头。 　　董月继续说：“那这样，以后就你负责把郑梓妍拽出跑步，行不？” 　　“没问题！” 　　秦霏俏皮地敬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郑梓妍：“……” 　　别！ 　　她还想画服装设计图呐！ 　　到本班位置了。 　　按学校，郑梓妍该坐在最前面。但最前面刚好直面阳光，董月干脆调过来把她调到班级最后面的背阴来坐了。 　　六班学号最后的是谁？ 　　高远。 　　郑梓妍被扶上来坐，与碰到抬头的高远对视的刹那，郑梓妍这颗心顿时就咯噔一下。 　　有抄袭试卷的事情在先，郑梓妍这乖乖孩子是真不想与高远接触得太多。 　　“先坐下来歇会吧。” 　　董月说：“离咱们班上台还有大概二十分钟，不着急。” 　　彩排嘛，就是一场预演。 　　主持人的演讲稿、演出环境、灯光布景、音乐背景等配合协调情况，都要现场确认一遍才行。 　　诺，那边工作人员正布置着，四位新闻社挑出来的主持人还在台下练着稿呢。 　　董月走了。 　　“切。” 　　高远轻声碎着：“不着急来这么早作什么，耽误老子睡觉。” 　　碎碎念叨完，这人帽子往脸上一扣，继续梦游周公。 　　“梓妍，不用紧张。” 　　他后面一排，郑梓妍来了，女生们凑过来，凑一起叽叽喳喳地聊。 　　林若说：“今天是彩排，就是让我们熟悉熟悉位置的，不用换服装也不用化妆，咱们唱一段就可以下了。” 　　“谢谢。” 　　郑梓妍回：“我应该没问题的。” 　　她姐姐公司那边的训练舞台，郑梓妍登台训练很多次了，彩排这点小情况她还是能应付得来的。 　　“梓妍。” 　　苏茜担心：“你真的没事吧？” 　　刚苏茜买水回来，正撞见郑梓妍一步一台阶地被同学扶到后面坐。 　　“没事，真的没事。” 　　郑梓妍擦擦汗。 　　林若把郑梓妍的虚弱，看在眼里，提议道：“要不等下我和老师说一声，梓妍你就别上台了，先随便找人替下你的位置？” 　　“就是。” 　　秦霏说：“在卫生间里蹲那么久才出来，别逞强了。” 　　郑梓妍：“……” 　　“啊啊啊……” 　　郑梓妍无奈：“我胃肠感冒不严重的，只是蹲太久蹲麻了！没问题的。” 　　“谬论。” 　　秦霏斜眼：“腹泻不严重你蹲那么久作什么？” 　　“……” 　　“真的没事啦！” 　　郑梓妍自暴自弃：“我实话实说，我就是忘记带纸了，手机也没在身上，一直等到旁边卫生间有女生过来了，我借到纸才出来的！” 　　“……” 　　林若楞一下。 　　其他女生也呆住。 　　“扑哧。” 　　倒是眯着补觉的高远扑哧一声笑。 　　这郑梓妍未免也纯纯傻傻得太可爱了吧。 第615章 六百一十章 真丢人！ 　　郑梓妍很安心。 　　她的身体，今天还是非常给她面子的。 　　腹泻头晕没有造成太大影响，嗓子也只是微微发炎有点痒。 　　至于蹲坑蹲得久蹲到腿麻脚痛的事，任谁都可能遇到。坐着歇歇，缓缓，让血液流通自然也就缓解了。 　　“梓妍，走啦！” 　　林若的声音还是那样欢快赫亮。 　　“好。” 　　郑梓妍点头，走出背阴时情不自禁抬手到眼前，用手背挡住太阳。 　　阳光啊，太耀眼了。 　　来彩排，手里不能拿东西。学生把个人物品全留在班级位置处，郑梓妍自然也连包带伞放在那里了。 　　“嘭。” 　　忽然一声响。 　　郑梓妍头顶映下阴凉。 　　她抬头看：“老师。” 　　董月笑笑：“就知道这么大太阳你会不舒服。” 　　“……老师，谢谢您。” 　　郑梓妍也笑，心里暖暖的。 　　“谢什么。” 　　董月摆摆头：“我是你的班主任老师，照顾你是应该的。有什么困难就说，别一个人憋着藏着。” 　　她们边聊边走。 　　董月看看外面的太阳，还是有些不放心：“梓妍，要不我找人替你一下好了，我相信正式演出那天你一定能唱好的。” 　　对董月而言，郑梓妍到娱乐公司培训的事根本不是什么秘密，郑梓妍每晚晚自习的假条都还是她批的呢。 　　在娱乐公司里培训的时候有带班老师跟着。这些老师偶尔会拍拍培训视频，郑梓妍现在唱歌得究竟如何，董月其实早就知道了。 　　“没事。” 　　郑梓妍眯眯眼睛。 　　世界亮亮堂堂，只是物体漫反射的光就让她的眼睛很不舒服。 　　“我有涂过防晒霜。” 　　郑梓妍说：“只是眼睛有些不适应……没问题的。” 　　“你呀，又在逞能。” 　　董月点点她的额头。 　　郑梓妍浅浅笑了下，没答。 　　她的班主任老师，感觉应该也是心地善良的人呢。 　　到舞台这边了。 　　“梓妍，这边这边！” 　　林若在招呼她。 　　指挥、领唱、朗诵，他们登台的方向与班级其他学生刚好相反。 　　“去吧。” 　　董月拍拍她的肩膀，竖起大拇指：“加油！” 　　郑梓妍：“嗯！” 　　“喂，真慢，就等你了。” 　　学生会负责这边工作的学生，态度倒是有点冷。 　　她把麦克风塞到郑梓妍手里，声音平淡，公事公办：“麦克风拿好，不要乱动，都给你们调好的。不用就放到腹部那里，唱的时候拿起来，离近一点，知道吗？” 　　前后冷暖反差弄得郑梓妍楞了下。 　　负责人又对林若道：“你们排成一列登场，先到中央鞠躬，整齐一点，然后再各找各的位置，台上地面都给你们标好了。” 　　“好的好的，我们知道啦。” 　　林若笑着答，声音里的欢快让周围气氛稍有回暖。 　　“知道就好，啊……” 　　负责人打打哈欠：“啊啊啊……困死了。” 　　“……” 　　这人不是对郑梓妍有意见，也不是性情冷淡，单纯是昨晚“加班”到深夜，早起又忙，困得不行了。 　　“诶？” 　　郑梓妍的手被林若牵住了。 　　“梓妍~” 　　林若嘻嘻笑地把她带到队伍最前面，站好：“你带头上台哦。” 　　“啊？” 　　郑梓妍懵：“怎么是我带头上台了？不该是指挥吗？” 　　“……” 　　指挥杨云抱臂站她们后面，没说话。 　　林若解释：“从正面看，舞台最右面是咱们俩的领唱位置。中央指挥，左边才是朗诵。” 　　“等下鞠躬散开想好看的话，当然得是咱们俩在最前面走啦。” 　　“不是。” 　　郑梓妍更懵：“我们俩领唱，可以是林若你先，为什么要我带头呀？” 　　“视觉效果好嘛！” 　　林若推了推，站定在她身后。 　　什么视觉效果？ 　　白毛领队，超漂亮的！ 　　郑梓妍还想说什么。 　　“喂喂喂，别闹了，该上场了。” 　　那边负责人吊着眼睛，边打哈欠边说话，感觉困得像是站着就能睡着。 　　于是。 　　郑梓妍来呆呆愣愣着呢，就被推着上台了。 　　我的天！ 　　跟别人后面走，有个参考，郑梓妍或许还行。让她带队，郑梓妍就是该走到哪里停都不知道。 　　田径场大，观众席的人很难看清舞台。为这次百年校庆的盛会，学校特意借来巨大银幕挂放在舞台上方，舞台上任何情况，台下观众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就—— 　　通过银幕，郑梓妍蠢蠢萌萌的小表情是一丝不差，全都落在所有师生的眼睛里了。 　　别说，这银幕的色彩还原真挺好的。 　　“嘿！梓妍！” 　　林若小声叫一下郑梓妍，悄悄拽住她衣服一角：“停啦，我小声喊一二三，到三咱们就一起鞠躬，我说停咱们再起来。” 　　“哦，哦。” 　　郑梓妍顿一下，停住脚步，呆呆站住。摄影机尽职尽责，连这么小小的蠢萌动作都没有逃过它的捕捉。 　　反映到银幕上，就很—— 　　“扑哧。” 　　不知谁带头，观场的学生有人扑哧笑出声了。 　　而后笑声此起彼伏。 　　六班白发女孩的名声，大家早有耳闻，只是谁都没想到这女生竟然会如此—— 　　呆呆萌萌，好可爱啊！ 　　（啊……这些人在笑什么啊！） 　　郑梓妍红了脸。 　　主持人：“有请高一六班的同学为我们带来歌曲合唱，夜空中最亮的星。领唱郑梓妍、林若，指挥杨云，朗诵苏茜、林华。” 　　还有领唱的标识在哪里啊…… 　　郑梓妍的余光还在偷瞄。 　　“一。” 　　林若出声了。 　　“二，三。” 　　诶？ 　　到三的声音落，郑梓妍才忽忽悠悠反应过来，恍然大悟慢半拍地跟着其他人鞠躬。 　　郑梓妍慢一点，林若快一点，其他人快快慢慢直接鞠躬成波浪。 　　“哈哈哈。” 　　下面学生又是笑。 　　“喂喂喂。” 　　负责老师打开喇叭试了试，然后喊道：“你们等下回去把鞠躬练整齐一点，现在这像什么？跟下馄饨似的！开始开始。” 　　“......” 　　散开。 　　标记……啊，找到了。 　　有俩十字标贴在地上，鲜红色的，嵌在深红的地毯里真的很不起眼。 　　郑梓妍站定。 　　负责老师又端起喇叭说：“领唱，走过去的时候抬头挺胸，别眼睛总往地上瞄，地上又没有金子！” 　　“……” 　　得。 　　耳边细细簌簌全是笑，郑梓妍已经不想管其他学生怎么笑她了。 　　“还有指挥。” 　　负责老师又对杨云说：“你上台，应该先看看班级队伍有没有站歪，站歪的挥手示意给他们调整一下。” 　　“嗯。” 　　杨云轻描淡写一声嗯表示他知道了。 　　好在班里同学站得都还挺整齐的。 　　“嗯？” 　　那边站最后一排的高远正看戏呢。 　　突然见杨云指了指他，随后手指并拢化手掌，往左边倾了倾。 　　爷站歪了？ 　　高远有点懵。 　　“别看了，就你。” 　　杨云说：“往左边点，站到前面两人脑袋中间。” 　　高远：“……” 　　讲道理，看彩排出丑真挺乐呵的。 　　有些学生已经笑到前仰后合了。 　　“我他——” 　　高远心里气的一堵，又迎上杨云的毫无表情的视线，最后只得撇撇嘴，切一字，往左边挪了步。 　　“整个第三排往右边站一点，好了。” 　　没办法。 　　事前没安排，手势学生看不懂，杨云无奈只好动口。 　　不彩排真不行，一堆问题。 　　“好。” 　　负责老师点点头：“开始吧。” 　　“♪♩℅¶~” 　　背景音乐这里倒是有事前安排好。 　　只见杨云侧侧身，做出请的手势，配乐骤然响起。 　　而后，杨云再侧回身体，抬手请向郑梓妍。 　　郑梓妍：“......” 　　该说。 　　八九点钟的太阳虽然有些刺眼，但色调实在是太美了。 　　宁州一中选的舞台位置，杨云站上指挥台，就像是直接站在金灿灿的阳光里一样。 　　略瘦，欣长。肩膀，脖颈，一笔线条勾勒，以郑梓妍的角度看，就连下颚的弧度都很好看。 　　是很适合做模特的身材，挑不出问题来。 　　当然，前提得是能把纹身和黄毛遮住…… 　　好事是入了秋，男生的秋季校服换成衬衫，把那杨云的满臂青龙遮得严严实实。指挥白手套一戴，手腕的龙尾一点点也根本看不见。 　　尤其，为照顾某位班主任老师的情绪，杨云是破例特意把头发给染回了黑。 　　这就—— 　　很帅啊！ 　　明明是很有颜值的人，一定要把自己搞得那么杀马特呢？ 　　只可惜太伤眼睛了。 　　郑梓妍迎着阳光，看杨云指挥的手势，眼睛里愣是刺激出两滴泪来。 　　郑梓妍眯住眼睛。 　　随着配乐临近，杨云侧身开始给郑梓妍打节拍，视线落在郑梓妍眯眯睁睁，水水润润的眸上。 　　这女孩。 　　真是容易惹人怜爱呐。 　　“呵。” 　　面无表情的脸动了，牵起丝丝笑，似是在品味什么。 　　“嗒。” 　　来了。 　　音乐到位。 　　乐感归位，郑梓妍稳稳心神，把麦克风抬到嘴边了。 　　几乎同时，摄像师推进摄像机，郑梓妍的镜头被无限放大，直到占据整个大屏幕的中央位置。 　　“夜……” 　　似乎轻轻吸了口气。 　　郑梓妍一字顿，再续，吐字清晰又轻柔：“夜空中最亮的星。” 　　“能否听清？” 　　“那仰望的人，心里的孤独和叹息。” 　　“……” 　　全场屏息静气，偌大的田径场安静了。 　　郑梓妍的声音，本就好听，否则之前动漫社的高莹也不会特意找她来主唱。 　　这段时间，郑梓妍又有专业人员指导，功底有实足提高。即使感冒期间声音有丝丝沙哑，也一丁点都没影响郑梓妍唱歌的质量。 　　反倒……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记起。” 　　郑梓妍：“曾与我同行，消失在风里的身影——” 　　意外般配歌曲意境。 　　学生们听得认了真。 　　到合唱了。 　　郑梓妍稍微放低麦克风，音域放高，配合同学的合唱：“我祈祷拥——” 　　咔。 　　突然。 　　就很突然。 　　学生们正享受着呢，负责老师掐了音乐。 　　“好了好了，到这里就行了，退场，下个班上来！” 　　等等。 　　这彩排，他们班合唱部分好像才唱出来四个字吧？! 第616章 六百一十一章 离她远点 　　天籁之音，戛然而止。 　　学生意犹未尽，郑梓妍却在短暂错愕后松口气。 　　也好。 　　郑梓妍微微低下头，垂眸。长长的睫毛覆下来，遮住阳光，藏了些许痛楚。 　　这光呐。 　　到底还是太刺眼了。 　　下台。 　　负责的学生回收他们的麦克风，叮嘱道：“你们指挥领唱朗诵，下台的时候也该站在一起，向观众鞠躬后再下台。” 　　杨云无话，林若点头表示记住。 　　她看见郑梓妍用手遮住眼睛，问：“梓妍，没事吧？” 　　郑梓妍摇了摇头，没说话。 　　退场回观众席休息，路上班主任董月撑伞过来帮郑梓妍挡了挡。 　　“梓妍，你刚刚是不是太紧张了？” 　　董月笑着问。 　　“……嗯。” 　　郑梓妍嗯一声，点点头，脸颊又有点红。 　　或许呆呆萌萌的确蛮可爱的。但郑梓妍刚刚台上那些状况要是出在晚会演出里，可就真的丢人了。 　　董月开玩笑：“班级合唱都这么紧张，真不知道你后面的演唱会该怎么办。” 　　“我只是有点……” 　　郑梓妍挠挠脸颊。 　　只有自己的时候，郑梓妍反而不会如此紧张。 　　班级合唱呀。 　　尤其登台时候，她还是被林若推到最前面，一旦需要顾及到别人，郑梓妍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郑梓妍说：“老师，上台的时候还是让林若在我前面吧。” 　　“我站在演唱偏向里面的位置就好。” 　　换一换，这样队伍散开，各找各位置的时候就井然有序了。 　　董月：“林若你怎么说？” 　　“行行。” 　　林若哭笑不得，点头答应。 　　他们这位大小姐呀，软软的，做事总是习惯依着别人，不怪人缘会这么好。 　　“老师。” 　　林若看看郑梓妍，说：“等晚上太阳落了，您能把咱们班同学再组织一下吗？我感觉合唱细节还有些地方需要练习一下。” 　　董月：“你自己在群里招呼一声不就可以了？” 　　林若垂眼，声音轻轻：“老师，这事还是得拜托您来。” 　　这过去一段时间，偶尔趁着体育课有功夫，林若想召集同学来练练歌都没谁听她的。 　　例如杨云和高远。 　　这男生一间宿舍的四个人，林若也就能叫得动自家老哥。 　　董月打趣道：“这点威慑力都没有？” 　　林若嘿嘿笑：“没啥威慑力，班干部还不就是给同学服务的。” 　　“行。” 　　董月打包票：“晚上我在群里说。” 　　“下面有请高一十一班为我们带来歌曲合唱I Believe I Can Fly。” 　　抓紧时间彩排，高一六班前脚刚回观众席坐下，舞台那里就已经有请下一位。 　　“嘿，梓妍。” 　　苏茜递瓶水给郑梓妍。 　　“谢谢。” 　　郑梓妍入手一握，常温的。 　　苏茜边喝着冰冰凉凉的苏打水，边给郑梓妍解释说：“知道你肠胃不舒服，我没敢买冰的。” 　　“……嗯。” 　　郑梓妍开句玩笑：“虽然我现在挺想喝点冰的。” 　　气温渐渐回升。 　　九月底的宁州就是这样。早晚二十三四度微微凉，中午还能爬到三十七八度的高温来，晒得人发烫。 　　“好热好热，都结束了，为什么还不让我们回宿舍呀。” 　　旁边秦霏擦擦汗，抱怨道。 　　“可能退场散场也是彩排一环。” 　　张曼曼跟一句。 　　“哎。” 　　秦霏叹口气，没在这上面做过多纠缠，视线落到舞台那里的银幕上。 　　学校为确保学生安全，干脆给田径场这里的铁门落了锁。她秦霏就算意见再大，总不至于翻墙回宿舍吧。 　　“l used to think that l could not go on（我原以为我无法坚持下去）。” 　　歌声响起。 　　有高一六班在前面丢人打样，后面上台的班级就要稳当多了。 　　没用指导老师多说什么，朗诵指挥领唱归位，直接开唱。 　　“果然第一个上就是容易丢人呢。” 　　旁边林若讲。 　　郑梓妍听了，忍不住吐槽：“那你刚才还让我第一个上？” 　　林若听了，又是嘿嘿笑：“这不是因为梓妍你漂亮，有气质嘛。” 　　什么气质？ 　　丢人气质？ 　　女生在后面凑成一排，聊得叽叽喳喳。前面某人是左倾倾，右靠靠，用衣服埋上耳朵也睡不着。 　　“啊……！” 　　高远抓狂，回头，余光瞥到郑梓妍又顿住，最后到底是没吭声。 　　得了。 　　爷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老师，我请假去下洗手间。” 　　高远溜了。 　　女生们都没谁注意他，只有郑梓妍留意了一眼。 　　看样子……感觉像是身体不舒服，心情不好？ 　　算了，管他呢。 　　“优班到底是优班呢。” 　　林若的室友说一句：“竟然会直接选英文歌来唱呀。” 　　说来也巧。 　　高一这里，入围晚会的三个班，就只有郑梓妍所在的高一六班是普班。更巧的，是十一班选英文歌，十二班选了日文歌，只有他们高一六班老老实实用的中文。 　　林若摸摸鼻子：“其实最开始我也想选英文来着……” 　　为什么没选？ 　　诺，看旁边某位金发碧眼像极国际友人模样的姑娘，刚听林若的话，面色就直接黑了。 　　让这班学生唱英文歌？ 　　每天给他们纯英式教学，沟通交流得磕磕绊绊的英语老师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英文歌怎么了，不就是新奇点，洋气点。” 　　秦霏说：“你看看他们领唱唱的，哪有咱们梓妍唱得好听？” 　　讲道理。 　　十一班领唱唱得其实也还行，只是与郑梓妍这样最近一段时间吃过小灶，掌握些歌唱技巧的“科班出身”就没法比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郑梓妍羞。 　　“梓妍你可不能妄自菲薄。” 　　秦霏捏捏她的肩膀，一本正经：“我觉得你明天演出的效果，说不定会比那方晴都好。” 　　方晴。 　　就是那位毕业于宁州一中，目前签在大藏娱乐公司旗下的当红明星。 　　哎。 　　亏是位女艺人。 　　这要是位当红男演员，碰巧他们高一六班里还有人家粉丝，这会说不准都吵起来了。 　　“……” 　　女生们帮衬郑梓妍说话。 　　苏茜在人群里倒是冷冷静静的，视线落在银幕里的领唱，甚至眼神有点忧。 　　有件事情，自那日晚宴结束，落在苏茜心里已经让她在意很久了。 　　“梓妍。” 　　等姑娘们的话题转移到其他地方了，苏茜才探探头过来问。 　　“梓妍，你认识萧瑶吗？” 　　“啊？” 　　郑梓妍茫然：“萧瑶是谁？” 　　“……嗯。” 　　苏茜指指银幕：“就是现在领唱那人。” 　　说着，她还补充道：“咱们开学典礼，上台演讲的新生代表萧瑶。” 　　“……” 　　郑梓妍摇摇头：“没印象。” 　　“……” 　　苏茜沉默。 　　“这就很奇怪啊。” 　　她喃喃一句。 　　看这的表情，郑梓妍就不像是对萧瑶熟悉的样。 　　那为什么那日晚宴里，萧瑶问郑梓妍是不是她室友，还如数家珍地在苏茜面前把郑梓妍的背景说了遍？ 　　不正常。 　　很不正常。 　　苏茜又问：“郑梓妍，你真的不认识萧瑶？” 　　郑梓妍无奈，说：“我真的不认识。” 　　萧瑶？ 　　郑梓妍对她就开学典礼那里有着一丁点的印象。 　　“但这就真的很奇怪呀。” 　　苏茜眉梢深锁。 　　“……苏茜。” 　　郑梓妍看着，有点好奇了：“你说的这萧瑶，到底是谁呀？” 　　“呃……” 　　这让苏茜怎么说才好？ 　　军训那段时间，她在宿舍里给室友们讲过萧瑶的事，只是那时候郑梓妍碰巧月事伴着腹泻伴着痉挛痛难受回家，没在宿舍。 　　田径场这里人多眼杂，苏茜是真不想多说萧瑶。 　　“萧瑶的爸爸叫萧利文，梓妍你回去问问郑叔叔，他应该知道。” 　　苏茜碰碰郑梓妍的胳膊，小声说：“虽然有郑叔叔也不怕什么……梓妍，真的，以后你一定少和萧瑶打交道。” 　　“诶？” 　　郑梓妍没懂：“苏茜你的意思是？” 　　苏茜把她的表情收在眼底，摆摆头，不说话了。 　　气温回升得周围越来越热。 　　阳光洒在外面，像是金粉。饶是郑梓妍躲在阴凉里都热得直冒汗。 　　哎。 　　好在宁州入了秋，早晚凉，晚会的时候应该不会如此折磨人。 　　有些男生挽起袖子，长袖衬衫当作短袖穿。还有的干脆拽住衬衫的衣襟，一前以后地摇，当作异形风扇勉强散热。 　　林华觉得有点晕。 　　相比郑梓妍，林华的身体可能更差。刚才登台合唱都有些勉强，这会林华埋在热浪里，汗液浸湿衬衫，贴住后背，是真真有些不行了。 　　大概，是要中暑吧？ 　　肚子也痛。 　　记得宿舍里还有藿香正气水和布洛芬，等下回去吃了，下午歇歇，希望能好受点吧。 　　林华想着，伸手碰碰旁边人：“苏遥。” 　　“嗯？” 　　苏遥带着耳机听音乐听得正沉醉呢，突然感觉有人戳他。 　　“苏遥。” 　　林华说：“等下你去食堂，能帮我带份午饭回来吗？” 　　“呃……” 　　苏遥：“我中午和别人约好了出去吃，不去食堂呀……你怎么了？身体还是不舒服？” 　　林华：“……嗯。” 　　又热，又晕，腹痛还一阵一阵的，典型中暑症状。 　　“我给你带吧。” 　　旁边闭目养神的杨云突然来一句。 　　他们的座位是按照学号来的没错。但彩排毕竟是彩排，不够正式，学生们串串座也就基本一宿舍一圈地坐一起了。 　　林华，苏遥，杨云在附近，独缺了去卫生间没回来的高远。 第617章 六百一十二章 宁州天里常中暑 　　“梓妍！” 　　林若来到郑梓妍边上站。 　　“伞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她问。 　　郑梓妍：“伞？可以。” 　　“谢谢啦。”林若接过郑梓妍递来的遮阳伞，眯眯眼睛笑：“很快回来就还给你。” 　　高中生的护肤意识没有那么强，即使是女学生也顶多涂涂防晒霜，似郑梓妍这样伞、帽、手套齐全的，其实还是有些少见的。 　　林若下来观众席，给林华撑伞陪着他往卫生间走。 　　“兄妹感情真好呢。” 　　秦霏羡一句。 　　开学那段时间，林若林华走得近，被班里同学八卦过。林若解释林华是她亲哥，后来风声才渐渐歇了。 　　只是女生陪着男生走这事，落到外班眼里，难免还是会被下意识认作情侣。 　　“霏霏，我记得你是独生女呀。” 　　苏茜搭话。 　　“嗯。” 　　秦霏背过双手搭在后脑勺，说：“独生女有独生女的好处，也有独生女的坏处。如果有兄弟姐妹的话，怎么说也是多了一个能商量商量说说话的人。” 　　“……” 　　张曼曼在旁边听得怔了下，表情有些许不自然。 　　苏茜说：“那……让叔叔阿姨再要一个？现在不是开放二胎政策了吗？” 　　“得了。” 　　秦霏翻翻白眼，说：“我爸可能没事，我妈要是再要孩子就是大龄孕妇，身体哪里受得了？” 　　“再说。” 　　秦霏讲：“我爹妈要是再要小孩，他们那就不是给他们自己生的，是给我生的。” 　　“为什么？” 　　苏茜没理解。 　　秦霏说：“你想想啊，别管再要的小孩是男是女，他（她）都比我小整整十六岁。” 　　“十六岁啊！” 　　秦霏接着说：“搁旧时候，咱们这年纪都是当妈的人了。差十六岁的姐弟或者姐妹，明着说是同辈，实际就是给人家当妈呢。” 　　“差十六岁，咱们工作了，他（她）可能才读小学。有什么事他（她）绕过爹妈求到咱们做姐姐的，或者直接管咱们张口要钱，你是给还是不给？长兄如父，长姐如母嘛。” 　　差十几岁的弟弟缠着自己要东西，秦霏只是想想就觉得恶寒。 　　“……” 　　苏茜和郑梓妍听的都有点呆。 　　张曼曼听的表情更不自然，直咬嘴唇。 　　“曼曼。” 　　秦霏忽然问了句：“你是独生女吗？” 　　“啊？” 　　张曼曼楞一下，摇摇头。 　　她说：“我有个读初中的弟弟。” 　　“那你们的关系应该还好吧？”秦霏问一句：“毕竟年龄差距不大。” 　　“……还好吧。” 　　张曼曼嘴角勉强牵动勾起一丝笑，答一句，不再说话了。 　　话题沉在这里。 　　而后时间一点一滴，不紧不慢地过。 　　彩排只是演练，不是正规表演。表演节目的人上台，要么简短唱两句，似郑梓妍他们班那样匆匆下台。 　　要么干脆就是到台上走走过场，听主持人报到名字，上台，走两步，彩排也就算结束了。 　　“梓妍！” 　　高莹过来找：“快到咱们的节目了，咱们该去准备啦！” 　　“哦，好。” 　　郑梓妍答应声，抬头看看观众席外面。 　　满世界阳光。 　　“嗡嗡。” 　　包里手机震动，郑梓妍以为是谁找她。拿出来看，发现是条天气异常的提醒信息。 　　宁州市气象局于11时11分变更发布高温橙色预警信号：预计今日我市局部地区日最高气温将达到37℃以上，请注意做好防暑降温和高温相关安全工作。 　　“……” 　　宁州啊。 　　入秋，进来九月底，也就早晚放凉，白天有太阳的时候还是能热的人心生烦燥。 　　又热，又晒。 　　林若送她哥林华去卫生间，到现在还没回来。 　　算了。 　　短暂晒几分钟问题不大，就是到台上走走过场而已。 　　郑梓妍起身，晃一下，有点晕。 　　“梓妍，等一下。” 　　苏茜拉住她：“你先用我的伞吧。” 　　“……苏茜，谢谢你。” 　　郑梓妍笑，大热天里觉得心暖暖的。 　　话说，林若林华兄妹俩呢？ 　　“你呀！” 　　校医务室里，班主任董月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半小时前。 　　林华腹泻，赶着中暑难受，林若撑伞给他送去卫生间的路上，这人被热浪拂面，顿时两眼昏黑，腿脚发软，晕了。 　　咣当一声。 　　林华倒地。 　　“老哥？！” 　　林若被吓得够呛，慌了，猜他可能是中暑，架住他火急火燎直往校医务室跑。 　　然而—— 　　“嘿。” 　　等他们到的时候，田径场铁门那里的保安们正吹着风扇，乘着凉。嗦着汽水，打着牌，端是悠闲地很。 　　其中一人瞥见林若架着林华过来，撇撇嘴，说：“又来了，装得还挺像样子哩！” 　　“现在的孩子都不学好哦。” 　　旁边胖胖的人碎碎叨叨：“读书不好好读书，一天天想着谈恋爱。然后哩，就这么个彩排，装病装晕要出门的都好几个了。三十几度的天算个啥，不就是热点嘛，一点都不能吃苦。” 　　不怪保安下意识这么猜。 　　诺，刚刚没过多久就有个长相好老好老的学生撒谎装病说中暑，要去校医务室看看，被他们保安一句：“不行，让你们班主任老师来找我！”给直接怼回去了。 　　装病？ 　　开溜？ 　　真当他们这些保安是吃干饭的吧？ 　　真不舒服，让你们班主任来！ 　　哎。 　　这大抵也算是宁州一中这样全封闭式管理学校的特色了。 　　之前说过，学校担心彩排期间学生乱走会出意外，干脆直接把田径场的铁门锁死，派保安看着，没学校领导和班主任的批注，谁都别想在彩排结束前溜出去。 　　瞧瞧这铁门森严，再瞧瞧围绕田径场的墙上缠绕的一圈圈带刺铁网。知道的，这是学校保障学生安全的手段，不知道的，还当这里是监狱呢。 　　试想。 　　假如真的有不怕死的学生翻墙，被铁网划伤扎伤，好像最后麻烦还是要落到学校头上的吧…… 　　咳咳。 　　总之。 　　林若架着林华到了门口，是怎么与保安求情都行不通。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林若只能暂时把自家老哥扔在门口，回去找班主任老师。         董月董老师是吓得一路小跑过来，这被他们把守得严严实实的铁门才总算开了。 　　“哟，装得还挺像回事的呢。” 　　独苦了真难受的林华。 　　直到董月跑来之前，这孩子难受得昏昏沉沉蜷在凳子里，还被这些保安当是装病呢。 　　“别装了。” 　　胖胖保安看林华脸嫩，瞧他不像是偷奸耍滑的孩子，嘭地开瓶冰汽水送过来，逗他：“算我请你瓶汽水，免费的。喝了凉快凉快，回去坚持坚持，中午就完事了。” 　　林华：“......” 　　中暑腹泻喝冰汽水？ 　　好在，真知道林华是生病难受之后，保安们也没闲着。他们留一人继续看大门，其他人没用董老师和林若出力，搭把手主动把林华给抬到医务室里了。 　　更好在林华只是最近休息不好，又中暑晕了，真没有太大的事。 　　董月问：“我记得你和郑梓妍应该是初中同学吧？” 　　林华：“……是……老师，郑梓妍怎么了？” 　　“和你一样不让人省心呗。” 　　董月瞪瞪眼睛。 　　开学有一个月了，一半的时间里董月见郑梓妍都是病病殃殃的。 　　这林华更好，直接在彩排现场晕了。 　　她班的这俩，一文科状元，一理科状元，身体全都羸弱得可以了。 　　“我刚和郑梓妍说过，要她以后晚上抽时间出门跑步，锻炼锻炼身体。” 　　董月说：“再有半个月，咱们这里也凉了，你也给我出门跑步好好锻炼锻炼，知道不？身体不好，你哪有力气学习？” 　　林华尴尬笑了笑，说不出话来。 　　虽然林华从没有觉得自己的身体素质有多么差。 　　和他家身材魁梧的父亲没法比，正常。妹妹林若运动细胞丰富，比不过也很正常。 　　但林华自认为自己的身体情况，在男生里怎么也能算得上中等水平。 　　之所以会晕…… 　　搁谁昨晚只睡四小时，腹痛七日，腹泻三日，折折腾腾再赶上中暑能扛得住？ 　　啊…… 　　困意上来，林华没忍住打了哈欠。 　　“怎么，晚上没休息好？” 　　落在班主任董月眼里，她问了句。 　　“休息得其实还好……” 　　林华眼神挪到旁边。 　　林若见到自家老哥准备继续息事宁人，急了，直接说“老师，我哥在宿舍里根本就睡不好！” 　　表情僵在林华脸上。 　　董月看看林若，又看回林华那里，问：“还是你们宿舍的高远吵？” 　　“……老师，我。” 　　林华张张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可不是林华懦弱，人善被人欺。 　　高远吵的事，他不是没和班主任说过。可他讲了，班主任董月就一定会找来高远谈话，宿舍里就四个人，用排除法稍微动动脑子，那高远都能知道是他林华告的状。 　　宁得罪君子，别得罪小人。 　　林华是真不想惹上高远的麻烦。 　　“那高远就是吵。” 　　林若干脆替林华答了：“老师，我哥宿舍那高远，天天整晚刷短视频追剧睡觉，不追剧就打电话，手机外放！” 　　林华：“……” 　　“嗯？” 　　“高远还这样，没改？”董月皱眉：“林华，之前咱们在宿舍里不是约法三章过么？” 　　“……啊。” 　　林华深吸口气，心想是躲不掉了。 　　他说：“老师，我们宿舍里是约法三章过。但是我们宿舍的高远……嗯，可能是个人习惯吧？晚上习惯刷短视频追剧催睡，最大的改变只是把外放声音调低了。” 　　这种事情怎么说才好。 　　夜深人静，手机外放调得再如何低，到底也还是吵的。尤其那种短视频本就魔性，高远看得开心了，偶尔还会压着嗓子嘿嘿笑一声。 　　这就—— 　　睡觉？ 　　睡个屁。 　　董月听着，眉头皱得更紧：“你们就没和他说说，让他带个耳机？” 　　林华苦笑：“高远说他带耳机不方便侧躺，睡不着。” 　　就因为这事，高远和杨云差点又打起来。 　　那天—— 　　杨云暴怒。 　　“嘿，小子。” 　　高远大爷似地往那儿一坐：“你自己翻翻校规，你把我打了，你开除，你自己看着办。” 第618章 六百一十三章 国庆节快乐~！ 　　林华这里无事，董月要走了。 　　看着林华手背吊着的葡萄糖盐水还有一半，董月说：“你先在这里待着，下午回宿舍好好休息。” 　　说完，董月顿顿，补充道：“高远要是再吵，你就直接给我打电话，我不信他还能反了天了！” 　　“……是。” 　　听班主任这样讲，林华的心里却只有苦涩。 　　话讲到这般份上，班主任都没有给他们换宿舍的意思。 　　换不了宿舍，未来三年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处僵了，高中生活反倒真的难了。 　　“老师。” 　　林若说：“我留在这里照顾林华，可以不回去了吗？” 　　“没问题。” 　　董月点头。 　　林若又说：“老师，这把伞也麻烦您帮我带回去，还给郑梓妍，可以吗？” 　　“郑梓妍？” 　　董月接过伞。 　　这伞，折伞，展开后很大，遮下两三人不成问题。重量却轻，全伞骨采用的都是碳纤维，握在手里连一斤的重感都没有。 　　论质感，是董月见过最高端的一把伞了。 　　林若吐吐舌头：“我刚才离开送我哥去洗手间，找郑梓妍借的伞。” 　　“行。” 　　董月颠颠手里伞，玩笑道：“你们兄妹感情真好。不是知根知底，老师可能都要怀疑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了。” 　　感情真好？ 　　林华想，您是不知道高中以前他究竟是怎么被自家妹妹欺负的。 　　即使现在，他每月的生活费也被妹妹扣着。早中晚三餐的花费，外加一点点零花钱，林若就给他一千块，林华想买点其他任何东西，要么妹妹点头，要么就得是自己从口粮里面一点一点地抠。 　　何其悲惨！ 　　董月离开了。 　　林若呆呆地看会吊瓶，说：“我这也算因祸得福，逃出来吹吹空调？” 　　林华：“……” 　　因他的祸，得自己的福，挺好。 　　海州也好，宁州也好，全都是妥妥的南方气候。四月底开热，直到十一月初才会完全凉下来。 　　而后短短半月里，气温就会从三十度骤降到十度以下。 　　夸张点说，这省的人，只见过春夏冬。秋天？还没感觉呢，冬天就直接来了。 　　似现在，九月底，祖国其他地方早已经十一黄金秋。宁州这里呢？夏日余晖仍存，还在发高温橙色预警呢。 　　赤橙黄蓝，第二严重。天气预报的37℃，体感温度39℃，有阳光直射的地方会飙升到多少度就不知道了。 　　林华会在这样的天气里中暑，一点都不值得奇怪。 　　还好校医务室里有空调，冷气袭人透心凉。 　　“……这鬼天气。” 　　林华看着窗外的滚滚热气，叹着说：“不知道郑梓妍能不能受的了。” 　　他记得郑梓妍还有节目，按彩排顺序，正是要顶着如此太阳登台。 　　“自己都难受着呢，还有心情关心别人？” 　　林若笑他：“你要是这么在乎人家，继续追呀？等什么呢？” 　　“……” 　　林华垂下眸：“我怕再继续，被郑梓妍厌恶了，连说句话做朋友都不成了。” 　　“哎，不会不会。” 　　林若摆摆头：“我觉得郑梓妍的性格挺好的，只要你不是死缠烂打应该就不会有问题。” 　　“诺，你自己想，你们宿舍那高远直接考场里抢郑梓妍的考试卷，她不是都没有太生气嘛？也没说一见高远就给他摆脸色。” 　　林华一怔：“……林若，我的好妹妹，算我求你，你可别再提他了！” 　　高远这人。 　　讲道理，来宁州一中前，林华其实挺自卑的。 　　初三总复习的前半年，林华的成绩也就是一般般。海州二中（海州市示范高中，所谓的市重）的优班稳稳当当，运气好，勉强能够他们那里省示范高中海州一中的配额生。 　　不是因为用郑梓妍做念想，他奋发图强。今年中考，他运气又出奇地好，成绩比预期高出接近二十分，这所全省最好学校之一的宁州市第一中学，林华哪里可能来这里读书。 　　林华可是看了啊。 　　别说优班，就他这普班里都各个是人才。郑梓妍不提，就连杨云那黄毛写文章都比林华写得还要好。 　　希望杯，中学组，林华是正经的省二等奖。杨云呢？一等奖，有参加国赛的资格，是这人自己嫌到京城参赛麻烦，主动弃权不去的。 　　你问这事林华是怎么知道的？ 　　还不是学校里有贫困生助学金，杨云座位在林华旁边，他填表的时候找林华确认些格式，被林华偶然看去的。 　　省会到底是省会，好学生到底是好学生，当得起一句卧虎藏龙呐！ 　　可是。 　　可是！ 　　唯独这高远，是真的让林华大开眼界又大跌眼镜。 　　除了化学，其他学科的作业，让高远做得那叫惨不忍睹。英语英语稀烂，数学数学稀碎，论到语文，更是语句不通，写作文憋到四百字都难的主。 　　这人，就这人，天天借林华苏遥的作业来抄，是真让林华怀疑这人究竟是怎么考来这里的。 　　看录取名单，这高远也是配额生，是宁州下面县城初中考上来的学生，四百零几分的成绩，不高不低，刚刚好好踩着配额生的录取分数线。 　　但再怎么配额生，最多也就照着统招分数线降分二十分录取而已。随随便便拎出个中考总分四百分以上的学生都比他强啊。 　　真是奇了怪了。 　　这些吐槽，林华很早就和妹妹林若聊过。 　　“这高远啊……” 　　林若苦恼敲敲头，突然说：“老哥，你觉得有没有可能这高远是靠作弊考上来的？” 　　“作弊？” 　　林华楞楞：“中考作弊？” 　　林若认认真真点头。 　　“你看他那样子。”她说：“本事一塌糊涂，成绩还挺高，明显就不正常。” 　　“中考，怎么说也是面向社会的公正考试。” 　　林若道：“考场录像，考试试卷，都会保留很久。咱们现在要是举报他作弊，省教育厅查他试卷和考场录像，假如真是作弊，这人成绩作废，学籍作废，就别想来上学了。” 　　“……” 　　林华听得目瞪口呆，半晌蹦出一句：“林若，你怎么这么狠？” 　　“什么叫我狠？” 　　林若翻翻白眼：“我不是在想办法帮你怎么离高远远点？” 　　“想办法也不能这么想啊……” 　　林华摁摁自己太阳穴。 　　他说：“就算高远作弊，咱们和他不是一考场的，你有证据么？再说，就算咱们举报，教育部门受理了，真查了，高远真的作弊了，咱们俩也别想在宁州待了。” 　　“啊？” 　　林若懵懵。 　　林华说：“你想想，高远要是知道是我们举报的，他得多恨我们？” 　　“最坏的结局不过是开除而已。” 　　林华看着自家妹妹懵懵的小眼神，继续讲：“他没犯罪，进不去监狱，社会里随便走。他对咱们怀恨在心，今天早晨在校门口堵咱们，明天晚上把咱们堵在饭店里，打咱们一顿就跑，咱们拿他能有什么办法么？” 　　“……” 　　林若不说话，过来摸摸他的额头，嗯，挺烫的。 　　“哥。” 　　她道：“你是发烧烧糊涂了，还是写小说写多了，搁这被害妄想症呢？” 　　“什么啊！” 　　林华小脸紧紧，说：“我讲的都是正经事。” 　　“现在这社会哪里有什么秘密？你知道高远的家庭背景么？你去教育部门匿名举报就一定能保证别人不知道么？”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林若说：“老哥你就是太瞻前顾后，他要是真的敢打人，那他就故意伤害罪进去了。” 　　“还进去呢？” 　　林华翻翻白眼：“我又不是郑梓妍，咱们爸妈又不是郑权书记那样有权有势的高官，到最后落到警察那里顶多给推搡到民事处理，赔钱就了事了。” 　　“宁得罪君子，别得罪小人，咱妈回去之前怎么教咱们的，你都忘了？” 　　“行了行了。” 　　林若攥起拳头敲敲他的头：“我知道你语文好，是大作家，擅长编故事，我讲道理讲不过你，行了吧？” 　　“而且咱们根本不能确定他是不是中考抄袭。” 　　林华还在说。 　　“啊！” 　　林若恼了，拳尖摁住自家老哥的眉骨，用力地碾碾：“把你脑袋里杂七杂八的念头都给我收收，现在难受就该专心养病，知道么？” 　　“唔！” 　　眉骨被摁，很痛。 　　但这里毕竟是筋络，经妹妹这么摁，虽然痛，却也提神醒脑……蛮爽的。 　　他林华才不是抖M啊！ 　　“你在这里待着。” 　　林若又看看吊瓶：“要是注射完了就直接叫医生，知道吗？我去食堂买午饭。” 　　“……” 　　林华无语：“你怎么比咱妈还咱妈？” 　　林若斜着眼睛，语气怪怪的：“谁让我家哥哥一点都不让做妹妹的省心？” 　　“你想吃什么？” 　　“随便吧，你方便就好。” 　　“行。” 　　林若转身出门，临出门前说一句：“我给你带二楼的西红柿鸡蛋面吧，十二块钱，记得转账给我。” 　　林华：“……不是，我生活费都在你那里呢吧？” 　　林若挑挑眉：“一千块钱生活费我不是给你了？到月底了，花光了？” 　　林华：“咱妈给的可是每人两千五，不是一千块钱！” 　　林若又挑挑眉：“你什么意思？” 　　“……啊。” 　　林华长出一口气，不想争执。 　　他爹林大主编的稿费，不也是一分不差全握在他妈手里？卑微到出门买袋酱油的两块钱都得找媳妇要。 　　就当这是他们林家的传统技能吧。 　　林华说：“我不是多要钱。你手里有我的那份，直接花就是了，还要我转账做什么？” 　　“这不一样。” 　　林若却答：“给你的生活费是生活费，每天三十块钱，再一百块钱留给你买水买水果交电费水费的。剩下的钱是储备资金，能不动就不动，给你存着呢。” 　　“这事，一码归一码，门清！” 　　林华：“……” 　　“得了。” 　　瞧自家老哥要苦出汁的小脸，林若看得直想笑：“得了得了，别愁眉苦脸了，不用你转账了，这顿饭就当我请你的好了。” 第619章 六百一十四章 秋老虎 　　午休前的学校，安安静静，无人吵。 　　林华躺在医务室里睡觉。 　　像班主任说的，或许他真的应该好好锻炼锻炼身体了。 　　自打中考体测之后，他的身体就一直病病殃殃，尤其后脑枕部那里时不时就会胀痛得令人发狂。 　　比如现在。 　　林华痛苦皱起眉，摆一下脑袋，伸手按住后脖颈往上一点的位置。 　　那里面又开始胀了。 　　“唉。” 　　林华叹口气。 　　头痛的事，中考后林父林母不是没带他到医院里面查过。 　　拍颅脑CT和颈椎的CT，除左侧椎动脉略狭窄和颈椎生理曲度稍改变，就在没有其他任何问题了。 　　“略狭窄和曲度改变都是很正常的事。” 　　医生说：“现在社会，人长时间低头玩手机，颈椎多多少少都有点毛病，问题不大。要我认为，这头痛还应该是跟着精神来的。” 　　上年纪的老教授拍拍林华的肩膀，讲：“你呀，别那么大压力。好好的小伙子心里得有点承受能力！中考都考完了，想开点，去江边吹吹风，吃点烧烤，兴许脑袋就不痛了。” 　　林华能说什么呢？ 　　回神，他侧侧头，望向窗外。 　　天高，云清。天空很蓝，蓝得林华心里直觉得敞敞亮亮。 　　天气很好。 　　假如没有宁州秋日的高温应该会更好。 　　林华静着，望着，望外面景色望得出神。 　　他们省，风景秀丽，哪里都好，唯独这横跨四月到十一月的高温惹人恼。 　　偶见天气异常，十二月里撞到三十度的天也不是什么奇怪事。 　　大学啊…… 　　不知道安特卫普那里的天气会是什么样的。 　　哎。 　　想什么呢。 　　林华用力摁摁自己眉骨。 　　别说，眉骨这里的经络，用力摁虽然痛，但真的挺舒服的……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林华有自知之明。以他家的经济条件，以他的学习能力，追着人家郑梓妍出国留学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别想了，机会太渺茫了。 　　林华念着，拿来手机还是忍不住想查查安特卫普的历史天气。 　　大学呐。 　　林华想，即使去不得安特卫普，留在国内读大学，他也绝不想再留在省里了。 　　不论哪里的大学，只要凉快就行！ 　　比如北方？ 　　“叮。” 　　嗯？ 　　林华刚打开搜索引擎，手机的新闻头条正好推来一条信息。 　　“北方某高校发生命案，大四男生杀害室友。” 　　“……” 　　这就……挺应景的。 　　不是讲北方应景。 　　而是林华就读的宁州市第一中学，当得起省示范高中的称号。师资力量雄厚，教学环境优良，也是哪里都好，唯独分给林华的室友实在…… 　　过于奇葩。 　　没对比，没伤害。相较而言，那黄毛混混杨云都好说，高远是真真把林华弄得几乎要神经衰弱了。 　　就说这中午吧。 　　哪天午休，林华不是伴着高远低音量放沙雕短视频，以及嘿嘿嘿傻笑睡着的？ 　　每日如此，屡教不改。最后闹得没办法，杨云中午失踪，林华和苏遥组团到图书馆里趴桌午睡，退一步留高远自己在宿舍里乐意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林华点开新闻头条来看，眼神扫过几行字，面色陡然变得古怪起来。 　　这真的特别应景。 　　某大四男生，与整夜外放抖音的室友刘发生争执。室友刘拒不改正，大肆辱骂该男生，并争执期间其他两位室友各做各的事，没有理会。 　　事后，四人找去辅导员要求换宿舍。辅导员以宿舍满员、不方便、即将毕业为由拒绝调换，并认为该男生存在心理问题，建议去看心理医生。 　　于是—— 　　停。 　　林华不看了。 　　杀人偿命。不偿命也是牢底坐穿，他林华就是对高远意见再大，也不会去做这种自毁前程的事。 　　唉。 　　只能祈祷高二文理分班，他林华去文科班，高远留在理科班，重新分宿舍了。 　　只是不知道文理分班的时候，那郑梓妍会怎么选了。 　　以郑梓妍的数学和理综成绩，应该一定会选择留在理科班的吧？ 　　“……” 　　林华咬咬嘴唇，眼睛看着窗外的一个方向发呆。 　　嘀……呜…… 　　嗯？ 　　“嘀呜，嘀呜，嘀呜！” 　　由远及近，嘀呜嘀呜警鸣的声音渐渐清晰了，穿过玻璃，透到林华耳朵里。 　　他怔怔地看见辆救护车往他们学校田径场的方向去了。 　　“……” 　　林华张张口，咽了咽口水。 　　等等。 　　林华冥冥中有种感觉。 　　应该…… 　　他们学校这么多人，应该不会那么巧是郑梓妍出的事吧？ 　　“……” 　　郑梓妍觉得自己尽力了。 　　登台，很精简，其他学生陪着她唱不到半首歌，现场老师就挥挥手，表示他们可以退场了。 　　彩排到此结束。 　　后面其实还有明星方琦的曲目。但方琦不比学生，人家是大腕演员，忙得很，这时候人都不在宁州，学校自然也没办法安排她过来彩排。 　　没办法好呀。 　　早彩排，早结束，早回去吹空调。 　　下台，郑梓妍撑起伞往班里走。 　　烈日炎炎，仿若下火。天气预报一点都没有吓唬人，此时走在外面，郑梓妍躲在伞下都觉得头顶像是放着台火炉。 　　又热，又吵。 　　彩排结束，紧锁的铁门终于被学校打开。学生们熙熙攘攘往田径场外面走，郑梓妍与他们逆行，走得像是一叶孤舟。 　　“梓妍！” 　　远远的，好像有谁向她打招呼。 　　郑梓妍抬头看，是苏茜，手里拿着她的包，正和秦霏张曼曼往她这边走呢。 　　俶尔。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而已。 　　郑梓妍身上冒出冷汗，握着遮阳伞的手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苏茜的脸在她视线里渐渐模糊，像是蒙住一层薄雾。 　　再后—— 　　苏茜：“梓妍？！” 　　郑梓妍只觉得眼前雾气变得愈来愈重，愈来愈重。直到重得她什么都看不清了，胃里跟着翻江倒海。 　　事实证明，郑梓妍完全低估了宁州秋老虎的威力。 　　或许身体健康的情况下，郑梓妍在宁州烈日里走走，问题不大。 　　但郑梓妍这两日毕竟身体有恙。胃肠感冒没好利索，身体状态本就差，再顶着宁州四十度的太阳连着登台两次又唱又跳。 　　为什么彩排不能安排在晚上呢？ 　　第二次登台的时候郑梓妍就在这样想。 　　现在郑梓妍也不用想为什么了。 　　伞脱手，落地，摔到旁边。她一头栽倒地上，昏过去了。 　　…… 　　很热。 　　热到郑权这样身体素质的人都汗流浃背。 　　临近节假日，街道上燥热拥堵。搁往日里，郑权见到这些或许会赞一句城市有活力，现在却实实在在只剩下心烦意乱了。 　　“现在的局势有些错综复杂呐。” 　　来宁州上任前，省委书记陈川礼与郑权谈话就如此讲过。 　　等郑权真到宁州，把大面上的事情摆布清楚后，稍微往深挖挖—— 　　算了。 　　郑权晃晃脑袋，把所有事情全压在心底，伸手敲了敲太阳穴。 　　单位的事情忙，孩子也不让他郑权省心。 　　这不，刚他女儿班主任董月老师打来电话，讲郑梓妍彩排晕倒，昏迷不醒，被救护车送进医院了。 　　吓得郑权是当即把手里的工作全推了，慌慌张张直往医院赶。 　　“嘀嘀嘀嘀！” 　　医院门口的交通堵塞得实在厉害。车过了红绿灯，距离医院门口也就半条街了，愣是堵得郑权油门刹车隔两秒轮番换着踩。 　　唉。 　　郑权暗暗叹口气。 　　不差规定，或许女儿跟着她母亲留在国外会更好吧？ 　　郑权忙，到底是没有太多精力照顾女儿。 　　走走停停。 　　短短半条街，郑权走二十分钟才摸到医院大门的边。进去找车位，又是耗费了郑权不少时间。 　　一个词，人满为患。 　　病患拖家带口在一楼大厅里休息，挤得没有再能坐下的地方。来来往往的医生也大多神色严肃，大步流星，时不时会被拿着各类检测报告的患者家属拦住问东问西。 　　往里望望，一楼大厅能直接见到的内分泌科诊室，诊室外面浩浩汤汤坐着百来人正等着叫号看病。 　　眼看就要到午休时间，等着看病的患者却不见减少。 　　该怪效率低下，还是该怪现代社会里人们的身体都变得太脆弱了呢？ 　　郑权无言。 　　在拥挤的人流里穿来穿去，他走到住院部。上楼，到高干病房，骤然就安静许多。 　　前后对比，简直天壤之别！ 　　医疗资源如此紧张，甚至有些化疗患者为等一张床位都要等待一周，两周。而他的女儿，只是中暑昏迷而已—— 　　算了。 　　剪不断，理还乱。努力发展，让医疗资源不再紧张，使人人都能享受到优质的医疗才是最该做的事情呐！ 　　转角处，往里走的第二间房。单床单柜，独立卫生间，房间不大，只两张椅子就再没其他能坐的地方。 　　算是这里最简朴的一间了。 　　郑梓妍躺在床上歇着，还迷迷糊糊的。 　　屋里挤着一群人，没谁坐下。郑梓妍的室友在，班主任董月在……郑梓妍的姐姐大藏千夏，还有那钟祥也在？ 　　钟祥不自在地站千夏旁边，室友们看钟祥的眼神奇奇怪怪，班主任董月关心郑梓妍在温声细语，嘘寒问暖。 　　“郑书记！” 　　郑权刚一进屋，里面人听到脚步声，董月回头一个激灵迎上来。 　　“郑书记，对不起！” 　　董月上来先道歉：“是我的错，考虑不周，不该让郑梓妍中午那么热还去彩排的！” 　　郑权摆摆头，来到女儿跟前。 　　看女儿面色还行，郑权松口气。 　　他握住郑梓妍的手，说：“感觉怎么样？” 　　“……爸爸。” 　　迷迷糊糊的郑梓妍见到自家老爹，她眼角噙着泪，任谁瞧了都是我见犹怜。 　　“爸，爸爸……” 　　郑梓妍哭了，下意识呜咽起德语来：“我想回家，宁州热死啦！” 第620章 六百一十五章 就俩字——尴尬 　　小小钟感觉自己来得有些…… 　　不是时候。 　　“呜呜。” 　　郑梓妍在哭。 　　郑权轻轻地拍她后背，安慰。 　　其他人，眼神是看看郑梓妍，移开，又落到钟祥身上。 　　屋里人不算郑梓妍和她父亲，竟然还会有两位三天前他有过一面之缘的熟人。 　　大藏财团的大藏千夏，以及这边苏式集团的孩子苏茜。 　　顶着他们的目光，钟祥苦笑着摸摸鼻子。 　　这眼神，这病房里就没谁看他不奇怪的。 　　尤其郑梓妍的室友们，其中尤以苏茜为甚，那眼睛里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都要燃出来了。 　　嗨，这些小孩子。 　　钟祥叹口气。 　　他呀。 　　只是记得郑梓妍说过还有两天的静脉注射，特意中午买些水果过来探望的。 　　真没别的心思。 　　小小钟能有什么坏心思？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人之常情嘛！ 　　半小时前。 　　医院里，冷气开得十足。 　　前秒地狱，后刻天堂，一路挤进医院的钟祥舒爽之余，却也难免被冷气刺激得微微打了颤。 　　眼看着就要十一黄金周了，宁州竟然还有近四十度的天气。热得钟祥中午出门走走就只觉得脑袋里晕晕沉沉，七荤八素。 　　不差机械设计创新大赛和探望郑梓妍，他早就一通航班飞回去了。 　　真不知道他那些考到宁州来读书的高中同学，大学三年都是怎么熬过来的，是不是肠子都早已经悔青了。 　　念到这里，钟祥轻笑了下，摇摇头。 　　嗨，他这理念可不对。。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没有绝对的好坏之分。只是他钟祥作为北方人，习惯了冷和干燥，难以适应沿长江这一带的江南气候罢了。 　　气温太热，阳光太足，晚上太潮。 　　水土不服，来宁州没两日，钟祥都有点感冒了。 　　也不知道本就不擅长应付阳光的郑梓妍，是怎么耐下这些苦，跟着她外调出京的父亲生活在宁州里的。 　　一路拥堵，钟祥走走停停到住院部门口时，额头上已经冒出细汗，鼻子紧紧，有喷嚏想打硬是被他自己给憋了回去。 　　郑梓妍住哪间病房，他不知道。 　　找服务台护士问过，知道郑梓妍在七楼的高干病房里，他乘电梯上去，楼道里的人才渐渐少。 　　钟祥不由得有些感慨。 　　至于具体感慨些什么，可能就只有钟祥自己知道了。 　　郑梓妍暂用的病房，在转角处，往里第二间房。钟祥到的时候，房门紧锁，郑梓妍还没有来。 　　钟祥看看表，十一点半。 　　也是，国庆串休，今天郑梓妍该在上课。之前他也问过在晚宴里偶遇的苏茜，记得郑梓妍就读的那所宁州一中的午休时间是十二点开始来着。 　　等等吧。 　　他放下果篮，在转角处那里的椅子上坐下休息。 　　“嘿，我们哥几个作陪，中午把妹子约出来吃饭啊？也好促进促进感情。” 　　闲来无事翻出手机看看，刷没几分钟就蹦出条他高中好友的不正经消息。 　　“得了。” 　　钟祥回复：“人家妹子身体不舒服，中午来打针的，还促进感情？这么热我请人出门吃饭不是找骂么？还有你们宁州这天儿，我是除了空调房之外哪儿都不想去。” 　　“那是你太娇惯。” 　　与钟祥聊天的男生相当放得开：“我这里绿植茂密，风景秀丽，氧气浓度高，可是相当适合修身养性呢！” 　　“修身养性？” 　　钟祥打字：“我看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还差不多。也不知道是谁大一开学没半个月，感冒湿疹囊肿感染轮番来，治不好，最后国庆跑回家了。” 　　正聊着。 　　钟祥余光里忽然瞥到一抹白。 　　有谁被护士推着送进了郑梓妍的病房里。 　　“啊？” 　　推进去的？ 　　钟祥呆了。 　　…… 　　另一边。 　　也是半小时前。 　　大藏千夏知道郑梓妍这日彩排，不上课。刚好午间她的事情忙完，大藏千夏掐时间觉得自家妹妹彩排应该也结束了，就打电话过来想找她用口午饭。 　　有家餐馆离郑梓妍的学校不远，菜烧得很不错，清淡宜人又不失风味，大藏千夏前天吃夜宵偶然发现的。觉得不错，正好有时间就想找郑梓妍过来尝尝。 　　谁想。 　　电话打通了。 　　接电话的却不是郑梓妍，而是郑梓妍的班主任董月。 　　董月：“喂，您好，请问您哪位？” 　　董月一口中文讲得大藏千夏直楞。 　　顿几秒，大藏千夏思忖着问：“……请问您哪位？” 　　“……” 　　两人都默了。 　　郑梓妍更习惯德文，手机里系统语言自然也是设置的德文。郑梓妍自己看得懂，却苦了救护车里暂帮郑梓妍保管物品的董月董老师。 　　搁董月眼里，这手机里的内容仿若天书，这里那里全都是洋码字，她根本就看不懂。 　　她唯一能看懂的，就只有大藏千夏打电话进来，通讯页面显示得千夏二字。 　　唉，到底是之前一直生活在国外的孩子呐。 　　董月呼吸一口气，说：“您好，我是郑梓妍高中的班主任老师。” 　　幸好打进电话的人讲中文，否则董月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对方交流了。 　　咦？ 　　班主任老师？ 　　大藏千夏又楞。 　　郑梓妍的手机，怎么会是她班主任老师接的电话？ 　　莫不是今天其实上课，她妹妹那蠢丫头上课玩手机，被班主任老师给没收了？ 　　大藏千夏：“我是郑梓妍的姐姐。” 　　姐姐？ 　　董月老师也楞。 　　郑梓妍的家庭信息表，她看过。郑书记家就郑梓妍这么一根独苗，没其他孩子了。 　　大概是堂姐表姐之类的？ 　　大藏千夏接着说：“这样，不知道您可不可以和郑梓妍讲一下，让她中午放学在学校门口等等，我找郑梓妍出门吃饭。” 　　“您就说她姐姐千夏找她就行。” 　　千夏？ 　　郑千夏？这名字倒是满复古，很有年代气息哩。 　　“我觉得您还是直接来宁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吧。” 　　董月看旁边躺着的郑梓妍。 　　这孩子，刚在学校里晕倒，吐得昏天黑地。现在神志迷糊，眉头皱紧，脸色奇差，搭眼就知道是中暑得很严重。 　　董月想，得亏郑梓妍这孩子不善于应付阳光，学校给她开了军训的假。 　　否则那会夏天正当时，比现在都毒辣好几分的大太阳—— 　　一个样。 　　郑梓妍就算没那毛病，要是军训里晕这么一次，学校估计也根本不敢再让她军训了。 　　“医院？” 　　大藏千夏惊：“郑梓妍怎么了？” 　　还能怎么。 　　腹泻、呕吐、中暑，彩排晕倒，丢人丢大发了。 　　…… 　　总而言之，郑权郑老爹，以及大藏千夏完全就是被董月老师给吓到医院来的。 　　不是董月小题大做。 　　而是当时的郑梓妍难受，蜷缩成虾米。呕吐到最后成白沫，面色苍白，任谁招呼她都没有回应，董月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打120报急救了。 　　校医务室？ 　　他们哪里敢收像郑梓妍这样症状严重的学生？都已经有轻度的意识障碍了，这还不赶紧立刻送去医院？ 　　中暑这病，说小也小，说大也大。似林华那样轻症的，放空调房里凉快凉快，再静脉输液基本就能缓解得差不多。 　　而郑梓妍这种…… 　　重症中暑，救治不及时，是真有可能死人的！ 　　唉。 　　就俩字，心累。 　　前有林华中暑晕倒，害她董月一路跑步过来，给他送去校医务室休息了。 　　后有郑梓妍中暑，更厉害，直接休克晕厥。 　　董月只想问，现在孩子的身体怎么都如此脆弱？ 　　不就是三十几度的天么。想她董月小时候，中午顶着大太阳怎么了，不照样摸鱼抓虾，疯着野着的漫山遍野跑着玩。 　　唉，别想了。 　　给郑梓妍父亲打过电话，董月做班主任的一路尽职尽责跟到医院里。 　　好在…… 　　“爸爸，爸爸，呜呜，呜呜呜哇！” 　　现在看着扑在郑书记怀里哭的郑梓妍，董月反而放宽心了。 　　没出事就好，没出事就好啊。 　　“苏茜，秦霏，张曼曼。” 　　她招呼午休放学特意跑来医院看郑梓妍的她们，说：“咱们先出去吧，让郑梓妍和她爸爸待一会。” 　　“嗯。” 　　“好的，老师。” 　　学生们跟着老师走。 　　“走吧。” 　　大藏千夏碰了下钟祥，视线落钟祥脸蛋上两秒钟，把面色尴尬到不行的钟祥也带到了病房外。 　　钟祥更尴尬。 　　郑梓妍的家底，对钟祥家不是什么秘密。 　　郑梓妍的母亲，是大藏财团那位老爷爷的女儿。沾亲带故，同辈里，没有亲兄弟姐妹的郑梓妍，与大藏千夏这位表姐的血缘关系就是最近的了。 　　这钟祥见到大藏千夏，比他见到郑梓妍她爹郑权郑大叔都紧张。 　　当时啊。 　　郑梓妍从急救室里转出来，被推来病房里。钟祥看清楚床上人真是郑梓妍，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进去，还是不进去？跟着郑梓妍进屋的女人是谁？ 　　他是真没料到才一天不见，这郑梓妍竟然是躺着进病房的。 　　感觉……像是中暑？ 　　钟祥透过窗户，望到外面蒸腾着热气的天，心里把郑梓妍的情况猜得八九不离十。 　　算了。 　　有不认识的人在，还是改日再拜访吧。 　　钟祥长叹一口气，拎着果篮，收起手机，刚要起身，准备回去。 　　“喂。” 　　突然有条紧致的腿出现在他面前。 　　“你在这里做什么？” 第621章 六百一十六章 京城欢迎你 　　病房里独留郑梓妍和她父亲。 　　郑梓妍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哭。 　　只是心里觉得不痛快，很委屈罢了。 　　委屈什么？ 　　郑梓妍也不清楚。 　　大概，是在埋怨自己耐不住炎热的糟糕身体吧？ 　　哭得累了，郑梓妍歇了。 　　分不清是之前晒的，还是刚刚哭的，郑梓妍只觉得眼睛酸酸痛痛，用手遮住了。 　　父亲郑权坐她旁边，问：“回家？回哪里的家？安特卫普？” 　　郑梓妍听着，缓缓笑了，没有回答。 　　郑权看着她，也不说话。 　　“……爸爸。” 　　感觉舒服些了。 　　郑梓妍挪开手，眯着眼睛说：“我只是感冒没好，中午又太热了……” 　　郑权：“今年的天气是太热了。” 　　郑权扭头望向窗外。 　　看历史天气，去年这时候的宁州早已降温，日最高气温也不过三十度附近而已。 　　诺。 　　例如去年十一黄金周，郑权难得推掉工作攒出三天时间，带郑梓妍到宁州下辖的湖城区里玩耍，郑梓妍都没有抱怨过天气不好。 　　哪像现在。 　　最高温直逼四十度的宁州，着实是有些反常了。 　　就像最近宁州的局势…… 　　如此天气里，让他女儿郑梓妍顶着午间的太阳彩排，也着实是有些难为人了。 　　郑权想着，忽然问一句：“这样的天气能适应吗？” 　　“适应？” 　　郑梓妍怔怔，说：“还好啦。早晚出门能感觉到凉，只是今天彩排碰巧赶在中午了……” 　　“我看天气预报说再有两周，最高温就能降到三十度，应该坚持坚持就好。” 　　郑梓妍正说着。 　　郑权收回视线，说：“女儿，你有没有想过转学？” 　　“转学？” 　　郑梓妍楞了：“好端端的，怎么又要转学了？” 　　“嗯，转学。” 　　郑权说：“回家，回京城读书。那里现在只有十几度，一点都不热了。” 　　“……” 　　郑梓妍被惊得足有好几秒说不出话来。 　　“爸爸，您的意思……” 　　半晌，郑梓妍问：“让我回爷爷那里去？这是我爷爷的想法？” 　　“你爷爷的确有这想法。” 　　郑权摸摸她的头，说：“但现在是爸爸在给你提意见，毕竟你爷爷现在赋闲在家，时间充裕，比爸爸我能更好的照顾你呀。” 　　京城，让郑梓妍回到她爷爷身边，有人照顾，也安全。 　　郑梓妍安全了，他郑权才能在宁州更放得开手脚。 　　病房里沉默了。 　　顷刻间幻灭，郑梓妍的笑容僵在脸上，眸里的光都淡了。 　　“爸爸。” 　　又是半晌，郑梓妍说：“您是……把我当累赘了？不想要我了？” 　　“想什么呢。” 　　郑权揉她的头，说：“爸爸怎么可能觉得你是累赘。” 　　“那为什么要转学？” 　　笑容全都撤干净了。 　　郑梓妍说：“爸爸，我读的是全日制寄宿高中，一周就两天能回家，怎么想都耽误不到您工作吧？” 　　“闺女。” 　　郑权看着她，觉得好玩，反倒开起玩笑：“不是爸爸埋怨你。你自己算算，你来宁州之后，把爸爸我多少次从工作岗位上折腾到医院里了？” 　　“……” 　　郑梓妍语塞。 　　“我身体虚弱还真是对不起啊！” 　　一句撂着，郑梓妍扭过头，气鼓鼓不再看自家老爹了。 　　京城凉爽，身体的负担的确能更少些，郑梓妍知道。 　　只是好不容易熟络的室友，好不容易熟悉的同学，新的人际关系在刚刚展开，自己却要转学离开，郑梓妍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感觉。 　　“叮——” 　　手机铃声响起，打破沉寂。 　　郑梓妍捋了捋头发，拿起手机，是魏莱打来的电话。 　　“嘿！” 　　病房里安静，魏莱的声音爽朗，就是隔着手机几米远的郑权都听得见。 　　“梓妍！你们彩排结束了吧？感觉怎么样？” 　　彩排…… 　　挺完整的。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彩排结束后，她郑梓妍就中暑直接晕了。 　　“……梓妍？你怎么不说话？手机信号不好吗？” 　　“啊，魏莱。” 　　郑梓妍收回眼神，眼睛里重新聚焦：“彩排都挺好的。” 　　“挺好就好！” 　　魏莱说：“啊……这鬼天气，都九月底了还这么热！你挺好就好，我之前还担心你会不会直接中暑晕在彩排现场了。” 　　郑梓妍：“……” 　　郑梓妍又没话了。 　　“你吃午饭了没？” 　　魏莱说：“我们学校旁边新开了家冷饮兼西餐的店，店里卖的北海道牛初乳冰淇淋超级棒，要不要来试试？” 　　“……魏莱，还是你自己去吧。” 　　郑梓妍抬手摁摁额头。 　　别说现在的她。就是没中暑，有胃肠感冒在，郑梓妍也是轻易不敢尝试吃冰了。 　　顺便一提，怕魏莱担心，郑梓妍连发烧感冒的事到现在都没和她讲过。 　　“……不是。” 　　魏莱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她问：“梓妍，你现在在哪里？” 　　郑梓妍不知道怎么答，反问一句：“怎么了？” 　　“你不对劲。” 　　魏莱直言不讳。 　　郑梓妍：“诶？” 　　魏莱说：“平时的你，一定会直接告诉我你在哪里。” 　　郑梓妍：“……” 　　魏莱又说：“而且这个时间点，你们宁州一中才放学对吧？你这电话里什么杂音都没有，听着就知道应该是在封闭空间里。” 　　郑梓妍：“……” 　　魏莱说：“推论，你没在学校里。” 　　你这推论漏洞百出啊喂！ 　　她郑梓妍就不能彩排结束后，先回宿舍里躺躺，或者干脆在教室里歇歇脚，等人流不再密集了，再出门吗？ 　　但别管是不是漏洞百出，魏莱猜测得都意外接近现实。 　　魏莱问：“你是不是在家里？” 　　郑梓妍：“我——” 　　魏莱说：“你要是在家里，要么是彩排没去，直接请假了。要么是彩排结束，也直接请假回家了，总之应该是病了。” 　　郑梓妍：“我——” 　　魏莱说：“我什么我，我这就去你家里看看！” 　　扑哧。 　　旁边郑权听着，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郑梓妍缓缓从手机边抬起目光，落到自家老爹身上，瞪了眼。 　　郑梓妍叹口气，说：“你别去我家了，家里没人，我在医院里呢。” 　　“……” 　　默了。 　　顿几秒钟，手机对面蹦出俩字：“中暑？” 　　“嗯。” 　　郑梓妍嗯一声。 　　“啊……” 　　似苦恼得不得了的叹息后，魏莱说：“你在哪家医院，我过去看看。” 　　“不用啦。” 　　郑梓妍说：“没多严重，只是中暑而已，我觉得明天晚会正式演出唱歌跳舞都没问题的。” 　　“医院，告诉我。” 　　魏莱的声音有点冷。 　　“魏莱你，啊……” 　　郑梓妍还能说什么？ 　　只能把医院病房号告诉给她，坐等她这位闺蜜半小时内抵达战场了。 　　这魏莱呀！ 　　郑梓妍挂断电话，嘟哝起嘴唇。 　　郑权却笑：“和魏莱的关系还是这么好呢。” 　　郑梓妍听了，翻翻白眼：“爸爸，我觉得您话里有话。” 　　有点口渴，郑梓妍拿床边矿泉水来喝。 　　“假如还是以前的话。” 　　郑权说：“我觉得魏莱那女孩挺好的，善良，体贴人，做儿媳妇挺不错的。” 　　噗。 　　“噗！” 　　郑梓妍真的一口水喷了：“爸爸！” 　　“您能不能正经点？！” 　　郑梓妍嗔道：“她是女生，我也是女生，最多只是好朋友而已，那种事情怎么可能！” 　　郑权耸耸肩。 　　一年前，他带郑梓妍来宁州湖城区旅游放松心情的时候，他郑权的女儿还是男孩子呢。 　　沧海桑田，这世界变化得可真是快呐。 　　“闺女。” 　　郑权转移话题：“我听你刚才在电话里和魏莱说，你觉得明天晚会正式演出问题也不大？” 　　“……呃。” 　　郑梓妍顿了顿：“我觉得……问题，应该，不大。” 　　“不就是中暑嘛！歇歇，就没事了。” 　　郑梓妍的声音是越说越小。 　　老实讲，到明日演出前，自己的身体能恢复到什么程度，郑梓妍心里真没谱。 　　“那就好好休息吧。” 　　郑权说：“把脑袋放空，不要去想其他事情，好好在这里休息休息。” 　　郑梓妍瞪瞪眼睛：“那您刚才还和我讲转学的事？” 　　“哈哈。” 　　郑权哈哈笑，不答。 　　郑梓妍抬起眼皮，无语地看他。 　　“转学是不可能转学的！” 　　郑梓妍说：“转学了，这些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就见不到了，我不喜欢这样……” 　　郑权：“舍不得魏莱？” 　　“爸爸！” 　　郑梓妍炸毛：“您就是在调侃我！魏莱啊，苏茜啊，秦霏啊，张曼曼啊，我都不舍得好吧？好不容易熟悉环境了，突然被换了任谁都不可能喜欢的吧？” 　　“就是您，好不容易熟悉了一个地方，突然要您换地方工作，您一定也是不适应的吧？” 　　“行啦。” 　　郑权说：“不转学就不转学，用得着这么大反应嘛。” 　　郑梓妍不想说话。 　　郑权又说：“今天就不要再走动了，也不用回家。把身体养好，明天爸爸还等着看我家公主殿下的表演呢。” 　　“诶？” 　　女孩的心思，五月的天，多云转晴全在一念间。 　　郑梓妍惊讶：“您是说明天的校庆，您也会参加？” 　　“嗯？” 　　郑权故作古怪：“怎么，你们王建国校长还能不给我发邀请函不成？” 　　郑梓妍追问：“不是不是。爸爸，您真的要来看晚会呀？” 　　“好啦好啦，休息吧。” 　　郑权安抚好自家闺女：“我可不想见到你明天在舞台上晕倒哦。” 　　“……” 　　郑梓妍认真：“您能去就行……等等，您还是别去了！” 　　怎么了？ 　　她那身穿着猫娘装蹦蹦跳跳的模样，哪里能是给她家超古董父亲能看的啊？！ 第622章 六百一十七章 风水轮流转 　　郑权很忙。 　　前脚答应陪下班后到医院里陪女儿，后脚大中午就被数通电话叫走了。 　　嗨。 　　世事向来如此难料。 　　二十年前，郑权还在慕尼黑攻读经济学硕士的时候，绝没有想过自己竟然能走到省委常委，市委书记的位子上。 　　也从没有想过，落在自己肩上的担子是逐年累加，越来越重。 　　时至今日，竟然是想脱身都做不到。 　　地位高了，个人的自由也就相对变少了。 　　“我看你呀，是要等到退休之后才能闲下来吧？” 　　他妻子卡塔琳娜说过的话可一点都没错。 　　大好的青春，贡献给人民和国家。等到老了，累了，再像他家老爷子那样人世间闲游，观花，赏鸟，挺好的。 　　郑权走了，留郑梓妍自己在病房里发呆。 　　“那梓妍，老师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就给老师打电话。” 　　郑权走后，董月进来告别，顺便带走三位看看钟祥，又向她挤眉弄眼的室友。 　　唉。 　　郑梓妍不傻，钟祥那点心思，她能不知道？ 　　郑梓妍想，等她们宿舍四人再见面，这苏茜秦霏张曼曼就不知道会怎么用那些男男女女的事来八卦她了。 　　大藏千夏进屋，坐她旁边。 　　就连这大藏千夏都是眼睛里包含趣味地看看钟祥，再看看她郑梓妍的！ 　　“姐姐啊……” 　　郑梓妍被她看得心累了。 　　“那个。” 　　钟祥摸摸鼻子，把果篮往床边推推：“我买了些水果，都是已经洗净的。没有其他的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郑梓妍的爹妈，郑权也好，卡塔琳娜-茨威格特也好，钟祥全见过。可饶是这二老带给钟祥的压力都没有大藏千夏一个人大。 　　好像这大藏千夏也才二十几岁，没比他大多少吧？ 　　哎，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仍呐。 　　钟祥落荒而逃。 　　屋里只剩郑梓妍和大藏千夏。 　　大藏千夏挑挑眉，眸里带着笑：“怎么？对那男生还挺感兴趣的？” 　　“姐姐！” 　　郑梓妍翻翻白眼：“都多少次了，我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 　　“哈哈。” 　　大藏千夏顺顺她的头发，当是玩偶一样地捋。 　　“……” 　　郑梓妍眯眯眼睛，不说话。 　　“有没有想过试着谈谈恋爱？” 　　大藏千夏说：“有人关心着照顾着的感觉挺好的。” 　　“……” 　　郑梓妍无语，睁开眼：“姐姐，这话由你来说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啊。” 　　为什么？ 　　也不知道是谁整天把二十几岁挂在嘴边，男朋友的身影都见不到一丝来着。 　　（山吹八千代：有被冒犯到。） 　　“你这丫头！” 　　大藏千夏伸手掐掐郑梓妍两边脸蛋：“长大了，一点都没有小时候可爱了。” 　　那小时候的郑梓妍呀。 　　精致可爱，呆呆萌萌，哥哥姐姐们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玩起来超—— 　　咳咳。 　　大藏千夏玩够了，收手。 　　被自家姐姐掐脸，郑梓妍也没有一点不愉快，反倒问：“姐姐等下还要忙吗？” 　　“啊。” 　　大藏千夏点点头：“毕竟姐姐我现在是社长，来这边不是度假，总有生意要忙的。” 　　“这样啊……” 　　郑梓妍有点失落了。 　　果然最快乐的时光还是小时候。 　　郑梓妍还小，跟母亲身边留在安特卫普，哥哥姐姐们全在读大学的时候。 　　“我呀。” 　　大藏千夏说：“原本是想找你中午吃口饭的。” 　　郑梓妍：“诶？” 　　“哪想。”大藏千夏说：“我给你打电话，结果是你班主任老师接的。一句你晕倒送上救护车，直接把我吓到医院里了。” 　　“……呃。” 　　郑梓妍有点尬尴了。 　　她嘟嘟哝哝：“我还奇怪姐姐你怎么也来了。” 　　“郑梓妍呐。” 　　大藏千夏说：“锻炼锻炼身体吧！” 　　郑梓妍沉默。 　　“虽说今年这边的气候的确异常了点。”大藏千夏戳戳自家病弱妹妹的额头，讲：“但逛逛商场就能感冒，太阳晒晒就能晕倒，你这身体也太弱了。” 　　气候异常这事，新闻都报了。 　　九月底，北方有些地方气候极端都开始飘起雪了，以宁州为代表的南方各地还三十七八九度呢！ 　　“姐姐……” 　　郑梓妍讪讪，说：“我说我是之前做手术，伤到身体了，你信不？” 　　大藏千夏斜眼看她，讲：“都过去快一年了。” 　　“可是，哎。” 　　郑梓妍叹口气，说：“我是真的觉得，我的身体比手术前差呀……” 　　“那就更应该锻炼身体，增强体魄了。” 　　大藏千夏说：“国庆七天假，你来姐姐公司里的健身房，我安排教练给你循序渐进地教。真是，总是这样病病殃殃的怎么行。” 　　“……” 　　锻炼？ 　　郑梓妍眼观鼻鼻观心，用得一招左耳进右耳冒法门。 　　“总病病殃殃，隔几天就往医院跑，即使以后处到男朋友说不准也会被嫌烦哦？” 　　大藏千夏刺激她。 　　可惜，刺激无效。 　　郑梓妍无奈：“姐姐，我早说过的。我的情况你不是不清楚，男朋友什么的……算了吧？至少暂时算了。” 　　“哦？” 　　大藏千夏明明知道自家妹妹话里什么意思，却偏偏往其他地方引导：“我们的郑梓妍公主眼界这么高？周围就没有一个男生能入得了你的眼？” 　　“……姐姐！” 　　郑梓妍恼，嗔道：“你，啊！” 　　什么叫入得了眼？ 　　她郑梓妍交际浅，林林总总算下来，能留下印象也就那几位。 　　大一辈的友人暂且不谈，其他的，也就林华，杨云……还有之前在东京遇到的那位小哥哥了。 　　嗯…… 　　“姐姐。” 　　念头落到这里，郑梓妍忽然问：“我想问个事。” 　　“你说？” 　　大藏千夏说：“姐姐一定知无不言。” 　　“我托您找的那男生。” 　　郑梓妍讲：“就是之前在东京，我遇到黑帮，帮过我的那男生……真的没办法找到吗？” 　　“……” 　　有那么一瞬间，大藏千夏的表情是僵住了的。 　　只是她变化得足够快，郑梓妍没有察觉到。 　　“我觉得我的记忆应该还好。” 　　郑梓妍继续说：“明明我把按着记忆里画出来的画像都给姐姐你了。” 　　“……” 　　对此，大藏千夏只想讲一句情人眼里出西施……咳咳，总之就是类似的意思！ 　　那日，那人，对郑梓妍的帮助实在太大。末微处伸出援手，心怀感激的少女将记忆里的身影美化，应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总之，郑梓妍画出来的画像，落在大藏千夏眼里，实际上要比那日那人的真貌俊美太多了。 　　俊美得甚至像是姑娘。 　　像姑娘得甚至大藏千夏看着直想笑。 　　咳—— 　　严肃严肃。 　　“会不会是我画的……太像女生了。” 　　郑梓妍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说：“那人虽然长相有点中性，但其实……嗯，真的很帅的，姐姐。” 　　哦豁？ 　　大藏千夏没忍住，笑出声了。 　　她说：“帅得就像你一样？” 　　郑梓妍：“……” 　　大藏千夏说：“人呢，总对帮助过自己的人抱有美好幻想。说不准，那人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呢？” 　　“……” 　　郑梓妍默了有几秒，说：“我觉得他是好人。” 　　“或者说，他对其他人怎么样，我不知道。我知道的，只是那天，他帮我，帮了一次又一次，最后还不辞而别了。” 　　只是想知道名字而已，只是以后找机会好好报答他，说声谢谢而已！ 　　“为我提供衣食住行的人，不希望我不谨慎地使用他们姓氏。” 　　拜托！ 　　这都二十一世纪了！ 　　地主门阀早就随着随着最开始的资本主义革命给扫进垃圾桶里了。什么老爷啊，贵族啊，没看欧洲那里，最多也就是说说旧伯爵，旧勋爵什么的么？ 　　不用他们的姓氏？那他叫什么？路人甲么？ 　　总之。 　　郑梓妍对那人没告诉她名字这件事，意见很大。 　　假如那人不告诉名字的原因还与她外公的大藏家有关，郑梓妍的意见就更大了。 　　“嗯……” 　　大藏千夏思索了有一阵。 　　她说：“那假如，梓妍你能再见到他，你会想说些什么呢？” 　　“我？” 　　郑梓妍讲：“说声谢谢，然后好好补偿他。” 　　“嗯？” 　　大藏千夏看她：“就没有其他想法？” 　　“没有。” 　　郑梓妍答。 　　“哎。” 　　大藏千夏叹口气，苦恼地挠挠头：“多好的骑士公主剧本，我还以为梓妍你多少能感激感动化作恋爱呢。” 　　“……” 　　“至少变得对男生感兴趣也好呀。” 　　讲道理。 　　临别前，郑梓妍那天的确抱了那人。 　　但那时候的郑梓妍完全是出于气愤（？），混着感激也更多相当于……兄弟情，对！就是兄弟情！ 　　别说那时候，就是现在郑梓妍对男生的感觉都是一点都没有。 　　“梓妍呐。” 　　大藏千夏叹口气：“姐姐我可是很担心呐。” 　　“担心？” 　　大藏千夏说：“担心你找不到男朋友呗。” 　　郑梓妍：“？？？” 　　大藏千夏一本正经地说：“要是哪天你带着个女孩过来，和姐姐讲这是你恋人，姐姐我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才好。” 　　“嘀——” 　　话音才落。 　　大藏千夏自己的手机响了。 　　她拿起看，一楞，竟是她母亲大藏金子打进来的电话。 　　这又是哪阵风把她母亲给吹过来了？ 　　她大藏千夏明明说过最近亚洲分区的事情忙，最好不要来打搅她啊。 　　“喂，母——” 　　大藏千夏刚接起电话。 　　大藏金子在电话里说：“千夏，你把手里的事情先放放，明天回东京来！” 　　呃…… 　　大藏千夏小心翼翼地问：“这么急……您生病了？” 　　“你这蠢丫头才病了！” 　　大藏金子训她：“都三十岁的人了，别说男朋友了，身边连走得近的男人都没有，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同性恋了！” 　　大藏千夏：“……” 　　郑梓妍：“……” 　　郑梓妍怎么也默了？ 　　病房里安静，大藏金子说话声音又大，郑梓妍听得那叫真亮。（东北话，形容清晰——by秦霏） 　　“明天九条家的小孩回来东京，我给你们安排了饭局。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许学你哥，一个个不合适不结婚，我和你爸当年就合适了？不还是把你们养育大了？都要把我气死了！” 第623章 六百一十八章 我记起来了！ 　　嘟……嘟……嘟…… 　　电话挂断。 　　病房里的氛围沉寂，郑梓妍和大藏千夏这对表姐妹视线交错，而后郑梓妍平静无言地错开目光，大藏千夏的眼神却落在她身上没在离开了。 　　半晌。 　　“呵……” 　　“呵呵，呵呵呵。” 　　大藏千夏笑得发干。 　　连挂在她脸上的表情都是干瘪的。 　　“梓妍呐。” 　　大藏千夏双手搭住郑梓妍的肩膀，微微用力，像是怕她逃走：“这事，你怎么看？” 　　“……” 　　咕噜。 　　郑梓妍咽咽口水，说：“我没什么看法。” 　　“呵，呵呵。” 　　大藏千夏还在干笑。 　　没什么看法？ 　　她刚刚还在用恋爱方面的话题逗弄郑梓妍，后脚就被她母亲大藏金子的相亲逼婚给打脸了。 　　嘿呀，好气呀！ 　　明明为了躲掉相亲，她大藏千夏都从东京躲到郑梓妍这里来了！ 　　“嗯哼，告诉姐姐。” 　　大藏千夏清了两下嗓子，说：“梓妍你刚才是不是特别想笑？” 　　“没有！” 　　郑梓妍正色，答得干脆利落。 　　没有？ 　　大藏千夏看她。 　　没有个鬼哟！ 　　她母亲大藏金子在电话里默默叨叨那会，旁窥偷听的这只白毛憋得脸蛋脖子都红了！ 　　大藏千夏语调温柔：“实话实说嘛，姐姐不会怪你的。” 　　“姐姐——” 　　郑梓妍看了她一眼，再咽咽口水，说起其他：“你明天，不会真的要回东京吧？” 　　“回东京？” 　　大藏千夏的眼睛眯起来了。 　　缝隙里泄出的目光，让郑梓妍都觉得有点冷。 　　“这边有句古话，叫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大藏千夏悠悠地讲。 　　“诶？” 　　郑梓妍没听懂。 　　“意思就是将军在外面打仗，不会听从国王的指令。” 　　大藏千夏说：“只要今天明天大藏财团亚洲分区出点什么问题，我留下来处理，鸽见面吃饭而已，就是你外公大藏日勤都不会讲我什么。” 　　“你说，对吧？” 　　“……嗯，嗯。” 　　郑梓妍怎么总觉得她姐姐是在讲什么特别恐怖的事情啊。 　　“梓妍呐。” 　　大藏千夏拍拍郑梓妍的肩膀，语重心长：“碰到喜欢的，人品可以，家境也过得去的男生，就谈谈恋爱吧。” 　　“否则——” 　　大藏千夏说：“姑姑早晚会变得和我母亲一样的，这是姐姐作为过来人的忠告。” 　　“我妈妈？” 　　郑梓妍一怔，连摇头：“不可能，我妈妈一直都没有催过我。” 　　“那是现在没有。” 　　大藏千夏说：“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像我母亲，现在就是一门心思想要我相亲、结婚、生小孩，真的是——” 　　老人家想抱孙子孙女的心，年轻人不懂。 　　反倒是自由自在惯了的大藏千夏，想想以后自己要在家里做全职太太，身边还跟着小孩一声声叫她“妈”，她就禁不住地头皮发麻。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到时候还指望大藏财团亚洲分区的权柄能留在她大藏千夏的手里？ 　　真是春秋大梦！ 　　“唉。” 　　大藏千夏叹口气，说：“梓妍你还小，姑姑当然不会催你。其实……唉，梓妍，你跟在姑姑身边真的很幸运。假如你是在大藏家里出生的孩子，这时候家里早就开始给你安排相亲了。” 　　“诶？” 　　郑梓妍：“诶诶诶诶诶诶诶？！” 　　郑梓妍惊了：“姐姐你那里不是二十周岁才算成年吗？我今年才十五周岁啊？！” 　　和十五周岁的女孩谈婚论嫁？ 　　搁郑梓妍这边的法律里，那就是真刑，大有判头了。 　　别管女方愿意不愿意，一顶违背妇女意愿强迫发生关系的**罪帽子都逃不了。 　　“犯**罪，性质恶劣，情节严重，判有期徒刑七年。” 　　这话是闹着玩的？ 　　“但姐姐那里，只要双方父母同意，我们做女孩的16周岁就可以领结婚证了。” 　　大藏千夏却眼神淡淡，语气幽幽。指间若是掐跟烟，烟雾云绕，还真有云淡风轻，看破红尘的味道。 　　“总之，就是这样。” 　　大藏千夏像是想起什么，说：“对了，梓妍，你那好朋友樱小路露娜，最近樱小路家都在着手给她安排合适的夫家了。” 　　“啊？” 　　大藏千夏笑道：“说不住你下次见她，都有孩子叫你阿姨了。” 　　噗。 　　郑梓妍呆了。 　　那嘴里毒舌，浑身是刺的樱小路露娜要嫁人？ 　　郑梓妍：“姐姐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 　　大藏千夏撇撇嘴：“霓虹那里，谁家和谁家有了往来，即使做得再隐蔽，在上流社会里也不是什么秘密。” 　　“不是。” 　　郑梓妍说：“我昨天还和她一起玩游戏来着，她什么都没说啊！” 　　“这种事情，如果发生在你身上，你会和你的好友讲么？” 　　大藏千夏反问：“你去问你八千代姐姐都比指望樱小路露娜直接告诉你靠谱。” 　　“……” 　　“那里想奈呢？” 　　郑梓妍问。 　　“你说里想奈？” 　　大藏千夏顿一下，说：“她还小，初中都没毕业呢。估计明年我母亲也该给她张罗了。” 　　郑梓妍沉默了，脸色变化，益发难看。 　　她很想问，这都二十一世纪了，为什么还会有如此封建的，不合理的包办婚姻。 　　但想想因为相亲，吓得离家出走逃到她这里的迪特琳德，郑梓妍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诶…… 　　迪特琳德？ 　　郑梓妍怔怔，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事情。 　　“你待在这里休息吧。” 　　大藏千夏起身：“姐姐也还有事情要做，就不留在这里陪你了。” 　　“哦。” 　　大藏千夏离开的时候，郑梓妍还在想自己忘记的究竟是什么事。 　　“梓妍！” 　　直到魏莱杀到。 　　“梓妍哇！” 　　病房里冷气开得很足。 　　思考着的郑梓妍，前刻还在冬天里的西伯利亚，后脚就仿佛是被大火炉给围住了。 　　“唔！啊！” 　　魏莱这人！ 　　趴趴窗，见到里面半躺半坐着的某只白毛，是既没敲门，也没打招呼，直接破门而入扑过来了！ 　　魏莱带着哭腔，抱郑梓妍抱得特别紧：“梓妍哇，你怎么就这么倒了哇！” 　　郑梓妍：“……” 　　“魏莱。” 　　郑梓妍吊起眼睛：“你够了，这话让你说的像是我要死了，不行了。” 　　“还有离我远点啊！” 　　郑梓妍推搡她，脸蛋有点红：“身上全是汗，热死了。” 　　“嘿嘿。” 　　魏莱嘿嘿笑着离开郑梓妍，站到空调出风口那里乘凉：“有空调真舒服！” 　　“不过。” 　　魏莱回头笑着讲：“还是咱们郑梓妍公主柔柔软软、冰冰凉凉，抱着更舒服！” 　　“你呀！” 　　郑梓妍一怔，脸蛋更红，有点无语地瞪她。 　　“嘿嘿。” 　　魏莱又是嘿嘿笑。 　　“别对着空调吹。” 　　郑梓妍缓缓，叮嘱她：“小心着凉感冒了。” 　　“没事。” 　　魏莱驳她：“我又不是你，身体好着呢。” 　　郑梓妍：“……” 　　“倒是今年真的热啊……” 　　魏莱吹冷气吹够了，回来郑梓妍跟前坐下：“我记得去年十一，咱们在海州的时候已经只有二十几度了。” 　　说着，她看看郑梓妍，一本正经地讲：“现在三十八九度这温度，你会中暑我一点都不奇怪。” 　　郑梓妍：“……” 　　她这闺蜜，是专程来医院嘲讽她的么？ 　　“而且医院里的人可真是多啊。” 　　魏莱丝毫没有感受到郑梓妍愈发幽怨的眼神，接着说：“门诊大厅那里，都中午午休了还那么多人，堵到都要走不动道了。” 　　尤其住院部。 　　魏莱先走错区了，跑到对面大楼，在电梯里被挤得七荤八素。等反应过来，再出门往郑梓妍这里赶，也晕得险些吐了。 　　与身体素质无关。 　　近四十度的无风封闭环境，闷热，拥挤，再配上医院特有药水味，和周围人群的汗液酸臭味，搁谁都没可能受得了。 　　“嗯。” 　　郑梓妍默默地听魏莱说话，脑袋里还在想自己究竟忘记了什么事。 　　“还有梓妍你也是。” 　　魏莱责怪道：“今天这么热的天，还是大太阳，你就不能拜托郑叔叔和学校商量商量，把彩排时间安排到下午或者晚上？” 　　郑梓妍笑着摇摇头：“学校早就安排好的事，哪里可能因为我一个人就改了。” 　　“不争取一下怎么知道？” 　　魏莱说：“哪有什么东西是固定死了不能动的？假如今天上午下雨，你们学校还能按着原计划让学生冒雨彩排不成？” 　　郑梓妍笑笑，没说话。 　　能随大家同步，就尽可能随着大家，郑梓妍可不喜欢自己被当作另类。 　　“你呀，一点都不知道怜惜自己。初中时候就是这样，何老师都讲了不需要你值日，你非得上，最后把自己累得不行还是我陪你回家的。” 　　哎。 　　默然叹口气，魏莱不说了，拿出手机看看。 　　距离下午上课还有段时间，不着急。 　　郑梓妍的视线落到手机上。 　　“还没修好？” 　　手机屏幕裂成蜘蛛网，还是之前被小偷偷走摔成的模样。 　　“我哪有时间？” 　　魏莱翻翻白眼：“本来想中午找你吃饭，然后去售后看看能不能维修来着。听你说中暑晕倒，我直接赶来医院了。” 　　“呃……” 　　郑梓妍看着她：“那你还没吃午饭？” 　　“当然没有。” 　　嗯….. 　　“午饭？” 　　郑梓妍呢哝着念。 　　午饭……对，午饭！ 　　郑梓妍想起来了！ 第624章 六百一十九章 好气呀！ 　　俗语讲的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人呐，即使有钢铁般坚韧的意志，也要有食物的物质管饱才行。 　　郑梓妍家里。 　　极静，整间客厅被一股扑朔迷离的气氛笼罩着。 　　“……” 　　迪特琳德无言看着家里大门，凝神望着，已经有近半个小时了。 　　大问题！ 　　姐姐郑梓妍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没人管饭了！ 　　“琳德，你在家里等我。” 　　早晨临出门前，郑梓妍是这样与她吩咐的：“等彩排回来，我们去外面用午餐。之后我去医院打针，你要是不想来的话就自己回家吧。” 　　“好。” 　　迪特琳德当时答应得好好的。 　　可惜。 　　迪特琳德明明记得她姐姐郑梓妍是和学校请过假的，彩排结束就可以出来。 　　结果是现在已经日上三竿，中午十二点都过半了。市委宿舍这里先闹，后静，迪特琳德都没有见到自家姐姐的影子。 　　这是……彩排延时了？还是她体弱多病的姐姐又出什么意外了？ 　　“啊。” 　　迪特琳德出口气，揉揉肚子。 　　咕噜。 　　肚子咕噜噜地叫。 　　异国他乡，又寄人篱下的滋味，的确不怎么好受呢。 　　迪特琳德对宁州不熟，也不会中文，她自己都怕独自出门会迷路走丢。 　　手机又落在巴黎那里没带在身上。 　　再说，即使使用客厅里座机，她迪特琳德也连姐姐郑梓妍和姑父郑权的手机号码都不知道！ 　　这就—— 　　凉了呀。 　　迪特琳德踱到厨房，看看冰箱，一如既往的空空如也。再找找橱柜翻出两袋方便面，迪特琳德顿几秒又放了回去。 　　让她下厨做饭？ 　　还是算了吧。 　　迪特琳德退来餐厅。 　　桌上有早餐剩下的一只包子，孤苦伶仃蜷缩在塑料袋里。 　　这塑料袋都是皱巴巴的，里面水滴厚厚一层，显得油腻又冷清。 　　全家里能吃的就只剩它了！ 　　迪特琳德想想，还是把这只凉透的包子拿了起来。 　　掀开塑料袋，嚼嚼。 　　口感还行，只是没有早晨刚买回来热气腾腾时美味。 　　“……” 　　嚼着嚼着，似是想到什么心事，迪特琳德突然停了下来。 　　冷掉的肉馅混着面团，迪特琳德越品越觉得不是滋味，到最后甚至没忍住地落了两滴泪。 　　哭什么？ 　　心里念一句。 　　“啊……” 　　一口把剩下的包子全吃掉，迪特琳德鼓鼓嘴巴努力咽，像要把自心底涌上来的酸楚也一并咽掉。 　　她不是怪姐姐郑梓妍。 　　她是在恨自己。 　　恨自己软弱无能，什么都改变不了。 　　政制联姻，包办婚姻。 　　她迪特琳德就是连与自己心上人相恋的自由都没有！（尽管心上人其实现在也没有。） 　　“呵呵……” 　　抹掉眼角的泪，迪特琳德凉薄地笑了。 　　她呀，什么都做不了。 　　被父母送去礼仪女校，迪特琳德反抗不了。被父母带去巴黎相亲，迪特琳德也反抗不了。 　　唯一的小小反抗，是她逃了，学着她姑姑卡塔琳娜的往事逃亡到了郑梓妍这里来。 　　可这里…… 　　她有可能在这里躲着，一直躲着，躲到地老天荒么？ 　　没可能！ 　　时间久了，她父母早晚会过来交涉的。 　　或许今天，或许明天，说不准哪日她就会被带回柏林了。 　　而回去柏林之后—— 　　“别想了。” 　　迪特琳德把剩下的油腻塑料袋扔进垃圾桶，眉心不悦皱起，跟着又摇摇头把眉心舒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 　　现在最该解决的还是午餐问题。 　　老实讲，一只包子下肚，迪特琳德反而更饿了…… 　　她姐姐郑梓妍到底怎么回事啊？都已经这个时间了。 　　迪特琳德走到窗边，眯起眼睛。 　　外面阳光明媚，亮亮堂堂，是会让人觉得心情舒畅的好天气。 　　“嗯……” 　　假象。 　　迪特琳德只打开窗，往外面探探手指就被午间的热气蒸到了。 　　好热的天啊…… 　　迪特琳德念一句，顿顿，顿时有些担心郑梓妍了。 　　这么热的天里彩排……别是她这病弱姐姐真出什么意外了吧？ 　　尤其联系到郑梓妍本就带着病没好，迪特琳德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心也跟着焦急起来。 　　可焦急有什么用？ 　　身处异乡的她，诚如之前所讲，一丁点与外界联系的手段都没有。 　　总不能一通电话打到这边的德国领事馆吧？ 　　宁州市委书记家的座机电话打到领事馆求助，这事要是传出去可是真够刺激的。 　　而且。 　　回到客厅，拿起话筒准备拨电话的迪特琳德楞在原地。 　　话说，领事馆的电话是多少来着…… 　　啊！ 　　迪特琳德抓狂。 　　“啪嗒。” 　　她把话筒扔回去，整个人埋到沙发里，瘫了。 　　书房里，她姑父郑权的台式电脑有密码锁，迪特琳德打不开。她姐姐郑梓妍怕她在家里闷，的确把游戏机给她拿来玩了。 　　但那是游戏机，不是手机！尤其为防止破解，自从最新版系统更新后，公司更是把内置的WEB浏览器都给直接删掉了，迪特琳德就是想用游戏机上网查东西都做不到。 　　谁来救救孩子啊！ 　　“叮铃铃。” 　　很突然。 　　迪特琳德正无语问上帝时，家里座机的复古铃声突然响了。 　　嗯？ 　　迪特琳德怔了下。 　　电话？ 　　电话？！ 　　“嗒！” 　　猛然回神，迪特琳德都没管是谁打进来的，一个激灵起身，抬手就把话筒抓到耳边：“我是迪特琳德——” 　　…… 　　时间回到十分钟前。 　　“……魏莱。” 　　终于想起自己忘记什么事情的郑梓妍，她怔怔地看着魏莱，表情都有点惊悚了。 　　“呃……梓，梓妍？” 　　魏莱被郑梓妍看得发毛，张张口：“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这表情好可怕啊……” 　　“我忘事了！” 　　郑梓妍答。 　　“哈？忘事了？” 　　魏莱懵。 　　郑梓妍急：“我把我妹妹迪特琳德忘在家里了！” 　　“忘在家里了？” 　　魏莱更懵：“你妹妹琳德来宁州，不就是住你家里的吗？” 　　“不是啊！” 　　郑梓妍抓狂：“我和她约好的彩排结束以后回家带她用午餐的！” 　　这事，彩排结束后中暑晕倒的郑梓妍，到医院里都是迷迷糊糊的，是完完全全忘得一干二净了。 　　“呃……” 　　魏莱还是没理解郑梓妍抓狂在哪里：“这样……你打电话给她，让她先自己出门吃口饭不就好了？你现在这么难受。” 　　“……” 　　郑梓妍默了。 　　她父亲在忙，没空。姐姐也忙，刚走没多久。 　　“算了。” 　　郑梓妍说：“我回家一趟吧。” 　　话音刚落，郑梓妍就要起身。 　　“哎！” 　　魏莱惊了，赶忙摁住她：“郑梓妍你疯了？你身体现在虚成什么样你自己不知道？” 　　“魏莱。” 　　郑梓妍无奈，解释道：“我妹妹她没有手机，也不会讲中文，没人陪着迷路了就坏了。” 　　“那也不用你来呀，郑叔叔和你姐姐千夏不是都能帮忙吗……哎！” 　　魏莱更无奈，说：“这样，我去一趟市委宿舍把琳德带出来吧？简单几句德语我还是会讲的。” 　　“……” 　　郑梓妍看着她，安静有几秒钟。 　　魏莱说：“我去你家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保安认得我的。” 　　郑梓妍抬眼看看墙上挂钟，问：“你时间来得及吗？” 　　“来回送个人的时间还是有的。” 　　撂下一句话，没等郑梓妍再说什么，魏莱先出门了。 　　“魏——” 　　郑梓妍语塞，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她这一次中暑晕倒，真的是耽误到不少事情了。 　　“叮——” 　　郑梓妍正愣神着，忽然手机响。 　　她拿来看，是刚走出门没几分钟的魏莱打来的电话。 　　“梓妍！” 　　魏莱那边的信号有点不好：“你午饭想吃点什么？我看医院食堂还开着门，等会我接琳德过来，顺便买咱们仨的午饭上来吧？” 　　“呃……随便就好？” 　　嘟。 　　郑梓妍刚说完，电话信号直接中断了。 　　“……” 　　郑梓妍挪开手机，看着屏幕，呆呆的。 　　嗯……买午饭？ 　　等等！ 　　郑梓妍忽然就悟了。 　　“啊——我这脑袋啊！” 　　她面色难看，一脸懊悔地直敲头。 　　她折腾迪特琳德出门做什么？ 　　信息化时代，网络这么发达，她郑梓妍直接手机上点份外卖送回家里给迪特琳德不就得了？ 　　反正外卖员进不去市委宿舍，那里所有外卖都是保安转送。保安们也都知道市委书记家暂住进位柏林姑娘，也不用担心言语不通。 　　敲开门，把外卖送进去，再关门走人，都用不着什么交流。 　　想到这里，郑梓妍当即一通电话重新打给魏莱。 　　结果—— 　　“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 　　已关机？ 　　嘿呀。 　　好气呀！ 　　郑梓妍气鼓鼓地放下手机。 　　或者……点两份外卖，让魏莱再家里和琳德吃一口？别耽误了她下午上课呀。 　　打家里座机电话和琳德说一下吧，也好让她安心。 　　“……” 　　可惜。 　　郑梓妍再抬起手机，直接顿住了。 　　大问题。 　　宁州市委宿舍是新家，郑梓妍就没记，也没存过家里座机电话号码是多少！ 　　嘿呀！ 　　郑梓妍真的是被自己现在昏昏沉沉的脑袋给气到了。 　　她沉默着，垂着头，伸手敲脑袋，盯住手机屏幕有好几秒没有作声。 　　“嘟。” 　　郑梓妍拨了她父亲郑权的电话。 　　“嘟——嘟——您拨叫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啊！ 　　郑梓妍挂断电话，把手机推搡到旁边，连表情都懒得有了。 　　她就不该对她家这位工作狂父亲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第625章 六百二十章 午间的宁州忙忙碌碌 　　“叮咚。” 　　迪特琳德接起电话，家里门铃几乎是同时响起的。 　　“请您稍等一下，我去开门。” 　　迪特琳德心想着应该是姐姐郑梓妍回来，讲句德语，也没管电话对面的人能否听懂，挂断电话先开门去了。 　　“嘟……嘟……嘟……” 　　“……” 　　另边，听着电话已挂断的忙音，郑梓妍双唇启启合合，是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开门？ 　　别是魏莱动作飞快，已经到她家了吧？ 　　“姐姐！” 　　迪特琳德推开门：“你可总算回——嗯？” 　　果然。 　　“嗨，琳德！” 　　站在门口的魏莱向迪特琳德挥挥手。 　　“怎么是你？” 　　迪特琳德看到她，开口问，有点奇怪，也有点失望。 　　迪特琳德猜魏莱是来找她姐姐郑梓妍，于是说：“姐姐她不在家——” 　　对啊。 　　灵光一闪而过。 　　她没有手机，但这魏莱应该有啊。 　　迪特琳德说：“我记得你是……魏莱，对吧？你可以给我姐姐打电话问问她在哪里吗？我们约好的中午见面，她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是出什么事了。” 　　魏莱：“……” 　　讲道理。 　　这就是欺凌！ 　　迪特琳德讲话的语速实在是太快了。 　　等迪特琳德不再说话，看向她的时候，魏莱连猜带蒙，就听懂了给姐姐打电话这一组词。 　　呵。 　　魏莱自嘲地暗自笑一声。 　　就她这样的德语水平，还妄想追着郑梓妍出国留学呢？ 　　“琳德。” 　　魏莱放慢语速：“你姐姐郑梓妍拜托我来接你的。” 　　“接我？” 　　反倒是魏莱的德语虽然略显生硬，迪特琳德想听明白却不费什么力气。 　　她说：“我姐姐呢？她在哪里？” 　　魏莱：“医院。” 　　我就知道。 　　迪特琳德感慨。 　　她姐姐那么善良温柔的人，会放她鸽子，除学校彩排延时之外，就只可能是病倒了。 　　“叮铃铃。” 　　家里座机电话的老式铃声再响起。 　　这谁呀，这么执着。 　　迪特琳德心里抱怨着，说：“抱歉等等我，我回去接电话。” 　　“琳德。” 　　还能是谁？ 　　迪特琳德回来接起电话，就听见姐姐郑梓妍毫无生机的语调。 　　嗯，听声音就知道身体虚弱，病得不轻。 　　郑梓妍问：“我同学魏莱是不是已经到了？” 　　“嗯呐。” 　　迪特琳德点点头：“我和她就要出门了。” 　　“那你们不要动了。” 　　郑梓妍摁摁眉骨，说：“我点两份外卖送回家里去，你和魏莱在家里吃午饭吧，不用往医院来了。” 　　“外卖？” 　　迪特琳德回头看一眼魏莱，问：“姐姐，你外卖点好了？” 　　“还没。” 　　郑梓妍说：“我怕——” 　　话都没讲完。 　　“还没点餐就行。” 　　迪特琳德直接打断她：“姐姐，你带着你自己按份点餐送到病房吧，我和魏莱直接过去。” 　　“诶？” 　　郑梓妍：“出门做什么，中午这么热。” 　　“我又不像你。”迪特琳德说：“再热还能走两步路就中暑不成？” 　　郑梓妍：“……” 　　“就这么定了。” 　　迪特琳德说：“等下医院里见！” 　　迪特琳德想，能出去走走，哪怕只是跑到医院里，也总比圈在家中哪里都去不了强。 　　“走啦！” 　　招呼魏莱，迪特琳德挂断电话关上门，跑进阳光里。 　　…… 　　有件事情。 　　郑梓妍觉得自己已经够丢人了。 　　家里座机电话的号码，她不记得，打电话问父亲，父亲电话一直是正在通话中，根本打不通。 　　再打电话问母亲。 　　彼时身处安特卫普的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正值早晨，刚刚洗漱完毕准备去用早餐。 　　“座机号码？” 　　卡塔琳娜奇怪：“妈妈也没记，你问这个做什么？” 　　郑梓妍的心脏顿时咯噔一下。 　　她解释说：“我们彩排结束，我想找在家的琳德出来用午餐。” 　　没问题，郑梓妍讲得可是大实话。 　　“这样啊……” 　　卡塔琳娜点点头：“我看宁州天气预报，今天晴天。你们露天彩排，你身体没事吧？” 　　“没事，我有涂防晒霜的。” 　　郑梓妍讲的也是大实话。 　　的确没事。她是彩排结束后，回去拿东西路上中暑晕倒的，一点都不干彩排的事。 　　“没事就好。” 　　卡塔琳娜说：“你回家，和你妹妹随便在家附近找餐馆吃饭吧。我看宁州天气现在还挺热的，你们就别四处走了，中暑就不好了。” 　　妈，您猜得可真准。 　　“是是，妈妈，我知道了。” 　　与母亲聊完，郑梓妍赶忙挂断电话。 　　再聊下去，她指不定就要被自家亲妈给问出点什么不对劲了。 　　还有谁能知道他家座机的电话号码呢？ 　　她父亲的秘书或许知道，但秘书的手机号码对郑梓妍就又是问题了…… 　　啊。 　　郑梓妍出口气。 　　等再回家，她一定要用家里座机给自己手机打通电话，然后存起来。 　　还有琳德。 　　虽然不知道她妹妹迪特琳德会在她这里住多久，可这没有手机，彼此联系起来到底还是太不方便了。 　　在东京那次，郑梓妍只是手机坏掉，与外界断联数小时，出现的麻烦就一堆叠着一堆的。 　　等父亲不忙的时候，和他商量商量，看能不能给琳德买部手机吧。 　　郑梓妍把手机放下。 　　“咚咚。” 　　有谁敲门，而后自己自顾自把郑梓妍病房的门推开了。 　　“谁？” 　　郑梓妍抬眸：“……老师？” 　　来人可不就是离开没多久的董月董老师。 　　迎着郑梓妍奇怪的目光，董月难得尴尬，甚至不符合年龄地吐了吐舌头：“梓妍呀，老师是不是把包落在你这里了？” 　　董月驾车回家。到家里，想翻手机看看有没有学校事情找她，这才发现自己心急得包都没带在身上。 　　叫救护车的钱都是董月先行垫付的，想来应该是落在郑梓妍这里了。 　　“……呃。” 　　郑梓妍往周围瞄瞄。 　　还真在，静悄悄地被钟祥送来的果篮挡在后面了。 　　“老师，这里。” 　　郑梓妍推推果篮，把包拿出来。 　　“梓妍，谢谢你啊。” 　　董月接过，立刻找出手机看，打开屏幕就见到校长王建国的三通未接电话。 　　董月：“……” 　　后面还跟着条王建国校长发来的短信： 　　“不方便接电话？郑梓妍的情况怎么样了？有没有很严重？” 　　嗨。 　　现在他们这些做老师的呀。 　　是生怕学生在他们手里磕了碰了，出现任何意外。 　　别说郑梓妍是郑权郑书记的女儿。哪怕只是普普通通的学生，在学校彩排活动里晕倒，昏迷不醒，被叫120急救车送走。假如在医院里再出现些危及生命的情况，其后果都够班主任董月和校长王建国喝一壶的了。 　　“王校长啊。” 　　董月回拨电话，伸手摸摸郑梓妍的头：“没事，我就在郑梓妍这里，目前状况挺好的。” 　　这郑梓妍呐。 　　脸白白的，小小的。头发里冒出几缕发丝，被窗外世界衬着，像是染上了颜色。 　　乖巧，懂事，惹人怜。 　　董月视线落郑梓妍在宽大病服的瘦削身体有一会，才和校长王建国寒暄完。 　　王建国：“董月老师，这就是你的失职了！成绩固然重要，学生的身心健康更加重要，一定要多加注意才行。” 　　“是是，校长您教训的是。” 　　“……” 　　郑梓妍只想问，为什么这些长辈见到她都是摸摸头。 　　手感很好吗？ 　　“梓妍你吃过东西了吗？” 　　收起手机，董月问。 　　郑梓妍摇头。 　　董月：“那老师去给你买吃的东西回来？” 　　郑梓妍还是摇头：“老师，我同学来看我，她说好替我去买午餐了。” 　　同学？ 　　董月下意识想起之前遇到的男生，看着像是都有二十几岁的年纪了。 　　当时病房里，除她，除郑梓妍的室友，还有被她电话叫来的郑权书记和郑梓妍姐姐，就只有这么这男生一个人身份不明。 　　郑梓妍中暑晕倒送来医院，这是突发事件呐…… 　　“梓妍。” 　　董月念着，说：“老师可以问你个事吗？” 　　郑梓妍：“老师您说？” 　　董月：“刚才老师在的时候，来看望你的男生是谁呀？” 　　“老师您说他呀。” 　　郑梓妍不以为意：“他叫钟祥，他父亲和家父以前是同事，来探望我的。” 　　这样啊…… 　　董月点头，想说什么，又没说了。 　　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高中阶段就该全身心用在学习上，不能因为恋爱耽误了自己。 　　尤其是别被些人模狗样，花言巧语的男生给骗了。 　　董月想这样和郑梓妍讲。 　　可转念想想郑梓妍那父亲……好像这道理也用不着她班主任老师来教导郑梓妍。 　　算了算了。 　　“梓妍，没有别的事的话，老师就先走了。” 　　董月笑着说：“好好休息，明天老师还等着看你表演呢。” 　　“嗯，谢谢老师。” 　　郑梓妍点头致谢，董月转身准备离开。 　　“——老师。” 　　刚要出门，郑梓妍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似的叫住她。 　　董月再回身，看郑梓妍低下头，有点窘地问：“老师，您知道我家座机电话的号码吗？” 　　“啊？” 　　董月一时间没懂。 　　“老师，我是说我家里的固定电话。” 　　郑梓妍搓搓衣角：“我记得开学填家庭信息表的时候，有收集固定电话的号码来着……” 　　那次，郑梓妍懵懵，也是打电话问过父亲才知道的，只可惜没记住，更没记在手机里。 　　“有。” 　　董月说：“梓妍你等等，老师翻手机找找。” 　　班里所有学生的家庭信息表她都有拍照存在手机里，知己知彼，方便因材施教，也方便和家长交流，这董月老师做班主任可以讲是功课做得非常充足了。 第626章 六百二十一章 所谓人质 　　郑梓妍真觉得，找高中班主任老师问自己家的座机电话号码这事，已经够丢人了。 　　怎想。 　　她点好三份外卖，眉心微蹙看着挂钟，耐心等魏莱带迪特琳德过来。 　　距离宁州市第三中学下午上课的时间近了，郑梓妍真怕魏莱会时间来不及，迟到被锁在校门外面。 　　“咚咚。” 　　过段时间，外卖送达。 　　“请问是郑女士点的外卖吗？” 　　带蓝盔的外卖小哥探头进来，问一句。 　　“是我点。” 　　郑梓妍回头，答。倒是外卖小哥看到郑梓妍的模样，顿一下，手里动作都停了。 　　表情说明一切。 　　“啊。” 　　外卖小哥迎着郑梓妍的视线有几秒才回过神。 　　他有点尴尬：“是郑女士，点的三份土豆牛腩煲仔饭，对吧？” 　　“嗯。” 　　郑梓妍点点头。 　　考虑到自己的身体情况，其中一份土豆牛腩郑梓妍特意吩咐的不放辣。 　　“那我给您放这里了，您一会记得给个好评啊。” 　　话说，这里哪里丢人了？ 　　别着急。 　　“啊？” 　　外卖小哥刚退出病房。 　　“啊！” 　　很突然。 　　有位仰头瞧门牌的欧洲姑娘，不看路，急冲冲往前跑，与外卖小哥直接撞了满怀。 　　其力度之大。 　　撞得外卖小哥身体失衡，再被门沿绊住，当即就摔回病房里了。 　　“哎呦！” 　　他后背撞到门边椅子，疼得哎呦一声。 　　郑梓妍：“……” 　　这……这什么情况？ 　　“唔！啊！” 　　另边欧洲姑娘也摔倒，脑袋磕碰到旁边门框，生疼，疼得她挤出两滴眼泪来。 　　是真的疼啊！ 　　她揉揉脑袋，感觉眼前都黑了。 　　“靠！什么人啊？” 　　外卖小哥倒没什么大碍，拍两下屁股，扶着腰站起身，还有精力骂骂咧咧：“小孩子在医院里跑什么跑？不长眼睛的？能不能有点素质？有妈生没妈养的玩——” 　　讲道理，熊孩子乱跑，嘻嘻笑笑撞到人，的确烦人。 　　尤其小孩子自己闹得倒地，家长跟过来，往往还会把事情赖到别人身上。 　　可……真特么活见鬼。 　　外卖小哥扶稳头盔，视线落到迪特琳德身上。 　　刚病房里那姑娘，异样，漂亮，就够他诧异的。 　　现在撞到她的又干脆是国际友人。 　　得了。 　　外卖小哥也不说话了，当即闭嘴，做贼似的往四周望望。他见没有其他任何人，更没有管还躺着的迪特琳德，赶紧脚底抹油，直接溜了。 　　像生怕谁追到他。 　　“……” 　　郑梓妍禁不住地扯了扯嘴角。 　　这位施展狂战士技能“野蛮冲撞”的欧洲女孩是谁？ 　　不就是她郑梓妍的妹妹迪特琳德-茨威格特么。 　　“呜——” 　　瞧迪特琳德捂着脑袋的样子，郑梓妍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 　　她翻身下床，腿有点软，险些摔倒。扶稳床沿缓缓，郑梓妍踩上拖鞋，走到迪特琳德跟前。 　　“琳德。” 　　郑梓妍伸出手：“起来，没伤到吧？” 　　“唔？” 　　亏迪特琳德不重，郑梓妍勉勉强强以现在的体力能拽她起来。 　　“姐姐？” 　　迪特琳德抬抬眸：“714……我到了？” 　　“到了到了。” 　　郑梓妍无奈，心想只是一上午而已，她这妹妹怎么就憋成这样了，跑得像是撒欢野马。 　　“又不是小孩子了，跑这么急做什么？” 　　郑梓妍（妈妈）如是教导。再看看门外，没见到魏莱，问：“嗯……？琳德，魏莱呢？直接回学校了？” 　　“魏莱？” 　　迪特琳德停了下，似是紧跟着想起什么事，语气直接急了：“姐姐你快去帮忙！魏莱她被出租车司机扣在楼下做人质了！” 　　“哈？” 　　楼下。 　　“哎呀。” 　　司机师傅回头看看魏莱，苦着脸讲：“我都说了看在国际友人的面子上，这笔车费我不要了，算我请你们的！” 　　“下车吧，好不好？这样耗着都耽误我走下一单赚钱了，你知不知道？” 　　往医院跑的活，出租车司机是愿意接的。 　　这里人流量大，生意多。尤其中午，前脚送人过来，后脚不用出医院就能接到要离开的病患家属。 　　“叔，您再等等，很快的。” 　　魏莱面露尴尬，陪着笑，把坏心情全都藏到表情下面。 　　刚才，这出租车司机要真是这样和气好说话，魏莱可能也就真歉意当他善待国际友人，和迪特琳德下车了。 　　心里还会念一句司机师傅好人。 　　可谁让这人—— 　　“槽！” 　　出租车司机：“手机坏了？呸！你们这些学生一个个没皮没脸的，总拿这种下三滥玩意骗人白坐车，滚滚滚，赶紧滚，别他妈恶心我了！” 　　瞧瞧这话！ 　　还骗人白坐车？ 　　她魏莱的手机被小偷摔了，坏了，再被上学和其他事情耽搁一耽搁，直到现在都没来得及去修。 　　而且也不单单是屏幕碎了。 　　之前，魏莱给郑梓妍打过电话，手机都没来得及收回来，只摆两下，顿时死机黑屏。 　　魏莱当时就心里一紧。 　　好在上地铁前，魏莱把手机晃晃摇摇，敲敲打打，长按开机键，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踉踉跄跄亮了屏幕，这才不至于连地铁都坐不上。 　　只可惜。 　　似回光返照，她陪着迪特琳德到医院，手机又罢工了。 　　而且是彻彻底底的罢工，踏进了三川河。 　　魏莱是不论以何种努力，手机屏幕都再也亮不起来。只剩下冰冰凉凉的手机，挂着裂痕累累的屏，迎着魏莱凉透的心。 　　手机坏了，魏莱本就够烦的了。 　　再叠上出租车司机这敲打人的话，魏莱的心态直接爆炸。 　　扯淡！ 　　她魏莱怎么就成了出租车司机嘴里那没皮没脸的人了？ 　　“……怎么了？” 　　迪特琳德懵懵，完全没听明白出租车司机说的是什么话。 　　只是瞧见司机和魏莱的表情，让她隐隐约约觉得事情有点不寻常。 　　“嗯——” 　　魏莱长长出了鼻气。 　　好在迪特琳德听不懂。 　　她强压下所有情绪，对迪特琳德说：“琳德，七楼714，你去找你姐姐，让她来帮忙付下车费，我手机坏了。” 　　“啊……行，那你呢？” 　　“我在这里……做人质。” 　　嗨，魏莱这个德语二把刀哟。 　　讲德语，能讲清楚当下情况的，她脑袋里就只有“人质”这么一个德文词儿了。 　　Geisel，人质、俘虏、抵押物。 　　嗯…… 　　真挺合理的。 　　咕噜。 　　迪特琳德咽咽口水。 　　“我这就去！” 　　联系上出租车司机凶神恶煞的模样，魏莱讲这话，讲得要多吓人就有多吓人，是吓得迪特琳德脸色煞白，夺门而出，跑进住院部，又嫌电梯那里等的人多，腾腾腾靠两条腿飞快爬上七楼的。 　　“咋回事？” 　　出租车司机懵了。 　　魏莱：“她去找人来付车费了。” 　　出租车司机：“她看得懂汉字？认得路？” 　　阿拉伯数字有什么不认识的，魏莱翻翻白眼。 　　再说，总不能把迪特琳德扔车上，她上去找人吧？ 　　万一这出租车司机有个歹心，动机不纯，说不准都能闹出国际事件来。 　　所以更丢人的就是这事了。 　　路上听迪特琳德讲明白，郑梓妍憋笑都要憋不住了。 　　迪特琳德：“姐姐你怎么还笑了？你同学有危险啊！” 　　危险？ 　　她涨红着脸，随迪特琳德下楼，把车费扫码付给出租车司机。 　　魏莱这才下车。 　　司机师傅呢，呲牙笑，终于喜笑颜开，露出沾着烟渍的门牙，还给魏莱竖起大拇指：“你这小学生讲诚信哩！外国话也讲得挺好，以后努力学习啊，争取出国留个学什么的！” 　　魏莱：“……借您吉言。” 　　魏莱凉凉地扯了扯嘴角。 　　刚才骂她的是他，现在夸她的又是他。 　　都说女孩的心思，五月的天，变化无常，这出租车司机大老爷们，翻脸倒是比翻书都快。 　　“师傅！” 　　有一家人过来，敲敲车门：“开发区去不去？” 　　“去得去得，上来吧！” 　　司机师傅乐滋滋地邀这家人上了车。 　　嘛。 　　前一单赚到，后一单来得又快，往开发区去赚的又多，司机师傅当然开心了。 　　“诶，诶？” 　　迪特琳德更看懵：“不是说人质吗？” 　　“……” 　　魏莱捂住额头，把脸撇向旁边。 　　“哈哈，哈哈哈，魏莱啊，哈哈哈哈哈哈！” 　　郑梓妍终于憋不住了。 　　“梓妍！” 　　魏莱呲牙，超凶，抓住郑梓妍的手腕就往住院部里面走：“回你的病房给我养病去！” 　　“魏莱，你真的是，不行不行，让我再笑一会，哈哈哈。” 　　郑梓妍还是憋不住笑。 　　“啊啊！” 　　魏莱抓狂：“都是手机的错好吧？我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谁知道它半路就开始给我作妖啊！烦死了！” 　　迪特琳德不明所以地在她们俩后面跟着。 　　“琳德呀。” 　　郑梓妍笑着回头和迪特琳德解释：“不是什么人质。这个人是词汇量不够，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是留在那里等你带我过去付款，免得司机以为你们是骗子。” 　　“倒是……” 　　郑梓妍侧侧头：“可能用人质这词也挺正确的？” 　　“梓妍！” 　　“呀！” 　　魏莱苦大仇深着脸，伸手抓抓郑梓妍腰间：“你又在用德语和你妹妹讲什么悄悄话？是不是说我坏话呢？” 　　郑梓妍：“哪有，就是解释下人质怎么回事，停停停！” 　　唉。 　　迪特琳德静着，看她们俩，出神。 　　有好朋友的感觉，真好呢。 第627章 六百二十二章 总之就是丢人！ 　　路过住院部第三层食堂时，魏莱还记得要给郑梓妍买饭来着。 　　“不用。” 　　郑梓妍拦住她：“我点好的外卖，土豆牛腩三份，已经送到我病房里了。” 　　“你买的午餐？” 　　魏莱当时大感意外。 　　“糟了！” 　　而当下，魏莱已经没空理会郑梓妍如何温柔贤惠体贴人了。 　　“……” 　　她刚进屋，瞥到墙上挂钟，人直接呆住。 　　手机坏掉，魏莱没了时间观念。与司机师傅再僵持一阵，然后—— 　　“梓妍！” 　　魏莱抓其中一份外卖，转身跑出屋：“你和琳德先吃吧，我得回学校了！” 　　“诶？” 　　郑梓妍回过神，魏莱已经没影了。 　　她赶忙几步追上去：“魏莱你等等，我到楼下给你打车！” 　　这年头，就没谁身上携带现金。 　　手机坏掉，没办法扫码支付，她这位闺蜜魏莱还能靠着两条腿跑回学校不成？ 　　“……” 　　独留迪特琳德怔怔地看着消失的俩人，不知道这是又出什么情况了。 　　“谁家孩子啊，这么没教养？” 　　隔壁病房探头出位头发白花花的老头。 　　迪特琳德与他对视一眼，更懵。 　　“外国佬？” 　　老头奇怪，问：“你谁家孩子啊？” 　　迪特琳德：“……” 　　抱歉，她听不懂。 　　对此，迪特琳德只能不失礼节地尴尬笑笑，然后退回房间里，把门关上了。 　　“嗯？” 　　老头也有点懵。 　　他怔怔，再回神。抬抬眉，瞧瞧门牌号，不说话，回自己病房里歇着去了。 　　“啊……” 　　直到郑梓妍气喘吁吁回来。 　　“这魏莱啊，冒冒失失的。” 　　郑梓妍叹口气，擦擦汗。 　　迪特琳德看她，问：“魏莱又怎么了？” 　　“她呀？” 　　郑梓妍笑了下：“要上课了，时间不够，我下楼给她打车去了。” 　　幸好住院部有电梯，否则七层楼爬上爬下，郑梓妍现在估计已经瘫了。 　　“……姐姐” 　　迪特琳德说：“你和魏莱的感情真的很好呀。” 　　“是感情很好呢。” 　　郑梓妍感慨一句。 　　毕竟魏莱是知晓她秘密，还对她没有其他奇奇怪怪想法的友人呢。 　　樱小路露娜也是。 　　郑梓妍是想着魏莱，念着樱小路露娜。再看看迪特琳德，又记起姐姐大藏千夏临走前和她说的话，心情忽然就有点沉重了。 　　假如当时，她答应外公留在东京，现在会不会也要被外公大藏日勤安排些青年才俊见面了？ 　　想想就觉得可怕。 　　“先吃饭吧。” 　　郑梓妍把煲仔饭搬上桌，拆一副竹筷给迪特琳德。 　　“好。” 　　老实讲，经人质事件折腾，七层楼爬上去，迪特琳德累得饿得心慌心怵，都像是要低血糖了。 　　揭盖，饭菜香扑鼻。 　　这家煲仔饭是郑梓妍随缘点的，看起来饭菜烧得还挺不错的样子。 　　只是…… 　　郑梓妍看着碗里红彤彤几颗辣椒，问迪特琳德一句：“琳德，你那里有辣椒么？” 　　“辣椒？” 　　迪特琳德看看自己的：“有呀。” 　　得。 　　郑梓妍无奈扶额。 　　那就是魏莱着急，把郑梓妍特意点的那份不放辣土豆牛腩给抓走了。 　　魏莱啊…… 　　郑梓妍心里碎碎念。 　　她这肠胃没好，再吃点辣椒，明天晚会可能就真不用上了。 　　“琳德。” 　　郑梓妍看看迪特琳德碗，问：“你一份吃得饱吗？” 　　“我？吃得饱呀。” 　　迪特琳德好像会意错了，说：“姐姐你要是不够吃，我这份分给你一半也可以。” 　　“……” 　　郑梓妍语塞。 　　算了。 　　她这份土豆牛腩上盖放好，留着给她父亲当晚餐吧。 　　反正明天放假，市委食堂不开火，父亲有明明白白说过下班之后就来陪她的。 　　迪特琳德：“姐姐？” 　　只见郑梓妍把土豆牛腩盖好，又系好塑料袋，站起身了。 　　迪特琳德有点呆，再看看自己跟前的煲仔饭，试探着问了句：“这饭有问题？” 　　瞧迪特琳德这语气。 　　“你想什么呢？” 　　郑梓妍翻翻白眼：“魏莱那德语讲得一般般的说人质也就够了，你怎么也神神秘秘了。” 　　啊。 　　下楼上楼到底是累了，郑梓妍的身体到底还是疲惫的。 　　再站起身，郑梓妍撑住桌边，感觉视线里的世界发虚，有种恍惚感。 　　“我肠胃不好，去食堂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清淡的可以吃。” 　　郑梓妍晃晃头，抓其手机，晃晃悠悠要出门。 　　“姐姐？姐姐！” 　　迪特琳德叫她两声：“你别走了，我去食堂看看吧。” 　　见没叫住，迪特琳德干脆上去把自家姐姐拽住。 　　“手机给我，我去买吧。” 　　唉！ 　　她迪特琳德到底是逃婚避难来的，还是来照顾体弱多病丢人姐姐来的？ 　　“行吧。” 　　郑梓妍揉揉脑袋，里面有点疼。她没再坚持，把手机递给迪特琳德了。 　　“等等。” 　　郑梓妍回过神，问：“琳德，你能看得懂中文吗？” 　　“看不懂。” 　　迪特琳德也翻翻白眼：“但肢体语言总能懂吧？我拿东西，服务员摆手势数字，我直接付款不就是好了？” 　　听起来没问题。 　　但郑梓妍总觉得这里面莫名有点不靠谱。 　　…… 　　丢人。 　　真的丢人。 　　住院部食堂，一般是刷饭卡付款，当然也可以直接扫码支付。 　　“Wechat，右上角加号，扫码付款就是了，密码12345。” 　　简洁到小偷都不会去猜的支付密码。 　　郑梓妍对自家妹妹真挺信任的，一点都没设防。 　　迪特琳德也没对别人设防。 　　丢人就丢人在这里。 　　她到食堂里，食堂已经过饭时，午餐卖得七七八八，没剩多少。 　　食堂人也少，服务员更是清闲，好多都坐在服务台里耍手机。 　　“你好！” 　　迪特琳德也就会这么一句中文了。 　　她到档口来，挑了袋温热包子，抓手里向柜台里面的阿姨晃了晃。 　　“啊，这个十块钱。” 　　食堂阿姨只楞楞片刻，随后就释然，抬手在刷卡机打出一串数字。 　　世界一体化，宁州又是国际化大都市，这些年见到不会讲中文的国际友人对这位食堂阿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只是—— 　　她手滑了。 　　十元一份七只的小笼包，愣是被食堂阿姨打得连键，摁出一百块来。 　　很快啊！ 　　“……！” 　　食堂阿姨刚要改，谁知道提前扫好二维码的迪特琳德瞧见刷卡机上价格，是想都没想，手指点点就直接把一百元付过去了。 　　“——到账一百元。” 　　其手速之快，快得食堂阿姨都楞了。 　　等回过神，迪特琳德已经向她晃晃手机屏幕证明自己已经付款，拿起包子直接走出食堂大门外。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留一阵风。 　　“哎！” 　　食堂阿姨急，追过去：“那姑娘！” 　　恰这时电梯来得也是赶巧。食堂阿姨只见到迪特琳德身影，这孩子就乘上电梯直上七楼了。 　　我的天。 　　一份小笼包一百元，就是知名景区里的餐馆都没贵到如此离谱。那外国女孩是蠢还是傻，一百元直接就付了？ 　　回到病房里。 　　很嫩。 　　蓬松软韧，劲道柔韧，馅料的味道先咸后浅，嚼到最后甚至有种淡淡的甘甜。 　　这味道可以呀。 　　“琳德，这包子多少钱买的？” 　　郑梓妍咬口包子，觉得味道挺好的，好奇问了下迪特琳德价格。 　　“一百。” 　　“……哈？” 　　郑梓妍一楞：“你说这包子多少钱？！” 　　“一百啊？” 　　迪特琳德说得理所当然。 　　郑梓妍都惊呆了。 　　她拿来手机翻看付款记录，见到的的确确有个餐饮公司收款一百元，眼皮禁不住直跳。 　　“不是。” 　　郑梓妍问她：“食堂真和你讲的一份包子一百元？” 　　“对啊。” 　　迪特琳德咽一口土豆牛腩，微麻微辣挺香的：“我晃晃包子，她在机器上打出来的100，那就是一百元啊。” 　　“很贵吗？” 　　迪特琳德侧侧头，问。 　　“……” 　　郑梓妍是真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郑梓妍抬抬眼，想瞪她，又瞪不起来。最后长出一口气，问：“琳德，你以前在柏林……是不是从来没有自己买过东西？” 　　“……呃。” 　　讲道理。 　　迪特琳德作为茨威格特家的孩子，尤其还是女孩，一直以来都是要什么，家里佣人就采购回来什么。 　　她对金钱真没什么概念。 　　瞧着自家姐姐明显不对的表情，迪特琳德有点惊慌失措了。 　　“姐姐。” 　　她问：“我……我是不是买贵了？” 　　郑梓妍的眼神里说不清情绪，看了迪特琳德好一会。 　　“琳德啊……” 　　郑梓妍问：“12欧元7只小笼包，你觉得贵不贵？” 　　迪特琳德摇头，没概念。 　　郑梓妍语塞。 　　“我这么说。” 　　郑梓妍讲：“咱们早上吃的包子，有这个两个大，一只才两块钱！” 　　“啊？” 　　迪特琳德懵了。 　　“或者这碗土豆牛腩，一百元都能买五份了。” 　　郑梓妍难得高声：“不是食堂搞错了就是琳德你理解错了，怎么可能有包子卖一百元一份？” 　　其实一百元一笼的包子真的有，五十八元一只的包子也有，但以医院食堂的水平明显不够格。 　　“那，那怎么办？” 　　迪特琳德麻了，窘到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能怎么办？” 　　郑梓妍又咬口包子，下肚：“等吃完饭去食堂找找，把钱要回来呗。” 　　“……可是。” 　　迪特琳德说：“要是价格没错呢？” 　　“没错？” 　　郑梓妍呵呵冷笑。 　　就算再好吃，郑梓妍也是想破脑袋都不认为医院里敢把这东西卖到一百元一份。 　　公立医院，这物价？怕是不想混了。她举报到她父亲那里，绝对一举报一个准。 第628章 六百二十三章 谁会怕打针啊？！ 　　“……” 　　空空如也。 　　用过午饭，迪特琳德陪着郑梓妍到三层时，这里食堂早已关门。 　　“……姐姐。” 　　迪特琳德的脸上闪过不自然：“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郑梓妍无奈：“等晚饭开门的时候再过来问问吧。” 　　“要不我们报警吧？” 　　迪特琳德提建议道。 　　“……” 　　郑梓妍更无语，摇摇头：“一百元的事情，警察都懒得理咱们。” 　　就算是迪特琳德自己打电话（警察能不能听懂另算），我，琳德，柏林人，被医院食堂讹诈一百元，估计警察也是懒得理。 　　现在不比以前。国际友人行走在神州大地上已经是很常见的事情了。 　　“啊……” 　　迪特琳德郁闷得直敲脑袋。 　　“回去吧。” 　　郑梓妍叫她一声，走了。 　　“姐姐。” 　　迪特琳德跟上：“……姐姐，对不起。” 　　“没事。” 　　经历起初的震惊后，此时的郑梓妍还是很平静的：“谁都有不懂的事情。琳德，我去年刚回国的时候也没比你好多少。” 　　郑梓妍讲的真话。 　　那时候，郑权给她多少，郑梓妍就拿多少。碰到喜欢的东西就买，生活费用光了再找父亲要。 　　对此，郑权从没有说教过自己女儿。 　　直到父亲郑权给她买下那台售价一万多的缝纫机，再回家后详详细细把自己的每月工资和家里支出都讲给她听后，郑梓妍才对这边的金钱价值有了大概观念。 　　郑梓妍真没料到，一台缝纫机而已，竟然需要花掉她父亲郑权接近一个月的薪酬！ 　　所以这一百元呐。 　　不管怎么讲，她都得把食堂多收的钱给要回来！ 　　转账有记录，食堂有监控，食堂工作人员还能抵赖不成？ 　　郑梓妍不说话了。 　　迪特琳德也郁郁无言。 　　“哗啦，哗啦。” 　　直到护士推车过到这边，回屋后一直沉默的两人才齐齐落去视线。 　　“郑梓妍在吗？” 　　护士探头进来，问一句。她瞧见里面坐着银白色头发的姑娘，没等郑梓妍说什么，直接推车进来了。 　　滋。 　　挂上调水，护士调试注射器，排空里面气体。 　　迪特琳德默默看着。 　　护士说：“今天下午的两瓶药，来，攥拳。” 　　郑梓妍很听话，伸手攥拳过去，任由护士摆布。 　　只可惜护士以橡皮筋勒住手腕，在郑梓妍的手背上拍拍摸摸，最后还是微微蹙起眉头。 　　又来了。 　　手背的血管不好找，护士摸到手腕。又觉得手腕血管也一般，她的视线干脆落到郑梓妍白白嫩嫩的小脚丫上。 　　“……您，您好。” 　　郑梓妍禁不住打哆嗦：“可，可以的话，还是扎手背吧？” 　　护士白她一眼：“我不想扎手？要是手背的血管好找，谁愿意扎脚？” 　　别提静脉注射扎脚背，患者不喜欢，就是护士自己都喜欢不来。 　　为什么？ 　　脚部汗液多，又捂在鞋子里，即使再爱干净的人也多多少少会有点味道，有护士更喜欢给患者扎脚背才是怪事。 　　可谁让郑梓妍的血管实在是太瘪，太细了，闹得她这位经验丰富的护士长都没有办法。 　　扎脚呀。 　　郑梓妍只记得她三岁在京城住院时体验过。 　　那时的她，严重营养不良，本就细的血管更是干瘪得不成样子。护士没有办法，只能把静脉注射的位置选在脚背上。 　　那一针。 　　疼出天际。 　　疼得郑梓妍呜呜哭有十几分钟，现在心里都还残留着些许阴影。 　　“哗——” 　　护士伸手去拿她脚。 　　郑梓妍一吓，唰地缩回被子里。 　　“哎呀。” 　　护士笑她：“都读高中的大姑娘了，竟然还会怕扎针呀？” 　　郑梓妍僵着声带：“只要不扎脚背，其他哪里都行！” 　　她郑梓妍怕扎针？ 　　这两天，她乖巧懂事配合微笑，一次被扎三针又挑几轮皮肉都没带哭的。 　　“嗯……” 　　护士的视线落到郑梓妍脑门上。 　　对待高干病房理的病人，护士向来是更有耐心的，尤其这位还是她们新来市委书记家的千金。 　　“郑梓妍。” 　　护士半开玩笑地温声细语道：“不扎脚背的话，就只能剃掉你脑袋前面一点的头发，在那里扎针了。” 　　“……？！” 　　郑梓妍真被吓到了。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剃掉头发，在脑门扎针，她等下还怎么出门见人？明天还有晚会演出呢！ 　　于是，在护士和迪特琳德呆呆愣愣的目光下。 　　郑梓妍小腿蹬蹬，蹭到床头，反应激烈。又双手抱头，弯腰躬身，活像是只白毛团子。 　　“总之就是不行！” 　　郑梓妍视死如归，风萧萧兮地把已经扎到青青紫紫的双手直直伸出去，讲：“就扎手吧！您扎几次我都认！” 　　“行。” 　　护士点头：“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 　　郑梓妍：“嗯，您扎吧！” 　　唉，郑梓妍这可怜孩子。 　　实话实说，手腕的血管虽然相对好找，那里扎针却要比扎在手背上疼很多。 　　但即使如此。 　　以护士作为护士长扎针多年的老道手法，郑梓妍也是左手腕滚针，针在右手腕里进退四次才终于是把血管扎稳了。 　　疼得郑梓妍脑门后背全是汗。 　　“郑梓妍，我和你讲。” 　　护士用胶布给她缠手腕两圈固定好：“手腕这里你稍微动动就容易滚针，可一定一定不要动。” 　　护士恐吓道：“假如滚针了，就只能扎脑袋和脚背啦！” 　　“嗯嗯，我知道了。” 　　郑梓妍忙点头，右手放到床上，一动都不敢动。 　　“我猜你呀。” 　　都忙完，护士有空开起郑梓妍玩笑：“在家里一定是千金大小姐，都不干活的。” 　　郑梓妍：“啊？” 　　护士说：“干点活运动运动都不至于血管这么细。” 　　郑梓妍：“……” 　　拜托。 　　高中以前，在海州与父亲住一起的时候，家里卫生从来都是她郑梓妍做的好吧？ 　　当然，郑梓妍也不否认自己从东京手术回来之后，好像的确没怎么干过活…… 　　至少宿舍里的卫生郑梓妍还是有做的！ 　　而且每天四五次地七层楼爬上爬下也很锻炼人的，好不？ 　　好吧，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此间事了，护士推车离开，郑梓妍的妹妹迪特琳德在盯着她的脸，发呆。 　　“琳德。” 　　郑梓妍的脸蛋先红后黑，咳嗽两声：“看什么呢？” 　　“啊……” 　　迪特琳德回神，张张口：“姐姐……你刚才……在害怕打针？” 　　“谁害怕打针啊！” 　　郑梓妍嗔：“我明天要晚会表演的！扎脚背，万一滚针肿了，影响活动怎么办？还有扎脑门，琳德，就是你，剃掉你前面一撮头发你能愿意么？” 　　“嗯……” 　　有理不在声高。 　　迪特琳德总觉得她姐姐心虚了。 　　“唉……” 　　叹口气。 　　郑梓妍不喜欢生病，或者说这世上应该就没谁喜欢生病。 　　能健健康康的，谁愿意病病殃殃的？ 　　中暑也好，胃肠感冒也好，甚至是假两性畸形和见不得阳光的白发和红眸也好，假如她生来就是女孩，生来就是健健康康的，该多好呐。 　　反反复复生病，真的让郑梓妍有点烦了。 　　右手不能用，郑梓妍单左手拿来手机看看，见没有消息，干脆放下，盯着对面墙壁楞起神。 　　“……姐姐你果然还是在生包子的气吧？” 　　迪特琳德问。 　　“包子？” 　　郑梓妍：“没有。” 　　“那你看起来就是心事重重的。” 　　迪特琳德说：“明明心事重重的该是我吧？” 　　“从巴黎逃婚到姐姐家的迪特琳德-茨威格特。” 　　“噗。” 　　郑梓妍被迪特琳德逗笑了。 　　“我真没有在生包子的气啦。” 　　郑梓妍说：“我只是在想为什么身体……” 　　“所以锻炼还是有必要的。” 　　迪特琳德说：“姐姐，我的身体要是像你这样，我在巴黎根本跑不掉，没几步就被抓回去了。” 　　“……” 　　郑梓妍笑了下：“我都不知道你是在开导我还是在挖苦我了。” 　　“随姐姐你怎么想咯。” 　　迪特琳德靠着椅背往后面仰仰，瞧见果篮。 　　“姐姐你要不要吃水果？” 　　迪特琳德问。 　　郑梓妍摇摇头：“我不用，你想吃就自己拿吧。” 　　迪特琳德倒不见外。 　　“诺，给你。” 　　她拆开果篮，拿出只大颗橘子，剥皮，扯一半放到郑梓妍左手边。 　　迪特琳德：“嗯，这橘子还挺甜的。” 　　“……” 　　郑梓妍的视线落在那几瓣橘子上，停停，最后移到迪特琳德身上了。 　　“谢谢。” 　　“……” 　　道声谢后的郑梓妍又沉默了一段时间。 　　“呐……” 　　郑梓妍唤一声：“琳德。” 　　“嗯？” 　　郑梓妍问：“你说家里安排的婚姻，真的就没有办法拒绝吗？” 　　迪特琳德-茨威格特，樱小路露娜，还有她的姐姐大藏千夏。 　　与她熟悉的女孩，也就魏莱没有这方面烦恼了。 　　…… 　　另边。 　　大藏千夏的办公室里。 　　“咚咚。” 　　正喝咖啡提神的大藏千夏听到敲门声，讲：“进来。” 　　“社长，是我。” 　　从东京跟大藏千夏到宁州的木下进来，说：“您委托调查的钟祥，初步资料我们已经汇总在这里了，请您过目。” 　　“嗯。” 　　大藏千夏随意瞥一眼：“先放到那里吧，我等下看。” 　　“好的。” 　　木下恭敬放过去，又问：“还有一件事请，有关金子夫人，需要社长您来定夺。” 　　“……啊。” 　　只听到自家母亲的名，大藏千夏就深深叹口气出来。 　　她的母亲，对她的子女们，控制欲实在是太强了。 　　她大藏千夏，亚洲分区社长。她兄长大藏衣远，欧洲分区社长。可他们的母亲大藏金子，往往能越过他们直接一通电话打到他们公司那里，遥控指挥。 　　比如现在，亚洲分区二把手那里已经接到金子夫人的“命令”，要他们着手接管企业，给大藏千夏回东京相亲留出时间了。 　　“先拖着。” 　　大藏千夏说：“木下，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第629章 六百二十四章 得把把关 　　假如仅仅是母亲大藏金子的意愿，或许还好。 　　亚洲分区，作为财团里占比最大的分部，每天需要忙的事情自然不少。大藏千夏完全可以找些事情，用公司事务繁忙来搪塞推掉。 　　只是听木下的意思…… 　　早料到女儿会找借口推脱的大藏金子，前天就已经将九条家饭局的事情透给了大藏日勤听。 　　讲道理，年近百岁的大藏日勤老爷子，他还是蛮期待着孙女结婚，好让他抱上重孙的…… 　　这就麻烦了。 　　大藏千夏手肘搭在桌上，十指相交，咬着嘴唇，眼睛看着墨黑的桌面发呆。 　　得想想办法。 　　啊…… 　　大藏千夏蹙着眉，抿起嘴唇，叹口气。 　　得是什么样的理由，可以让她大藏千夏讲到祖父大藏日勤那里都能理直气壮，心安理得留在宁州这里，不用回东京呢？ 　　伪造车祸？ 　　大藏千夏提起这念想就直摇头。 　　她再怎么厌烦相亲也不会用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 　　或者谈大宗生意，必须由亚洲分区社长的她出面才行的那种？ 　　大藏千夏又摇头。 　　宁州这里那些企业家，包括从京城来的钟家在内，就没有一家能入得了大藏千夏的眼。 　　说到底，她到这边国家，是避婚来的。到宁州，是借着由头探望表妹郑梓妍来的。 　　大藏千夏就没正经想过做生意。 　　亦或者拜托叔父郑权做戏，以不符合环保指标，例行检查，把作为社长的她暂时扣在宁州不让走？ 　　嗯…… 　　大藏金子一通电话打去安特卫普：“琳娜，你丈夫怎么回事？检查就不能等两天，一定要现在？” 　　这事，大藏千夏估计她母亲绝对做得出来。 　　好烦啊。 　　“木下，你先下去吧，我再想想。” 　　大藏千夏挥挥手，示意木下离开，拿起桌上有关钟祥的资料来看。 　　“好的，您有其他需要的时候，请随时吩咐。” 　　木下浅深退出。 　　“嗯……木下，等一下。” 　　大藏千夏忽然出声。 　　木下停住：“您说？” 　　大藏千夏眨眨眼睛：“假如要你当作我的男伴，明天回东京出席饭局怎么样？” 　　带着男伴去相亲？ 　　“您说笑了。” 　　木下强忍住嘴角抽搐：“在下的儿子已经在读高中一年级，与您的妹妹大藏里想奈大人在同一所学校。” 　　“我觉得您还是——” 　　“我开句玩笑，表情这么严肃做什么。” 　　大藏千夏摆摆手打断他，彻底让木下退出房间。 　　“啊……” 　　离开社长办公室的木下，回头瞧瞧紧闭的门，伴着无奈，摇摇头地叹口气。 　　木下是大藏家的老人了。 　　大藏千夏和她兄长大藏衣远年幼时，木下就是曼彻斯特分家的管家。后来兄妹俩到安特卫普留学，木下被金子派到他们身边照顾，可以说是看着大藏千夏长大的。 　　玩笑？ 　　大藏千夏小时候可远比现在调皮活泼地多哩！ 　　下三楼，到办公区，里面电话此起彼伏，听着就知道忙的很。 　　“嗨，木下。” 　　正好负责西江这边的经理在视察工作，见木下过来，打声招呼：“社长决定好了吗？需要我安排今晚回去的航班吗？” 　　“社长还在思考。” 　　木下答得严谨：“不过我觉得需要安排航班的可能性很低。” 　　以他对大藏千夏的了解，只要是这位大小姐不想做的事，大藏千夏总能找到理由推得一干二净。 　　经理耸耸肩：“作为日勤大人的孙女，能拖到现在还没有结婚也是不容易。” 　　顺便提一句，这经理也姓大藏，只是与大藏日勤的血缘关系已经远得快要出五服了。 　　木下深有同感地点头。 　　“对了。” 　　经理说：“我听说社长她托你在调查一位名叫钟祥的人？” 　　“哦？” 　　木下瞧他一眼：“你这消息还蛮灵通的。” 　　“调查足迹，京城那边的人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嘛。” 　　经理说：“怎么，是社长她对这叫做钟祥的小子有兴趣？” 　　“嗯……应该没——” 　　“嘀。” 　　木下正要帮大藏千夏解释，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抱歉，失陪一下。” 　　木下歉意笑笑，走到旁边。 　　“摩西摩西，老公。” 　　木下奇怪：“麻里？” 　　“嗯，是我。” 　　木下更奇怪：“有什么事吗？怎么这时间打电话过来了？” 　　“有事。” 　　前面，木下麻里的声音还是温柔似水，像这边的江南姑娘。 　　突然。 　　她的声音骤冷：“有件事，你能好好的给我解释一下吗？” 　　“……麻里，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猛虎咆哮：“你给我自己去问问你的下半身啊，混蛋！” 　　“……” 　　呃…… 　　管家木下的困境暂且不提。 　　总而言之，大藏千夏对钟祥这样的小男生真没什么兴趣。 　　奶油小生可不是她大藏千夏的菜。 　　不是自家妹妹的缘故，大藏千夏连钟祥的名字都懒得过问。 　　比如那日晚宴，她和钟祥的父亲攀谈过几句，钟父带钟祥过来给大藏千夏认识，大藏千夏却直到晚宴结束都没记住钟祥的名。 　　“钟祥，男，二十二岁。这边工学类最高学府机械设计专业大三生，与柏林克鲁特博士的研究所有往来，去年来研究所进行过为期六月的国际交流，两篇论文挂靠在研究所发表，预计毕业后会前往柏林继续攻读。” 　　柏林。 　　大藏千夏看过资料，放到旁边，若有所思。 　　同在欧洲，同处欧盟。她妹妹郑梓妍回安特卫普学习之后，这两地的距离的确不算远。 　　毕竟当年她姑姑卡塔琳娜和姑父郑权，就是横跨慕尼黑到安特卫普谈的恋爱。 　　“资料还是太少了。” 　　大藏千夏念一句，闭上眼睛。 　　妹妹郑梓妍的情况，大藏千夏知道。自小被当作男生养大，直到最近才恢复女儿身的郑梓妍，能有男生追求，按理说应该是十分值得开心（愉悦）的事。 　　只是钟祥这人，大藏千夏并不欣赏。 　　硬要说的话，钟祥给大藏千夏的感觉，总觉得有些过于经验丰富了。 　　大藏千夏真的担心到最后她那可爱妹妹会被耍得团团转，骗到一分不剩。 　　假如因此对男生再也没有兴趣，就真的坏了。 　　“果然还是得等这边京城传来更详细的资料再看看。” 　　大藏千夏捏住自己下巴：“还有克鲁特博士那边或许也可以调查一下。” 　　给在欧洲分区的兄长打电话问问吧。 　　自打晚餐会之后，他们兄妹也好久没有联系了。 　　说干就干。 　　“嘀嘀嘀。” 　　电话通了。 　　大藏千夏刚吱声：“喂——” 　　“呵呵呵。” 　　手机那边倒先传来魔性笑声：“呵呵哈哈哈哈，我愚蠢的妹妹哟，你终于想不出对付母亲的办法，打电话问我这位兄长了吗？” 　　大藏千夏：“……” 　　嗒。 　　大藏千夏直接把电话挂了，隔两分钟才重新打过去。 　　“嗯……” 　　对面沉吟。 　　大藏千夏瞪起眼睛：“我说我亲爱的大藏衣远兄长，您那边大清早这样笑，就不怕吓到人？” 　　“……” 　　诺，站大藏衣远旁边刚还在汇报工作的秘书小姐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了。 　　“嗯，咳咳。” 　　大藏衣远说：“你是因为九条家的事打来电话的吧？” 　　“怎么？” 　　大藏千夏挑挑眉，说：“多日不见，甚是想念，我打电话问候问候兄长都不行？” 　　“这不像你。” 　　大藏衣远直言不讳。 　　“切。” 　　大藏衣远说：“比起这件事情，还是考虑考虑九条家的事情比较合适。” 　　他挥手示退秘书，继续说：“据我所知，母亲她为防止你找借口，好像是直接把见面会餐的事情讲给老爷爷听了吧？” 　　大藏千夏扶额：“啊……衣远，你这消息未免也太灵通了吧？” 　　大藏衣远：“大藏家的长女相亲，大藏日勤亲自与九条家的家主通过电话，我相信不仅是家里，那边上流社会上的人应该已经没谁不知道了。” 　　说着，这人的声音就带了些玩味：“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你根本没有办法拒绝，只能回到东京接受那位老爷爷的安排，对吧，九条千夏女士？” 　　大藏千夏：“……” 　　“如此以来，亚洲分区的业务该由谁接管呢？二叔家的安东尼？还是老爷子自己出山？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呐！” 　　“衣远！” 　　大藏千夏嗔道：“就算是一定要结婚，也应该是他入赘而不是我外嫁吧？！” 　　大藏衣远：“哦？已经认命到回去的地步了吗？” 　　“……衣远啊！” 　　大藏千夏被气到牙根直痒：“总而言之，九条家的事情我有办法应付，不劳你在这里冷嘲热讽了。” 　　“哈哈哈。” 　　大藏衣远倒是心情大好，后靠到椅子里：“那么，你打电话过来究竟想聊什么呢？亚洲分区的大藏千夏社长？” 　　“也不是生意上的事。” 　　大藏千夏说：“帮我查查柏林克鲁特博士和他的研究所。” 　　“克鲁特？” 　　“或者说，帮我查一位叫做钟祥的人。” 　　大藏千夏接着说：“他在那里学习过半年，那里研究所的人应该对他有印象。” 　　“钟祥？” 　　大藏衣远琢磨：“听着像是我没听说过的男人名字啊……” 　　“停！” 　　大藏千夏忙打断：“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哦？已经不打自招了吗？” 　　“什么不打自招。” 　　大藏千夏翻翻白眼：“我对小奶狗可没什么兴趣。倒是这钟祥把主意打到郑梓妍身上了，我帮她把把关。” 　　“郑梓妍？那孩子？” 　　大藏衣远明显顿了下。 　　“有男生在追求她？” 第630章 六百二十五章 带，带货？ 　　有趣。 　　大藏衣远脑袋里瞬间出现这组词。 　　他那妹妹，自小被当作男生养大，直到最近才恢复女儿身。 　　啊，真的好想看看那孩子被男生追求的窘迫样子呐，一定会很有意思。 　　与大藏千夏聊起钟祥来，大藏衣远的嘴角忍不住带笑。 　　“研究所那里，有空我会托人帮忙打听。” 　　大藏衣远问：“郑权那里是打算怎么安排梓妍的？” 　　“你呀。” 　　大藏千夏说：“离了长辈跟前，就一点都不懂得尊敬人了，直呼其名的。” 　　大藏衣远道：“他是你的长辈，不是我的。” 　　“嗨嗨，我知道。” 　　大藏千夏没继续这里的话题，说：“未来的打算，谁知道呢？只是以郑权姑父的身份，梓妍想回到安特卫普学习，琳娜姑姑就只能放弃欧洲那边，回国了。” 　　早些年或许还好。 　　郑权忙郑权的，郑梓妍被母亲卡塔琳娜接到身边居住，彼此相安无事。 　　但自从政策收紧之后，假如郑梓妍仍然坚持留在境外，妻女都不在身边，郑权纵使能力再强，也只能无奈辞职下课了。 　　“啧。” 　　大藏衣远：“真是麻烦。” 　　大藏千夏耸耸肩：“防患于未然，没有办法的事。” 　　“我只希望郑梓妍别因为这些折了翅膀。” 　　大藏衣远叹一句：“有才能的人，最后泯然众人实在是太可惜了，我不觉得这边的学校有能力教好她。” 　　有关郑梓妍的话题暂且聊到这里。 　　大藏衣远还有事情要忙，挂断电话。 　　大藏千夏放开手机，随意翻翻桌上文件，脑袋里想的事情又落回到需要她回东京参加的那场饭局上。 　　难办。 　　大藏千夏叹口气。 　　与她兄长大藏衣远不同，大藏千夏在亚洲分区这里的班底未免还是太薄太薄了。 　　早些年，经手亚洲分区的是大藏千夏的叔父山一。 　　亲兄弟，明算账，这大藏家里有谁不是双手血淋淋的？ 　　当年，亚洲分区富得流油，被大藏日勤交给小儿子。大藏千夏的父亲金星与二伯富士夫心生妒恨，联手把他们的弟弟山一从亚洲坑出来，再断了他和大藏日勤的联系，设法害死在了异国他乡。 　　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有多痛？ 　　后来这二位更是打算拆解亚洲分区，准备二分大藏家，直接把他们的父亲，大藏家的老家主大藏日勤架空困死在东京里。 　　结果呢？ 　　大藏日勤只一句话，这两位分区社长的身份当即就被剥夺，所有的权力顷刻间消融，晚餐会里一个帮他们说话的都没有。 　　时至今日，他们都还被大藏日勤派人盯着锁在各自分家的公馆里。不到晚餐会，没有大藏日勤的召见，大藏金星与大藏富士夫就是连迈出自家庭院一步的权力都没有！ 　　说得再直白点。 　　大藏家，大藏财团，高度的中央集权，里里外外全都是大藏日勤一个人的。 　　亚洲分区的社长，听着气派，像是负责财团四分之一势力范围的“诸侯王”。实际呢？她大藏千夏充其量也就是高级打工人，老爷子若是对她心生不满，改日把她踢了，亚洲分区交给二伯家的那位大藏安东尼来管理都不是没可能。 　　所以说啊…… 　　大藏千夏抽出张白纸，大大写下亚洲二字。 　　祖父欣赏她，把亚洲分区交她管理。有亚洲分区做依靠，她大藏千夏在各家面前才能稳住身价。 　　九条家的事，大藏日勤亲自和九条家通的电话。她大藏千夏躲起来，几乎等于直接驳自己祖父的脸面—— 　　祖父生气，剥了她亚洲分区社长的皮。只留大藏家长女的身份，过不了几年她怕不是真得改称九条千夏了。 　　“东京该回去还得回去呐。” 　　大藏千夏打了寒颤，喃喃道：“到最后发好人卡就是了，唉，可惜见不到猫猫跳舞了。” 　　猫猫跳舞？ 　　“嘟——” 　　她拨电话给木下，占线。 　　大藏千夏：“……” 　　办公区，角落里。 　　“以后你就跟着你的大小姐死在国外吧！不用回来了！” 　　木下：“……” 　　电话挂了，像是被他妻子木下麻里摔手机摔断的。 　　“……老兄。” 　　经理过来：“你还好吗？” 　　“我还好。” 　　木下深吸一口气。 　　他妻子麻里这究竟又是在发什么神经？ 　　他这些年，跟着大藏千夏从曼彻斯特到安特卫普，再到东京又到宁州，好端端的怎么就蹦出了位找上门的私生女？！ 　　“只是我觉得我可能得回国一趟解释解释了。” 　　木下苦笑。 　　倒是仔细想想，假如是他再早些年的风流债好像也不是没可能……天杀的！这都多久前的陈年往事了！ 　　“嘟嘟。” 　　电话又响。 　　木下接起，是大藏千夏打过来的电话：“木下，帮我安排今晚的飞机出境，我准备回趟国。” 　　“哦，好的。” 　　木下下意识答应下来。 　　嗯……？ 　　他家这位大小姐竟然妥协了？！ 　　…… 　　难得准时下班。 　　郑权出门时，天边还挂着夕阳。望望晚霞，想想女儿，十分钟前还暴怒如雷的他换成笑脸往医院来。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工作里再坏的心情也不该带到孩子身上。 　　“嗡嗡。” 　　静音的手机震起来。 　　郑权拿来看，竟然是家里老爹打来的。 　　“哎，老三啊。” 　　老爷子在电话里讲：“还忙着呐？” 　　“不忙。” 　　郑权答：“我刚下班，正要去医院看看梓妍。” 　　“医院？” 　　老爷子心里一嘀咕：“又咋了？” 　　“没怎么。” 　　郑权笑着说：“就是胃肠感冒和中暑，咱们孩子这身体不太适应。” 　　“嗨！” 　　老爷子讲：“我早就说把梓妍转学回家来读书嘛！现在咱家这里可是秋风袭人凉凉快快的！” 　　“那您也得看她自己同不同意呀。” 　　郑权问候：“您最近身体怎么样？国庆阅兵呢。” 　　“好着呢！” 　　老爷子声音爽朗：“明天国庆阅兵，你还能在电视里见到我这老兵哩！” 　　活过抗日战争，打过解放战争，又到三八线上冲锋过的老兵，那个个都是活历史，珍贵得很。 　　“您身体好着呢就好。” 　　听老爷子声音硬实，郑权心里也踏实：“爸，您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就先开车了。” 　　“有。” 　　老爷子道：“我这正事还没说呢。” 　　“正事？” 　　郑权抬抬眼：“什么事能让您这个时间打电话过来？” 　　“茨威格特家的电话打到我这里了。” 　　老爷子讲。 　　郑权：“……” 　　明着，迪特琳德-茨威格特是逃婚，学着当年卡塔琳娜往事从巴黎逃到这里的。 　　暗着，是沃尔夫冈老人背着迪特琳德的父母，趁着难得从封闭学校里出来的功夫给她办好短期签证，又托人一路护着自己小孙女到了郑权这里。 　　郑权试探着问：“爸，您的意思是？” 　　“国庆假期，有时间就带着琳德和梓妍多散散心。” 　　郑老爷子说：“过几天你那里就应该有消息了，琳德的父母要来你那宁州做友好城市访问，到时候就把那孩子送回去吧。” 　　另一边，医院病房里。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父母已经打算启程来宁州的迪特琳德，仍然处在错乱之中。 　　错乱？ 　　还不是刚才来探望她姐姐郑梓妍的人实在太多了！ 　　听说郑梓妍病了，还是直接晕倒在彩排现场里，学校里那些后知后觉的与事者全都慌了神。 　　比如高莹。 　　郑梓妍要是真倒下了，他们学生会的节目就全完了！ 　　临场换人？不现实。直接取消节目，更不现实，他们这些天的努力就因为郑梓妍一个人就全白费了？ 　　就四个字，心急如焚。 　　再四个字，度日如年。 　　尤其高二学年，上午彩排，下午上课。手机留在宿舍，高莹他们就是想打电话发消息问问郑梓妍的情况都做不到。 　　这不，熬到下午放学，趁着晚饭时间开校门，这些学生会各部门的主要负责人有空的，全开到郑梓妍这里了。 　　顺带一提，是秦霏苏茜张曼曼他们带的路。 　　万幸。 　　郑梓妍没大碍，除了青青紫紫扎着针，一动不敢动的小手，高莹他们看着郑梓妍觉得精神状况应该挺好的。 　　挺好就好啊。 　　高莹感慨，并觉得郑梓妍扎针是好素材，可以放到漫画里画一笔。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郑梓妍没事，众人视线自然而然落到陪在郑梓妍身边的迪特琳德身上。 　　尤其秦霏。 　　早郑梓妍在公司里培训的时候，秦霏见到迪特琳德，再听说迪特琳德是柏林来的姑娘，就忍不住两眼放光。 　　“梓妍。” 　　众人嘘寒问暖离开后，独秦霏留到最后，握住郑梓妍没扎针的手：“我能和你商量件事不？” 　　“……你说？” 　　秦霏这表情实在太……太怪了！ 　　她看看迪特琳德，嘿嘿笑，又看看郑梓妍，嘿嘿笑：“梓妍呀——” 　　“……啊？” 　　郑梓妍起了鸡皮疙瘩。 　　“是这样的。” 　　秦霏正色：“你妹妹琳德不是柏林那边的人嘛。那里有个牌子的军靴，看外网评测防护效果好，防水防割防穿刺，脚感还特别棒，穿着像是运动鞋。咱们国内没有公司代理，我找那些小店代购去买，又怕不靠谱买到假货，所以嘛……” 　　“可不可以拜托你妹妹回国之后帮我买一双？” 第631章 六百二十六章 沟通，非常顺利 　　害怕滚针，郑梓妍一动都不敢动。 　　同学来探望，她也死死将肘腕扎针的手牢牢钉住，没挪开分毫。 　　真的。 　　护士说过的话，一点都不是开玩笑！她手腕这里再出问题，真的就只能扎头皮或者脚背了！ 　　高莹她们离开后大约十分钟，郑梓妍眼睁睁看着最后的药液滴落下来，托迪特琳德摁下铃。 　　不是郑梓妍懒。 　　响铃按钮在郑梓妍另边身子的墙上，她甚至怕翻身都会把针头滚在皮肤里。 　　“好了。” 　　护士来，拔针。 　　“自己摁一会，不用太用力，会淤青的。” 　　“嗯！” 　　郑梓妍打心底感谢这位护士将她救出火海，似全然忘记两小时前究竟是谁给她扎的针，让她受的罪。 　　哎！ 　　紧张的，郑梓妍手心手背里湿漉漉全是细汗。 　　尤其外侧手指，连着手骨，压得郑梓妍木木麻麻，感知都不灵活了。 　　“终于结束了。” 　　郑梓妍感慨一句，摁住血，边轻轻活动手腕。 　　“姐姐。” 　　迪特琳德在旁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了：“你那同学……是叫秦霏，对吧？她临走前到底和你都说了什么啊。” 　　回想秦霏看她那饱含殷切的目光，迪特琳德就不寒而栗。 　　“她啊。” 　　郑梓妍笑了下：“她希望你能帮她在柏林那里买军靴，好像是叫HAIX吧？” 　　对军装品牌，郑梓妍了解不深。 　　“买军靴？HAIX的？” 　　迪特琳德更觉得奇怪。 　　郑梓妍补充道：“我这位室友，性格也好，平日里穿着打扮也好，很有……户外风格。” 　　“其实和琳德你挺像的。” 　　顿顿，郑梓妍又说。 　　记得初见迪特琳德时，她呈现在郑梓妍眼前的形象，就是身高一米四，身穿军装，故作成熟的萝莉模样。 　　很可爱，嗯。 　　“诶，这样啊。” 　　迪特琳德略作思考，点点头：“算她识货。HAIX挺好的，可比那些美式装备和俄式装备好多了。” 　　该说是民族自豪，满满的爱国情怀了。 　　虽然德式军靴的确有值得称赞的地方。防割，防刺，又有运动鞋的脚感。热能反射，气候调节系统等等科技给的也足。 　　“但是我为什么要帮她的忙？我和她又不熟。” 　　迪特琳德神气着小脸，没撑住几秒就败落下去：“再说我现在也根本没有办法帮她买啊。” 　　逃婚一事，到底难以启齿。迪特琳德来宁州的原因，郑梓妍没有细讲，郑梓妍的室友们也就全当这位柏林姑娘是到宁州探亲游玩来了。 　　回不去，也没有电话，找迪特琳德代购可能都不如比找那些柏林留学的学生代购来得靠谱。 　　郑梓妍：“你要是愿意帮忙，以后有机会再买就行。” 　　“以后？” 　　迪特琳德呵呵笑一声。 　　回家，关禁闭，培训，嫁人？真要这样，她宁可在姐姐郑梓妍这里耗死，常住，也不会再踏足家乡的土地一步！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缚，二者皆可抛。 　　“琳德没打算回去吗？” 　　郑梓妍问。 　　“当然没有！” 　　迪特琳德答得干脆，又说：“当年姑姑去东京，又去安特卫普，不也从来没想过回去？” 　　郑梓妍：“东京，安特卫普……？” 　　迪特琳德：“……” 　　糟了，她说漏嘴了！ 　　东京，安特卫普，没想过回去。词句关联线索，再连接于一起，郑梓妍大抵猜到她母亲年轻时候遇到的究竟是什么事情了。 　　姐姐大藏千夏，妹妹迪特琳德，好友樱小路露娜，现在都被这种事情苦恼着呢。 　　“啊！” 　　瞧见郑梓妍渐渐陷入沉思的表情，迪特琳德破罐破摔了：“姐姐，也就你是幸运的。幸运在你出生在这个国家，你家又是开明的，才没有什么政治联姻，没有谁逼你结婚。” 　　嗯…… 　　郑梓妍落眸，不说话，想了很多。 　　假如她生来就是女孩，此时此刻，面对的会不会是与她这些好友们相同的处境呢？ 　　她是女孩，不假。但女性假两性畸形，前十五年的时光里，郑梓妍一直是被当作男孩抚养，郑梓妍心里也明明确确有自己是男生的认知。 　　所以呐…… 　　强迫一位连自己究竟能否喜欢上男生都不知道的女孩去相亲，去谈婚论嫁，适得其反的可能性实在太高了。 　　恋爱方面的事，她的父母现在哪里敢把她逼得太紧？ 　　“不聊这些了。” 　　见迪特琳德喋喋不休，郑梓妍耐心打断她：“咱们去食堂，看看能不能把中午多收的钱要回来。” 　　钱？ 　　哦。 　　一想起自己竟然（可能）花十倍的价格买回包子，迪特琳德就忍不住地羞愤难当。 　　丢人都丢到家了！ 　　尤其那食堂的售货人员，更过分！ 　　假如价格真的打错了，那人倒是招呼她，提醒她呀？什么都没说，任凭她付了钱直接离开，这不是赚黑钱又是什么？ 　　（食堂阿姨：这你可就冤枉我了。） 　　迪特琳德闷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气鼓鼓。 　　郑梓妍看着她，莫名有点想笑。 　　“哎呀！我可总算找到你了！” 　　似一阵风。 　　郑梓妍领着迪特琳德进来食堂，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严阵以待的食堂阿姨瞥到迪特琳德，直接从窗口后面小跑到郑梓妍跟前。 　　迪特琳德怔怔，有点怕，下意识往郑梓妍身后躲了半步。 　　前有秦霏，后有食堂阿姨，看她的眼神全都是亮着光的。 　　“您好。” 　　郑梓妍替迪特琳德说：“我妹妹刚来这边，言语还有些不通，您有事情可以和我说。” 　　“哎！” 　　食堂阿姨一拍自己大腿：“你这汉语讲的真好！能交流就是舒服。” 　　“……” 　　托迪特琳德的福，她郑梓妍好像又被误会成老外了。 　　“是这样。” 　　食堂阿姨边解释，边从口袋里翻出一张红彤彤的崭新钞票：“中午，你妹妹来我的店铺买午餐。买的包子，值十元，我将价格错误输入成一百元，你妹妹付款后走了，我没有追上。” 　　郑梓妍：“……” 　　像是怕郑梓妍这位国际友人无法理解，食堂阿姨讲普通话，连措辞都尽可能力求简单明了。 　　讲得简直像极了国外汉语考试的翻译题答案，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 　　食堂阿姨顿顿，看着郑梓妍愈发不自然的表情，心里有点慌：“我这么说，你听得懂吧？” 　　“能听懂。” 　　郑梓妍笑：“我们也是觉得包子的价格可能不对，过来看看的。” 　　“能听懂就好，能听懂就好。” 　　食堂阿姨松口气，又解释道：“这钱你拿着。这食堂是老板的，我只是工人，赚固定的工资，你们多付的钱，我一点都收不到的。我当真的想要追上你妹妹，但没来得及，又不知道你们住的病房门牌号是什么。就只能……守株待兔了。” 　　说完，食堂阿姨怕郑梓妍不理解，还很贴心地继续解释道：“守株待兔的意思就是我留在食堂，等你们以后来食堂。” 　　郑梓妍：“……” 　　“阿姨，不用这样。” 　　郑梓妍苦笑着说：“我中文挺好的，真不用这样讲话。” 　　搁她前年刚回国那会，可能食堂阿姨还真得这么讲话，郑梓妍才能听懂大概。 　　但郑梓妍讲汉语，听汉语，磨合有一年了。中考语文的成语运用和俗语考察题目，更是让郑梓妍基本熟悉了这边的常用词。 　　现在再听食堂阿姨如此讲话，就真是听着都要别扭死了。 　　不过，就算再别扭，也比郑梓妍她们宿舍那位满嘴宁州方言腔调的阿姨讲话听着舒服。 　　而且，事情顺利，没有风雨。 　　不用纠缠，不用辩论，更不用拿着转账记录具理论争，实在是没有比这更舒心的事了。 　　连着，郑梓妍对这家医院的感观都提升不少。 　　郑梓妍问：“阿姨，我们中午买的包子到底是多少钱的呀？” 　　“十块钱。” 　　食堂阿姨倒是落落大方：“我摁键摁得重复了。” 　　“所以。” 　　食堂阿姨，静静，有笑：“你们还得找我十元才行，有现金吗？没有的话，扫我手机里的二维码也可以。” 　　嗯，合情合理。 　　郑梓妍点点头。 　　只是…… 　　“……” 　　讲道理。 　　郑梓妍用的这台手机，虽说是目前的最新款，采用的技术，安装的中央处理芯片全都是当下最好的。（手机范畴里） 　　但是吧……物理定律没谁能够违背，四英寸的机身大小，它就没可能塞得下多大的电池。 　　或者说，早晨充满电池，用到现在才电量告罄已经能够算得上奇迹了，好嘛！ 　　“那个……” 　　郑梓妍拿出手机，点不亮屏幕，尴尬地笑了笑：“我没有现金，手机又碰巧没电了……” 　　见鬼！ 　　她笑过魏莱还没多久，这类似的事怎么就找到她身上了？ 　　“呃……” 　　食堂阿姨也呆。 　　“嘿。” 　　就在两边人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有人进来食堂，站到郑梓妍身边了。 　　“在食堂门口傻站着做什么呢？” 　　来人揉揉郑梓妍的脑袋，和蔼讲。 　　“爸爸？” 　　郑梓妍惊讶：“您怎么……您竟然准点下班了？” 　　“姑父。” 　　迪特琳德问声好。 　　郑权点点头，说：“我答应的下班就来陪你，怎么会食言？” 　　嗯…… 　　严格意义上讲，郑权答应好好的，最后却放了郑梓妍的鸽子，这种事情出现的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不用乘除法，郑梓妍拿两只手都算不过来。 　　“爸爸！” 　　别管那么多了。 　　郑梓妍牵住自家老爹的胳膊，笑，笑得很甜：“您来的刚好。可以给这位阿姨找十元钱吗？我手机刚好没电了。” 第632章 六百二十七章 郑权：今天我绝不加班！ 　　医院食堂准备的晚餐还算丰盛。 　　迪特琳德要的红烧牛肉面，正经四块方方正正的牛肉躺在汤里。郑权买的淋上酱汁猪排饭，看着就非常美味可口，只有郑梓妍凄凄惨惨，清汤寡水鸡蛋羹。 　　这不是虐待。 　　低盐，少油，还真就是水蒸蛋做出来的鸡蛋羹最合适了。 　　“……” 　　郑梓妍看着桌上晚餐搭配，恍惚间仿佛见到钟祥。 　　与昨天钟祥请客吃饭的桌上饭菜如出一辙！ 　　能有什么办法？ 　　这时候吃咸的、辣的、油腻的，明天晚会上身体不适总往卫生间跑，那可就真的闹笑话了。 　　郑梓妍挖勺鸡蛋羹来嚼。 　　旁边迪特琳德吃牛肉面吃得喷喷香。嘶溜嘶溜面条，汤点都蹦到郑梓妍这边的鸡蛋羹里了。 　　郑梓妍看得嘴角直抽：“……” 　　“闺女。” 　　坐她们对面郑权问：“刚才服务员怎么找你一百元？” 　　有迪特琳德在，郑权为照顾她，与自己女儿都讲起德语来。 　　“啊，这个该怎么说……” 　　郑梓妍回过神，在组织语言。 　　迪特琳德吃面的手一顿，脸先红了。 　　郑权看着这对姐妹的表情，觉得事情有点奇怪。 　　他嚼着猪排等郑梓妍解释。 　　“其实就是我们中午买包子的时候多付了钱，刚才服务员把多付的钱还给我们了。” 　　郑梓妍实话实说。 　　买包子多付了钱？ 　　一百元，十元，九十元，郑权简单算算想了下。 　　他一怔：“你们十块钱的包子付账成一百的了？” 　　“……” 　　郑梓妍尴尬笑了笑。迪特琳德呢，窘到不行，脑袋都要低进胸膛里了。 　　郑权看她们表情，懂了。 　　虽说他闺女郑梓妍的确有些常识欠缺，蠢蠢萌萌，懵懵懂懂的。但回国有一年，至少这点低级错误应该没可能犯。 　　那就只能是迪特琳德了。 　　难得能调侃调侃迪特琳德，郑权不由得挑挑眉，说：“琳德，不会是你付错了吧？” 　　啊！ 　　迪特琳德想炸毛，又在长辈面前炸毛不起来。 　　最后只得神情幽幽，幽怨道：“姑父！都是服务员的错！她自己摁错成一百元又不来纠正我！” 　　纠正？ 　　怎么纠正？ 　　迪特琳德听不懂汉语，那服务员假如真追上来讲，讲不明白再比比划划，怕不是会引起更大的误会。 　　这事无解。 　　郑权看着有趣，嘴角牵着笑。 　　“倒是爸爸。” 　　郑梓妍感慨：“您竟然真的准点下班来医院了啊。” 　　“那是当然。” 　　郑权说：“爸爸我答应你的下班来陪你就一定能做到。” 　　除非出现紧急情况。 　　郑权在心里加一句。 　　郑梓妍看着他，眼神淡淡的：“只要别等下有电话把您叫走就好。” 　　自家老爹的情况，郑梓妍早摸清楚了。 　　要么食言，答应好陪她，结果临时有事走了。要么终于百忙里抽出时间来陪她了，结果总是被一通电话叫去工作。 　　还有那种陪她散步，结果单位同事打来电话，父亲边走边聊工作半小时的事，郑梓妍遇见真不是一回两回了。 　　“我保证今天不忙。” 　　郑权说：“工作那边爸爸已经全安排好了，现在就——” 　　“哟，这不是郑书记吗？” 　　郑权话音都没落呢。 　　有白发老头端着打好饭菜的餐盘坐到他们旁边桌上。 　　郑权看清他，惊讶：“王老？” 　　这老头姓王，前省检察院常务副检察长，退休下来有些年了。郑权初到西江省的时候正赶上这位王检察即将退休，他们在工作上接触过，算是点头见面之交。 　　得。 　　郑梓妍一抚额头，心道完了。 　　还有一种情况，郑梓妍刚才忘了讲。 　　有些时候啊，父亲陪她逛街，路遇熟人攀谈起来，把郑梓妍晒在旁边半小时也是常有的事。 　　王检察乐呵呵与郑权握手，视线落到郑梓妍和迪特琳德那里，问：“你孩子？” 　　说来赶巧。 　　就中午那会，郑梓妍追着魏莱给她打车，在走廊里腾腾跑，被吵醒的王检察还探头出来嘀嘀咕咕是谁家孩子这么没礼貌。 　　世风不古啊。 　　王检察当时就叹。 　　这里是高干病房，能来这里住的孩子基本都是他同事家的宝，怕不是给宠坏了，一点素质都没有。 　　还有隔壁房间探头出来的迪特琳德。 　　当时王检察还在猜是谁家孩子来着。 　　“这是我女儿，郑梓妍。” 　　郑权点一下郑梓妍后，介绍说：“她是我内人家的亲戚，迪特琳德-茨威格特。” 　　迪特琳德懵懵，听不懂。 　　“您好。” 　　郑梓妍把汤勺放下，点头行礼。 　　“哦，你好你好。” 　　看着郑权，王检察想想，到底没把郑梓妍午间腾腾跑还喊话，打扰到别人休息的事情往出讲。 　　奇怪。 　　这孩子看着挺乖的，怎么当时那么疯张？ 　　这事。 　　要问就得问魏莱为什么跑得那么快，郑梓妍喊都没喊住。 　　咳咳，言归正传。 　　郑权关切问道：“王老，您怎么在这里了？” 　　记得半月前省里探望离休退休老干部的时候，郑权跟着，这位王检察精神面貌还挺好的来着。 　　“老啦。” 　　王检察指指自个脑袋：“就上周，我这脑袋枕枕头那地儿胀痛，就来医院看看。” 　　郑权：“医生怎么说？” 　　王检察叹口气：“还能怎么说？脑袋脖子的CT都做了，没查出大毛病。又查核磁和多普勒也没什么大毛病。” 　　“倒是顺带着检查出血压高，这儿大夫让我验血，验尿，结果检验出个糖4+，蛋白3+，**+，我就直接被摁在医院里了。” 　　这叫顺藤摸瓜，直达病灶。检查结果出来时，把这王检察的儿子儿媳妇全都吓得够呛。 　　“……” 　　郑权听得讷讷，说：“您注意身体。” 　　“哎，也没啥，都是老年病。”王检察倒是看得开：“这是现代社会进步了，医学进步了，人活得久了。搁以前啊，人四五十岁身体开始走下坡路，也就该走了。” 　　“就是机器还有个使用年限呢。十年设计的机器，用了十五年，有一两个零件故障了很正常的事。” 　　这位王检察的念头可是真通达，郑权听着都倍感钦佩。 　　“对了，郑书记啊。” 　　王检察说：“我听我家孩子说，中纪委公安部的人都到宁州了，这到底是出啥事了？” 　　…… 　　父亲工作上的事，郑梓妍可没兴趣听。 　　只是…… 　　有点反常。 　　以前，谁要是找到她父亲聊起工作，少有半小时能结束的。可这次，面对退休老干部的好奇，她父亲却是缄默其口，没怎么多说话。 　　还有中午那会，她父亲好端端的，突然建议她回家，回京城，回她爷爷那里读书…… 　　“爸爸。” 　　回病房的路上，郑梓妍有点担心了，拽拽父亲的袖子：“爸爸，您最近没事吧？” 　　“没事？” 　　郑权被自家闺女问得不明不白。 　　“我是说……” 　　郑梓妍咬咬嘴唇：“您不会有危险吧？” 　　“危险？” 　　郑权一怔，笑了：“你这小脑袋一天都在想什么呢？” 　　郑梓妍：“……我只是觉得有点害怕。” 　　“不怕，有爸爸在呢。” 　　到病房了。 　　郑权安抚女儿，问起其他：“今天的药都用过了吗？” 　　“嗯。” 　　郑梓妍点头。 　　郑权笑着问：“有没有又滚针？” 　　“……” 　　郑梓妍瞪瞪眼睛，不说话。她这两只手扎针的地方，到现在还青着呢！ 　　就刚才吃饭，她握汤勺都觉得有些疼。 　　郑梓妍活动活动手腕手指，血管神经的不舒适感刺激得她眉头直蹙。 　　郑权看着她的小动作，问：“明天的演出能行吗？” 　　郑梓妍楞楞：“……应该能行吧？” 　　胃肠感冒叠加中暑，郑梓妍的体力相比平时没剩多少。但连番用药再休息，明天坚持坚持，只校庆晚会里的两个节目，郑梓妍感觉自己应该能撑得住。 　　应该……能撑得住。 　　不用怕。 　　晚会没太阳，秋风袭人挺凉快的。 　　而且百年校庆后就是国庆长假，郑梓妍有的是时间可以歇息，抽空好好调养自己的身体。 　　吃好喝好睡好，睡觉睡它个日上三竿！ 　　（嗯……也不知道是谁说国庆假期要画服装设计图来着……） 　　“能行就行，明天爸爸到场，还期待着你的表演呢。” 　　虽说郑梓妍培训时的视频，由大藏千夏传给卡塔琳娜，再由卡塔琳娜传给郑权，郑梓妍的猫猫跳舞在全家人面前根本就不是秘密。 　　甚至外人，那位山吹八千代和樱小路露娜主仆也早就看过了，只有郑梓妍自己被瞒在鼓里。 　　郑梓妍：“啊！” 　　郑权抚住女儿的手，恶作剧地在青紫的地方不轻不重摁一下，疼得郑梓妍一声惊呼。 　　“爸爸您做什么啊！” 　　郑梓妍疼得唰地抽出手，捂住。 　　“但也不要逞强。” 　　郑权却笑着说：“不论什么时候，身体都是最重要的。明天要是身体不舒服，坚持不住，一定要和学校讲，不能逞强。” 　　迪特琳德：“……” 　　跟回病房的她，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自己站在哪里都觉得不对，感觉像极了电灯泡。 　　……那是多久前的记忆了？ 　　很小，很小。迪特琳德很小很小的时候，迪特琳德的父亲对她也是如此温柔的。 　　有笑。 　　可是现在。 　　“我送去学校里学的东西，你全都忘记了？能不能有点女孩该有的淑女模样？！” 　　“爸爸给你找的，都是不弱于我们茨威格特家家世，可以给你足够保障的人家！你怎么一点都不理解父母的心？！” 　　爸爸…… 第633章 六百二十八章 郑梓妍能来吗？ 　　夜色朦胧。 　　高莹依在窗边，任由晚风吹起发丝。 　　秋季，到底是秋季。白日里再热，到晚上，这风啊，就又变得凉了。 　　开门，通窗，不用空调，只过堂风就让教室里清凉不少。 　　“高莹。” 　　学生会长那女孩到高莹身边，和她并排坐。 　　“要不要找郑梓妍过来？” 　　她问。 　　高莹静了会，摆头说：“我觉得还是要郑梓妍好好休息，别把她折腾来学校吧？” 　　学生会长点点头。 　　与其临阵磨枪，不如让郑梓妍养精蓄锐来得好。 　　此次百年校庆，他们学生会为晚会准备的节目，完完全全就是以郑梓妍为中心的。 　　配乐，伴奏，舞蹈，全都服务郑梓妍。舞台上郑梓妍就是C位，就是主角，缺了她，这戏还怎么唱？ 　　学生会长：“不找郑梓妍，那就把演奏和舞蹈的同学叫来，我们再熟练一遍吧？” 　　“好。” 　　高莹答应，摁摁手机到聊天群里摇人。再静一会，忽然问：“会长，你说假如郑梓妍身体不适，明天没办法出场，咱们该怎么办？” 　　“……” 　　学生会长沉默，半晌，动了动嘴角：“那就只能把演唱会变成音乐会了。” 　　奏歌曲伴奏，给舞者们搭台。效果也能不错，却远没有主唱在场来得好。 　　“希望郑梓妍的身体能坚持住吧。” 　　学生会长叹一声。 　　培训的成果有目共睹。如果能按照预计展出，他们学生会的节目绝对会成为晚会里最闪亮的一场。 　　临了临了出现状况，他们这些与事者搁谁能甘心？ 　　“别担心。”高莹安慰她：“咱们不是刚到医院探望过？我觉得郑梓妍明晚不会有问题的。” 　　“晚上凉，没有太阳。” 　　高莹把手探到窗外，感受风：“这种环境是月之子们的主场，郑梓妍怎么想都没可能再晕倒吧。” 　　“但愿。” 　　学生会长揉揉眼睛，透出股疲倦气。 　　高莹伸伸懒腰，也累。 　　为这百年校庆，他们这些学生会的学生在过去半月里，端是忙得不可开交。 　　像高莹负责的动漫社，绘画动漫海报，制作动漫宣传片，只这两样就不知道已经烧掉他们多少脑细胞。 　　“想点开心的事。” 　　高莹叹：“明天就是校庆，总算是要完事了。” 　　“是啊。” 　　学生会长跟着叹：“晚会结束就是十一长假，可以好好放松休息了。” 　　高莹讲：“我听说国庆回来就要考试了。” 　　“……？” 　　这叫开心的事？ 　　学生会长看她：“你听谁说的？” 　　高莹：“我们班主任。” 　　还是前些天，班主任老师查寝到高莹宿舍里说的。 　　高莹宿舍里四人，全在学校各社团。社团各有各的晚会任务，那晚班主任来宿舍里查寝，她们四位姑娘忙手里事，就没谁在看书学习。 　　“你们啊。” 　　班主任讲心里话：“要分得清主次轻重。晚会而已，不给你们高考加分，意思意思就行了，没必要这么上心。” 　　“高中总共就三年不到的时间，每分每秒都很珍贵，你们得为自己的未来负责啊。” 　　顺带一提，带高莹他们班的是位老教师，暗地里其实挺反感学校因为百年校庆大操大办，耽误学生们学习的。 　　“按照往年规律，不是因为晚会隔着，你们九月底早该进行第一次月考了。” 　　班主任老师叹口气，提醒自己班的学生：“这半个月有学校任务，我就不说你们了。国庆几天这么重要，都给我好好复习看书，谁要是回来考试成绩低了，别怪我给她作业加量！” 　　嗯…… 　　重要信息只有一条。 　　国庆放假结束就要考试，而且还是月考！ 　　月考成绩，很重要。并期中和期末考试成绩，它们加和取平均再排名，优班只录这排名百名榜里的学生。 　　达者进，穷着退，公平公正。 　　普班的想挤进去，优班的不想被踢，这谁还能舒舒服服把假期享受好？ 　　“看来这假期也别想歇着了。” 　　学生会长苦笑。 　　“嘿，会长，高姐，我们来演习啦！嗯……郑梓妍不在呀？” 　　另一边，田径场。 　　郑梓妍不在，临阵磨枪再磨枪的高一六班被班主任董月盯着……尬唱。 　　林若和郑梓妍都是领唱，没错。只是郑梓妍领唱前半，林若领唱后端的前半，眼看着明日晚上就要演出，林若也不方便代替郑梓妍唱出口。 　　万一明天唱串台了怎么办？ 　　所以，朗诵过后，全班只见杨云侧过身体，假装那里空气站着郑梓妍，尴尬给她打节拍。 　　“嗒——” 　　合唱节拍到。 　　杨云猛地向上一抓，这是合唱开始的手势。 　　结果。 　　“我祈祷，祈祷，我祈祷有——” 　　杨云这指挥的动作都停了。 　　没郑梓妍的声音提示，班里同学见到杨云手势后，是有的反应快，有的反应慢，直接把好好的一首歌唱成下饺子。 　　“大家！” 　　林若关掉音响，走上前面向全班：“大家不要总想着郑梓妍！看到咱们班指挥的手势，他扬手起来抓成拳，对，就记抓拳，抓拳完毕的一瞬间大家就唱，大胆唱，明白吗？” 　　“明白！” 　　这声倒是挺整齐的，只有高远翻翻白眼没出声，像是不想和小孩子玩幼稚游戏。 　　董月夸她：“你这不是很有领导才能嘛。“ 　　林若微笑。 　　这还不是您班主任老师在这里坐镇呢？ 　　班主任不在，班里总有几位困难户不把她林若当回事。 　　比如高远。 　　“哎呀！” 　　上次练歌，高远就不在。林若好不容易找到他，好说好商量地请他来，谁想这高远反倒摆出一副不耐烦的嘴脸：“平时练歌不要找我，我保证正式比赛的时候认真对待不掉链子，这样可以了吧” 　　讲道理，前面初赛登台，这高远还真没掉链子。 　　董月：“林若你白天不是说还有动作要和大家讲吗？现在说吧” 　　“啊？” 　　班里学生顿时怨声载道：“明天就演出了，还有动作要加啊？” 　　讲道理，学校音乐老师对合唱已经要求很多了。 　　参赛班级，合唱里必须有动作，必须有变调。尤其是登台表演的班级，班主任老师也必须登台在场。 　　据说会议结束后的当天晚上聚餐，这位音乐老师被董月他们连着灌酒，最后是被他妻子护着，学校两位男教师随行给抬回家的。 　　嗯…… 　　暂且不理他。 　　夜空中最亮的星，一闪一闪亮晶晶。为达到效果，高一六班在动作上真没少费心思，连班主任老师董月都跟着她们抬抬举举到胳膊发酸。 　　再加动作？ 　　脑容量有限，记不住，告辞。 　　林若讲：“不是什么难动作啦。” 　　“……” 　　全班学生面无表情看她。 　　之前练歌，哪里改动作林若不是这样忽悠他们的？ 　　“真不是什么难动作啦。” 　　林若被他们盯得有些讪讪：“是今天彩排，指导老师的要求，要我们在退场的时候鞠躬。” 　　“这个。” 　　林若双手合十：“可以请大家明天早晨再集合一次吗？要求鞠躬整齐，郑梓妍不在没办法练好的。” 　　又是郑梓妍。 　　对这位性格温柔，只是身体实在过于羸弱的病美人，班里是任谁都挑不出郑梓妍毛病。 　　包括高远。 　　权贵子弟报复起人来，很厉害的！ 　　对于这点，高远深有体会。 　　就他抄试卷那事，郑梓妍要是真想报复他，拖到人家父亲郑权郑书记那里，完全可以合情合理把他高远给压得翻都别想翻身。 　　省委常委，宁州市委书记，如此手眼通天的人物玩死他一个学生还不轻轻松松的？ 　　就是扯上他舅舅都没用！ 　　否则当时他父母何至于紧张成那副模样。 　　还好还好。 　　这郑梓妍呐。 　　太善良，在社会上可是要吃亏的。 　　高远摇摇头。 　　“那就明天早晨八点钟，你们吃过早餐，咱们到大礼堂再练习一下，今天先到这里吧！” 　　董月帮林若定音。 　　“呦，董老师。” 　　同在田径场，也需要登台合唱的优班在不远处练歌。 　　碰巧优班班主任背手散步过来看看，听到董月说的话，来了兴趣：“你这是又找到王校长借大礼堂了？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董月微笑：“这不是我班郑梓妍同学不适应阳光，再困难也得找王校长试试嘛。” 　　我班二字被董月咬得有点重。 　　那开学前，就是这位班主任老师馋郑梓妍的理科成绩，会议上与校长王建国据理论证想把郑梓妍要到优班里。 　　不是王建国铁面无私，恪守规则，郑梓妍这么听话的学生哪里能落到董月手里？、 　　（王建国：咳咳……） 　　虽说病怏怏了点。 　　但有高远杨云这些刺头衬托，郑梓妍的父亲又和蔼可亲很好说话，郑梓妍这柔柔软软的孩子，董月是越看越教越满意，说什么都不会同意别人抢了去。 　　“噢。” 　　优班班主任点点头，没多想：“我说，明天郑梓妍那孩子能来吗？” 　　“嗯……” 　　董月想想，说：“我觉得问题应该不大。” 　　吧？ 　　老实讲，董月都没料到郑梓妍会在彩排现场突然晕倒。这么思考，好像晚会当天出点什么意外也不是没可能…… 　　实在不行就让林若上，反正她班领唱有两位，就是苦了那些精心准备节目的学生会孩子。 　　实践出真知，做任何事情之前，事先准备B计划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第634章 六百二十九章 假如梓妍还是男生 　　做不到。 　　翻身，郑梓妍在全黑的卧室里睁开眼睛。 　　完全…… 　　静不下心来。 　　从医院回来的郑梓妍，没再做任何事情，简单洗过澡就早早地上床休息了。 　　明天就是百年校庆，既然要在全校师生，以及受邀参加的社会各界面前演出，就一定要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才行。 　　尤其是郑梓妍这样被胃肠感冒和中暑连番折磨过的孩子。 　　房间里静悄悄的，郑梓妍看着漆黑的天花板。 　　不差害怕与事的同学失望，有那么瞬间，她真的想打退堂鼓，不登台，不演出了。 　　啊…… 　　郑梓妍喘口气。 　　果然还是好紧张啊。 　　再翻身，郑梓妍捂住自己通红的脸。 　　只是想象台下一对对目光向她凝视，一张张样貌不一的面孔正对着她，品着她，郑梓妍的心脏就忍不住加速跳不停。 　　可能自己真的不适应演艺圈这样抛头露面的生活吧？ 　　“吱呀。” 　　实在睡不着的郑梓妍起身出屋。 　　下床时，郑梓妍的腿还有点软，稍微有些吃不住力道。她扶住扶手，飘飘浮浮下楼，见到客厅里灯光明亮，父亲郑权坐沙发上，手里捏着沓文件，眉头紧锁。 　　“女儿？” 　　郑权听到脚步声，放下文件回头看，视线落在女儿身上的刹那，眉梢随着就舒展开了。 　　“没睡着？” 　　郑权问。 　　“嗯。” 　　郑梓妍点头，没瞒着：“觉得有点紧张。” 　　她看看客厅四周。 　　刚郑梓妍出屋时，隔壁迪特琳德暂住的卧室开着门，里面静且黑，迪特琳德不在。 　　见客厅里也没有表妹的身影，郑梓妍问了句：“爸爸，琳德呢？” 　　“她在书房里用电脑呢。” 　　郑权答。 　　“哦。” 　　郑梓妍哦一声，坐到父亲对面的沙发里。 　　郑权看着她，笑了：“实在紧张的话，要不要事前演练把歌唱给爸爸听听看？” 　　“……爸爸，还是算了。” 　　郑梓妍直摇头：“您明天参加晚会的时候就能听到了。” 　　那些恋爱歌曲，单独唱歌给父亲听，这得是多么令人难为情的事。 　　“爸爸。” 　　郑梓妍不愿再谈晚会，将话题引到别处。 　　她看看书房，讲悄悄话：“我妹妹琳德，是以后都住在咱们家这里，不走了？” 　　“嗯？” 　　郑权挑挑眉，唇角勾起丝丝笑：“怎么，不喜欢琳德住在咱们家？” 　　“没有啦……” 　　郑梓妍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嗯……” 　　十五六岁的年纪，总觉得迪特琳德在她这里蹉跎，有些浪费光阴了。 　　郑梓妍建议：“要不……爸爸，您帮她安排读书学习的地方？” 　　“哈哈。” 　　郑权笑着摇摇头：“不用。” 　　“可琳德这样在咱们家里闲着——” 　　“就当散心了。” 　　郑权说：“琳德的父母会来接她的。唉，这天底下哪里有舍得让孩子受苦的父母呐。” 　　“……” 　　郑梓妍安静地听着，半晌，道：“和不喜欢的人结婚，难道不是受苦吗？” 　　“你怎么就知道琳德一定会不喜欢那拉格朗日家的孩子呢？” 　　郑权给自己倒杯茶，抿口，说：“不是事先没见过面，彼此都不清楚对方的情况吗？” 　　“爸爸。” 　　郑梓妍正色地讲：“我觉得这话您可以讲给我妈妈听。” 　　郑权一下就被噎住了。 　　“你妈妈和你讲过？” 　　他问。 　　“没有。” 　　郑梓妍看看书房：“琳德告诉我的。” 　　嗯…… 　　卡塔琳娜-茨威格特那些光荣历史，迪特琳德作为茨威格特家的孩子，知道其中一二不足为奇。 　　“我觉得。” 　　郑梓妍说：“假如是在所有事情发生之前，琳德遇到拉格朗日家的人，并且相处融洽，这样的恋爱才有可能。” 　　“假如被家长介绍的，强迫去见的，涉及到家族与家族间往来的，可能就…..” 　　“闺女。” 　　郑权面色古怪：“你这是在讲给爸爸听的吧？” 　　“没有。” 　　郑梓妍：“我的情况您清楚。我觉得您不会给我安排相亲的。” 　　“至少最近几年不会。” 　　郑梓妍补充道。 　　“嗯……” 　　郑权故作沉吟，讲：“你觉得钟祥怎么样？” 　　“……” 　　郑梓妍怔怔，无语地看着父亲：“爸爸，您这又是在拿我寻开心了。” 　　“哈哈。” 　　郑权哈哈一笑：“什么时间做什么事。爸爸我当然不会给你安排相亲，感情这东西得讲究缘分，就像当年我和你妈妈在安特卫普相遇。” 　　“不过。” 　　话锋一转，郑权又说，语重心长地：“女儿啊，但有件事情爸爸必须得和你讲清楚。” 　　郑梓妍：“……您说？” 　　“你要是有喜欢的人，准备进一步发展关系，谈恋爱了。” 　　郑权道：“你一定和爸爸妈妈讲。有些事情，假如性格不合，以后的生活里会出大事的。” 　　“姐姐？” 　　刚好这时迪特琳德从书房出来，见到姐姐郑梓妍乖巧在客厅里坐，奇怪问：“你不是睡觉了吗？” 　　“……” 　　“……” 　　父女间的聊天戛然而止。 　　好在之前他们聊天用的汉语，不用担心被迪特琳德听了去，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郑梓妍平静无言地看迪特琳德，随后又错过目光：“琳德，你也没休息呀？” 　　“才十点钟。” 　　迪特琳德抻抻腰，表示自己还精神着：“对了，姐姐，我刚才已经发邮件给我祖父了，过几天他会把钱打到你账户上的。” 　　郑梓妍：“……哈？” 　　迪特琳德：“……就是我最近花的钱，一定不会欠着你们的。” 　　“……” 　　问题。 　　郑梓妍未成年，还没有自己的银行账户呢！ 　　倒是郑权看着迪特琳德认认真真的小脸，哭笑不得了。 　　这迪特琳德和他妻子卡塔琳娜可真像！ 　　想当年……可真是想当年，都二十年前的事了。他和卡塔琳娜相恋，他家老爷子出资支持卡塔琳娜到安特卫普设计学院求学时。 　　卡塔琳娜：“这钱算是我和你父亲借的，我打欠条，以后一定还上！” 　　嗨。 　　算了算了。 　　郑权摇摇头，嘴角牵着笑，没准备打断迪特琳德的自尊心。 　　他说：“十点钟也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 　　郑权收了材料，回卧室。 　　迪特琳德也跟着郑梓妍回二楼。 　　“姐姐。” 　　门口分别时，迪特琳德到底是没有耐住好奇心：“你刚刚在和姑父聊什么呀？” 　　表情又怪又尴尬，看着就很让人好奇是发生什么事了。 　　郑梓妍：“……没聊什么啦！” 　　嗯…… 　　听她姐姐这么说，迪特琳德反而更好奇了。 　　“啊……” 　　郑梓妍关上门，扑倒床上。 　　本来就晚会紧张没能睡着觉，父亲又拿恋爱的话题来刺激她。 　　瞧瞧她父亲说的那些话！ 　　脸有点烫，郑梓妍用被子捂住降温。 　　嗯……棉花保暖，但至少刚接触的时候还是凉的。 　　“谈恋爱什么的。” 　　依然更习惯德语的郑梓妍嘟哝一句：“根本没办法想象啊……我连自己喜欢男生还是女生都不知道呢。” 　　“……” 　　算了。 　　睡也睡不着，还是起来玩玩游戏吧。 　　亏她用过晚饭从医院回来，还用“明天学校有活动，先休息，今天不玩游戏了”给樱小路露娜她们发过邮件呢。 　　打脸怪痛的。 　　找露娜她们玩玩游戏说说话吧。 　　…… 　　此时的东京。 　　樱公馆，后院独属于樱小路露娜的房间里。 　　“叩叩。” 　　山吹八千代敲门。 　　“……” 　　屋里没人应。 　　“叩叩。” 　　山吹八千代再敲。 　　“……别来烦我了！” 　　屋里樱小路露娜吼了声，把桌前画乱的服装设计图扯烂，卷成团，重重砸到门上。 　　“……大小姐，是我，八千代。” 　　山吹八千代说：“我从厨房那里拿了糕点过来，您……” 　　咔。 　　门开了。 　　屋里杯盘狼藉，出现在山吹八千代眼里的是把自己头发抓得草草，像是疯丫头的樱小路露娜。 　　山吹八千代：“大小姐……” 　　“把糕点放那里就可以了。” 　　只一句话，樱小路露娜不再言语，回到桌前胡乱把画笔推到旁边，趴下了。 　　“……” 　　山吹八千代看着，也没了言语。 　　今天，樱小路露娜难得被她父母带着出了门。目的……与迪特琳德的父母带迪特琳德到巴黎拉格朗日家类似。 　　讲道理，为女儿的幸福，樱小路露娜的父母也与迪特琳德父母同样，是精挑细选了男方的人家。 　　甚至政治联姻方面的考虑，都没有被樱小路露娜的父母放到第一优先级。 　　只可惜。 　　“我的外貌，是异常的吧？” 　　樱小路露娜忽然出声。 　　“不。” 　　山吹八千代到她身后，柔声：“我认为您的外貌是很美丽的。” 　　“……” 　　樱小路露娜先是沉默，而后说：“是因为在郑梓妍身边待过，才对我这种容貌有了心理准备吧？” 　　“不……” 　　山吹八千代的话音未落。 　　樱小路露娜：“那为什么，人们见到我的发色，见到我的肤色，见到我的眼睛！他们只是看到我就露出那种让人看了就犯恶心，抽搐般的笑？！” 　　“大小姐！” 　　山吹八千代强行搬起樱小路露娜的肩膀：“请您不要这样自怨自艾——” 　　还是没说完话。 　　“倒也好。” 　　樱小路露娜在笑：“至少这样，我不用担心来年春天就要被送去别人家住了。” 　　“八千代。” 　　樱小路露娜：“既然两亲说过不考虑合作……呐，你说，假如郑梓妍还是男生的话，以他的家世，我嫁给他，应该不会被厌恶，也不会被家里阻拦的，对吧？” 第635章 六百三十章 你知道铅笔的痛吗？ 　　嫁给郑梓妍的言论不过是戏谈罢了。 　　樱小路露娜很快安静下来。 　　她挪挪身体，双臂微弯搭在桌上，将脸埋在中间，趴下了。 　　实话实说，樱小路露娜早对相亲失败有所准备。 　　尤其是在她所在的国度里。 　　这里墨守陈规，处处都是森严的等级划分。似她的好友大藏里想奈只是稍微在学校里显得特殊，就会不合群，就会被孤立，更何况她樱小路露娜这样容貌异样的了。 　　与大家不同，这是原罪。被打压，被欺凌，都没有地方可以说理。 　　周围人们的异样目光，樱小路露娜自小品到大，早就习惯了。 　　她只是…… 　　“在生父母的气吗？” 　　山吹八千代问。 　　“……” 　　沉默许久。 　　“……没有。” 　　樱小路露娜出声，声音被压在双臂里，显得模糊且低沉。 　　那不是生气。 　　见面谈不上融洽，樱小路露娜的父亲把这一切原因全都怪罪在她的白发红眸。而樱小路露娜的母亲，则是强撑欢笑到家后便泣不成声，抱住她一遍遍地讲对不起，一遍遍地讲很抱歉把她生成这副模样。 　　谈不上生气，毕竟父母还是关心她的。 　　只是这种关心方法…… 　　樱小路露娜受不了。 　　有些人，往往是以着自以为是，自以为对对方好的方式来关心对方，从来没有考虑过其他。 　　“我们这么做都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能够明白我们的苦心呢？！” 　　这类的话，樱小路露娜真的是听够了。 　　鼻息里有着淡淡热气，呼吸也是浅浅。 　　樱小路露娜没有哭，至少不会承认自己哭了。 　　“大小姐。” 　　山吹八千代轻轻搭手在她的肩膀上，说：“假如郑梓妍还是……或许的确是当下的一种选择呢。” 　　“相信老爷和夫人也会同意的。” 　　“……” 　　呵。 　　樱小路露娜笑了下。 　　她偏偏头，露出半边脸，那上面的眼睛迷里带醉，睁着又闭着，去看山吹八千代纤细的指尖。 　　“山吹。” 　　樱小路露娜说：“你以前把那家伙讲得像是王子一样，当时抱着的不会就是这种打算吧？” 　　山吹八千代不回答，没承认，也没否认。 　　“结果那家伙软软萌萌的就像不谙世事的公主，噗——” 　　樱小路露娜扑哧笑出声：“长得像公主，实际上还真就是公主。” 　　“女生和女生谈婚论嫁，怎么可能的事？” 　　嗯…… 　　按常理来讲，这的确是不可能的事。 　　但想想郑梓妍的曾经，山吹八千代莫名有些担心起来。 　　“八千代。” 　　樱小路露娜转转眼睛：“你说郑梓妍那家伙，现在到底是喜欢女生还是喜欢男生呢？” 　　“……” 　　山吹八千代罕见地没有立刻回答，摇摇头。 　　郑梓妍那孩子到底能不能有正常的恋爱，山吹八千代真的不知道。 　　“连八千代也不知道呢。” 　　樱小路露娜把脑袋蹭着侧到另一边，说：“说起来，直到现在，八千代你好像都没有什么恋爱经验呢。” 　　“容貌迤逦，性格也好，身边却没有男人……八千代你该不会——” 　　“大小姐！” 　　听着樱小路露娜越说越离谱，山吹八千代赶忙嗔一句打断她。 　　“这很容易让人怀疑的，不是吗？” 　　樱小路露娜的脑袋轻微震动，像是憋着笑：“连和你同龄的同学，那位大藏家的大藏千夏都被要求相亲了，而八千代你……” 　　“……算我没有人气好吧。” 　　山吹八千代无奈，看着憋着笑的樱小路露娜说。 　　那脖颈，因为憋笑的缘故微微紧绷，露出来的肌肤冰白细腻的。 　　唉。 　　她家的大小姐，明明是很美丽的人呐。 　　不过，既然樱小路露娜能有心情来调侃她，也就说明情绪基本算是稳定了。 　　山吹八千代稍微安心，起身端装糕点的盒过来。 　　“吃点东西吧，都晚上了。” 　　山吹八千代劝她。 　　“嗯。” 　　樱小路露娜身体轻动，慢慢坐直，脑袋离开胳膊时悄悄地蹭了下眼睛。 　　“给。” 　　山吹八千代递一块给她。 　　甜饼，酥酥脆脆，香醇可口，就是吃着掉渣。 　　樱小路露娜：“八千代，你想把我喂胖到没人要吗？” 　　山吹八千代：“毕竟大小姐最近也没有相亲成功的打算，不是吗？” 　　“……” 　　两人相视无言，最后扑哧一声都笑了。 　　“大小姐今天不玩游戏吗？” 　　山吹八千代问。 　　“不玩了。” 　　樱小路露娜说：“里想奈参加宴会去了。明天是梓妍那边学校的百年校庆，她睡得早，也没来。” 　　好友都不在，樱小路露娜也就没兴趣玩游戏了。 　　毕竟对她来说，所谓游戏……称呼为大型聊天室可能更才更加恰当。 　　樱小路露娜可没有什么游戏成瘾。 　　“这样啊……” 　　山吹八千代静静看着樱小路露娜嚼，说：“校庆晚会，真的很难想象梓妍那孩子登台演出的样子呢。” 　　郑梓妍有多怕生，多不喜欢公共场合，曾经照顾过她的山吹八千代一清二楚。 　　“应该会很有趣吧？” 　　吃饼吃到满桌掉渣。 　　樱小路露娜的眼睛一眨不眨：“猫猫跳舞，想想就很有趣。” 　　好吧。 　　对于猫娘风格的演出服装，只有郑梓妍自己还傻傻甜甜的以为没多少人知道了。 　　“叮铃铃。” 　　守旧遵序的社会里，连手机铃声都是这么古朴。 　　山吹八千代的手机响了，樱小路露娜的目光落到她身上。 　　“大小姐。” 　　翻出来看看，山吹八千代眼睛微睁一下，说：“失陪了，我出门接下电话。” 　　“谁的电话？” 　　看着山吹八千代的细微表情，樱小路露娜的眉梢微微沉下。 　　“梓妍的。” 　　山吹八千代如实答。 　　“是我们的王子殿下啊……” 　　樱小路露娜又说：“八千代，你留在这里打。” 　　“……这合适吗？” 　　山吹八千代轻声说。 　　“你们说话，难道有什么不合适我听的吗？” 　　樱小路露娜同样轻声。 　　“……” 　　好吧。 　　山吹八千代耐不过她，在房间里接通电话。 　　“喂。” 　　“喂，姐姐。” 　　电话里，郑梓妍说：“姐姐你现在在哪里，方便接电话吗？” 　　“……” 　　樱小路露娜挑挑眉。 　　瞧瞧这郑梓妍说的话。 　　“……”山吹八千代看看樱小路露娜，说：“我在樱公馆，方便。” 　　“在樱公馆呀……” 　　似是整理语言，郑梓妍停几秒后才说：“姐姐，露娜她没事吧？” 　　“嗯？” 　　樱小路露娜抬眸去看山吹八千代，仿佛在讲你怎么把事情和郑梓妍说了。 　　房间里安静，山吹八千代就是没开免提，电话里的内容也能被樱小路露娜听得清清楚楚。 　　而且。 　　按郑梓妍自己说的，她这时候不是已经睡觉了，怎么还醒着，还打电话过来了？ 　　“我上游戏，没看到露娜在线。” 　　郑梓妍说：“我记得今天开放的BOSS还是露娜需要的升级材料来着……就有点担心，担心露娜是不是心情不好了。” 　　“……” 　　这边房间里的两人都默，半晌后山吹八千代说：“……梓妍，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嗯。” 　　郑梓妍嗯一声，再次确认：“姐姐，你现在不在露娜身边吧？” 　　樱小路露娜：“……” 　　她看着山吹八千代，眼睛渐渐眯起来了。 　　还装。 　　你这个八千代，明明是已经把所有事情都讲给郑梓妍听过了吧？ 　　“是我姐姐和我说的。” 　　郑梓妍说：“我姐姐大藏千夏来我这里了，今天聊天提了嘴樱小路家在……露娜她没事吧？” 　　“……” 　　大藏千夏在宁州，山吹八千代知道。否则她手机里的猫猫跳舞是谁拍好传给她的？ 　　但大藏千夏竟然会把樱小路家这点琐事讲给郑梓妍听，山吹八千代是真没料到。 　　“……那个。” 　　郑梓妍试探着说：“我是不是猜对了？” 　　很对。 　　山吹八千代心想，就十分钟前，她这位樱小路露娜大小姐还在情绪暴躁呢。 　　“我想说，嗯……” 　　郑梓妍说：“姐姐你劝劝露娜，不要着急上火。政治联姻什么的，不用太在意，更不用放在心上，以后一定会遇到适合自己的人的。” 　　“……” 　　房间里又是一阵沉默。 　　“姐姐，我真的是搞不懂。” 　　真当没人，郑梓妍和山吹八千代开启姐妹（母女）聊天模式：“这都已经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这种父母强制安排的包办婚姻？露娜是这样，我妹妹迪特琳德是这样，我姐姐千夏也是这样。” 　　“我妹妹迪特琳德，你见过的，就是咱们在北海道遇到的那女孩，我妈妈那边茨威格特家的亲戚。她父母带着她到巴黎，结果被她离家出走跑出来，跑到我这里了。” 　　山吹八千代：“……” 　　“唉。” 　　郑梓妍叹口气：“明知道孩子不喜欢，也不见得是最好的结果，为什么他们父母还要一再坚持啊……” 　　山吹八千代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说为的不是我们好，是为家好。” 　　樱小路露娜忽然出声：“他们考虑的只是把我们嫁出去，自己家族和对方家族联姻，考虑的只是生意，只是巩固关系。” 　　“你用铅笔画图，会管它笔尖摩擦纸张的痛么？工具而已。” 　　“……” 　　就这样。 　　刹那间，两边都是死一般的沉寂。 　　“露，露娜。” 　　郑梓妍颤颤巍巍：“不，不是！姐姐，你在露娜身边啊？！” 第636章 六百三十一章 猫猫惊慌 　　周围被一股扑朔迷离的气氛笼罩着。 　　隔着电话。 　　隔着东京到宁州直线几千公里的距离，郑梓妍仍然仿佛能感受到好友樱小路露娜似笑非笑，那种诡异又醉人的目光。 　　郑梓妍：“……露娜。” 　　樱小路露娜没有回话。 　　“啧啧。” 　　而是轻声咂嘴后，用手撑住头，讲：“我在想。” 　　樱小路露娜若有所思地说：“假如身份互换，被父母安排婚事的人是郑梓妍你的话……你的性格，应该会选择逆来顺受吧？” 　　“毕竟是小奶猫呢。” 　　樱小路露娜感慨一句。 　　“谁是奶猫啊？！” 　　郑猫猫炸毛，超凶。 　　“哈哈。” 　　樱小路露娜哈哈笑，耸耸肩，看向山吹八千代又指指手机。 　　看看这反应，不是猫咪又是什么？奶凶奶凶的。 　　唉。 　　樱小路露娜摇摇头。 　　嫁给郑梓妍什么……即使真的要有什么联系，依着她们俩的性格，也应该是她樱小路露娜把郑梓妍娶过门才是。 　　可惜了。 　　都是女生，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继续刚才的话题。” 　　樱小路露娜说：“所以对于父母而言，我，樱小路露娜不过是商品而已。” 　　“大小姐——” 　　山吹八千代听着，急了句。 　　从没有将家族合作放到第一优先级进行考虑这点，樱小路露娜的两亲对她就是仍然有着爱的。 　　哪怕这爱，是畸形的，可也绝不是樱小路露娜口中所说的什么商品。 　　樱小路露娜再看向山吹八千代摆摆头，继续和郑梓妍说：“都是些不值一提的事情罢了。” 　　“一直纠缠着只会徒增不快，反而不如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明确拒绝，梓妍，你说是吧？” 　　视线移开了。 　　樱小路露娜看向空旷的窗外，又像是借助玻璃窗的反射在看着自己身边。 　　“既然是不喜欢的人，不想要的生活，在最开始就拒绝难道不是最好的结局么？” 　　樱小路露娜说：“不论是对方先拒绝，还是我先拒绝。” 　　“……” 　　郑梓妍一语不发。 　　她在设身处地的想。 　　白发红眸，这样的容貌究竟有多么异于常人，郑梓妍很清楚的。 　　自小到大，尤其是在安特卫普读小学短短半年不到的生涯，更是让郑梓妍真真切切地体会过这点。 　　也就是近年回国，遇到了些不见她容貌为怪的人，郑梓妍才渐渐有了些许自信。 　　“……我觉得。” 　　郑梓妍说：“露娜，我觉得你应该还是会不舒服的吧？” 　　“不舒服？” 　　樱小路露娜笑一声：“那只是你认为而已。不舒服什么的，再怎么说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我，樱小路露娜，只是暂时受限于这个国家的法律。” 　　樱小路露娜说：“我的话……” 　　她的目光收回来，又不知道该放到哪里，轻摇嘴唇地瞥向旁边。 　　“我应该，已经有和樱小路家分庭抗礼的资本了吧？” 　　是问话，却被樱小路露娜用肯定的语气讲述出来。 　　“我的事情暂时不需要你来担心。” 　　樱小路露娜收拾心情，对郑梓妍说：“不论父母找来什么样的家庭，结局都是同样的。高位者他们高攀不上，低位者，临终临终又会对我的容貌打退堂鼓。” 　　“可是……” 　　郑梓妍还在担心。 　　樱小路露娜：“可是什么？” 　　“我觉得。” 　　郑梓妍说：“假如事态真的到了那种地步，露娜，我觉得你可以到我这里来，我这边的国家——” 　　“去你那里？” 　　樱小路露娜驳她：“要我学你的妹妹迪特琳德，毫无尊严，就像耍脾气的猫咪似地离家出走吗？” 　　郑梓妍：“……” 　　这话，怎么好像把她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都一起骂进去了？ 　　“我的话题就先到这里吧。” 　　樱小路露娜说：“只要等到来年……算了。” 　　“梓妍。” 　　樱小路露娜转移话题：“明天就是你们学校的百年校庆吧？” 　　“嗯。” 　　“加油吧。” 　　“诶？” 　　“不论是白发红眸也好，还是其他也好。” 　　樱小路露娜说：“能够站在舞台上，你都是我们里的第一了。” 　　百年校庆，数千名师生全在场。还有历届校友和社会各界名流，如此场面，樱小路露娜只是想想就能感觉到其中压力究竟有多大。 　　或者说…… 　　没参与过，没经历过的樱小路露娜甚至无法想象。 　　“压力……应该很大吧？” 　　樱小路露娜问。 　　“……” 　　郑梓妍嘟哝：“还，还好啦。只是参加班级里的合唱出场而已，没什么的——” 　　郑梓妍直到现在还以为樱小路露娜什么都不知道。 　　“哦，是吗？” 　　樱小路露娜侧侧头：“没什么的……也好。” 　　她懒散道：“那样的话，白发红眸的猫咪载歌载舞，应该会很漂亮吧？至少在能接受的人眼里。” 　　樱小路露娜挂断电话了。 　　她把电话还给山吹八千代。 　　“嗡嗡嗡。” 　　紧跟着手机就又震动起来，还是郑梓妍打来的电话。 　　“不许接。” 　　樱小路露娜笑着威胁：“你接的话，直到明天晚饭前我都不会再理你了，八千代。” 　　…… 　　大问题！ 　　这可不是什么形容词了！ 　　“白发红眸的猫咪载歌载舞，应该会很漂亮吧？” 　　樱小路露娜这话。 　　郑梓妍：“……” 　　郑梓妍的脑袋有一瞬间全麻掉了。 　　晚会里的节目，她有俩。前面班级集体合唱，后面演唱会，她就是要穿着姐姐大藏千夏准备的猫娘戏服来上的！ 　　以上这些，说明什么？ 　　她的好友，信息闭塞，远远被锁在东京家里的樱小路露娜究竟是怎么知道她要穿猫娘服装演出的啊？！ 　　“您拨叫的用户在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郑梓妍打过去的第三遍电话还是被无视掉了。 　　郑梓妍不用深想就能知道，要么是她的山吹八千代姐姐被樱小路露娜威胁，要么就是樱小路露娜把手机扣下了。 　　这真的很恐怖啊！ 　　假如不是偶然，樱小路露娜真的知道她猫娘演出的事，能是谁告诉她的？ 　　只能是山吹八千代了。 　　那又是谁告诉给山吹八千代的？ 　　知道她郑梓妍演出，又恰巧和山吹八千代有联系的就那一个人而已。 　　她的姐姐，大藏千夏！ 　　那大藏千夏又是怎么把她的事情讲给山吹八千代听的？只是聊天说说，还是拍照视频什么都做了？ 　　知道她要穿猫娘装演出的又有多少人？！ 　　这东西细思极恐啊！ 　　以她姐姐大藏千夏的社交圈…… 　　总不至于她郑梓妍的那些亲朋好友们全都知道了吧？！ 　　（恭喜我们的郑猫猫答对，但没有奖励。） 　　郑梓妍越想越觉得心慌，忙把电话打给姐姐大藏千夏的手机上。 　　“嘟——” 　　另一边。 　　宁州国际机场里，郑梓妍的姐姐大藏千夏有些心烦意乱了。 　　“你好。” 　　大藏千夏把自己的护照与机票递给安检人员。 　　“哗啦。” 　　安检人员将两者放在一起对照，又抬眸足有三四眼去看大藏千夏的脸。 　　“您好。” 　　大藏千夏身后的木下出声：“您好，可以麻烦稍微快一点吗？我们的航班快要起飞了。” 　　“女士，请稍等一下。” 　　安检人员又是一阵对比，最后甚至还叫来科长。 　　这科长，满面正气。他再仔细确认：“对不起，大藏千夏女士。” 　　啊？ 　　“您被禁止出境了。” 　　哈？ 　　大藏千夏懵了。 　　不是，她大藏千夏来这边躲催婚——来这边办公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被禁止出境了？ 　　她姑父郑权做的？ 　　“抱歉啊。” 　　大藏千夏接回护照和机票，带着木下蹙眉往机场外面赶，边走边给郑权打电话。 　　郑梓妍打来的电话，就这么与大藏千夏打出去的电话撞上了。 　　“您拨叫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郑梓妍一怔。 　　“禁止出境？” 　　楼下郑权的惊讶声，透着两道木门阻隔都传到郑梓妍耳朵里了，只是听得没那么清亮。 　　“是呀，姑父。” 　　大藏千夏在电话里解释，苦笑着：“我母亲找我回东京……然后我就被拦在您这儿的宁州国际机场了。” 　　“……这事。” 　　郑权眉头紧锁：“千夏，你这次来，没犯什么事吧？” 　　“……” 　　大藏千夏无语：“我的好姑父，我接手亚洲分区才多久，来您这里也是第一次，就是想犯事也没时间啊……” 　　“……” 　　郑权沉默了。 　　他可以很明确地讲，宁州，或者西江，没有这方面的指示。 　　哪怕是从避险的角度考虑，身为宁州市委书记兼省委副书记的他，也不该一点风声都不知道。 　　那…… 　　“千夏，你先回来。” 　　郑权说：“这事情，我帮你再问问。” 　　挂断电话。 　　郑权把手机放到旁边，眉头皱的更深了。 　　他有种感觉，大藏千夏应该没事，很可能是因为法人的身份被牵连陷住了。 　　否则好端端的，怎么可能会被禁止出境。 　　现在公安部，中纪委都在宁州。假如大藏千夏禁止出境是京城的做法，那件事情又跨国牵扯到大藏财团的话。 　　啊…… 　　郑权摁摁额头。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爸爸。” 　　郑梓妍敲敲门：“您——” 　　“没事。” 　　郑权起身，开门，见到郑梓妍下来楼，那边迪特琳德悄悄从门缝里探了头。 　　“没事。” 　　郑权笑笑：“都回去睡觉吧。” 第637章 六百三十二章 小孩子，真好呐 　　落雨了。 　　漆黑的天空里飘下雨丝。 　　大藏千夏看着车窗里不断后退的繁华街景，一言不发。 　　与姑父通过电话后，她想了很多。 　　禁止出境。 　　明明是控制，不许离开。大藏千夏看着眼前的异域，反而莫名感到一股疏远感。 　　整间车里都被一股扑朔迷离的氛围笼罩着。 　　“好的，我知道了。” 　　木下挂断与这边财团负责人的电话。 　　“社长——” 　　他刚要说话，就被大藏千夏挥挥手打断。 　　“不用和我说。” 　　短暂的慌张后，大藏千夏早已经平静下来。 　　财团业务广泛，有一二纠纷十分正常。再者她接手财团里的亚洲分区才多久？她之前一直留在东京，是被催婚烦得不胜其烦，这才脚底抹油溜到郑梓妍这边来。 　　连探望妹妹郑梓妍都是顺带的！ 　　“倒也是好事。” 　　大藏千夏淡定坐在后座，似笑非笑：“至少，我不用为回东京会面的事情苦恼了。” 　　木下：“那总裁那边？” 　　大藏千夏闭上眼睛：“相信祖父会理解的。” 　　大藏日勤。 　　真当他们家这位老人放手各区给子女后，就什么都不管了？ 　　远的不谈。 　　大藏千夏被禁止出境的事，相信都不需要她主动汇报，用不了多久，东京那边的大藏日勤应该就能知道了。 　　而她大藏千夏，只需要配合，静观其变就好。 　　有大藏山一的故事在前，大藏日勤说什么都不可能允许往事重演。 　　“嗡嗡——” 　　手机震起。 　　大藏千夏落眸去看，竟是她妹妹郑梓妍打来的电话。 　　郑梓妍？ 　　也好，和那孩子说说话还能放松放松心情。 　　“喂——” 　　她侧侧头，眉头舒展开，语气轻松地接起来，懒散道：“梓妍呀，怎么这时候打来电话了？” 　　“姐姐。” 　　郑梓妍问：“……你刚才给我父亲打电话都说了什么呀？” 　　房间的隔音效果好，郑梓妍没听真切。 　　但只当时落进郑梓妍耳朵里的声调，听着就能知道她父亲郑权究竟有多惊讶。 　　父亲又两句没事打发她回去睡觉，落在郑梓妍耳朵里就更像是欲盖弥彰了…… 　　很多事情，单独看不觉得奇怪。 　　可前后一旦联系起来去品—— 　　郑梓妍又担心了。 　　“我托姑父帮我个忙。” 　　大藏千夏口蜜腹剑地笑：“梓妍，姐姐中午不是和你说过？只要公司里出事，不论出什么事，我都有理由把东京的饭局给推了。” 　　“嗯……” 　　郑梓妍服了。 　　催婚，相亲，政治联姻。 　　为解决这个，她的这些亲朋好友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端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迪特琳德离家出走，樱小路露娜把自己伪装成刺猬，大藏千夏更绝，干脆自爆企业当作手雷扔出去了。 　　这叫什么？ 　　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嗯……至少在郑梓妍看来是这样的。 　　郑梓妍张张口：“……姐姐，你这样，我外祖父不会怪罪你吗？” 　　“怪罪？” 　　大藏千夏笑出声：“他心疼我还来不及呢。” 　　“或者……” 　　大藏千夏忽然说：“或者梓妍你要不要试着病重一下？” 　　郑梓妍：“哈？” 　　“你听姐姐说。” 　　大藏千夏讲：“祖父他对你很关心的。” 　　缘分兜兜转转。 　　伊莎贝尔-茨威格特，卡塔琳娜与母亲的容貌只是相像，到郑梓妍这第三代却几乎是如出一辙了。 　　抛开白发，不看红眸，郑梓妍的脸与她外祖母伊莎贝尔小时候，简直就像一个模具雕刻出来的。 　　睹目（物）思人，大藏日勤对亡妻的追忆，应当是有相当的一部分落到郑梓妍身上了。 　　“梓妍，你要是病重。” 　　大藏千夏说：“消息传到东京，祖父一定会来宁州的。大藏家里相亲相爱一家人，作为你的姐姐，因为留在宁州探望你而拖了会餐，相信祖父他也会理解我的。” 　　郑梓妍：“……” 　　郑梓妍惊得都说不出话了。 　　她的姐姐，以前一直关心她爱她的大藏千夏姐姐，是受到什么刺激，竟然说出如此虎狼之词？! 　　“哈哈哈。” 　　像是能见到郑梓妍懵懵的小表情，大藏千夏把视线落到车窗外，笑了，笑得肆意张扬。 　　“开玩笑啦。” 　　大藏千夏说：“我祈祷你身体健康还来不及，明天还等着看猫咪跳舞呢。” 　　“……等等。” 　　说到猫咪跳舞。 　　郑梓妍险些都要忘记自己最开始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打电话给大藏千夏的了。 　　“姐姐。” 　　郑梓妍沉声，电话对面的小脸也跟着沉沉。 　　“我需要您给我一个……解释。” 　　“解释？” 　　大藏千夏想想，说：“我早和你解释过的呀？用初音未来的常制服太普通，应着那几首歌曲制作出来的服饰里，我觉得还是那件猫咪装饰的更合适。” 　　“或者……” 　　又是或者。 　　大藏千夏俏皮一笑，说：“你当姐姐我的恶趣味，也行？” 　　反正选定之后，大藏千夏只提供这一件，过这村没这店了哟！ 　　郑梓妍：“……” 　　这种游乐人间的语气和态度啊…… 　　郑梓妍叹口气，又摇摇头：“姐姐，我说的不是这事。” 　　“哦？不是这事？” 　　难得能在抑郁心情里添些清凉，大藏千夏来兴趣了：“那还有什么需要我给你解释呀？我们的郑梓妍公主殿下？” 　　“……” 　　郑梓妍忽然觉得好气啊…… 　　她深呼吸。 　　“姐姐。” 　　郑梓妍道：“我在你公司里练歌，你是不是偷拍我了？” 　　“嗯？” 　　大藏千夏伸伸懒腰：“就这事啊？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郑梓妍：“……” 　　我的天！ 　　这个人，这个叫大藏千夏的女人，竟然死不要脸地就这么承认了？？？ 　　她的姐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屑了？ 　　“老师指导你，过后找找有没有可以改进的地方，都需要照片和视频做参考的吧？” 　　大藏千夏说：“再说那里是姐姐企业里的娱乐公司。训练场所嘛，本就是有摄像头的，这怎么能叫偷拍呢？” 　　好家伙！ 　　郑梓妍眉头直跳。 　　我没有偷拍，我是正大光明的拍！（魏莱和高莹齐齐点赞。） 　　未经本人同意就拍摄照片视频的事，什么时候可以说的如此清雅脱俗了？ 　　“好。” 　　郑梓妍再深吸口气，说：“其实姐姐你就是真的偷拍了，我都不会生气的，真的。” 　　“哦？” 　　大藏千夏挑挑眉：“可我听你的语气，一点都不像是没生气的样子呢。” 　　“姐姐！” 　　郑猫猫被绕得团团转，恼了。 　　她咆哮（奶猫虎啸）：“你说你拍就拍了，给指导老师看了也就看到了，我都认。你为什么要把视频给八千代看啊？！” 　　瞧给郑梓妍气的，对自己一直敬爱有加的山吹八千代姐姐都开始直呼其名了。 　　“咦？” 　　大藏千夏装傻：“传给八千代那孩子看？这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姐姐你还装！” 　　郑梓妍：“连樱小路露娜都知道了！” 　　所谓猫猫跳舞。 　　她训练的那段时间里，做舞蹈动作做到左脚踩右脚摔倒，猫耳甩掉，抓起话筒架打到脸，还有唱歌唱跑调之类的丢人事，那樱小路露娜究竟看到过多少啊？！ 　　郑梓妍只是想想就脸颊通红，几乎要原地爆炸。 　　真的！ 　　只是被山吹八千代看到了，郑梓妍都还能忍。那是自家姐姐，被看到了，笑笑，没什么太大关系的。 　　可樱小路露娜！ 　　为什么山吹八千代要把视频给她看啊？！ 　　隔着大洋几千里，郑梓妍都能想象到樱小路露娜看她视频笑得前仰后合的模样。 　　丢死人了！ 　　木下：“社长，到了。” 　　车停到大藏千夏在宁州的临时居所旁。 　　大藏千夏下车，没有急着回复郑梓妍，而是左手握住手机，在夜幕下扬起头来，让细细润润的秋雨打在自己的脸庞上。 　　小孩子……真好呐。 　　大藏千夏讷讷感叹。 　　不用考虑那么多的尔虞我诈。 　　假如可以的话，她真的很想回到从前，回到在安特卫普读大学的时候。 　　读书，学习，做衣服。陪着郑梓妍玩，欢欢笑笑就是一整日了。 　　哪像现在…… 　　真的，好累。 　　可是……回不去……了啊。 　　一时间，大藏千夏竟然鼻里酸酸，眼角有些湿润了。 　　任谁都没可能做到让时间倒流的吧？ 　　不论多苦，不论多痛，都只能撑起身体，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尤其她母亲大藏金子还指望着她，或者她的兄长大藏衣远能够在大藏日勤百年之后接手族长位，把控整个大藏家。 　　呵呵。 　　说不准她大藏千夏这次被禁止出境，都是他们家那位毒蜘蛛给悄**下的毒。 　　相亲相爱的大藏家里，互相捅刀子的事情做的还少了？ 　　山一叔父的死，他们两家的老人们现在还在各自宅院里幽禁呢！ 　　“姐姐！” 　　郑梓妍还在追问：“你究竟把我的事和多少人说过了？我衣远哥哥他们是不是都知道了？” 　　“好好，算姐姐的不是好不好？” 　　大藏千夏觉得自己情绪有些要控制不住了，忙转移话题：“不过，梓妍呀，演出这件事情，你明天登台之后，大家不就都知道了吗？” 　　不再和郑梓妍说话，大藏千夏把电话直接挂断了。 　　最后的最后，她的声音到底没忍住地带上了哭腔，也不知道有没有被郑梓妍听到。 　　应该……没有吧。 　　“社长……” 　　木下在旁边默默陪着。 第638章 六百三十三章 逗猫超有趣 　　嗒。 　　窗外，雨落。 　　“……” 　　郑梓妍怔怔看着黑下的屏幕，不说话了。 　　她姐姐大藏千夏，这次真的好屑啊！ 　　但仔细想…… 　　冷静下来，郑梓妍其实也没有多么生气。 　　只是培训里发生的那些窘事，被樱小路露娜知道了，会让她有些害羞罢了。 　　再者—— 　　也有可能山吹八千代仅仅简单和樱小路露娜提过晚会演出的事，她郑梓妍丢的那些人，樱小路露娜根本就没看过呢！ 　　她放下手机，踱步到窗边。 　　外面的天空已暗，漆黑。只有靠近窗的雨丝，被屋里灯光照亮，能显出丝丝轨迹来。 　　打到窗上，滴滴答答。 　　下雨了。 　　郑梓妍念着，打开窗。 　　有些雨丝随风飘摇，落到窗前的郑梓妍脸上，微微打湿了脸庞。 　　丝丝雨水，微微凉。 　　有这雨，想来明天的宁州该降温了。 　　降温好呐。 　　郑梓妍感叹，至少不用担心因为炎热再中暑晕倒了。 　　她尖细的指尖落到阳台，一下一下地敲着大理石，发出若有若无的声响。 　　温度再降降，明日晚会里她的发挥应当都能更好。 　　宁州呀…… 　　郑梓妍是真的有些难适应这里的气候呐。 　　“啊……” 　　郑梓妍看着窗外，打了哈欠。 　　“嘟嘟嘟，嗡——” 　　枕边的游戏机忽然震动着响起来。 　　郑梓妍抻抻身体，拿来看，竟然是露娜酱发来的语音申请。 　　露娜酱，樱小路露娜在游戏里的昵称。 　　郑梓妍又怔怔了。 　　前面不接她电话的，是这位樱小路露娜。现在打来电话的，又是这位樱小路露娜。 　　游戏里的语音聊天，某种意义上也可以算作电话，大概。 　　“——嗡。” 　　郑梓妍愣神的这会，语音申请的时长过了。但没等两秒，樱小路露娜就又发来一通语音申请。 　　这露娜—— 　　郑梓妍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笑一下，按下接通。 　　“嗯哼。” 　　樱小路露娜：“怎么，猫猫还在闹情绪呀？” 　　郑梓妍：“……” 　　人呐，达观很重要。 　　樱小路露娜这人的毒舌性格，郑梓妍又不是第一次体会了，莫生气，莫生气。 　　“离BOSS秘境关闭还有十五分钟。” 　　樱小路露娜说：“你和我的话，应该足够把它打通了。” 　　“……” 　　郑梓妍余光扫见床头闹钟，说：“……露娜，都这个时间了。” 　　主要是心态紧张的郑梓妍，难得有困意了。 　　“哦。” 　　樱小路露娜说：“你要是要休息的话，那就算了。” 　　“没事没事！” 　　郑梓妍忙说：“不差这一会的时间。” 　　虽然樱小路露娜的确可恶，的确毒舌，的确是有点……屑。但如果能和她玩玩游戏说说话，郑梓妍还是愿意的。 　　哎，要不怎么讲郑梓妍这孩子善良，性格好呢。 　　郑梓妍上线，受邀到樱小路露娜的队伍里。 　　“咦？” 　　见队伍里只有两人，郑梓妍问一句：“里想奈和星星呢？” 　　“里想奈有晚宴参加，今天也没来玩游戏。” 　　樱小路露娜答。 　　“晚宴……？” 　　郑梓妍心里莫名有种不好预感。 　　前有迪特琳德和樱小路露娜，后有大藏千夏。总不至于她这位表妹大藏里想奈也被塞去相亲了吧…… 　　不至于。 　　郑梓妍直摇头。 　　大藏里想奈才十四周岁，连大藏千夏都觉得早呢！ 　　郑梓妍问：“那就咱们两人？” 　　“就咱们两人。” 　　樱小路露娜说：“你近战，我远程。你的背弃之刃能百分比转化伤害成血量，我负责输出，足够了。” 　　“还是说没有星星你就不行了？” 　　“……” 　　瞧这话让樱小路露娜讲的。 　　郑梓妍说：“我陪你打就是了。” 　　网络就是这么神奇的东西。 　　即使相隔万水千山，只要有网络覆盖的地方，再远的人们都能相遇相见。 　　进副本了。 　　光追效果开启，实时映射。 　　夜幕下，BOSS所在的场景里。隔着江，江面泛着微波，对面中世纪风格的人家星火若隐若现。 　　月夜陪着露娜酱站在江边。 　　“哗啦！” 　　俶尔，游龙破江而出，直直向她们袭来。 　　“月夜……” 　　樱小路露娜让露娜酱跳开，竟还有多余精力闲聊。 　　她咀嚼郑梓妍的日文名字，说：“假如你还在东京的话，今晚的晚宴，想来大藏月夜小姐应该也该参加了。” 　　郑梓妍：“……还真是相亲晚宴呀？！” 　　“哈哈。” 　　樱小路露娜笑笑：“是，也不是。就是些所谓上流社会的年轻男女聚在一起说些不着边际的话，罢了。” 　　不差容貌实在特殊，樱小路露娜的父母原本也打算让她出面的。 　　不参加也挺好的，樱小路露娜乐得清闲。 　　“轰隆！” 　　游龙落地，屏幕带游戏机跟着震。 　　郑梓妍使月夜反向冲锋技能躲开冲击范围，躲开的瞬间又照着游龙前爪砍出一刀，飘红。 　　“很好！” 　　飘红后，游龙前爪那里出现撕裂伤。樱小路露娜看准时机，抬枪蓄力就是一发灵脉注射。 　　技艺精湛。 　　别人来打，都得是四人配队组合妥当，看着网络攻略尝试多次才能挑战成功的秘境，到郑梓妍和樱小路露娜的手里，只两个人都能打得轻轻松松。 　　“明天晚上就是晚会了，对吧？” 　　樱小路露娜问。 　　郑梓妍翻翻白眼：“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不止知道，还用猫猫跳舞调侃她来着。 　　郑梓妍：“露娜？” 　　“嗯？” 　　郑梓妍说：“我能问你件事吗？” 　　“嗯？” 　　樱小路露娜还是“嗯？”。 　　郑梓妍使月夜侧向旁边，拦住冲向露娜酱的袭击，说：“我晚会演唱会演出的事情，是不是八千代和你讲的？” 　　“不是。” 　　樱小路露娜否认。 　　郑梓妍：“不是？” 　　樱小路露娜又说：“是我自己在八千代的手机里见到的。” 　　“……” 　　郑梓妍直接就无语了。 　　没有手机的樱小路露娜，向来都是用前贴身女佣，现家庭教师山吹八千代的手机的。 　　大藏千夏把些图片视频传给山吹八千代，基本等于直接传给樱小路露娜。 　　“那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樱小路露娜反问。 　　“什么叫见不得人的事啊？！” 　　眨眨眼睛的事情。 　　郑猫猫被踩到尾巴，又炸毛了。 　　郑梓妍：“任何人，即使是我，或者说露娜你自己，总会有一两件事不愿意被别人知道，哪怕亲朋好友都不行的吧？” 　　“道理是这个道理。” 　　樱小路露娜说：“可是你穿着那身衣服唱歌，甩掉猫耳，抓起麦克风砸到脸，又左脚踩右脚摔倒什么的，不是很可爱嘛？” 　　可爱即是正义。 　　“尤其还是你郑梓妍，噗。” 　　想想郑梓妍以前还是男生，樱小路露娜忍俊不禁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郑梓妍表达不满的方式……很直白。 　　她双手离柄，捂住脸，险些让月夜直接领盒饭了。 　　“你做什么？” 　　樱小路露娜的声音难得急了丝：“先把BOSS打完！只是些小事情而已，有什么好值得害羞的！” 　　郑梓妍：“……” 　　也不看看是谁害的！ 　　胸闷气短，有股麻感自头皮直达腰部，像是整根脊柱都被盗走了。 　　郑梓妍软软的，连喘气都觉得累，脸蛋滚烫通红。 　　这樱小路！ 　　这露娜！ 　　真的是从头到尾，什么都看过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轰隆！” 　　龙头猛砸。 　　樱小路露娜为救仍在愣神的月夜，干脆让露娜酱闪身过去，把月夜给挤开了。 　　只一下。 　　脆皮的枪械师就掉了足有五分之四的血，剩一丝丝挂在身上了。 　　不救不行。 　　刚才这位置，月夜正在撞击中心，半管血的狂战士绝对会被一下送走的。到时候樱小路露娜自己也不用打了。 　　“啊！” 　　郑梓妍回过神。 　　“咚咚咚。” 　　几乎与此同时，有谁敲响了她卧室的门。 　　“梓妍。” 　　是父亲。 　　郑权问：“已经很晚了，还不睡吗？明天不是还有晚会演出的吗？” 　　郑梓妍前面一声啊，把郑权直接给吓到了。 　　“爸爸！” 　　郑梓妍答一句：“我在和露娜玩游戏，马上就好！” 　　听这话，标准网瘾少女发言。 　　郑权推门进来，见到的也是郑梓妍软软侧着，脸颊红着，手忙脚乱抓回游戏机疯狂输出。 　　看着就很……狂热。 　　嗯…… 　　是不是他女儿在现实里的朋友还是太少了？ 　　郑权摩梭着下巴，凑到游戏机跟前来。 　　刚巧。 　　“扑哧！” 　　游龙的左前爪耐久度临界，被郑梓妍用月夜一刀砍下，鲜血当即铺面屏幕。 　　郑权：“……” 　　嗯……这游戏…… 　　郑权张张口，想说什么。又看到郑梓妍全神贯注的模样，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摸摸郑梓妍的脑袋就退出卧室了。 　　“早点休息，别睡太晚了。” 　　郑权留一句。 　　樱小路露娜轻声问：“你爸爸走了？” 　　“嗯。” 　　郑梓妍答一声。 　　被斩掉前爪的游龙，破了防。真正的核心外露，已经离死不远了。 　　“搞定！” 　　最后一击，贯穿星辰。 　　有郑梓妍帮忙阻挡，樱小路露娜使露娜酱蓄力良久的技能，不仅穿透了游龙的头颅，更是将周围星空都点亮了。 　　该感慨……这游戏做的精良吗？ 　　露娜酱收枪，立在原地，天边有BOSS掉落的奖励化作光，飘到秘境里的两人身旁。 　　“梓妍。” 　　樱小路露娜完全没有去管掉落的是什么。 　　她招呼郑梓妍：“还在吗？” 　　“还在。” 　　“嗯。” 　　结果反倒是樱小路露娜沉默了。 　　“梓妍。” 　　她说：“你那边的社会，应该会更包容一点的，对吧？或者当作演出效果应该也问题不大。” 　　郑梓妍：“你说什么？” 　　“总之。” 　　樱小路露娜：“明天的晚会加油吧！” 第639章 六百三十四章 白色的梦 　　提问。 　　男女间，真的存在纯粹的友谊吗？ 　　大抵是因为今天来自樱小路露娜的刺激，实在太大。 　　夜里，郑梓妍做了场梦。 　　临近晚会的紧张都可以暂且不提！ 　　那梦啊…… 　　梦里的她，身穿白西服，还是男生。有人站在她身前，侧过头，耳朵贴在她胸口的位置，静静地听她的心跳。 　　很安静的地方呢。 　　鲜花布满长廊。郑梓妍低头，看不清身前人的脸，只见到席洁白长发。 　　洁白……长发？ 　　当时，郑梓妍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原来……” 　　直到那人喃喃地出声：“相恋，结婚，是这样的感觉呀……” 　　那是樱小路露娜的声音。 　　哈？ 　　郑梓妍环绕四周，才发现宾客四至，才发现穿在她身前女孩身上的婚纱。 　　露，露，露，露娜？！ 　　梦里的郑梓妍慌了神，慌有段时间才意识到这里可能是梦。 　　“……” 　　的确是梦。 　　郑梓妍强行睁开眼睛，见到的是被暗淡晨光微微映亮的天花板，哪里都是静悄悄的。 　　“……” 　　平静有一会，绯红陡然蔓上郑梓妍的脸颊。 　　她捂住脸，只觉得滚烫滚烫，烫得脑袋都有点晕了。 　　该说……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樱小路露娜对郑梓妍的确是关心的。（尽管与郑梓妍聊天时总是毒舌逗弄她。） 　　“总之，明天的晚会加油吧！” 　　语气很强硬，甚至有些扎耳朵。 　　但隐藏在尖刺下面的柔软，郑梓妍却实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 　　樱小路露娜实打实在关心她，也是温柔的人呢…… 　　但这根本不是今夜梦境如此离谱的理由！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对郑梓妍来讲貌似同样适用。一年前的他，在安特卫普，还憧憬着王子与公主的故事，希望能在将来—— 　　樱小路露娜的确是好女孩。 　　可她郑梓妍现在，分明是女生啊！ 　　女生与女生之间，怎么可以允许有那种感情？ 　　郑梓妍与樱小路露娜之间，明明只是因为山吹八千代牵线相识，最多算是熟络友人的关系嘛！ 　　还是说她现在……真的还对女生抱有什么特殊感情？ 　　怎，怎么可能嘛！ 　　她明明还没谈过恋爱的！ 　　郑梓妍想得晕晕乎乎，再难入眠了。 　　“哗啦。” 　　几小时后。 　　郑权买来轻油少盐的素馅包子回来，放桌上，见到郑梓妍顶着重重黑眼圈坐在餐桌前。 　　“你这是通宵了？” 　　郑权问。 　　“没有……” 　　用脑过度的郑梓妍有气无力答。 　　“女儿。” 　　郑权劝她：“游戏再有趣，也不能这样无节制地玩。” 　　“……爸爸，我不是沉迷游戏，我只是——” 　　郑梓妍抓包子来啃。 　　“只是借着游戏和朋友说说话，对吧？” 　　郑权又劝：“即使这样也不应该睡得太晚。梓妍，你要分得清主次轻重，不提第二天还有晚会需要准备，就说为身体健康都不应该熬夜的。” 　　“……” 　　迪特琳德小口嚼包子，默默看着听着她们父女对话。 　　“爸爸啊——” 　　郑梓妍翻翻白眼，无语了。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与父亲解释。 　　迪特琳德还在旁边呢，她总不能直截了当地讲自己不是因为玩游戏熬夜没睡好，只是单纯因为恋爱问题弄得心神不宁吧？ 　　什么恋爱问题？ 　　讲出来直接社会性死亡了。 　　用中文讲都行不通的！ 　　啊。 　　解释不通，郑梓妍索性不解释了。 　　再说梦境这东西，千奇百怪，应该不能当得真吧？ 　　她不知道自己是女生的时候，都还做过女生的自己和男孩谈恋爱的梦呢。 　　记得那时的场景—— 　　咳咳，扯远了。 　　郑权看着郑梓妍闷闷不乐的表情，也不知道这孩子有没有听他的劝。 　　哎。 　　若是有些脾气暴躁的家长，哪里会和孩子讲这些道理？直接游戏机没收，专心学习，万事大吉。 　　他可是够和蔼，够克制的了。 　　“你们学校上午有什么活动吗？” 　　郑权问。 　　“……没有吧？” 　　一只包子咬下肚，郑梓妍说：“昨天老师没讲。应该还是和昨天下午一样，只是不能出校门。” 　　郑梓妍昨天中暑晕倒不在，下午的情况是来探望的同学们讲的。 　　“那刚好还能再休息休息。” 　　瞧郑梓妍的黑眼圈，郑权笑着捏捏她的鼻子，说：“有时间就在宿舍里补补觉吧，现在这样子直接上台可不漂亮。” 　　迪特琳德：“姑父，晚会表演我可以去看吗？” 　　“当然可以。” 　　郑权说：“你姐姐的学校，应该不会连我多带一个人都不让。” 　　说起这事，宁州市第一中学的百年校庆能邀请来郑权参加，校长王建国可是倍感面上有光的。 　　带人？ 　　小事而已。 　　“谢谢姑父！” 　　迪特琳德还是一如既往的元气满满。 　　郑梓妍倒是悄悄吊起眼睛。 　　真的。 　　不是最近身边逃婚，拒婚，恐婚的人实在太多，她郑梓妍哪里可能做那么离谱的梦。 　　用过早餐，郑权去单位忙，迪特琳德留在家里，郑梓妍自己赶学校。 　　“嗨！” 　　她刚走出市委宿舍的院落，就见到魏莱在那边公交站牌下向她挥挥手。 　　“梓妍！这边这边！” 　　“……” 　　魏莱。 　　讲道理，有樱小路露娜的梦在前，现在连看到她的脸，郑梓妍都觉得有点不自在了。 　　“呜哇。” 　　魏莱看清郑梓妍后，惊讶道：“梓妍你怎么了？气色这么差？” 　　郑梓妍木木看着她，没说话，心想晚上只睡三四小时状态哪里还能好了。 　　“你们今天没课？” 　　郑梓妍问。 　　“有课呀。” 　　魏莱拽拽身上校服的衣襟，说：“先过来看看你，和你到学校了，我再回去。” 　　郑梓妍：“……” 　　不奇怪。 　　平日里，魏莱也是这样黏她的。 　　可现在，郑梓妍就是觉得哪里奇奇怪怪，连面色都变得古怪了。 　　“顺便给你加加油，鼓鼓劲。” 　　魏莱倒是没有注意到郑梓妍脸色的异样，说：“说真的，我都担心你会怯场，赖在家里不走了呢。” 　　“……是啊。” 　　得紧张起来才行，晚会表演才是现在的第一要务！ 　　郑梓妍深呼吸一口气。 　　她又不是迪特琳德和樱小路露娜她们，还有半年才到十六周岁，谈婚论嫁的事情还早着呢。 　　“我说……” 　　魏莱看着她：“你不会紧张到整晚没睡着吧？” 　　郑梓妍也看着她，侧侧头：“大概？” 　　魏莱吐槽：“大概是什么啊。” 　　郑梓妍笑笑，没答，抬头。 　　天空里，多云，没见太阳。只要别下雨影响到晚会进行，今天就是九月里最适合郑梓妍的绝佳天气了。 　　家里学校不远，郑梓妍散步过去，魏莱陪她。 　　“真好。” 　　魏莱叹：“我真羡慕你们学校不用上课呐。” 　　郑梓妍回她：“不是百年校庆的话，我们今天也该上课的。你们今天晚上还有晚自习吗？” 　　“没有。” 　　魏莱答：“毕竟明天就十一放假了，和平常放假一样，给我们留放假回家的时间了……对了——” 　　像是想到什么。 　　十字路口，等待绿灯亮起的几十秒里。 　　魏莱侧身，目光灼灼地看向郑梓妍，说：“梓妍，我的好梓妍，我能和你商量件事情吗？” 　　“……” 　　郑梓妍心里一颤：“你说？” 　　魏莱：“你有没有你们学校多的校服？” 　　“啊？” 　　魏莱讲：“我记得你们学校晚会是七点钟吧？你看，要是我有校服的话，我不就能进去给你帮帮忙了？” 　　“像我这样的，一看就是好学生，学校保安绝对不会怀疑的！” 　　魏莱讲得理直气壮，叉腰，老神气了。 　　郑梓妍：“……” 　　郑梓妍看着她，一时无言了。 　　“你，你穿我的衣服？” 　　郑梓妍讷讷问。 　　“怎么了？” 　　魏莱挑挑眉：“大家都是女生，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内衣——” 　　说着，魏莱的表情忽然玩味起来：“还是说梓妍你想到什么脏脏的东西了？噫！” 　　“什么啊？” 　　郑梓妍脸红：“百年校庆，安检很严的，我只是怕你被保安抓包！” 　　静两秒。 　　“……要不，你去找我父亲？” 　　郑梓妍说：“我妹妹琳德也想去看，应该是被我父亲带进去了。” 　　一人是看，两人也是看，郑梓妍已经不差多个熟人瞧她演出（丢人）了。 　　“……” 　　魏莱听着，一怔：“你说，郑大叔啊？” 　　神色顿时萎靡，她讪讪道：“麻烦你父亲的话，这事就还是算了。” 　　老实讲，面对郑梓妍家里的亲戚，尤其长辈，魏莱总会莫名有种……紧张感。 　　大概，是因为地位不同吧？ 　　说到底，纵使现在魏莱的父亲是省示范高中校长，魏莱家的家底也与郑梓妍相差太远。 　　“我说认真的。” 　　郑梓妍讲。 　　“我也说认真的。” 　　魏莱耸耸肩。 　　绿灯到，过街，话题刚刚在这里打断。 　　郑梓妍默默地看她半晌，聊起其他：“魏莱，你手机修好了吗？” 　　魏莱：“大概？” 　　郑梓妍：“大概？” 　　魏莱摆摆手：“嘛，我昨天下午去的售后，手机主板坏了，换它要一千多，最主要是店里还没有货，不如买新手机了。” 　　郑梓妍：“……” 　　难怪昨天这魏莱下午没来探望，晚上也是安安静静的，什么消息都没有。 　　“那你准备怎么——” 　　郑梓妍刚要问。 　　“诶，梓妍，你看！” 　　只见魏莱抬手指指前方：“梓妍，你们学校今天真的不上课吗？” 　　“啊？” 　　郑梓妍随着瞧过去。 　　距离她们这里不到一条街，宁州一中的校门口可是热闹的很呢。 　　穿校服的学生们，背包罗散。商店里，早餐店里熙熙攘攘，嘴里咬饼，手里掐豆浆的比比皆是。 　　郑梓妍：“……” 　　不是吧？ 　　今天百年校庆，晚上晚会，白天还要上课的啊？ 第640章 六百三十五章 春困秋乏，睡意正浓 　　人生短短数十载，对绝大多数求学者而言，高中都是至关重要的三年。 　　高中阶段，承上启下，临着高考，所有人都顶着升学的压力。别提老师，就是学生自己，有些人都恨不得将每分钟拆成两半来用。 　　如此去想，似乎白天上课，晚上休息（看晚会）就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了。 　　当然，此条真理不适用于郑梓妍他们，仅对高三学年的学生有效。 　　都高三了，眼看着就要高考，还有闲心享乐？没瞧见整个的百年校庆活动，一位高三学生都没用么！ 　　只是…… 　　人说到底，不是机器。精力讲到底，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就算真是机器，那炼铁锻钢的高炉，每隔一段时间还需要歇风停炉来检修，更何况人了。 　　可怜这些高三的学生哟。 　　两年听完课，一年总复习。尤其进入高三，周周月月有模拟考，一张张卷子叠着，一次次排名牵着，端是折磨得人脑袋发麻。 　　即使那些成绩稍差，已经放弃提高，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准备高考随缘随便去家普本就行的学生，也早被如此高强度的学习搅得心乱如麻。 　　再瞧瞧—— 　　“来，同学们，这次我们当作正式的再来一次！” 　　“音乐准备！” 　　田径场的舞台那里，热热闹闹。 　　这边教学楼里死气沉沉，趁着下课十分钟，半数以上的高三学生全趴在走廊窗边看着学弟学妹们的朝气蓬勃。 　　他们在外面，高三在里面。一栋楼，一堵墙，挡住所有，可大家的心思却早就全飞到晚会上了。 　　“那么从最初开始，灯光和音响都好好对上时间。好的，就这样！” 　　啊…… 　　讲真。 　　音乐响起，再听学弟学妹们的欢声笑语，这些高三学生还有几人能耐得住心思听课？ 　　“叮铃铃——！” 　　上课铃掺在音乐里。 　　老师在教室里拍拍手，向走廊里喊：“都回来上课！把上次考试的试卷讲完就行，剩下时间给你们上自习！” 　　哎。 　　劳逸结合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呐…… 　　“梓妍！” 　　宿舍里，隔壁的林若探头起来。 　　她叮嘱道：“鞠躬的事情一定不要忘记了，听到我说三，一定要立刻马上地鞠躬！” 　　“我知道了……” 　　郑梓妍有气无力。 　　一小时前。 　　误解成白天上上课的郑梓妍，连魏莱都没顾上，说句拜拜就一路小跑直往教室里冲过去了。 　　“呜？” 　　结果教室里只有林华自己，被郑梓妍推门声吵醒，呜呜着睡眼惺忪睁开眸。 　　“……诶？” 　　郑梓妍楞了下。 　　不是上课吗？这空空如也的教室是怎么回事？ 　　“哎，梓妍？” 　　背后出现林若的声音。 　　郑梓妍刚转身，就直接被林若抓住手腕往外走。 　　林若：“梓妍，你可总算到了！” 　　咚咚。 　　她敲敲门，讲：“老哥，你也清醒一下！最后的排练了！” 　　总而言之。 　　清晨里，郑梓妍鞠躬十几次，又领着唱过两遍歌，这才被林若和班主任董月放了。 　　啊…… 　　腰酸背痛，精疲力竭。 　　郑梓妍摊在宿舍里自己的床上，一动不想动。 　　“梓妍，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好啊？” 　　秦霏到阳台前抻抻腰：“明明是这么好的天气。” 　　仅对郑梓妍而言的绝佳天气。 　　自北方南下的寒流突如其来吹到宁州，小雨转阴地气温骤降，伴随着风，校长王建国都要怕死了。 　　“倒是这天气，万一晚上下雨就乐子了。” 　　秦霏耸耸肩：“总不至于转移到礼堂或者室内体育馆里举行吧？或者干脆晚会改日？” 　　“秦霏。” 　　苏茜从上铺探探头：“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说话比较好。” 　　“嗯。” 　　张曼曼深有同感地直点头。 　　军训期间，正式开学前夕，秦霏秦大仙的言灵威力，她们一宿舍的人可全还历历在目呢。 　　“我说。” 　　秦霏无语：“你们也——” 　　苏茜：“以咱们学校的性格，假如校庆晚会取消，一定会要求我们回去上课的。” 　　“行吧。” 　　秦霏从阳台回来。 　　“……呼。” 　　对床的郑梓妍已经全蜷进被子里了。 　　“呐，梓妍。” 　　秦霏招呼声。 　　“嗯？” 　　郑梓妍蹙蹙眉。 　　许是北方豪爽习性，秦霏在宿舍里向来是脱掉校服，只留短袖和内裤在身。 　　正是开学有一月，郑梓妍早就见惯了。 　　可今天，当秦霏两条雪白长腿晃到她眼前，到底还是晃得郑梓妍有些不忍直视了。 　　讲道理，这秦霏的身材可是真的好。 　　“梓妍，你演出服装带来了吗？” 　　秦霏搬来椅子坐到郑梓妍跟前，满面的好奇宝宝：“能给我看看不？” 　　“衣服不在我这里。” 　　郑梓妍打哈欠：“晚上娱乐公司的人来，帮我把衣服带过来。” 　　“竟然是公司帮忙呀……” 　　秦霏问：“梓妍，你不会悄悄地和那公司签约做艺人了吧？” 　　“没有。” 　　郑梓妍言简意赅，困到不行了。 　　她只蜷缩蜷缩身体，闭闭眼睛，就透出一股疲倦之意。 　　秦霏讷讷地看她：“……梓妍，你这样，晚上能行吗？” 　　“……能行。” 　　不行也得行。 　　郑梓妍没声了。 　　秦霏也跟着没了声音，她再大大咧咧，郑梓妍的精神状态貌似不是很好，秦霏还是能看得清的。 　　“室友不太舒服，我就不上线了。” 　　秦霏离开，到电脑前对麦克风说一句，随后关机把它扣上，盘起腿，也坐回床铺了。 　　追剧的苏茜默默戴起耳机，张曼曼看小说没出声。 　　“咚咚。” 　　有人敲门。 　　“门没锁，请进。” 　　秦霏轻声讲。 　　“嗨——” 　　是高莹领着学生会长和两位配合郑梓妍的乐手过来。 　　宿舍里向阴，即使顶楼也照不进多少阳光。再赶着阴天，四人上床，地面拖鞋乱放，独有种适合睡觉的氛围。 　　“梓妍在吗？” 　　高莹轻手轻脚地进来，往里面望了望。 　　“我在。” 　　没等室友们回答，门后的郑梓妍先出声了。 　　高莹把视线落到门后床铺，只见到被子里小小的身体拱拱，慢慢悠悠地侧身再侧身，坐起来了。 　　高莹：“呃……” 　　瞧瞧郑梓妍这头发潦草的模样。 　　学生会长问：“梓妍，你身体还好吧？” 　　“还好。” 　　郑梓妍答一句，又是忍不住哈欠：“谢谢你们，不会耽误晚会的。” 　　“……那你好好休息。” 　　来探望郑梓妍的高莹她们留一句，也不方便继续打扰了。 　　…… 　　哎。 　　要不怎么讲秦霏秦大仙的言灵厉害，当真是法力无边呢？ 　　她念叨着怕下雨，这雨，还真就淅淅沥沥地下了。 　　风微冷，雨微凉，没得太阳，正适合睡觉。 　　男生宿舍这里的一楼，屋里比郑梓妍那里更是昏昏暗暗。 　　尤其林华的宿舍，窗帘都没有拉开，地上拖鞋乱踢，桌椅上衣服乱堆，屋里昏昏欲睡的氛围几乎浓郁到极点。 　　“呼……呼……呼……” 　　诺。 　　裹着被子，慢悠悠翻起好大一坨，如同移动的山峦，高远打呼噜打得震天响。 　　“……唉。” 　　林华翻翻身，有气无力叹一声，掀被下床了。 　　与郑梓妍同样，林华昨晚根本没有休息好。 　　林林总总全算一起……大抵能睡到三小时？ 　　这高远，当真是要烦死人了！ 　　林华身体不舒服，腹泻，本就折腾到后半夜才勉强安稳下来。 　　高远倒好，手机压低音量外放沙雕短视频，自己跟着沙雕嘿嘿笑，干脆通宵了！ 　　“高远。” 　　林华好声好气和他商量：“已经后半夜了，可以戴耳机吗？” 　　“嗯？” 　　高远只瞥他一眼：“明天不是没课么？晚会还是晚上，白天有的是时间能睡觉。” 　　这种人，极端的自私自利，林华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高远：“再说，其他人不是都没意见了么？” 　　林华：“……” 　　宿舍里最怕这种情况。 　　杨云苏遥现在睡觉全戴耳塞，直接不理高远的声音，反倒显得林华矫情了。 　　林华真的是没办法了。 　　他找班主任有三四次，结果是林华就算说破天，把海里的鱼说得蹦上岸，他们的董月老师也没给他调宿舍。 　　原则，还是原则。 　　同班必须同宿舍，多余的宿舍又没有。林华想换，就得把班里其他学生换进他宿舍来。 　　有高远杨云两尊佛，谁能愿意来？ 　　扯淡。 　　真就是坚持坚持了。 　　等来年文理分班，他林华选文科，重新分班后也就该和高远分开了。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么？ 　　像早晨那会。 　　六点钟，高远起夜去洗手间，又没关门。卫生间反味，林华被熏醒后就直接躲到教室里睡觉了。 　　只可惜。 　　后来教学楼关门，图书馆也关门。林华实在无处可去了，这才不得不回来宿舍补觉。 　　结果，就是被高远的呼噜声吵得又没怎么睡安稳。 　　呼噜这东西，不是高远的主观意愿，好像还真赖不到他了。 　　啊…… 　　别吐槽了。 　　眼看着就是十一国庆，回家好好歇着，甭管爹妈说啥林华都不想再旅游了。 　　“嗯？” 　　像是被林华的动作给吵醒了。 　　高远皱皱眉，哼哧两声，翻身从被子里露出脑袋。 　　他眼睛半闭半睁，去拿手机，瞧了时间，中午。又瞧见林华起床在穿衣服，说：“哎，林华？去食堂啊？” 　　林华：“啊？” 　　高远道：“去食堂帮我带份午饭呗？二楼烤肉拌饭，多来点炸土豆丝。” 第641章 六百三十六章 带饭 　　论午饭这事。 　　高远起身去洗手间，瞥见阳台外面昏昏暗暗，雨水淅淅沥沥下，就更不愿出门了。 　　“嘿，我和你说话呢。” 　　高远回来，林华刚穿好衣服。 　　见林华一直没有出声，高远叫他：“有没有礼貌？别人和你说话的时候不知道吱一声？” 　　林华：“……” 　　讲真，林华只是纯粹不愿意搭理高远罢了。 　　“就你这副，妥妥的学生思维，到社会上可没谁惯着你，准得挨打。” 　　林华：“……” 　　高远撇撇嘴，又问：“你是不是去食堂？” 　　林华：“嗯。” 　　“那你帮我带份饭，就二楼的烤肉拌饭，不要海带，多放炸土豆丝。” 　　高远撂下一句话，握着手机又缩回床里了。 　　“……高远。” 　　林华叹口气，觉得有件事情必须得和高远说明白。 　　高远：“干啥？” 　　林华语气平静地讲：“高远，上周你要我帮你带午饭，那黄焖鸡米饭的十七元你还没给我。” 　　“啥？” 　　高远像是很惊讶：“你说啥？” 　　林华：“我说我上次给你带午饭的钱，你还没给我。” 　　“不是。” 　　高远更惊讶：“林华，咱们是不是同学，是不是室友？十几块钱的小钱你也好意思催着要？” 　　“但这不是你不还钱的理由。” 　　林华看着他，说。 　　“谁说我不还钱了？” 　　高远眉头皱成井字，道：“我差十几块钱了？想起来就还你了。” 　　“林华，我告诉你啊。” 　　高远又道：“大家都不差钱。以后在社会上啊，小钱你不管，别人想起来了，还你，还欠你人情。你催着要，钱要不要的回来不好说，朋友一定没得处了。” 　　就欠钱的都是大爷呗？ 　　“……” 　　林华想，他就没准备和这高远交朋友。 　　林母林教育局长怎么教育林华的？ 　　自家母亲在教育系统那么多年，看学生看得很准。她临走前，与林华千叮咛万嘱咐： 　　“换不了宿舍就以后尽量少待在宿舍里，回去睡觉就行了。你离你们宿舍的高远杨云都远点，不像正经孩子。” 　　唉。 　　心底再叹口气，林华心平气和地跟高远讲：“高远，那算这次烤肉拌饭的钱，四十块钱，你还是付一下吧。” 　　于学生而言，尤其于这些高中学生而言，四十元或许真不能算小钱了。 　　“槽！” 　　高远倒炸了。 　　“一个个都这逼副，脑袋长着只会学习，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高远骂骂咧咧地讲：“二维码给我，我他妈立刻马上给你扫过去，行了吧？” 　　林华：“好。” 　　别管高远怎么磨叨。 　　“——信到账四十元。” 　　至少这句话还是相当好听的。 　　…… 　　“嗡嗡。” 　　林华撑伞刚离开宿舍，手机震了下。 　　他腾出手去拿手机，是妹妹林若打来的电话。 　　“老哥。” 　　林若：“你睡醒了没？去外面吃午饭呀？” 　　“去外面吃？” 　　林华用伞柄碰碰自己还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说：“有其他人吗？” 　　“没有。” 　　林若说：“就我们俩，午饭吃点好的，不用你付钱，我请客，算我安慰安慰最近总是倒霉生病的老哥。” 　　“……” 　　听林若讲的，林华都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而且肠胃不舒服，他貌似也没办法吃什么太好的吧？ 　　“那就这么定了。” 　　林若说：“你来学校大门，我在那里等你。” 　　说完，林若挂断电话。 　　“……” 　　直留林华自己愣在原地，足有十几秒。 　　得了。 　　他还得想办法把高远的午饭给安排一下。 　　林华拿起手机，点开小企鹅，在高远和杨云的头像上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打开和苏遥的聊天窗。 　　苏遥。 　　讲到男身女相，这位苏遥可远比林华有发言权。 　　扮成女生，林华得穿女装，再被妹妹以技艺精湛的手法画过妆才行。 　　而苏遥，顶着素颜穿校服，都被男生宿舍的管理员大爷拦住不是一次两次了…… 　　咳咳，扯远了。 　　“在吗？” 　　林华发消息，等会，没人应。 　　他打网络电话过去。 　　“嘟……嘟……嘟……嘀。” 　　等到林华几乎都以为要打不通了，苏遥才接起电话。 　　“林华呀？” 　　网络电话就这点不好，通信质量不是特别稳定。 　　电话接通后，林华只听见苏遥声音断断续续，背景里纷乱嘈杂。 　　林华：“苏遥，你在哪里？” 　　“我在食堂，刚打好饭。” 　　苏遥单手托盘，另一边握着手机。餐盘里西红柿炒蛋和醋溜包菜，有汤，苏遥端得小心翼翼，生怕洒了。 　　终于落桌，苏遥才松口气，继续回林华：“怎么了？” 　　“你在食堂就好。” 　　林华说：“我等下把钱转给你，你可以帮我给高远带份饭吗？” 　　“带饭？” 　　苏遥怔了下，说：“你说带饭，给高远带饭？” 　　“嗯。” 　　“我可以拒绝么？” 　　苏遥回去拿筷子和汤勺，表情谈不上好：“就咱们宿舍高远那样子，你还给他带饭？不是农夫与蛇，肉包子打狗么？” 　　“我知道……” 　　林华苦笑。 　　比起独来独往，基本不打扰到人的杨云，他们宿舍这位高远真可以讲是公敌了。 　　林华解释：“我当时在宿舍里，他开口和我说，我不方便拒绝。” 　　“你呀。” 　　苏遥批评：“你就是太好说话，高远看你好欺负。” 　　“你名正言顺拒绝他几次，他骂你你就听着，过段时间他也就不会赖着你带饭了。” 　　苏遥也怕事。 　　只是高远不在身边，他也就一点没掩盖对高远的厌恶了。 　　“……哈哈。” 　　林华还是苦笑。 　　身在他乡为异客。高远又是宁州人，林华可真怕把高远得罪了，这整天社会社会挂嘴边的人想招找他麻烦。 　　倒是他们宿舍的杨云其实早就和高远闹僵了，也没见高远报复他…… 　　“倒是你不方便拒绝，怎么又把事情托到我这里了？” 　　苏遥笑他。 　　“我妹妹找我出门。” 　　林华如实答。 　　苏遥：“那你直接说就行呗，讲自己没空了，把钱退回去，要他自己去买。” 　　林华：“可这不就显得我反复无常了……” 　　“你呀。” 　　苏遥摇摇头：“行，我给他带就是了。” 　　“好。” 　　林华想想，还是叮嘱句：“二楼烤肉拌饭，他不要海带。” 　　“……呵呵，这人毛病不少，事还挺多。” 　　苏遥抱怨：“这么些臭脾气坏毛病，他究竟是怎么考到咱们学校来的啊？” 　　鬼知道哦。 　　再与苏遥简单说两句，林华挂断电话往校门口走。 　　“这里！” 　　那边门沿下，林若披件长袖，趴在栏杆上，等林华有段时间了。 　　“做什么去了。” 　　等林华到跟前，林若问一句：“这么久才过来？” 　　“……” 　　林华沉默几秒，答：“安排点宿舍的事。” 　　“……” 　　林若也跟着沉默，问：“又是高远？” 　　林华点点头：“他要我帮忙带午饭，我拜托给苏遥了。” 　　“哈？” 　　林若：“带饭？你上次给他带饭的钱，他还没给你呢吧？” 　　“给了。” 　　林华补充道：“刚给的。” 　　虽然是不情不愿，骂骂咧咧给的。 　　按那高远的意思，他不是不想还钱，只是单纯被人催了觉得不爽。 　　唉。 　　觉得不爽，你倒是让别人带饭的时候就当面把钱给清啊…… 　　“啊……” 　　林若扶额：“老哥，不是我说你，你这运气，在高中里碰到的都是些什么室友啊？可能全学校都找不出他们这么奇葩的！” 　　林华没否认。 　　“我说。” 　　林若建议：“宿舍的事情，学校处理不了，咱们还是想办法和郑梓妍的父亲说说吧？” 　　“和郑梓妍的父亲？” 　　林华看她：“你想什么呢？” 　　林若也看他：“我认真的。” 　　“郑梓妍的父亲，之前一直在咱们海州任职，做过好些年市委书记。咱们妈也是这些年提职上去的，和郑书记即使不熟悉，也应该认识。” 　　海州市教育局副局长，市管干部，林母的名在郑权那里还真有印象。 　　“托郑权书记帮帮忙吧。” 　　林若瞧着自家亲哥的黑眼圈：“你们那宿舍，早晚得出事。” 　　说实话，林若也是没办法了。 　　昨天，她自爆式地把林华宿舍里的事情讲给班主任听，班主任董月也就再劝高远几句就没了下文。 　　有些人自私自利惯了，全成习惯，想让他改真的难比登天。 　　说出找郑梓妍父亲帮忙的话，已经是林若在死马当活马医了。 　　别看生活费被林若把控得死死。可对自家老哥的身心健康，林若可是比家里老爹老妈都上心。 　　尤其是林华体测那日伤到脑袋，时不时冒出些往日念想后。 　　“就一个宿舍的事，托咱妈去找老领导？” 　　林华欲言又止：“这人情，用的也太大了吧？” 　　林若：“但是——” 　　林若能想到的办法，真的只有郑梓妍父亲那里的一条了。 　　真的只有这一条了！ 　　女生大院，她们宿舍里倒是空有一张床。那是军训后，有些人家的人脉实在厉害，到底是让孩子离开董月，调到所谓教学质量更好的班级里了。 　　连班级都可以换的！ 　　依林若的想法，郑梓妍的父亲如果真肯帮忙，换宿舍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郑梓妍：对我家爹爹，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总而言之。 　　总不能真的，让她哥林华到女生宿舍里住吧？ 　　不论以前如何，现在的她哥哥都是绝对没可能的吧？ 第642章 六百三十七章 面馆里，热热闹闹 　　疲惫总在过度劳累后。 　　尤其最神奇的，是抽出时间稍微歇歇，再起来反而觉得更累了。 　　“梓妍？” 　　“……” 　　“梓妍，梓妍，醒醒，中午啦。” 　　“呜？” 　　苏茜连叫几声，郑梓妍才慢腾腾地从被里钻出来脑袋。 　　“嗒。” 　　见郑梓妍被叫醒，秦霏瞅准时机，把宿舍里的灯打开了。 　　一瞬间明亮，晃得郑梓妍眯住眼睛。 　　她抬手遮遮，同时也困得眼睛睁不开，感觉就像是钢铁淋过湿气，脑袋里面上锈了。 　　明明她郑梓妍根本就不是机器！ 　　“梓妍。” 　　苏茜一手掐着腰，一手抓着手机，说：“我们中午准备点外卖了，要不要帮你带一份？” 　　“还是你又要出门找郑叔叔？” 　　“外卖……” 　　郑梓妍感觉自己的思维好迟钝。 　　都说春困秋乏，夏打盹。细雨绵绵的初秋里，裹被补觉当真是最享受的事情了。 　　相比午饭，郑梓妍更愿意直接躺回被窝里。 　　苏茜：“食堂外卖，二楼那家煲仔饭。” 　　“行。” 　　郑梓妍答一声，眼睛闭上了。 　　苏茜：“……” 　　她拿手机过来，为的就是给郑梓妍让她点自己喜欢的。郑梓妍倒好，又睡了。 　　苏茜问：“梓妍你吃什么？” 　　“……呜？” 　　郑梓妍迷迷糊糊的：“不是煲仔饭吗？” 　　“当然是煲仔饭啦。” 　　苏茜叹口气：“清淡点，我给你点份肉沫蒸蛋行不？” 　　“行。” 　　支持外卖送到宿舍楼下，宁州市第一中学食堂的这一特色可是相当人性化。 　　与档口店主加成好友，上课前备注好菜品和宿舍楼栋，发消息塞红包进去，午餐晚餐自然而然就送到宿舍楼下了。 　　省得麻麻烦烦挤食堂。 　　至于点外卖的人太多，一楼大厅里挤着拿饭，那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多少钱？” 　　声音蒙在被子里，郑梓妍呜呜一句。 　　“十五。” 　　郑梓妍没有说话，翻翻身，从被子里伸出手，拿到枕头旁的手机，直接红包给苏茜转了过去。 　　“——信到账十五元。” 　　而后郑梓妍还是没有说话，呆呆地盯手机屏幕足有十几秒，才恍然像是想起什么事来。 　　“嘟……” 　　她打电话。 　　“嘟……嘟……嘟……” 　　与平日里同样的漫长等待，到快要挂断了，电话才被接起来。 　　没办法，手里正忙事情的时候，即使听到电话铃声也没办法立刻马上就接起来。 　　郑梓妍：“爸爸。” 　　“哎，女儿。” 　　父亲在电话里讲：“别着急，爸爸快到你学校了。” 　　他们父女早晨商量好的午饭由父亲郑权来解决。 　　“……爸爸。” 　　郑梓妍的声音轻轻，软软糯糯：“我有点累，想在宿舍里再休息睡一会，就不找您了。” 　　“……啊？” 　　准确说，郑梓妍觉得自己已经累得七窍生烟了。 　　哪怕还能撑住一点点，依郑梓妍的性格都不会放别人，尤其是自家老爹鸽子的。 　　现在郑梓妍是真的好困好困，眼睛里看东西都是飘的。 　　“就这样，爸爸，对不起。” 　　郑梓妍：“您随便找地方吃一口啊……吧。” 　　长长的一个哈欠。 　　没等父亲再说什么，郑梓妍耐不住困倦，先把电话挂了。 　　“叮铃铃！” 　　电话铃骤响，父亲回拨回来的。 　　“爸爸？” 　　“你这孩子。” 　　父亲明显有点生气了，说：“休息没错，但你也不能不吃午饭啊？” 　　“……哦。” 　　郑梓妍迟迟顿顿的：“爸爸，我和室友点了学校食堂的外卖，肉沫蒸蛋，很清淡的。” 　　“……” 　　只一句，弄得父亲郑权反而没话说了。 　　电话再挂断。 　　郑权看着距离他只一条街相隔的宁州市第一中学，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说起来。 　　这好像还是他家孩子回国以来，第一次这样拒绝他吧？ 　　看来是真累了。 　　郑权笑着摇摇头。 　　他呀，在这附近随便找家餐馆吃口饭得了。 　　难得女儿能和室友们有集体活动（哪怕是一起吃饭），郑权可不希望打断她。 　　怎么都比宅着窝着玩游戏强。 　　“嗒，嗒。” 　　雨滴打到伞布，不紧不慢。 　　郑权在伞下抬头，看宁州灰蒙蒙的天，念着这校庆还能不能如约展开，闪身就近躲雨到一家面馆里。 　　店里古朴，还是老式的木制长桌长椅。 　　伙计瞥见郑权，招唤：“唉，您几位？” 　　“就我自己。” 　　菜单就贴在墙上，很醒目，郑权搭眼就能见到。 　　他说：“来碗牛肉面，做成刀削面，微辣。” 　　实话实说，宁州这里的店铺，但凡正宗点，微辣都能把外地人刺激到头发麻。 　　“好嘞，您先坐！” 　　伙计招呼好客人，又忙乎别的去了。 　　该说这面馆，店面不小，生意也挺好。不用急，但客人散散落落也几乎把店里桌椅全用上。 　　消费档次偏高，生意还不错，嗯…… 　　郑权默默又念起民事民生。 　　“嗡嗡。” 　　忽然手机震动，把郑权心里所有的念想全都扫了干净。 　　他拿出手机低头看，是大藏千夏。 　　“姑父。” 　　刚接通，郑权就听见对面略显低沉的声音：“您在哪里，方便吗？之前的事，我还是想找您……聊聊。” 　　“聊聊？” 　　郑权倒笑了：“当然可以。” 　　别看大藏千夏再有几年就要奔三，可在郑权眼里说到底还是孩子。 　　禁止出境这事，说大可大，说小也小，身边没有长辈可以商量，才接受财团亚洲分区没多久的大藏千夏到底还是慌了。 　　“那您看之前的日料馆可以吗？我——” 　　“我在你妹妹这里呢。” 　　郑权说：“宁州市第一中学这条街，东向十字路口的牛肉面馆，你来这里找我吧。” 　　“……” 　　大藏千夏怔怔：“梓妍也在？” 　　“她呀？” 　　郑权笑着摇摇头：“她和同学吃午饭，不在乎我这老爹啦！” 　　“哈？” 　　…… 　　世事总无常。 　　有人常说电视剧排演得全是偶然巧合与狗血，却没想过现实里往往可能发生更离谱的事。 　　林若：“……” 　　林华：“……” 　　讲真，他们兄妹从没记得自己有练过言灵的！ 　　作为新时代青年，红旗下成长的一代，他们秉持唯物主义，信奉——，总之是从没有信过什么奇奇怪怪鬼鬼神神的东西。 　　（秦霏：对嘛对嘛。） 　　可是—— 　　林华战战兢兢地往斜对面的桌瞥过一眼，心里咯噔了。 　　一年前，就是这张脸。 　　他突然出现在班级后门窗户里，视线扫过来，吓得林华当即就把手机刷地推回书桌里，吓得人都傻了。 　　郑权郑大叔，常年身居要职，沉着冷静，处变不惊，那气质，任谁看着心里都得打怵。 　　（魏莱：对嘛对嘛。） 　　再联系自己曾经给他女儿递过情书，林华在郑权面前就更是大气不敢一喘了。 　　哪怕是那日开学，郑权和蔼可亲扶过他也不行！ 　　“咕噜。” 　　林若也咽咽口水：“……老哥，咱们出门是不是没看黄历啊。” 　　林若讲话讲得微小，只同桌的林华能听着。 　　林华翻翻白眼。 　　都二十一世纪了，谁出门没事看那玩意？ 　　哎。 　　这不是他们进门先点的面，面已经落锅煮着了，林华林若兄妹俩假如先见到郑梓妍的父亲在这家店，他们早转头就走。 　　不是对郑梓妍有意见，也不是对郑梓妍的父亲有意见。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老百姓茶后闲聊，谈古论今，就是市长省长也不过尔尔，有做得不讨好的地方，拎起来都能痛快痛快两句嘴。 　　但要是见到真人，别说市长省长，就是见了常务副区长的面，可能都得紧张紧张。 　　就是这么个道理。 　　别看林若前面还说宿舍的事想找郑梓妍的父亲帮忙。等真见到郑权郑大叔了，她反而不敢讲话了。 　　郑梓妍不是她嫂子，他们没那么熟！ 　　倒是假如她哥哥林华真和郑梓妍谈了恋爱，这事要是被人家父亲知道了…… 　　换位思考，她林若现在要是领男生回家，怕不是真能被她父亲林大主编给打断腿。 　　想想就可怕。 　　“我说……” 　　林华缩缩脖子：“咱们快点吃，吃完抓紧走吧？” 　　“嗯。” 　　林若点头表示赞同。 　　“你们的面好啦！” 　　恰这时他们的面煮好，被伙计端上来。 　　一碗清汤，一碗麻辣。清汤给林华的，麻辣林若留给自己的。 　　“记得拌一下，料在下面，拌拌更香更好吃！” 　　伙计真的是太热情了！ 　　吆喝得赫亮，赫亮到好些人都忍不住把视线往伙计身上落。 　　包括郑权。 　　真的，林华林若兄妹紧紧张张，是生怕郑梓妍的父亲看到他们俩。 　　“姑父。” 　　还好。 　　有人进来面馆，四下望望，看到郑权后唤一声，把视线直接牵过去了。 　　林华林若偷偷瞄。 　　来人，当得一句美女称赞。高挑靓丽，只是眉宇间蹙着，忧愁散不掉。 　　“来了？” 　　郑权说：“坐。” 　　“姑父我——” 　　大藏千夏看看四周，有些机警，觉得这里不像是适合……聊天的地方。 　　“没事。” 　　郑权还是笑着摇摇头：“越是市井的地方越适合，千夏，你用过午饭了吗？” 　　“还没。” 　　“那试试这家店的牛肉面吧。” 　　郑权说：“我尝过了，牛肉酥烂，面劲道，口感挺好。” 　　“……我。” 　　大藏千夏的嘴角忍不住扯了扯。 　　她心慌彷徨，都要惶惶不可终日了。郑权叔父倒好，云淡风轻的，还有雅致给人家面馆打广告。 　　“小哥，再来碗牛肉面，和刚才一样。” 　　郑权吩咐一句，又看向大藏千夏说：“放心，不会有你什么事。倒是你母亲关心你，一通电话打你姑姑那里去了，真——” 第643章 六百三十八章 担惊受怕 　　禁止出境这事。 　　没等大藏千夏本人，以及这边的大藏财团汇报，东京那里就已经知道了。 　　尤其知道大藏千夏是被限制在宁州国际机场无法回国，气急的大藏金子更是一通电话直接打到她的好闺蜜卡塔琳娜那里。 　　“琳娜，你丈夫到底怎么回事？！” 　　大藏金子的声音清冷：“我家千夏清清白白，怎么刚到你们那里就被禁止出境了？” 　　嗯…… 　　当时卡塔琳娜正准备休息，睡意朦胧的，被大藏金子弄得摸不清头脑，莫名其妙。 　　这事怎么讲？ 　　大藏千夏清白，这没错。 　　但那边财团里有没有谁动的歪心思，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惹出麻烦，又牵扯到财团，这就不好说了。 　　卡塔琳娜讲不要着急，好言劝她。 　　“我不管。” 　　大藏金子却说：“即使不是你丈夫做的，他在那里做事，消息也该是灵通的吧？能不能帮我们问问，打点打点？” 　　打点打点？ 　　这话听得卡塔琳娜都要笑出声了。 　　但大藏金子把话讲到这份上，卡塔琳娜还能说些什么呢？ 　　和丈夫郑权打电话问问，说说话，顺便还能聊聊女儿最近情况，挺好的。 　　但不管怎么讲，她侄女大藏千夏最近一段时间是别想离开了。 　　“千夏，这段时间就安心在姑父这里待吧，姑父我也好尽东道主之谊。” 　　面馆里，郑权也如此安慰大藏千夏。 　　“还是说。” 　　郑权问：“东京那里有什么事，急需你回去处理？如果方便的话，就拜托给你祖父暂时帮忙处理吧。” 　　“……没有。” 　　大藏千夏唇角牵着苦笑：“其实回不去也挺好的。” 　　实话实说，回不去真挺好的。 　　此言怎讲？ 　　哎，当代年轻人，有谁喜欢被强迫相亲？这东西不分国籍的，看看迪特琳德就知道了。 　　“面来嘞！” 　　新的一碗牛肉面送达，被伙计端到大藏千夏跟前。 　　面里浮着两颗辣椒，红彤彤的。 　　伙计：“面刚出锅，您慢吃，小心烫。” 　　大藏千夏笑着和他点点头：“谢谢。” 　　伙计：“不客气，辣子在红罐里，觉得不过瘾您自己加！” 　　等伙计走开，郑权又说：“正好你留下来，还能看看你妹妹在校庆晚会的舞台上表演。” 　　“校庆啊。” 　　听姑父提起这事，大藏千夏抬眸瞧瞧窗外：“不知道今天这天气，梓妍他们学校的校庆还能举行吗？” 　　回想那些到公司里培训的学生，她说：“假如取消，那些孩子应该会很伤心吧？” 　　郑权看大藏千夏是孩子，那些十几岁的学生在大藏千夏的眼里又何尝不是呢。 　　就这时。 　　大藏千夏的话音刚落，面都没来得及吃一口，喧嚣的大雨竟骤然减小，而后就销声匿迹了。 　　于大藏千夏的视线里，只留窗被雨水冲刷过，挂着痕迹。 　　天空里云朵飞速飘远，露出空隙，正午的阳光从云间倾泻下来。 　　“看来天公都在做你妹妹他们学校的美呢。” 　　郑权道。 　　“可这阳光对梓妍一点都不友好。” 　　大藏千夏说：“还是多云的天气合适。” 　　郑权却笑：“但晚会在晚上，本就没有太阳的啊。” 　　“也是。” 　　大藏千夏不再说话了，顿顿木筷，专心吃面。 　　“千夏啊。” 　　郑权安慰她：“就像这阳光，身正不怕影歪，未来总会更好的。” 　　说完，他起身到大藏千夏跟前，拍拍她的肩膀：“姑父我去下卫生间。” 　　大藏千夏：“嗯。” 　　郑权的手掌，宽阔而厚实，落到肩膀上的触感很让人安心。 　　被长辈安慰的感觉呐…… 　　自打到安特卫普留学以后，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感受过了。 　　大藏千夏感动着。 　　“嘭！” 　　另边，余光里瞥到郑梓妍父亲起身的林华，直接趴到桌上了。 　　其实早在刚才，他就已经吓得心脏怦怦直跳。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他们选的桌，刚刚好好就落在面向街区的窗户边上！ 　　就刚才，大藏千夏与郑权的视线全落过来，真的要把林华给直接吓死了。 　　好在，他们只是看看窗外，望望景色，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僵硬吃面，瑟瑟发抖的两小只…… 　　现在貌似也没有注意到。 　　郑权问过伙计洗手间怎么走，径直去了，目光没再停留在林若林华兄妹俩这里过。 　　“啊……” 　　林华出口气。 　　他摁摁胸口，眉梢蹙紧在一起，只觉得胸口那里被坚硬木桌的边缘硌得生疼，以点到面扩散开，钻心地痛。 　　我的天呐…… 　　他林华和妹妹林若出门，是来面馆里改善伙食，不是来担惊受怕的啊。 　　“妹妹。” 　　碗里还有几口面条，林华却没了胃口。 　　他看看林若，说：“你吃饱了吗？吃饱了咱们就走吧？” 　　再待下去，他真怕—— 　　“哟，这不是林华吗？” 　　…… 　　担惊受怕。 　　问宁州是第一中学校长王建国过去三小时里的心路历程，真就只有这仨字了。 　　老天爷这不是玩呢么？ 　　昨晚看天气预报，听电视台里女主持人讲冷空气自北方袭来，南方各省份都会有大幅度降温和大风天气，王建国这心里就咯噔一下。 　　尤其昨晚临着半夜一场雨，更是浇得王建国心里拔凉拔凉。 　　论历史悠久，宁州市第一中学在民国时，还是教会女子中学的时候就在了，它说第二，宁州市里没哪所学校敢说第一。 　　就算是宁州工业大学都不行。 　　王建国又是宁州一中的老人。他大学毕业返校任教，一晃二三十年过去了，所有心血都付诸在这里，他也从小老师一年一年熬到了校长的位子，对学校的感情端是深的很。 　　感情深呐。 　　他做校长，学校百年校庆的担子又刚刚好好落在他的肩膀上，这怎能不让王建国对校庆，对晚会看得重之又重？ 　　晚会张罗了，请柬也发了，好些过去从学校里毕业的优秀校友相约明日下午来校参观，其中不乏商业成功人士和在国家部委工作的杰出人才，这怎能不让王建国见到下雨，越瞧越心急？ 　　一百年一次的校庆，可不能砸在他手里啊！ 　　第二日。 　　雨水渐歇，只留阴云。王建国看天，素来不信鬼神的他都破天荒地道了句老天开眼，菩萨保佑，赶紧安排老师学生，把校庆的内容给布置下去。 　　可谁想。 　　世事总无常。田径场舞台才搭建一半，校园里各处的横幅刚刚挂起来，这宁州啊，妖风乍起，黑压压的乌云聚拢，铺满头顶，俶尔直接下起雨来。 　　那是大粒大粒的雨滴，不要钱似地往下砸，砸得王建国心都要碎了。 　　他可记得清清楚楚。 　　当时下起雨来，老师搭把手帮着高一高二学生把校庆准备的东西抢险收回来，高三教学楼轰然就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还带着笑！ 　　这把王建国给气的啊。 　　这群憨憨学生，全在那里幸灾乐祸，一点荣誉感和学校归属感都没有！ 　　（高三学生：他们热热闹闹准备校庆，我们苦哈哈地上课做题还要听他们欢腾，学校也该考虑考虑我们的感受吧？） 　　得不到就毁掉，大概那些下雨里起哄的学生就是这么个思想。 　　王建国当时就想，假如天气实在不允许，哪怕校园展览的环节全废，他也准备移步重新修缮加固的室内体育馆，至少也得把晚会举办下去才行。 　　延期是不可能延期的。拖到国庆长假之后来办，百年校庆的韵味早就没了！ 　　还有。 　　既然室内体育馆空间有限，容纳不下全校所有学生，那到时候就让这些高三学生留在教室里用多媒体看直播好了！ 　　嗯…… 　　后面其实只是王建国的气话罢了。 　　现在。 　　王建国长出一口气。 　　雨停，云散，阳光落。正午的阳光落到盒饭上，照得王建国阴阴郁郁一上午的心都暖了。 　　尤其他拿来手机，看天气预报，见上面显示着从现在开始直到今天后半夜都是多云转晴。积雨云溜走，已经到距离宁州城一百四十七公里开外的位置，更是让王建国咧嘴笑开了花。 　　老天爷还真就是玩呢。 　　但不下雨好啊，晴天好啊！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荣誉这东西，百年校庆办得风风光光就是他王建国的面子！ 　　“唉，刘校长啊。” 　　他当即打电话给主管学校各类活动的刘副校长，吩咐说：“我看天晴了，天气预报也说今天再没有雨了，安排咱们同学赶紧再把校庆的东西准备好吧？” 　　“……我的王校长，王老哥。” 　　刘校长和王建国熟，早些年搭班子一起教过课，他听着王建国讲，不由得苦笑：“现在是午休，学生们早吃饭去了，就是咱们老师都没谁留在学校里，这怎么也得等到下午上学以后吧？” 　　“还是说就咱们俩老家伙自己搬？” 　　刘校长幽默道：“我这碗牛肉面都还剩好些没吃完呢。” 　　“啊……哈哈。” 　　王建国哈哈笑两声，知道是自己关心则乱，有些着急失分寸了。 　　“那就等下午上学时间再说吧。” 　　王建国道：“不过咱们得快点，三点钟咱们学校那些校友就到了。” 　　“我知道。” 　　刘校长顿顿筷子，说：“对了，王校长，要我说也别逼着这些高三的娃上课了，下午给他们放假吧。高考再紧也不差这两三小时，不还没下学期呢嘛！放松放松到校园里走走看看，还能劳逸结合哩！” 第644章 六百三十九章 紧锣密鼓 　　现实远比电视剧里演的富有戏剧性。 　　秦霏取外卖时，宁州市区已经完全放晴。 　　只可怜负责配送的食堂档口伙计，被雨水淋过一路，成了落汤鸡。 　　“你们看，我就说与我无关吧？” 　　拎四人份的外卖回来，秦霏指指窗外：“都晴天了，诺，梓妍，这份你的。” 　　秦霏把郑梓妍那份放到她桌上，招呼声：“喂，梓妍！起床啦，午饭到啦！” 　　“……呜。” 　　“嗯，谢谢。” 　　郑梓妍慢吞吞地掀开被，坐到桌前，还有点迷糊。 　　真是奇怪，怎么越睡越休息反而越累了？ 　　“梓妍。” 　　拆开木筷，秦霏落座，夹自己那份外卖里的鱼香茄子嚼嚼，边嚼边和郑梓妍唠嗑（聊天）：“你妹妹琳德……我托她买军靴的事，她答应了吗？” 　　“嗯……” 　　郑梓妍没否定，说：“应该能行吧？我妹妹她人挺好的。” 　　“只是最近一段时间她不会回柏林，可能得等等。” 　　“没关系，没关系。” 　　秦霏摆摆手。 　　“我说，霏霏。” 　　高中开学到现在，四人同行同住有月余，关系早已经相处熟络，互相扮两句嘴都没谁生气的。 　　苏茜吐槽：“军靴那种军队的制式装备，我听说鞋底防刺硬的很，鞋头还有钢板，能穿着舒服吗？” 　　“茜茜。” 　　秦霏语重心长：“你爬过山，去过山林，到户外玩玩，就知道防水透气又能护住脚腕的军靴有多重要了。” 　　“说是军靴，其实只是一种称呼。你叫它户外靴，登山靴都行。” 　　嗯…… 　　登山？户外？ 　　苏茜摇摇头，她可没这方面的兴趣爱好。 　　“尤其我拖梓妍她妹妹帮我买的军靴。” 　　秦霏眼睛里有光：“GTX防水膜，V大底，气候调节系统，皮面还有日光反射涂层，尤其鞋垫和鞋底，据说有近似运动鞋的脚感，这在军靴里真的很难得了。” 　　“……” 　　这讲的都是啥？ 　　苏茜与张曼曼听得懵懵，也就算半专业人士的郑梓妍听懂了一二。 　　“……” 　　只是郑梓妍迷迷糊糊的，感觉好像身体还有点热，明显提不起精神。 　　“你说这军靴，卖多少钱呀？” 　　苏茜不明觉厉，问。 　　秦霏讲：“国内的二道贩子卖两千多一双。” 　　两千多？！ 　　嚼千叶豆腐，竖耳朵悄悄听的张曼曼差点噎到了。 　　苏茜又问：“美元还是欧元？” 　　秦霏翻翻白眼：“当然是人民币。两千多欧元的军靴，就是财大气粗的资本家财阀给军队配发都得心疼死。” 　　“那也不贵呀？” 　　苏茜只一句话。 　　张曼曼一个岔气，这口千叶豆腐到底把她给噎住了。 　　两千元，不贵？ 　　“咳咳！” 　　她咳嗽得脸蛋通红，赶忙打开水壶喝水咽咽，身体跟着颤。 　　苏茜：“曼曼，你怎么了？没事吧？” 　　张曼曼：“……没事。” 　　有句俗语，叫夏虫不可语冰。早开学那日看行李，张曼曼就猜到三位室友家境殷实，她早习惯了。 　　“怎么不贵？” 　　秦霏掐着木筷指指点点：“两千多一双，那些二道贩子根本就是一半一半地赚暴利！” 　　“要是梓妍的妹妹肯帮我，从柏林直邮国内。哪怕被海关扣留交税，最多也就花一千五百左右，我算过的。” 　　苏茜听着，耸耸肩：“毕竟人家是做生意嘛。消费群体窄的话，自然只能提高单件商品的售价了。” 　　家里有企业，经商方面的知识她多多少少懂点。 　　秦霏：“那也太暴利了——” 　　“那个。” 　　郑梓妍默默打断：“秦霏，我母亲在安特卫普，比利时也在欧盟。你一定想要的话，我拜托我母亲买好邮寄回来其实也行的。” 　　“真的？！” 　　秦霏顿时来了精神：“梓妍你早说呀！我那次开学见到你妈妈，还以为你妈妈以前住在国外，现在已经定居国内了呢！” 　　“既然是比利时的话，那Carinthia的防寒服是不是也可以买得到？梓妍我跟你讲，那防寒服超级好，用G-LOFT保暖材料，都被国内二道贩子炒到六千一件了。” 　　秦霏实在是太激动。 　　午饭不顾了，她双手抓住郑梓妍的肩膀前前后后晃，晃得郑梓妍—— 　　晕了。 　　一时间有点恶心，郑梓妍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胃肠感冒叠加中暑，对郑梓妍的负担到底还是很大，直到现在都没有缓过来。 　　“啊。” 　　瞥到郑梓妍有些难受的脸色，秦霏紧张，忙说：“梓妍，我没有强迫的意思，阿姨要是不方便的话就不用给我买。” 　　“……” 　　郑梓妍脸色难看真不是因为这个。 　　她摁摁太阳穴，实话实说：“秦霏，不是强迫不强迫，我只是还有些没休息好——” 　　呃。 　　秦霏顿时就面色尴尬了。 　　就说这秦霏呀。 　　大大咧咧，不拘一格，只踹门扇到郑梓妍屁股都不下两三次了。 　　只是秦霏人不坏，郑梓妍很难对她生起气来。 　　倒是纵观郑梓妍过往的十几年，好像也没有谁真真正正地被郑梓妍给厌恶了…… 　　哪怕是董保姆。 　　郑梓妍也很难讲完全恨她。 　　苏茜关心：“梓妍，你今天晚会能行吗？” 　　瞧外面已经完全放晴的天空，想来晚会应当不会被耽误了。 　　郑梓妍：“没问题。” 　　合唱与独唱，两者间歇地时间不短。注意休息，她坚持到晚会结束应该问题不大。 　　但看郑梓妍疲倦的模样，苏茜还是有点担心：“梓妍，我说要是身体实在不舒服，就别勉强了。” 　　“没事。” 　　郑梓妍摇摇头，转移话题地聊起其他：“对了，秦霏，刚刚开始我一直有事情想问你。” 　　“嗯？” 　　秦霏挑挑眉，觉得奇怪：“什么事呀？” 　　“就是你刚才说的……二道贩子？” 　　郑梓妍道：“二道贩子这词，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 　　宿舍里顿时就安静了。 　　“……啊。” 　　秦霏扶额：“梓妍，等等，我记得二道贩子这词应该是全国通用的，不属于北方方言啊。” 　　“霏霏。” 　　苏茜一本正经地讲：“准确来讲，二道贩子这词还真是北方用语。” 　　秦霏：“那你和曼曼也没听懂？” 　　“听得懂。” 　　张曼曼搭话：“看短视频的时候听到过。” 　　秦霏：“……” 　　讲道理，现在全国人民对东北的印象，有相当不少的一部分是来自于各路老铁在直播平台拍摄的短视频…… 　　总而言之。 　　秦霏叹口气：“梓妍，你真的是比茜茜都像外国人。” 　　苏茜：“啊？” 　　秦霏没管苏茜，接着给郑梓妍解释：“二道贩子就是商贩，把商品买来再卖出去。只不过他们通常是买些难买的，还有那些没进入咱们国内市场的物件，再暴利高价卖出去。” 　　“梓妍，我和你讲，二道贩子真的最可恶了。” 　　秦霏说：“它稍微加些价格，加几百，加一千两千，我都能理解，大家毕竟是要赚钱的。但外面原价六千的东西，他们占着国内没上市，倒手到国内卖就敢直接要价一万三，割韭菜都没这么割的！” 　　“嗯……” 　　郑梓妍听着，张张口：“……秦霏，割韭菜又是什么意思？” 　　秦霏：“……” 　　…… 　　天朗气清？ 　　算不上。 　　云朵飞速飘远，却没散干净。阳光被白里掺灰的它们遮挡，随着流动时隐时现。 　　下午了。 　　学生们返校后被老师召集起来，紧锣密鼓地再布置百年校庆的景。 　　张灯结彩，挂横幅。校门口摆满鲜花，衬着横幅里“热烈庆祝宁州一中建校一百周年”。 　　说起这横幅里的字，还是出自大佬之手哩！ 　　宁州市第一中学历年校友里最杰出的一位，假如见面，即使郑梓妍的父亲都得尊称一句局长。 　　王建国给他发了邀请，他忙，来不了，于是写下这祝词，交付快递公司给宁州一中送过来了。 　　以严格的学术眼光来看，这行草写得可正经不错呢！ 　　摆在学校门前，绝对倍有面子。 　　“来，把它再往左挪一点，好了。” 　　校长王建国接到那些到访校友，带他们进校参观时，学生们还在忙碌，一副朝气蓬勃的景象。 　　依学校的布局，左进右出的另边走廊，每隔一段距离都安放了介绍学校历史的牌匾。先古，后今，从教会女子中学时期算起，直到现在，哪一历史阶段的内容都没差。 　　老师正帮着精益求精地调整间距。 　　“喂，你们高三的去那边拿绳子过来！” 　　高三？ 　　嗨。 　　起初，校庆里的准备工作只是高一高二的学生在忙。 　　可谁让王建国准了高三的假，这些高三学生三五成群在校园里散步逛街溜达，就只笑呵呵美滋滋地看学弟学妹们忙碌。 　　干什么？ 　　看戏呗。 　　更有甚者，甚至到田径场的阶梯上，爆米花可乐齐备地搞起野炊来了。 　　其结果嘛—— 　　就四字，乐极生悲，凡是凑热闹的，全都被在场老师给抓了壮丁。 　　干活吧你！ 　　嘛，其实氛围还是蛮轻松愉悦的啦。 　　王建国一行人走过。 　　“校长好！” 　　“你们好你们好，辛苦你们了。” 　　惬意的微风掠过身体，王建国笑着答应，揣揣不安的心算是安稳了。 　　一切都好。 　　连这空气被雨水冲刷过，混着泥土香，都有种清新舒爽之感。 　　真好呐。 　　阳光落下，王建国条件反射性地透过连廊，仰望天空。 　　总觉得，比中午那时候都更加晴朗了呐。 　　百年校庆一定能行的，而且要办得风风火火的！ 第645章 六百四十章 林语晴（真） 　　被校长王建国亲自领着参观学校的校友不多，几十人而已。 　　一方面，是宁州市第一中学发出邀请后，一部分人事务实在繁忙，例如那位给校庆题字的局长，真没办法到场。 　　另一方面，则是宁州市第一中学对邀请参观学校的对象，做出限制了。 　　这里毕竟是百年名校。不算国民时的教会女子中学时期，自打建国，时任宁州市长给学校送牌“建中华名校，育民族栋梁”，这风风雨雨几十年里都有数不清的毕业生被宁州市第一中学输送给了社会建设。 　　大家全来，别说做校长的王建国，就是把全校所有教职工全发动起来都不见得能顾及周全。 　　所以受邀的校友，就只能是杰出校友了。 　　不完全地量化，举例政府这边，则是只有级别在处级正职也上的校友才会出现在学校的邀请名单里。 　　顺便一提，在教育系统里，任省示范高中校长的王建国，算起来其实也只是处级副职而已…… 　　与海州那边，魏莱的父亲魏校长同级。 　　嘛。 　　别管老师如何，至少学生厉害嘛！ 　　“诸位莅临，真是让本校蓬荜生辉啊。” 　　王建国笑呵呵的。 　　“老师，您这话说的可就寒掺我们了。” 　　一行人里有曾经王建国班里的学生，和王建国说话放得开：“我们成就再大，高中不也是母校培养出去的？” 　　雨水刚淋过，地面湿的，空气清新的，人们步伐轻快，踩出细细的嗒嗒声。 　　说说笑笑。 　　走过长廊，到广场前。有位老同志左瞧瞧，右看看，咂嘴：“学校里看起来没有太大变化哩！” 　　“那是，王老。” 　　王建国答他：“现代化要跟进，可传统也不能丢嘛！” 　　论校园环境与人文风情，他们宁州市第一中学拉到全省里比比都是独树一帜。 　　“王校长。” 　　王老故作嗔怪：“有没有搞特权？前些年你也在任，财政拨给你们的经费可不少哦？” 　　“哈哈!” 　　知道王老在开玩笑，王建国哈哈笑一声，讲：“我的王老，王检察。有您这省第二检察院在，我们哪里敢做什么手脚？” 　　王老，前些年退下来的那位省常务副检察长，就是郑权在医院里碰到的那位。 　　这王老，也是宁州市第一中学的毕业生。资历老，辈分重，深入群众的深，有些和王老熟的老百姓不方便，干脆就全把状子递到王老这里了。 　　远的不说，只前年，就有些问题这位王老还真带着些人先去省政府，后又跑到首都去了。 　　省第二检察院的诨号就是这么来的。 　　“什么第二检察院，都是玩笑话。” 　　王老说：“也就是他们看得起我，我这帮他们说说话罢了。” 　　王建国笑着，没说话，又问：“王老，您最近身体还好吗？” 　　王老：“好着呢！” 　　看步伐，铿锵有力。听声音，赫赫亮亮，感觉真挺好的。 　　什么尿蛋白，尿微量白蛋白全都是虚的。除了头晕头痛，他王老头走到哪里不是步履生风？ 　　也就指标看着吓人，身体好着呢！ 　　哎。 　　要说这王老啊。 　　王建国亲自把邀请电话打给他。这王老一听，当即来了精神，满嘴答应，闭口不提自己在医院里住院的事，今中午一过就直奔宁州市第一中学来了。 　　说真的。 　　假如王建国见过王老他的化验单，怕不是当场就能给他女儿打电话，要他们把家里老爹赶紧带走。 　　可惜王建国不知道，还乐呵呵地陪着他做介绍呢。 　　“来来来，同学们！把这块展览板挪到左边去！” 　　被三栋教学楼环绕中间的广场更热闹。 　　正中央，影视公司在有条不紊搭起荧屏，那是用来播放前不久拍摄好的宣传片的。再两边，则是学校连线征得校友同意后，制作的硕大高考光荣榜，以及自古至今那些杰出校友的简单介绍。 　　当然，那些年代实在久远，至今日已经作古的校友，学校也就直接拿来用了。 　　毕竟这真没办法商量。 　　倒是瞻仰先辈，向前看齐，大概……能对学生们起些实质性作用吧？ 　　荧屏还在搭建，没得影片看。一行人到展览版跟前，瞧瞧。 　　讲道理。 　　自己看自己的生平事迹，这感觉真挺微妙的。 　　有人问：“咱们学校的方琦，听说是晚会有她的节目？” 　　“啊。” 　　王建国点点头，目光扫过，在展览板的后面位置找到方琦，指过去：“别的不说，现在咱们学校这些校友里，就属这方琦知名度最高了。” 　　“真是世事弄人呐。” 　　王建国回忆着说：“我做班主任带她的时候，这孩子不显山不露水，真没想到现在会有如此成就。” 　　“是啊。” 　　一行人里有与方琦同届，或是认识她的人，全都接连感慨。 　　“明星……偶像……” 　　缀在队伍最后面的人，她口里喃喃念叨，看着展览板里方琦年轻时的照片，脑里有些空白了。 　　“哎，雨晴。” 　　王建国忽然招呼她：“我记得你们读书的时候关系很好，现在还有联系吗？” 　　“老师。” 　　林语晴下意识抬头，又恰好一阵秋风吹过，将她头顶的遮阳帽檐掀开一点。 　　阳光落着眼了。 　　感觉到酸痛，她把遮阳帽往低压压，婉转地说：“老师，我们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联系了。” 　　准确说，就是在方琦与那娱乐公司签约的半年后。 　　王建国说：“同学间得常联系嘛！” 　　林语晴笑笑：“的确是这样呢。” 　　话题到林语晴这里，王建国也就向大家介绍起来：“咱们这位林语晴同学的故事要是说说，其实也很传奇哩！” 　　“咱们林语晴同学高中读的理科，是唯一的一年，咱们学校理科方面压过隔壁三中的高考理科状元。” 　　林语晴是王建国班里的学生，王建国讲她，就像是在炫耀自己孩子那般自豪。 　　“十六岁读大学，她到首都那里攻读的材料专业，本科毕业又觉得材料专业不适合自己，出国跑去考的艺术研究生，现在在咱们宁大里做讲师，可是最年轻的副教授哟！” 　　这叫什么？ 　　讲好听话，是不忘初心，追逐梦想。 　　讲得难听，就是南辕北辙，本科四年白读。 　　嗯…… 　　而且实话实说，不是去年林语晴的画参赛拿奖，再叠着海归人才光环，学校给她评了副级职称，她连受邀参观学校的资格都没有。 　　没见她进校参观，都是远远缀在队伍后面的嘛。 　　当然。 　　这也不是讲宁州市第一中学将所有平庸学生全都拒之门外了。 　　等到晚会，凡是手持宁州市第一中学毕业证的校友，全都可以入校共度百年庆典。 　　他们宁州市第一中学的田径场宽敞，承接举办各校各单位都在的区运动会都没有问题，更不用说容纳这些校友了。 　　倒是王建国炫耀林语晴，说着说着就不由得想起那郑书记家的女儿郑梓妍。 　　与林语晴同样，两人都是白发，红眸。 　　更相似的，是两人的理科成绩全都惊人的出类拔萃。 　　尤其，教林语晴化学的张红老师，那老太太现在就带着郑梓妍的班级。 　　可真是巧了。 　　也不知道那张老师做过手术后总是迷迷糊糊的脑袋，有没有把那郑梓妍给认错过。 　　王建国摇摇头。 　　那次手术虽然成功，可到底还是伤了他们学校这位特级教师的脑袋。 　　假如可以的话，王建国也想安排张老师在家休息，静养，算是提前退休享清闲去了。 　　可张红老师不愿意停呐。 　　离开讲台，不再授课，耳边没了学生们的叽叽喳喳，张红张老太太的脑袋反而更经不住，怕不是没几年就得精神—— 　　那张红以前，多好的老师呐。 　　王建国有些唏嘘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嗯？ 　　这声音听着可真耳熟。 　　王建国定睛看去，对面展览他们学校历史人物的板前，站着的可不就是他刚念叨过的张红张老师么。 　　“啊，张老师！” 　　恰在那里忙活的学生有高一六班的，深知他们化学老师的威名。 　　吓得这男生是立刻放下手里活，立正站好：“老师！您布置的作业我们都已经交给化学课代表郑梓妍了！” 　　这声音，老洪亮了，引得对面一行参观的人全都投过目光。 　　“没问你作业。” 　　张红看着展览板上的那些老旧照片，讲：“我问你们在做什么？搞这些古古怪怪的东西。” 　　“呃……” 　　别说学生，就是校长王建国见了都直皱眉头。 　　得，他们这位特级教师估计是又犯病了。 　　那星期五的教职工大会上，王建国讲得明明白白，星期一停课（高三除外），全校准备迎接百年庆典。 　　“老师。” 　　男生硬着头皮解释：“今天百年校庆，我们在布置庆典呢。” 　　“哦。” 　　张红听了，点点头。 　　然而就在男生觉得今天张老师状态不错，没记错事，暗自松口气的时候。 　　张老师又讲：“刚没听到预备铃么？回去上课！” 　　男生：“……” 　　依着课表，这节好像还真是她张红张老师的课。 　　这就—— 　　男生不知所措了。 　　和张老师讲今天校庆，不上课？那还不得被她张老师给骂得狗血淋头再罚抄N遍反应方程式？ 　　“老师！” 　　幸好。 　　有人快步到他们跟前，给男生解了围。 　　“嗯？” 　　张老师抬头见到来人，眼睛眯起来了：“林语晴？” 　　“是我，老师，您最近身体怎么样？” 第646章 六百四十一章 忘了？没忘 　　一般来讲。 　　时隔多年，见到得意门生学成返校，做老师的不说多么自豪，可也不应该横眉冷目的吧？ 　　的确。 　　起初张红张老师见到林语晴时，的确是眼眸里有光的。 　　“林语晴？你没事吧？” 　　张老师有些激动，甚至走过来直接握住了林语晴的手。 　　林语晴：“……啊？” 　　没事……？这问的是什么呀？ 　　林语晴懵了。 　　结果，就在下一刻。 　　张红老师完全从班里男生身上移开视线，挪到与她打招呼的人身上，念出林语晴名字的时候，再瞧到林语晴这一身衣服之后，眉头都蹙在一起了。 　　她啪地松开林语晴的手，脸色骤冷。 　　林语晴：“……老师？” 　　瞧见自己高中化学老师的模样，林语晴彻底不会了，笑容都僵在脸上。 　　老师她…… 　　她林语晴高中毕业到现在，十年而已，化学老师就把她忘得这么干净了？ 　　不应该呀。 　　高中里林语晴做过三年的化学课代表，往化学组办公室跑过少说都有几百趟，给张红老师留下的印象该相当深刻才是。 　　“张老师！” 　　哎。 　　他们学校这位化学特教的脑疾，准是又发作了。 　　校长王建国叹口气，担心张红老师旧疾发作让事态变得不好收拾，赶忙招呼一声，快步走来打圆场。 　　“嗯？” 　　只见张老师听到声音，抬头往王建国那里看，一脸严肃地点点头，没再理会林语晴，像是真把林语晴这位当年的理科状元给忘了。 　　也是。 　　林语晴暗自叹口气。 　　做助教，做讲师，再到副教授，她登台授课也有段时间了。说句良心话，专业里有些低调的学生，存在感实在低，做老师的真就记不住。 　　等毕业，再过些年，也就勉勉强强记得还有这么个学生，名字都记不起来了。 　　虽说…… 　　林语晴觉得自己表现突出，容貌也特殊，怎么想化学老师都不该把她给忘了呀…… 　　（郑梓妍：化学老师从没有忘记过你，真的。） 　　“王老师，你来得正好。” 　　张红老师突然说话了。 　　王老师？ 　　王建国听得一楞。 　　“你自己瞧瞧你班的学生！” 　　真横眉冷目。 　　张红老师恨铁不成钢地指着林语晴，讲：“你瞧瞧！这林语晴，我前天刚把她的画集扔了，今天就给我玩叛逆！” 　　“……哈？” 　　林语晴呆了。 　　她都没来得及说话，张红老师就看着她，气道：“校服呢？穿成这样，还化妆，当自己多成熟，是社会人了？” 　　“……”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张红老师给惊呆了。 　　唯有前面被张红老师单独叫出来训斥的男生，一脸无奈地扶额，对他们化学老师的模样已经见怪不怪。 　　不打谎，比这更离谱的场面，他们高一六班的学生都见过。 　　什么场面？ 　　化学课上得好好的，一切如常。直到讲起某个知识点，讲着讲着，他们张红老师就像是受到什么刺激，忽然就虚空指人，拎起位他们听都没听过的人名开骂。 　　再算把他们化学课代表郑梓妍误认成林语晴，类似这些发生在张红老师身上的灵异事件，真不是一次两次了。 　　吓人！ 　　哎。 　　不差这位张红老师是化学特级教师，教课授课的确独有一套，他们这些学生的家长估计早就和学校起诉要换化学老师了。 　　“我……老师？” 　　林语晴还是完全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什么我？” 　　张老师又瞪她，道：“我扔你画册怎么了？画画能当饭吃？你理科天赋那么高，以后理科工科里那么多专业，你研究研究还能少你一碗饭吃了？” 　　林语晴：“……” 　　她林语晴现在，画画还真就当饭吃，反倒是大学里学的材料专业知识早就返还给大学老师了。 　　倒是…… 　　高中教她化学的张红老师，这别是……老年痴呆了？ 　　林语晴猜着想。 　　“还有！” 　　张老师左瞧瞧，右看看林语晴，还伸手掐掐她的脸：“说！你这身衣服，还有妆是不是你那好朋友方琦给你弄的？” 　　方琦？ 　　怎么又扯到方琦身上了？ 　　瞧见林语晴懵懵的表情，张老师还以为她要蒙混过关呢。 　　张老师又说：“你们这些女生，专门在这种关键时刻乱来！眼看着高考了，还有心思闹别扭，耍脾气呢？！” 　　“好啦好啦。” 　　王建国终于插上话。 　　他哄着把张红老师带到旁边：“张老师，您放心！我们班林语晴和方琦的严重错误，我一定狠狠地批评她们！您先回去吧，林语晴你也是，还不给张老师道个歉？” 　　说完，这王建国向林语晴频频眨眼，疯狂暗示。 　　得。 　　尽管没太理解，林语晴还是苦笑着向张老师侧侧身，闷头，一副承认错误的模样：“老师，您消消气。” 　　学校里，向来是科任老师给班主任老师让路，哪里有班主任老师带着学生给科任老师点头道歉的。 　　也就张红老师有这待遇了，不论以前还是现在。 　　“这认错态度还差不多！” 　　张红老师点点头：“王老师，不是我说你，最近你班，尤其是男生，不穿校服的情况有点严重了，你得管管！” 　　“……好好好。” 　　王建国也是苦笑。 　　他不带班级都好几年了，哪里来的他班学生。 　　“呼。” 　　事情貌似告一段落了。 　　见到化学张红老师被校长王建国连哄带骗（划掉），善意谎言地送走，那高一六班的男生才终于松口气。 　　不开玩笑，刚才如果没人救场，他真的会被张红老师给押回教室的！ 　　“你还干什么呢？” 　　谁想。 　　张老师这记性，都不知道该说她好还是不好。 　　至少叫男生回教室里上课这事，张老师一点都没忘。 　　她回过头：“我不是让你回教室么？还不动？想逃课？” 　　说着，张老师还看看自己的腕表，又讲：“离上课只有三分钟了！” 　　“……” 　　真的。 　　不差周围人太多，这男生哭出声的心思都有了。 　　“张老师。” 　　王建国苦笑着摇摇头：“今年庆典，学校放假不上课的，您也不用去教室啦！” 　　“庆典放假？” 　　张老师一皱眉：“这都什么火烧眉毛的时候了？国庆过了，没多久这学期就没了。再开学上两天课就是高考，放假放假放假，高考那点分数都给放没了！” 　　“你！” 　　张老师一指那男生。 　　“在！” 　　男生站得像是标本，直挺。 　　张老师说：“你去找化学课代表！找……对，找郑梓妍，让郑梓妍把班里学生都给我叫回来！我不管别人，是我的课我就给你们上，一分钟都不欠你们！” 　　我勒个去。 　　男生傻眼了。 　　这，这这这，还真就别人休息的休息，准备晚会的准备晚会，全校都热热闹闹的时候，唯独他们高一六班要坐到教室里听张老师讲化学呗？ 　　明明连高三学年都放假了！ 　　王建国：“张老师——” 　　嗯？ 　　没等王建国再说什么，刚还在挥斥方遒的张红老师却先自己沉默了。 　　“……郑梓妍，郑梓妍。” 　　她念叨两遍郑梓妍的名字，像是脑袋清亮了点：“高一啊。” 　　念叨完，她再瞧瞧周围，也不管什么上课不上课了，径直往学校大门的方向走了。 　　王建国招呼她：“张老师，您去哪里？” 　　“回去。” 　　张红老师摁摁自己昏得发沉的脑袋，步履蹒跚，低沉着声音嘟哝：“没课了，回去了。” 　　“……” 　　忽然就有种萧瑟感。 　　在场的老师，学生，校友看着张红老师离去的身影，全都没话了。 　　“老师！” 　　犹豫片刻，林语晴还是出声叫住张红老师，追上去了。 　　“……林语晴啊。” 　　张老师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林语晴的身上，看着她，倒也敞亮：“老师我刚才……有点糊涂了。” 　　“没事。” 　　林语晴摇摇头，没在意。 　　人老，健忘，很正常的事。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谁都没办法避免。 　　就说前段时间，林语晴陪着爷爷去下馆子，改善伙食。吃饭吃到半路，她爷爷就像是着邪，抓起热腾腾的饺子就往自己口袋里放。 　　“爷爷，您做什么呢？！” 　　林语晴当时吓得急了。 　　“我，我啊。” 　　谁想林语晴的爷爷眨眨自己有些浑浊的眼睛，说：“我家昆子就爱吃饺子，我给他带回去点……” 　　林语晴：“……” 　　昆子，林语晴父亲的小名。 　　而林语晴的父亲，早在林语晴高三那年就已经出事离开了…… 　　人呐。 　　老人健忘，忘记很多，却从没有忘记关心自己的亲人呐。 　　想来，她林语晴的化学老师也是类似的情况了。 　　只是…… 　　好像张红老师还没到六十岁呢吧？怎么就老年痴呆了？ 　　林语晴笑着说：“老师，您还能记得我，我就很知足了。” 　　“当然记得。” 　　张红老师：“忘谁都不能忘记你。” 　　说着，张红老师似是头痛，抬手敲敲自己脑袋，又说：“林语晴啊，我记得你大学选的材料？现在在哪里工作呢？” 　　“在宁大，讲课。” 　　林语晴实话实说。 　　“当老师啊，挺好。” 　　张老师说：“你看，我就说我当时扔你画册扔对了吧？爱好只能是爱好，你看看你努力学习，现在在大学里当老师，不比一门心思画画有成就多了。” 　　“……老师，您说的对。” 　　林语晴没忍住地扯扯嘴角，到底是忍住了，没把自己现在实际的工作讲给张红老师听。 　　人老了，身体机能差，可不禁气的。 第647章 六百四十二章 你们不能学她！ 　　雨后的秋风，有些劲了。 　　林语晴陪着张老师出校，直到目视着对方登上公交车，她才回到高中班主任老师王建国的身边。 　　另一边，宁州市第一中学历任优秀教师的展览板。 　　王建国看着位置靠前的张红，感慨道：“情况就是这样，可惜她这么优秀的教师了。” 　　“是啊。” 　　听王建国讲述张老师的事情，众人纷纷感慨，尤其年迈的，身上带着些基础疾病的老人更是感同身受，唏嘘不已。 　　岁月是把刀呐。 　　林语晴：“老师。” 　　王建国：“语晴回来了？” 　　见林语晴回来，王建国又将张老师的情况重新讲给她听。 　　林语晴听后，讷讷无言半天，才说：“脑瘤手术，伤到脑袋了？” 　　“嗯。” 　　随着王建国点头，一时间林语晴的心里五味杂陈，不是滋味了。 　　有人提意见：“这种状态，让张老师回家休养会不会更好些？” 　　王建国摇头：“我们也愿意张老师回家休养。但就张老师自己来说，那么要强的人，不让她教课——” 　　张老师的脑袋，在家里是待不住的。只有上讲台，拿课本，讲课授课给自己找些事情做还能勉强好些。 　　只是苦了那些分给张红老师教课的学生。 　　“等退休吧。” 　　王建国道：“等退休了，张老师心里的念想也就放下了。” 　　哎。 　　一行人听着全都摇摇头，不再提张红老师的事了。 　　瞧过广场，越过教学楼，王建国领着校友们往图书馆的方向走。 　　依着宁州市第一中学的布局，礼堂与图书馆相邻，刚好一起看了。自图书馆往下即是食堂，再右就是今晚百年校庆晚会的重头戏场所田径场。 　　正正好好一趟路线能将校园里的主要建筑全看完。 　　等这些完事，王建国再带着大家到教学楼里参观参观教学设施，就该是张罗校友聚餐了。 　　学生忙，老师忙，百年校庆热热闹闹。 　　“高姐。” 　　王建国一行人抵达图书馆附近的时候，那里负责布景的学生们也在忙忙碌碌。 　　连廊两侧挂起一幅幅漫画的彩画，元气满满的少女在这里面跳跃又连贯地介绍宁州市第一中学的历史与风土人情。 　　这画里女孩，稍高，体型消瘦里带着一点点肉，留长发，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眸里总是带着笑。 　　“我说高姐。” 　　帮着高莹把画卷展开的女生抱怨道：“凭什么我们准备的东西就只能挂在礼堂和图书馆这里啊？” 　　教学楼到田径场，中间隔着空过道。不是特意往图书馆来，基本没谁会走这边的路。 　　“这里太偏了，我估计都没谁会跑过来看的！” 　　女生越说越气，啐一句：“这根本就是老师偏心，学校偏心！白白浪费我们这么多心血！” 　　“能有什么办法呢？” 　　高莹没与她同仇敌忾，耸耸肩：“老师和学校就是偏心了，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她说：“你也知道的。官方认证社团里面，最不着老师待见的就是咱们动漫社，也就比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电竞社强一点。” 　　提一句，相对动漫社来讲，电竞社根本得不到校方认可，是彻头彻尾的野路子“民间组织”，登不得台面的。高莹拿电竞社来对比，已经是相当看低自己的社团了。 　　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电竞，玩游戏。动漫，看动画片，搁大多数家长和老师眼里，这俩可全都是洪水猛兽，歪门邪道。 　　但相对玩电竞游戏的成瘾，可能偶尔闲暇之余看看动画，读读漫画，还相对能接受那么一点点。 　　“所以。” 　　高莹这位动漫社负责人倒是洒脱：“广场是C位，咱们抢不过新闻社。田径场那里是晚会现场，有学校自己的布置，咱们也没可能抢得过。” 　　“可是——” 　　女生还是气不过。 　　“安啦。” 　　高莹安慰她：“我们的成果不会白费的，诺。” 　　她大拇指点点不远处图书馆上的荧屏，说：“我不是咱们学校图书馆的图书馆管理员嘛。图书馆老师很好说话的，我没怎么费力气，老师就答应把那里的荧屏借给咱们放宣传片了。” 　　“这不比他们校门口租来的气派？” 　　图书馆荧幕之大，假如放动漫，就是坐在教学楼里都差不多可以看清楚字幕。 　　“……嗯。” 　　女生心有不甘地点头。 　　“安心，你信我，那些看到动画宣传片觉得不错的人，一定会过来看的。” 　　高莹打包票：“尤其今天来校的不止是咱们这些学生，可能还得有几千校友呢。难得进学校里转悠转悠，自然是四处走走，到处逛逛，到时候还怕他们不来图书馆礼堂看看？” 　　宁州一中，全封闭式管理。非本校师生，无特殊情况，任何人不得入内。 　　哪怕是宁州一中的学生，只要毕业了，门口保安就改不认人。平日里，他们管你是谁，只要刷不开校门就一律禁止入内。 　　这不正说着呢。 　　校长王建国领着一行人到了。 　　“嘿。” 　　他悄无声息站到高莹和那女生身后，说：“抱怨什么呢？我站好远的时候都听到啦！” 　　“诶？！” 　　拴绳挂好，高莹她们回头看看，发现是校长，连忙低头：“校长好！” 　　“校，校，校长！” 　　女生被吓得结巴：“校长，我，我们没抱怨什么，真的！” 　　这叫什么？ 　　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 　　王建国觉得有趣，开玩笑道：“这样，要不要我和那边的老师商量商量，在广场给你们挪出位置过去挤挤？” 　　过去挤挤？ 　　瞧瞧他们王建国王校长说的话，根本就是在开玩笑，一点诚心都没有。 　　“校长，还是不用了。” 　　高莹陪着笑：“校庆嘛，就得学校各处都有打扮才好。再说我们这些图画，动漫宣传片，放到广场那里，也和那些庄重老照片不搭嘛。” 　　高莹讲的话，把王建国给逗乐了。 　　“语晴！” 　　王建国招呼那边驻足思考看画，实际有些心不在焉的林语晴，说：“你是艺术专业的教授，你来说说，觉得咱们学校学生这些画画得怎么样？” 　　教授？ 　　动漫社的人都在，凡是参与绘画的学生全都下意识抬起头往林语晴那里看。 　　“我？” 　　林语晴回过神，指指自己，把帽檐抬高了些。 　　“……” 　　只一瞬间，动漫社这边的人都有点愣神了。 　　白发，红眸，身高也近似，乍看还以为是郑梓妍站在那里。 　　“画得其实还好。” 　　林语晴推推眼镜，又摸摸鼻子，玩笑道：“我只是担心画这些画的孩子，会不会也被老师把画集扔了。” 　　“……？” 　　校友们大多没懂。 　　“哈哈哈。” 　　反倒是校长王建国笑了。 　　扔画集？ 　　这事当年发生在林语晴的身上，王建国直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那时候王建国还不是校长，任学校大政工兼林语晴他们班的班主任老师。林语晴的化学老师张红也没脑袋受伤，是学校里教化学最好的教师。 　　那节，体育课。 　　对高三来说，上学期的体育课全都让给主要学科，问就是体育老师生病请假了。 　　而等到下学期，许是学校考虑到学生们再紧张加码也需要放松放松，缓解压力，体育课变得完全放任自由。 　　虽然体育老师还是不见踪影……在不在都无所谓，想读书的，就留在教室里学习。想放松休息的，诺大的校园里随学生随便走。 　　以上。 　　林语晴觉得自己当年做的最错误的一件事请，就是留在教室里放松休息……画漫画。 　　对，画漫画。 　　于林语晴来说，绘画可以讲是紧张的高三生活里，少数能让她感觉到精神放松的事情了。 　　“……” 　　那时教室里安安静静。 　　刷题的，笔尖划出哗哗声。补觉的，浅浅鼻息也是清晰可闻。 　　有温润的风，透过窗户缝吹拂进来，撩起林语晴的几缕发丝。 　　多么美好的景色！ 　　只可惜。 　　“吱呀。” 　　下节化学课，提前来教室里做板书的张老师推门进来，视线落到坐讲台左边的林语晴那里了。 　　林语晴惊吓：“啊。” 　　再调皮的学生，见到老师，永远都会有种老鼠见到猫的感觉。 　　更何况还是张红这样冷面严厉，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老师。 　　阴影笼过来的刹那，林语晴就察觉到不对，心里警报骤响地把画本一盖，退下去，塞到书桌堂了。 　　嗯…… 　　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用详细说明，只听刚才张红老师训斥林语晴的话就能知道得八九不离十了。 　　张老师是真的猛！ 　　林语晴的班在顶楼，防止学生发生意外或者压力大想不开，那里所有窗户外面都有焊死的铁网。 　　只是这些铁网拦得住人，却拦不住书，林语晴仔仔细细画了三年的画册，相当于所有脑里构思的最初稿，就这么直直被张老师给扔出去了。 　　就像那日郑梓妍迷迷糊糊被张老师叫去罚站，那只出现在郑梓妍面前，被张老师捏住脖子直接扔出窗的猫咪一样。 　　不同的，是猫咪会躲水坑，可书本是死物，不会躲。 　　最珍爱之物被毁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呢？ 　　张红老师之所以对此记忆深刻，大概就是因为素来温声细语，文文静静没和任何人发过火的林语晴……爆炸了吧？ 　　张老师真没料到，她只是想劝林语晴临近高考的这段时间用心学习，不要去做些没用的事，竟然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 　　她们俩从教室里吵到教室外，再吵到班主任办公室，更是连当时的学校校长都惊动了。 　　怎奈对扔画册和应该在教室里复习这事，林语晴和张红全都倔驴认死理，谁也不肯让步。尤其是林语晴—— 　　咳咳。 　　都是黑历史，不提也罢。 　　回到当下。 　　王建国说：“学校培养学生，当然是希望学生能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绘画也好，唱歌也好，有一技之长自然是好事。” 　　“但是。” 　　王建国又说，像是对这些动漫社的学生说的：“我个人觉得，尽管有个人爱好，高中阶段也仍然应该把学习放在最首要的位置上。” 　　林语晴：“您的说法和当年还是一模一样呢。” 　　“但老师我说的是事实呀。” 　　王建国笑着指指林语晴：“再有爱好，咱们国家的大学，即使是选择艺考生，你们的文化课也得达标才行。” 　　“像你们这位学姐，她当年闲着没事就爱画画，惹得很多老师都有意见，结果呢？一不留神考成理科状元，读材料，研究生又转专业，现在靠绘画教书是教授了，这是个例，你们可不能学她！” 第648章 六百四十三章 南北差异 　　“啊……” 　　抻懒腰。 　　用过午饭后，郑梓妍悠闲地睡到午后三点钟，总算勉勉强强把浮在身体表面的疲倦给驱散了。 　　宿舍里只有郑梓妍自己，静悄悄的，很自在。 　　她起身下床，目光扫扫寻来拖鞋，踩上，走到阳台跟前。 　　“哗啦。” 　　郑梓妍将窗帘一把拽开。 　　郑梓妍醒来前，宿舍里昏昏暗暗的，窗帘被张曼曼闭紧，给郑梓妍营造好了实足的睡眠氛围。 　　至于张曼曼自己，则早一小时前跟着其他室友们出门，轻手轻脚离开宿舍凑热闹去了。 　　庆典前夕的校园里，真的很热闹。 　　忙忙碌碌布置的学生，还有闲庭散步的看众。 　　那些人，应该就是返校参观的校友吧？郑梓妍站在宿舍楼里，远远见到了校长王建国，正带着一群人走马观花地东瞧瞧，西看看。 　　对王建国，郑梓妍很熟悉。开学到现在，只他校长查寝被郑梓妍遇到的，就已经有三四回了。 　　虽说……每次校长见到秦霏只穿短袖和内裤在宿舍里坐的清凉模样，都尴尬得不知道该视线放到哪里好。 　　“秦霏。” 　　苏茜曾劝过秦霏：“我觉得你还是穿上长裤吧？或者穿条短裤遮盖一下，总觉得大家都好尴尬了。” 　　“哪里尴尬了？” 　　秦霏倒真没在意：“我什么敏感的地方不是都没有露吗？” 　　嗯…… 　　老实讲，初到宿舍的时候，饶是学过人体写生的郑梓妍都总是被秦霏那双白得发亮的腿晃得眼晕。 　　好在，随着在宿舍里和室友们相处得久了，日子慢慢推移，郑梓妍也基本适应了。 　　时间是万能的。 　　就像一年前的这时候，郑梓妍她还是男生，被难得请假的父亲陪着到宁州市海州区的清灵湖那边游玩来着。 　　而现在，她已经接受女生的身份，并且在女生宿舍里心安理得地生活这么久了…… 　　阳台里，挂着室友们晾晒的衣服。外衣内衣都有，现在的郑梓妍只搭一眼就收回视线，不再理会。 　　时间真可怕。 　　哎。 　　正念着。 　　郑梓妍越过那些花花绿绿，到窗前。胳膊相叠压住窗台，上臂内侧碰到柔软之物的双向触感让郑梓妍的表情忽然变得奇奇怪怪起来。 　　这种东西…… 　　我是女生呐。 　　下巴垫在胳膊上，郑梓妍回想自己还是男生的那些年，只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瞧瞧她现在，哪里还能见到什么男生的模样？ 　　即使是不小心露在社会里的痕迹，有着父母的帮忙，也已经基本清理得差不多了。 　　生活在安特卫普的时候，郑梓妍深入浅出，长久以来不是宅在家里，就是有哥哥姐姐们陪着到欧洲各国蹲酒店，没怎么在社会里走动过。 　　安特卫普的中学那里，的确知道郑梓妍转换性别的事。但郑梓妍现在一不在安特卫普，二是再回去读书至少也得三年后，想来到时候也就没人在意郑梓妍了。 　　包括首都那里给郑梓妍办理变更户籍信息手续的人民警察也一样。 　　再深刻的印象，长久没有接触的话，在时间细细腻腻不间断地冲刷下，都会渐渐变淡的。 　　时间就是这么神奇的东西。 　　倒是…… 　　“我是男生！” 　　被郑梓妍这样亲口告诉过的人，想起他们，郑梓妍多多少少有些觉得麻烦到头皮发麻。 　　例如海州烤肉店里的小哥。 　　那天他见到穿长裙过去用餐的郑梓妍，惊得下巴没合拢。还是郑权用“大叔我多少有些封建思想，想要儿子，所以一直把孩子当儿子养的。”给搪塞过去了。 　　合情合理。 　　毕竟那日卡塔琳娜也在，郑权完全可以把锅推给以前妻子不在家嘛！ 　　还记得之前到湖城旅游，在火车里，郑梓妍被熊孩子揪头发，家长来道歉的时候，郑梓妍也解释过自己其实是男生。 　　凡是那时候将郑梓妍认作女生，并且误会说出口的，郑梓妍都耿直地纠正过他们的“错误”。 　　郑梓妍：“你误会了，我是男生！” 　　“噗，就你，男生？” 　　自东京回来后的某日，魏莱来找郑梓妍玩，到她家里做客，听见郑梓妍的担忧，笑到一口果汁喷了。 　　“别说你现在这身材，看着就是女生。” 　　魏莱抬抬下巴尖，隔空往郑梓妍胸前点：“就说你以前，不信你自己到班级里问问，有谁把你当过男生么？” 　　“郑梓妍，你得对自己的女性化容貌有自知之明，是美人。同时也别对自己的男生形象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了，我的郑梓妍公主，你可真的不是王子。” 　　嗯…… 　　此言有理。 　　郑梓妍到目前为止遇到的那些人，就没谁没把郑梓妍当作男生过。 　　再者，谁会特别在意与自己只有一面之缘的过客呢？ 　　可是…… 　　郑梓妍还是隐隐有些担心。 　　要论唯一对郑梓妍曾经是男生知根知底的外人，应该就只有小时候照顾过她的那位……董保姆了。 　　那人呀…… 　　没可能。 　　早多少年前就连夜跑路，消失在茫茫人海里，时至今日都音信全无。世界那么大，哪里可能赶巧让郑梓妍再遇到？ 　　行了。 　　郑梓妍深吸气，不再想董保姆的事。 　　倒是话说回来。 　　胸口这里，郑梓妍还是觉得更小巧些比较好。 　　像她那位好友，远在东京的樱小路露娜那样，不论量身定做衣服，还是出台当模特都要方便许多。 　　郑梓妍是纯理性地在以服装设计的角度思考问题。 　　她推开窗。 　　雨后的宁州见了凉。 　　许是自西伯利亚一路南下的冷空气的功劳，看天气预报，宁州自今日开始就要彻底与炎热说拜拜了。 　　真是大好的消息。 　　淋过雨的空气，清新。吹拂进来的风，微凉。女生宿舍院里有草坪，修草工正拿巨大剪刀修剪，咔哧咔哧声里伴着浓郁草香飘到郑梓妍的鼻尖前。 　　嗯…… 　　天边的太阳时隐时现，在云层里躲躲闪闪。如此好的天气，郑梓妍动了出门走走散散心的念头。 　　换衣服。 　　郑梓妍回来把宿舍门由里反锁严实，才塌心褪去睡衣。 　　这事情到底该怎么讲才好呢…… 　　适应归适应，生理性别归生理性别，可郑梓妍前十五年到底是被当作男孩教养，算半路出家的女孩。 　　女生间到底该怎么相处，这对郑梓妍自始至终都是谜。 　　尤其，是宿舍生活，这样四人居住在狭小空间里，个人隐私相对得不到保障的地方。 　　郑梓妍问过母亲，母亲卡塔琳娜讲不要过于特殊，不要显得奇怪，与大家同样就好。 　　怎么算同样？ 　　郑梓妍害羞，面皮薄，见其他女生的身体，会觉得不自在。要她直接在宿舍里换衣服，把肌肤展现给其他室友看，更是等于要她的命。 　　以致于开学到现在，郑梓妍要么早起，顶着宿舍里漆黑一片谁也见不到，把内衣穿好。 　　假如懒床，那就只能扭扭捏捏带好内衣躲到卫生间里换了。 　　很奇怪吗？ 　　不奇怪。 　　郑梓妍的室友们，至少苏茜和张曼曼与郑梓妍的习惯基本是一样的。 　　秦霏除外。 　　每晚秦霏沐浴后，只穿着条内裤出来，宿舍里包括郑梓妍的三人全都是脑袋扭到旁边，非礼勿视。 　　某日晚。 　　“我说你们。” 　　又是三位室友看都不看她，秦霏无奈，套好短袖遮住春光，坐到床沿边上：“大家都是女生，没必要这样的。我有的你们都有，你们有的我还能缺了不成？” 　　嗯…… 　　郑梓妍想，她以前有的东西，秦霏还真没可能有。 　　虽说现在郑梓妍也没了。 　　“我早说过的。” 　　秦霏讲：“我不是在讲东北有多好。但习惯就是这样，我们那里沐浴去浴池和澡堂，大家都是坦诚相待的。好朋友互相给搓澡，谁身材有料还能嬉戏打闹开开玩笑呢。” 　　那场景。 　　别说郑梓妍，就是苏茜和张曼曼想象了，都禁不住脸蛋发红。 　　苏茜：“……秦霏，听你这么讲，我觉得我大学报志愿没可能考虑长江以北的大学了。” 　　张曼曼跟着点头。 　　秦霏挑挑眉，开玩笑：“你们是在瞧不起北方高校啦？” 　　“没有。” 　　张曼曼摇摇头，慢吞吞地说：“……只是习惯有些不适应。” 　　郑梓妍：“……” 　　看。 　　祖国之大，南北方的观念都天差地别。 　　母亲讲的不搞特殊，郑梓妍是真真想不明白了。 　　“对了，梓妍。” 　　秦霏说：“你户籍是首都那里的，你小时候在那里住过吧？我记得那里澡堂文化很流行，你小时候家里没带你去澡堂里洗过澡吗？” 　　“啊？” 　　郑梓妍一怔，直摇头：“没有，从来没有。” 　　小时候还在首都生活的郑梓妍。 　　那小时候呐…… 　　白发红眸的原因，不是秋冬季节里裹得严实，再有爷爷陪着，郑梓妍连自己家屋都不出的。 　　尤其那次事件之后。 　　就是同住大院里，钟祥熟悉的那女孩撞见郑梓妍，被郑梓妍吓哭，边喊吸血鬼边跑开，郑梓妍连院里都很少走动了。 　　沐浴这事。 　　要么接盆温水，母亲帮她泡澡洗澡，要么就是母亲忙的时候有奶奶帮忙。 　　浴池？澡堂？ 　　郑梓妍真没去过。 　　一定要讲的话，她在安特卫普的时候，倒是跟着表兄大藏衣远他们一起沐浴过。 　　衣远兄长大腿内测的黑痣，郑梓妍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小时候还玩闹地揪过那里的毛毛…… 　　咳咳！ 　　“啊……” 　　秦霏扶额：“你们信我，互相搓澡真的是很享受的一件事情。” 　　“享受？” 　　苏茜斜着眼睛开她玩笑：“我只觉得你是在搞黄色。” 　　秦霏抓狂：“啊！” 　　总之。 　　对郑梓妍来说，没被其他女生觉得奇怪就是最好的事了。 　　回来当下。 　　郑梓妍双手背后系胸衣。 　　“……” 　　稍微有点紧。 　　嗯…… 　　总觉得自打停药，激素水平恢复正常以后，她这里……发育得貌似有点好呀。 第649章 六百四十四章 峰回路转 　　基因。 　　生命里最神秘也最强大的东西。 　　假如没有产院抱错这类的狗血事情发生，依着郑梓妍母亲卡塔琳娜的身材和规模，郑梓妍想来也不会逊色到哪里去。 　　当然没可能抱错。 　　郑梓妍到东京时，郑梓妍的外公大藏日勤可吩咐医院验过她的血。亲子鉴定，郑梓妍真真切切是他大藏日勤的外孙女。 　　嗯…… 　　即使不谈这个，抛开白发红眸不讲，单看郑梓妍与她外祖母伊莎贝尔极其相似的容貌，他们彼此间的血缘关系就没可能弄错。 　　他们家呀。 　　伊莎贝尔长相甜美，卡塔琳娜容貌迤逦，再到郑梓妍这里，祖孙三代都是美人。 　　只是…… 　　“啊。” 　　郑梓妍出口气。 　　假如可以的话，她真不希望自己这里将来发育得像母亲卡塔琳娜那样。 　　于女生而言，胸脯，本用来哺育，进而引申出独属于她们的女性美。 　　而所谓的女性美，那优雅的身体曲线，究竟是自我欣赏，还是展示给别人看的呢？ 　　展示给谁看呀…… 　　不论生育养育，还是后面这点，思考起来总会让半路出家做女孩的郑梓妍很是难为情。 　　她现在还没准备好谈婚论嫁，更没准备好迎接小宝宝呢！ 　　果然还是适可而止比较好吧！ 　　郑梓妍想，至少制作起衣服来能够方便许多。 　　别想了。 　　“叮咚。” 　　郑梓妍才把校服穿上，搭手系胸前纽扣时的紧实触感…… 　　嗯。 　　没空让郑梓妍再多感慨，她枕边的手机响了声。 　　郑梓妍拿起来看，是企鹅消息，高莹发来的。 　　高莹：“梓妍，休息好了吗？” 　　“好了。” 　　郑梓妍回两个字，想高莹应该是有事找她。 　　很快。 　　“叮铃铃，叮铃铃。” 　　高莹的网络电话就打到郑梓妍的手机里，果然讲起事情来：“梓妍，那你…….可以来学生会活动室吗？就是食堂边咱们去过的老地方，我们想再排练一下。” 　　这话，高莹是请求着说的，根本硬气不起来。 　　谁面对郑梓妍能硬气起来？ 　　彩排那日，郑梓妍中暑，轰然倒地，着实是把学生会上上下下都吓得够呛。 　　现在已经下午，眼看着距离晚会开幕不剩几个小时。学生会他们是既想抓紧时间再联系联系，又怕打扰到郑梓妍休息，影响到晚会发挥。 　　会日语，能唱歌，唱得好听，再舞蹈动作流畅有培训资源，郑梓妍这样近似带资进组的人，学生会里就没几位不心服口服的。 　　撑场面？ 　　还是郑梓妍上吧，他们做绿叶衬着就行。 　　真要是把郑梓妍倒下，好好的演唱会改成音乐会，他们这些伴舞伴奏上台尬演，那真的就没了灵魂了。 　　“没问题。” 　　郑梓妍答应：“但是可以等我一下吗？我涂好防晒霜就过去。” 　　“好好好，没问题，梓妍你等下能过来就行。” 　　高莹挂断电话。 　　郑梓妍把校服穿整齐，涂好防晒霜，静等几分钟成膜，没拖，准时出门往食堂那里赶路。 　　苏茜：“咦，梓妍你出去呀？” 　　到大院门口，迎面正好撞见凑热闹回来的室友三人。 　　她们仨排成排走，秦霏手里还抓着里脊扒饼在啃，吃得满嘴流油。 　　“嗯呢。” 　　郑梓妍点点头：“你们都带门卡了吗？没带的话，我的给你们。” 　　“带了带了。” 　　一口咽下剩下的饼，秦霏说：“梓妍你去哪里呀？” 　　“去活动教室那里。” 　　郑梓妍实话实说，没瞒着：“高莹找我再去排练排练。” 　　“排练？” 　　油腻的塑料袋被秦霏扔进宿舍门口的垃圾桶，她边拿湿巾出来擦手边眼睛放光。 　　秦霏：“方便我们去看吗？” 　　苏茜和张曼曼也看郑梓妍。 　　刚凑过热闹的她们仨，当下又来兴趣了。 　　嘛…… 　　郑梓妍是她们的室友，容貌也好，性格也棒，唱歌又好听，尤其唱歌时候猫耳发卡会随着舞蹈一动一动—— 　　好可爱——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看着她们仨的目光，郑梓妍隐隐退后半步，说：“……应该……方便吧？” 　　“好的！” 　　郑梓妍讲应该，那就一定是方便的了。 　　郑梓妍只觉得身体一重。 　　秦霏抱住她：“梓妍，那我们就去你给助威喊加油吧。正好结束了还能一起吃个饭，你们说是不是？” 　　苏茜张曼曼齐点头。 　　当即，秦霏苏茜张曼曼她们仨也不回宿舍了，把郑梓妍夹在中间，三列变四列接着成排往食堂走。 　　哎。 　　郑梓妍这孩子向来不善于拒绝别人呢。 　　虽然被室友观看排练貌似也没什么。 　　再有几小时，用过晚饭，她郑梓妍就该登台，正式在全校师生面前表演了。 　　有句俗语这么讲来着…… 　　“丑媳妇早晚见公婆。” 　　郑梓妍此时此刻的心理，大抵就是这样的罢。 　　“哟，郑梓妍！” 　　……又是谁？ 　　郑梓妍抬眸一看，是校长王建国。身后跟着一票人，只有那王老与郑梓妍在医院里有一面之缘，郑梓妍认得。 　　看步伐，铿锵有力。瞧面相，容光焕发，脸上笑呵呵的，好一精神小老头！ 　　倒是…… 　　郑梓妍明明记得昨天，她父亲与这王老闲谈，王老提到过自己尿糖尿蛋白高，被扣在医院里住院治疗来着。 　　这是突然好转，出院了？ 　　郑梓妍正琢磨着。 　　“梓妍呐。” 　　王建国也笑呵呵的。 　　他看看郑梓妍，再看看郑梓妍身边的室友：“这是和室友散步，到校园里转转？” 　　“……啊。” 　　郑梓妍回过神，忙点头。 　　这里，郑梓妍可没准备实话实说。 　　没瞧见王建国身后跟着的人嘛？ 　　他们，可全都是受邀返校参观的校友。放假前的班会里，班主任董月老师提过，郑梓妍知道。 　　参观学校，那就是凑热闹。 　　如果诚实讲自己排练，这些人怕不是能三五成群直接组团过去参观。 　　郑梓妍可不想这样。 　　“校长好！” 　　只是可惜。 　　没等郑梓妍顺着王建国的意思往下讲，秦霏反应过来，直接开口说了：“郑梓妍他们要晚会前再排练排练，我们送室友过去呢。” 　　……我？ 　　郑梓妍都呆了。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秦霏。秦霏呢，竟然在笑！ 　　嗯…… 　　讲真，秦霏不是有意的，她只是没有郑梓妍想的那么多。 　　“哦，排练呀？” 　　校长王建国这么一听，来兴趣了，和校友们讲：“你们怎么想？要不要去看看孩子们排练得怎么样？” 　　俗语讲，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枪毁人亡）。凡是参演的学生，就没谁不在白天里再练练熟悉熟悉。 　　那可是百年校庆，那么隆重的场合诶！ 　　也就郑梓妍这位病号实在身体羸弱，同伴们能好心容忍她安睡到下午了。 　　“行啊。” 　　返校参观就是凑热闹的，这些校友可不嫌事大。 　　郑梓妍看着他们，再听他们讲，哭出声的心思都有了。 　　“……梓妍，你怎么了？” 　　秦霏看了看郑梓妍泫然欲泣的模样，没摸着头脑，问。 　　还能怎么？ 　　秦霏啊，秦霏！ 　　你可真的是我郑梓妍的好室友啊！ 　　“哎哎。” 　　就这时，王老出声了。 　　他把郑梓妍的表情收在眼底，抬抬手：“我说大家，排练呐，我们就不要去看了。” 　　“等到晚会，咱们自然能见到，何必这时候去看，不就连点神秘感都没有了吗？” 　　这里，王老最年长。他资历也大，省检察院常务副检察长退休，正经的省部级干部，话语里的分量还是有的。 　　“也是。” 　　王建国点点头，定调：“那就等到晚会，到时候我和大家一起看校庆表演吧！” 　　“梓妍。” 　　王建国又向着郑梓妍说：“你的表演可是咱们晚会的重头戏，加油！” 　　“……啊，嗯，是，校长。” 　　郑梓妍张张口，感动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王老好，好王老。 　　郑梓妍看向王老，王老也笑着和她点点头。 　　郑梓妍脸皮薄，有点窘迫就泛红藏不掉。王老看她，是越看越觉得觉得她乖巧懂事，好孩子。 　　也不知道是谁昨天午间听见走廊里腾腾跑步声，出来讲一句没素养来着…… 　　嘛。 　　告一段落。 　　王建国带人继续参观校园，走开。只有随队的林语晴目光好奇地多落在郑梓妍身上几眼。 　　白发，红眸，这容貌可不常见，尤其恰好还和她是同一所高中的。 　　“对了，语晴。” 　　走着，王建国忽然对林语晴说：“说不准，三年后的理科状元又得是咱们学校的啦。” 　　“理科状元？” 　　林语晴没懂。 　　“就是刚才那叫郑梓妍的小姑娘。” 　　王建国道：“这孩子可是我们学校捡漏来的。中考的数学和理综满分，单看文化课去隔壁三中都够了。” 　　嗯…… 　　瞧瞧王建国这炫耀的语气。 　　真不知道俩月前，宁州市第一中学新高一分班的时候，是谁讲规矩就是规矩，认为郑梓妍史地政生四科分数偏低，成绩偏科，一定是学习方法有问题，这样的学生即使放到优班里也一定会跟不上进度的来着。 　　嘛。 　　此一时，彼一时嘛。 　　“语文和英语偏科？” 　　林语晴有些意外。 　　“不是。”王建国解释说：“是这孩子打小在国外长大，临中考才回国，史地政生四科没系统学过，也没时间复习了。” 　　“哦。” 　　林语晴点点头。 　　“尤其。” 　　王建国想想也觉得有趣，讲：“现在教郑梓妍他们班化学的，就是教过你的张老师。” 　　林语晴惊讶：“这么巧？” 　　“可不是呗。” 　　王建国说：“你说那张老师会不会有时候把你们俩给认错呀？” 　　“嗯……” 　　林语晴沉思后，还是点点头。 　　考虑到张老师现在的情况，把她和郑梓妍认错这种事情，还真不是完全没可能。 第650章 六百四十五章 看他赚钱，比我亏本都难受！ 　　学生们的自觉性，是永远可以相信的。 　　例如高三体育课，自由活动，总有人分秒必争，抓紧每分每秒留在教室里学习读书。 　　这当然不是讲体育课放下课本，到学校里活动就一定不好。 　　只是各有各的选择罢了。 　　“哗……” 　　图书馆静谧，翻书声都清晰可闻。 　　诺大的图书馆里，学生三三两两零散地凑团坐，刷题的刷题，背书的背书。 　　百年校庆，百年一遇。学校好心给高三放假，让他们放松，劳逸结合。他们倒好，有些人收拾好书包，转身就来图书馆了。 　　顺带一提。 　　许是迫于高考的升学压力，这有些学生连即将到来的国庆长假都没打算过，已经签过留校申请和安全免责书交到各自班主任老师那里，准备留校专心复习了。 　　哎。 　　高考，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 　　有它压着，高中里的悲欢都不再重要。百年校庆又如何？没挂在心上，甚至不如埋头在书海里，多做两组题型，再熟背几遍知识点来得实在。 　　外面的热闹，外面的紧锣密鼓，乃至图书馆外荧屏播放学校宣传动漫的声音都影响不到里面人分毫。 　　不是听不到，是根本不在乎。 　　“哗。” 　　偏安图书馆二层一角，离窗最远，自习室里最暗的地方，坐在那里的林若读完一本书，将它合上了。 　　林若这高一学生怎么也在这里？ 　　嗨。 　　趁百年校庆间隙来图书馆里用功的高一和高二还真不少。 　　大抵，是种比着学的心理罢。 　　尤其是高一高二两学年的文理科重点班。 　　那些在校庆里没有活动，也没有任务的人，呆宿舍里无趣，逛校园又觉得无聊，百无聊赖之下只好带着课本习题来图书馆充实自己。 　　宿舍里去图书馆学习一位，其他人见了，琢磨琢磨也就放下游戏和漫画，跟着拿书到了图书馆。隔壁宿舍见这间四人全去了图书馆，自己宿舍里商量商量，最后也就随着过去了。 　　多米诺骨牌效应般的连锁效应。 　　有句话怎么讲的？ 　　我见他赚钱，比我自己赔钱都难受。 　　搁到这些学生身上，就是我见他学习，比我自己玩游戏看小说发呆荒废光阴都难受。 　　年轻人要有斗志啊！ 　　现在不努力，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开始努力？睁眼往四处看看，随便挑出谁来都比自己刻苦，他还有什么心思不学习，不看书？ 　　……这大抵能算是良性循环吧？ 　　毕竟对学生而言，学习就是第一要务。那大学按分数卡人，少一分都别想踏进人家校园里学习哪怕半分钟。 　　不过。 　　至少林若不是来图书馆里刻苦用功的。 　　她把向图书馆借来的文摘杂志还回去，再回来，单手托腮地静静看着趴在她对面的人。 　　别人做题，笔不停，写得刷刷。林若对面这人呢，呼吸浅浅，睡得正香。 　　图书馆的确是适合补觉的好地方。 　　这里天然肃静，没有杂音。单纯书页翻动杂着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甚至意外有助眠的效果。 　　学生们也不反感在图书馆里睡觉的人。谁都有学累趴桌休息片刻，缓缓精神的时候，只要补觉别打鼾就好。 　　当然，这是放在平时。 　　现在的校园里欢快，热闹。荧屏音响里又在播放宣传动漫，这些声音哪里是图书馆三层加厚的玻璃就能挡住的？ 　　做题的，背书的，能静下心来，靠的是耐力。 　　这人能睡着，只能讲是实实在在疲惫到不行了。 　　“呜……” 　　手臂压麻了。 　　林若看着他身体动动，趴睡改成侧睡，眉梢蹙蹙后展开，又陷进梦乡里。 　　这侧颜。 　　林若甚至想给他拍一张做留念。 　　眉毛淡淡，睫毛黑且长，嘴压在胳膊上，显得小巧又嘟着。 　　这模样，怎么看，怎么清秀得像是—— 　　哎。 　　林若拿起手机拍照，拍完，却蓦然叹口气。 　　他们兄妹来宁州一中读书，享受更优质的教育资源不假，可也实实在在苦了她哥哥林华。 　　林子大，什么样的鸟都有。中考成绩高，不见得人品就好。 　　假如运气不好，在班里碰到些无聊的人，那躲着就是了。他做他的，我做我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高中三年一过，自然就各奔东西，不再有交集了。 　　可偏偏，林华的运气实在是—— 　　何止不好？ 　　简直差到离谱了。 　　就说这天下午。那高远昨晚熬夜，上午补觉，下午可算是精神了，先打电话和女性朋友你侬我侬，打情骂俏，后捧起手机玩游戏，外放着不说，还口口声声草泥马地口吐芬芳，没完没了。 　　杨云都好说。 　　林华怎么偏偏就和这么个玩意儿分到同一间宿舍了！ 　　这高远呐，是讲不通，劝不听。林华没办法，只能暂躲到图书馆里休息，免得下午没等登台就先崩了。 　　林若担心哥哥，跟着。 　　现在再看林华的模样，她没来由就觉得心疼又不公。 　　分室友这事，纯看运气。 　　好运的，宿舍里上演欢乐颂。运气差的，宿舍里演出的不是古惑仔就是甄嬛传。 　　但那郑梓妍，运气实在是有些太好了。 　　林若不是对郑梓妍有意见。 　　可那郑梓妍，同样的身体不适，室友们就全能体贴。上午，秦霏直接退游戏不玩，苏茜戴上耳机追剧，张曼曼默默看小说也不出声。 　　下午，她们仨更是组团出门逛校园，遮起窗帘，把完完全全的睡眠环境留给了郑梓妍。 　　多好的室友！ 　　林若住她们隔壁，对今天这些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对比着看，再想想她林若的哥哥林华，那在宿舍里过的究竟都是些什么日子？ 　　那是人过的日子么？ 　　那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 　　那高远做的是人事？ 　　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就是她林若自己的宿舍，她林华的那些室友，再怎么说都比林华那里强出不知道多少倍。 　　哎！ 　　他们找过班主任老师，讲宿舍调换不了，只能由班主任董月一遍又一遍地找高远谈话。别说治本，就是这标，都是好两天又恢复原样。 　　刚在面馆里，他们本有机会和某人告状，却瞻前顾后，唯唯诺诺，把机会给错过去了。 　　林若除了重重叹气，还能做什么？ 　　假如。 　　真的只是假如。 　　假如没发生过那事，她林若宿舍因为转班空缺出来的床位，就该是她哥哥林——林华的呐…… 　　只可惜，不切实际。 　　当下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努力学习，等到来年分班，她和林华去文科班，与高远分开了。 　　有一说一，那高远的化学的确厉害，不佩服不行。林若可不认为他会放弃自己的优势学科，跑来文科班背诵史地政。 　　可如果真的出现意外，实在没有办法的话…… 　　林若摇摇头，背后的马尾随着轻轻晃了晃。 　　真这么做，他们兄妹大概会被母亲给骂死吧？ 　　宁州三中与海州一中同级，都是省示范高中。他们母亲在教育系统工作多年，与省教育厅的同事多少有些联系。万不得已，就试试看，能不能求动母亲，安排他们兄妹转学回海州吧。 　　别管生源如何，至少走读，比住宿生活能省得不少鸡毛蒜皮。 　　尤其对林华来说。 　　“吱呀。” 　　图书馆二层的门被谁推开了。 　　顺着门缝，午后阳光照进自习室，划出道光暗分明的线。是校长王建国进来，带着校友们参观图书馆来了。 　　“哦？” 　　瞧见自习室里三三两两坐，算下来有几十名学生，王建国也挺惊奇的：“今天百年校庆，还这么些人在图书馆里学习呐？” 　　“校长好。” 　　学生们抬头行注目礼，答一声，随后又埋头忙自己的事情。 　　王建国目光扫过全场，点点头，笑呵呵地：“不错，热爱学习。” 　　随行参观的校友，谁都没说话。 　　大家都是学生时代过来的人，懂图书馆里需要安静的道理。 　　也就王建国自己声音不轻不重地介绍：“你们看看，这学校图书馆是不是改进很大？我们前年新采购的原木方桌，面对面坐下四人都宽敞——” 　　王建国介绍的声音停了。 　　书桌是很宽敞。 　　宽敞到他见到个学生，身体打斜，睡姿慵懒，就那么随意地趴在桌上睡觉。而且睡得很专业，许是怕图书馆里空调开的猛，还带了席毛巾被盖在身上。（毛巾被是林若好心带来的。） 　　这哪里是学习的？分明是来图书馆里专程睡觉的嘛！ 　　瞥到校长目光投到这边，林若一惊，脸色微变，刚要招呼林华起来。 　　王建国呢，就像见到什么有趣事情，玩心大起，大步流星走到他们跟前，眼睛仔细瞧过去。 　　哟，睡得可真挺香的。 　　林若：“校长——” 　　王建国：“嘘。” 　　貌似……要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发生了。 　　…… 　　“什么嘛。” 　　另边，观看一遍郑梓妍版初音未来演唱会的秦霏不满道。 　　“诶？” 　　下台的郑梓妍听得一怔：“有那里不好吗？” 　　“没有。” 　　秦霏却摇摇头：“只是梓妍你排练都不穿戏服的呀？” 　　郑梓妍唱歌好听，动作也不错，再有团队流畅配合，的确很赏心悦目了。 　　可秦霏她们更想看的其实是郑猫猫—— 　　咳咳。 　　“……” 　　郑梓妍瞪起眼睛：“衣服在我姐姐的公司里，等晚上表演的时候一并就拿过来了。” 　　真就奇了怪了。 　　不就是扮成猫猫，当猫娘么？男生有这方面的特殊癖好也就算了，怎么她的好友，她的室友，这些女生们一个个全都对她的猫娘形象这么有兴趣啊？！ 第651章 六百四十六章 才没有害羞呢！ 　　晚会准备到了收尾阶段。 　　高一六班的班主任董月却忙碌起来。 　　连或忙碌，或舒散放松等着晚会开始的班里学生都被她全员集结到了教室里。 　　这为人处世呐。 　　最怕的就是无缘无故的攀比。 　　再简单总结为两个字，那就是： 　　内卷。 　　平日里，董月工作认真上进，做事情常常力求尽善尽美。领导在会议上再对董月那么一夸奖，难免会令有些同事难堪。 　　领导喜欢董事听话多干活的干部，可同事们不见得喜欢。 　　这大抵就是董月在老师里面人缘一般般的主因。 　　而现在例外。 　　以前都是董月无意识地卷别人，这次则是被优班班主任那耿耿的林老头给卷了。 　　不是董月来兴致在校园里逛逛，逛到顶楼的阶梯教室，碰巧见着，都不知道林老头为他们班的晚会合唱节目悄悄准备了那么多！ 　　动作，比董月他们班复杂。尤其为展现歌曲本身的内涵，林老头的班还安排了八人在前伴舞。 　　这艺术效果，骤然就相较董月他们班的集体合唱拔高少说一个档次。 　　其实这些倒也还好。 　　董月也没准备临阵磨枪。 　　晚会即将开始，没剩多少时间。现在学别人加动作，上舞蹈只会适得其反。别是临阵磨枪，不仅没快没光，反而枪毁人亡了。 　　可是—— 　　大家不是约定俗成不弄那些花哨，百年校庆晚会合唱只穿校服的吗？！ 　　初赛结束那会，董月正经问过林老头的。 　　林老头：“我觉得校庆嘛，意思意思就行了。学生们还是该以学业为重。” 　　意思意思？ 　　什么叫意思意思？这就是他林老头的意思？ 　　瞧瞧。 　　那阶梯教室里排练的林老头班，站阶梯的学生统一穿西裤衬衫英伦风，戴帽。朗诵穿的西服笔挺，小皮鞋油光锃亮。尤其领唱萧瑶的那身端庄晚礼服衬托，更是看得爬窗偷窥的董月当时心里就是一凉。 　　完蛋了……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校服对礼服，根本就是不讲武德啊！ 　　这么一对比，不就显得他们高一六班对百年校庆的晚会不重视，在敷衍了事么？ 　　观众可不会觉得别人准备的多，只会觉得她董月不上心，什么都没准备！ 　　林老头啊，林老头。 　　这老头子做事情偷偷摸摸的，之前什么风声都没往外面露过，临了临了给董月来这么一下狠的，可真是坏地很呐！ 　　董月不再看了，自顾自回来团委办公室，沉默几刻钟。 　　“董姐？” 　　同在团委办公室里的老师过来，瞧到董月愁眉苦脸，问一句：“你想啥呢？苦大仇深似的。” 　　“……没想什么。” 　　董月可没准备把林老头准备的东西往外讲。 　　讲它做什么？徒增笑话？ 　　“你这表情还说没想什么？” 　　这老师翻翻白眼，叹口气：“哎，这忽然放假了，离晚会还有这么多时间，没课上，反而有些觉得不自在了。” 　　她提建议：“我们去逛逛街呀？反正离晚会还有不少时间呢。前天咱们学校旁边新开家女装店，我路过看着里面衣服好像挺不错的。” 　　时间……女装店？ 　　“……嗯？啊。” 　　董月回神，搓搓手，啪地把身下的抽屉拽开了。 　　“你这又做什么呀？” 　　“我找找开学那会的信息表。”董月回答道。 　　录取工作结束后，高中开学前，他们每班都收集过学生本人的身高体重鞋码，用以订制校服来着。 　　就像这老师说的，距离晚会还有不少时间。 　　假如她董月动作利索，拿学生们的尺码信息直接开到服装店里，租衣服出来给大家换上，说不准完全来得及！ 　　说干就干。 　　董月叫上班里俩男生跟着，一脚油门疾驰到市中心。再回来，高一六班的教室里已经摆好一堆的大包小裹。 　　离晚放学还有半小时。 　　“好了，大家。” 　　董月拍拍手：“我借来了隔壁的活动教室，等下大家拿到衣服，男生都去那里试穿衣服，有不合适的一定要说！女生留在班里换。” 　　全班都在，就是玩游戏玩到半路被打断，情绪不爽骂骂咧咧的高远都被董月一通电话叫到教室里面来。 　　动作和舞蹈，不管了。至少这服装，她董月高一六班觉得绝对不能，也不应该比那林老头的优班差了。 　　各组长上来，有序不紊地按名单发戏服。 　　“梓妍，林华，林若，苏茜，杨云，你们过来。” 　　董月招呼几人过去，把单独放好的数只袋子递给他们。 　　领唱，朗诵，指挥。学着林老头他们班，董月准备给他们五人的服装也是单独的。林华和苏茜，男女式西服，干练。 　　郑梓妍，林若，晚礼服，长裙及地。 　　至于杨云的，则是一套白色燕尾服。 　　林若接过来，奇怪：“老师，咱们之前不是说好的庆祝校庆，穿校服，不准备戏服的吗？” 　　“……” 　　董月先沉默，后面色淡定地讲：“老师忽然觉得既然是校庆嘛，百年一遇，还是更重视点比较好。” 　　不差时间实在紧，她甚至想让班里学生加动作，加舞蹈呢。 　　嗯…… 　　哎。 　　董月心里叹口气。 　　内卷呐，内卷，这东西真的能害死人的。 　　（众老师：哟，你董月老师还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呀？） 　　“……” 　　林若隐约猜到原因，却没有说。 　　“你们都打开看看。” 　　董月转移话题说：“给你们领唱朗诵指挥，老师我租来的衣服可都是精心准备，档次不低呢。” 　　单独的包装袋，里面是精致硬盒。 　　尽管外表及格，可郑梓妍听到董月讲租来的衣服，就已经有所预感。再打开硬盒，拿出里面的衣服看看，预感成真。 　　与之前动漫社里准备的Cosplay用装类似。 　　这种用于普通演出租来的戏服，用料剪裁就没可能有多好，最多一句看着勉勉强强，马马虎虎就很了不起了。 　　郑梓妍嗒一眼看看就知道。 　　穿着一定会很不舒服的。 　　郑梓妍下意识抬头，结果与旁边苏茜看过来的视线对上。 　　“……” 　　董月老师瞧着她班里这两位的互动，面色顿时就有点尴尬。 　　档次不低，得看和谁讲。 　　可是…… 　　嘛…… 　　毕竟资金有限嘛。 　　只全班戏服借着一天都花董月不少钱呢。 　　“……梓妍，苏茜。” 　　董月张张口：“……衣服有哪里不好吗？” 　　“……” 　　郑梓妍不知道该怎么讲。 　　苏茜先说：“老师，礼服挺好的，那我们就先去试穿了。” 　　说完，她拽着郑梓妍直接走到旁边。 　　杨云倒是对燕尾服什么样无所谓，看都没看，拎在手里，靠着旁边阳台大理石上，风轻云淡。 　　拿到戏服的人，稀稀落落动起来，男生出，女生留。 　　“啧啧。” 　　林若送林华出班门，走两步，到走廊里相对无人的角落，耳语细声：“挺好，这次没给你拿成女装。” 　　林华：“……” 　　哎，他家妹妹这小恶魔性格又开始发作了。 　　“对了，林华！” 　　董月突然到走廊里唤他：“皮鞋你就穿自己的吧！店里没借到。” 　　林华：“……” 　　讲道理，做38码男款皮鞋真的就是这么难的事情吗？！ 　　林若憋不住笑。 　　说起来，开学那日，林华退给学校的那套女生校服，还是董月老师见林华扭腰难受，好心拿去给林华退的呢。 　　当时林华哭死的心都有了。 　　也不知道班主任董月到后勤退校服的时候，究竟是什么表情。 　　反正事后董月查寝，也从没有和林华讲起过退女士校服的事。 　　林华想，应该是公事公办，都没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样的校服，就直接退掉了吧？ 　　林若：“哥，你这鞋码，真的很不男生啊，噗。” 　　“我说。” 　　林华瞪起眼睛：“鞋码和身高有关，我身高不高，鞋码不大是很正常的事吧？” 　　“正常吗？” 　　林若反问：“你初中同学张子乔，我记得是身高一米五六，人家穿42码鞋呢。” 　　“……” 　　林华无语：“所以他才是不正常的啊。” 　　别管正常不正常。 　　当时订制校服，学校库里就没林华这尺码的男鞋。还是林若见他实在可怜，自掏腰包带他到鞋匠那里复刻了双。 　　“好啦。” 　　林若说：“就送你到这里了。” 　　说着，林若侧侧头：“虽然我觉得老哥你留在教室里换衣服应该也没什么。” 　　“……” 　　“林若，你够了。” 　　林华捂脸。 　　“什么嘛。” 　　林若又说：“把你误会成女生的是校长，又不是我，我这次可没给你化妆。” 　　别提了。 　　林若越提，林华的脑袋就越乱，乱成麻。 　　他在图书馆里补觉补得好好的，偏偏遇到校长王建国领着校友参观。 　　这王建国—— 　　得了。 　　反正认错之后，尴尬的是校长王建国不是他林华。 　　只要自己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了。 　　对。 　　只要自己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了！ 　　教室里，郑梓妍也是这样想的。 　　等林若回来，男生都走光，董月内锁门扣，拉起窗帘，再拿报纸贴好窗前窗后玻璃，开灯，瞬间教室里就成为隔绝所有外界视线的女儿国了。 　　“嗯？” 　　只，只是在别人面前脱，脱到只剩内衣的程度而已，和穿泳衣在水上乐园里玩的感觉应该是一模一样的，对，一定是一模一样的。 　　“梓妍？” 　　利索脱干净只剩内衣的秦霏，她奇奇怪怪地看着郑梓妍：“……你不会连换衣服都害羞吧？” 　　郑梓妍脸蛋全红了。 　　“哪，哪有。” 　　她双手搭到衬衫上，颤颤巍巍解纽扣：“我，我只是，我。” 　　“你看。” 　　秦霏大拇指指指后面：“连茜茜和曼曼都换得很利索呢。” 第652章 六百四十七章 两重天 　　对郑梓妍的扭捏姿态，班主任董月全当她在害羞。 　　很好理解的事情。 　　郑梓妍的身体，毕竟异于常人。白发，红眸，肌肤洁白如雪，通透得发亮。董月与郑权聊过，知道郑梓妍童年少有与外人接触的机会。 　　为此，之前郑权私下里还特意拜托董月老师能在这方面多多照顾郑梓妍。 　　这样去想，郑梓妍会觉得在外人面前换衣服难为情，想来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嗯…… 　　事实上，董月猜中的只是对半分。 　　郑梓妍的确羞于展露自己的身材，尤其是在女生面前。 　　甚至，假如不是今年暑假时，郑梓妍在苏茜家的水上乐园里确认过自己穿着泳装的样子正常，没谁觉得她不是女生。 　　这次教室里换装，郑梓妍早就找借口逃了。 　　讲道理，她郑梓妍在宿舍里更换内衣都是躲到卫生间里换的！ 　　尽管，换戏服，不需要换内衣。 　　可看着班里二十多女生细细簌簌脱衣服，而且脱得只剩内衣的模样，郑梓妍到底—— 　　晕了。 　　水上乐园里，郑梓妍的的确确在女更衣间换过衣服。 　　可那里又隔层，独立空间谁都看不见的！ 　　尤其郑梓妍的容貌，到底是有着异样美的，即使同为女生也难免好奇。随她脱衣服，再穿衣服，班里这些女生或有意，或无意，纷纷把视线落在郑梓妍的身上，这就更—— 　　天呐！ 　　董月：“这不是很漂亮嘛。” 　　郑梓妍：“……” 　　心慌。 　　冒汗。 　　郑梓妍觉得自己都要窒息了。 　　就刚才，她眼神不知道该落哪里，手指紧张到发麻，连这身纯白晚礼服都是苏茜林若她们好心搭把手帮郑梓妍穿好的。 　　现在大家都换好衣服，郑梓妍还没缓解过来。 　　轻咬嘴唇，她提着裙摆。脸颊绯红，嫩白的脖子都染成粉色。 　　董月看郑梓妍，只觉得这孩子可爱极了。 　　董月又说：“不用在乎别人的目光。而且梓妍你对自己要有信心嘛，你真的很漂亮的！” 　　“老，老师。” 　　郑梓妍：“……谢，谢您。” 　　教室里没有镜子，漂亮与否郑梓妍见不到。或者说，听着班主任董月的赞美之词，郑梓妍也没心情在乎自己是不是漂亮。 　　甚至这晚礼服穿着是否合身，剪裁合理还是不合理，材质用料如何，学过服装设计，算预备服装设计师的郑梓妍都无暇顾及。 　　她只想早点结束，早点回去，离开这片莺莺燕燕的粉红地方。 　　“都换好了吗？有没有不合身的？” 　　看着郑梓妍穿衣合身，董月点点头，转向班里其他人问。 　　“没有。” 　　女生们答得稀稀落落，却异口同声。 　　“都合身就好。” 　　董月说：“大家先换下来，等晚会前直接在宿舍里换好过去就行。你们先换着，我去看看男生那边。” 　　男生那边，大概……无事发生。 　　唯一能说道说道的，就是那杨云给班主任董月面子，特意把璀璨金毛染回黑。白燕尾服把整臂青龙一遮，指挥白手套把手背的龙尾一挡，有股气质瞬间就提起来了。 　　“切。” 　　高远撇杨云一眼，切一声：“人模狗样。” 　　林华：“……” 　　旁边换衣服的林华听见，顿一下，半截衬衫卡在脖子那里。 　　怎奈奇葩太多，宿舍关系不和，真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高远的话，杨云或许听见了，也可能没听见，总之是没有理会。 　　“不就是抓抓节拍，比划几下么？” 　　高远嘴碎，还在说：“董月就单独给准备更好的衣服？” 　　实话实说，时间匆忙，准备仓促，董月来不及货比三家，给自家学生们租借来的衣服…… 　　能看。 　　但剪裁面料，真的经不住推敲。说句难听的，可能比他们学校的校服都要差上那么一丝丝。 　　对此，杨云还是没有理会。 　　高远见这样，没趣地撇撇嘴，又把视线落到林华那里：“哎，林华。” 　　“嗯？怎么了？” 　　林华心里一紧。 　　高远咂咂嘴，找乐子：“啧啧，我说你这皮肤嫩，腰细得跟小姑娘似的。” 　　林华：“哈？” 　　林华回过神，垂头，刷地把衬衫撩下，盖住，没去看高远，也没准备理他。 　　高远又说，讲话讲得阴阳怪气：“你还行。要是那苏遥啊，有些大款就好这口——” 　　“……” 　　林华彻底不想理他了。 　　高远：“你说苏遥是不是有点啥毛病？换贴身衣服都是躲到卫生间里换的。” 　　林华：“……” 　　这得亏苏遥去洗手间了，没在教室里。 　　哎。 　　林华心里叹口气。 　　同宿舍三人全不在宿舍，是谁也不知道今天这高远是被什么东西给惹到了。 　　从刚才到教室开始，这高远就骂骂咧咧的情绪不对。 　　“槽，真他妈垃圾这衣服。” 　　没人理，衣服穿身上不舒服，高远又墨迹起自己班主任董月好心租来的戏服了。 　　“董老师自己掏腰包租衣服，到你这里还租出错了？” 　　一直没说话的杨云搭他一句。 　　“哟。” 　　高远来劲了，面色古怪：“瞧瞧你自己说的话，董老师，叫得多亲切，多尊敬？真不知道是谁开学报到还能背法律条文怼学校领导，现在听话得都像条狗了。” 　　“……” 　　这之前，老师不在，活动教室里的男生们边说话聊天，边试穿戏服，屋里他们盖着，高远的话没被多少人听见。 　　可高远刚才这句，声音拔了高。再骂别人是狗，瞬间，教室里极静，没人说话，全场都被股扑朔迷离的气氛笼罩着了。 　　好些男生手里穿衣服的动作停顿，尤其那些高远杨云附近的，全都悄无声息退几步，离他们隔开至少三米远。 　　林华他们宿舍不合，在高一六班里就是不公开的秘密。尤其高远和杨云的矛盾，那同班级的教室都挨着，林华宿舍传出吵架声，打斗声，说听不到的那都是在装聋作哑。 　　“……” 　　面对高远的没事找事，杨云静两秒，一语不发，就当他不存在。 　　高远挑挑眉：“怎么，被我说得没话了？” 　　杨云：“……” 　　杨云还是没说话，其他学生也没吱声。 　　某种意义上讲，杨云的确丢人了。 　　染发，纹身，开学报到那日，他当着莅临检查的市委书记的面，把校长王建国怼得差些心脏病发作，树立的什么形象？ 　　好听点，叫桀骜不驯。难听点，那就是混混流氓，顶多算是有文化，懂得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的那种。 　　别管班主任董月用的何种手段。 　　他杨云戴起假发套，搁学生眼里那就是怂了。明里暗里可不少人看着杨云笑话。 　　杨云面无表情，扭头看高远一眼，说：“合唱指挥，你行你来。” 　　高远：“谁来不行？真当自己是回事呢？” 　　“哗！” 　　杨云可利索，直接脱了燕尾服上衣往高远那里一扔：“那你来。” 　　“……” 　　高远都没料到杨云会来这一出。 　　衣服扣在脸上，高远楞了。楞有两三秒，高远骤然反应过来：“我草泥马，挑事是吧？！” 　　林华：“……” 　　这自始至终，究竟是谁在挑事啊？！ 　　高远怒了，随手把燕尾服一扔，直直冲杨云二来。林华顾不得穿好鞋子了，踩上直接躲得远远。 　　就这时。 　　“嘭！” 　　活动教室的门，被董月由外到内一脚踹开。相比女生们的小心谨慎，男生这里都没给教室上锁。 　　“高远！杨云！” 　　董月厉声呵斥，再低头见到被扔到门口地面，沾了灰的白燕尾服，更是气得心脏直难受。 　　“我走廊里隔多远就听见你们在吵！你们俩想做什么？打架吗？打啊！” 　　董月拿起衣服，拍拍灰，指着他们俩劈头盖脸地痛骂：“高中不是义务教育，作呀，学校随时可以开除你！” 　　杨云还是面无表情，很安静。 　　高远也不说话了。 　　董月看他俩沉默，更加咬牙切齿，气不打一处来。 　　眼看着就要晚会，如此节骨眼的时候，怎么竟是她董月碰到倒霉事？ 　　“高远你明天叫你家长——” 　　话没说完，董月自己先顿住了。 　　明天国庆，放假。 　　算了。 　　“你俩的事，咱们等晚会结束再说。” 　　董月深呼吸，讲：“有没有谁穿着不合适的？赶紧说，老师我好抓紧时间去换。” 　　没人说话，全场摇头。 　　戏服是按着开学那会收集的信息表租借的，基本没可能不合适。 　　董月目光扫过现场所有人，皱起眉梢：“苏遥呢？” 　　苏遥。 　　班里男生，除高远杨云俩刺头，董月这里印象最深的就是这苏遥。 　　男身，女相，尤其留着盖耳的头发，任谁看都会下意识觉得像是姑娘，想印象不深刻都难。 　　印象谈不上好，也说不成坏。 　　“老师。” 　　林华提苏遥解释：“苏遥他去卫生间了。” 　　正说着呢，苏遥推门进来。 　　“呃……老师好？” 　　教室里的骚乱，去洗手间的苏遥根本不知道。但此时教室里安静，大家大气不敢喘，再看着班主任老师阴沉的脸，苏遥再乐天派也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 　　“嗯。” 　　董月抬眸看他，点点头，这衣服穿着挺合身的，没问题。 　　然而董月没有就此收回视线，而是在他脸庞，头发，胸前来回扫，最后叹口气说：“苏遥啊，你十一假期回家把头发剪了，别给我打折扣。咱们学校校规是男生头发前不过眉，后不过颈，鬓角不过耳朵，懂吗？” 　　“……” 　　这…… 　　董月又说：“留长发，看着跟女生似的。” 　　苏遥直接尴尬了。 　　这好端端的，班主任怎么突然在乎起发型了？ 第653章 六百四十八章 人情世故 　　高远。 　　郑梓妍对这人的感觉……最多能说是看着心烦，还远远没到厌恶或者撕破脸的程度。 　　毕竟接触得少嘛。 　　说到底，高远唯一一次与郑梓妍有交集的事情，就只有不久前的摸底考试抄袭而已。 　　抄袭…… 　　抄袭？ 　　讲抄袭都抬举他。 　　那根本就是明抢！ 　　当时那高远—— 　　动作之快，情绪之淡定，表情之自然，让郑梓妍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自己的试卷被他拽走的这一事实。 　　如此大胆的行径，穷尽郑梓妍过去十五年的记忆都找不出第二例来！ 　　这完全是视老师于无物，就没把校规校纪给当回事！ 　　这人，究竟得是经历过什么事情，才能把抢人试卷，舞弊抄袭做得如此心安理得，理所应当啊？！ 　　嗯…… 　　当然，后来团委办公室里，高远被董月老师恐吓成怂狗的模样，没见过的郑梓妍自然就不知道了。 　　是学生，面对老师就没有不怂的。 　　不过讲起抄袭这事，其实除开高远，郑梓妍回国到现在还遇到过一次。 　　那是史地政生，对初中而言的四小科目结业考试。 　　结业考试成绩以百分之十折合进中考总成绩里。郑梓妍呢，时间紧，复习得匆忙，实属临阵磨枪，才有点光亮就直接被推上战场。 　　这事，硬要算，春节后硬把郑梓妍扣在东京禁止出境的大藏日勤估计得背大锅。 　　就是这次考试里。 　　林华想帮她，悄悄给她扔过来一张纸条。 　　一给，一抢，天壤之别。 　　但作弊就是作弊。 　　别管林华的偷偷摸摸，还是高远的淡定自然，两者全都让当时的郑梓妍心跳加速如擂鼓，顿时冷汗涔涔，口干舌燥，头皮麻到整个人都懵了。 　　作弊。 　　那可是作弊啊！ 　　郑梓妍就从来没做过这种事！ 　　于是，一前一后，不论哪场考试，对郑梓妍而言都彻彻底底成了煎熬。 　　这不禁让事后冷静下来的郑梓妍怀疑，作弊这种事情，是不是在当今的学生里面已经很常见，常见得习以为常了。 　　只有她郑梓妍常年居家，没认认真真到学校里读过几天书，所以不知道？ 　　……咳咳，聊得有些远了。 　　但要说高远和林华，也就这位初中兼高中同班同学，又对郑梓妍递过情书，春节到东京旅游顺路探望过她的林华，能让郑梓妍有更多印象。 　　至于高远？ 　　算了吧。 　　摸底考试后，除收发化学作业，郑梓妍与他就一点交集都没有，更谈不上加深什么印象。 　　男生有男生的圈子，女生有女生的圈子，各自独立，少有交叉的时候。 　　就像郑梓妍换晚礼服，羞到脸红，没哪位男生知道。活动教室里，高远杨云起冲突到剑拔弩张，郑梓妍也不知道。 　　放学。 　　与父亲电话里约好的郑梓妍先回家，又往市委大院附近，父亲指给她的饭店里赶。 　　饭店档次中等，有包间，肃静。郑梓妍到时，郑权已经在包间里点好菜，等待有一会了。 　　“女儿。” 　　见到郑梓妍进屋，郑权招呼她，笑道：“中午把爸爸拒绝了，怎么晚饭想到找爸爸吃饭了？” 　　“回家拿衣服，顺路就拜托您管顿饭啦。” 　　郑梓妍拎拎手里的布袋展示给郑权看，也笑。 　　回国久了，郑梓妍与自家父亲相处已经有些放得开了。 　　“你这孩子。” 　　郑权故作情绪：“用得着老爹的时候才能想起老爹呀？” 　　“怎么会。” 　　郑梓妍知道父亲在开玩笑，说：“您要是工作不忙，能多些时间陪陪我，我会很高兴的。” 　　一句话，直接把郑权怼得没声。 　　郑梓妍落座，把布袋放到旁边。郑权看着它，转移话题说：“女儿，你回家拿衣服做什么？明天不就放假了吗？还往学校里拿衣服呀？” 　　郑梓妍：“是晚会用的衣服。” 　　“晚会？” 　　郑权一时没懂。 　　郑梓妍解释道：“是这样，我们班的合唱，班主任老师要我们穿演出服装，不用校服了。我就把自己的晚礼服带来用一下。” 　　“哦。” 　　郑权点头。 　　……嗯？ 　　但紧接着，郑权就察觉到不对劲，问：“演出服装？你们董老师没给你准备吗？” 　　“准备了呀。” 　　郑梓妍答：“只是董老师准备的演出服装，就是那种租来的……嗯，总之就是那种服装，爸爸您懂的，也就比我们学校动漫社那些角色扮演服装强一点。” 　　郑梓妍这话，郑权当然能懂。 　　有些服饰公司外借的服装，的确显得儿戏。面料普通，剪裁拉跨，设计粗制滥造，尤其搁到学习服装设计，跟在母亲卡塔琳娜身边常年走在时尚设计最前沿，接触使用的也多为高端面料的郑梓妍眼里，会被挑剔嫌弃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请了。 　　“你等等。” 　　郑权说：“女儿，你拿得你的哪件衣服？” 　　“晚礼服呀？” 　　郑梓妍说：“我就一件晚礼服，就是之前在东京参加外公家的晚餐会，妈妈她们给我做的那件，您见过的。” 　　得。 　　那衣服。 　　想着它的雍容华丽，郑权眉头都皱起来了。 　　他心里暗道幸好，讲：“女儿，你把你的衣服留下，晚会还用你们班主任老师准备的吧。” 　　“啊？” 　　郑梓妍没懂：“爸爸，为什么呀？老师给我准备的也是白色晚礼服，舞台效果不会有差的。” 　　“啊……” 　　这东西，一时郑权都不知道该怎么和自家闺女讲明白。 　　“女儿，你觉得你穿你自己那身衣服上台，会合适吗？” 　　郑权问。 　　“……合适？” 　　郑梓妍还是没懂：“爸爸，我后面的演出，服装就没用学校动漫社的，是千夏姐给我准备的……我觉得应该没问题吧？” 　　只是讲到最后，郑梓妍的语气不由得也犹豫起来。 　　郑梓妍不傻，论人生阅历和为人处世的方法，做父亲的郑权远比郑梓妍懂的多得多。 　　“当然有问题。” 　　郑权讲：“后面的表演，你的服装是你姐姐千夏提供的，也算是她公司提供的。” 　　哎。 　　为人处世这方面，他女儿真得好好学学，否则以后要吃亏的。 　　郑权想着，接着说：“而且，包括女儿你在内，你们所有参演过去接受培训的，你姐姐的公司里是不是都提供演出服装了？” 　　“人就是这样，不怕自己没有，就怕别人有而自己没有。这样大家都有演出服装，又都有你姐姐的公司做背书，这事情才基本没有问题。” 　　郑梓妍：“……” 　　见自家闺女表情里还是懵懵懂懂，郑权举例子说：“我这么讲，假如你和樱小路露娜过生日。你的八千代姐姐什么礼物都没给你准备，却在一个月之后的樱小路露娜生日里送上自己亲手做的衣服，你会怎么想？” 　　这假设。 　　只是想想，郑梓妍都觉得酸楚不甘心，血压蹭蹭往上涨。 　　“道理就是这样。” 　　郑权语重心长：“其实女儿你之前拒绝动漫社给你准备的服装，都可能已经伤到人了。” 　　“啊？” 　　这下，郑梓妍真楞了。 　　郑梓妍这孩子，历来优先关心别人，从没想过自己竟然可能无意识地伤过人。 　　郑权说：“高莹她们精心准备的衣服，女儿你没接受，用自己的，她们会怎么想？你班主任老师特意租给你的晚礼服，你不穿，用自己的衣服，你们董老师的心里会好受吗？” 　　“再者，你班里其他同学，能像你这样换自己衣服的，应该没有几位吧？大家都穿自己租来的演出服装，就女儿你自己衣着华丽？合唱看的是大家，讲究的是集体效果。不是大家绿叶配鲜花，把镜头全留给你一个人。” 　　郑权再语重心长道：“爸爸妈妈早和你讲过的，在学校里尽量合群，没必要就不要搞特殊化。” 　　“搞特殊化，一定会被孤立的。” 　　总之。 　　别管郑梓妍有没有听懂，郑权都没可能允许他闺女把这件晚礼服带到学校里去。 　　当然。 　　经父亲这么一讲，郑梓妍本就怕麻烦，也没可能穿自己的晚礼服了。 　　甚至—— 　　郑梓妍被父亲的假设给吓到了。 　　她面色苍白，额头涔涔冒着冷汗，嘴唇咬得浅浅陷进虎牙尖。 　　郑梓妍不是乐观的人，没人吓唬的时候都经常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手脚冰凉。 　　“那，那，那。” 　　郑梓妍说话都结巴了：“爸爸，我找姐姐帮忙培训，又这些，会不会也，也被当作特殊了？” 　　“当然。” 　　父亲两个字，让郑梓妍的心仿佛坠入冰窟。 　　“那怎么办啊？” 　　郑梓妍急得都要哭了。 　　小学时候的经历，历历在目。郑梓妍最怕的不合群，被孤立，这东西往往都跟着排挤欺凌的。 　　“没办法。” 　　前面恐吓，后面逗弄自家闺女玩的郑权耸耸肩，等女儿眼泪都在眼睛里打转了，才唇角牵起笑：“假如是女儿你自己主动张罗别人培训，当然会被觉得特殊了。” 　　“我，大藏财团亲戚，好心给你们提供演出培训，这当然不好。” 　　郑权安慰女儿说：“但你们校庆，请了女明星方琦。那是你们学校的校友，某种意义上讲，在演出期间，你姐姐的公司暂时算和你们学校有了联系。你们的演出服装不都是得等着公司一起送过来吗？有方琦和你姐姐的公司做背书，她们提出给学生会节目提供培训，也就稍微有那么点合情合理了。” 　　…… 　　另边。 　　宁州一中附近。 　　西点房，咖啡厅里。 　　林语晴走下台阶，到半沉进地下的地方，来自己高中同学的桌子旁，挪挪椅子坐下。 　　“我说。” 　　林语晴盯对面人半晌，说：“方小姐，我知道你现在很火，但也没必要把自己遮成这样吧……” 　　“都坐在店里了，还带着帽子和墨镜，可能更引人注意的。” 第654章 六百四十九章 谁是主角 　　诚如林语晴所言。 　　“你们的汉堡和气泡水好了。” 　　服务员小哥送餐过来的时候，眼神悄悄停留在林语晴对桌的方小姐身上好久。 　　除那些需要遮人耳目的人，真没谁到店里坐了还带着墨镜口罩。 　　如此，反而更醒目。 　　不过服务员小哥也没多嘴。 　　“请慢用。” 　　他放下餐品，转身。直到服务员小哥离开，到楼上了，方小姐才犹豫着摘掉墨镜。 　　“滋。” 　　叼住吸管小小喝口，林语晴品着她的脸，说：“电视里的女明星在现实里果然有些不一样呐。” 　　“……” 　　对桌的人翻了翻白眼。 　　“不过偶像脾气倒是没什么两样。” 　　林语晴说：“咱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吧？方琦。” 　　方琦。 　　和她坐对桌的就是这位，她林语晴的高中同班同学，当红偶像。 　　“什么偶像脾气。” 　　方琦叹口气，讲：“语晴，我和你解释过的。现在的社会对艺人特别苛刻，稍微有点问题，或者没问题都能被狗仔队捕风捉影出新闻的。” 　　演艺圈，如履薄冰，寸步难行，走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你和我联系，能被捕风捉影成什么新闻？” 　　林语晴撇撇嘴。 　　“想是什么，它就是什么，传成百合同性恋都不是没可能。” 　　这话。 　　方琦说得林语晴目瞪口呆。 　　“但更根本的原因，是我的社交就根本不是我自己的。” 　　方琦又叹口气，吐苦水。 　　事业上升期间，方琦的所有事物，包括自己的所有社交帐号，全都有公司的人负责全权打理。 　　危机公关盯着呢。 　　平日里，别说林语晴，就是自己的亲朋好友，方琦想与他们痛痛快快聊聊天都做不到。 　　连现在与林语晴遇见都纯属偶然。 　　是方琦回绝经纪人的陪同，悄悄在校园附近转转，瞥到了林语晴的那抹白色落单，这才有机会老同学间说说话。 　　讲到这里，方琦静有两秒，转移话题地看林语晴说：“咱们高中的时候，出门更引人注目的人我记得是你吧？” 　　林语晴：“……我？” 　　白发，红眸，这走到哪里都容易引人注目。 　　林语晴翻翻手机。 　　她说：“但现在更出名的明明是你。” 　　说着，林语晴把显示着新闻的手机推到方琦跟前。 　　这是今早的事。 　　方琦出现在宁州国际机场时，到底是引发了小小的骚动。 　　惊呼，尖叫。 　　诺。 　　虽然当时方琦穿戴着遮阳帽、墨镜，但还是有人认出方琦，把她出机场的模样拍下来，发到网络上了。 　　“这种狗仔队——” 　　方琦：“真是没完没了。” 　　说到狗仔队，方琦还特意往周围望了望。 　　没人。 　　这家店，偏僻在学校附近的一角。店小，只有老板和伙计两人，半沉到地下的厅也不见窗，想来应该没谁能角度刁钻地把照相机的镜头探进来。 　　如此，方琦还能安心一点。 　　这是家老店，林语晴方琦读高中的时候就在。店里西式糕点齐全，奥尔良鸡腿堡是方琦的最爱。 　　面包，手做现烤。鸡腿，烧得外焦里嫩夹进面包里，淋些酱料，咬一口就唇齿留香。 　　“咱们要是在别处见面。” 　　方琦咬汉堡说：“明天你林语晴估计都能上娱乐圈的花边新闻。” 　　林语晴耸耸肩：“我一个大学老师能上什么花边新闻。而且百年校庆，回校参观，出演晚会，和同学见见面说说话我觉得没什么。” 　　“可公司里不这么认为。” 　　方琦无奈。 　　为规避麻烦，连下午的返校参观，公司都借口事务繁忙，帮方琦推掉了。 　　与人接触，方琦总要说话的。 　　校友团聚，聊到事业，假如方琦没注意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那就麻烦了。 　　谁说校园里没有狗仔队？ 　　对待当红明星，有些花边机构脑袋里全是歪门邪道，花钱找校内学生抓拍抓录的事不是没干过。 　　“所以你这次来参演。” 　　林语晴问：“是方琦你的意思，还是你公司的意思？” 　　“都有。” 　　方琦也没瞒着：“但的确是我还不知情，公司就直接把事情与咱们高中定了。” 　　“……” 　　林语晴无语：“现在的艺人可真是身不由己。” 　　“是啊。” 　　方琦说：“有些时候想想，咱们读高中的时候，多自在？什么都不用想，一门心思抱着考大学。” 　　人生在世，谁都有自己的事业要忙。 　　尤其方琦这样的，人气偶像，走到哪里都被别人关注着，反而不如以前不出名，跑龙套来得自在。 　　“你现在做什么呢？” 　　方琦把话题聊到林语晴身上。 　　林语晴：“教书。” 　　“化学？材料？” 　　方琦问她。 　　林语晴答：“绘画。” 　　方琦：“……” 　　方琦楞半晌，才说：“你这好端端的理科天才，怎么跑去教绘画了？” 　　“……”林语晴先默，后说：“我觉得可能还是绘画更适合我。” 　　事实也的确如此。 　　本科毕业，林语晴拿自己的作品申请比利时那边安特卫普皇家设计学院研究生，没费太大功夫就拿到了录取通知书。 　　方琦说：“那化学老师当年扔你画册不是白扔了？说起来，你去过咱们高中了吧？咱们高中那些老师现在都怎么样？” 　　老师…… 　　方琦不提还好。提了，林语晴就忍不住回想化学老师离开学校的萧瑟模样。 　　心情有些沉重了。 　　“都挺好的。” 　　林语晴没准备把化学老师的情况告诉给方琦。 　　她说：“还是说说你的事吧。我听咱们班主任说你晚会里准备的节目很隆重，准备放在晚会最后压轴，说是公司里的人前前后后和学校都沟通有半个月了，你这牌面可够大的嘛。” 　　“我可在网上都看见了。” 　　林语晴又道：“因为你返校参加百年校庆的晚会演出，咱们高中在全国范围内都出了名。好些你的粉丝都私下打听能不能弄到进校参加晚会的资格。” 　　怎奈。 　　宁州市第一中学把规矩定得很死。考虑到安全问题，除在校师生外，非本校毕业生以及毕业生家属，其余任何人都不允许入内。 　　不过，会不会有谁录制现场视频发到网络里传播，这就不得而知了。 　　“有你在。” 　　林语晴开玩笑说：“估计其他人也没心思看咱们那些学弟学妹们的表演，就等着听你唱歌了。” 　　“哈哈。” 　　方琦先笑，随后摇摇头。 　　她说：“我倒是觉得这次晚会里，应该有比我还出彩的节目。” 　　“嗯？” 　　林语晴疑惑：“怎么说？” 　　方琦打哑谜：“怎么说……应该说是陪太子读书？或者说陪公主演出？” 　　假如没那位，方琦还真是这次晚会的主角。 　　但是…… 　　方琦叹口气，又赞叹说：“林语晴，就像高中的时候，我拼命追赶也没你成绩高，物理化学怎么做题都没你的解题速度快，这有些东西当真就是天生的——” 　　等等。 　　好吧，她面前这位林语晴早把理科工科扔出太阳系，画画去了。 　　看着林语晴愈发古怪的表情，方琦吐吐舌头，说：“我的意思是说总有人天生就是偶像的料。” 　　林语晴问：“比你都厉害？” 　　方琦答：“以新人的年龄和经验来考虑的话，的确比我厉害。” 　　“新人？” 　　林语晴皱眉梢：“不会这么巧吧？咱们高中里碰巧有你们公司新签约在捧的新人？” 　　签约？ 　　方琦听了，苦笑着摇摇头。 　　要真是签约，还好了。 　　日式企业，虽说刻板，对艺人限制颇多，但辈分问题比全世界任何一个国家的公司都严重。 　　那人要是签约的新人，方琦就是她前辈，不说吆五喝六要对方端茶送水也差不多。 　　尤其方琦这样当红的。 　　可是—— 　　“那不是新人，是公主。” 　　方琦说：“人家是我们公司的公司，大老板大藏财团亚洲分区社长的妹妹，东京那位大藏日勤总裁的外孙女，我哪里敢抢她的风头？” 　　“……” 　　“……” 　　顿时沉默。 　　方琦见林语晴不说话，问：“……语晴？” 　　林语晴举起手掌：“你等等。” 　　方琦前面这话，听得林语晴人都傻了。 　　林语晴说：“咱们这里是宁州，不是东京。咱们学校也不是什么国际名校，哪里可能蹦出来这么厉害的人？” 　　“还真就蹦出来了。” 　　方琦说：“那女孩叫郑梓妍，这届高一的学生，而且和你一样都是白发红眸呢。” 　　“……” 　　林语晴又傻了。 　　就，就，就她上午在学校里见到的那女生？ 　　“那孩子真的很厉害。” 　　方琦叹：“不用技巧，纯粹的嗓音就已经很好听了。气质也好，该说上层社会的孩子就是上层社会的孩子，到底是见过大场面，在舞台训练也不怯场。” 　　郑梓妍培训完毕，基本出成果的视频，方琦在自己经纪人那里见过，真的很厉害。 　　那演出的气质，超然，至少方琦觉得她自己学不来。 　　而且有家里帮忙，尤其有整个大藏财团运作，那孩子要是走娱乐圈，基本都不需要担心什么，所有事情早就提前替她做好了。 　　这不就是天生该走娱乐圈的料？ 　　经纪人可是对方琦千叮咛，万嘱咐，要方琦在晚会里遇到郑梓妍了，可一定要和蔼可亲与郑梓妍打好关系。 　　至少不能让人厌恶了。 　　人家郑梓妍在她姐姐大藏千夏那里夸方琦一句话，顶得上他们这些经纪人和中华区公司在总公司那里多少的努力啊！ 　　林语晴：“……那你……是要给那叫郑梓妍的孩子让路？” 　　“不用，正常表现就是了。” 　　方琦说：“说是演出视频，到时候东京的日勤总裁也会看，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郑梓妍：……哈？） 第655章 六百五十章 郑猫猫的大型社死现场 　　百年校庆，庆祝晚会的最后准备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天公作美，月明星稀。晚风微凉，吹拂着人心情舒畅。 　　舞台搭建，红毯铺设，宁州市第一中学打开田径场里所有霓虹灯，照得这里仿若白日。受宁州市第一中学邀请的记者，已经陆续到场。 　　曾就读于宁州市第一中学的学生，凡是有空，时间允许的，也大多拖家带口来这边的观众席里坐，与母校共享庆典。 　　风风雨雨，一百年。能撞见百年校庆，这对不论谁来讲都是难能一见哩！ 　　就问，这世上活过百岁的有几人！ 　　观众席，满座，交谈声熙熙攘攘。舞台，仍在搭建，提前准备好的荧幕在播放学校的宣传片，萧瑶的真人宣传片和高莹他们以郑梓妍为原型制作的动画片轮番播放。 　　这下，新闻社与动漫社也不用争执学校有没有偏心，谁是C位的问题了。 　　学校讲，就舞台，就全晚会最显眼的地方留给你们展示，你们还有谁不满意吗？ 　　满意，当然没人不满意。 　　与会全员，谁都忙忙碌碌地做最后工作，脸上洋溢笑容。 　　对了。 　　离晚会开幕不远了，被当红女明星，本校杰出校友方琦予以高度评价为娱乐圈新星的郑梓妍在做什么？ 　　郑梓妍呀。 　　这位百年校庆晚会里的真正C位，被方琦陪公主演出的名角，气质出色，态度淡然，在公司里训练演出从没怯场过的大小姐—— 　　别提笑，她都要哭了。 　　我的天。 　　于舞台侧面抬眸，郑梓妍环顾四周将观众席的景象全收在眼底后，禁不住哆哆嗦嗦地打了寒噤。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梓妍，你在这里呀？” 　　同样一身租借来晚礼服的林若来找她：“咱们该去后台准备了，咱们班的合唱可是全校第一个上的，开门红！” 　　郑梓妍：“……” 　　郑梓妍张张口。 　　林若越这么讲，郑梓妍的心里就越慌。 　　全校师生几千人，不多不少，郑梓妍还觉得自己勉勉强强能应得了场。即使班主任董月提过会有校友返校参会，郑梓妍也没有把太多心思落在这方面上。 　　成年人，大家各有各的事业，留在宁州的有多少？有空有精力返校看演出的又有多少？ 　　当时郑梓妍就是这么想的。 　　可是…… 　　“人好多呀。” 　　林若顺着郑梓妍的视线看过去，也不由得感慨：“百年校庆，给咱们学校面子的校友可真多。” 　　“或者说，从咱们高中毕业的学生实在太多了。” 　　林若又讲，只是讲着讲着自己语气里隐隐约约带了丝惆怅。 　　惆怅？ 　　郑梓妍没听出来。 　　只是林若讲的很对。 　　宁州市第一中学，每届毕业一千人。做简单的数理统计，单计算建国后的毕业生人数，这老老少少几十万人毕业生还是有的…… 　　天呐。 　　几十万人夸张，但观众席那里坐着的几万人应该还是有的！ 　　怎，怎，怎么就蹦出来这么多人啊？！ 　　郑梓妍直接被吓到不会了。 　　表情木然，僵的。腿呢？在裙摆下走起来的每步都是颤颤巍巍的。 　　纵观郑梓妍过去十五年的记忆，她何时见过经历过如此大的阵仗？ 　　“……梓妍。” 　　察觉到郑梓妍面色不对，林若担心地问：“梓妍，你没事吧？” 　　“我，没事。只，只是……” 　　没事？ 　　这郑梓妍说话都断断续续带着颤音了。 　　林若倒没当郑梓妍怯场，只认为郑梓妍是身体还没有恢复好，虚弱着了。 　　笑话。 　　郑梓妍是谁？ 　　论家世，全校首屈一指的就是她。论排场，早年在欧洲的郑梓妍，与她母亲那位卡塔琳娜-茨威格特生活在身边，怎么可能没见过大场面？ 　　也就因为容貌问题不常走动而已。讲郑梓妍没见过大场面，是家里蹲，她林若一个字都不信。 　　就她。 　　因为母亲是海州副教育局局长的关系，林若跟着爹妈都出席过好几次正式场合了。 　　以郑梓妍的家庭背景，怎么可能会怯场嘛！ 　　嗯…… 　　嘛。 　　实话实说。 　　对林若的想法，假如被郑梓妍知道了，郑梓妍怕不是能笑出声来。 　　她可真没觉得自己家世显赫，所谓上层社会如何超然。 　　公主？ 　　她郑梓妍根本就不是公主，回国前一年到头都没出过几次门的！ 　　大抵…… 　　“给你，擦擦汗。” 　　林若递手帕纸给郑梓妍，说：“梓妍，坚持一下，唱完就结——” 　　话讲一半，林若自己收了。 　　她本想安慰安慰郑梓妍，给郑梓妍打打气，却临了忘记郑梓妍后面还有演出了。 　　那演出，林若没见过，只知道郑梓妍正经是C位主角。 　　尤其出场顺序还是紧跟着方琦的倒数第二位，这压力想必就更大了。 　　唉。 　　学生再怎么厉害，也只是学生，怎么想都是没办法和当红明星相提并论的吧？ 　　如此思考。 　　假如没有方琦返校参演，恐怕单百年校庆的影响力都没可能让此时的田径场里，如此叫好满座。 　　林若：“梓妍，你加油。” 　　郑梓妍点头：“嗯，嗯……” 　　郑梓妍有几秒沉默，接来纸巾擦擦汗。 　　晚风稍凉，可怎奈租来的晚礼服厚实，剪裁一般，面料普通，它就没什么透气性可谈。 　　再经浩浩汤汤的人群一吓，郑梓妍额头涔涔渗汗，就像刚洗过脸没擦干。 　　逃是没可能逃。 　　她现在逃走，班里学校里就全闹了笑话。 　　只能说…… 　　表演时，霓虹灯全关。郑梓妍就当四周漆黑没有人，坐场下看她表演的全都是些不会发表评论的萝卜白菜罢！ 　　灯一关，就当没人。趾高气昂，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往台上走！ 　　真好。 　　至少有些事情，郑梓妍还不知道。 　　什么事？ 　　借故进来看方琦表演的，百分百录像，会不会顺带录着郑梓妍不好说。 　　学校里也有官方录制晚会全场，制碟片留给参会人员留念的打算。 　　尤其郑梓妍的亲友们，连远在东京的大藏日勤和更远在柏林的沃尔夫冈都有兴趣想看看。 　　沃尔夫冈-茨威格特，就是最近暂避在郑梓妍家里的迪特琳德的爷爷。 　　至于由谁拍摄视频传给他们？ 　　这就要问我们咱留在宁州没法离开，理直气壮逃婚成功的大藏千夏社长了。 　　这波啊。 　　大型社会性死亡现场属实是了。 　　但即使不知道这些，郑梓妍的心情其实也已经相当不妙。 　　紧张，怯场，紧跟着的就是恐惧。 　　担心出丑。 　　郑梓妍本不是乐观的人。或许别人也怕，但心里更多是抱着能在舞台展示自己给大家的激动。 　　到郑梓妍这里…… 　　别人激动，郑梓妍冒的却是冷汗，跟着的，足底，手指，胳膊都在隐隐发凉。 　　加油啊。 　　郑梓妍给自己打气。 　　现在不是退缩的时候。 　　既然选择参加，就要坚持走到最后……至少，不能辜负别人付诸于自己身上的努力和期望。 　　看。 　　直到这种时候，郑梓妍考虑的都不是自己如何，而是自己的行事可能会对别人造成的影响。 　　“嗡嗡。” 　　“嗡嗡嗡嗡。” 　　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抓回郑梓妍的思绪。 　　考虑到校友返校，参会人员到底复杂了些。对合唱这类班级集体登台的，学校里还是建议他们随身携带好贵重物品，表演时一并交由后台保管。 　　毕竟，万一出现偷盗事件，这对学校名誉可是不小的影响。假如防不住贼，那就只能从自身寻求方法，以防万一。 　　“妈妈？” 　　郑梓妍拿出手机看，发现是母亲卡塔琳娜打来的电话。 　　郑梓妍看向林若问：“林若，我去接我妈妈的电话，稍等一下过去，帮我和班主任老师解释一下可以吗？” 　　“当然可以呀。” 　　林若挥挥手，走开。 　　郑梓妍翻出耳机，与手机连接才接通电话。 　　晚会热闹，只有这样郑梓妍才能听清母亲的声音。 　　“妈妈。” 　　郑梓妍搭一声。 　　卡塔琳娜：“宝贝。” 　　相比郑梓妍，卡塔琳娜有着实足的贵妇气质，说话里都是懒散雍容的。 　　近几次和母亲通话，郑梓妍都忍不住在想自己，将来是否真能成为母亲那样的人。 　　她现在毕竟是女孩子呀。 　　再像父亲学习，期望自己身高一米八，六块腹肌，那可能就要吓到人了。 　　卡塔琳娜在电话里说：“你呀，妈妈猜你现在一定躲在学校角落里怕得颤抖吧？” 　　“啊？” 　　郑梓妍呆了。 　　随后受惊似地望望，把四周全都看遍：“妈，妈妈，您来宁州了？！” 　　“当然——” 　　卡塔琳娜一个词挑起郑梓妍的情绪，随后又说：“没有。” 　　郑梓妍：“……” 　　真的。 　　逗自家孩子，真的很好玩吗？ 　　似那日，郑梓妍只是耐不住好奇，把山吹八千代姐姐寄来的猫娘装穿起试试，被母亲见到了，结果—— 　　咳咳，后面的事，不提也罢。 　　天地良心，她郑梓妍没有恶趣味，也没有扮演欲，真的对那身猫娘装一丁点感觉都没有的！ 　　问就是樱小路露娜恶趣味，全都是那人的错！ 　　卡塔琳娜又说：“不过你爸爸在，就相当于妈妈在。不论相隔多远，妈妈都能看着你，陪在你身边哦。” 　　“……” 　　郑梓妍张张口，道：“妈妈，您为什么能把让我爸爸开视频通话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嘛。” 　　电话那边的卡塔琳娜耸耸肩，说：“不是视频通话，而是你爸爸请人给妈妈我做现场转播哦。” 　　郑梓妍：“……” 　　“加油。” 　　卡塔琳娜给她鼓气，说：“妈妈年轻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机会呢。相信自己这段时间的努力，不要紧张，做好自己能做的就好，妈妈的小猫咪。” 　　小……猫咪？ 　　“妈。” 　　“嗯？” 　　“您和我说实话，我到千夏姐公司里培训的视频，您是不是也看过了？” 第656章 六百五十一章 自鸣得意者，何人？ 　　“总觉得。” 　　卡塔琳娜：“时间，就像是被加速过一样。” 　　昨日，她的侄女大藏千夏被限制出境。 　　经闺蜜金子打电话问候之后，卡塔琳娜在电话里与丈夫郑权如是说道。 　　回想起相识相恋，她陪着郑权博士答辩，郑权也陪着她走安特卫普皇家设计学院毕业生的模特T台，这一切的这一切仿佛就发生在不久前。 　　而现在。 　　即使与丈夫通电话，聊着聊着，卡塔琳娜总会把话题聊到他们的孩子身上，很少聊他们自己的事了。 　　郑权：“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呐。眨眨眼的功夫，孩子们都这么大了。” 　　“权。” 　　关心过郑梓妍的身体，卡塔琳娜问：“你那里，最近是不是出事了？” 　　“哦？” 　　郑权挑挑眉：“琳娜，你从哪里听到的消息？” 　　“千夏被限制出境，牵扯到大藏家了。” 　　卡塔琳娜说：“而且你当我不看新闻的？半月前，巴黎警方查获一批货，两天前，你宁州那里不是又有人野泳身亡，被判定成意外死亡了吗？” 　　郑权：“……” 　　郑权讷讷，张张口：“琳娜，你还是关心我的啊。” 　　“废话。” 　　卡塔琳娜翻翻白眼：“你是我的丈夫，梓妍是我的孩子，你们都在宁州，我不关心你们去关心谁？” 　　“有没有危险？连那种人都能被这么……糊弄人地处理掉，你那里现在也太乱了。” 　　郑权：“琳娜，慎言。” 　　卡塔琳娜没理，继续说：“权，你是新调任的。假如没有把握的话，一定不要逞强，我觉得你还是回京城，找——” 　　郑权无奈：“琳娜。” 　　“安心。” 　　他安慰卡塔琳娜说：“事情没有严峻到那种地步。” 　　“再者。” 　　郑权又道：“这里是中华，不是别的地方。现在不是二三十年前了，以我的身份，有些人再猖獗也没可能把手伸向我和咱们女儿身上。” 　　“……” 　　卡塔琳娜默有十数秒。 　　“你还是要多加小心。” 　　她说：“至少国庆这段时间，把梓妍送到她爷爷那里吧？” 　　“我知道。” 　　郑权说：“正好国庆假期，梓妍她爷爷也想孙女，让老人带着梓妍和琳德在国内游山玩水多走走也是好的。” 　　这些父母间的对话，郑梓妍自然是没可能知道了。 　　郑权也不会讲给女儿听。 　　否则以郑梓妍的性格，说不准又会吓得自己手脚冰凉。 　　天塌下来，有大人顶着，哪能把事情压到自己孩子身上去。 　　“嗡嗡。” 　　郑梓妍刚被母亲调侃得面红耳赤，挂断电话，新的电话就又打进她的手机里来。 　　是父亲。 　　郑梓妍接起电话：“爸爸，您进学校了？” 　　父亲答应过她会亲自参加晚会的。 　　“呀吼！” 　　郑梓妍一怔。 　　“嘿嘿嘿。” 　　电话里出现年轻女声：“嘿嘿嘿，梓妍！没想到是我吧！” 　　“……” 　　郑梓妍怔怔又楞楞，才说：“魏莱，你怎么用的我爸爸手机？” 　　“嗯？” 　　魏莱故作疑惑：“梓妍，我在郑叔叔身边，自然用的郑叔叔手机给你打电话呀。” 　　什么叫故作疑惑？ 　　瞧。 　　紧跟着，魏莱就又嘿嘿嘿地笑起来，听起来坏坏的：“梓妍，咱们读初中那会，我第一次见过郑叔叔之后是怎么和你说的？” 　　郑梓妍：“……” 　　郑梓妍当然记得。 　　这魏莱！ 　　郑梓妍把她当闺蜜，她竟然想当郑梓妍的小妈妈！ 　　“……魏莱你够了。” 　　郑梓妍扶额。 　　“哈哈哈。” 　　魏莱哈哈笑出声：“我只是单纯觉得郑叔叔很可靠，是你自己想歪啦！” 　　旁边，郑权在与校长王建国相谈典礼致词的事宜。听到这边动静，他稍稍侧眸看了魏莱一眼。 　　这孩子。 　　为能够混进学校来看晚会（看郑猫猫），当真是挠破脑袋，方法穷尽，无所不用其极了。 　　宁州三中放学，魏莱提着回家行李的大包小裹离校，先到的大藏家公司，希望他们能把她带进晚会里去。 　　郑梓妍是大藏日勤的外孙女，她是郑梓妍的好闺蜜，这点忙总能帮的吧？ 　　可惜。 　　魏莱到时，她扑了空，公司里已经基本人去楼空。留守的工作人员，任谁都不敢帮魏莱做这个主。 　　没有办法。 　　魏莱只能另谋出路，蹲在学校门口堵郑梓妍的父亲了。 　　郑权出席晚会，郑梓妍亲口说的。郑梓妍姐姐的公司员工不认她，郑梓妍的父亲总该能认她吧？ 　　于是。 　　宾客齐至，热热闹闹的学校门口，只见到位高挑女孩坐行李箱上，于众目睽睽之下，眼巴巴地往市委大院的方向望。 　　过路行人纷纷侧目。 　　讲道理，不是郑权来得早，学校保安差些就要以“校外闲散人员扰乱晚会秩序”为由把魏莱驱逐出学校方圆两百米开外了。 　　梓妍家的车牌号，魏莱认得。 　　当时，她瞥见郑梓妍父亲的车，当即拽行李箱就一路小跑过去，边跑边喊：“叔叔，是我，是我，魏莱呀！” 　　宁州一中的保安们，是眼睁睁看着郑书记摇开车窗，与蹲他们学校门口望风半小时的可疑少女交谈几句。 　　紧跟着，就见这位可疑少女立刻喜笑颜开扔行李到车后备箱里，上车了。 　　嗯…… 　　看那女孩，即使把对方想得再成熟，也顶多能有十八岁？ 　　十八岁啊…… 　　嗯…… 　　至少这算是郑书记带的人，一定不会是闲散人员，没事了。 　　综上，魏莱就是这么搭郑梓妍父亲的顺风车混进学校里来的。 　　“……” 　　听魏莱讲完，郑梓妍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她这闺蜜好。 　　尤其听魏莱这话，她对自己刚才的一番操作还挺自鸣得意的呢。 　　都丢人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那魏莱你等下坐哪里？” 　　郑梓妍把其他事情放到旁边，问。 　　“坐哪里？” 　　这事，魏莱还真没想。 　　总不至于还跟着郑梓妍的父亲，坐主席台那里吧？身边不是学校领导，就是市里领导的，饶是魏莱心脏再强大都有点接受不了。 　　“梓妍，你妹妹琳德呢？” 　　魏莱：“我记得你说过，你妹妹琳德会跟着你姐姐的公司过来。到时候我坐她那里吧？好歹我会点德语，能和她聊聊天，解解闷。” 　　魏莱正说着。 　　“……姑父。” 　　那边某位柏林小姑娘就被大藏千夏亲自带上台了。 　　人多，迪特琳德有些怯生生。 　　大藏千夏却笑，全无中午那时的忧伤惆怅：“姑父，我和琳德来您这里凑个热闹了。” 　　“这位是？” 　　王建国看着她俩，试探着问。 　　“我家孩子。” 　　郑权没点破她们的身份，讲：“方便的话，王校长给她们安排个座位吧。” 　　安排座位？ 　　那当然是坐主席台呀。 　　都知道是郑书记亲戚了，王建国怎么可能会把她们放到阶梯观众席里挤。 　　“……” 　　魏莱看着，直接无语了。 　　“魏莱。” 　　郑梓妍的父亲还招呼她：“你坐这里吧。” 　　顺着郑权手指的方向看，那里还真就是魏莱之前想要的“和琳德坐一起”。 　　唉。 　　能有什么办法？ 　　尴尬就尴尬吧，就当能清晰看到郑梓妍演出的代价了。 　　魏莱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电话里，说：“梓妍，我坐你妹妹这里了，你加油。” 　　郑梓妍：“……” 　　“嘛嘛。” 　　可能是感觉到自己语气不对，魏莱忽然笑了下，说：“我可是等着小猫咪表演呢！一定比那女明星方琦都好看！” 　　魏莱挂断电话，只留郑梓妍在原地凌乱，唇角扯扯。 　　…… 　　台后同样热闹。 　　学生们没有太多讲究，只有作为当红明星的方琦，学校给她准备的单独教室，里面娱乐公司团队全在，无人缺席。 　　郑梓妍回来班级这边，本是自己蹲同学旁边补妆的。 　　结果方琦的团队见了，尤其是方琦的经纪人，她硬是捉刀，自告奋勇把郑梓妍给邀请到他们那里去了。 　　大概……算是郑梓妍拒绝无果，被生拉硬拽进教室里的？ 　　只留郑梓妍的室友们和林若林华他们感慨大户人家到底是大户人家。 　　“我说。” 　　倒是那些不清楚郑梓妍家庭背景的学生议论纷纷：“郑梓妍这是被娱乐公司签约了？” 　　“可能是吧？我听说她的晚会表演都有公司培训的。” 　　嗯…… 　　郑梓妍真没有往娱乐圈发展的想法啊！ 　　“来，大小姐，往这边坐。” 　　郑梓妍：“……？！” 　　郑梓妍进屋，工作人员顿时一窝蜂地涌过来，把他们的正主方琦都晾在旁边了。 　　方琦的表演在后呢，不着急。郑梓妍的合唱即将开始，紧赶着的事。 　　屋里灯光明亮，早有团队带来的三面硕大无比的镜子端着。郑梓妍被他们摁在里面，有造型师小姐姐对她前前后后，细致入微，一丝不苟，从发型到妆容，连晚礼服的细节都挑来挑去折腾半晌。 　　这架势。 　　郑梓妍被忙得都额头冒汗了。 　　“大小姐。” 　　小姐姐说：“我们带的服装里有晚礼服，要不给您换上吧？您这身礼服实在——” 　　实在一般。 　　郑梓妍脸黑：“不用，先用我们班里租的吧。” 　　真换衣服，她早带自己那身晚礼服过来了。 　　再者。 　　所谓带来的衣服，其实是给方琦准备的吧？ 　　郑梓妍顺着镜子看看后面的方琦。 　　那方琦，还没换礼服，只是正常的日常装扮而已。 　　但即使如此，方琦眼眸雾蒙又透，水润着带有股天生媚态。脸蛋莹白，有婴儿肥，身材却魔鬼的很，双腿修长笔直，曲线也好，该丰盈饱满的地方没掖着藏着，该窈窕淑女的地方也是盈盈一握。 　　比女明星方琦好看？ 　　只身材这方面，郑梓妍就输得彻彻底底，什么优势都没有了。 　　不怪方琦被娱乐公司挖掘出来后，能短短几年里就火成这样。 　　他们带给方琦的衣服，郑梓妍来穿就没可能合适的好吗！ 第657章 六百五十二章 晚会开门红！ 　　对方琦的身材，郑梓妍抱着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应该说……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没有谁会希望自己的身材不漂亮吧。 　　有母亲的基因，自己以后能不能也像方琦那样呢？ 　　不好说。 　　瞧瞧她现在的身高，就根本没继承来自父亲母亲的优良基因嘛！ 　　“梓妍，开幕致辞啦，马上就到我们啦！” 　　林若推门进来找。 　　“好的。” 　　郑梓妍起身，向周围人道谢，彬彬有礼。 　　经纪人乐呵呵替其他人答：“没关系没关系，都是公司里的人嘛，应该的，大小姐您演出加油！开门红！” 　　说完，经纪人还悄悄用后脚跟碰了碰方琦的鞋尖。 　　方琦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跟着鼓劲道：“大小姐，加油。” 　　很奇怪的感觉。 　　方琦刚看郑梓妍端坐在那里化妆，总免不得想到她闺蜜林语晴高中时的模样。 　　“谢谢你们。” 　　郑梓妍眉眼弯弯笑，跟着林若走了。 　　台上。 　　开幕致辞，郑权的简短，王建国的冗长，都向宁州市第一中学建校一百周年致以敬意。 　　只可惜没太多人认真听讲。 　　毕竟大家是来观赏晚会表演，不是来听课的嘛。 　　尤其因为方琦在场，这些人呐，连前面学生们精心准备的节目都好些人不甚在乎了。 　　实话实说。 　　观众席里，为数不少的人是借着亲友便利，浑水摸鱼进来看方琦演出的。 　　诺。 　　瞧那边，硕大的“方琦加油！”、“方琦我爱你！”荧光板早就竖起来了。 　　真就恰巧校友里能凑出方琦粉丝团？ 　　嗨。 　　谁让学校没禁止校友携亲属入场呢。 　　那人是我挚爱亲朋，手足兄弟，拜过的铁哥们，我带他来参观参观我高中母校怎么啦！ 　　对此，学校还真没啥阻止办法。 　　来者是客，只要是他们一中校友的朋友，学校田径场里也不差他一把椅子了。 　　“我宣布，宁州市第一中学百年校庆晚会，正式开始！” 　　校长王建国的话终于落了。 　　“来，啊……麦拿好。” 　　负责给合唱班级发麦克风的还是之前那位困兮兮的高二学姐，连晚会这么热闹的事都没让她提起太多精神来。 　　她打着哈欠，漫不经心地说：“都和你们说过了，开关调试好的，不用动。唱的时候拿到嘴边近点，不唱的时候落在胸前，否则合唱变独唱了，后面的麦可抢不过你们。” 　　林若点头表示知道。 　　倒是郑梓妍。 　　她站在林若身后，林若递给她麦克风之前，她一直烧着脸，还不敢用手去碰。 　　碰一碰，妆该花了。 　　郑梓妍是又羞又窘。 　　在那么多人面前唱歌呀！ 　　“好啦，梓妍。” 　　林若：“我知道郑叔叔在，这样你才更应该拿出最好的状态来呀。” 　　郑权刚才致辞的声，林若可听得清清楚楚。 　　她算是明白郑梓妍真的在害羞，又在因为什么害羞了。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假如林父林母作为特约嘉宾坐在主席台里看，就是林若也没可能完全放松心态。 　　郑梓妍：“嗯。” 　　林若又说：“尤其梓妍你，你跟着公司培训近俩礼拜，应该是我们里最有把握的啦！” 　　“谢谢。” 　　郑梓妍牵起丝丝笑，又收。 　　上吧。 　　“下面有请高一六班的全体同学，为我们带来合唱《夜空中最亮的星》！” 　　灯，暗了。 　　全场的光都打到舞台上。 　　学生自两侧登台，找准自己的位置站定，没人出错。 　　完美到严丝合缝。 　　聚焦在舞台上的光，太亮，任指挥的杨云眯眯眼睛，显得眼尾狭长，镶着他黑曜如星的眸。 　　“哇！” 　　有学校女生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是负责舞台上荧幕显画的老师，推推镜头，把画面落在的侧身抬手示意音乐开始的杨云身上。 　　坊间都传优班白桦是他们学校的校草，学习好，又高冷。 　　可杨云这气质，这侧颜，其颜值线显而易见是至少和白桦一条水平线上的。 　　有可能还会超过一点点。 　　女生嘛，有俊美大帅哥做同学，只是看着都会感觉赏心悦目。 　　手臂落，音乐起，杨云抬手向郑梓妍打节拍，摄影师也恰时地把镜头推向她那里。 　　随郑梓妍的身影出现在荧屏里，全场转瞬间安静。 　　郑梓妍抬起麦克风了。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听清……” 　　郑梓妍轻启唇瓣：“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啊啊——” 　　伴奏到，郑梓妍唱，班里同学轻声哼着伴她空灵。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记起……” 　　郑梓妍有些微喘，没断：“曾与我同行，消失在风里的身影。” 　　郑梓妍落麦，随着伴奏也沉落刹那。 　　全班骤然合唱：“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和会流泪的眼睛！” 　　音乐掀起巅峰，气氛也逐节燃起来了。 　　…… 　　一曲唱毕。 　　晚会的开胃菜，由郑梓妍领唱，也由郑梓妍收尾。 　　随着最后的尾音落在郑梓妍唇角，音乐停歇，舞台灯光转白，笼在全班学生的身上。 　　合唱，没谁是主角，听的看的就是整体效果。 　　杨云指挥得利索，班里没谁出差，就是高远都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没有在舞台上出乱，尽心尽力地去唱了。 　　正经的演出成功，没人冒泡。 　　但是…… 　　即使是在合唱里，郑梓妍也太瞩目了。 　　郑梓妍的声音，本就空灵。再有这段时间在公司里的不懈努力，掌握技巧的她就是和些初出茅庐的科班人比较都不遑多让。 　　两位合唱，郑梓妍压林若一头，更何况郑梓妍还是白发红眸这么别致的。 　　班里同学，甚至身边的林若都像是在给郑梓妍当配角，场内绝大多数的视线可全落在的郑梓妍身上。 　　舞台上的大屏幕定格住前台五人聚拢一起鞠躬的画面。 　　再随郑梓妍起身的刹那，场内寂静一瞬，继而响起一阵接一阵的欢呼声与掌声。 　　……还算成功吧？ 　　“……呼。” 　　松口气。 　　结束了。 　　郑梓妍的心脏怦怦跳不停。 　　她到底是没办法把场下的几万人观众全当成萝卜白菜。 　　刚领唱的时候，尤其第二段歌曲伴奏响起，郑梓妍紧张得肌肉绷住，脚软腿紧，恍惚间都有种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的怪异感觉。 　　好在没有丢人。 　　郑梓妍摁摁心脏，些许微喘地走下台，眨眼的功夫同上台合唱的班主任董月跟到身边。 　　“梓妍，你领唱得很好哦！” 　　董月夸她。 　　“老师……我。” 　　郑梓妍垂垂眸：“我，没丢人就行。” 　　现在郑梓妍的感觉，是虚晃到走路都发飘。 　　哎。 　　这样紧张是不行的呀！ 　　郑梓妍伸手拍拍自己滚烫的脸蛋。 　　他们班的合唱，对学校来说是开胃菜，可对她郑梓妍来说何尝不也是开胃菜？ 　　更重要的表演还在后面呢！ 　　穿初音未来的猫服，到时候灯光聚集，伴奏伴舞可就全都在服务她郑梓妍了！ 　　放松，放松。 　　到时候紧张到出现打手，左脚踩右脚的事情就窘大啦！ 　　“你呀。” 　　即使借着后台相对昏暗的灯光，董月也能看清楚郑梓妍脸颊绯红的模样。 　　明明只是领唱而已，还没带动作呢。 　　郑梓妍的面庞早已经涔出一层细细的汗。 　　她摇摇头，知道郑梓妍在担心什么，安慰她说：“加油，都经过那么多努力，在公司里能表演得很好了，你一会一定能行的！” 　　“嗯，谢谢您……？” 　　郑梓妍刚答谢，忽然察觉到一点不对。 　　她的班主任老师，是怎么知道她在公司里已经能表演得很好了？ 　　嘛…… 　　这事怎么讲？ 　　学校里的音乐老师和舞蹈老师有跟班，拍过学生们训练的照片和视频，董月作为郑梓妍的班主任老师，自然是能见到了。 　　哎。 　　所谓公开的秘密。 　　亏郑梓妍一直以为自己培训的事很隐蔽，很多人都不知道呢。 　　“梓妍。” 　　没等郑梓妍开口问，董月先说：“老师我带班回去了，你是先班里看演出，还是留在公司这里？” 　　“嗯……” 　　（假如是GalGame的话，这里该有选项。） 　　郑梓妍看看那边。 　　专门负责郑梓妍后续演出的团队也到了，正与方琦那边的人交谈。 　　……或者，应该讲是方琦的团队在单方面的攀谈？ 　　给郑梓妍指导，帮忙的，全是她姐姐大藏千夏特意在东京找来的，随便拿出谁来都是娱乐圈里名声响当当的人物。 　　尤其站前位的这中年人，前些年日韩风流行时，公司里有好几位天王天后都是他一手策划捧起来的。 　　大藏财团竟然会指派这样的人来呀。 　　方琦经纪人的心思动了。 　　“梓妍！” 　　恰这时大藏千夏也离开主席台到后台来招呼郑梓妍。 　　郑梓妍回着挥手，和董月老师说：“老师，我先留在这里，等下再回班里吧。” 　　一门心思全扑在后面的演出上，郑梓妍真没心情去看别人的表演了。 　　“行。” 　　董月点点头：“孩子们，都拿好自己的东西，别落下来了，我们回去啦！” 　　至于董月，班里合唱还不错，她心情可正好着呢。 　　就像郑梓妍前面说的。 　　不和优班比，自己的状态没丢人就行了。 　　高一六班的学生陆陆续续离场。 　　“社长。” 　　见到大藏千夏，公司里的人纷纷问好。她则点点头，笑面迎到郑梓妍跟前：“梓妍，你领唱得这不是很不错嘛！” 　　嗯…… 　　郑梓妍看着她，说：“姐姐，我总觉得我要是刚才表现得惊慌失措，你可能更开心。” 　　姐妹二人讲德语，场内少有几人能听懂，至少方琦和方琦的团队基本全军覆没。 　　“嘛……” 　　老实讲，大藏千夏下场，的确是特意来看郑梓妍害羞的。 　　瞧郑梓妍虽然紧张，但稳稳当当把领唱坚持下来，大藏千夏由衷感到开心的同时，却也总觉得少了些乐趣。 　　没事，还有后面的演出呢。 第658章 六百五十三章 放轻松 　　回来看台。 　　郑梓妍在低着头发呆。 　　与姐姐大藏千夏聊过几句，她回来自己班级的台里看其他人表演。 　　百年校庆，学生们准备的节目纵使稚嫩也全都是全力以赴的。也算精彩，郑梓妍却怎么都没办法提起兴致来。 　　晚些时候，有她的演出，心里揣着事的郑梓妍哪里可能静得下心来。 　　反倒舞台里表演的声音，乃至周围嘈杂的喧嚷声音，让郑梓妍……稍微有点心烦了。 　　手机里没什么值得关注的消息。 　　再看看四周。 　　嗯…… 　　远处，郑梓妍看不真切。 　　而近处，漆黑的当下，后排的郑梓妍抬眼就能见到自己班里好些人脸庞亮着光。 　　亮光？ 　　手机照脸呗。 　　这招，晚自习里老师突袭关灯查手机，屡试不爽。至于现在，则没人理会了。 　　校庆晚会，就是用来放松的嘛！ 　　高一六班的演出项目结束了，班里所有人都轻松的很。 　　台上忙台上的，台下玩台下的，他们互不干扰，总有些人对晚会表演没有太多兴趣，这是在所难免的事。 　　有这时间浪费，都不如端着手机，追剧听歌，打两局王者，开圈吃鸡来得舒坦。 　　啊…… 　　郑梓妍收回视线，想，等到她登台表演的时候，又会有多少人看着她呢？ 　　说不准没人在意她，反而会更好。 　　可如果真的无趣，或者出丑，没有人愿意看的话…… 　　“梓妍你去哪里？” 　　坐郑梓妍身边追剧的苏茜见到她起身，问一句。 　　“你说什么？” 　　声音嘈杂，郑梓妍没听得太清。 　　苏茜加大音量：“我说，梓妍你去哪里？” 　　“我去和班主任说一下。” 　　郑梓妍也加大音量：“我去后台，公司那里再看看。” 　　唱歌吧。 　　心慌，去练练歌。再不到两小时就该她登台演出，让自己忙起来，不去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就好了。 　　“梓妍，你加油！” 　　苏茜摘下耳机，与郑梓妍四目相对，看出郑梓妍眸里的慌乱，笑着说：“等晚会结束，咱们宿舍明天找饭店好好聚一下呀？” 　　因为百年校庆的缘故，晚会占用时间，即使是家在宁州外的学生也得明早之后才能正式放国庆的假。 　　“好啊。” 　　郑梓妍也笑：“我没问题，得看曼曼能不能同意了。” 　　张曼曼呀。 　　这孩子生活拮据，一宿舍的人早看出来了，却没谁对她有什么想法。 　　秦霏和张曼曼结伴去洗手间了，没在附近。在的话，想必也会给郑梓妍送上祝福。 　　郑梓妍与室友们的关系相处得还真挺好的。 　　她起身走开。 　　“哎，高远，耳机借我用下呗。” 　　前排有人过来拍拍高远的肩膀，借东西。 　　世界有时候真的很神奇。 　　就高远这样性格的，被同宿舍同学嫌弃得不要不要，班里同学也不待见，这同校同学还真有能和他玩得还行的。 　　来找高远的是外班人，湖城的，与高远算老乡。 　　所谓他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哎，可能这就是距离产生美吧？谁让这老乡没和高远一宿舍，正面体验过高远的社会问候呢。 　　“给你。” 　　对老乡，高远挺大方的，没掖着。 　　“好嘞。” 　　那人接过耳机，着眼看看，讶道：“SONY牌，看着还镶钻的？你这好耳机呀！刚买的？前几天还没见你用过。” 　　高远笑一下，说：“什么镶钻，不锈钢装出来的，你等会还回来就行。” 　　耳机而已，再样子货能值几个钱？ 　　高远摇摇头，又拿起手机继续和各路女网友打情骂俏了。 　　“当然，我还能偷你东西不成？” 　　湖城老乡哈哈笑，又说：“对了，高远，你宿舍那俩呢？” 　　“你说那俩娘娘腔？” 　　高远说：“一个懒人屎尿多，去卫生间了。一个体弱多病，回宿舍休息了。” 　　说到这，高远还扑哧笑了声。 　　那林华可真逗。 　　嫌他吵，竟然躲到图书馆里午睡去了，真就一点适应能力都没有。 　　社会里，非爹非妈，非亲非故，都各有各的习惯，谁他妈惯着你的毛病？ 　　到底是小孩子啊，这点适应能力都没有。 　　高远又摇摇头，打趣道：“你问他们做什么？怎么，有兴趣？” 　　“哎。” 　　湖城老乡连摆头：“我可不好伪娘这口。” 　　恰这时，郑梓妍从旁边通道走过。 　　他指指：“要谈恋爱也得是这种。” 　　刚才演出，郑梓妍领唱可足足吸睛不少。到学校贴吧微博论坛看看，郑梓妍的帖子可是翻番地往上涨，眼看着都要追上方琦的热度了。 　　毕竟有当红明星方琦出演，学校里有不少娱乐圈的媒体也流入进来。 　　这些人的眼光可是很毒的！ 　　“这种？” 　　高远又笑了，调侃：“你有福消遣？” 　　“不试试怎么知道嘛。” 　　湖城老乡嘿嘿笑，面相还挺憨厚的：“高远你和她是同学，你有没有你班郑梓妍的联系方式什么的？企鹅账号也行。” 　　“得了得了。” 　　高远说：“哥劝你一句，那女的真不是你能追得上的。” 　　哎。 　　高远这说的可是真心话。 　　前些天，他只看郑梓妍软软糯糯好说话，借着抄试卷的由头碰过一次，都没有郑梓妍父亲出面，他就差些被学校连着家长给—— 　　得了。 　　玫瑰带刺，太扎，要不起。谁有能耐，谁享这福吧。 　　不过郑梓妍这人，倒真是柔柔软软，没心机，一点不掺假。纯白像纸，真的很适合交心地谈恋爱，比那类太妹省心多了。 　　太妹，除非是那种你情我愿互相玩玩的，能上能下，拍拍屁股就能走人，否则疯起来是真的难缠，碰不起。 　　咳咳。 　　倒是按理说，富家千金，常年居家，物质丰富但家教颇严的类型，应该会喜欢那种离经叛道的新鲜感呀？ 　　是他考试时给郑梓妍的刺激太多，适得其反了？ 　　高远摩挲自己的下巴，边和其他女生聊着天，边脑袋里想着郑梓妍。 　　……高远这些行径，假如被郑梓妍知道，怕不是能恶心到半死。 　　别提他了。 　　郑梓妍与班主任董月说一声，往后台走。 　　“大小姐？” 　　才刚踏进往后台的路没几步，郑梓妍就迎面撞见签约在她姐姐公司旗下的艺人方琦。 　　还是那样出色的身材。 　　女明星到底是女明星，有资本。 　　方琦先打的招呼：“你去后台呀？时间还早呢。” 　　舞台上还有人在表演，音响声音很大，方琦也是加大音量才勉勉强强让郑梓妍听清了去。 　　“嗯。” 　　郑梓妍嗯一声，咬咬嘴唇，点头。 　　心思有点乱，郑梓妍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做什么才好。 　　如果没有后面的演出跟着，她这会儿应该正美滋滋地陪着魏莱还有迪特琳德在看演出呢。 　　也不对。 　　假如没她演出，郑梓妍估计她那闺蜜魏莱也不会千辛万苦混进学校里来。 　　哎。 　　自己决定的事，再苦再难也得坚持住呐。 　　“台前紧张会影响发挥的。” 　　方琦看出郑梓妍的紧张，邀请道：“要不……我陪您到学校里走走？其实我这次回学校还没来得及看看学校里有什么变化呢。” 　　很善意。 　　郑梓妍没看出她有什么别有用心。 　　走走，静静，放松放松，没准能挺好的。 　　郑梓妍点头，答应，与方琦走到一起。方琦微微侧后半个身位，把主位礼让给郑梓妍。 　　方琦：“大小姐——” 　　郑梓妍抬抬眸：“方......方琦学姐，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瞧瞧郑梓妍。 　　她说不要方琦叫她大小姐，一时间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方琦好。 　　方琦对她，实在是太尊敬了。 　　尤其大小姐这称呼，总是会让郑梓妍想起自己在东京时的那段往事。 　　而说到大小姐……不幸中的万幸，她呀，差些就要化名大藏月夜，真成大藏家里的名门千金了。 　　说不准到今日，被外祖父大藏日勤介绍青年才俊来相亲的人，可能就得多她郑梓妍一名。 　　真想想就禁不住打寒噤。 　　“我——” 　　方琦表情紧紧，又松，心想这位大小姐真是平易近人。 　　“公司里的其他人呢？” 　　郑梓妍问。 　　“演出时间还没到，千夏社长和学校里安排座位给他们参观演出去了。” 　　方琦说：“总不能俩小时就让大家在教室里大眼瞪小眼，对吧？” 　　别说。 　　不是大藏千夏打电话把他们叫走，那些东京来的老师傅真能大眼瞪小眼，一丝不苟地等到郑梓妍演出开始前。 　　端敬业地很。 　　“也是。” 　　郑梓妍点点头。 　　两人走到田径场门口。 　　与之前彩排时类似，这里有保安设卡，本校学生非必要不得离场，以免出现安全事故。 　　不过有方琦带着，尽管郑梓妍的容貌别致好认，也没有保安把她们俩拦在田径场里。 　　“咱们学校这些工作人员还是一如既往的死脑筋，都不知道变通的。” 　　越过铁门，方琦叹一句。 　　郑梓妍：“……是呢。” 　　对这点，郑梓妍深有感触，每周每周签离校申请表都能签到神烦。 　　“说是小心驶得万里船。” 　　实际就是怕承担责任。 　　方琦耸耸肩，在心里说一句，没露在嘴上。 　　小心驶得万里船这谚语，对方琦同样适用。 　　谁知道校园里有没有抓拍的娱记呢？ 　　她说一句话，被谁录了，能翻出各式各样的曲解新闻。再比如她现在离开晚会现场，出来走走，假如被娱记拍了，明天新闻好的能说她繁忙里不忘看看母校，念旧情。不好的，估计就能直接讲究她耍大牌，没心思看学生（新人）表演。 　　嗯……？ 　　真有藏着的娱记的话，她邀请郑梓妍出门，这都能成新闻的啊！ 　　忽然想到这点的方琦怔了下。 　　郑梓妍就没她想得这么多了。 　　郑梓妍问：“我们去哪里走走？” 　　“去哪里走走……” 　　方琦头疼。 　　没经纪人帮衬，她这脑袋到底没办法把事情想得周全呐。 第659章 六百五十四章 语晴往事 　　不久前的事情。 　　方琦在酒店里，被自家经纪人训得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你是艺人，是公众人物，一言一行都要考虑影响的，知道吗？！” 　　方琦的经纪人，年纪没比方琦大多少，满脸的胶原蛋白，很嫩很润。身高也比方琦矮些，但她指着方琦的鼻子痛骂，气势却一点都没有弱。 　　“如果被娱记拍到了，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她骂得方琦狗血淋头，自己也几乎吐血：“你明早一定上热搜，懂不懂？所有人都会问你为什么要做，为什么做又没做彻底，别人不会管你善良不善良，如果有人稍微在新闻里暗示一下，被当成我们给你立人设事先安排好的作秀都不是没可能！” 　　方琦张张口：“……我。” 　　“拜托，我的方琦方明星。” 　　经纪人根本没给方琦留解释的机会，继续说：“你现在不是大学刚毕业，也不是在横店跑龙套的时候了。你现在是明星，你背后站着的是公司和我们整个团队，拜托你做事前能不能过过脑子？打电话和我们商量商量？你知不知道你的心血来潮能给我们造成天大的不方便？” 　　方琦：“……” 　　想想经纪人讲给她的那些话。 　　她这会儿溜出演唱会现场，陪着大藏家的小公主在校园里散步散心，这事要是被经纪人知道了，怕不是能当场气得吐血三升。 　　可方琦有什么办法呢？ 　　邀请都邀请了，她总不能学着今早咕咕咕，借故有事像放学校鸽子那样放郑梓妍的鸽子吧？ 　　“返校参观你就不要参加了。” 　　经纪人说：“那种时候我们不方便在场。你的那些校友各行各业都有，假如和你聊起工作上的事，你说错一句话，被曲解还是不曲解，传到网络上都会让我们很被动。” 　　这话，经纪人讲的。 　　方琦也听话，随着经纪人的安排，掐着时间下午才到宁州。 　　经纪人：“还有郑梓妍，看总公司那里安排的人，应该是准备借着你们学校晚会，让这位大小姐最近出道了。” 　　（题外音——郑梓妍：哈？） 　　“算是借着你方琦的名气来……百年校庆晚会，又有你的影响力，到时候来参加的粉丝和媒体不会少。” 　　经纪人说：“到时候我试着安排，如果能大家都在一间工作室里就更好。至于方琦你，遇到郑梓妍，一定一定要和咱们财团的这位大小姐打好关系，知道吗？郑梓妍对你的印象好，不论是在千夏社长那里说你的好话，还是假如以后日勤总裁问起来，她提到过你，到时候公司向你倾斜的资源会是我们努力多久都不见得努力到的！” 　　“即使不能和郑梓妍打好关系，至少点头之交，你至少不能被她厌恶了。方琦呀，我可不想跟着你跑路换新东家。” 　　这话，也是对方琦讲的。 　　于是…… 　　方琦就这么纠结着，心里揣着事地跟着郑梓妍到了图书馆。 　　图书馆呀。 　　看周围静悄悄的，应该没哪位娱记能蹲到这里偷拍偷录吧？ 　　方琦想着。 　　而图书馆，也是郑梓妍唯一能想到适合晚上闲逛的地方。 　　校园里其他地方都太黑了。 　　假山没灯，阴气森森。全校的人都在田径场，她们去教学楼前面的广场连廊走又有种怪怪的感觉。 　　经东京那夜的惊吓，郑梓妍现在可打死都不敢走偏僻漆黑的地方。 　　还是图书馆吧，至少有光亮。 　　瞧。 　　从田径场出来，郑梓妍搭眼就见到那边图书馆上方硕大屏幕放的动漫宣传片，亮堂堂的。 　　动漫宣传片呀…… 　　主角虚拟，元气少女，只是脸部数据全用的郑梓妍。 　　好在卡通到底是卡通，二次元到底是二次元，即使眉距，瞳距这些用的一个，大致看起来也和郑梓妍有些差距…… 　　至少动漫里的女孩不是白发，也不是红眸嘛。 　　越是抬头看荧幕，郑梓妍越有点心虚。 　　可等走到通着图书馆的连廊里，郑梓妍瞥到两边的漫画连环画，到底还是怔住了。 　　这事怎么讲？ 　　那高莹，高漫画家，绘画功底实在是太好了！ 　　而且还是写实派的！ 　　不差有些色彩相对失调，这些漫画连环画简直就像是现实拍照，然后洗出来直接挂上去的。 　　好在…… 　　高莹画的是黑发黑眸，正经的亚洲人形象。 　　也就讲述宁州市第一中学作为前教会女子中学时期的历史时，把画里的女孩画成了欧洲人模样…… 　　别说。 　　这画里的人，高莹参考了迪特琳德的发色瞳色，再配合着参考郑梓妍的那张“写真脸”，郑梓妍自己是怎么看，怎么觉得画里人和她母亲卡塔琳娜还有妹妹迪特琳德很相像。 　　废话。 　　基因摆着呢，她们都是茨威格特家出来的，眉宇间相像很正常。 　　……应该没谁能认出这是她郑梓妍吧？ 　　“大——” 　　郑梓妍刚抬眼去看方琦，就见方琦从画里回神，抬抬眸说：“郑梓妍，这画里用的是您的形象呀？” 　　郑梓妍：“……！” 　　啊。 　　得了。 　　郑梓妍无奈，捂脸点点头。 　　她最后那两天忙忙碌碌又病病殃殃，早知道高莹用她做模特，却一直没有时间实际过去观摩。 　　“……” 　　听郑梓妍承认，方琦的表情也变得古怪起来。 　　她张张口，想了想。再张张口，说：“郑梓妍，我可以斗胆问一下这画画的，是你的同班同学吗？” 　　“同班同学？” 　　郑梓妍摇摇头：“不是，高二的。她是学校动漫社的社长，拜托我给他们做校庆宣传漫画的模特来着。” 　　高莹怎么答应她的？ 　　“梓妍，我保证只用你做脸模！” 　　高莹拍着胸脯保证：“其他细节为个人隐私以及艺术角度考虑，我保证到时候不会和你扯上什么关系，相信我！” 　　对，起初高莹画的那几幅画，诚如高莹所说的，只是与郑梓妍看着相似而已。 　　对，这后面几幅画，虽说是对郑梓妍的脸型复刻太深，但其他细节真真有被高莹改过。 　　改成什么样的？ 　　胸丰腰细，再叉腰挺胸，这身材和旁边的方琦比都不遑多让，看得郑梓妍自己都有点要脸红了。 　　高莹啊，高莹。 　　郑梓妍咬咬嘴唇，想着学校里其他人可千万千万别把这画里的人想成她郑梓妍啊！ 　　“嗯……” 　　方琦窥见郑梓妍的侧颜，试探着说：“郑梓妍，您现在才高一，我觉得您以后还是有机会的，不用担心。” 　　郑梓妍：“……” 　　不用担心什么啊？！ 　　不就是胸前两坨脂肪么？妨碍运动，郑梓妍宁可她没有！ 　　（画外音——迪特琳德：对嘛对嘛，还是姐姐懂我。） 　　总之，郑梓妍的脸蛋烧起来了。 　　她再咬咬嘴唇，嗔高莹画的那些画一眼，说：“我们去别处逛逛吧！” 　　“……” 　　方琦摇摇头，轻笑：“郑梓妍，说真的，我在学校里读高中的时候，也总是被朋友画进画里呢。” 　　“她叫林语晴，不知道下午她来返校参观，您有没有见到过她。” 　　……嗯？ 　　林语晴？ 　　郑梓妍愣一下。 　　下午那会，她睡醒起床。高莹找她排练，郑梓妍的确遇到校长王建国带队领着校友参观，却根本没留意队伍里的人。 　　晚会在即嘛！ 　　女生宿舍到艺术教室路过图书馆，当时郑梓妍都没精力来看看的。 　　不过林语晴这名，对郑梓妍来讲可是相当相当熟悉了。 　　为什么？ 　　开学到现在，化学老师把她郑梓妍喊成林语晴，没有一百次也有几十次了。 　　连所谓的化学课代表都是化学老师张红念着林语晴的名字，强加给郑梓妍的！ 　　不差这层关系，素来喜欢安静的郑梓妍会去当班级干部？ 　　郑梓妍反问：“你说林语晴？” 　　听郑梓妍的语气，方琦说：“您已经见过她了呀？” 　　“……没有。” 　　郑梓妍否认，摆摆头，又不知道该怎么和方琦解释。 　　她说：“方琦学姐，你说的这位林语晴，是以前化学老师张红教过的学生吗？” 　　“对呀。” 　　方琦说：“就是她。高中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画画，高三那年，林语晴在自习课里画画，被化学老师抓个正着，把画册本子直接顺着窗户就扔出去了，好惨好惨的。” 　　郑梓妍：“……” 　　果然。 　　方琦又说：“林语晴她……” 　　等等。 　　方琦察觉到不对劲：“郑梓妍，您是怎么知道林语晴的？” 　　“我……” 　　呃。 　　郑梓妍真不知道该怎么和方琦解释了。 　　“就是……”郑梓妍组织语言，又不想讲化学老师张红的坏话，说：“就是化学老师年纪大了，有些时候总会认错人……” 　　“认错人？” 　　方琦表情夸张：“不会是把您当成林语晴了吧？” 　　“……嗯。” 　　郑梓妍点头。 　　方琦：“这……” 　　方琦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她讲：“林语晴的容貌……跟您一样，都是白发红眸，但……这可真是。” 　　方琦唏嘘起来了。 　　她离开校园才多久，当年教她化学的老师竟然已经年老成这样了。 　　岁月不饶人呐。 　　都是白发红眸？ 　　也是，不是容貌相似，化学老师哪里可能把她郑梓妍错认成林语晴。 　　“那个。” 　　郑梓妍看方琦说：“方琦学姐，可以和我讲讲林语晴学姐的事吗？” 　　“当然可以呀。” 　　方琦说：“那人当年在学校里可是传奇人物。” 　　郑梓妍：“……她都做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 　　方琦说：“林语晴呀，高中时候画画拿过奖，给学校里所有老师领导画过卡通大头像，还挺像的。再就是自习课里画画，被化学老师抓到把画集扔出去窗户，气得她自闭回家半年不来学校，最后还成了当年的理科状元。” 　　郑梓妍：“……” 　　讲起自家闺蜜，方琦话可不少。 　　方琦说：“还有她高中时候画漫画，还是用我的形象做主角的。短篇漫画一片片，千奇百怪的人设都用我这一张脸，那人呀——” 第660章 六百五十五章 紧急事态！ 　　时间近晚。 　　绕图书馆散步，方琦与郑梓妍聊了林语晴很多。 　　绘画，古怪，理科状元。 　　郑梓妍只听方琦描述的这些，就已经对林语晴很感兴趣。 　　该说很相像？ 　　不相像，教过她们的化学老师张红，脑袋有伤，再不灵光，也没可能把她们认错嘛！ 　　至于方琦讲述的扔画集那事。 　　嗯…… 　　好像她郑梓妍，时至今日还没有在学校里绘制完成过哪怕一张完整的服装设计图吧？ 　　咳咳。 　　反正只要画服装设计图的时候别被化学老师见到就是了。 　　郑梓妍可不想像林语晴那样，被张红老师揪着学习成绩，揪着人生理想耳提面命地训她。 　　假如训斥的时候，再脑袋迷糊，把她郑梓妍当成林语晴骂，那感觉就更糟糕了。 　　于郑梓妍而言，她与林语晴都不同，高中三年的时间对她更近似……放假？ 　　学业压力不重，她只需要拿到高级中等学校教育毕业的凭证即可。父母对她的期望，也从没指望她在文化课里取得多高成就，能快快乐乐成长，交到朋友，改善改善她那孤僻的性格，郑权和卡塔琳娜也就知足了。 　　郑梓妍的将来，到底还是服装设计师。 　　这是郑梓妍的兴趣所在。再者，自被母亲卡塔琳娜接去安特卫普生活算起，郑梓妍耳濡目染，已经在母亲那里陆陆续续学习服装设计足有十年有余。 　　服装设计相关的功底，郑梓妍早就打得很实。 　　不差家庭变故，父亲郑权必须接她回国，郑梓妍这时候早已经在准备安特卫普服装设计学院的入学考试了。 　　所以这服装设计师…… 　　只要高中里快快乐乐生活这几年，郑梓妍别玩忽懈怠，把服装设计的知识忘得干净，全都就饭还给自己母亲，那位知名服装设计师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就好。 　　嗯。 　　画图啊！ 　　等百年校庆结束，国庆假日里谁都别想阻止她郑梓妍认认真真画服装设计图，做衣服！ 　　（郑权老爹：我记得我闺女好像去年秋天就答应给我做运动服来着……） 　　唉。 　　这真不怪郑梓妍。 　　想想，去年秋天，郑梓妍才拿缝纫机到手几天，就匆匆忙忙被母亲带去东京手术治疗。 　　后来，在东京都里兜兜转转许久，郑梓妍回国，又接上历史、地理、政治、生物四科的结课考试，以及紧跟在后面的中考。 　　时间很紧的！ 　　至于暑假…… 　　夏天里宁州那么热，郑梓妍哪里可能想到去做秋冬适穿的运动服？ 　　“郑梓妍。” 　　方琦说：“时间快到了，我们回去吧。” 　　聊起天，时间总会过得很快。 　　像眨眨眼睛的事，距离郑梓妍等待表演之隔三组节目，大抵半小时不到的时间了。 　　“嗯。” 　　郑梓妍点点头，把服装设计的事暂且收回心里。 　　人在当下，就该做好当下的事。等晚会演出结束了，郑梓妍才算彻底地万事大吉，可以有时间好好地画画服装设计图，做它一件两件衣服。 　　回去了。 　　回去路上，方琦看着郑梓妍的侧颜，藏在心底想想，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郑梓妍，您今后是要往娱乐圈的方向发展吗？” 　　“娱乐圈？” 　　郑梓妍听着直摇头：“没有没有。” 　　没有？ 　　方琦暗自诧异。 　　说着，郑梓妍指指路边的漫画：“就像这画里，是动漫社的社长用我做模特。晚会也是她找我来参加的。” 　　方琦：“……” 　　……郑梓妍应该没有瞒着她的必要吧？ 　　方琦看她。 　　郑梓妍解释：“公司培训也是我姐姐半推半就，算是……帮忙？也算是强推给我的？” 　　方琦：“……” 　　不是。 　　那么些娱乐圈大牛被找到宁州来，就只为这么小小的百年校庆晚会？ 　　现实与戏剧化的电视剧是有差距的。 　　可电视剧需要考虑合理性，现实里却往往巧合叠加巧合，狗血得总让人禁不住大跌眼镜。 　　单论郑梓妍演出这事。 　　起初，高莹只是想用郑梓妍做模特绘画而已，没别的想法。是她偶然散步听见郑梓妍唱歌，这才推荐到对节目一筹莫展的学生会那里。 　　郑梓妍，白发红眸，长得漂亮，唱歌又好，学生会里一拍即合。 　　至于大藏千夏那里…… 　　给郑梓妍的培训，则纯粹属于这位大藏家的真大小姐在游戏人间了。 　　谁让郑梓妍深得大藏家里的诸位喜爱呢。 　　至于郑梓妍自己。 　　没这些人推波助澜，郑梓妍哪里可能乖乖地登台演出？ 　　还舞台里扮演猫娘，郑猫猫早躲到无人角落偷闲去了。 　　总而言之。 　　方琦，以及方琦经纪人的推断全都错得离谱，就没一样猜准确的。 　　以致于完全反应过来的方琦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哭，还是该笑。 　　不过，大户人家到底是大户人家呐。 　　方琦在心底感慨，只是普普通通的校庆晚会而已，借着亲缘关系，公司里都能立刻把大笔资源倾斜过来。 　　哪像他们这些签约艺人，说是公众人物，其实就是给公司里打工的。 　　回来后台。 　　这里相比之前的熙熙攘攘，忙忙碌碌，变得清净许多。 　　很正常的事。算郑梓妍和方琦在内，满打满算还剩不到五组节目，晚会已经实实在在地接近尾声。 　　“吱呀。” 　　听见推门声，屋里两人把视线落到门口来。 　　一位，是负责晚会的刘副校长，年纪不小。另一位，是优班领唱萧瑶，一身领唱时候穿着的晚礼服，只看着就知道比董月租给郑梓妍的高好些档次。 　　顺带提一句，田径场这里相对封闭，出合唱节目的两班学生谁都还没把戏服换下去。 　　如此一对比，就显得郑梓妍穿的这身更粗制滥造了。 　　“梓妍，方琦，你们来了。” 　　刘校长与郑梓妍和方琦打打招呼，就又把注意力落回到萧瑶的身上。 　　只见他面色严肃，问：“你确定是在后台这里丢的？不是演出结束回去的时候掉在哪里了？” 　　萧瑶也收回视线，点点头：“校长，我登台前是把耳机插好缠在播放器上的，没可能我耳机掉了，播放器还在口袋里。” 　　刘校长：“这就……” 　　“刘老师。” 　　刘校长以前与校长王建国搭班子，也教过方琦。教书期间师生关系相处得不错，方琦和他还挺亲近的。 　　方琦凑过去，问：“刘老师，怎么了？” 　　“没怎么。” 　　刘校长推推老花镜，说：“就是我们这位同学的耳机掉了，回来后台这里找找。” 　　“校长。” 　　萧瑶看看方琦，又隐晦地看郑梓妍一眼，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看看晚会刚开始那段时间的监控录像，不知道能不能行个方便？” 　　耳机掉了？ 　　听萧瑶的意思，她几乎确定自己耳机是被当时来后台的谁给顺走了。 　　“调录像啊……” 　　刘校长为难：“这涉及到隐私，真不是很方便……” 　　刘校长话都没说完。 　　“嘭！” 　　就见方琦的经纪人，带着公司里的一群人，火急火燎地从之前安排给他们做休息室的教室里冲出来，直奔他这里。 　　经纪人：“你们学校里是不是混进贼了？我家两位艺人的服装道具全不见了！” 　　“哈？” 　　…… 　　事情有点严重。 　　刘校长打电话，主席台里的校长王建国，郑权，大藏千夏，甚至魏莱和迪特琳德都跟着到后台来了。 　　“我问你们。” 　　王建国询问现场保洁：“你们有没有动过那边教室里的东西？” 　　“没有。” 　　保洁阿姨们纷纷摇头。 　　其中一个说：“我们知道那里是给明星的，根本就没敢进去过，就怕他们耍大牌。” 　　王建国：“……” 　　旁边方琦经纪人的脸色已经难堪到极点。 　　发生什么事了？ 　　整间休息室像是被谁洗劫过，等下郑梓妍和方琦演出里要穿的衣服全不见了！ 　　方琦还算镇静。 　　而郑梓妍，听说演出用的服装不见，已经呆呆愣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连带着，那些已经到后台准备好乐器，本是来找公司领服装的学生会学生们也全都傻了眼。 　　这……这怎么办？ 　　郑梓妍还好，至少还有件租来的礼服可以应付，他们这些人怎么办？ 　　穿校服？ 　　学生们议论纷纷，方琦经纪人的脸色就越差。 　　是她大意了。 　　以为在校园里就基本没可能遇到娱乐圈里那些恶心事。 　　早知道这样，当时他们到观众席里看演出，就该留人在休息室里盯着的！ 　　而现在。 　　节目被打乱不说，她和她的团队，完完全全是在千夏社长，甚至东京那里丢人现眼啊！ 　　尤其有千夏社长在场，经纪人是发火也不是，不发火也不是，生怕自己的言行会影响到自家艺人的地位。 　　“王先生。” 　　大藏千夏出声了：“我觉得这件事影响有点严重，还是由警方出面比较好吧？” 　　警方？ 　　考虑到被盗窃物品的价值，那一件件衣服叠起来，真实实沉沉够立案金额了。 　　王建国却慌了神：“千夏女士，还有郑书记，您们放心，也请您们相信我，这事情我们学校一定彻查清楚！” 　　叫警察按盗窃案来，他们学校的百年校庆可就全毁了！ 　　王建国放狠话：“这样，我立刻就安排人去查录像，一定把是谁偷的查得明明白白！” 　　查，是一定要查的。 　　可接下来的演出怎么办？ 　　查录像需要时间，想找到偷窃的人更需要时间。 　　郑梓妍前面那组已经在舞台上表演着了！ 　　“爸——” 　　音乐声混着嘈杂，眼看着就要到自己上台，郑梓妍急得几乎要哭出声来。 　　“爸爸，呜。” 　　郑梓妍去拽父亲的衣袖。 　　周围，包括学生会长和高莹在内的所有人，也全都把视线落在郑梓妍父亲的身上。 　　就刚刚，校长王建国那句郑书记，他们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方琦。” 　　郑权把所有发生的事情收在眼底，沉思片刻后，招呼方琦说：“等下的节目，就拜托你先上吧。” 　　方琦：“我？” 　　经纪人替她答：“好的，郑书记，我们没问题！” 　　“那我们呢？” 　　有学生问：“我们的节目呢？就这么没了？” 　　“当然不会！” 　　郑权帮女儿擦擦眼泪，又拍拍手：“姑娘们，小伙子们！叔叔拜托你们了，还有时间，叔叔拜托你们回趟宿舍，把你们自己最帅的，最酷的，最漂亮的衣服穿来，你们这些天的努力一定不会白费的！” 第661章 六百五十六章 山重水复，柳暗花明 　　后台里。 　　“……” 　　学生沉默着，没有人动。 　　“……” 　　迪特琳德和魏莱想安慰郑梓妍，张张口，却谁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郑叔叔。” 　　有位垂眸的女生抬起头来，说：“我们的节目……还是算了。” 　　“我是说。” 　　那女生擦擦眼泪，接着讲：“让郑梓妍，还有其他人上吧，我们的伴舞……就算了。” 　　吉他手，钢琴手，贝斯手，这些人或许还好。 　　甚至郑梓妍自己都还好，穿什么样的服装都可以上台。 　　可她们这些伴舞的，没有了演出用的服装，哪里还可能登得上舞台？ 　　演出服装失窃。 　　社团里没有合适服装，总不能要她们穿校服去伴舞吧？ 　　为百年校庆做所有努力全都付之东流，这对这些学生们，未免也太过残酷了。 　　可又没有办法。 　　纵使郑权，一时间都没有能做到两全其美的办法，默在原地。 　　“……” 　　前面找耳机的萧瑶，她静静站到旁边，看着伤心落泪的郑梓妍，还有那些失魂落魄的学生，她面色静着，目光流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姑父。” 　　失窃事件的具体事宜，有公司里的其他人负责了。 　　这边娱乐公司的人跟着校长王建国离开，去监控室里查阅录像。大藏千夏则来到郑权跟前，这些学生们面前。 　　她说：“晚会服装的事情，我来处理吧。” 　　为学生们能够听懂，大藏千夏直接与郑权讲的中文。 　　“你们所有人的节目都在，所有人的表演都在，没有谁的努力白费了，都不要慌！” 　　一句话，学生们的目光全聚到大藏千夏的身上。 　　大藏千夏：“木下，你去联系我们这边的公司，以及那些与我们有商业往来的公司们，按照之前我们定制好的服装，类似的，相近的，最快地租借过来，没有就直接买过来。” 　　“是！” 　　木下点头。 　　大藏千夏说：“要快，这边公司里谁有异议，就和他讲是我的意思，明白吗？” 　　“知道了，我这就去办。” 　　木下翻出手机，转身离开。 　　“还有方琦你。” 　　大藏千夏刚说。 　　“社长，我们在。” 　　方琦的经纪人就答。 　　大藏千夏道：“你们这里，也尽量延长演出时间，就是用拖，也给我多拖出十分钟来。” 　　方琦：“我……” 　　“我们知道了！” 　　方琦的经纪人又答。 　　不是。 　　要临场改方案呀……方琦只是想想就觉得头疼到脑袋多大。 　　尤其她方琦的演出服装，也跟着这次横祸和郑梓妍他们一起不见了。 　　“刘校长。” 　　校长王建国走，留主管此次百年校庆的刘校长在后台协调工作。 　　经自家社长吩咐完，方琦的经纪人直接找上刘校长：“您能不能帮帮忙？按照方琦的尺码借我们一套校服？” 　　刘校长：“借校服？” 　　经纪人：“母校的百年校庆晚会，我们穿校服出演也算是合情合理的，不是吗？” 　　“行行行！我们送方琦一套校服做纪念都行！” 　　刘校长忙不迭地答应，翻出打电话：“哎，王主任啊，你们后勤找套170尺码女生夏季校服过来，是校友方琦要用的，现在就要！” 　　舞台里的节目，快要接近尾声了。 　　听出电话里刘校长的急迫，后勤王主任拿好校服打教学楼里出来，是骑着小电驴赶到田径场门口，又一路小跑到后台这里来。 　　进来后台时，王主任气喘吁吁：“校服来啦！” 　　“社长。” 　　经纪人接过来，向大藏千夏示意：“那我们就先过去了？” 　　“嗯。” 　　得到大藏千夏点头首肯，经纪人才带着方琦再进到房间里。 　　这次。 　　“你在这里先不要动。” 　　时间已经很紧了，经纪人还是把方琦留在门口，到教室里仔仔细细查看，处处不放过，任何可疑物品都看了再看，才让团队里的人卸掉窗帘，围起来当作试衣间给方琦换装。 　　“我说……” 　　方琦摸摸鼻子：“没必要这样吧？” 　　“没必要？” 　　经纪人翻翻白眼：“演出服装都被偷了，谁知道混进来的人会不会趁机放什么**之类的。” 　　嗯…… 　　这话讲得貌似真挺在理的。 　　方琦不再说话，随经纪人弄。 　　而大藏千夏这边—— 　　“剩下就是时间的问题了。” 　　大藏千夏在心里念一句。 　　她抬眸和郑权对视一眼，似用眼神交换想法，随后又不声不响地落下。 　　“梓妍。” 　　仔细看，郑梓妍的眼眶都有点红了。 　　大藏千夏拾起郑梓妍更熟悉的德语，安慰她说：“相信姐姐，这只是小小的挫折而已，演出不会有问题的。” 　　“可，可是。” 　　郑梓妍哽咽得说不完整话：“没，衣服，没了。” 　　“衣服？” 　　却见大藏千夏怔怔，又笑了：“梓妍，你什么时候缺衣服了？” 　　“……？” 　　郑梓妍没懂，抬眼去看大藏千夏。 　　“女儿。” 　　这时候郑权说：“你的那件晚礼服还在爸爸车里，爸爸去给你拿过来。” 　　“不用不用。” 　　大藏千夏又把郑权拦住，说：“姑父，当时选演出服装的时候，初音未来热门的形象我都有给梓妍定做，现在全在我车里，正好可以拿来用。” 　　郑权：“……？” 　　“嘛。” 　　大藏千夏耸耸肩，说：“毕竟都是给梓妍量身定制的。原本那些衣服就是准备晚会结束后，做礼物送给她，现在正好用上了。” 　　“哎。” 　　大藏千夏叹口气，随后像是活跃气氛地安慰郑梓妍讲：“只是见不到梓妍猫猫了，姐姐我真的是很残念呐。” 　　郑梓妍的哽咽止住了，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什么话来。 　　…… 　　方琦，到底是方琦。 　　当红女明星，到底是女明星。 　　相比前面学生的表演，观众们给面子地象征性鼓鼓掌，到方琦这里则是晚会气氛被完完全全推到了最高点。 　　热浪浮动。 　　方琦穿着高中校服，唱着自己的歌，音乐掀起一轮又一轮浪潮。 　　“方琦！方琦！” 　　“哦哦哦！方琦我爱你！”这还是女粉丝。 　　呐喊尖叫，炫彩光效，氛围全因为方琦一个人沸腾起来。 　　“诺，高远，耳机还你。” 　　看台这里，湖城同乡把那看着像是镶钻的SONY耳机还给高远，眼神落到舞台里，感叹着说：“女明星到底是女明星，真是厉害。” 　　“切。” 　　高远把耳机缠几圈，也看向舞台，面露不屑：“这有什么？下九流而已，指不定都被什么大人物当玩物给上过了。” 　　也得亏他的湖城老乡不是方琦粉丝，否则怕不是当场就能和高远打起来。 　　当然。 　　音乐声混着熙熙攘攘，看台这里嘈杂，高远的这些危险言论才没被周围那些真方琦粉丝听见。 　　“再下九流也不是咱们能玩的啊，最少也得非富即贵吧？” 　　湖城老乡摇摇头，又说：“对了，我记得方琦的表演是全晚会最后压轴的吧？你们班郑梓妍的节目呢，没了？” 　　“郑梓妍？” 　　听湖城老乡问这事，高远也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方才演出结束，方琦踩着音乐直接上台，高远还奇怪他们班这位公主殿下哪里去了呢。 　　老实说。 　　方琦的表演，对高远的吸引力都没有郑梓妍载歌载舞来得大。 　　总不能……是临时取消了？ 　　不应该呀。 　　全校倒数第二位，算是半压轴的学生会表演，参与的学生多，学生会也没准备掖着藏着，就郑梓妍扮演初音未来献唱这件事，几乎整个高一高二都知道。 　　现在见郑梓妍不在，方琦直接登台，心里有疑惑的可不只是高远一个人。 　　尤其开幕式里，郑梓妍领唱得那么出彩，好些人还等着她再唱歌呢！ 　　“可能是病了？” 　　高远说：“我班的郑梓妍，身体一直都不怎么好。” 　　湖城老乡：“……这。” 　　舞台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 　　方琦有些许微喘。 　　“方琦。” 　　忽然耳麦里出现经纪人的声音：“郑梓妍他们已经准备好，我们可以下了。” 　　嗯。 　　方琦在心里嗯一声，表示知道。歌声却没有停，一直坚持到最后的尾音唱毕，而后灯光师调动，舞台里的七彩光转而刺白，全笼在方琦身上。 　　方琦，停了。 　　上方的大屏幕定格住方琦的模样，场内的声音也随着音乐的停止而沉寂，随后骤然又响起阵阵炽烈欢呼声。 　　“我的演出，就到这里了。” 　　方琦摁摁胸前，喘气，扬起朝气的笑容，嘴唇抿着说：“感谢大家能在百忙里抽空参加我母校的百年校庆，方琦在这里谢谢大家啦！” 　　“噢噢噢噢！” 　　嗒。 　　场内的欢呼声再响起时，舞台里的灯光恰时地断了，欢呼声却没有停。 　　她往台下走，见到眼眶仍有些微红的郑梓妍。 　　“郑梓妍，加油！” 　　方琦给她鼓气：“你的演出一定会是今天晚会里最好的，比我的都好！” 　　郑梓妍：“……谢谢。” 　　场里这些观众，越是欢呼，郑梓妍就越是恍惚。 　　郑梓妍知道自己不是乐观的人。 　　但这次衣服的失窃…… 　　“好啦，梓妍！” 　　挺赫亮的一声。 　　魏莱拍拍郑梓妍的胳膊，跟着顺势就给郑梓妍一个大大的拥抱：“方琦明星都这么说了，你得打起精神来！” 　　“就是！” 　　秦霏也说：“别想那些有的没有的！晚会还没结束，梓妍就是晚会里最后的主角，多少人都等着听你唱歌呢！” 　　苏茜和张曼曼也给郑梓妍鼓劲。 　　早之前方琦登台，察觉到不对的秦霏苏茜张曼曼，还有在场的林若和班主任董月老师就全到后台这里了。 第662章 六百五十七章 还没有结束！ 　　登台。 　　包括郑梓妍在内，登台所有学生的心都是虚着的，甚至战战兢兢。 　　方琦的演出结束，基本宣告宁州市第一中学百年校庆晚会进入尾声。 　　即使勉强算是与方琦师出同门，有娱乐公司给培训过，这些学生们也没谁觉得自己能够强过这位学姐。 　　在场的这些人，有多少是奔着方琦的名声来的，不用猜都能知道。 　　更何况…… 　　不提别人。 　　只说郑梓妍。 　　有着亲朋好友们安慰鼓劲，郑梓妍这颗心也难以安稳，脑袋里一直一直是一个画面。 　　衣服。 　　找不到衣服。 　　很久很久之前，郑梓妍在安特卫普读小学，还是到校园里读书时候发生的事。 　　难得阴天，没有太阳阻挠，郑梓妍能够外出。 　　可寄存在活动室里的运动服，还有运动鞋，郑梓妍去的时候只见到柜里空空如也，里面什么都没有。 　　衣服？ 　　是有人排挤郑梓妍，把她的运动服扔了。 　　那这次呢？ 　　“郑梓妍。” 　　方琦：“对不起，是我的疏忽，应该是有我们的竞争对手在使坏，连累到您了，真的对不起！” 　　即使有方琦这样和郑梓妍解释过，郑梓妍还是忍不住往更坏的可能上思考。 　　会是谁，对她有意见吗？ 　　可开学到现在，郑梓妍自问自己的交际很窄，谈得上熟络的也就宿舍室友，没可能—— 　　也不是没可能吧。 　　不论幼儿园，还是小学，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不还是因为白发红眸与大家不同，就被厌恶排挤了吗？ 　　“嗒。” 　　突然。 　　郑梓妍呆在原地。 　　怎，怎，怎么回事？！ 　　舞台暗着，看台里的灯全亮了。 　　仓促间更改演出顺序，到底是让学校请来的灯光师们手忙脚乱，一时间乱了分寸。 　　该关该开没弄准，散场的灯光提前亮起了。 　　好在舞台黑着，出演节目的众人呆呆傻傻站着愣神，没谁能见到，这才没有出洋相。 　　瞬间的光亮，晃得郑梓妍眼睛刺痛，酸疼中流出几滴泪，缓有一会才看清楚周围。 　　“结束了。” 　　高远的湖城老乡抻抻腰，打着哈欠说：“再听校长墨迹墨迹校庆感言，也就放假了。” 　　“倒是郑梓妍的节目，真没有了？” 　　高远：“……” 　　高远没说话，心想可能真是那郑梓妍身体不适，出意外了。 　　就刚才，班主任，还有班里与郑梓妍交好的同学都离座，可能就是去探望的郑梓妍。 　　这郑梓妍。 　　高远摇摇头。 　　该说不愧是千金大小姐，身体可真是金贵，气候稍微差些就病了。 　　主唱出意外，演唱会自然没法开。否则郑梓妍没法登台，高远实在想不明白兢兢业业忙两周，又勤勤恳恳请晚自习的假出门到公司里培训出来的节目，哪里有说放弃就放弃的道理。 　　哎。 　　只是见不到郑梓妍的演出，着实有些可惜了。 　　“咱们学生会的人不是都到后台了吗？节目呢？” 　　“是啊，都去了，怎么节目没了。” 　　学生们议论纷纷。 　　而其他校友，尤其那些借着校友名义浑水摸鱼进来的，再些奔着方琦来的娱乐媒体，在方琦的演出结束后，就已经收起长枪短炮（指各类录像器材），陆陆续续准备离场了。 　　毕竟方琦的演出才是重头戏嘛。 　　返校校友不是在校生，他们想走，保安也没办法把他们拦在田径场里。 　　如此一来，郑梓妍的，学生会的演出就—— 　　“嗒。” 　　突然。 　　灯灭了。 　　只有应急灯留着，映得田径场里暗淡昏黄。 　　大藏千夏：“梓妍，灯光和伴奏都调试好了，演出即将开始，做好准备。” 　　“……” 　　该怎么说。 　　揪着裙摆的手被郑梓妍松开，里面湿漉漉地全是薄汗。 　　演出……还在呀。 　　姐姐大藏千夏在耳麦里说的一句话，勉勉强强给郑梓妍七上八下的心，吃了颗定心丸。 　　别想那些有的没有的，该唱歌了。 　　唱完，就结束了。 　　只是…… 　　回想刚才看台里人头攒动收拾行囊的人们，郑梓妍只觉得心里酸楚难忍，禁不住闭上眼睛。 　　没有人看的演出，有什么意义呢？ 　　不对。 　　或许这样也没什么不好，郑梓妍本就没想过有太多人来看，没想过自己做得能多么出彩，只是普普通通地想着不丢人而已。 　　对…… 　　不丢人。 　　只要不丢人就可以了。 　　“咕噜。” 　　水声。 　　纯洁、纯净地海洋声音于会场里平静响起。 　　主持人：“抱歉抱歉，我们刚刚灯光那里失误了一下。下面，由我校学生会为大家带来全场晚会最后的特别节目，请观赏！” 　　哟。 　　这学校的晚会挺有创意，学着近些年的电影模式，竟然还有安排彩蛋？ 　　众人好奇，来了兴趣。 　　倒是这安排在方琦的演出之后进行—— 　　不少人摇摇头。 　　有珠玉在前，该说这些学生们是过于自信，还是自暴自弃呢？ 　　再厉害的学生，业余对专业，怎么想都没可能有能力与当红的女明星掰掰手腕吧。 　　“嘀，嗒。” 　　钢琴。 　　随着钢琴手摁下琴键，灯光转瞬间亮起，全照在舞台上。淡淡的，色调柔和，看着就仿佛置身于深海一般。 　　女孩们着幽蓝的戏服，于舞台里翩翩起舞，将节目真正的主角簇拥在身后—— 　　郑梓妍，动了。 　　眼角还噙着些许泪花的她，赤脚于舞台的绒毯上，慢步地走到舞台正中央。 　　“……” 　　只一刹那的事情。 　　全场，静了。 　　他们见到的，是白发红眸的美人。美人似在海滩里漫步，赤脚踩着，一身近鱼的黑色吊带裙衬出身材的纤细，锁骨精致，双腿笔直修长全露在外，鱼尾般的后摆遮挡，明明显出女孩姣好的青春容貌，却又盖得刚刚好好。 　　“深海少女，初音未来？！” 　　有追二次元，网络里看过初音未来演唱会的动漫迷，只是听到伴奏，再见到郑梓妍的装扮，当即就反应过来。 　　郑梓妍现在穿的这身，就是大藏千夏托人，在两周前依着往年初音未来演唱会里的形象给郑梓妍量身制作出来的。 　　算是，更应景了？ 　　毕竟怕水的猫咪来唱深海少女的话……感觉起来应该会很奇怪吧？ 　　场里零零散散的惊呼声，惹得郑梓妍睫毛微颤。 　　伴奏到了。 　　“悲しみの海に，沈んだ私，目を开けるのも亿劫。” 　　（沉入悲伤之海的我，连睁开眼眸都宛如永劫。） 　　郑梓妍轻启双唇，声音里带着丝刚哭过而特有的颤音：“このままどこまでも堕ちて行き，谁にも见つけられないのかな。” 　　（会就此沉落到任何地方，不论谁都再也见不到了吗？） 　　真的，很应景。 　　不论郑梓妍的表情，亦或音色，全都恰到好处地与深海少女的意境相映衬了。 　　伴奏暂歇。 　　郑梓妍微喘，压住心脏扑通的跳动感，右手搭到左肩的装饰物上。 　　还有动作。 　　“どこへ向かい、何をすれば？” 　　（该去往哪里，做些什么？） 　　身体摆动，带着脑后的双马尾也在微微地抖。 　　伴舞的女孩们向两边散去，留出空隙，像排开的海水。 　　郑梓妍半眯着眸，按着排练里早已经牢记于心的动作，高高地抬起手臂：“ふと射し込む一筋の光，手を伸ばせば届きそうだけど，波に拐われて见失った。” 　　（忽然照射进的一束光，伸出手好像可以触及，却又被波浪卷走而迷失不见了。） 　　歌声落，手臂也缓缓落下，像什么都没能抓住地松散开，连着眼眸都在失落似地闭上了。 　　场里，没有杂音。 　　应该……直到现在，演出都没有问题的吧？ 　　郑梓妍问着自己，再睁开眸，抬手向前：“あれは一体なんだったのかな？あたたかくて眩しかったの。” 　　（那究竟是什么呢？既温暖又炫目。） 　　有没有问题都得唱下去。 　　可那些起身要走的人，有没有谁停住脚步，驻足在那里，在听她的演唱呢？ 　　郑梓妍：“无意识のカウンターイルミネーション……嘘つきは谁？” 　　（那些无意识的浮光掠影，说谎的到底是谁呢？） 　　四下漆黑，见不到任何人，这感觉……就像是置身于深海里呐。 　　郑梓妍微微偏着头，举起双臂，随了伴奏：“深海少女，まだまだ沈む。” 　　（深海少女，持续地下沉。） 　　“暗闇の彼方へ闭じこもる。” 　　（往黑暗的彼方自我封闭着。） 　　而后，双臂又渐渐落下，延伸着向前，后又护在心前：“深海少女，だけど知りたい。” 　　（深海少女，但还是想要知道。） 　　“心惹かれるあの人を，见つけたから！” 　　（因为……见到了能够触动这颗心的那个人呐！） 　　伴奏，暂停。 　　场里还是安静的，没有杂音。 　　郑梓妍的嗓音很好，用东京的老师来讲，是天生适宜歌唱的料。 　　郑梓妍的容貌也好，软软糯糯，又带着这个年龄独有的青春活力，只有白发还有红眸，可能显得稍微—— 　　“哦哦哦哦哦！” 　　很突然。 　　“公主殿下赛高！” 　　场内在寂静许久后，忽地连起一片炽烈的欢呼声！ 　　“郑梓妍！郑梓妍！郑梓妍！” 　　白发，红眸，是病，少有能符合大众审美的，但郑梓妍白得通透，红得纯粹，再有精致妆容地衬托，有谁会不喜欢呢！ 　　氛围热烈，尤其宁州一中在校学生给力，听这欢呼声，像是田径场上空的空气都要被他们掀得热浪浮动。 　　嗯…… 　　老实说。 　　季风南袭，天气转凉。白天才下过雨，郑梓妍穿这身深海少女的吊带裙，其实实实在在有点凉。 　　该说是冷热交加。 　　郑梓妍蓦地觉得心跳有些快，胸口炽热，热意蔓延至全身，像整个人都笼了火焰般的纱幔。 　　……大家，有在听她的歌唱。 　　没谁觉得不好听，也没谁觉得她配舞得不好。 　　没人觉得她的声音不像女生，也没人觉得她有哪里怪异呢。 　　这是最好的事情了。 第663章 六百五十八章 乐极生悲 　　一曲唱毕。 　　“この海を出て，今飞び立つの，あああ！” 　　（从这片海里脱离出去，现在立刻就要起飞，啊啊~！） 　　随着最后的长长尾音在郑梓妍这里结束，灯光转换，舞台这里再次暗淡下来。 　　大屏幕里，定格郑梓妍放声歌唱的一瞬。 　　也是这一瞬。 　　场内的欢呼声随着音乐抵达巅峰，比之前面方琦的热闹也不遑多让。 　　这放置到晚会最后最后来献唱的演出，其效果几乎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不仅仅是那些返校校友和娱记媒体，连宁州市第一中学自己这些在校学生都没想到他们学生会准备的节目效果能如此好。 　　当然，纯粹以艺术的角度考虑，郑梓妍他们的演出自然是没有方琦来得出色。 　　人家摸爬滚打多少年，正经的专业人士嘛！ 　　即使因为突发事态而临时加戏，方琦对歌曲的把握、对舞台的掌控、尤其面对大场面的态度从容，这些全都不是郑梓妍他们这些学生能比的。 　　犹如开办观众数万人的现场演唱会一般。 　　别提郑梓妍这位常年家里蹲。就是那些与郑梓妍伴奏伴舞的学生们，他们顶着来自方琦的巨大压力，难免会紧张得稍稍僵硬弹错调。 　　不过，无伤大雅。 　　郑梓妍他们毕竟是学生呀。 　　有方琦的演出在前，他们的演出没被觉得“喔，好普通哦”、“一般般”就已经是最大的胜利了。 　　郑梓妍他们的演出进行到半路，好些社交媒体反应过来，便纷纷再架起自己的长枪短炮。 　　学生们准备的节目能与方琦相比较，这新闻不错，很有报道价值。 　　伴奏，伴舞，全都瑕不掩瑜。尤其做主唱的郑梓妍，容貌歌声更无可挑剔，考虑到他们还只是十五六岁的高中学生，就算有些稚嫩怯场也全然能够理解了。 　　“梓妍！” 　　演出还没有结束。 　　郑梓妍：“请稍等片刻，后面还有哦！” 　　侧侧头，郑梓妍俏皮一句，又惹得看台里三三两两一阵欢呼。 　　这感觉。 　　于郑梓妍而言，她还是头一次有如此受欢迎的时候。 　　就像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好些人都看好她，欣赏她，再给她鼓劲。 　　想到这里，郑梓妍只觉得自己心跳得更快，有股热意自耳根那里开始烧起来了。 　　灯，暂灭了。 　　“大小姐，您辛苦了。” 　　耳麦被公司里的人取下拿走，再立式麦克风被他们端放到郑梓妍的跟前。 　　郑梓妍：“谢谢。” 　　趁着灯光暗淡，舞台转换的间隙，大藏千夏跟着工作人员涌上舞台里来。 　　“梓妍！” 　　“诶？” 　　大藏千夏给郑梓妍大大的拥抱，脸蛋很亲昵地与自家妹妹贴贴蹭了蹭。 　　“刚刚演出的不是很好嘛！姐姐都要以为你是明星了。” 　　所谓声东击西。 　　工作人员拉起帷帐，将郑梓妍与外界视线隔绝。大藏千夏呢，边夸表妹表演得好，边变魔术似地从手里口袋翻出猫耳和披风给郑梓妍戴上。 　　郑梓妍：“……” 　　动作快到郑梓妍都没反应过来。 　　这其实是事先商量好的。 　　为更好的舞台效果，每首歌曲都会借助短暂的空隙来穿上合适的服装。 　　只这深海少女后面的《猫粮》和《odd&ends》该如何换装，大藏千夏想出可行方案后仅与郑梓妍神秘一笑，没明说，弄得郑梓妍忐忐忑忑什么都不知道。 　　倒是…… 　　这猫耳发卡的质感还真挺好的。 　　郑梓妍唇角扯扯，脑袋稍微侧侧，猫耳就跟着她轻轻动。 　　毛茸茸的，很灵动，就像之前准备好登台演出要用的猫耳一样。 　　猫耳，兜帽。 　　再丝袜、短裙、裙摆围点缀猫尾装饰。 　　郑梓妍那身初音未来《猫食》歌曲的服装，早随着方琦那些衣服在教室里一并丢了，公司里的人正和校长王建国在监控室里找呢。 　　而姐姐大藏千夏现在披挂到她身上的这些新的—— 　　大藏千夏：“来，把鞋子穿上。” 　　高跟鞋，鲜红，与黑和暗红交接的披风兜帽很衬。 　　“姐姐。” 　　郑梓妍脸颊有点红，微喘，不知道是唱歌累的还是有点羞：“为什么你这里还有猫，扮猫咪的服装，而且就在你车上？” 　　“嘛……” 　　大藏千夏的眼神飘到旁边，后说：“不是挺好看的嘛！” 　　以前面深海少女的衣服做底。 　　猫尾装饰没办法穿上，先扔到旁边不管。郑梓妍被大藏千夏戴上猫耳发卡，再用兜帽披风遮住，以黑白相间的腰带在腰那里稍微一系—— 　　真挺好的。 　　永远可以相信大藏千夏作为知名服装设计师的眼光。 　　瞧着郑猫猫温温润润的，透着红，像是掐掐就能嫩得出水来。 　　大藏千夏还真没忍住地伸手掐了掐。 　　手感超好。 　　“我说。” 　　郑梓妍忍住自家姐姐作怪的手，深深地看她：“姐姐，您那里是不是其实还有给我准备的猫娘装？” 　　大藏千夏：“诶嘿？” 　　这叫什么？ 　　彻头彻尾的恶趣味嘛！ 　　前有樱小路露娜，后有山吹八千代。带着她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怎么郑梓妍身边的亲朋好友全都想看她戴猫耳扮猫猫啊…… 　　“嗒，次次次，咚！” 　　服装换好，工作人员扯开帷帐，下台，给郑梓妍伴奏的学生敲起手里架子鼓。 　　嗯…… 　　这学生只是按耐不住激动，试试音。 　　他们学生会的演出，还有两首歌要唱呢。 　　但听在大藏千夏的耳朵里就有点催人离场的意思了。 　　“好啦好啦。” 　　大藏千夏轻笑起来：“姐姐就不打扰你们了，加油哦，我们家的小猫咪~” 　　“姐姐！” 　　看着大藏千夏要下台，郑梓妍忽然想起件事情，问了句：“我的演出，还有没有其他人在看了？” 　　其他人？ 　　大藏千夏微微一怔，旋即明白郑梓妍说的什么，笑道：“你猜？” 　　郑梓妍：“……” 　　有好事情当然要一起分享啦。 　　郑权托人在看台那里端器械进行的现场直播，可不仅仅只有郑梓妍的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一个人在看呢。 　　瞧自家姐姐这副得意满满的表情，郑梓妍不用问都知道自己的演出绝对是公开了。 　　说不准她的哥哥姐姐，儿时那些好友，甚至在东京的樱小路露娜和大藏里想奈都在看着。 　　这感觉—— 　　继续唱吧。 　　郑梓妍现在的心情可好着呢！ 　　一切准备妥当。 　　伴奏再响，心情激动澎湃的钢琴手、贝斯手，架子手火力全开，弹奏吉他的两位更是离开后面，与郑梓妍站到同台。 　　“谢谢啦。” 　　郑梓妍浅浅道声谢，向他们点头示意，背身叉腰侧抬腿，按照排练好的动作摆好姿势来。 　　舞台，亮了。 　　“咚！” 　　架子鼓的鼓点也恰时响。 　　郑梓妍转过身，摇摆，又作伸展酥腰的松散猫咪状，对着麦克风半眯起眼睛说：“いくよ——！” 　　（要上了哦！） 　　该说，大抵是因为心结被完完全全打开了吧？ 　　没谁觉得怪异，没谁觉得她不是女生，更没谁觉得她的声音不是女生。 　　“嗨！嗨！嗨！” 　　随着伴奏的节拍鼓点，有人齐声呐喊，而后竟成星星火燎原之势，燃到晚会的全场。 　　这么多人的焦点，是她郑梓妍呀！ 　　兴奋压抑恐惧，郑梓妍舞蹈的动作都更加流畅起来。 　　“ああ——” 　　（啊——） 　　郑梓妍顿顿，握住麦克风的同时起音：“綺麗に，今日もキメちゃって。” 　　（今天也打扮得美美的哦。） 　　唱着，手指随着手臂扫过身体两侧，像在展示。 　　老实说……这歌唱得像是在炫耀卖弄自己的美貌，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呢。 　　“だからね，濡らさないで！” 　　（所以不要把我弄湿了呀！） 　　手掌抬起挡挡面前，后跟手腕抬起，郑梓妍神情投入，脸颊更是泛起红，害羞里甚至有些盼着观众们看她动作，听到歌唱会是什么感觉。 　　郑梓妍的确喜欢安静。 　　但被人关注着……貌似也没有哪里会觉得很坏？ 　　“見上げた，顔にかけないで，突然の夕暮れrainy。” 　　（仰头一看，不要滴到我的脸上啊，突然的黄昏雨水。） 　　还要带入感情。 　　“寒いわ，水は嫌よ。” 　　（好冷啊，我讨厌水的。） 　　“拭って，あなたの手で。どうして，肝心な時に，居ない人なの？” 　　（用你的手擦掉吧……为什么你是那种关键时刻就不在的人呢？） 　　唱到这里时，郑梓妍的脸上适时带上落寞。 　　说起来…… 　　《キャットフード》，CAT FOOD，猫娘，这是首情歌呢。 　　对恋人的眷恋，对恋人的依恋，那种念念不舍想要一直依偎身边的感觉，郑梓妍记得自己排练时是借着对山吹八千代的占有欲才勉勉强强，或者说阴差阳错地把歌曲该投入的感情找对。 　　“梓妍，你小时候可是说过长大以后要娶你的山吹八千代姐姐做妻子的哦？” 　　亲表姐大藏千夏曾这样调侃过郑梓妍。 　　妻子…… 　　郑梓妍的确不舍得山吹八千代。 　　假如能带着山吹八千代离开，有她陪在身边照顾，郑梓妍说没期盼过才是骗人的。 　　但郑梓妍又不舍得与她同病相怜的樱小路露娜受伤…… 　　哎。 　　一定要说的话，郑梓妍对山吹八千代抱有的更多是近似家人，那种直接说成对待母亲般的亲近感。 　　八千代小妈妈这话可不是说笑的。 　　再者她郑梓妍现在毕竟是女孩子嘛。 　　不论身心，亦或是公众形象都百分百的女孩子，再和女孩子谈恋爱才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吧？ 　　要和男生谈恋爱呀…… 　　副歌的高、朝部分到了。 　　郑梓妍收起念想，搭手握住麦克风的支架：“I need 爱情——” 　　“……” 　　郑梓妍僵了一瞬。 　　这里的动作，依着之前排练设计好的，是要郑梓妍抬起立式麦克风，走走唱唱，与吉他手互动里飘逸潇洒。 　　可是—— 　　为什么学校准备的麦克风会这么重啊？！ 第664章 六百五十九章 反转里反转，一波三折 　　晚风凉。 　　郑梓妍却只觉得热意笼着身周。 　　似自下而上蒸腾，有股热热的感觉径直从足底向上烧了起来。 　　无线的立式麦克风，郑梓妍举起来了。 　　这大抵是郑梓妍自记事以来落在她手里最重的东西。 　　好在需要麦克风配合的舞蹈只有短短十几秒而已。 　　伴乐的节奏飞快。 　　郑梓妍抓麦克风起来，脚步腾挪，跳唱完一支舞，听着依然快速跳动的鼓点，只觉得心脏跳动得也有些飞快。 　　……好累呀。 　　郑梓妍想。 　　后面还有一首歌，再唱完，百年校庆的晚会就算彻底结束了。 　　“怒った顔は嫌いよ，笑った顔も嫌いよ，そもそも好みじゃないの。でも，愛して。” 　　（讨厌你生气的脸，也讨厌你笑着的脸，打一开始你就不是我的菜了，但是，果然还是爱上我吧。） 　　坚持，再坚持一点点就可以了。 　　再来！ 　　“you need 友爱。” 　　又到抓麦克风的时候。 　　郑梓妍深吸口气，再抓，抓起来的刹那险些打趔趄。 　　还好。 　　左边同台的吉他手帮郑梓妍撑了下，这才没有在舞台里出丑。 　　郑梓妍投以感激的目光，回眸接着唱：“そういう気持ちが大事。” 　　（那种心情就是最重要的。） 　　“you live for me。” 　　掌握好麦克风的重量，郑梓妍再与右边的吉他手互动，终于有惊无险地将这有亿点点重的家伙落回舞台中央。 　　“心にまっしぐら！” 　　（朝着心里拼命向前冲！） 　　又到副歌了。 　　找找感觉，郑梓妍幻想着被樱小路露娜“强行夺走”的山吹八千代。 　　（樱小路露娜：哈？） 　　“素直って我侭のこと？” 　　（所谓的坦率就是任性？） 　　郑梓妍的表情……大抵算是傲娇着？ 　　她唱：“ねぇ，あなたに愛され，lady。” 　　（呐，我可是被你爱着的女士呀。） 　　“だから許して，私は悪くないや。” 　　（所以原谅我吧，我可没有做错什么呀。） 　　是外公大藏日勤叫你来陪我的，难道你不喜欢陪着我吗？当然，能有山吹八千代陪着，郑梓妍也实实在在有觉得很开心的…… 　　嗯…… 　　这想法，连郑梓妍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奇奇怪怪了。 　　管它呢。 　　腰肢随着歌曲摇摆。 　　全然进入状态的郑梓妍忘我得有些飘飘然。 　　她单手扶住麦克风，另一只向前指指点点，像是在责怪谁：“媚びない，が私自身，優しさと鬩ぎあい ID。” 　　（不会讨好人，那就是我了，和温柔互斗的ID。） 　　“声に出せない，ごめんねを期待しないで！” 　　（请不要期待无法成声的对不起哦！） 　　（画外音——樱小路露娜：不记得是谁在我家樱公馆里哭得樱花都落了。） 　　“心に「それ」があるなら。” 　　（心里的那个存在的话。） 　　“言葉で愛だの恋だのとか，言わずとも——” 　　（用言语表达爱恋之类的话，即使不说出来——） 　　指尖收回，点在胸前，郑梓妍又向外伸展开：“分かるはずでしょ？” 　　（也一定会懂得吧？） 　　主唱暂歇，伴奏没停。 　　“吉他手好燃呀！” 　　“贝斯弹得也好棒！” 　　趁郑梓妍微喘的间隙，摄影师适时将镜头推到给郑梓妍配乐的学生跟前。 　　演唱会归演唱会，想要演绎得好，还得是大家共同努力才行。 　　喏，那边键盘（钢琴/电子琴）手弹得激动不已，脑袋随着身子摇摇晃晃，总觉得是有些飘了。 　　也对，演出成功，谁不飘？ 　　好热烈呀。 　　郑梓妍摁摁自己比刚才跳动得更快的心脏。 　　她绕着麦克风做动作。 　　等再绕回麦克风跟前，郑梓妍还有一段说唱。而等说唱之后，跟着伴奏还有一段需要抓起麦克风来做的动作…… 　　而且还是踢枪似地踢起麦克风支架再抓住…… 　　啊。 　　不管了。 　　郑梓妍连自己下首歌能不能有力气跳都不想管了。 　　她绕回麦克风前，再开场前留给观众们狭长的迷离眼神，两边手臂低着脸颊，指尖相碰，眯眯眼睛地唱：“おいしい飯があるなら，一緒に住んであげましょう。” 　　（如果有美味的饭菜的话，那我们就一起住吧。） 　　双手沿麦克风支架向下抚过，郑梓妍侧身收回手，放口前遮遮，像是在挡着笑，后又遮遮眼睛：“笑えるテレビがあるなら，一緒に見てあげましょう。” 　　（如果有好笑的电视节目的话，那就让我们一起看吧。） 　　老实说，自前面的深海少女伊始，这些复杂的配舞动作能被郑梓妍记住，而且没有在舞台里出大错，也着实是难为她了。 　　“あたたかい寝床があるなら，一緒に寝てあげましょう。それ以上何を望むの，聞いてあげましょう。” 　　（如果有温暖的床铺的话，那就让你跟我一起睡吧。在这之后如果还期盼着什么的话，那请讲出来听听吧。） 　　“噫。” 　　“这个词唱得好涩哦！” 　　有听得懂日语的学生通红着脸：“一起睡之后还期盼着什么，能是什么嘛。” 　　高中时期的学生，往往是这样的。对恋爱很好奇，仿佛知道的很多，临到爱情来临时却又有些躲躲闪闪。 　　“嘿嘿。” 　　初音迷回他：“这还好啦，如果后面唱的歌是罗密欧与灰姑娘，什么东西满溢而出，连容身之所都要填满，那才是，嘿嘿嘿——” 　　至于郑梓妍在期盼什么？ 　　当然是早点结束，早点休息了。 　　舞台里的感觉再好，也得体力能够承受得住才行，否则就是无福消遣。 　　比如现在—— 　　麦克风的支架，郑梓妍踢是踢了，也用足尖去勾了。 　　所谓潇潇洒洒地把麦克风踢枪似地抓起来。 　　虚拟现实演唱会里，初音未来只是虚影，数据构造出来的人物，做出动作自然轻松。 　　而郑梓妍到底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机器，总会累。手里的家伙也不是公司里那纯碳纤维定制的超轻货。 　　所以就…… 　　嗯。 　　事故突发。 　　“诶？” 　　郑梓妍没抓稳，眼看着就要随麦克风一起倒地。 　　“咔——！” 　　也就是这时。 　　在郑梓妍出丑的前一刻，舞台突然地，彻彻底底地黑了。 　　灯光全灭。 　　自宁州市第一中学的田径场向四周望去，西起学校，东至宁州市委大楼，这一带的万家灯火全都不见了。 　　这是…… 　　踉跄起身的郑梓妍懵懵望向四周。 　　停电了？ 　　场外的观众在沉寂一瞬之后，也有点躁动起来。 　　“怎么就停电了？！” 　　学生不满。 　　“凭什么一到我们的节目就出差错啊？” 　　可真是。 　　就连其他参加晚会的校友也多有些意犹未尽，感觉甚至惋惜。 　　学校学生会的演出，那伴奏伴舞，尤其郑梓妍唱的歌，正经挺好听呢！ 　　当然，这是没见到郑梓妍出丑的前提下…… 　　嗯……倒是可能郑梓妍出丑也会被他们觉得蛮可爱的？ 　　“真的凭什么啊。” 　　诺，连存在竞争关系的优班里，都有不少学生对郑梓妍，以及对他们学生会准备的节目打抱不平。 　　凭什么？ 　　优班里，有人嗤笑一声，看着漆黑的台上，面色狰狞里似有快意，轻声喃喃一句：“绿茶，小偷，活该。” 　　…… 　　的确，停电了。 　　意外停电。 　　距离宁州市第一中学的不远处，有工地挡土墙施工，偶然挖断地下电缆。 　　其结果，就是包括宁州市第一中学在内的半个宁州内城，这前后纵深三两条街道的范围全都断了电量供应。 　　这施工队的手艺可真是，啧啧。 　　前有天灾，灰灰沉沉阴雨天，宁州一中躲过去了。后有人祸，电缆光缆挖断，宁州一中举办百年校庆的运气也真是有一说。 　　“校长！” 　　断电前。 　　监控室里，多台电脑同时查录像，其中有位老师发现了端倪。 　　“您过来看看，应该就是这人！” 　　田径场用作后台的地方，没有监控录像，更不用说后台里客串给大藏财团公司活动室的教室了。 　　监控录像只在后台两边的出口处有，这着实给学校查阅监控平添不少难度。 　　可就算再难。 　　这监控录像里扛着硕大包裹，出来后台还东张西望瞧瞧的人，怕就算是傻子都猜得出她心里一定有鬼。 　　天黑，监控录像拍摄得不是很清晰，只大概能看出来穿得运动服，年龄应该不是很大。 　　年龄不是很大…… 　　王建国表情严肃。 　　只能期盼这是校外人员，不是他们学校的学生了。 　　要真是他们学校的学生，这对学校名誉的影响就实在是太大了。 　　“能看到这人去哪里了吗？” 　　王建国问。 　　老师调整录像，说：“她后来去了卫生间——” 　　啪。 　　话音未落。 　　突然整间教室都黑了。 　　“嗯？” 　　王建国怔了一瞬，问：“跳闸了？” 　　“不是。” 　　跟着王建国的方琦经纪人看看窗外，说：“应该是停电了。” 　　远处还有灯火。 　　以学校这里为观测点，附近的光可全灭了。 　　“……” 　　王建国无语，有些恼怒：“好端端的，怎么就这时候停电了？” 　　……等等。 　　停电？ 　　那舞台那里的演出怎么办？ 　　王建国忽然意识到这点。 　　我去…… 　　王建国心里倒吸口凉气。 　　城市基础设施出错，与王建国无关，也与他们宁州一中无关。 　　但那舞台里演出的主角，是郑梓妍，是他们郑权书记的女儿。而郑权就在观众席里看着呢。 　　再叠加之前学校安保不周出的问题…… 　　这形象，究竟是要在领导那里差成什么样啊！ 　　“嘟——” 　　王建国急中生智，打电话给刘副校长。 　　可惜，电路供应掐断，电话想打通都不是什么容易事情。 　　“啪！” 　　漆黑里，有谁推门而入：“校长，断电了！晚会——” 　　“我正要找你呢。” 　　王建国听声知道是后勤王主任，沉着地讲：“你回后勤把咱们学校的备用电源拿出来，至少也得坚持到晚会演出结束，要快。” 　　“不论如何，这次晚会都得圆满成功，不能再出问题了！” 　　宁州一中，省示范中学。位处宁州市内城，很久之前开始就是中考高考必用考点，为保障考场区域供电正常，学校一直有配备备用电源。 　　当然。 　　自上次高考前蓄满，过四个月到现在还能剩下多少电量在电源里就不知道了…… 第665章 六百六十章 热度惊人 　　停电。 　　漆黑一片，宛如倾盆冷水，将最后登台演出的学生们的热情全冷得冰凉。 　　但讲实话，转念想想，郑梓妍其实打从心底有些感谢这次的突发事故。 　　如果没有它。 　　退下舞台，回来休息室暂坐，郑梓妍脑袋里都一直一直是一个画面—— 　　灯火通明，众目睽睽之下，她在舞台里摔倒。 　　观众哄笑，只留郑梓妍自己在舞台上滑稽得像是小丑。 　　至少停电，黑夜将郑梓妍的丑态遮住，没有让郑梓妍丢人不是？ 　　郑梓妍抹抹额头，那里细细腻腻地全是涔涔冷汗。 　　手心里也湿漉漉地全是汗。 　　心慌里夹杂着急迫与害怕，郑梓妍缓和有段时间，心脏的跳动才勉强稳定下来。 　　一场半截的《猫粮》，几乎耗光郑梓妍所有的体力和精力。 　　突然停电。 　　到底算好，还是该算坏呢？ 　　为避免事故发生，郑梓妍的父亲到旁边电联沟通工作。 　　“梓妍你在这里，后面的节目加油，老师我先回去组织班级秩序了。” 　　班主任董月离开，带走秦霏苏茜她们。 　　妹妹迪特琳德偶有急意，在娱乐公司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去了卫生间。 　　一时间后台这里还挺清静的。 　　“咚！” 　　键盘手愤怒到以拳头锤桌，愤道：“为什么只有我们的节目这样多灾多难啊？！” 　　其他成员也愤愤不已。 　　先是晚会服装失窃。 　　后是工地挡土墙施工，挖断地下电缆。 　　用风水迷信的角度来讲，这就像是有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在给他们使坏一样。 　　前面所有演出都好好的，怎么就到他们的时候这么倒霉！ 　　“梓妍，给你。” 　　借着手机微弱的光，郑梓妍的姐姐大藏千夏从一箱水里拽出两瓶，递一瓶给郑梓妍。 　　“谢谢。” 　　郑梓妍接过，喝一口。 　　水凉，肺热，感觉很痛快。 　　就是唱跳得累了，郑梓妍拿住水瓶都有些飘虚费力。 　　大藏千夏问：“还有一首歌没有唱吧？” 　　“嗯。” 　　郑梓妍点头，表情里有些怅然：“但能不能唱就不知道了。” 　　两分钟前，学校工作人员来晚会现场与大家解释过。 　　所谓挡土墙施工，挖断线缆。电路抢修需要时间，学校正在启用备用电源，晚会仍将继续举行，请大家见谅，耐心等待片刻。 　　同时也要郑梓妍他们也耐心等待，先不要在来电前散掉，等通知。 　　等通知。 　　这就没说明他们的演出一定还在。 　　无疾而终呀。 　　没有在《猫食》里出丑，郑梓妍暗自庆幸。 　　但最后一首歌《odd&ends》被停电阻着没法唱了，郑梓妍又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说不清道不明，患得患失的。 　　“即使没有，前面两首歌你也已经表演得很好了。” 　　大藏千夏留意着郑梓妍的表情，安慰她说：“尤其前面这首歌，感觉你就是在热恋中的少女猫娘呢。” 　　“……” 　　郑梓妍瞥向她，收下少女俩字说：“姐姐，不提猫娘，我们以后还是好……姐妹。” 　　大藏千夏耸耸肩。 　　“哎呀。” 　　魏莱在旁边帮腔：“你姐姐又没有说错什么。” 　　郑梓妍：“……” 　　谬论。 　　凡是期待郑梓妍穿猫娘装的，基本都是知道郑梓妍曾经是男生的。包括姐姐大藏千夏和闺蜜魏莱在内，再算母亲卡塔琳娜以及山吹八千代和樱小路露娜她们，很难说这些人心里没什么奇奇怪怪的怪心思。 　　（可爱男孩子变成女生后，又扮成猫娘啦，好兴奋呀！） 　　魏莱说：“而且我总觉得，梓妍你好像哪里变了。” 　　郑梓妍疑惑：“变了？” 　　“嗯。” 　　魏莱点点头：“我是觉得梓妍你的气质比上台前有变化，但具体是什么变化嘛……” 　　“我说不好。” 　　气质有变化？ 　　郑梓妍顿顿，大抵猜到魏莱想说什么，悄悄地红了脸。 　　深海少女还好。 　　《猫粮》那首歌唱得郑梓妍太像贪心恋爱的坏女孩了。 　　那些歌词，没有舞台氛围，在平时郑梓妍都没可能耐得住羞耻唱出口的。 　　“嗯……” 　　魏莱思索着，在暗淡的休息室里又往郑梓妍的身边凑了凑。 　　刚刚跳唱完，郑梓妍周身的热意在向外灰散。不知是身体乳，亦或沐浴露的缘故，魏莱嗅着郑梓妍总感觉像是携着股近似花果的奶香。 　　“你做什么啊。靠太近了，好热好热。” 　　郑梓妍脸蛋更红，推开她。 　　“梓妍我觉得你……” 　　魏莱恍然大悟一指：“对，你更有女人味了！” 　　噗。 　　这什么形容？ 　　郑梓妍无语，嗔魏莱一眼，说：“我本来就是女生啊。” 　　不论水上乐园，还是这样的万人晚会里，郑梓妍都没被谁觉得怪异的。 　　她现在对自己可是自信百分百。 　　“瞧瞧。” 　　魏莱说：“梓妍你自己看看镜子，连你的眼神现在都很有女人味了！” 　　郑梓妍翻翻白眼。 　　屋里暗着，就一点点光亮，她照镜子能看到鬼？ 　　或许是歌曲的影响还在？ 　　郑梓妍这白眼里带着魅，有种说不清的媚意，落魏莱眼里真的很有女生感觉。 　　“啊啊啊啊……” 　　魏莱故作姿态：“我天真可爱软软萌萌的郑梓妍不见了呀！” 　　“行啦。” 　　郑梓妍轻笑起来。 　　有魏莱在旁边耍宝，郑梓妍患得患失的心情都轻松不少。 　　电力供应还没有恢复，郑梓妍与魏莱聊起天来：“魏莱，你们学校放假了？” 　　“嗯呐。” 　　“……那你一会怎么回去？” 　　“明早坐高铁回去呗。” 　　魏莱说：“我为看咱们家郑猫猫的演出，可是连今晚露宿街头的准备都做好啦！” 　　郑梓妍惊：“诶？露宿街头？！” 　　“嘛。” 　　魏莱挠挠头，说：“开句玩笑，开句玩笑。要说今晚住哪里的话……我行李箱还在郑叔叔车里放着呢，梓妍应该你不会不欢迎我吧？” 　　“行李箱在我家车里放着？” 　　郑梓妍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魏莱话里的意思。 　　魏莱则耸耸肩，也没解释，翻出手机来看些新闻来消磨时间。 　　“这网络可真差。” 　　魏莱盯着屏幕里转圈圈：“电缆挖断得也真是时候。” 　　电缆断，这片区域的供电系统全停。基站自然也没可能幸免，大家的通信设备全都远远接受别处基站的信号，网络质量也就变差了。 　　转圈圈，两圈三圈四圈。退出重进，两三次，魏莱终于在手机里刷出新闻来。 　　“魏莱你晚上要住我家里？！” 　　郑梓妍明白过来。 　　魏莱：“哎呀，到闺蜜家借宿一晚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不是。” 　　郑梓妍说：“我旁边的客房被我妹妹用了，你知道的！” 　　“那怎么了？” 　　魏莱说：“梓妍你卧室那么宽敞，挤挤总能有我睡觉的地方吧？” 　　“咱们都是女生，交情又这么好，有什么不可以的嘛，梓妍你说是吧？” 　　郑梓妍：“……” 　　话没错。 　　但郑梓妍总觉得她好朋友魏莱有些不对劲。 　　“哎！” 　　魏莱把手机递给郑梓妍看：“梓妍你看看，你上热搜了！” 　　郑梓妍：“哈？” 　　网络信号差，图片加载不出来。 　　但瞧瞧全网第二热搜“方琦返校参加百年校庆”，中间隔几位，后面热搜里明明白白第写着“方琦母校，校庆里现新生代偶像，白发红眸的初音未来！” 　　这—— 　　郑梓妍：“……” 　　不用等图片加载出来，郑梓妍都知道说的应该是她。 　　魏莱再点开，这次手机转圈圈，转到最后加载失败了：“哎！这网络可真是够气人的！” 　　郑梓妍有些恍惚。 　　热搜，她没概念。 　　但后面足足一百一十万的点击量，当即就看得郑梓妍眼皮直跳。 　　几万人校庆，前面几乎已经要郑梓妍的命。现在这百万级别的点击量—— 　　郑梓妍有点傻了。 　　“我说。” 　　魏莱倒是由衷替郑梓妍高兴：“梓妍，上热搜是好事！我说，要不梓妍你趁着热度直接出道好了，人气绝对很高的。” 　　郑梓妍：“……” 　　郑梓妍面色木着，没话。 　　她姐姐大藏千夏也跟着起哄：“梓妍你要是想出道做偶像，不说姐姐我，连外公都一定会支持你的！” 　　“我，我——” 　　百分百自信的郑梓妍顿时就蔫了：“姐姐，我不想做偶像啊！” 　　做偶像？ 　　上头参加参加学校演出也就极限了，郑梓妍可不希望自己被完全暴露在公众的视野里。 　　再者。 　　“……为什么是我上新闻啊？” 　　郑梓妍的声音里隐隐有了哭腔。 　　呃……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晴转阴了？ 　　魏莱楞楞，懵懵，完全没懂。 　　“因为梓妍你演出的好呀。” 　　大藏千夏说：“有方琦回来演出，你们学校校庆晚会的热度本来就有，挑一两组优秀演出报道一下也很正常的。” 　　“不是，姐姐我——” 　　郑梓妍怕什么？ 　　“安心。” 　　大藏千夏知道，拍拍她的后背说：“只是因为方琦而已。梓妍你不出道，后面热度会渐渐下去的，不会有太多人在意你的。” 　　嗯…… 　　魏莱大抵懂郑梓妍是在担心什么了。 　　热度、网议、人肉、曝光。 　　这一套流程下来，可好可坏，全凭网民心思。 　　但全国十几亿人，几乎人手一部手机可以网络里冲浪，真没办法指望所有网民的素质都是好的。 　　“梓妍你安心啦！” 　　魏莱也是好心。 　　她不再纠缠新闻，而是费尽力气把郑梓妍他们宁州市第一中学的贴吧论坛打开。 　　在这里，白发红眸初音未来的热度比方琦都高，稳居榜首。 　　“梓妍你看看，大家都是夸你的！” 第666章 六百六十一章 谁说前功尽弃了？ 　　备用电源启用，供电暂时恢复，郑梓妍却没有出现在舞台上。 　　“梓妍，我——” 　　魏莱在旁边急得火烧了眉毛，愣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郑梓妍好。 　　怪她。 　　她就不该给郑梓妍看他们宁州市第一中学的贴吧！ 　　那帖子，标题写得称赞郑梓妍的演出，不假。帖子里的内容，写的也是赞美郑梓妍的话。 　　可偏偏里面一个回帖就—— 　　热度第一，好巧不巧被郑梓妍看得正着。 　　郑梓妍一直以来怕的什么？ 　　不就是被别人厌恶么。 　　而这回帖，别提郑梓妍，魏莱看着都要气炸了。 　　魏莱：“那就是个疯子，是嫉妒你，别理他！” 　　郑梓妍：“……” 　　“嗯……有意见的，只是一个人而已吧？” 　　郑梓妍身边的大藏千夏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讲。 　　魏莱找宿舍暂借来的备用手机，早被大藏千夏拿在手里。 　　型号老旧，性能差。 　　再网络不佳，卡卡慢慢，加载网页时常失败，看着手机屏幕里圆圈转转转，就是大藏千夏都有些心烦。 　　“……” 　　郑梓妍还是不说话。 　　明显哭过的脸蛋紧着，双手绕住膝盖。 　　“郑梓妍！” 　　键盘手推门进来：“老师让我们把最后的歌去唱了，所有人就差你了！” 　　键盘手的情绪里带急，声音隐隐约约有点冲。 　　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们这些配乐伴舞们全都已经准备好，独不见郑梓妍出来，这放谁身上都得着急。 　　兜兜转转，曲曲折折，山路十八弯都拜了，怎么能最后时刻掉链子？ 　　“……” 　　郑梓妍依旧不说话，只是抬起通红的眸看他一眼。 　　回帖里怎么说她的？ 　　讲她郑梓妍是绿茶婊。 　　绿茶婊什么意思，郑梓妍不知道。但带着婊字，这词就绝对不会是什么好词。 　　后面又讲她郑梓妍家长做高官，串和好高莹与学校领导，抢了他们学生会原本的演出。还讲郑梓妍带资进组，和学校沆瀣一气把之前有演出项目的学生全拒绝在了公司培训之外。 　　道从头到尾都是郑梓妍和公司演戏设计好的，就为在晚会里出门借着热度出道！ 　　这叫什么？ 　　**裸（防屏蔽）的恶意都要溢出屏幕了！ 　　“呃……” 　　楞。 　　见到郑梓妍的模样异常，键盘手怔怔，说：“你这是……怎么了？供电都恢复了，咱们的演出还在的！” 　　键盘手不知道贴吧论坛里的间贴，还以为郑梓妍只是单纯因为断电在难过，全当她是心情没有缓和过来。 　　可郑梓妍依然没有声音，不理会任何人。 　　外面，见键盘手进屋叫，郑梓妍都迟迟没有从休息室里出来，学生会长和高莹也推门进到休息室，结果见到郑梓妍的模样全都纷纷愣住。 　　“梓妍，你怎么了？” 　　高莹看看郑梓妍，再看看郑梓妍身边面色各异的魏莱和大藏千夏，她察觉到氛围不对，试探着问。 　　郑梓妍：“……” 　　她抬眸看看她的晚会举荐人，又垂眸，完全没有回答高莹的心思。 　　该怪高莹吗？ 　　还是该怪她郑梓妍自己？ 　　“……！” 　　高莹被郑梓妍失落失望到冰凉的眼神吓到了。 　　郑梓妍把目光落回自己的臂弯里。 　　她觉得自己的心思已经很细很细了。 　　早高莹找她，拜托她来学生会的节目里任主唱的时候，郑梓妍就担心过类似的事情。 　　毕竟郑梓妍怕生，前脚拒绝过新闻社的宣传片邀请。 　　可当时学生会怎么与郑梓妍说的？ 　　晚会时间有限，节目要精简，还要体现出全学生会各社团的特色。 　　结果这原定的节目，话剧也好，小品也好，纷纷与其他班级报名上来的撞车。众人实在没有办法，这才在高莹的引荐下，学生会将郑梓妍请过来做的演唱会。 　　郑梓妍唱歌好听，人漂亮。白发红眸也很适合扮演二次元角色。 　　是学生拜托到郑梓妍这里，求她来的！ 　　演唱会多好。 　　郑梓妍主唱，风格二次元，搭着动漫社的边。器乐队配乐，舞蹈社伴舞，全员参与的效果妥妥的。 　　不说其他，单就刚才舞台的演出效果来说，学生会的选择就没错，比他们以前构想的那些节目任何一个都强出数倍。 　　良币驱逐劣币，不是很正常的事？ 　　后面姐姐大藏千夏出于好心，给学生会这些想法很好，实际表演效果却稀碎的学生们提供培训，郑梓妍也担心过。 　　毕竟学校校规摆着，有些家长不同意的学生他就没可能到公司里来培训。 　　这该怎么讲？ 　　自己没能力，做不通家长工作，还能怪到学校了？ 　　但有句古话讲得明白。 　　人心这东西，向来是患寡不患均。 　　说得再直白点，就是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得到。 　　会有学生心生不满，郑梓妍早有心理准备的。 　　可是。 　　像回帖里这样搬弄是非，颠倒黑白，把所有结果全都算到她耍心机，耍手段，郑梓妍是真真没有料到。 　　这事情前前后后想，翻来覆去看，最多也只能是怨到学生会，怨到学校，就没可能怨到她郑梓妍的身上吧！ 　　她郑梓妍做什么了？ 　　不差帮高莹的忙，她郑梓妍这会早就脱了戏服，坐在观众席里美滋滋看演出了！ 　　还搁这儿遭罪？ 　　“我们班郑梓妍那么害羞的人，之前新闻社找她做宣传片都怕生跑掉了，怎么可能像你说的这样？” 　　那贴里，郑梓妍的同学还回怼过，还是同班同学，就不知道是哪位好心小伙伴了。 　　而间贴贴主怎么答复的？ 　　“演戏，懂不懂？这种人就是立人设，显得纯洁天真，背地里一肚子坏水。她要是真害羞，真怕生，就怕生到底啊？搁这前面拒绝后面答应，耍大牌呢？” 　　再后面的，网络质量太差，魏莱借来的手机没刷新出来。 　　但只这些也够郑梓妍受了。 　　“高莹……” 　　郑梓妍念一句，又看向姐姐大藏千夏，声音嘶哑低沉：“姐姐，和学校说我身体难受，最后的演出我就不去了。” 　　“啊？” 　　配乐伴舞的学生们全傻眼。 　　“哎。” 　　大藏千夏却叹口气，揉揉她的脑袋：“你呀。” 　　郑梓妍又没了声音，泄气似地垂下头。 　　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前后串连，郑梓妍甚至觉得演出服装的丢失可能都是谁在暗中使坏。 　　而且，这恶意单对她一人。 　　郑梓妍真的不理解。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的，对吧？ 　　童年时候，在大院里也好，还是在安特卫普的小学里也好，只因为白发红眸的原因就给排挤在群体之外。 　　那时候的人讲她什么？吸血鬼。 　　很酷？西方文化里，吸血鬼正经是污秽邪恶的代名词。 　　现在呢。 　　讲她演戏！ 　　郑梓妍彻底没了声。 　　大藏千夏叹口气，抬眸看看高音他们，摇摇头。 　　“不是，真的不演出了？！” 　　键盘手急了：“咱们辛辛苦苦努力这么久，郑梓妍你这也太——” 　　太什么？ 　　键盘手话都没说完，直接被随行的人捂住嘴强行带出去了。 　　高莹：“那我们就先出门了，我们去和老师解释一下！” 　　可惜。 　　只听语调，郑梓妍都能知道键盘手后面要说的恐怕不是什么好话。 　　郑梓妍也料到过的。 　　假如因为她的身体原因，不论天灾，不论人祸，只要因为她无法到场导致学生会的演出告吹，就一定会有人怪罪到她的头上。 　　啊…… 　　好累啊…… 　　郑梓妍甚至在想自己当时如果决绝地拒绝了高莹，可能就没有这么多事情了。 　　“梓妍。” 　　大藏千夏轻声问她：“真的要放弃吗？” 　　郑梓妍嗯嗯两声，又咬咬嘴唇。 　　“……梓妍。” 　　大藏千夏搂过她的肩膀，说：“你觉得姐姐我是好人吗？” 　　“……？” 　　郑梓妍疑惑着抬眸看她：“……为什么这么说？” 　　“在梓妍你的眼里，姐姐我可能是好人。” 　　大藏千夏讲：“可是在别人眼里，尤其是有些人眼里，他们巴不得我出丑，甚至盼着我出事，有牢狱之灾，或者更干脆地直接死了，把亚洲分区的权力让出来，可能更符合他们的心思。” 　　郑梓妍听得发懵，张张口：“啊？” 　　就像这次。 　　尽管有些后知后觉，可亚洲分区涉案，她自己被限制出境，大藏千夏多多少少嗅到了种阴谋的感觉。 　　躲着吊着人，恶心人，最后把猎物玩死，这很像她那堂兄的手笔。 　　“在他们眼里，我就是彻彻底底的坏人了。” 　　大藏千夏说：“但不论好人还是坏人，这都是别人对我们的定义。这世界足足七十亿人，我们也没办法指望所有人都对我们好，觉得我们是好人吧？” 　　这话，母亲卡塔琳娜，父亲郑权都与郑梓妍讲过。 　　“……” 　　郑梓妍默着，咬住嘴唇：“可是……姐姐，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的话，也就没谁会对我有意见了……” 　　“你呀！” 　　大藏千夏狠狠地掐了郑梓妍的脸蛋一把，说：“你这什么思想？又要自闭到逃回自己的世界里去？！那时候我和你衣远哥哥，八千代姐姐，还有让他们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郑梓妍：“……” 　　当年。 　　郑梓妍在安特卫普的小学里碰壁，哭着跑回家，自闭到连自己妈妈卡塔琳娜都不见。 　　可是大藏千夏他们费好大的心思，才连哄带骗地把郑梓妍给带出来的！ 　　“小时候，哥哥姐姐们还能理解你，同情你，那些小孩就是依着外表不同在排斥异己，的确是全班都不待见你。” 　　大藏千夏说：“你现在呢？多少人期盼着你？多少觉得你是好人？” 　　“点击量一百一十万，这么多人觉得你棒。说你不好的声音就那么一两处，就因为这么一点点的人，你就要把期待着你的人全舍弃了？就这么放弃了？” 　　大藏千夏正说着。 　　不知道看台里是谁起的头。 　　“郑梓妍！” 　　开始还只是一两声。 　　“郑梓妍，郑梓妍，郑梓妍！” 　　后面渐渐的，众人叫着郑梓妍名字的呐喊声，由近即远地渐渐响起来了。 第667章 六百六十二章 被害妄想症 　　真当社畜没时间上网？ 　　社畜社畜，网络流行词，多是打工人的自嘲，讲自己顺从地在公司里工作，被老板（资本家）像牲口一样地使唤压榨。 　　时间多宝贵？ 　　那有的老板，见员工多在卫生间里待两分钟，都伤心难过得比公司亏钱都难受。 　　但不管再怎么715，亦或者996，大家晚间睡前看看新闻刷刷贴吧论坛的时间，总还是有的。 　　假如这点时间都没有。 　　那打工人就不再是打工人，稍微点点火就会燎原成革命者。 　　革命。 　　革谁的命呢？ 　　这就不是现在的大家该考虑的事情了。 　　只说这次宁州市第一中学的百年校庆。 　　自民国时期，因为国民政府暗弱，这宁州内城是各国租地的时候，宁州市第一中学就在，当时称教会女子中学。 　　风风雨雨一百年，即使不提那些老先生，活跃在当今社会做中流砥柱的学生也有不少。 　　他们各有各的原因，没能来参加百年校庆。 　　但校庆里有当红的校友方琦出演，又有最后最后当作压轴的白发红眸初音未来，这些校友们尽管不在，也大多把心思牵在了母校的百年校庆上。 　　“诶，这扮演初音未来的真是我们学校学生啊？” 　　问热度有多高，看看贴吧论坛里，那些回复翻着往上滚的帖子就知道了。 　　所以。 　　当那回帖讲郑梓妍演戏的人，觉得仍然不过瘾，单独摆出主题帖罗列所谓郑梓妍的多项罪状之后—— 　　就炸了。 　　还真有点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架势。 　　“大家到咱们学校贴吧里看看，有人胡说八道在骂咱们班的郑梓妍！” 　　就说郑梓妍在班里的人缘正经不错。 　　柔柔软软没得罪过谁，同学学习有些问题来问郑梓妍，郑梓妍也没拒绝谁，全都是耐心解答的。 　　毕竟郑梓妍是中考的理科状元，更在摸底考试里把几乎所有优班学生给全掀了。 　　有这样的大牛在旁，不问题才是真真正正的损失。 　　秦霏起头（前面回怼的学生找到了），同班同学惊，大家好奇拿出手机看看，结果纷纷忍着龟爬网速加入骂战。 　　这还只是班里同学。 　　那些早就大学毕业，进社会工作好些年的呢？ 　　他们瞧着罗列出来的所谓罪证，都要笑出声了。 　　成年人的游戏规则，小孩子懂什么？十六周岁才到就当自己是大人了？ 　　社会里的尔虞我诈，他们见多了。人际关系，人情往来，他们也见多了，假如那郑梓妍真是签约在方琦公司里的艺人，人家公司少说有百几种方法让郑梓妍红火出道，还用得着找学校玩这么一出？ 　　（方琦的经纪人：对不起，有被冒犯到。） 　　送一句话给这贴主。 　　讲好听点，叫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胡思乱想。 　　讲难听点，那就是被害妄想症。 　　再难听点，这可以上升到校园霸凌，甚至污蔑诽谤，造谣生事了。 　　还说郑梓妍的家长是宁州的大官？是哪位大官？讲明了说道说道？不怕网警顺着网线过来开门查水表？ 　　真当互联网里身份虚拟，是法外之地了？ 　　远的不谈。 　　就听发帖这人的语气，掰掰手指不深想都基本能猜到他（她）应该就是宁州一中的学生。 　　又说到郑梓妍的学生会以前安排好的演出资格。 　　好办。 　　笼统点说，这人不是前面演出里的学生，最多也就是那些学生的朋友，大概率还是他们学校的学生。 　　至于有没有可能是学生家长？ 　　拜托，哪位成年人能蠢成这样，真觉得小小百年校庆还需要弄这些肮脏手段“官校商勾结”了？ 　　真要用学校的百年校庆晚会积攒人气，也行。 　　有公司里帮忙，直接节目穿插在晚会中间就行，何必找你学生会。 　　至于像贴里所说，郑梓妍看重的是学生会里有器乐队和舞蹈社。 　　呵呵。 　　还真当学校里那些过家家社团是什么厉害人物了？ 　　再查查这发帖人的ID，看看以前回复过什么，稍微串联总结总结—— 　　人肉？ 　　这叫正义的铁拳。 　　大家都从学生时代走过来的，对于这种造谣生事，搞校园暴力的学生可没谁待见。 　　得。 　　被网暴的已经不是郑梓妍，而是另有其人了。 　　回来晚会这边。 　　“郑梓妍、郑梓妍、郑梓妍！” 　　看台里，一声声呼唤。 　　一传十，十传百，以郑梓妍所在高一六班为中心辐射，短短一会的功夫，郑梓妍经历的那些就被周围学生全知道了。 　　郑梓妍多亮眼？搭眼看过就忘不掉。 　　郑梓妍多柔软？连在食堂里打饭意外碰到谁，都连声道歉，弯腰鞠躬没停歇。 　　再此时电力恢复，郑梓妍仍然没有上台，那种被谁欺负的柔弱少女形象在众人脑海里直接跃然而上。 　　惹人怜爱。 　　不仅仅是发帖的人，连带着是谁贱贱地给郑梓妍看贴吧消息，这人也被他们给骂上天了。 　　（魏莱：不是，我，我真没什么坏心思啊？！） 　　宁州一中的田径场里。 　　大家一遍遍地唤着郑梓妍。 　　郑梓妍坐在休息室里，隔着不算厚重的木门呆呆地听。 　　“梓妍。” 　　她姐姐大藏千夏的语气也松了，不复刚才那么严厉：“去唱歌吧。” 　　说着，她转身把初音未来那身常制服拿来，放到郑梓妍的跟前：“像姐姐刚才说的，真的就是真的，假不了。假的就是假的，真不了，大家早晚会知道真相，而且真的有这么多人期待你呢。” 　　“……可是。” 　　郑梓妍咬咬嘴唇。 　　听着外面的声音，郑梓妍的表情有些绷不住了。 　　“我想。” 　　大藏千夏说：“现在这些呼唤你的人，应该都已经知道帖子里的事了。” 　　郑梓妍：“诶？” 　　“那你怎么想的？” 　　旁边魏莱翻翻白眼，开玩笑说：“什么时候我家的梓妍这么自恋了？你又不是方琦方明星，真以为自己出场还没出道就能有那么高的人气呀？” 　　“来。” 　　魏莱把长筒靴拿来，嘿嘿笑着说：“梓妍你再不动，我可要帮你穿衣服啦！看这靴子，应该能碰到大腿根那里呢，我们梓妍公主的腿，嘿嘿嘿。” 　　“……！” 　　走开，这**郑梓妍根本不认识啦！ 　　…… 　　最后的曲目。 　　郑梓妍登台时，舞台没有亮灯。是郑梓妍在舞台里站好了，灯光师才把白光打在郑梓妍身上。 　　千呼万唤始出来，暗里独亮。 　　“对不起，大家。” 　　伴着配乐，郑梓妍先弯腰鞠躬道歉，声音里藏不住的嘶哑：“耽误大家的时间了，对不起。我现在的声音不太好，可能唱歌就……还请大家见谅。” 　　“喔喔喔！” 　　看台里只是用一阵阵欢呼声来回答郑梓妍没关系。 　　四周，漆黑。 　　备用电源只供给了舞台这边一小块。宁州一中的周围，城市停电，四下暗淡，这次是真真正正黑得纯粹了。 　　不去想的话，就仿佛郑梓妍自己站在舞台里做独角戏。 　　但是…… 　　怎么可能不去想。 　　闭上眼睛。 　　听声辩位，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有多少声音夹杂在欢呼声里传到郑梓妍耳朵这边。 　　郑梓妍看不到别人，别人却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她。 　　标志性的常制服，搭着郑梓妍梳成双马尾的及腰白发，身材又好（绝对没有讽刺郑梓妍胸前没发育出色的意思），还真有点初音未来的味道。 　　就是这初音一直闭着眸，抖着肩，看着着实让人捏把汗。 　　“对不起。” 　　郑梓妍抬眼睁开眸了。 　　她又转身向配乐的同学们道歉。 　　“嗒嗒，嘟！” 　　也没有言语。 　　他们只敲击乐器发出激烈音符，表示自己没在意。 　　能理解的事情，任谁演出坎坷，磕磕绊绊好不容易登台还被这样污蔑，心里能好受？ 　　两周的时间，每晚都和郑梓妍一起培训。郑梓妍什么样的为人，可能在学生里，除开郑梓妍的室友，就属他们最清楚了。 　　“……谢谢。” 　　郑梓妍再回身，深深吸了口气，高高地举起右手。 　　歌曲的伴奏，到。 　　“いつだって君は笑われ者だ。” 　　（你一直是被嘲笑的一方。） 　　累过，哭过，郑梓妍的体力有些抵达极限，就是做些简单的歌曲动作都有些勉强。 　　她荡着胳膊，眼眸微垂，刚哭过难掩嘶哑的声音顺着耳边的麦克播出：“やることなすことツイてなくて。” 　　（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没有能顺利完成。） 　　“挙句に雨に降られ。” 　　（最后还有倾盆大雨落下。） 　　压抑不住的哽咽。 　　这不是郑梓妍的心情没有得到缓解，而是身体的机理反应摆在这里，郑梓妍根本抗拒不了。 　　不过。 　　没关系。 　　甚至刚刚好。 　　“お気に入りの伞は风で飞んでって。” 　　（喜欢的伞也在大风中被吹走。） 　　“そこのノラはご苦労様と。” 　　（路过的人一边对你说声辛苦了。） 　　“足を踏んづけてった！” 　　（一边把雨伞踩在脚下。） 　　不论是郑梓妍疲惫的身体，透出倦意的表情，还是这微微哽咽带着哭腔的声音，全都意外又恰到好处地符合了这首歌的意境。 　　Odds&Ends。 　　这就是一首安慰人心的歌呀！ 　　或许投入的感情不能说百分百符合，但至少韵味，到了。 　　“いつもどおり君は嫌われ者だ。” 　　（和往常一样，你一直是被厌恶着的。） 　　“なんにもせずとも远ざけられて。” 　　（尽管什么都不做也还是被讨厌着。） 　　郑梓妍在唱，转身的时候，尾音那里破了音。 　　这在演唱会里是大忌。 　　但没关系。 　　完全没有关系。 　　“努力をしてみるけど。” 　　（虽然也试着努力过。） 　　自童年开始。 　　一直一直以来，在安特卫普那时遗留的深伤，郑梓妍本以为回国之后，初中高中都算顺利，不会再有新的伤口。 　　可结果—— 　　“その理由なんて「なんとなく？」で。” 　　（那些理由什么的，是“好像不自觉地”。） 　　“君は途方にくれて悲しんでた。” 　　（穷途末路的你，无计可施地悲伤起来。） 　　歌声没有断，而唱到这里的郑梓妍已然泣不成声。 第668章 六百六十三章 晚会，落下帷幕 　　应该。 　　算是突**况。 　　看台里观众的呐喊声消失一瞬，给郑梓妍配乐的学生们也全都手里动作暂停。 　　大屏幕里。 　　郑梓妍哭得带雨梨花，半弓起身体了。 　　郑梓妍现在这样，哪里像是能继续歌唱下去的模样？ 　　很静。 　　郑梓妍微微仰头，任由泪水流过脸颊。 　　连杏眸也是水润着。 　　丢人。 　　在这么多人面前哭成这样，真丢人。 　　郑梓妍觉得难堪，伸手遮遮，泪水没注意地抹到唇角边上，很咸。 　　一直以来，郑梓妍从没有期望过自己在晚会里的节目能演出得多好。 　　没谁觉得难看，没谁觉得无聊，只要不丢人就行了。 　　郑梓妍自始至终的愿望，都仅仅只是不丢人而已。 　　但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愿望，现在的郑梓妍都实现不了呢。 　　或许…… 　　“梓妍，加油！” 　　台前没多远的地方突然出现给郑梓妍鼓气的声音。 　　场下漆黑，郑梓妍看不清是谁。 　　但这声音，郑梓妍可熟悉的很。 　　开学到现在，屡次踹门进宿舍扇到郑梓妍屁股，屡教屡承认错误，却一直没有改的秦霏，这声就是她喊出来的。 　　“梓妍，你是最棒的！” 　　“不要听那些人瞎说！我是说不要听网上的！” 　　这是魏莱，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看台里喊的。 　　随后这些声音，就像浪潮。 　　安慰郑梓妍，给她助威鼓劲的声音一处接着一处出现，连成一片，到最后郑梓妍都没能听清里面具体说的什么。 　　说的都是什么呢？ 　　“宝贝。” 　　耳麦里忽然出现声音。 　　“……？！” 　　郑梓妍被惊到，怔了一瞬。 　　妈妈？ 　　那后台里，郑梓妍的父亲郑权正举着电话到麦克风前，帮妻子卡塔琳娜和自己女儿通电话。 　　供电断了，晚会暂停，郑权拜托别人布置的现场直播自然也没办法继续。 　　就连卡塔琳娜这通电话，都是往郑权手机里拨有十几遍，才好不容易联通的。 　　“宝贝不用说话，听妈妈讲就好。” 　　卡塔琳娜说：“前面的演出，妈妈一直有在看着。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宝贝就下台吧，你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已经很棒了，同学也好，来看晚会的人也好，没有谁会怪你的。” 　　“妈妈——” 　　卡塔琳娜还想说什么，怎奈通信质量实在不佳，断了。 　　“女儿，能听见爸爸妈妈的话吗？” 　　手机里已是忙音，郑权收回它，自己到麦克风前。 　　“嗯。” 　　郑梓妍很浅很低地应了声，但还是被麦克风捕捉到，如同波纹般淡淡扩散到全场。 　　“爸爸只有一句话。” 　　郑权说：“做自己觉得该做的事吧，不要怕，爸爸妈妈永远在你身后。” 　　郑梓妍：“……” 　　郑梓妍默了一瞬。 　　说实话。 　　不是前面场内观众对她的呐喊声，郑梓妍哪里能鼓起登台的勇气？ 　　这么多人在看她演出。 　　母亲在看，父亲在看，说不准她的那些亲朋好友们也在看。 　　之前键盘手说的也对。 　　大家都在期盼着她，哪里有走到现在了，竟然要半途而废的道理？ 　　现在退缩，才真真正正是让所有人都失望了！ 　　这才是真的丢人！ 　　郑梓妍没想过能演出得多么出色，想要的仅仅是不丢人而已！ 　　郑梓妍再次扬起右手，先是强支着扬起清浅的微笑，与看台下面的人挥挥手，又向给她配乐的众人挥手示意。 　　还好。 　　他们的节目，是真人配乐，用的不是录音，还稍微有那么些许容错和抗打击能力。 　　“嗯。” 　　贝斯、吉他、键盘、架子鼓。 　　乐手们彼此看看，相顾而点头，手里有了动作，配乐从刚刚断掉的副歌那里重新开始了。 　　乐师。 　　他们谱曲，他们调音，最后用初音未来的声音将他们心里的声音歌唱出去。 　　“ならあたしの声を使えばいいよ！” 　　（那么你可以来使用我的声音啊！） 　　郑梓妍再唱，眼角的泪水未消：“人によっては理解不能で。” 　　（虽然一定会有人不能理解。） 　　“なんて耳障り，ひどい声だって。” 　　（说真毁耳朵，好恶心的声音什么的。） 　　觉得初音未来的声音是电子音，没有人味的人，一定有的。 　　觉得她郑梓妍容貌诡异，登台到舞台里歌唱是强抢别人的果实，这人也一定有的。 　　别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厌恶都是实打实的呀！ 　　“言われるけど。” 　　（虽然被这样的话批评了。） 　　批评，总会有的。 　　连郑梓妍最拿手的服装设计，画得一般般的时候都有被亲生母亲评价过一文不值，纯属垃圾。 　　但是…… 　　放弃？ 　　郑梓妍再跳起来了。 　　按着早排练好的动作，翩翩起舞。 　　脚步仍然虚浮，踏地的瞬间却铿锵有力。 　　老实说。 　　自己东拼西凑，以自己自以为是的感情来唱初音未来的歌曲，即使韵味到了，也多多少少有些偷奸耍滑的感觉。 　　郑梓妍没谈过恋爱，没体会过对恋人依恋究竟是什么感觉。 　　至于被批评，也仅仅只有网络里那莫名其妙的一句而已！ 　　可是。 　　自小学开始，到被迫中断前往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的计划。后来与魏莱的误解误会又和解，性别的转换，被扣留在东京的内心茫然，以及东京街头的惊魂时刻和就刚刚的污蔑抨击。 　　哪怕真的是偷奸耍滑也好。 　　至少这次。 　　郑梓妍真的想把这些年所有的不痛快，借着歌曲全都唱出去啊！ 　　“きっと君の力になれる！” 　　（一定，能变成你的力量的！） 　　郑梓妍跑到一边，在观众再次响起的呐喊声里将双拳钻到胸前：“だから，あたしを歌わせてみて！” 　　（所以，请尝试着用我歌声吧。） 　　“そう君の，君だけの言叶でさ！” 　　（对，是你的，只属于你的话语呀！） 　　可能等再次冷静下来，郑梓妍依然会觉得自己现在的模样很羞耻吧？ 　　歌曲，渲染氛围，鼓动了心灵。 　　郑梓妍的思绪随乐符牵引，身体也跟着动起来，有些地方甚至连事先排练好的舞蹈都不顾了。 　　但与前面两首歌曲相比，现在这样的郑梓妍反而更自然，感觉就像是在歌唱自己一样。 　　“缀って，连ねて！” 　　（拼起来，排起来。） 　　像乐师对待初音未来的那样，将一个一个平假音交接。 　　“あたしがその思想を，叫ぶから！” 　　（我啊，会把那些思想全都唱出来的！） 　　“描いて，理想を。” 　　（将理想描绘出。） 　　“その想いは谁にも，触れさせない。ガラクタの声はそして响く，ありのままを不器用に繋いで，精一杯に大声を上げる！” 　　（这份理想，我不会让任何人触及。接着破烂的声音响起，将原本那用的姿态和不中用的姿态全都相连，用尽全力将自己这些全都唱出来呀！） 　　…… 　　晚会，结束了。 　　散会，宾客离校，学生回宿舍，校长王建国特例给的郑梓妍假让她提前回了家。 　　至于宿舍里的行李怎么办。 　　郑梓妍还没打包，不方便收拾。 　　苏茜：“我和秦霏都在宁州，有什么需要的你直接告诉我们就行，我们给你带出去。” 　　秦霏跟着点头。 　　虽说郑梓妍在宿舍里也没多少要带走拿回家的东西。 　　“所以梓妍你就安心回家好好休息吧！” 　　秦霏跟着苏茜如是说。 　　“是啊，梓妍你回去休息吧，今天晚会很累了，假期作业都不差这一天两天写的。” 　　连跟到宿舍楼下的班主任老师董月都这么说。 　　瞧郑梓妍这步伐飘飘忽忽的模样，也不像是能摸黑爬上楼再下来的样子。 　　大家有默契，谁都闭口不在谈晚会里的任何事，尤其是帖子那事。 　　就像这断电后漆黑的校园。 　　黑着，看不见什么，就当它什么都没有吧，现在不是掰扯这些的时候。 　　等明早来电查出结果再说。 　　而郑梓妍，恍恍惚惚被大家劝着送上车，回来家里。 　　也是直到郑梓妍回到家里，坐下有一会了，被挖断的电缆才刚刚修好，正正好好把宁州市第一中学的百年校庆晚会给拖了过去。 　　就俩字，晦气。 　　按校长王建国说的，可能他们选在这天举办百年校庆就没看黄历。 　　可是。 　　百年校庆，百年校庆，总不能百年零一天两天三天去开吧？ 　　与国庆节撞车不说，感觉还怪怪的。 　　不过…… 　　至少圆满结束了。 　　尤其最后郑梓妍的舞台效果更是远远地出乎了学校里所有人的预料。 　　唯一让王建国这做校长揪心的，就是这演出服装和网络舆论连着，怕不是真的涉及到了他们学校的学生。 　　校园暴力。 　　作为教育工作者，王建国做老师这么多年，对这四个字可敏感着呢。 　　尤其还牵扯到了郑梓妍，人家郑权郑书记家的孩子…… 　　哎。 　　那郑梓妍柔柔软软的，没招谁没惹谁，究竟是谁不长眼地和她过不去啊！ 　　这些，就是他们学校该考虑的事情了。 　　学校也好，公司也好，甚至是郑权那里可都等着答复呢。 　　至于郑梓妍。 　　还没完全从歌曲里缓过神的她，只觉得自己的血里到现在都还在滚热。 　　她的演出结束时，乐音彻底掀起巅峰，是真真正正地与前面的方琦不遑多让。 　　当时在舞台里。 　　随着最后的尾音下落于郑梓妍的唇角，现场七彩的光全消失了，只留一道笼在郑梓妍的身上。 　　“谢谢。” 　　郑梓妍只喘息着留下一句话。 　　全场当即就响起如漫沙般的炽烈欢呼声，把郑梓妍心里那些伤心全都冲淡了。 　　被人注视的感觉，真好呢…… 　　不过。 　　郑梓妍也没想和方琦比较，她可没有在演艺圈里出道的打算。 　　做明星可不是她的菜。 　　魏莱：“梓妍，你不出道真的是可惜了，舞台效果明明那么好的。” 　　“……” 　　郑梓妍捧着脸，掌心里的感觉都是热的：“算了，就校庆这一次，我可不想再上舞台了。” 　　魏莱真的跟郑梓妍到家里，准备夜间在郑梓妍家里留宿，就坐在郑梓妍身边。 　　“……” 　　迪特琳德坐他们对面，有些插不进她们俩人的对话里。 　　就这时。 　　“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声？ 　　不是，是郑梓妍的手机提示音。 　　手机信号好了，就是远在欧洲的短信都嘀嘀嘀地发送到宁州这边的郑梓妍手机里来。 　　“演出很出色嘛，我猜衣服是你姐姐千夏准备的，对不对？” 　　郑梓妍拿起来看，这是让-皮埃尔-史丹利的发来的：“等我的学校开业，请咱们的梓妍公主过去做模特好不好？我就说你更适合裙装嘛，小时候说什么都不让我们给你换。” 　　噗。 　　就这。 　　三两句话就把郑梓妍逗得脸颊更红。 　　真的。 　　小时候，让和千夏衣远他们是同学，郑梓妍和他关系很好不假。但自从毕业一别，郑梓妍与让已经好些年没联系过了。 　　看这意思，她演出的视频，怕不是已经被她姐姐传得熟人全知道了。 　　山吹八千代发来的邮件就很正常。 　　说说对郑梓妍的关系，要郑梓妍不要对一些乱七八糟的看法放到心上。 　　哎。 　　山吹八千代最近也很累。 　　樱小路露娜近些天被她父母安排好几场相亲，每次回来，山吹八千代都得安慰她好久才能把孩子哄好。 　　等郑梓妍这里…… 　　哎，别说了，那些污蔑郑梓妍的帖子，山吹八千代也看了，是觉得好笑又气得牙龈直痒。 　　倒是邮件末尾，很突兀地来一句：“郑猫猫挺棒的。” 　　郑梓妍：“……” 　　她不用猜，都知道这一定是樱小路露娜用山吹八千代的手机一起给她发过来的。 　　“好啦，孩子们！” 　　郑权和侄女千夏买好食材推门回来，说：“演出圆满成功！咱们晚上庆祝庆祝吃火锅！” 第669章 六百六十四章 同床共寝时刻 　　菜肴端上桌。 　　这里最饥肠辘辘的，当属魏莱，其次才是郑梓妍。 　　隔壁的宁州市第三中学放学，魏莱拎行李箱冲出学校，都没说吃点什么垫垫肚子，就直奔好闺蜜郑梓妍的晚会表演去了。 　　“咕噜，咕噜。” 　　锅里滚水冒泡。 　　郑权推肉进锅，以清汤涮肉，正经的铜火锅做法。 　　然而摆在桌上的只是电磁炉与不锈钢锅，借着清汤涮肉的名。再者这清汤清汤，郑权和千夏买回清汤锅底的目的，大抵还是顾及郑梓妍的身体。 　　别看郑梓妍晚会里唱唱跳跳，细算的话，就郑梓妍肠胃的问题都能算是一位病号。 　　连蘸料，郑权都单独给自家闺女准备的。 　　纯芝麻酱做底，掺些腐乳，佐些花生碎，还是正经的北方吃法。 　　那种事先调制好，在超市里开架贩卖的火锅蘸料，添加剂太多，郑权可没敢给他还病着的闺女买来尝。 　　一不留神，吃坏肚子就麻烦了。 　　倒是郑权单独准备调匀的蘸料，口感其实也挺好的。 　　唯独可惜饮料。 　　郑权与大藏千夏喝酒，迪特琳德偷偷酌两口，和魏莱一起喝橙汁去了，只有郑梓妍这里清汤寡水只有白开水一钟。 　　个中辛酸，不足为—— 　　咳咳。 　　劳累后有火锅犒劳就不错啦！ 　　吃吃喝喝。 　　屋里人也没谁把话题牵扯到前面的晚会上去。 　　“女儿。” 　　肉也不建议多吃，郑权以汤勺捞两块冬瓜出来给郑梓妍，说：“等歇歇，十一假期里咱们去爷爷那里串串门，怎么样？” 　　郑梓妍嘴里的羊肉还嚼着呢，顿一顿，说：“爸爸，我觉得我可能得多歇歇……” 　　“哈哈。” 　　郑权说：“没关系，你爷爷明天参加国庆阅兵，咱们就是这时候去首都，估计他老人家也没空招呼咱们爷俩哩！” 　　父女聊天。 　　魏莱她们仨在旁边静静吃饭。 　　迪特琳德到底是出身柏林，前后两次来这边旅游也没太熟悉怎么使用筷子。 　　就见迪特琳德笨拙地以筷子去夹煮好的肉丸，却怎么夹都取不上来。大藏千夏看着笑笑，给她用勺子盛来一碗。 　　其乐融融。 　　拘谨得只有魏莱自己。 　　嗯…… 　　魏莱都觉得很奇怪。 　　她为人乐观，性格开朗，朋友很多，有些时候玩的晚了，在同学家里吃口饭也不是一次两次。 　　不过是多双筷子嘛！ 　　可唯独郑梓妍这里。 　　每次与郑梓妍的父母，甚至是郑梓妍的亲戚共处，魏莱都总是莫名其妙感到阵阵紧张。 　　这种情况出现的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是因为郑梓妍的母亲出身高贵，郑梓妍的父亲也社会地位卓绝？ 　　大概吧。 　　“咕噜——” 　　这可不是沸水声，是魏莱自己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的声。 　　这人明明是最饿的，却紧张得开桌到现在都没吃口。 　　“魏莱。” 　　郑权看着她，说：“吃肉，别太拘束，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可以。” 　　当自己家。 　　想入非非的魏莱一时间脸皮薄得像纸，在火锅袅袅香气的蒸腾里红了。 　　郑权的意思，只是让魏莱不要害羞怕生。 　　至于魏莱想成什么了…… 　　郑梓妍也抬头奇奇怪怪地看魏莱一眼。 　　“啊，好的，郑叔叔。” 　　像如梦初醒，魏莱刷刷夹三四次片的羊肉到自己碗里。 　　这行为要是被魏莱的父母见了，怕不是得训斥魏莱没有礼貌。 　　但搁在郑权的眼里，他却只觉得魏莱有这年纪孩子该有的天真活泼，说：“魏莱，今晚你就先住叔叔家里，明早再回去吧。” 　　“嗯。” 　　魏莱低着头嚼肉，嚼着嚼着感觉不对，后知后觉地抬头：“叔叔，谢谢您。” 　　“不客气。” 　　郑权笑：“和家里人都说好了吗？” 　　魏莱点点头：“说好了。” 　　来看晚会这事，魏莱可一点都没有和家里瞒着。 　　连准备晚上在郑梓妍家里借宿一晚，魏莱也没和家里瞒着。 　　郑梓妍的情况，魏莱父母知道，自家女儿和郑梓妍什么交情，父母也知道。魏莱在宁州，不在身边，他们想拦也拦不住，也就随魏莱去了。 　　只是郑梓妍的父亲到底……魏莱父母也就只能一再叮嘱魏莱要注意礼节，别被人讲究出毛病来。 　　只有魏莱怎么混进晚会里的具体操作，她父母不知道。 　　挡在学校门前，守株待兔拦人家市委书记的车，他们闺女这胆子可正经可以了。 　　这魏莱，真的要借住在她家里呀。 　　郑梓妍抬眸看看魏莱。 　　“……” 　　等郑梓妍去看魏莱的时候，她妹妹迪特琳德也在悄悄地看她。 　　晚会最后究竟发生什么了？ 　　迪特琳德只知道她姐姐和那艺人方琦演出服装失窃的事，后面网络舆论的事她就完全不知道了。 　　没人告诉她，迪特琳德不会中文，自己听不懂也看不懂。 　　迪特琳德只清楚她姐姐是哭着上台，最后又哭着把自己的演出节目全唱完的。 　　这就很……嗯…… 　　不过看现在的情况，应该是已经没事了吧？ 　　饭桌里没谁提，迪特琳德也没准备问，这点眼力迪特琳德还是有的。 　　尤其—— 　　他们聊天讲中文，她迪特琳德-茨威格特根本什么都听不懂啊！ 　　…… 　　问懂得多国语言的重要性。 　　迪特琳德不算学渣，她只是对本国以外的任何语言都不感兴趣。 　　中文，平日里用不到。 　　英语，作为世界大战胜利国家最常用的语言，迪特琳德更是不感冒。 　　真的需要交流，随身带着翻译人员就好了，何必委屈自己去学习完全不喜欢的东西。 　　可惜。 　　一旦身边没有佣人，自己又身处异国他乡，那就—— 　　直到简短的家宴（夜宵）结束，大藏千夏离开，迪特琳德问过姐姐郑梓妍才知道魏莱要留宿在他们这里。 　　“哦。” 　　起初迪特琳德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似她住宿生活的那间礼仪女校里，相处得要好的朋友间，谁去谁的宿舍里说说夜话，这都是很平常的事情。 　　但她的姐姐郑梓妍…… 　　“应，应，应该是住我那里吧？” 　　郑梓妍腾地脸就红了！ 　　虽说宁州市委分给郑权暂住的宿舍，是栋二层小别墅。 　　但这别墅精致小巧，很有精打细算的韵味。一楼带二楼，也就三间卧室，一间储物室，再一间书房而已。 　　一楼主卧，郑权住着，总没可能魏莱也住进去。 　　二楼两间次卧，郑梓妍和迪特琳德用着，应该也没可能让魏莱去和迪特琳德睡。 　　毕竟不熟悉嘛！ 　　而且也更没可能让魏莱去住书房或者储物间，那不是待客之道。 　　可只是想想自己要和魏莱共处一室，要睡觉，郑梓妍就只觉得自己刚凉下来没多久的脸蛋又烧起来了。 　　“……” 　　迪特琳德看郑梓妍的模样，直觉得她奇怪。 　　对，特别奇怪。 　　“姐姐……” 　　迪特琳德看看四周，小声说：“你和魏莱不会真的——” 　　郑权先刷锅，后到储物间里给魏莱找被子，忙着呢。魏莱呢，去卫生间了，现在还没有出来。 　　这里，二楼与一楼连接的楼梯拐角处，没谁能听到迪特琳德和郑梓妍的对话。 　　迪特琳德早说过的。 　　像她住宿生活的那间贵族礼仪女校里，谁和谁玩得好，很容易传出那种……嗯，很橘色的传闻的。 　　郑梓妍：“才不是，什么都没有的！” 　　迪特琳德：“……” 　　她姐姐这反应，未免有点太过激了。 　　郑梓妍：“……” 　　郑梓妍却一句话嗔过，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却根本没办法和迪特琳德解释。 　　怎么解释？ 　　解释她以前是男生？ 　　郑梓妍到底是以男生的身份被养育长大。那些记忆做不得假，即使现在再怎么接受了女性身份，可面对和女性朋友一起睡觉这事也难免，难免—— 　　总之害羞是很正常的事情啦！ 　　对郑梓妍的身份，家里长辈维护的好，迪特琳德真不知道她的姐姐郑梓妍以前是男生。 　　“姐姐，我觉得，嗯……” 　　迪特琳德若有所思，想说些什么，和姐姐郑梓妍叮嘱些什么，又因为这时候刚好魏莱出来卫生间，拎行李箱到二楼来而闭了口。 　　“嗯？” 　　迪特琳德欲言又止，郑梓妍脸颊通红，魏莱看着她俩只觉得奇奇怪怪。 　　她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姐姐，我先回卧室了。” 　　迪特琳德没答魏莱，告辞离开，临别是给郑梓妍留了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的眼神。 　　“琳德你——！” 　　郑梓妍有心解释自己不是百合。 　　可她的的确确对与女生“过分亲密”有些害羞。 　　再者，她妹妹迪特琳德好像也没直说直问她和魏莱是不是……嗯，是不是那什么吧？ 　　郑梓妍自己再这么一解释，不就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说不准连魏莱都可能误会笑话她。 　　“嗯？” 　　迪特琳德走开，郑梓妍的父亲郑权又抱着床被子上来。 　　“你们俩在这里站着做什么？回屋呀？” 　　郑梓妍：“……” 　　老爹。 　　郑梓妍幽幽怨怨地抬眸看自家亲爹。 　　迪特琳德不明白，您还不明白吗？ 　　“我说梓妍。” 　　魏莱大概懂了，扑哧笑出声：“真没有什么好害羞的呀。” 　　“是啊。” 　　郑权也说：“这没什么，以前爸爸出门旅游，也和同学一张床里睡过。” 　　说到底，郑权还是挺希望魏莱能多和她女儿亲近亲近。 　　毕竟魏莱清楚郑梓妍的过去，也能更好地让他女儿郑梓妍适应女性身份嘛。 第670章 六百六十五章 还是这样的梓妍比较可爱嘛！ 　　睡前沐浴。 　　郑梓妍先去的浴室，里里外外给浴室上过两道锁，才安心地开花洒冲洗。 　　肌肉酸痛，抬胳膊有些费力。 　　很正常，晚会演出的运动量，郑梓妍全凭一股气支撑着才坚持下来，身体会有些超负荷的感觉很正常。 　　只要明早别乳酸积累得她没法下床就好。 　　不过，郑梓妍也没心思理会这件事就是了。 　　“哇，美人出浴呀，香香的！” 　　郑梓妍出来时，魏莱拿好换穿的衣服已经在浴室外等着，见郑梓妍出来还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就—— 　　郑梓妍一直觉得，自己面对女生会害羞是很正常的事情。 　　例如宿舍里，哪次室友秦霏只穿条内裤遍地走，那雪白长腿不时晃得郑梓妍眼晕。 　　接受自己是女生的事实，与接受能和女生亲密接触，这本来就是两回事嘛！ 　　作为男生被养育十几年，那种异性的神秘感深深埋在心里，哪里是短短一年就能改变的了的。 　　“吱呀。” 　　沐浴再结束，魏莱头裹毛巾再进郑梓妍卧室时，只见郑梓妍早已经回到卧室，低头垂眸坐在床边，身上睡衣穿得严严实实的。 　　“沐浴好了？” 　　郑梓妍的声音里有点颤。 　　“我说梓妍呀。” 　　魏莱看她，调笑道：“我还以为你已经完全接受自己是女生了呢，但现在看来吗，啧啧。” 　　“……” 　　郑梓妍抬眸，咬着嘴唇看她：“我怎么是女生，怎么又不是女生了。” 　　魏莱知道她的秘密，两人聊天相对放得开。 　　“嘛。” 　　魏莱说：“远的不说，就你晚会里唱歌的时候，尤其第二首歌，那根本就是由内而外一点没掺假的热恋中少女嘛。” 　　“……” 　　不提晚会还好。 　　提了，郑梓妍面皮薄，想想晚会里自己唱歌上头的模样，就忍不住整张脸都烧起来。 　　“不过。” 　　魏莱耸耸肩：“梓妍，我觉得还是你现在这样比较可爱。” 　　郑梓妍：“嗯？” 　　魏莱说：“如果你对女生真的没有什么其他感觉了，这样才真的没意思了。” 　　郑梓妍：“……” 　　魏莱什么意思？ 　　以前的美少年，现在的美少女，穿女装会羞耻，与女性朋友会害羞，这样看着才是最大的乐趣嘛！ 　　这可不是魏莱自己的恶趣味。 　　相信郑梓妍的那些熟人，山吹八千代，樱小路露娜，甚至郑梓妍的姐姐大藏千夏和母亲卡塔琳娜应该都是能理解的。 　　“倒是。” 　　魏莱咂咂嘴，又说：“梓妍你的话，早晚会适应的吧？哎，时间是把杀猪的刀，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没有办法的事情呢，虽然梓妍你现在其实就已经适应不少了。” 　　郑梓妍：“我怎么就又适应了？” 　　魏莱坐到她旁边翻翻白眼：“你觉得放半年前刚回国的你，能穿着裙装上台演出？” 　　“别说半年前，就你刚到宁州那会儿，咱们去水上乐园玩，我记得都是我和阿姨生拉硬拽才把你拽出更衣室的。” 　　郑梓妍：“……” 　　那时候，郑梓妍的泳装其实与今天舞台里那身深海少女相差无几，郑梓妍也记得自己那时是害羞得差点直接晕厥过去。 　　魏莱说得很对。 　　这次晚会的的确确对郑梓妍来讲是契机。 　　万人规模的晚会演唱会，大屏幕里还播着郑梓妍的一举一动。如此都没有谁觉得郑梓妍哪里不像女生。 　　即使现在晚会结束，热血冷却，心情下来，郑梓妍也对自己的女性形象没有任何怀疑了。 　　真是托晚会的福。 　　现在对郑梓妍而言，与真正女孩的区别，她也就还剩那么一点点与女生相处时候的不自在了。 　　对，就一点点。 　　“不早了。” 　　魏莱说：“咱们也早点休息吧。” 　　郑梓妍：“……” 　　不知道是不是郑梓妍的错觉，她总觉得魏莱这话里有话，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腔调。 　　“魏莱，我觉得你不对劲。” 　　郑梓妍直言不讳。 　　“我哪里不对劲了？” 　　魏莱反驳她：“我可什么都没说，要想歪也是梓妍你自己想歪的，好闺蜜之间到对方家里借宿，睡在一张床上是很正常的事情啦！” 　　可能女生和女生之间，关系要好的，这样做的确很正常。 　　但郑梓妍和魏莱…… 　　这魏莱明明知道她以前是男生的！ 　　“我对女生会有不自在，我承认。但魏莱你对我，真的就只有那种……女生对女生的心思吗？” 　　郑梓妍很想这样问问魏莱。 　　但是…… 　　万一魏莱跳脱，回答得超出郑梓妍想象，到时候郑梓妍可能连怎么与魏莱维持住现在的友谊都不知道了。 　　还是不问的好。 　　郑梓妍叹口气，起身，到衣柜里翻翻。 　　魏莱：“呃……梓妍你还找什么？郑叔叔已经给我拿被子了。” 　　郑梓妍说：“我找找秋冬的棉被打地铺。” 　　这是底线。 　　即使关系好如魏莱这样，郑梓妍也真真没有办法接受和她同床共寝。 　　简单来讲，就是郑梓妍这孩子又窘又羞了，宁肯自己打地铺。 　　“不是。” 　　魏莱惊：“梓妍！两床被子咱们各盖各的，再说咱们都是女生，我还能对你做点什么吗？” 　　郑梓妍把棉被抱出来了。 　　“啊。” 　　魏莱无奈，一把拦住她：“我的好梓妍，就算要打地铺也是我睡下面，哪里能你做主人的睡地铺呀。” 　　郑梓妍看着她，眼神里眸光复杂。 　　“好啦好啦。” 　　魏莱把棉被从郑梓妍手里拿过来，塞回衣柜里。 　　郑梓妍：“诶？” 　　转身，魏莱就把郑梓妍给抱住了。 　　魏莱：“梓妍，你反感我这样抱着你吗？” 　　郑梓妍：“……” 　　类似的情况，在宿舍里郑梓妍也被秦霏抱过几次。 　　一定要说什么感觉的话…… 　　还算习惯。 　　郑梓妍讲：“只是有点难为情。” 　　“那就没事了。” 　　魏莱说：“你睡左边，我睡右边，就只是在一张床上而已嘛。而且梓妍我和你说，早些时候，咱们父母辈那会，有地方住宿紧张，七八人睡一张床都是有的。” 　　郑梓妍不为所动。 　　“哎呀。” 　　魏莱又说：“梓妍呀，那学生宿舍的面积也就二十几平米，床和床之间的距离两米都不到。你在宿舍里都住那么久了，现在害羞什么呀！” 　　以上。 　　魏莱是好说好商量，费劲力气和口舌才把闺蜜郑梓妍给哄到床上来。 　　郑梓妍还是拘谨。 　　蜷在床头，像是怕生的猫。 　　而看着郑梓妍拘谨的模样，魏莱不由得吐槽：“梓妍，你要还是男生，这么怕我还挺合情合理的。” 　　“……” 　　郑梓妍默两秒，说：“我要是男生，怕的不该是你吗？” 　　“……噗！” 　　郑梓妍这话，魏莱听着都惊呆了：“梓妍，不是，梓妍，你什么时候学坏了？” 　　郑梓妍缩在床头，梗着脖子答：“男女共处一室，弱势的应该是女方。” 　　“……那得看是谁。” 　　魏莱撇撇嘴，眼神瞄瞄郑梓妍的纤细胳膊腿，说：“假如是我和你，就咱们俩的身体素质，梓妍我觉得更应该是你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我吃干抹净才对——” 　　郑梓妍：“……” 　　魏莱：“……” 　　嗯…… 　　忽然间，卧室里的两人都不说话了。 　　魏莱刚刚说的东西，别提郑梓妍，就是魏莱自己品品都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嗯…… 　　假如郑梓妍一直是男生，上次知道真相的时候，自己与她的关系究竟会不会更进一步呢？ 　　……别想了。 　　郑梓妍毕竟是女孩子，她魏莱当时就算是真的对“郑梓言”起了心思，现在也没有任何办法不是吗？ 　　不如不说，好闺蜜还能继续做。 　　“嗒。” 　　头发干了，魏莱熄了灯。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女孩们各盖各的被，沉默地睡在床的两边。 　　半晌。 　　“魏莱。” 　　郑梓妍忽然出声，轻轻地说：“睡了吗？” 　　魏莱：“嗯？” 　　郑梓妍静静，问：“魏莱……你说，我真的能和其他女生一样吗？” 　　“你指哪方面？” 　　魏莱说：“身体的话绝对没问题，医生也说过你是有生育能力的，至于其他……” 　　魏莱开玩笑：“梓妍，你该不会想男人了吧？” 　　郑梓妍：“……” 　　黑夜里，郑梓妍红了脸。 　　她嘟嘟哝哝：“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喜欢上男生，心里总觉得有点过不去。” 　　这些话，除了父母，郑梓妍也就能和魏莱讲讲了。 　　“那你还能继续喜欢女生不成？” 　　魏莱反问。 　　郑梓妍默着不答。 　　还喜欢女生的话…… 　　目前认识的人里，是谁与她的关系最好呢？ 　　郑梓妍心里有点痒痒的。 　　“其实我倒是在想。” 　　魏莱说：“假如梓妍你还是男生就好了。” 　　郑梓妍：“哈？” 　　“梓妍你想呀。” 　　魏莱双手枕在脑后，感慨着说：“对我来说，假如有梓妍你这样柔软体贴善解人意又可爱的男孩子做男朋友，那不是超级棒的一件事情嘛！像回到家里就能见到只小奶猫在喵喵叫，超舒心。” 　　郑梓妍：“……” 　　听魏莱说的，怎么好像她郑梓妍就是这只喵喵叫的奶猫？ 　　“但是对梓妍你嘛。” 　　魏莱若有所思地讲：“我觉得你将来的恋人，不说高大威武，至少也得有能力给你遮风挡雨才行。” 　　“有责任心，有能力，顾家，对你好，到时候把你郑梓妍交出去我也能放心不是？” 　　魏莱说：“把懵懵懂懂，纯洁像白纸的奶猫推到前台去，这未免也太残忍了。” 　　郑梓妍：“……” 　　和成在魏莱眼里，她郑梓妍还真是奶猫呀。 　　魏莱：“梓妍你说是不是？” 　　郑梓妍语塞：“是什么呀，睡觉睡觉。” 　　郑梓妍不太想把话题继续留在这里了。 　　魏莱却来了兴致（调侃郑梓妍的兴致），接着说：“梓妍梓妍，你实话和我说，你是不是还是更欣赏女生一点？” 　　郑梓妍一怔：“……魏莱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呀。” 　　魏莱说：“我说如果，梓妍，你如果真的还是更欣赏女生一点，那未来找像梓妍你自己这样软软可爱，对，软软可爱的男孩子做男朋友，其实也挺好的呀。” 　　“出门像姐妹，回家是夫妻，嘿嘿，嘿嘿嘿。” 　　郑梓妍：“……” 　　她闺蜜魏莱这个人真的很不对劲！ 第671章 六百六十六章 我嫁我自己 　　醒来时，夜里酣睡的梦境依然清晰如镜。 　　这是郑梓妍一直以来具有的能力。 　　梦好，自然没有大碍。可如果梦境一般—— 　　郑梓妍木然地睁开眼，见到自家里昏昏暗暗的卧室。她思绪有些乱，恍惚间有点没清醒过来。 　　几点钟了…… 　　郑梓妍反应迟缓，抓桌前的手机到手里来看。 　　凌晨三点四十分。 　　时间不早不晚的。 　　郑梓妍放下手机，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继续睡觉，还是该找些事情做做。 　　她有些分不清夜里做的梦，究竟算好算坏。 　　哪里有自己嫁给自己的道理嘛！ 　　梦里的王子是她，公主还是她，一模一样的两张脸走在通往婚姻殿堂的甬道里…… 　　郑梓妍直梦到自己和自己进到屋里，躺下，又自己趴在自己身上，侧过头，耳朵贴在胸口的位置倾听心跳，才猛然清醒过来。 　　荒诞，但也怪羞耻的。 　　深夜里静悄悄的，郑梓妍回想梦里画面，抬起手背碰碰脸蛋，有点烫。 　　……是羞的？ 　　也许吧。 　　可郑梓妍胳膊抬起的时候，明显觉得关节酸痛。再顺着脑里昏昏热热的感觉，郑梓妍总觉得自己这是发热了。 　　没办法的事情。 　　昨天的晚会，不论身体上还是心灵上，留给郑梓妍的刺激都太大。 　　连昨晚郑梓妍会做如此荒诞离奇的梦，都与闺蜜魏莱临睡前给的刺激有莫大关系。 　　郑梓妍本身的胃肠感冒就没有完全好利索呢。 　　郑梓妍往旁边看看。 　　眼睛适应黑夜，郑梓妍能看清身边人轮廓的大概。 　　“呼……呼……” 　　浅浅呼吸声响着，房间里安静，清晰地传进郑梓妍耳里，她这位好闺蜜魏莱睡得可正香呢！ 　　“……” 　　郑梓妍默默，收回视线。 　　与魏莱同床共寝，也就最开始的时候郑梓妍“稍有”不适应。 　　真躺下，两人聊聊天，说说话，再睡着之后，感觉也就平平常常那个样了。 　　时间可真是把杀猪刀。 　　放到一年前，和女生一起睡觉什么的，这事郑梓妍都根本不敢想。 　　那…… 　　再有一年。 　　她现在不敢想的事情，到那时候是不是也就放开了？ 　　时间慢慢悠悠过，总有一天，她也会和其他女生一样，遇到倾心的……男生，然后和他喜结连理，白头偕老吧？ 　　“得有能力给你遮风挡雨。” 　　对于恋爱对象，魏莱睡前刚给郑梓妍出谋划策过。 　　“我说如果，梓妍，你如果真的还是更欣赏女生一点，那未来找像梓妍你自己这样软软可爱，对，软软可爱的男孩子做男朋友，其实也挺好的呀。” 　　“出门像姐妹，回家是夫妻，嘿嘿，嘿嘿嘿。” 　　噗。 　　郑梓妍明白魏莱是在耍宝。 　　但是可靠，可爱的男孩子。 　　这样的人，应该也挺好的，只是很难遇到的。 　　郑梓妍搜刮记忆，也就半年前她在东京街头遇到的那位勉强符合要求。 　　体贴，可靠。 　　容貌的话……假如稍加打扮，貌似可能真的还挺可爱的。 　　毕竟郑梓妍依着记忆里模样画出来的画像，郑梓妍把它交给姐姐大藏千夏拜托她找人的时候，大藏千夏当时没忍住直接笑出声了： 　　“这不是女孩嘛！” 　　大藏千夏笑喷的真正原因，郑梓妍不知道。 　　郑梓妍只当是自己这样指女为男，或者讲画女硬说男的做法让姐姐大藏千夏觉得好笑了。 　　可是…… 　　嗯…… 　　郑梓妍有种不太妙的猜想。 　　那张脸可真挺俊的，身材也纤细……总不会这人做好事不留名的人，那样温柔的人也和她一样是两性畸形的患者吧？ 　　不会不会，应该不会。 　　这病发病率极低，没可能郑梓妍随便在身边遇到个人就是两性畸形。 　　这就像有人和她说她班里的苏遥和林华都是女生一样不靠谱。 　　郑梓妍侧身躺下。 　　念头发散开就很难收回。 　　她忍不住想，假如是东京街头帮助过她的那人，假如是她和他谈恋爱的话，自己能不能…… 　　不知道。 　　郑梓妍只是想想就脸蛋更通红了。 　　想什么恋爱话题呀！ 　　郑梓妍在心里啐自己。 　　她十六周岁没到，都不算成年人的。未来还有安特卫普设计学院要读，有服装设计和建立自己的高端品牌做追求，明明还有那么多的事情可以做呢！ 　　现在思考恋爱的事情真真是太早啦！ 　　二十周岁。 　　郑梓妍怎么想都觉得自己的恋爱年龄，绝对没可能比自家母亲卡塔琳娜还早。 　　等大学毕业再去考虑吧！ 　　郑梓妍落下心思。 　　可就是因为她刚刚这小脑袋里胡思乱想，神经活跃，现在这时候是怎么都再难以入眠了。 　　“……啊。” 　　郑梓妍轻轻出口气。 　　别睡了，找点事情做吧。 　　反正现在已经是国庆假期，学校放假，明……今早绝对没可能有任何事情打搅到她郑梓妍。 　　起床。 　　完蛋。 　　郑梓妍起床的时候，腿软，险些抽筋直接摔倒地上。 　　“……” 　　她扯扯唇角。 　　郑梓妍早料到自己的糟糕身体在晚会之后一定会抗议罢工一段时间，只是早晚的问题。 　　没病倒起不来床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扶住床沿缓一缓。 　　“嗒。” 　　郑梓妍走到写字台前，打开台灯，想趁着脑袋空空，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灵感画一二张服装设计图出来。 　　最近忙学校的百年校庆晚会，她这位半路服装设计师可正经有段时间没动手画过服装设计图了。 　　哎。 　　功底打得再牢固，这最近一两年如果一张服装设计图都不画，到时候她郑梓妍回安特卫普参加考试，恐怕都会是徒增笑话。 　　得努力，得加油，得画图呀！ 　　“呜？” 　　然而。 　　郑梓妍将台灯刚刚点开，亮光出现的刹那，靠写字台这边侧卧安睡的魏莱就被晃得呜呜，颤了睫毛。 　　郑梓妍看看魏莱，心里挣扎一下，最后还是把台灯关上了。 　　她可不希望因为自己影响到魏莱的睡眠质量。 　　三点多钟，就该睡觉。刷刷手机，困了再睡吧，反正时间多得很，睡醒了再画服装设计图也来得及。 　　以上。 　　郑梓妍躺回床边，就这么堂而煌煌，理直气壮地把服装设计图放到旁边，又咸鱼起来。 　　躺在被窝里暖着，看看手机，悠闲地等待天亮，多自在的事。 　　可惜。 　　实际对郑梓妍而言，手机里的东西也没什么能吸引她去看的。 　　漫画小说动画片，通通不是郑梓妍的菜。 　　倒是新闻的话…… 　　郑梓妍随手点开网页瞧瞧。 　　方琦的热度依然很高，而白发红眸初音未来的，已经在热搜前二十里见不到影子了。 　　她姐姐大藏千夏说的没错。 　　郑梓妍没想出道，公司里也就不会借着热度去炒。等时间稍微过过，热度自然而然就会下降的。 　　这就是信息化时代的特性。互联网有记忆，可使用互联网的人却从没有把一件事请记住太久过。 　　没有热度是好事呀。 　　原本自己的容貌特异，走到哪里总能迎来惊异目光，这就已经让郑梓妍不太喜欢。 　　真出道做明星，变成公众人物，一言一行全都暴露在摄影机和霓虹灯下面—— 　　郑梓妍觉得自己至少得少活十年。 　　心情差，压力大，会减寿的！ 　　心平气和，开开心心才能长命百岁。 　　“……” 　　心平气和？ 　　郑梓妍搜素宁州一中，页面稍微往下面翻翻，她偶然瞥到条网页链接，俶地就呼吸急促了。 　　什么网页链接？ 　　昨晚污蔑她郑梓妍的帖子呗！ 　　这东西，帖子的网站与搜索引擎同出一家，自然就优先地把和宁州一中有关的，当下讨论火热的帖子链接给放到靠前的显眼位置了。 　　点开看？ 　　郑梓妍不想恶心自己。 　　但不点开看看…… 　　郑梓妍正犹豫着。 　　“梓妍。” 　　耳边轻轻一声呢喃。 　　郑梓妍尚未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到背后有柔柔软软的物件贴近上来。 　　魏莱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从背后把郑梓妍抱住了。 　　她手臂伸到前面来，把郑梓妍的手机抓到手，摁灭屏幕，胡乱塞到旁边。 　　“别想网上那事了。” 　　魏莱说：“疯狗咬你，你还能回咬疯狗一口吗？” 　　郑梓妍：“……” 　　郑梓妍的身体先紧，后松懈下来，任由魏莱在背后这么抱着她：“疯狗这词用得是不是有点过了。” 　　“梓妍。” 　　魏莱却说：“我觉得你最大的问题就是这里。” 　　郑梓妍：“诶？” 　　“你太善良。” 　　魏莱说：“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存有幻想。” 　　“要我猜，你是不是直到现在还在想着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惹得别人对你有意见了？” 　　“……” 　　郑梓妍被魏莱说得没话。 　　“梓妍呀。” 　　魏莱又说：“你这性格真得改改了，不能再这么脆弱了，听到些坏话就想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不改，你以后会吃大亏的，别人占着你便宜还得欺负你。” 　　“晚会的事情咱们这么分析。” 　　魏莱和郑梓妍讲：“咱们假设这对你有意见的人，就是你们学校学生会的人，而且很不幸的是以前节目的主角，后面又没能去你姐姐的公司里培训。” 　　“那她能怨谁？前面的节目不过关，你们学生会请的你，不是你自己要求的。后面你姐姐的公司给提供培训，只要家长签字同意就都能去，她家长不同意，她去不了能怪谁？” 　　魏莱说：“她要怪，先得怪自己没能力，真节目演出得出色，学生会能不要她？二怪，也就只能怪他们学生会请的你，三怪，那就得怪她自己父母死教条，她怎么怪都不应该怪罪到你郑梓妍的头上。” 　　“可她现在不仅怪了，还说三道四，颠倒黑白，罗列的那些全都是自己脑补的东西。” 　　“梓妍呀。” 　　魏莱语重心长地和郑梓妍讲：“这就只能说是她这人有问题了，和你郑梓妍没有关系。” 　　“梓妍呀。” 　　魏莱说：“你不能指望那些自身有问题的，对你有偏见的人，还能理解你吧？对于这种人，你不论做任何事情，放到他们眼里都只能看出你的坏来。” 　　“……” 　　郑梓妍听得默默不语，半晌后说一句：“魏莱，我可以问个词吗？” 　　魏莱：“什么？” 　　郑梓妍：“绿茶婊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第672章 六百六十七章 唉，这傻孩子 　　暂且不去理会郑梓妍这单纯孩子。 　　同样的凌晨三点钟。 　　外面的天，蒙蒙亮，有一点点光。与魏莱和郑梓妍同样，宁州市第一中学的宿舍里，这时候也有人醒着。 　　要讲不同的话…… 　　睡下两小时不到。 　　这届高一优班的女学生方应雪就再也睡不着了。 　　宿舍安静，漆黑的屋里室友们都睡着，唯有她自己盘腿坐在床铺上，面前的被子里放着部手机，她眉梢紧缩地凝视看她已经足有近半小时。 　　冲动带给人的勇气，非比寻常。 　　似郑梓妍，凭着那股上头的劲，她把演出里的几首歌曲唱得活灵活现。可等上头的劲过去，有些歌词郑梓妍私下里能不能再愿意唱出口可能都是两码事了。 　　同样的。 　　等冲动过去，涌进脑袋里的热血冷却，事情往往就—— 　　总之，方应雪，害怕了。 　　她父亲姓方，母亲姓应，是十五年前恰宁州落雪，方应雪出生，被父母赋予了这冰清玉洁的名字。 　　雪者，高寒清冷。 　　方应雪倒也没辜负自己名里所含韵味。自小学开始就一直是清心寡欲，朋友很少，所有心思全用在学习上，能在宁州一中的优班里就读就是最好的佐证。 　　“闺女，我和你妈妈都觉得学习固然重要，但社团活动，人际交往也不能落下。这次到宁州读高中，你身处外地，爸爸妈妈照顾不到你，一定要在学校里多交朋友啊。” 　　父母，是这样叮嘱她的。 　　方应雪也听话，真尽量尝试着与室友们，同学们处好关系。学生会的社团招新，她也积极踊跃报名，进到了交际最多的新闻社。 　　为此，父母十分高兴，还特意给方应雪买来价值不便宜的数码相机，交给她用了。 　　高中的生活，一直到这里都是好好的。 　　直到—— 　　百年校庆。 　　方应雪的性格，映名，容貌身材也映名，称得一句美女。 　　那最初定下的学生会节目，它就是话剧，骑士与公主的故事。而出演公主的，就是这位方应雪。 　　为演好角色，连公主该穿的礼服都是方应雪自己节衣缩食，掏生活费买来的！ 　　可谁想。 　　百年校庆，报话剧项目的班级，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多到骑士与公主的故事都撞车足足三次！ 　　然而更残酷的，是明明学生会联合老师负责审核节目，他们却没有把其他班级里的话剧清退，而是把自己准备好的，已经练习有三四天的话剧给取消了！ 　　这就…… 　　再后来，隔两天不到，学生会请郑梓妍来做主角。以及后面方琦所属公司向学生会参演学生提供培训，事情一样跟着一样，直晃得方应雪眼晕，应接不暇。 　　“闺女。” 　　“公司培训你就不要去了，我们不是和你商量，也不是建议，是命令你不可以去，知道吗？公司给你们培训一定有自己的目的，这是关系到以后职业发展的大事，你去培训，会不会对以后产生影响，咱们判断不好。学校里的舞台可以参加，这是活动。但出道当艺人，到社会里做取悦别人唱唱跳跳的下九流，爸爸妈妈绝对不允许你去做，懂么。” 　　父母古板，能怨到谁呢？ 　　对。 　　起初方应雪也没怨恨到谁。 　　她自幼听话，父母教给她的事情从没有打过折扣。演出节目被取消，也没有办法去参加公司的培训，方应雪除开伤心失落和自认倒霉，真没其他想法了。 　　硬要说的话，也就是对郑梓妍有些微小说辞。 　　最开始请郑梓妍拍摄校园宣传片时，是方应雪他们新闻社的活，当时郑梓妍羞到跑开的时候，方应雪也在。 　　当时方应雪还感慨这郑梓妍可真害羞来着。 　　可后来，郑梓妍受邀同意来学生会里参演节目，尤其还正正好好是顶替了她方应雪的 　　位置，方应雪这心里就着实有些不是滋味了。 　　她不懂。 　　既然郑梓妍拒绝，那就一并拒绝到底呀？ 　　前面拒绝，后面答应，这任谁看都有点欲擒故纵的意思吧？ 　　（高莹：打住，你知不知道为做通郑梓妍的工作，我做出了多大的努力？一通电话都哆哆嗦嗦打到人家市委书记的手机里了！） 　　高莹做得那些努力，方应雪当然不知道。 　　但也没办法。 　　方应雪得承认，郑梓妍的容貌很合适，尤其唱歌声音，只高莹录在手机里的一段听着都无可挑剔。 　　更主要的，是学生会各社团负责人点头同意，方应雪在新闻社里只是小小干部，自然也就没什么发言权了。 　　事实上，直到那时，方应雪都没有起怨恨郑梓妍的意思。 　　她对郑梓妍的恨，究竟从何时而起？ 　　具体的时间，方应雪自己也不记得了。 　　她退掉礼服，静静做没有任何晚会节目的闲人。不是她不想报名节目参演，而是学生会节目取消，其他节目安排得全满，方应雪想上台试试都没有她的空。 　　这段时间呀…… 　　还就巧了她宿舍里有舞蹈社的人，到公司里培训去了。每晚闲聊，方应雪听到的都是她在说公司里环境优渥，设备齐全，人员专业，尤其免费供应的夜间自助餐更是美味得不得了。 　　方应雪听着，尽管心里难受，却也没有想得更多。 　　是什么时间来着？ 　　也就前几天吧？ 　　方应雪到食堂里用晚饭，和班里的其他女生一桌来着。 　　临近演出了，学生们七嘴八舌聊得也全都是晚会的事。 　　“我说，郑梓妍，就是六班那眼睛红红像兔子的女生，可是好心机呢。” 　　嗯？ 　　有人聊起郑梓妍，静静吃饭的方应雪听着了，当即竖起耳朵。 　　“是呗，连中考都能用作玩笑，四小课随随便便谁都能满分的东西，这都能被她拿来当扮猪吃老虎的把戏，真的厉害。” 　　“中考做儿戏？不至于吧？” 　　“那是大户人家，脑袋里想的什么我们能懂么？” 　　“前面拒绝拍宣传片，后脚就去动漫社做脸模。再搭上动漫社高莹的线插到学生会的演出里，演得一出我好害羞，我还厉害的好戏。” 　　“不是，只是学校的百年校庆而已，没必要这样吧？” 　　“……” 　　后面的话，方应雪已经听不下去了。 　　方应雪只记得自己一直以来积攒的不痛快全被点炸开来。 　　而现在的方应雪，回想当时的场景，也是脑袋里思绪乱如麻，什么都想不明白了。 　　但只有一点。 　　方应雪牢牢地明白着一点。 　　那郑梓妍就是在演戏！ 　　前前后后，全是演技！就连最后的歌曲，先哭后唱在方应雪的眼里都觉得是临场发挥演出来的。 　　演员么，人前是人，人后是鬼，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是…… 　　演戏啊，那就是演戏！ 　　为什么，为什么如此浅显的道理，偏偏她的同学，她的校友，那些涌进帖子里骂她的所有人都想不明白？！ 　　（这里的辩论，就像是有人觉得汉高烈帝刘备一生仁义无双，也有人认为他一生假仁假义，先入为主的观念不同，想改变真的很难了。） 　　逻辑明明清晰的很。 　　纵观围绕郑梓妍发生的这些事，方应雪越想越觉得只能用演戏来解释。 　　大抵，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 　　可方应雪不明白，反而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查前补后，罗列出来的一条条证据，全都被网友们喷得不像样子。 　　最过分的，是好多好多人只回复她一句：“你一刚读高中的小孩子懂什么？成年人的世界有你想得这么过家家？” 　　“嫉妒同学，搞校园暴力呐？能不能撒泼尿先照照自己什么模样？呸！” 　　对。 　　方应雪被人肉了。 　　她来报到前，在他们学校贴吧里问的：“第一次住校，请问都需要准备些些什么”的贴，被网友挖出来了。 　　连方应雪挂个人回帖不可见的设定都没能挡住多久。 　　这事有多可怕？ 　　锁定在高一，锁定在他们宁州市第一中学，再想找到她是很困难的事吗？ 　　整个学年也就不到一千人而已！ 　　她呀。 　　她做的最多余的事情，就是看着郑梓妍再登台演出不爽，发了的这些“证据贴”！ 　　可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呢…… 　　没有用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 　　天空转白，太阳升起了。 　　方应雪不知道怎么办，也不明白该怎么办，只这么直直地在宿舍里等，战战兢兢度过一夜，等即将出现的残酷消息。 　　她想过给父母打电话，寻求帮助。 　　可这事…… 　　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与父母说。 　　应该…… 　　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吧？ 　　等下还有班会。 　　开完这国庆安全教育的班会，方应雪也就走了回家。她订的九点钟的高铁票，班会结束之后刚好来得及。 　　学校……应该不会查得那么快吧？ 　　再者，即使发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影响到学校的百年校庆，学校再生气，最多也就给她批评教育。按着学生手册里的说法，她方应雪可不符合任何一条校规的处罚条例。 　　这事，昨晚回来方应雪反反复复翻学生手册，都要把它给翻烂了，直看得室友们全都很奇怪。 　　只要不背处分…… 　　“吱呀。” 　　有谁推开了他们宿舍的门。 　　方应雪抬眸，就见他们班班主任，那高高瘦瘦的小老头背手进来，眉头蹙得就是一个井字。 　　“方应雪。” 　　班主任一脸严肃，又叹口气：“穿衣服，班会你不用到教室了，先跟我去趟校长室。” 第673章 六百六十八章 通情达理 　　人生在世，哪里可能事事如意。 　　还没有多少学生在教学楼里，方应雪默默地跟在班主任身后，被带到校长室。 　　校长室里，王建国刚泡好一壶茶水，正一脸严肃地看着手里文件。 　　“校长，学生我带到了。” 　　班主任敲门，出声，讲清楚来意。 　　“你就是方应雪吧。” 　　王建国在文件里抬起头，看着方应雪，又念出她的名字，眉头全都皱在一起了。 　　“嗯。” 　　方应雪嗯一声，垂着头，目光不敢与校长王建国对视。 　　学生与老师，校长也算老师，师生的身份，自古以来就没有平等过。 　　学生惧怕老师，理所当然的事。 　　至少方应雪是怕的。 　　“知道我为什么让你班主任带你到这里吗？” 　　王建国问。 　　“……” 　　方应雪略有迟疑，后先摇摇头，又点点头。 　　这感觉就……还挺乖的。 　　王建国无语：“……” 　　实话实说，这方应雪看着不像是那种流里流气，调皮捣蛋的学生。 　　就是昨晚学校里连夜查，查出来真凶是这位方应雪时，做她班主任的优班小老头连监控录像里的一帧都不愿意信。 　　可不信不行，监控实时录像，没谁改过，这东西也没可能作假。 　　那前前后后好些事情还真就他优班乖学生方应雪干的！ 　　“自己说说你昨晚都做什么了吧。” 　　王建国说。 　　“做什么就说什么。” 　　班主任恨铁不成钢地讲：“学校叫你来校长室，自然已经掌握些东西了，别瞒着，对你没好处！” 　　坦白从宽，到最后学校给的处分考虑些人情味，兴许还能轻点。 　　尤其，假如方应雪认错态度良好，有学校在其间调节，只要公司和郑梓妍的父亲不追究了，这事也就能从轻处理了。 　　哎。 　　方应雪的成绩，以及平日里乖巧的形象，到底是让学校对她起了恻隐之心。 　　真那种调皮捣蛋，刺头如六班杨云那样的？ 　　开除没商量，王建国巴不得他滚蛋呢。 　　而方应雪此时。 　　“……” 　　她咬着嘴唇，沉默以对，像是仍然抱着什么幻想。 　　“你啊！” 　　班主任气急了，推她一把：“发什么呆呢？说啊？！” 　　“……” 　　方应雪讷讷地退后两步，低着头，低声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王建国问。 　　方应雪：“给学校的百年校庆添麻烦了……” 　　“添麻烦？” 　　王建国忽然一拍桌子站起身，茶水都溅出两滴到桌面上。 　　他声音也跟着高了：“你以为你昨天做的事，真的就仅仅是给学校添麻烦？！” 　　他走到旁边衣柜，啪地拽开柜门，拎出里面的麻袋包裹直接扔到方应雪的跟前。 　　麻袋包，王建国带老师到田径场卫生间后面树丛里翻到的，里面就是方琦她们的衣服，合着监控录像已经算人赃俱获。 　　王建国吼她：“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闯了多大祸？” 　　方应雪：“……” 　　方应雪摇摇头。 　　这些东西，是她拿走的不假。 　　学生手册里明写的，宁州市第一中学学生处分管理规定，第十八条，故意损坏偷窃公共财物和他人财物的，除赔偿损失外，视情节轻重和所损坏财物的价值、造成的影响，给予严重警告乃至留校察看处分。 　　并，影响极坏、后果特别严重者，给予开除学籍处分。 　　算是亡羊补牢吧。 　　方应雪昨晚在宿舍里翻阅学生手册，早把与自己相关的校规校纪给牢牢记在心里。 　　在该规定第六条，有主动认错并及时改正者，或有立功表现者，可以从轻或免除处分。 　　不论如何说…… 　　昨晚，学校的百年校庆演出都该还算是圆满结束，这应该就没法落实到影响极坏了吧…… 　　方应雪仍然死守校规，心里抱着某种侥幸心理。 　　然而。 　　“你犯法了，你知道吗？！” 　　王建国一句话，直接把方应雪的所有幻想全都打碎。 　　犯法？ 　　方应雪怔了，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你偷走的这些东西！” 　　王建国手指着地上那包裹说：“这里面那些演出服装，珠宝首饰，保守估计都得价值几万！” 　　“你知不知道这意味什么？你做事情的叫什么？盗窃罪！价值超三千元就可以立案！你这算数额巨大，够判你三年四年有期徒刑了！” 　　“啊？” 　　经王建国这么一通说道，方应雪当即就慌了。 　　“校，校长，您没开玩笑吧？” 　　进门到现在，方应雪是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和你开玩笑？” 　　王建国真有点气到了，说：“昨天不是我顾及到百年校庆，把那公司里的人拦住了没有报警，你还能在学校里待到现在？早被警察带走了！” 　　“而且。” 　　王建国又说：“你还到网络里发帖污蔑同学？” 　　方应雪：“……” 　　学校里有负责网络信息的老师，想知道是方应雪发的消息不算什么难事。 　　尤其那些热心网友实际上已经把方应雪的信息给人肉扒得差不多了。 　　“那骂郑梓妍的帖子，是不是你发的？” 　　王建国问。 　　方应雪：“……” 　　“说话！” 　　王建国皱眉：“我和你说话呢！” 　　方应雪：“……” 　　讲到底，方应雪到底还是未经世事的高中生，只刑事案件，四年有期徒刑的这些就已经把她吓傻到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方应雪，你今天怎么回事？说话啊？” 　　班主任去碰她。 　　谁想。 　　班主任推她一下，这方应雪下一刻就腿脚发软直接倒地，太阳穴还好巧不巧地磕碰在校长室办公桌的直角边上。 　　顿时，鲜血噗噗往出冒。 　　刹那间的事，王建国和班主任全吓到了。 　　“还愣着干什么？” 　　王建国说：“先送医务室啊!” 　　…… 　　真就是事情琐碎，碎成一地鸡毛。 　　王建国此时的心情就是这么一副模样。 　　万幸方应雪磕碰这一下，只破皮伤到一点点，连小伤都算不上。 　　“我家孩子的其他事情，等我们到宁州了再说。” 　　方父与方应雪班主任通电话的时候讲：“麻烦您先送我家孩子到医院里检查，打针破伤风，费用等我们到了宁州会补给您。” 　　真的是讲实话啊…… 　　方应雪给班主任的感觉，一直是乖巧懂事的女生，成绩不错。 　　方应雪的父母，开学到现在的几次交流里，也全都给班主任留下了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印象。 　　这么一家人。 　　她方应雪怎么就做出了偷盗别人衣服，又网络里发帖侮辱、诽谤别人的事呢！ 　　班主任百思不得其解。 　　哎。 　　想不明白，也别想了。 　　难得的国庆假期，别人呢，轻轻松松待在家里看国庆阅兵。他做班主任的，陪着校长王建国一直等到中午过后方父应母来了宁州，都没得消停。 　　人家方琦的公司里也不是善茬，一直在等着学校给解释。 　　学校保管不当，失职，牵扯进去一点，最大的问题还是出在方应雪的身上。 　　CT和核磁共振检查过了，没事，方应雪回来学校医务室打破伤风，她母亲陪着她，情绪相比早晨那会稳定不少。 　　校长室里，方父，方琦的公司负责人，还有校长王建国都在，只有班主任前前后后折腾到低血糖，实在坚持不住，先回家了。 　　监控录像摆着，铁证如山。 　　方琦经纪人开口讲：“多余的话，我也不想说。令爱的所作所为，对我们造成了很大影响，你们如果没有什么正当说法，这事情咱们就只能移交给法律来处理了。” 　　这话，被校长王建国告知过自家女儿方应雪做的那些好事的方父，还真没办法反驳人家。 　　虽然这事情，即使闹到警察那里，可能大概率会是尝试着别立案，民事调解。 　　其一，影响不好。 　　其二，假如方琦签约的公司坚持，真就硬生生判下去。 　　案底留着，方应雪的后半生基本全毁了。 　　“……” 　　方父默着，长长出口气，说：“校长，王女士，我先代我家孩子谢谢你们了。” 　　方父明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事情没闹大，一是方琦那边没有追死的意思，二则是他们孩子的校长王建国顾及社会影响，死死把事情先控制住了。 　　可以说王建国的功劳最大。别管他有没有为学生考虑过，但只要不闹到警察那里，对方应雪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其他任何赔偿都是小事。 　　“赔偿金的数额，王女士您报给我就好，不是特别离谱我们都能接受。” 　　方父说：“还需要我们做些什么，也请一并告诉给我，谢谢您了。” 　　瞧瞧这方应雪父亲讲的话！ 　　校长王建国听着，在心里有种赞一句好家长。 　　今天这事，早在方应雪父母来之前，王建国就已经做好被大闹特闹的准备。 　　现在的时代，不像以前。 　　王建国他们小时候，谁在学校里被老师打了，回家都不敢和家长说的。 　　为什么？ 　　“老师打你肯定有他的道理！说！你是不是在学校里有犯什么错了？！” 　　诺，就因为这，那时候的谁要是回家和家长说了，运气好的挨顿臭骂，运气差的，屁股怕不是得二次开花，还是爹妈混合双打。 　　像现在。 　　独生子女多，别管男女，在谁家都是爹妈心头肉，掌心宝。 　　老师哪里还敢打学生？ 　　打人的，被家长举报到教育局，甚至直接报警的比比皆是。 　　就是说深了，那孩子回家和家长哭诉，第二天家长直接把老师举报到教育局这种，王建国教书这些年，身边遇到的都不是一次两次。 　　都不知道该说是自由民主，老百姓更懂法了，还是该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了。 　　就说方应雪磕到脑袋，晕在他校长室里这事吧。 　　他王建国要是碰到些铁了心护着自家孩子，没理都要辩三分的家长，那就正经得够王建国喝一壶了。 　　到时候交流有多困难都不用提。 　　只检查费用，精神损失，到最后全都能赖到他们学校来。 　　不管？ 　　那先别管其他事情，校长打人这一件事就得先被家长捅到教育局去。 　　虽然那是方应雪自己摔的。 　　可谁让校长室里没装摄像头呢。 　　方应雪真来一句脑袋晕晕乎乎不记得，他们学校可就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哎。 　　别激化矛盾，最好的结局还是平平稳稳、和气生财呀。 　　王建国心里夸着方应雪家长。 　　方琦的经纪人呢，也被方父的不卑不亢，又稍有放低的姿态弄得不好发火。 　　“赔偿的事情都好说。” 　　经纪人讲：“想我们不报警，可以。至少得令爱给我们家艺人道歉，尤其是要给她同学郑梓妍道歉才行！” 第674章 六百六十九章 耳听为虚，有鬼！ 　　方琦经纪人的要求，被方父一俱应下。 　　这已然是最好的结果。 　　方应雪不是在昨晚把学生手册都要翻烂了吗？ 　　那违纪行为与处分里，第十二条，第四目，违反国家反律法规，性质恶劣，收到处罚者，给予开除学籍处分。 　　假如公司里深追，只方应雪昨晚头昏脑热做出的蠢事，都够她被学校开除学籍的了。 　　再者，就污蔑这条。 　　还是按着校规，第十七条第三目，侮辱诽谤他人造成不良后果的，给予警告直至记过处分。造成严重后果的，给予留校察看直至开除学籍处分。 　　这操作空间有多大？ 　　假如那郑梓妍的父亲见不得自己女儿受委屈，往深追究给学校施压，那他们女儿方应雪也不用继续留在学校里读书了。 　　哎。 　　违法违纪的事情，它做不得呀。 　　方父随着校长王建国他们到医务室里来。 　　“女儿。” 　　他来到床边，握住女儿方应雪冰凉的手说：“放心，都没事了。” 　　方应雪：“……爸爸。” 　　说白了，方应雪还是学生，涉世尚浅的高中生。 　　盗窃罪，再牵扯到有期徒刑，是真的把方应雪吓得够呛，到现在都面色苍白，手脚冰凉的。 　　她在父亲的手掌里舒展开紧握的拳，里面潮湿着全是汗。 　　方父拍拍他的后背，另边手掌平抬指向身后的方琦负责人，说：“女儿，和人家道歉吧。” 　　方父责怪道：“你说人家校友好心返校参加晚会，你拿人家衣服做什么。” 　　“……” 　　方应雪咬咬嘴唇，垂着眸说：“对不起。” 　　实际上，方应雪也没有想拿方琦的衣服。 　　她与方琦无冤无仇的，根本就没有作案动机。可谁让郑梓妍的服装也是他们公司负责，方应雪分不清谁是谁，也就一并拐走了。 　　“认错态度还勉勉强强。” 　　经纪人点点头说：“等下，你到网上发帖给郑梓妍道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方应雪：“……” 　　给方琦他们道歉，方应雪是诚心诚意的。 　　可她打心底里就没认为自己对郑梓妍做的那些是错的。 　　那郑梓妍演戏，立人设，抢别人的登台机会，她还不能说说，揭穿这人的真面目了？ 　　“怎么？” 　　经纪人瞧见方应雪紧紧的小脸，撇嘴道：“还觉得自己在网上那些很有理呐？” 　　这火药味。 　　刚在校长室里都没有出现，到医务室反倒起来了。 　　“……” 　　方应雪默默，说：“我会道歉的。” 　　“但郑梓妍是你们的人，你们偏袒。这世界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对的事情永远是对的，错的事情永远是错的，即使现在被骗了，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明白真正的面目。” 　　“……” 　　经纪人越听，眉梢蹙得越紧，道：“你这话里可是带刺呀？” 　　“王女士！” 　　方父赶忙拦下。 　　他说：“我们孩子的工作，我们一定会做好的，请你放心，也请校长放心！” 　　家长说话，可远比孩子自己说话有分量。 　　经纪人纵有不满，见方父如此模样，也就不再说话了。 　　校长王建国也没话说，点点头：“就先这样吧，等这针破伤风打完，你们也就放假回家吧。” 　　闹剧闹到现在，早该收场。 　　王建国和经纪人走了。 　　方父去把医务室的门关上，屋里只剩他们一家三口。 　　“应雪。” 　　母亲语重心长地说：“妈妈在家里是怎么教育你的？” 　　“……” 　　方应雪张张口，吞吞吐吐地说：“……不要在社交平台上发表任何言论。” 　　“那你怎么就忘了？” 　　母亲说她：“你说说你在网络里发的那些东西，这造成的影响有多严重？” 　　“你呀。” 　　方父回来，稍有点没刚刚那么温文尔雅，对妻子翻翻白眼，说：“你对女儿就是太溺爱了，批评都避重就轻地讲。” 　　“上网说别人的坏话固然不对，但这偷东西才是最大的错！这是违纪违法！” 　　“……” 　　方应雪顿两秒，说：“爸爸，我没想偷。只是想藏起来，等演出结束后再放回去……” 　　“……” 　　方父都气笑了：“放警察和法官的眼里，你的行为就是盗窃！” 　　“……” 　　方应雪咬咬嘴唇：“都是郑梓妍害的。” 　　“怎么就都是郑梓妍害的了？” 　　对这里，母亲与方父意见倒是完全统一。 　　听母亲的话，方应雪想解释，心思又乱得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后木然地把自己手机翻出来，想让父母自己看帖。 　　“得了，你那帖子，我和你爸爸在来的路上都看几十遍了。” 　　母亲翻翻白眼道。 　　“而且你也不用给我们看了，你们学校中午就托吧主把你那帖子删了。” 　　方父跟着说。 　　方应雪：“那您们应该能理解的……” 　　像是怕父母也和其他人一样被郑梓妍骗到，方应雪又解释说：“爸，妈，郑梓妍来之前，学生会演出节目的女主角就是我的！” 　　“我说你呀……” 　　方父真的头疼了，讲：“你这是被别人当枪用了，自己还不知道呢。” 　　方应雪抬眸看他。 　　“我就这么说吧。” 　　母亲和女儿说：“你觉得很重要的东西，在人家眼里根本算不上事情。” 　　“……嗯。” 　　方应雪说：“我听说她连中考成绩都是压分玩着来的，哎——？” 　　方父到底没忍住，敲了下她女儿的头。 　　他说：“我问你，你了解郑梓妍么？” 　　“……” 　　方应雪默默，摇摇头。 　　“我可听你们班主任讲，你和郑梓妍就没见过面，人家知不知道你都另说，对吧？” 　　“嗯。” 　　方应雪说：“那种富贵人家，当然没兴趣记我这样的小人物。” 　　“……” 　　方父被自家闺女一句话给怼得没话了。 　　母亲接过话，问她：“那你和郑梓妍不熟悉，连话都没和她说过，就因为那些道听途说的事就觉得人家是坏人了？” 　　“……怎么。” 　　方应雪咬着嘴唇：“怎么连你们都向着她说话。” 　　说实话，现今社会，这种孩子受委屈，还能像方应雪父母这样与孩子心平气和分析事情的家长，真的很难得了。 　　“啊……” 　　方父说：“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呢？” 　　方应雪不说话。 　　方父接着说：“女儿我问你，如果有人告诉你，就两月前上映电影的脚本，是你爸爸我抄的同事的，还害得同事被公司开除再将对方东西占为己有，说爸爸我是自私自利的小人，你信么？” 　　方应雪：“……不信。” 　　方父：“为什么。” 　　方应雪说：“因为我知道爸爸您不是那样的人。” 　　方父反问：“那你根本就不知道郑梓妍是什么样的人，凭别人闲言碎语三两句话就直接判定郑梓妍是像你帖子里写的那样了？” 　　方应雪楞了有一瞬，有些动摇，但还是忍不住反驳：“可是郑梓妍做的那些事，分析出来就是这样啊……” 　　方父翻翻白眼：“我那剧本还的确是我和同事共同创作，他和领导闹矛盾辞职，后面剧情是你爸爸我自己补全的，搁到社会里不还是有人讲究你爸爸的不是？看事情不能只看一面，这爸爸妈妈早教过你的。” 　　这次轮到方应雪没话了。 　　方父：“我就这么和你说吧。” 　　“你知道你嘴里这郑梓妍到底什么情况么？” 　　方父问。 　　“……不知道。” 　　方应雪：“我只知道她有病。” 　　呵。 　　这话让方应雪讲的。意思指的是郑梓妍白发红眸，病态，但搁方应雪嘴里说出来，就总带着股气。 　　“闺女啊。” 　　方父叹口气，说：“要真是那郑梓妍的问题，爸爸妈妈还至于和学校低三下四的？爸爸妈妈做父母的还能合伙外人欺负你不成？” 　　方应雪：“那您想说什么？” 　　“就你说的搬弄是非，机关算尽的郑梓妍。” 　　方父说：“既然你说她的富贵人家，那你说说她怎么样的富贵人家？” 　　“……” 　　这方应雪答不出来。 　　她说：“我也是听同学说的，说他家里有政府的人，有点人脉，做买卖，给学校送过礼，所以学校老师领导都照顾她。” 　　这话…… 　　方应雪记得，好像就是隔壁萧瑶她们宿舍闲聊时说的。 　　“呵......你看，还是道听途说。” 　　方父再叹口气，讲：“女儿啊，我这么和你讲吧。那郑梓妍，是这里宁州市委书记郑权的女儿，她表姐千夏是大藏财团亚洲分区的总裁，就你贴里说的那娱乐公司都只是人家下面的小小一点。” 　　方应雪：“……啊？” 　　“你惊讶？” 　　方父说：“校长和我讲的时候，我比你都惊讶！” 　　“不，不是。” 　　方应雪张张口，有些说话不利索了：“不是，爸爸，这骗人的吧？是他们一家骗学校的吧？” 　　方应雪很懵。 　　真家世这么好的，为什么不去私立学校，为什么不出国，要在他们宁州一中这间小庙里窝着？ 　　“骗人？” 　　母亲也开口了：“有时间，你自己去市委市政府看看，你自己打开电视看看都能知道。” 　　方应雪没反应过来。 　　“你自己想想。” 　　方父又说：“你现在还觉得对方是想占校庆的热度，占方琦的热度出道当偶像？那种家里出来的人才正经不愿意做给别人唱唱跳跳的下九流呢！那是下人的活！” 　　（嗯……怎么总觉得这思想和日勤老爷子如出一辙。） 　　方父接着说：“人家小时候一直生活在国外，是因为政策要求才去年回的国。要是你也这样，在异国他乡的，汉语也没讲得多好，交流有困难，又身体有病天天得长袖长裤遮着涂防晒霜，躲太阳不能出门，这些全放到你身上，我看照你的心理承受能力呀，也别说像郑梓妍那样害羞怕生还尝试着和别人接触，参加活动了，你呀，就得直接自闭了。” 　　（画外音——郑梓妍：等等，我有这人说的这么惨吗......） 第675章 六百七十章 处世圆滑？谎话连篇！ 　　说起学校百年校庆里的琐碎事。 　　方应雪的事暂且放到一边。 　　昨晚他们宁州市第一中学里，与方应雪同样，还有人没睡好觉呢。 　　谁？ 　　高远。 　　就是那高一六班，和林华做室友的高远。 　　说起高远怎么忽然间老实起来，别说宿舍里讲话从没有分量的林华苏遥，就是杨云都觉得很奇怪。 　　高远这人，以往哪天不是伴着刷剧刷短视频睡觉的？假如有女性朋友打电话进来，那窝在床铺里聊天到后半夜都是常用的事。 　　可昨晚。 　　高远回来宿舍，起初还挺正常的，土嗨民谣听得很开心。 　　吵得林华脑袋晕晕沉沉又心烦，心里直念不和高远一般见识，忍到明天放假回家就好了。 　　但后来。 　　林华迷迷糊糊间，瞧见高远起身，坐到桌前翻翻手机。旁边苏遥瞥见他用手机查查购物网站，而后整个人瞬间不好，连脸色都变了。 　　……这人怎么了？ 　　一宿舍奇怪。 　　他高远真的很奇怪。 　　昨晚里，就这之后，高远安安静静的，短视频不看了，电视剧不追了，连女性朋友给他打的电话都被他用身体不舒服暂时推了。 　　后半夜起夜去洗手间，林华看着，见高远还凝神在看手机，觉得更奇怪了。 　　不过林华也没准备问。 　　难得高远不吵，他林华可以清净着舒舒服服睡个觉。 　　哎。 　　自打开学，他已经有多少个晚上没有睡踏实了！ 　　……咳咳。 　　林华的怨念，也暂且放到一边不听。 　　就说这高远。 　　平日里一副纨绔子弟，玩世不恭的模样，什么事能把他愁成这样？ 　　又因为郑梓妍？ 　　嗯……还真不是因为郑梓妍的事。 　　虽说昨晚郑梓妍在舞台里的表现，是真看得高远直摇头。 　　就郑梓妍的心理素质呐。 　　贴吧里那说道郑梓妍的帖子，高远也看了。 　　两句诽谤而已，这就再舞台里哭成那样？难过到甚至不愿意上台了？ 　　哎，就郑梓妍那小心脏呐，搁到社会里，随随便便谁讲她几句坏话都能把她给弄自闭了。 　　太脆弱，就跟商场里那名贵花瓶似的，碰不得。 　　不过，郑梓妍脆弱成那样，也侧面表明网络那帖子里讲的全都纯扯淡。 　　真心理素质好的，演戏也不至于这么演。 　　郑梓妍的心理素质啊…… 　　高远当时甚至都在想，以后这位千金大小姐结婚，估计就是和丈夫稍微闹一点点矛盾，怕不是都得气到直接跑回娘家去。 　　这性格，别说过日子，就是玩着谈谈恋爱，到最后分手可能都得惹得一身麻烦。 　　欣赏归欣赏，喜欢归喜欢，高远现在真对郑梓妍没什么念想了。 　　花瓶太贵重，谁爱买谁买吧，他高远无福消遣，躲了。 　　让他愁的，另有其事。 　　什么事？ 　　还不是他散场手贱顺的那副耳机惹得祸！ 　　顺东西，高远没什么负担。这种事情，过去那些年里高远早做遍了。 　　借用高远的想法来说，一句话以形容，只要没抓到他高远，谁知道这东西是你的还是高远的，有证据么？ 　　再一句话以说明。 　　自己丢东西，那是你自己没保管好，给了别人可乘之机，还能怪到顺东西的人了？ 　　这里该怎么理解高远的脑回路呢…… 　　举另外的例子。 　　**犯受审时，常用的一句辩词是什么？ 　　“都是她穿的太骚太暴露，我才没忍住的！” 　　这叫什么？ 　　诡辩！ 　　警察和法官可从没有信过这些歪理邪说。错就是错，对就是对，自己犯罪还有理了？ 　　但…… 　　小奸小恶，遍地都是。 　　就说这宁州城里，治安即使再好，小偷小摸之类，哪天不得发生几十上百起。 　　没有办法的事情。 　　宁州只常住人口就有千余万，再算上流动的，里面混进几只臭泥鳅很正常。 　　真所有人都品德高尚，那也就用不着警察局和法院了。 　　然而，小奸小恶再多，正义却不见得处处都有。 　　监控盲区，视觉死角，人证物证缺乏，偷奸耍滑的人往往挑的这种时候下手，警察就是想抓都得挠破头。 　　再者，有些小奸小恶造成的损失的确小。像那些损失百十块钱而已的事，即使警察有心，精力也没可能顾及得过来。 　　所以像高远把别人耳机顺走，尤其当时后台里还没有监控，搁平平常常的情况里，那丢耳机的学生就是再心急也没有其他办法。 　　高远顺得那叫心安理得。 　　不就是一只耳机嘛，多大点事。 　　事情发展到最后，最多，那学生告到学校那里。学校能否在乎两说，即使真的留心在意帮忙找，想查到他高远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小到可怜。 　　怎么讲？ 　　算返校参观演出的校友，当时学校里足有几万人，学校还能挨个去查不成？影响不顾及了，名誉要不要了？ 　　再说，谁知道你是在后台掉的，还是回去得时候在别处丢的？ 　　做任何事情都得考虑考虑代价嘛。 　　一条耳机而已，值得么？总不至于把那些校友全留在宁州，就为查这么一条耳机谁拿的吧？ 　　不现实。 　　到时候，那学生纵使再无奈，也只能把这哑巴亏给咽下，还不知道是谁做的。 　　只可惜。 　　高远的如意算盘打得劈里啪啦响，却唯独算漏了一点。 　　价格。 　　价值一般，学校没有精力，可能也就像高远料的那般处理。 　　但这耳机。 　　很可惜，其价格，诚如他湖城老乡夸得那样，可正经价值不菲呢！ 　　当时湖城老乡提过一嘴这耳机做工精湛，牌子亮，高远就留了心思。 　　他回到宿舍里，悠哉游哉时忽然想起耳机的事，起床用手机到网络里搜搜，这最开始还跟拆盲盒似地，还想着自己今天是不是真淘到宝贝了。 　　要是那些价值几百几千的好耳机，那端是正经不错哩！ 　　那种好耳机，搁平时里高远可不舍得花钱买。 　　然而这耳机…… 　　看看高远昨晚的表现就知道了。 　　他顺来的耳机，正经不错，高远可真真淘到宝了！ 　　还是大宝贝。 　　他顺来的耳机，国行区定价多少？ 　　不多不少，整整一万八千九百九。 　　一万八千九百九！ 　　高远当时就被惊得发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什么概念？ 　　假如顺来的这东西不是假货，他高远办的事就有点大条了。 　　这都不像是在社会里，大街上，车水马龙，人山人海，他高远顺也就顺了，失主报警给警察都得一顿好找。 　　而且很可能找不到。 　　这是在学校！ 　　就算有那些返校校友隔着，检索范围也小得可怜。 　　小到什么程度？调录像把这段时间进出后台的人全找来问就是了。 　　除了方琦他们，其他可全都是他们宁州市第一中学的学生。 　　尤其这金额，如果学生真报到警察那里，价值超立案金额五倍有余，警察可是真真能立案来查的！ 　　当然。 　　警察局什么尿性，高远再清楚不过了。说是金额巨大，会受理备案，但可能大概率警察都不会认真来查。 　　两万块？都不够油水的，除非失主能沾上国际友人的边还有可能。 　　但是。 　　早说过，这是在学校！ 　　几百几千的东西，学校没可能麻烦校友。 　　但自己学生丢两万元的东西，以他们学校宁州市第一中学的尿性，绝对会上纲上线来查！ 　　这时候怎么不顾及校友了？ 　　高远可明明白白记得这耳机是缠在播放器上，他妙手偶得扒下来的。 　　价格摆在这里呢，金额大，学校重视，只要那学生一口咬死是在后台丢的，学校就绝对调出那段时间的监控来查。 　　一个来月，高远对这学校的处事风格基本算是摸透了。 　　假如那学生家里要非富即贵，就更会这样严肃处理。 　　而且能用这种耳机的人，家里能是平平常常的么？ 　　这他妈就—— 　　高远气到想骂人。 　　一个学生，高中生，用这么昂贵的耳机做什么？炫富呢？显得家里钱多没处花了？ 　　但是气有什么用？ 　　这耳机，假如是几百几千的耳机，高远还能赞自己一句好运气，真捡到宝了。 　　现在？ 　　耳机要是真的，失主报警，学校再重视，高远就等着警察找上门吧。 　　晦气啊。 　　高远愁得大半夜没睡好觉。再这样搞下去，他在学校老师，在学校领导面前还能有什么形象啊…… 　　别管同学，班主任怎么想他，在学校领导那里的形象高远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是有好好维持的。 　　高远心里碎叨的这话，要是被他室友们听了，怕不是都能笑出声。 　　就您，还指望自己有啥形象呢？ 　　别人不说，你都已经被你自己班的班主任老师给烦死了。班主任烦你，和同事一说，您还能指望学校领导对你有什么好印象？ 　　洗洗睡吧。 　　总而言之。 　　高远昨晚能比方应雪好些，可也没怎么睡踏实。 　　他倒不觉得这事真能闹到报警的层面，只是觉得实实在在恶心人。 　　可恶心能有什么办法？ 　　事，他自己办的。今天一早后勤王主任来宿舍找到他，把他带到后勤去，高远也只能自认倒霉。 　　要怪，就怪他顺耳机，和班级掉了队。后又嚣张到戴上刚顺来的耳机，自己一个人大摇大摆往后台外面走呢？ 　　出后台的人，就他高远一个人戴耳机，学校查监控不把他找来，找谁？ 　　认倒霉吧。 　　高远被王主任带到时，刘副校长和萧瑶都在后勤这里。 　　实话实说，萧瑶丢耳机这事，刘副校长本不想管的。 　　不是刘副校长不重视学生，是那郑梓妍和方琦服装失窃，以及后面网络暴力的事全压着，学校真没有太多精力了。 　　可—— 　　“校长。” 　　萧瑶：“我是这样想的，既然学校要查那时间段里的监控录像，应该可以顺路帮我看看吧？我觉得我的请求应该不是多过分的事情。” 　　“尤其我丢的耳机，价值接近两万元，可能也没差他们丢的衣服多少。假如我报警的话，警察应该也会入校调查吧？” 　　诺，当时萧瑶就是这么和刘校长讲的。 　　这把刘校长给噎的呀。 　　怎么现在的人，一个个动不动就要报警啊？知不知道做事情要顾及影响啊？！ 　　得。 　　可碰上这种事，学校也真没有别的办法。 　　就这么，拔出萝卜带出泥，那边查到方应雪，高远这人就被直接带出来了。 　　“你是高远？” 　　刘校长抬眼，问。 　　“嗯，就他。” 　　后勤王主任答。 　　高远也算挺出名的。 　　至少他们宿舍里闹的那些矛盾带着，尤其和杨云几乎要大打出手的几次，别的学校领导不好说，至少后勤老王对他印象可挺深刻。 　　怎么深刻？ 　　因为高远和杨云的事，他们班主任董月找到后勤来商量给他们换寝室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尽管接触不深，但搁王主任心里想，这学生估计多多少少也得是个不好管教的刺头。 　　“是你拿的萧瑶同学的耳机吧？” 　　刘校长收回视线，开门见山直接问。 　　萧瑶？ 　　高远这才注意到一边站着的萧瑶。 　　萧瑶…… 　　只刹那间的事。 　　听校长这话，高远心里明镜这事已经基本被学校确定。他当即堆砌起极其刻意的笑脸，说：“校长，您说的是，萧瑶同学的耳机就是我拿的。” 　　“……” 　　一时间，全场谁都没话，连萧瑶自己都诧异地多看高远几眼。 　　这人…… 　　死不要脸承认了？ 　　“王主任，不是您叫我来，我今早也准备到咱们后勤这里挂失的。” 　　高远说：“我昨晚下台，有点尿急，先去的洗手间。回来拿东西见到这位萧瑶同学的耳机掉在地上，我当时也不知道这耳机是谁的，后台里那么多人。又见它看着就知道价值不菲，我就先拿走替着保管了。” 　　“现在，我也就不留着，物归原主了。” 　　说着，高远恭恭敬敬地从口袋里翻出耳机，双手给那萧瑶递了过去。 第676章 六百七十一章 或早或晚，凡事都得付出代价 　　与后面方父那里的情况类似。 　　高远先坦白，反而把包括萧瑶自己在内的三人全弄不会了。 　　就—— 　　萧瑶把自己的耳机拿回来。 　　视线落下，耳塞那里还沾着点点耵聍，显得油腻又恶心。 　　一时间，萧瑶甚至都有点不想再要这耳机了。 　　只普普通通一条耳机而已。 　　丢也就丢了。之所以前前后后大费周章让学校来查，只是耳机缠在播放器上，在晚会后台大庭广众里被偷，这让萧瑶有些难接受罢了。 　　至于高远自说自圆讲的那些话—— 　　捡的？代为保管？ 　　再瞧高远一脸真诚的表情，萧瑶看着，心想这人可真是厚颜无耻到一定程度了。 　　“你说你捡的？” 　　萧瑶张口：“你觉得你说的话，能值得信几分？” 　　“……” 　　高远闻言，还真罕见地沉默两秒后，才“坦然”地说：“萧瑶同学，如果你认定是我偷的，我也没有办法。后台里没有监控录像，我没办法自证清白，就像那南京的彭宇案，法官讲一句‘不是你撞的，你为什么要扶’，那彭宇即使心里再委屈，最后不也得认罪伏法吗？” 　　认罪伏法四个字，被高远咬得很重。 　　“呵。” 　　萧瑶轻轻一声呵。 　　按照高远的说法，她萧瑶再在这里纠缠反倒是倒打一耙了？ 　　“两位同学啊。” 　　刘校长这时候站出来做和事佬：“既然耳机已经找到，没有损坏，这事情我看到这里就可以了。” 　　“难得的国庆长假，你们也一定想早点回家和家人团圆，不愿意在学校里再待着吧？” 　　刘校长道。 　　学校处理事情的态度，除非是非曲直十分明确，否则向来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能不激化矛盾就绝不上纲上线。 　　似方应雪那事，一定要掰扯出所以然来则是完全没办法。 　　一方面是方琦，在社会里有影响力。 　　另一方面则是郑梓妍，或者讲的再明白一点，方应雪该如何处理，学校完全是在看郑梓妍父亲的脸色。 　　哎。 　　到哪里说理去？ 　　这方应雪和谁起冲突不好，为什么偏偏要选那郑梓妍呢！ 　　也就是因为这点，刘校长才想把萧瑶高远的耳机事件尽快结束。等方应雪的父母下午到，考虑那些有的没有的可能性，他们这些校领导正经有的忙了。 　　“……” 　　听刘校长这样讲，萧瑶也沉默有两秒钟。 　　高远：“萧瑶同学，你要是实在觉得我应该昨晚就找学校把耳机挂失，这也算我的不对好了。你看，时间还早，你应该也没用早饭的，对吧？我请你到校外用早餐，以表歉意，你看这样可好？” 　　实话实说。 　　高远对颜值在线的女生，向来没有太大的抵抗力。 　　尤其萧瑶这样的美人，细看也没差郑梓妍几分，要是他能借着耳机的边和萧瑶搭上线，那就…… 　　嘿嘿。 　　用的耳机如此昂贵，家里绝对非富即贵，又是富家千金的类型。 　　这类呀，操作差了也能和平分手。操作好了，那就是即有美女相伴，又能花着美女的钱来金屋藏娇。 　　高远这些年里，这手玩得可溜着呢。 　　而萧瑶：“……” 　　也实话实说。 　　似高远这样临机应变（满口胡诹），油嘴滑舌的人，萧瑶这些年里也见过很多了。 　　那些富二代，少有不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 　　“就这样吧。” 　　萧瑶也不想纠缠了：“早餐就不用你请了。” 　　刘校长点头：“那就这样，你们都回去罢。” 　　搁刘校长眼里，耳机事件圆满结束。 　　但是…… 　　“萧瑶同学，你要是还对我不满的话，就请直说。” 　　高远来得一招以退为进。 　　刚刚他们俩离开后勤，出来教学楼的这段路，萧瑶的眉梢一直是皱着蹙在一起的。 　　“高远，是吧。” 　　出来教学楼，萧瑶走上另一边的道：“人在做，天在看，好自为之。” 　　“……” 　　直到萧瑶走远了，高远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消失。 　　美人虽好，可这样对他明确表露出厌恶的美人就没意思了。 　　“**。” 　　高远啐一句：“两万块钱，做点什么不好？买耳机，脑袋里得多大坑。” 　　琐碎事情一堆一堆。 　　索性不论高远还是方应雪，解决起来都没有遇到太大障碍。 　　收拾收拾，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再回来方应雪这里。 　　“应雪，你的贴吧账号就不要再用了。” 　　打过破伤风，回家路上方父叮嘱：“重新注册一个，这次一定不要再在网络里发表任何言论了，知道吗？” 　　“爸爸妈妈早和你说过，祸从口出。你偶尔说的一句话，听到别人耳朵里都可能变味，何况你这种了，可不能再犯傻。” 　　“嗯。” 　　方应雪听着，说：“那他们要求的道歉……” 　　方父：“等国庆回来，有机会，你和郑梓妍当面说吧。” 　　“啊？” 　　方应雪傻了：“您让我当面和她说？” 　　别看方应雪在网络里喷郑梓妍喷得挺嗨。 　　真要在现实里面对郑梓妍…… 　　远的不提，就前几天方应雪被仇恨蒙蔽双眼，对郑梓妍各种歪曲理解的时候，不也只敢在网络里痛快痛快嘴么？ 　　“我觉得。”方应雪咽咽口水，说：“我觉得，还是在网络里发帖道歉比较好吧？” 　　怎么被网友冷嘲热讽，方应雪都能接受。 　　“假如郑梓妍不知道是我做的……我去道歉，不是撞枪口了？” 　　方应雪依然抱着侥幸心理。 　　“……” 　　方父无语了，翻翻白眼：“我说闺女。” 　　“你当郑梓妍家里吃干饭的？人家网友都能把你人肉得差不多，学校都确定是你发帖了，你当人家郑梓妍能不知道？” 　　嗯…… 　　“可是，真的要我当面道歉啊……” 　　方应雪碎碎念着，有点接受不了。 　　她不是对郑梓妍还有意见。 　　当面道歉这种事，不管怎么说都有点太让人难为情了。 　　俩字，丢人。 　　“闺女啊。” 　　方父叹：“做任何事情都得付出代价。你差点毁了人家的演出，还发帖说她坏话，只是道歉的话，这代价其实已经小得可以了。” 　　“……” 　　方应雪不说话。 　　“你不会觉得你们学校忽悠你吧？” 　　方父接着说：“爸爸我也就是气消了，否则你今天没摔倒脑袋我都得给你脑袋打开花！偷别人东西，长本事了？人家昨晚直接报警处理，爸爸我今早就得来公安局里看你了！” 　　“就说你这次。” 　　方父又说：“真当学校不处理你了？就是在从轻处理，你最少也得是严重警——” 　　算了。 　　哎。 　　生气归生气。 　　可那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啊。 　　掌中宝，心头肉。 　　瞧见方应雪头裹纱布，面色吓到苍白的模样，方父所有的责怪涌到嘴里，也就张张口，又咽回去了。 　　“等国庆之后吧。” 　　方父说：“让郑梓妍也缓缓，到时候开学，气消了，你再过去道歉，争取人家原谅吧。” 　　实际上。 　　原本静脉注射完破伤风，方应雪父母是要带着她直接到郑梓妍家里登门道歉的。 　　方应雪最后的处分有多重，可能学校说的都不算，全看某人的心情。 　　为此。 　　中华，茅台，方父特意买来两箱好烟好酒放到车里。 　　哪有登门道歉，手里一点礼物都不准备的道理嘛！ 　　只可惜，方父他们扑了空。他们一家到市委宿舍时，门口保安告诉他们郑书记一家已经出门，坐飞机去首都了。 　　这就…… 　　没办法了。 　　他们总不能把烟酒留在保安这里，说是给郑书记买的。 　　那样别说赔礼道歉了，他们那是在郑梓妍父亲上眼药呢。 　　倒是…… 　　话题落到郑梓妍这里。 　　她自己说得好好的，要多休息休息多歇歇再回首都看爷爷，这么国庆当天下午就走了？ 　　这事，还是得从这天早晨说起。 　　方应雪战战兢兢，高远在后勤办公室里诡辩的时候，郑梓妍大梦初醒。 　　挺舒服。 　　这次没做梦，与魏莱聊过绿茶婊到底什么意思之后，郑梓妍睡得挺沉的。 　　再醒来，日上三竿。 　　“姐姐，早晨了，再不起床早餐凉了！” 　　还是妹妹迪特琳德迟迟不见姐姐卧室里有动静，敲门把她叫醒的。 　　“嗯……？哦……” 　　郑梓妍动动，声音很轻。 　　“呜？” 　　感觉怀里有变，魏莱睫毛颤颤，也要醒。 　　“姐姐？” 　　迪特琳德又敲门。 　　“……” 　　郑梓妍终于醒来，感受感受现实里的情况，当即就又红了脸。 　　凌晨那会，她们聊天聊到很晚，一直都是这样好闺蜜般的亲密姿势。 　　聊得困了，睡下。谁想醒来，她还是被魏莱抱着的。 　　就像抱枕！ 　　讲道理，魏莱对她，身高优势实在太大。 　　该说身高一米七往上的女生都是妖孽吗？ 　　哎。 　　想她郑梓妍的父亲，父亲郑权也好，还是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也好，他们就没矮的。怎么到她这里，眼看着十六周岁了，身高还没长到一米六呢？ 　　基因呀，基因。 　　别只顾着发育身体，身高也得长长呀！ 　　“吱呀……” 　　见迟迟没有明确回应，迪特琳德推开门。 　　屋里有窗帘遮着，不亮。 　　但毕竟是早晨，光线多少能透过帘布进来些，至少让迪特琳德看清楚卧室里情况还是做得到的。 　　而后。 　　迪特琳德小心翼翼打开小小的门缝，往里面看。 　　卧室里，郑梓妍没察觉到什么异样，从魏莱的怀里溜出来。 　　她顺顺衣服。 　　还行，至少睡衣都有好好穿着，没说肌肤相亲。 　　就是可能睡姿不好，蜷缩着，郑梓妍这身蚕丝睡衣看着有点皱了。 　　“……梓妍？” 　　魏莱呢哝着醒了：“几点了？” 　　“八点半。” 　　郑梓妍看看手机，问：“魏莱，你几点的车回海州？” 　　“下午呢，不着急。” 第677章 六百七十二章 雄赳赳、气昂昂，大国排场！ 　　迪特琳德-茨威格特觉得，自己的姐姐郑梓妍可能真的有点不对劲。 　　怎么看都是很容易让别人怀疑的吧！ 　　起床前，郑梓妍抱枕似地被魏莱抱在怀里睡。 　　起床后，迪特琳德见到的，是她姐姐郑梓妍衣衫不整、步伐漂浮、肌肉酸痛，最后一步一挪动地走来餐厅的。 　　这…… 　　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什么了？ 　　迪特琳德在隔壁房间睡，觉得还挺安静的，没有听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声响呀？ 　　人呢。 　　很容易受到先入为主的主观意念影响。 　　迪特琳德先怀疑过姐姐郑梓妍与魏莱间，可能有些橘色气息。依着再看她们俩人，即使四平平常常好闺蜜间的正常行为，看在迪特琳德眼里都可能只剩橘色了。 　　毕竟女生和女生的恋情，迪特琳德也仅限听闻。 　　谁和谁关系好，可能百合花开，那种事情在礼仪女校里传播得再凶也只是传闻。 　　至少迪特琳德没见过。 　　“……琳德。” 　　郑梓妍被迪特琳德看得有些发毛。 　　她先找找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平平睡衣，缕缕头发，结果迪特琳德的目光还总是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 　　郑梓妍说：“琳德，我身上有哪里不对吗？” 　　“……” 　　迪特琳德静有几秒钟，摇头。 　　“姐姐，你加油。” 　　“哈？” 　　郑梓妍莫名其妙地又被妹妹迪特琳德给鼓劲了。 　　郑梓妍问：“琳德你说什么？” 　　“没什么啦。” 　　迪特琳德摇摇头。 　　恋爱自由。 　　迪特琳德一直以来追求的就是这样的东西。 　　虽说女生和女生之间，即使是欧洲那里相对开放的地方，被发现的话也难免会出现些流言蜚语…… 　　还有琳娜姑姑和郑权姑父那里，应该也是很难接受这样的事情吧？ 　　说真的，迪特琳德认为自己仅仅只是逃婚而已。 　　姐姐郑梓妍假如真的要踏足那样的道路，面临的挑战可就比她迪特琳德艰难太多太多了。 　　那是勇者啊！ 　　后来，直到桌里郑权给姑娘们买回来的包子早餐全吃完，郑梓妍都没问出来迪特琳德到底在给她鼓劲什么。 　　“对了，姐姐，今天是这个国家的国庆节吧？” 　　饭后，与魏莱一起帮郑梓妍打扫后厨的迪特琳德忽然问。 　　郑梓妍：“对。” 　　“我记得姑父说过今天有这个国家的阅兵仪式来着吧？” 　　“对呀？” 　　只一瞬间，迪特琳德的兴致就抵达最高点。 　　“阅兵仪式呀！有电视直播吗？” 　　“有——” 　　郑梓妍话都没说完。 　　连碗筷都不顾了，迪特琳德三步并作两步到客厅里，直接抓起遥控器来。 　　“国庆阅兵？” 　　魏莱帮忙把餐盘罗列到旁边，视线落到客厅的迪特琳德那里，说：“那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呀？” 　　魏莱虽然是运动风格的元气少女，但对国庆阅兵这样的事情的确没有多少兴趣。 　　郑梓妍听着，耸耸肩。 　　郑梓妍热衷的绘制服装设计图，亲手做衣服，对国庆阅兵其实也没有太大兴趣。 　　“某种意义上讲。” 　　郑梓妍和魏莱用中文说：“我妹妹可能比我更像男生吧？” 　　魏莱：“嗯？” 　　郑梓妍说：“我妹妹喜欢军队，做事风格都是模仿军人的。” 　　“……真的？” 　　听郑梓妍这样说，魏莱不由得又多看了迪特琳德几眼。 　　“……对了。” 　　说到军人。 　　郑梓妍忽然想起一件事请。 　　秦霏。 　　就是她宿舍里那位大大咧咧，也很有男人婆架势的同学，想买德式军靴，前阵子特意和郑梓妍说过想拜托她妹妹迪特琳德给她柏林直邮。 　　嗯…… 　　郑梓妍又摇摇头。 　　代购军靴的事情，郑梓妍想都觉得和妹妹迪特琳德提有些难以启齿。 　　柏林，欧洲，那是伤心地。 　　迪特琳德逃婚逃到她这里的，一时半会别指望迪特琳德能愿意自己回柏林去。 　　哎。 　　郑梓妍想想都觉得头疼。 　　迪特琳德逃婚到她这里，总不能一直一直都不回去吧？ 　　大好的人生，就在十五六岁的年华里，这时候如果无所事事地蹉跎…… 　　郑梓妍忧心忡忡妹妹迪特琳德的未来。 　　有件事情，郑权一直没有与郑梓妍讲过。 　　就是宁州这里，与德国那边的城市有友好城市关系。预计国庆假期结束前夕，迪特琳德的父母就要来宁州接人了。 　　郑爷告诉郑爹的，郑爹记在心里，没和郑梓妍，也没和迪特琳德讲。 　　为什么不讲？ 　　万一迪特琳德受惊，在这边乱跑，到时候走丢了，那事情可真真就大条了。 　　诺。 　　瞧瞧那边打开电视，看阅兵典礼看得津津有味的迪特琳德，如果提前知道了父母要来，哪里还会有现在这样的好心情。 　　“姐姐！” 　　郑梓妍收拾好厨房这里，迪特琳德招呼她：“姐姐，能帮我翻译一下吗？” 　　士兵方阵，将军带队，雄赳赳气昂昂。 　　车队整齐，武器精良，看着就知道战斗力不菲，只是解说员讲得纯中文，迪特琳德什么都没听懂。 　　“这个是[东风]洲际导弹。” 　　郑梓妍指指电视里展示出来的武器，翻译解说员的话成德语给迪特琳德讲：“按照解说员的意思……这武器携带核弹头，能够捍卫国家主权，是大国重器，大概就是这意思。” 　　“喔！” 　　迪特琳德两眼放光：“这当然是大国重器呀，洲际核导弹，从这里发射，核威慑面积基本能抵达全球任何地方了！” 　　郑梓妍：“……” 　　“现在大国之间很久没发生战争了，很大程度上就是建立在核威慑上。” 　　迪特琳德讲：“你有核武器，我也有核武器，都有在第一时间毁灭对方国家的能力，结局就是战争反而止歇了。” 　　郑梓妍：“……” 　　迪特琳德讲的这话，郑梓妍还真见过。 　　那是中考的历史考试里，近代史部分，问国家为何力排众议，克服万难研究核武器。 　　至于当时郑梓妍怎么答的…… 　　回忆回忆郑梓妍的历史成绩就知道了。（望天） 　　“核武器呀……” 　　迪特琳德喃喃着说：“假如那时候我的国家有核武器该多好啊……” 　　“你们聊什么呢？” 　　正好这时，魏莱见郑梓妍和迪特琳德聊得火热，插话进来，把迪特琳德的危险言论给打断了。 　　“我在给琳德翻译阅兵典礼，诶——？” 　　郑梓妍忽然惊讶出声。 　　她见到什么了？ 　　那电视里，穿着旧式军服，披肩佩章站在老兵车队最前面的，不就是她爷爷吗？ 　　红光满面，容光焕发。 　　作为经历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硕果仅存的几位老革命，郑梓妍的爷爷当然有资格站在这里。 　　他们，是这个伟大国家的建设者，也是这个伟大国家又弱到强再到站起来的见证人。此时见到国家三军将士的精气神，见到如此诸多的高精尖武器，缅怀过去，展望未来，心里感慨万分之余，更多的是满满自豪感。 　　“那是你爷爷？” 　　迪特琳德问。 　　“嗯。” 　　郑梓妍点点头。 　　“这……” 　　迪特琳德看着电视里郑梓妍爷爷开怀大笑的模样，感慨道：“这真的是多荣誉的一件事啊……” 　　只是感慨着，迪特琳德心里又难免低落。 　　老辈的故事，迪特琳德听自己祖父讲过。 　　当年的当年，中德合作。郑梓妍的爷爷作为青年军官，公派到当时的慕尼黑军事学院接受培养。 　　那年，那届，所谓学校三杰或者叫三巨头，就是郑梓妍的爷爷，以及迪特琳德的祖父沃尔夫冈，还有后来的名门将花大藏日勤。 　　只可惜。 　　友情再深，敌不过家国情怀。国家与国家站到对立面，他们三人只能各为各的国家投入战场。 　　那战争呀…… 　　整个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将全世界都搅得天翻地覆。沃尔夫冈他们三人能在那样惨烈的战争里存活下来，单幸运一词都不足以形容。 　　只是成王败寇，亘古不变的道理。 　　纵使战争期间，沃尔夫冈和大藏日勤只是履行军人的职责，对自己的国家负责，没有犯下战争罪，最终国际法庭也宣他们无罪，他们可也很难像郑梓妍她爷爷这样公开出现在阅兵场合里了。 　　谁都没有办法呢…… 　　迪特琳德摇摇头，不再想这里面的事情。 　　“姐姐，你这次的国庆假期要回去看你爷爷吗？” 　　迪特琳德问。 　　“过两天吧。” 　　郑梓妍活动活动仍然很酸的胳膊：“昨天太累了，可能得休息两天才能缓过来。” 　　昨天……太累？ 　　迪特琳德又忍不住在姐姐郑梓妍和魏莱两人间多看几眼。 　　“很正常的事情呀。” 　　迎着迪特琳德的目光，郑梓妍不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解释说：“琳德，我身体不像你那么好。而且我本来胃肠感冒就没有完全痊愈，晚会表演下来会觉得累，很正常的。” 　　哦。 　　破案了。 　　她姐姐前面那些表现，只是因为晚会过度疲劳，累的。 　　嗯…… 　　但是她姐姐早晨从魏莱的怀里溜出来，红着脸，果然还是有点那方面的倾向呀…… 　　算了，也别想这事了。 　　反正她姐姐就算真的对女生感兴趣，也没可能感兴趣到自己这位妹妹身上吧？ 　　迪特琳德：“姐姐回去的时候，会把我带上吗？” 　　“当然呀？” 　　郑梓妍奇怪：“还能把你自己锁在家里不成？” 　　“那就好。” 　　迪特琳德说：“姐姐，你爷爷那里…..应该有我祖父的联系方式吧？我想和我祖父说说话……” 第678章 六百七十三章 那猫，就叫她梓妍好了 　　说白了。 　　就人生而言，理想与现实总是存在差距的。 　　就像郑梓妍今早，明明想着要画服装设计图，结果顾及友人的睡眠质量，到最后也理直气壮地咸鱼起来—— 　　咳咳！ 　　歪了。 　　这里面存在的现状，是迪特琳德明明以为自己下定决心从巴黎逃出来，就不会再想念茨威格特家的任何事情。 　　有什么值得留念的？ 　　也就祖父沃尔夫冈，把她迪特琳德当作孙女。至于父母，过去半年的所作所为，在迪特琳德看来，就从没有把她当作他们的女儿过！ 　　脑里整日想的，全都那些政治联姻的事。迪特琳德被父母带着去这家，再去下家，那感觉都不像是人，活活像是供谁挑选的商品！ 　　对父母。 　　迪特琳德觉得自己最后剩下的，应该只有恨吧？ 　　可是…… 　　“嗯，妈妈，您就不用担心啦，我现在心情其实还挺好的。” 　　旁边，迪特琳德的姐姐郑梓妍在和自己母亲通电话。 　　迪特琳德看着，听着，到底还是有点羡慕了。 　　虽说郑梓妍是她的姐姐，依着姑姑卡塔琳娜-茨威格特的关系，她们俩的血缘关系不算远。 　　但细算算，再细算算，她们姐妹也就勉勉强强能算作好朋友而已。 　　还是在北海道旅游偶遇才牵扯到的缘分。 　　逃婚，偷渡（迪特琳德自以为的），再到姐姐郑梓妍家里暂住。 　　听着姐姐和姑姑通电话，看着阅兵仪式里健健康康的郑老爷子，再想想平日里姑父对她姐姐的体贴照顾。 　　（郑梓妍：……就我父亲？） 　　迪特琳德，有点想家了。 　　她想回柏林，想和祖父好好说说话。 　　但父母那里…… 　　迪特琳德既不愿意嫁人，可也不想真的在姐姐这里无所事事蹉跎终生。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呀…… 　　迪特琳德苦恼起来。 　　另一边的郑梓妍，好说歹说才把母亲卡塔琳娜打过来的问候电话应付下来。 　　考虑到女儿情绪有起伏，晚会演出也累，卡塔琳娜给郑梓妍整整一夜的缓冲时间。 　　等第二日，宁州这边太阳出来。算算时间，觉得女儿应该醒了，心里顾着女儿的卡塔琳娜也没管时差，问候电话到底还是打到了郑梓妍的手机里来。 　　先关心，后责怪。 　　责怪什么？ 　　卡塔琳娜：“女儿，你真的应该坚强起来，就从现在开始！以前因为你的容貌，妈妈就早就叮嘱过，不需要在意别人的看法，更不需要在意那些明显不对的恶意中伤，不要出什么事了都先考虑自己哪里做错了。” 　　当然是责怪自己女儿郑梓妍的软弱性格了。 　　说软弱可能也不全对。 　　但郑梓妍的性格，至少是不强势的。想想郑梓妍一直以来的处事方式，就很容易明白这孩子向来是遇到事情，优先考虑的是自己有没有问题。即使自己没有问题，郑梓妍首先想的也会是自己退后一步的话，让出利益，是不是冲突就会因此终止。 　　古人言，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这句话，其实一直也是郑梓妍父亲，那位郑权郑书记的处世信条。 　　似郑梓妍高中学校里出现的那些事情，郑梓妍的父亲就从没有直接出面与学校干预过。 　　卡塔琳娜：“出事了，先反思自己，这做法没有错，甚至很好，人总需要复盘的。但如果反思自己，发现自己没错，妈妈现在就直接和你说明白了，谁伤到你了，你要么无视他，要么就上，用自己的行动把他打到服，明白吗？妈妈可不想再见到你哭鼻子了。” 　　郑梓妍被驳得面皮有点薄：“……可是妈妈，这样做的话，不会得罪人吗？” 　　卡塔琳娜：“得罪人？” 　　郑梓妍：“比如爸爸他。” 　　郑梓妍举父亲的例子。 　　“你爸爸？” 　　卡塔琳娜笑了：“女儿，你爸爸对你温柔，你就真当你父亲在工作里是和事佬了？” 　　“……不是吗？” 　　郑梓妍想说，小时候给她造成过伤害的董保姆，当时她父亲的选择不就是放董保姆走么？ 　　不是因为那事，她也不至于被母亲带在身边接到安特卫普生活，一家三口分居异地长达十年之久。 　　只是这种陈年往事…… 　　郑梓妍觉得没法说，说了，只会揭开伤疤，徒增伤痛。 　　“你爸爸以前可能是有点瞻前顾后。” 　　卡塔琳娜说：“但你爸爸郑权的处世之道……先说妈妈我吧，真要是害怕得罪人，妈妈的公司也不用开了，妈妈的公司，哪年不得因为版型专利纠纷和别人打官司？真怕这怕那，趁早关门算了。” 　　“至于你爸爸。” 　　卡塔琳娜：“你爸爸的处世之道，要妈妈说，你模仿的也就只是皮毛。” 　　郑梓妍不懂：“皮毛？” 　　“你爸爸的确是更喜欢平稳安逸的人。” 　　卡塔琳娜说：“所以你爸爸遇事，会先退后，给对方留出空间。” 　　“假如对方明白情理，知道进退，同样退后一步，也就相安无事了。而如果对方不知深浅，得寸进尺，那你爸爸自然就……” 　　大抵，这就是所谓的先礼后兵吧。 　　卡塔琳娜冷笑一声：“否则，你爸爸也到不了现在这位置。” 　　郑权外调出京这些年，办的事不少。 　　郑梓妍不关心时事，不知道，可卡塔琳娜关心，这些年全看在眼里呢。 　　卡塔琳娜远在安特卫普，暂时回不到女儿身边，只能在电话里和女儿语重心长讲道理。 　　而郑梓妍。 　　就像前面说的，咬着嘴唇，好说歹说才从母亲的说教里解脱出来。 　　放下手机。 　　郑梓妍还是咬着嘴唇，眼睛看着电视机里播放的阅兵典礼，发呆。 　　“阿姨都和你说什么了？” 　　魏莱瞧着郑梓妍的表情问。 　　郑梓妍与她母亲讲德语，语速快，尤其听在魏莱耳朵里还有些“吞字”（实际是魏莱自己学艺不精），饶是魏莱侧耳倾听，最后还是没怎么听明白，弄得心里直痒痒。 　　郑梓妍：“啊，没说什么。” 　　“……” 　　魏莱瞪起眼睛：“每次你心里有事的时候，你都这么说。” 　　“啊……” 　　郑梓妍有点尬尴了：“其实就是我昨天演出的事，我妈妈知道了，她劝我，嗯……” 　　“哦。” 　　魏莱了然。 　　郑梓妍不说，魏莱也能猜到她母亲卡塔琳娜都劝了些什么。 　　郑梓妍这种柔柔软软，遇事习惯向后躲的性格，是问题，该改，郑梓妍身边的人基本全知道了。 　　“哎。” 　　只是想着，魏莱却忽然叹口气。 　　“嗯？” 　　这次轮到郑梓妍不懂了。 　　郑梓妍问：“魏莱，你怎么叹气了？” 　　“我只是在想。” 　　魏莱说：“梓妍，你说你成长以后，变得像你妈妈卡塔琳娜那样，那时候会是什么感觉呢？” 　　“……像妈妈那样？” 　　魏莱这话。 　　郑梓妍听在耳朵里，还以为魏莱是在想象她郑梓妍……嗯，发育成熟的身材呢。 　　郑梓妍可记得那梦，也记得自己拜托妈妈依着那梦里场景做出来的旗袍服。 　　那身材，那气质。 　　啧啧。 　　郑梓妍红了脸：“我还会长高的！” 　　魏莱：“……？” 　　郑梓妍吐槽：“魏莱你怎么和那些男生似的！身材怎么了？那东西沉甸甸的，不就是两坨脂肪么，有什么好的！” 　　魏莱：“啊？” 　　魏莱有点呆，呆有段时间才缓过来：“不是，梓妍，你想到哪里去了？” 　　“你说我想到哪里去了！” 　　郑梓妍瞪她。 　　“……” 　　魏莱无语。 　　“……” 　　迪特琳德也没话，回过神来，眼神在姐姐郑梓妍和魏莱身上流转着看。 　　她们俩这是又怎么了？ 　　“我是说你性格成长啦！” 　　魏莱说：“你妈妈卡塔琳娜一看就知道是女强人，做事雷厉风行的那种，我是在想像你以后变得像你妈妈那样强势，到时候我和你相处的场面会变成什么样啦！” 　　郑梓妍：“……” 　　魏莱：“……” 　　不知道为什么。 　　只是想象郑梓妍像她母亲卡塔琳娜那样，日后身居高位，为权贵，识人心、擅话术，脸上总挂着优雅神秘的微笑，魏莱就忍不住打颤。 　　那种梓妍…… 　　那种女王范的郑梓妍，太可怕了。 　　一点都不可爱！ 　　瞧瞧。 　　还是现在的郑梓妍比较可爱嘛！ 　　只是因为误会好友魏莱的话，郑梓妍腾地又红彤彤了脸，像是熟透了。 　　“梓妍哇！” 　　“诶？” 　　魏莱忽然把她抱住。 　　旁边看着的迪特琳德，惊得睁大双眼。 　　“我是觉得你对那些坏话呀，不喜欢你的人呀，稍微有一点点抵抗力就好。” 　　魏莱说：“果然还是现在的你更可爱啦！” 　　软软萌萌，会吐槽会撒娇，果然还是现在这样的郑梓妍最可爱啦。 　　尤其再想想这孩子以前还是男生，嘿嘿，嘿嘿嘿。 　　郑梓妍：“……” 　　都可爱什么呀！ 　　郑梓妍推推她：“可爱有什么好的。” 　　真的。 　　过去十五年的男性思维作祟，如果可以的话，郑梓妍更希望的还是别人能夸她帅。 　　讲道理！ 　　她之前在东京，穿那身白礼服，可正经挺帅气的，连服务员都夸她了。 　　魏莱还在腻她：“有什么不好的嘛。” 　　就这时，郑梓妍的手机又响。 　　“好啦。” 　　郑梓妍魏莱推开，再拿手机到手里看看，是山吹八千代打来的电话。 　　八千代姐姐呀。 　　“我先接电话。” 　　客厅里没有外人，不需要躲，郑梓妍直接把电话接起来。 　　“嗯哼。” 　　然后电话里出现的，根本不是山吹八千代的声音， 　　只听到樱小路露娜在电话里说：“先恭喜郑猫猫的晚会演出成功。” 　　郑梓妍：“……” 　　樱小路露娜又说：“实话实说，猫咪真的挺可爱的，我都想养一只了，到时候就叫她梓妍好了。” 第679章 六百七十四章 金毛，名大藏安东尼 　　同龄的友人里会调侃郑梓妍的，只有知道郑梓妍过往的魏莱和樱小路露娜两人而已。 　　但相对而言。 　　对郑梓妍口无遮拦，如此毒舌的，却仅有樱小路露娜这么一位。 　　樱小路露娜如何毒舌的？ 　　魏莱再开玩笑，面对郑梓妍都从未像樱小路露娜那样跳脱过。 　　大抵，是童年时期的经历仍然于心里留有阴影，即使与熟络的好友相谈，樱小路露娜的话里也常常带刺。 　　不知道樱小路露娜底细的人，很可能会觉得她脾气很差，难以相处吧？ 　　“猫咪真可爱，我都想养一只了，到时候就叫梓妍好了。” 　　樱小路露娜说这话的时候，郑梓妍表情平静，淡定自然，早已经习以为常。 　　在游戏里，樱小路露娜毒舌起来，比这句更过分的话郑梓妍都听过不少。 　　没关系，习惯了。 　　但是。 　　“只是我在想。” 　　樱小路露娜下一句话：“梓妍，我真的很难想象你以前竟然还是男生过。” 　　郑梓妍：“……？！” 　　这话，樱小路露娜以前也与郑梓妍讲过。 　　可落在当下的环境里。 　　郑梓妍几乎下意识抬眼，去看迪特琳德的表情。而后在迪特琳德懵懵懂懂（我姐姐又怎么了？）的小眼神里，郑梓妍涨红了脸，下一刻躲到旁边，而后直接腾腾腾地回二楼卧室去了。 　　这…… 　　魏莱呆呆地，也有点懵。 　　“姐姐她，怎么了？” 　　静有几秒，迪特琳德问。 　　“这……” 　　魏莱也说不好，讲：“可能是哪位朋友打进来的电话？” 　　朋友。 　　女朋友，还是男朋友？能两句话把郑梓妍调侃得脸红逃走的朋友，究竟是谁呢？ 　　念到这里，魏莱心里忽然冒出丝丝酸意，稍微有点不是滋味了。 　　魏莱：“我回卧室看看。” 　　说完，魏莱跟着郑梓妍的脚步回到二楼。 　　电视机依然播放着阅兵仪式，只留迪特琳德自己在客厅里，不知道该跟过去，还是留在原地了。 　　“露娜！” 　　郑梓妍回来卧室，关门，嗔：“我刚刚身边有别人的！” 　　“……哦。” 　　电话另边的樱小路露娜静有一瞬，说：“不好意思，是我疏忽了。你不方便，电话就先到这里吧。 　　“不用不用。” 　　郑梓妍忙说：“刚刚我妹妹迪特琳德在身边，她不知道我以前是男生的。现在我回卧室，没问题了。” 　　虽然，按照她妹妹迪特琳德的情况来讲，郑梓妍觉得她应该是听不懂日文的。 　　但小心驶得万里船。 　　自己以前是男生的事，果然还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 　　樱小路露娜似有些无语，道：“你那逃婚的妹妹，还在你那里避难呢？” 　　郑梓妍：“嗯。” 　　“真是……” 　　樱小路露娜：“逃婚，过家家的行为，除了显得自己无能，其他什么作用都没有。” 　　郑梓妍：“……” 　　“啊。” 　　顿顿，樱小路露娜又说：“我没有说你母亲的意思。” 　　郑梓妍：“……” 　　这解释得都不如不解释。 　　郑梓妍捂脸。 　　郑梓妍问：“先不说那些，露娜，你怎么有时间这时候打电话过来了？” 　　樱小路露娜：“关心猫咪。” 　　郑梓妍：“嗯？” 　　樱小路露娜讲：“我觉得我昨晚打电话过来，某只郑猫猫很可能会哭着直接把电话挂断。” 　　“……” 　　郑梓妍无语：“露娜，我在你眼里就这么脆弱吗？” 　　“啧。” 　　这一声咂嘴。 　　郑梓妍隔着电话线，仿佛都能见到好友樱小路露娜斜眸瞧她：“也不知道是谁昨晚在舞台里都泣不成声，哭得不像样子。” 　　“……那是意外！” 　　郑梓妍反驳：“露娜，即使是你，晚会服装丢了，又被别人污蔑，会变成那样应该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吧？” 　　“……” 　　停有大概半秒。 　　樱小路露娜说：“我可没你那么脆弱。” 　　“我记得当时，你被你外公日勤限制出境，在樱公馆里哭得也不像样子。啊，真的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以前竟然是男生，而且还是八千代形容的王子那样的人呐。” 　　郑梓妍：“……” 　　与樱小路露娜聊天，郑梓妍少有不吃瘪的时候。 　　但能和樱小路露娜说说话，郑梓妍其实还挺开心的。 　　毕竟，她们之间是山吹八千代牵起的羁绊，还有…… 　　“原来我们的模样，也可以受欢迎啊……” 　　前面的调侃，郑梓妍不愿接。 　　但后面，樱小路露娜喃喃一句，郑梓妍听着，感觉胸膛里紧紧，瞬间心疼起来。 　　“露娜，我觉得——” 　　郑梓妍想安慰她。 　　“不过也挺好的。” 　　樱小路露娜却转移开话题，说起其他：“至少说明梓妍你在那里很有人气，有魅力。” 　　“应该很容易吸引到男生吧？” 　　听。 　　才两句话的功夫，樱小路露娜的毒舌功底就又回来，开始调侃郑梓妍取乐了。 　　“……露娜。” 　　郑梓妍语气幽幽。 　　“按照现在的态势发展下去。” 　　樱小路露娜理所当然地讲：“梓妍，你会喜欢上男生吗？以前是男生的女孩，被优秀的男生捕获了心，啧啧，我下次见到你是不是该叫你夫人了？” 　　“露娜！” 　　郑梓妍嗔着驳她：“那种事情，现在考虑太早了！我才担心下次见到你是不是要叫你夫人了。” 　　“……” 　　“……” 　　这次，电话两边的彼此都沉默许久。 　　“梓妍，你什么意思？” 　　樱小路露娜的声音有些冷。 　　最近一段时间，隔几日，就有父母安排给樱小路露娜的相亲，把樱小路露娜折磨得已经不厌其烦。 　　照父母的打算，他们想做的，是在樱小路露娜来年三月成年时就把她嫁出去，一天都不愿意再拖了。 　　“女儿，对不起，把你这样带到世间，是妈妈的错。妈妈能做的最好的事，就是把你托付给不对你容貌有意见的人家了。” 　　每次相亲回来，母亲都以泪洗面地与樱小路露娜道歉。 　　为什么…… 　　一定要别人对我认可？ 　　一定要嫁出去，一定要成为谁的附庸，一点点自己的——这样的家真的已经受够了啊。 　　“我——” 　　郑梓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她支支吾吾，道：“露，露娜，我的意思是说，以樱小路家的眼光，一定会有还可以的男生吧？” 　　“怎么样？有没有觉得还可以的？” 　　呵。 　　粗劣的开玩笑。 　　樱小路露娜摇摇头。 　　但感觉不坏。 　　就像郑梓妍从未对樱小路露娜的毒舌有过意见，樱小路露娜也知道郑梓妍是真心，心里没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 　　樱小路露娜：“你对我父母的眼光可真有自信。” 　　还可以的，有。 　　但对她的容貌没有异样眼光的，没有。 　　郑梓妍有点不知所措了。 　　“露娜。” 　　郑梓妍说：“你一定会遇到好的男生的。” 　　“……哈哈。” 　　樱小路露娜被逗笑了：“梓妍，瞧你说的，一定会遇到好的男生？那如果我说我对女生更有兴趣呢？” 　　“……露娜。” 　　郑梓妍在电话这边瞪瞪眼睛。 　　挺好，至少樱小路露娜的心情没真变坏。 　　“你又在调侃我了。” 　　郑梓妍说：“也就我情况特殊。男生的话，以女生角度来说……可能像我表哥大藏衣远那种我觉得就挺不错的吧？” 　　“大藏衣远？” 　　樱小路露娜面色古怪：“梓妍，你不会期望我和大藏家里的人交往吧？” 　　“嗯……” 　　有关大藏家里人际关系究竟多复杂扭曲。 　　只每晚游戏里听听大藏里想奈的吐槽，郑梓妍和樱小路露娜就能窥探一二。 　　那比樱小路露娜现在身处的樱小路家都更像修罗场。 　　也就作为家主的大藏日勤还在，大家明面维持着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形象，背地里早就互相挖坑，大打出手了。 　　诺。 　　郑梓妍的姐姐大藏千夏，接手亚洲分区才多久，这就被坑到限制出境了。 　　“不考虑家世的话。” 　　郑梓妍说：“像我表哥大藏衣远，高大、帅气、是企业负责人，企业效益也很好，应该很讨女生喜欢的吧？” 　　“哟哟哟。” 　　樱小路露娜：“梓妍，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说的话。” 　　“怎么了？” 　　“不是知道你喜欢上男生有点难，我都要怀疑你是兄控了。” 　　樱小路露娜讲。 　　郑梓妍：“……” 　　樱小路露娜再开玩笑：“我把你当好友，你竟然想让我当你嫂子？” 　　郑梓妍：“……” 　　樱小路露娜又说：“而且，既然梓妍你觉得你表哥大藏衣远那么好，为什么你不自己试试呢？” 　　“哈？” 　　郑梓妍懵：“试试？” 　　樱小路露娜讲的究竟是什么虎狼之词！ 　　“哪里有亲戚和亲戚谈恋爱，结婚的道理啊？！” 　　郑梓妍大声反驳：“那种东西，离经叛道，只是想想对方和自己流着同样的血就要感觉恶心死了！” 　　“嗯……” 　　樱小路露娜一本正经：“你们是表亲，三等亲，在我们国家是法律允许结婚的。” 　　“啊！” 　　郑梓妍抓狂：“露娜，算我求你，别再说这事了！” 　　近亲结婚。 　　尤其提到三等亲，郑梓妍总能回想起那抹金黄。 　　当然，这金黄不是指杨云染得那头璀璨金毛。 　　大藏安东尼。 　　郑梓妍的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的亲二哥，那位大藏富士夫的小儿子！ 　　这人，身材高大，也很帅气。继承米国人母亲的容貌，面庞里立体，真真能称得上帅哥一枚。 　　只是。 　　他给郑梓妍的刺激实在太大，郑梓妍估计自己这辈子都别想忘掉他。 　　郑梓妍对大藏安东尼没好印象。 　　一丁点都没有。 　　哪有晚餐会里，众目睽睽之下，当众单膝下跪向自己妹妹求婚的啊？！ 第680章 六百七十五章 到底是八千代姐姐（妈妈）呢 　　电话，是郑梓妍先挂断的。 　　弄得樱小路露娜有些觉得莫名其妙。 　　按理说，郑梓妍这样柔柔软软好说话的孩子，樱小路露娜调侃她来找找乐趣也不是一次两次，反应这么大还真是头一次。 　　“大小姐。” 　　恰这时候山吹八千代送沏好的红茶进来。 　　她问：“刚和梓妍通过电话了？” 　　“嗯。” 　　樱小路露娜点头，捏起红茶抿一口，说：“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 　　山吹八千代苦恼：“那孩子还在因为晚会时候的事情苦恼呀？” 　　“这倒没有。” 　　樱小路露娜摇摇头，说：“八千代，你说那郑梓妍不会真的对血亲有什么想法吧？” 　　“哈……？” 　　山吹八千代直接没听懂。 　　“还不是郑梓妍那家伙。” 　　樱小路露娜哼着说：“竟然拿相亲有没有遇到还可以的男生调侃我，还用他哥哥大藏衣远和我举例，我反问她一句，郑梓妍自己把电话挂了。” 　　“……” 　　山吹八千代默着，听到最后竟然笑了。 　　樱小路露娜：“你笑什么？” 　　山吹八千代说：“大小姐，如果是梓妍的话，对您刚刚说的话有过激反应就是再正常不过了。” 　　“不是。” 　　樱小路露娜睁睁眸，有点来兴趣：“八千代，那家伙还是男生的时候就对男生有兴趣呀？” 　　长相可爱的男生，对小时候照顾过自己的帅气兄长抱有爱慕之情。 　　哎呀。 　　“……大小姐。” 　　山吹八千代无奈：“您想到哪里去了。” 　　“去年梓妍来东京这里做手术。” 　　山吹八千代解释说：“她参加大藏家的晚餐会，被她表兄大藏安东尼告白过。” 　　“说起来，那时候梓妍都没怎么适应自己的女生身份呢。” 　　樱小路露娜：“……被表兄告白？” 　　山吹八千代点头：“更准确说，是被求婚。” 　　这事，还是事后闲聊里，山吹八千代的大学同学大藏千夏讲给她听的。 　　那样的公众场合里，大藏安东尼于大庭广众之下，单膝下跪向自己姑姑卡塔琳娜-茨威格特的女儿求婚。 　　对，都不算告白，那明摆着的求婚，对**都没有任何掩饰的那种！ 　　山吹八千代把这里的事情挑着给樱小路露娜讲了。 　　樱小路露娜听了，直觉得更无语。 　　“这世界上竟然还这样恶心的人啊……” 　　末了，樱小路露娜感叹一句。 　　“是啊。” 　　山吹八千代也是苦笑。 　　大藏家里，勾心斗角，唯一貌似智商不在线的就只有这么一位大藏安东尼。 　　诺，不仅仅是郑梓妍，早些年因为没有与大藏家的人谈恋爱的经验，大藏安东尼图新鲜也向大藏千夏提出过交往申请。 　　这人，妥妥的二代公子哥，拿家里的钱，做没干过的事，凡事在乎的就俩字——刺激。 　　别说，也就是因为大藏安东尼这副模样，大藏家里所有的机关算计、落井下石从来都没有落到过大藏安东尼的身上。 　　没野心，没威胁，以后谁夺得大藏家家主的位置，随便打发点钱给他花天酒地就行了。 　　没心没肺，在大家族反而悠然自得生活的更自在。 　　这可真是—— 　　山吹八千代摇摇头。 　　“对了。” 　　樱小路露娜问：“梓妍嘴里的大藏衣远，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呀？” 　　“……您说衣远君？” 　　山吹八千代听着樱小路露娜的话，微微怔一下，而后在她的注视里罕见地红了下脸。 　　“大小姐问他的事做什么？” 　　山吹八千代反问。 　　“嗯……” 　　樱小路露娜想想，说：“毕竟能被梓妍那孩子夸奖的人，应该还是不错的吧？稍微了解一下。” 　　“……衣远君的话。” 　　山吹八千代眼神里的回忆之色渐渐浓郁起来。 　　另边。 　　终于趴门缝等到郑梓妍电话挂断的魏莱，推门进来。 　　“梓妍？” 　　她一进屋就见到脸庞羞红的郑梓妍。（实际上是气的。） 　　魏莱到她旁边，问：“谁打来的电话呀？” 　　郑梓妍答：“……我东京的一位朋友。” 　　“是樱小路露娜？” 　　魏莱问。 　　郑梓妍不出声，默认。 　　“你们都聊的什么呀？” 　　魏莱好奇：“能把梓妍你给刺激成这样？” 　　郑梓妍抬眸看她。 　　“……不是。” 　　魏莱被郑梓妍的眼神看得有点麻，说：“你们到底都说什么了？你这眼神怪吓人的。” 　　“魏莱。” 　　郑梓妍忽然开口：“结婚真的是太可怕了。” 　　“……哈？” 　　魏莱更懵：“好端端的，怎么聊到这东西了？” 　　“魏莱啊。” 　　郑梓妍深吸一口气，想和魏莱讲讲大藏安东尼的事，后觉得难以启齿又不怎么想讲。 　　“算了。” 　　郑梓妍说：“总之是露娜让我想起了在东京遇到的恶心事。” 　　魏莱：“恶心事？” 　　大藏安东尼的事，魏莱可不知道。 　　哎。 　　郑梓妍叹口气。 　　好在这恶心事已经过去了。 　　她回国了，不在大藏家。而且大藏安东尼从来都是跟父母身边，生活在米国。 　　怎么想都没可能再见面吧？ 　　魏莱还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恶心事呀？” 　　“好啦！” 　　郑梓妍两个字吐出口，彻底不愿意把话题在留到这里面了。 　　魏莱看郑梓妍明显不想说的模样，也识趣地没再聊。 　　收拾好床铺，郑梓妍坐到桌前。 　　她拿来自己以前画半截的服装设计图来看。 　　“梓妍。” 　　魏莱坐到旁边床沿，看看郑梓妍手里的服装设计图，说：“梓妍，你觉得我现在准备艺考，来得及吗？” 　　“艺考？” 　　专业名词，郑梓妍不懂。 　　“就是艺术类高考呀。” 　　魏莱说：“比如我现在开始学习绘画的话，大学艺考选择这边艺术类的大学，到时候国际交流就好了。” 　　“……能行吗？” 　　郑梓妍担忧地看她。 　　不是郑梓妍小瞧魏莱。 　　走文艺创作这条路的人，往往很小的时候，或是基于兴趣，或是基于父母培养，大多早早就开始着手了。 　　似郑梓妍，都是从小到大，有作为服装设计师兼安特卫普设计学院老师的母亲卡塔琳娜，直接以职业要求高标准地学习服装设计足足十年。 　　即使如此，郑梓妍都担心未来两三年自己如果懈怠服装设计，会对高中毕业以后的安特卫普设计学院入学考试造成影响呢。 　　“……大概？” 　　魏莱偏偏头：“我就随口一说。” 　　郑梓妍：“……” 　　关于职业发展的人生大事，哪里有什么随口一说。 　　魏莱的艺术细胞，郑梓妍见识过。初中时候画班级后面板报，画得勉勉强强，要她去学艺术，可能比客厅里那位时常军人作风的迪特琳德学做衣服还不靠谱。 　　要她们俩学艺术？ 　　那不是逼张飞绣花么？ 　　虽说正史里的张飞，貌似是白面公子哥，最拿手的不是杀猪，而是文质彬彬画仕女图…… 　　咳咳，扯远了。 　　郑梓妍想，等下午把魏莱送回家，即使后面要回这里的首都看爷爷，她怎么都得抽出时间好好画画服装设计图了。 　　底子打得再厚实，咸鱼太久了，面对未来的入学考试，郑梓妍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怂。 　　“叮铃铃。” 　　手机响。 　　郑梓妍和魏莱的视线全飘到手机屏幕上。 　　【山吹八千代】。 　　“啊……” 　　郑梓妍扶额：“露娜啊，真是够了。” 　　“露娜？” 　　魏莱疑惑：“这不是山吹八千代打来的电话吗？” 　　山吹八千代，魏莱在郑梓妍身边见过，气质很成熟的女性。 　　“啊。” 　　郑梓妍点头：“但这种情况会二次打电话过来的就只有樱小路露娜了。” 　　她解释说：“……算是一点家世方面的原因？八千代现在是露娜的家庭教师，露娜和我联系一直用的都是八千代的手机号码。” 　　都是些陈年往事般的原因了。 　　郑梓妍叹着说：“或许对露娜来说，嫁出去，离开父母身边也不见得全都是坏处吧？” 　　或许…… 　　真的可以和她的表兄大藏衣远提提？ 　　大藏衣远在郑梓妍心里的印象，挺好。尤其他大郑梓妍十岁，已经年过二十的他到现在还是单身呢。 　　郑梓妍念着，接通电话。 　　“露娜——” 　　郑梓妍把手机搭到而耳边，才张口。 　　“梓妍，是我，八千代。” 　　“诶？” 　　郑梓妍：“八千代姐姐？” 　　“嗯。” 　　山吹八千代离开樱小路露娜的房间，到庭院的无人处打电话：“梓妍，昨天的晚会，没累到身体吧？” 　　郑梓妍：“……没有。” 　　于魏莱的视线里，郑梓妍的脸颊又红了。 　　山吹八千代不提，还好。 　　提了，别管前面猫粮里，郑梓妍唱跳得身心投入，还是后面odd&ends，郑梓妍没能耐住心里酸楚，哭着唱出来。 　　这些事后想想都怪丢人的。 　　尤其猫粮。 　　郑梓妍可是想着对山吹八千代的占有欲唱出来的！ 　　那感觉，就好像她在爱恋着山吹八千代还欲求不得。 　　丢死人了！ 　　“姐姐。” 　　郑梓妍深呼吸，说：“我能和你确认一件事情不？” 　　山吹八千代：“事情？” 　　郑梓妍道：“昨天是不是有人……是不是我姐姐录像给你们看了？” 　　“……” 　　山吹八千代默有两秒钟。 　　“好了，我知道了。” 　　郑梓妍知道她是默认，了然。 　　山吹八千代则实事求是地夸赞：“梓妍，你的演出真的很不错，就是和偶像相比也没有差太多呢。” 　　“只是梓妍你——” 　　山吹八千代话没说完。 　　郑梓妍先打断：“姐姐，有关性格软弱，应该更强势一点，这些事情妈妈已经和我说过了，就不麻烦您再说啦！” 　　山吹八千代：“……” 　　山吹八千代又静两秒，说：“既然琳娜老师已经说过了，我觉得梓妍你更应该注意问题。有些明显荒诞无稽的流言，即使引起身心一点点的不悦都是不应该的。” 　　郑梓妍：“好啦好啦。” 第681章 六百七十六章 所以说，到底是八千代姐姐（妈妈）呢 　　郑梓妍。 　　是山吹八千代大学老师，卡塔琳娜-茨威格特的女儿。 　　也是山吹八千代大学同学大藏衣远和大藏千夏兄妹的妹妹。 　　山吹八千代与他们交好，郑梓妍的性格又柔柔软软很善良，她们二人的感情自然也就很好。 　　但相比这些关系，她对待郑梓妍其实更有种近似亲戚的实感。 　　该说，以前是弟弟，现在搁在山吹八千带眼里，郑梓妍就是她的可爱妹妹吧。 　　尽管她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嗯…… 　　不过，如果要郑梓妍来讲的话…… 　　山吹八千代名为姐姐，实为妈妈，郑梓妍从小到大，她操心的全都是那些本该卡塔琳娜思考的事情。 　　例如现在。 　　“姐姐。” 　　最先发现问题的是郑梓妍。 　　就性格问题向山吹八千代小妈妈再三保证以后，郑梓妍察觉到不对劲。 　　她问：“露娜怎么这时候有时间打电话了？” 　　往日里。 　　以前的话，樱小路露娜应该这时候应该正在和家庭教师学习。最近一段时间，则是被父母带着拜访那边国家“能够不辱没樱小路家名声”的人家。 　　拜访做什么？ 　　当然是给樱小路露娜安排谈婚论嫁了。 　　这也就直接导致樱小路露娜从来只有晚间玩游戏的时候，能和郑梓妍、大藏里想奈这些友人说说话，心情还不见得有多好。 　　“哎。” 　　听着郑梓妍的话，山吹八千代却叹口气。 　　“樱小路家的老爷和夫人累了，也算是难得能给大——露娜放假。” 　　她说。 　　屡拜屡败，樱小路露娜烦那些异样眼光，樱小路露娜的父母自然也免不了。 　　拜访的多了，被拒绝的多了，也累了。 　　歇歇，歇几天，等等再说吧。 　　某种意义上讲，樱小路露娜的父母如此急着将她出嫁，如此近似卖女儿的行为，反而更容易让其他人家轻视。 　　不如缓缓。 　　“……” 　　郑梓妍听着，默默，张张口：“露娜她……也是辛苦了。” 　　山吹八千代：“是啊。” 　　魏莱在旁边侧耳倾听：“……” 　　可惜，什么也听不懂。 　　她只瞧着郑梓妍唏嘘，长吁短叹的模样，心里就满是好奇。可这日语，都不似德语，魏莱德语勉勉强强学个二把刀，日语是一丁点都不会，那是真真一句话都听不懂。 　　啊…… 　　好气啊！ 　　为什么自己小时候就没有多学一门两门语言啊！ 　　都说书到用时方恨少，魏莱悔得垂足顿胸。 　　嗯…… 　　实际上，同龄人里像郑梓妍这样会多门语言的才是凤毛麟角，似魏莱和迪特琳德其实很正常的。 　　即使樱小路露娜，其实也就英语能拿来说说，德中法文暂时也还是饶过她吧。 　　这大抵也是樱小路家只在本国寻媒，而没有考虑国外家族的原因。 　　说到底，樱小路露娜的父母还是在乎他们的女儿，也是爱他们女儿的，只是这爱护的方式…… 　　不说也罢。 　　郑梓妍问：“姐姐，你在露娜身边吗？” 　　嗯…… 　　才问完，郑梓妍就觉得自己问得有些多余。 　　如果樱小路露娜在身边，她姐姐山吹八千代与她打电话过来，称呼露娜就该用上敬称，叫大小姐了。 　　这是郑梓妍唯一的坚持。 　　至少在山吹八千代和她单独说话的时候，不要再对樱小路露娜使用敬称。 　　这不是郑梓妍对樱小路露娜有意见。 　　只是佣人下人这种身份…… 　　“姐姐。” 　　没等山吹八千代回话，郑梓妍接着说：“露娜她这段时间……去相亲的时候，您都有跟着吗？” 　　“嗯。” 　　山吹八千代答一声。 　　郑梓妍侧面问一句：“那有还可以的吗？” 　　“……” 　　山吹八千代无语， 　　心里知道郑梓妍没安什么坏心思，道：“当然没有了。有的话，我们现在已经不在樱小路家了。” 　　“……也是。” 　　郑梓妍落音，想想，再开口说：“那个，姐姐？不知道露娜的父母有没有考虑过大藏家？我记得我哥哥衣远，好像直到现在都单身着，身边也没有……嗯，恋人的意思。” 　　“……噗。” 　　听郑梓妍的话，山吹八千代扑哧一声，哑然失笑：“梓妍，你这算是在给你表兄做媒？” 　　“……才没有！” 　　郑梓妍红着脸说：“衣远哥对我很好，有我的容貌先入为主，我觉得他应该也能接受露娜的样子的。” 　　“梓妍啊。” 　　山吹八千代在电话这边摇摇头：“先不说樱小路家不敢高攀大藏家。” 　　这事怎么说呢…… 　　假如大藏家里的某位，真的对樱小路露娜有意思，那樱小路露娜的父母反而会变得诚惶诚恐了。 　　在大藏家那样的家世里，他们女儿的未来得是多悲惨呐！ 　　“而且一个心中迟迟没有放下过旧情的男人，你也没办法指望他接受另一场婚姻。” 　　山吹八千代说：“否则你哥哥大藏衣远也不会单身到现在了。” 　　“……哈？” 　　郑梓妍懵懵，顿顿，想通山吹八千代的话后忽然变得有点惊悚：“你说我哥哥衣远谈过恋爱？！” 　　这不现实啊？ 　　郑梓妍的印象里，她表兄大藏衣远的身边就从没有女人驻足过的。 　　“好啦，不说你衣远哥哥了。” 　　山吹八千代岔开话题，讲：“梓妍，咱们说说你。” 　　讲着，山吹八千代的语气调戏起来：“我刚听露娜说，你和她聊恋爱对象的时候，羞到直接挂电话了？” 　　“是不是在那边有喜欢的男生了？” 　　“……” 　　郑梓妍不傻，知道姐姐山吹八千代是在转移话题。 　　她也就把衣远哥心里有旧情这事压在自己心里，顺着山吹八千代聊了。 　　她翻翻白眼：“姐姐，这你得问露娜当时都说的什么。” 　　“近亲结婚。” 　　郑梓妍说：“即使东京那边的法律允许三等亲结婚，但只要想想双方流着同样的血就感觉好恶心！” 　　“梓妍。” 　　山吹八千代一本正经：“实际我国也是禁止三等亲结婚的。” 　　“啊……” 　　郑梓妍扶额：“不就是计算方法不同吗？” 　　三等亲婚姻这事，自表兄大藏安东尼给她告白求婚后，郑梓妍有好好研究过。 　　依郑梓妍这边的国家，按寺院法计算，表兄堂兄都在三等亲范围内。三等亲的话，就是放到东京哪里也没可能允许结婚。 　　但是。 　　东京那边，用的罗马法。 　　与寺院法不同的是，算到表兄弟姐妹这代，其关系属于四代亲，自然也就是可以结婚的了。 　　换言之，大藏安东尼向郑梓妍的求婚，合情合理合法，什么毛病都没有！ 　　同理，大藏安东尼曾经向他堂姐大藏千夏和堂妹大藏里想奈求婚…… 　　没被打死都算幸运。 　　这人犯法了，知道嘛？！ 　　当然，即使是与表妹郑梓妍告白这事……合法归合法，别人能不能接受就是另一码事了。 　　山吹八千代还是一本正经：“所以某种意义上讲，梓妍你和大藏家里的人结婚，按照我国法律其实是合法的。” 　　“停停停。” 　　真好。 　　经山吹八千代一通神操作，郑梓妍的心思也完全没放在她表兄大藏衣远的身上了。 　　郑梓妍：“姐姐，这话你别再说了，我怕我做噩梦！” 　　郑梓妍抓狂。 　　魏莱在她旁边看得听得好奇心更重。 　　山吹八千代：“嗯嗯。” 　　郑梓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郑梓妍从山吹八千代的嗯声里听出了几分……愉悦。 　　（调侃调侃自家妹妹，不是很开心的事情嘛。） 　　“大藏安东尼的事，我知道。” 　　山吹八千代说：“所以说，梓妍，你以后谈恋爱的时候，一定要把人看清楚。像你表兄安东尼这样的，一定要有多远躲多远。” 　　郑梓妍：“……” 　　“虽然对梓妍你来说可能有点困难，但姐姐真心希望你能走在正确的恋爱道路上。” 　　郑梓妍：“……” 　　“那个。” 　　郑梓妍弱弱问一句：“姐姐，您这些恋爱经验……” 　　山吹八千代：“……嗯？” 　　谁也别瞧不起谁。 　　都二十几岁了，山吹八千代他们一班的大学同学还真没谁结婚了。 　　大藏千夏，单身。大藏衣远，单身。其他所有人，包括山吹八千代也是单身。 　　“嘛……” 　　郑梓妍斜斜眼眸，说：“我觉得那种一看就知道不正常，不用您说我也早就躲得远远的了。” 　　“这倒是。” 　　山吹八千代点头：“但就怕那种表里不一的，看着道貌岸然对你好，实际背地里……总之，梓妍呀，你一定要留心。这次晚会之后，姐姐觉得会有很多男生对你有兴趣，到时候一定要看清楚了再说，知道吗？绝对不能傻傻地把自己送出去了。” 　　……所以说单身人的恋爱经验究竟都是从哪里来的呢？ 　　“嗯嗯。” 　　郑梓妍连声答应：“姐姐，你放心，我就没打算在大学以前谈恋爱的！” 　　嗯…… 　　有个问题。 　　笔记本，郑梓妍的秘密日记。 　　是第一条还是第二条来着，郑梓妍自己写下来的高中必做事项—— 　　“在高中里轰轰烈烈（划掉），谈场恋爱。” 　　嘛…… 　　还是先别管郑梓妍在这里的表里不一了，毕竟小女孩的心思，五月的天，前一刻多云，过不了多久就晴了。 　　再和山吹八千代姐姐关心几句樱小路露娜，郑梓妍终于挂断电话。 　　“梓妍。” 　　魏莱看着她，话里有些酸酸的：“梓妍，我才发现你的朋友还真挺多的呢。” 　　“多什么？” 　　郑梓妍放下电话说：“刚刚打电话进来的是山吹八千代，你见过的。” 　　“她对我的话……” 　　郑梓妍回忆小时候山吹八千代带她的那些时光：“应该是那种近似骨肉的感觉吧？” 　　“骨肉……” 　　魏莱念念：“那你们刚刚都在聊什么呀？你表情这样子？” 第682章 六百七十七章 衣远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中二了 　　聊什么？ 　　就四字，择偶标准。 　　还是作为恋爱新手的山吹八千代，教授给郑梓妍这么一位半路出家的姑娘的。 　　嗯…… 　　好吧，别管恋爱经验丰富不丰富。 　　似大藏安东尼那样的，还有那种表里不一，谎话连篇的，估计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不靠谱。 　　反正离得远远的就是了。 　　“谈恋爱呀……” 　　魏莱盘腿坐在床沿边上，念一句。 　　她问：“梓妍，你到高中里这么久，真没有遇到些觉得还不错的男生？” 　　郑梓妍：“……我觉得这话，你去问那些普通的女生应该比较好。” 　　例如郑梓妍宿舍里那几位。 　　兴致来了，苏茜秦霏张曼曼她们说起校草选手能讨论到后半夜，独把郑梓妍无聊得昏昏欲睡。 　　校草？ 　　郑梓妍甚至觉得他们都没她以前帅呢！ 　　郑梓妍说：“魏莱，我说实话，我现在真对男生没有太大感觉。” 　　“……嗯。” 　　魏莱罕见地没有在这里调侃郑梓妍。 　　换位思考。 　　假如是她魏莱转换性别，留着前十五年作为女生的记忆，现在变成男生后问她对女生有没有感觉…… 　　有感觉，没感觉，全都感觉怪怪的。 　　“还是任重而道远呐。” 　　魏莱叹着：“梓妍，我真的很好奇，未来究竟是什么样的男生能走进你的心里。” 　　“……” 　　郑梓妍顿顿，默着，摇摇头。 　　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 　　就现在，能和郑梓妍说上话的男性都屈指可数。 　　林华、杨云，高远不算。 　　郑梓妍掰指头数身边人。 　　做郑梓妍的闺蜜，魏莱对郑梓妍的交际不说了如指掌也相差不多。 　　魏莱忽然提一句：“至于你们班的杨云就算了。” 　　“杨云？” 　　郑梓妍说：“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提起他？而且他这次合唱表演做指挥，表现不是挺好的吗？” 　　好到学校表白墙更新，一身白燕尾服的杨云已经上了榜。 　　“就因为表现得好，和以前不一样，还是你的同班同学我才提他的。” 　　魏莱斜斜眼睛：“梓妍，我觉得现在的你，不是那种特别的男生真很难让你感兴趣。” 　　“但是嘛，谈恋爱不得看看身前身后？” 　　这点，魏莱和山吹八千代倒是完全一致：“我是觉得杨云以前的形象太差，有点人模狗样的意思。” 　　郑梓妍：“……我倒是觉得杨云应该没没你说的差。” 　　“得得得，你看看，你看看，梓妍呐，你可不能这样啊！” 　　魏莱起身，到郑梓妍身后，耍宝似地抱住郑梓妍的肩膀：“信我的，你可别看上那杨云，千万别。我保证这次晚会以后，你们学校里一定会有好多男生对你有意思的。” 　　“嗯？” 　　郑梓妍蹙蹙眉：“你确定我有那么大的魅力？” 　　“当然有呀。” 　　魏莱说：“初中的时候，你郑梓妍只露露面而已，那样不是我背地里帮你拦着，你书桌里早就被各类情书塞满了。” 　　郑梓妍：“……” 　　那事。 　　如果魏莱没拦着，郑梓妍可能还学没几天就要被一声“美女”给吓到了。 　　“哎。” 　　魏莱叹：“往事不堪回首呐，明明那时候的美少女还是美少年呢，魅力都这么大。” 　　郑梓妍无奈：“……魏莱，你够了。” 　　“让我猜猜。” 　　魏莱说：“说不住现在就有谁通过你的同学拿到你的方式，准备给你打电话了。” 　　就这时。 　　“叮铃铃——” 　　魏莱的话音才落。 　　郑梓妍的手机就响。 　　垂眸看看手机屏幕，还真是男性给她打进来的电话。 　　“……又谁呀？” 　　魏莱的脸色当即就有点垮。（垮起小猫批脸.JPG） 　　蹭到晚会里，魏莱是想陪陪郑梓妍。不是想多和郑梓妍这位好闺蜜相处一会儿，魏莱何必订这天里最后一趟回海州的高铁。 　　这电话，一通接着一通，把她和郑梓妍的二人世界（大雾）都搅乱了！ 　　“我哥哥大藏衣远。” 　　郑梓妍答。 　　诶…… 　　老实说，她几分钟前刚与山吹八千代聊过这位表兄大藏衣远，后脚就接到他的电话，就挺巧的。 　　而且，能被大藏衣远表兄主动打来电话…… 　　真挺稀奇的。 　　“又是亲戚呀……” 　　魏莱说：“别是你姐姐录像，你昨晚演出，你大藏那边的亲戚全都看过了吧？” 　　郑梓妍：“……” 　　别说，魏莱讲的还真有可能。 　　“喂？” 　　郑梓妍才接起电话。 　　“呃哈哈哈哈。” 　　手机这边就传来他表兄大藏衣远标志性的笑声。 　　郑梓妍：“……” 　　魏莱:“……” 　　其声音之魔性，饶是站郑梓妍背后的魏莱听着了，都呆呆愣愣之后，嘴角禁不住抽了抽。 　　魏莱侧侧身，去看郑梓妍，表情里毫不掩饰地表达—— 　　郑梓妍，你这哥哥是不是有啥大病？ 　　“昨天的演出做得还勉勉强强嘛！” 　　笑完，大藏衣远夸一句：“就是最后哭场了，不好。” 　　大藏衣远讲的日语，魏莱听不懂。 　　这真的很难受。 　　即使现在可以旁听，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在耳朵里细细碎碎往里面钻，也真真是有些折磨人了。 　　诺。 　　你瞧魏莱，听着听着，再听着，眉梢都要皱成井字了。 　　“梓妍，你们先聊，我去客厅里坐坐。” 　　魏莱转身离开。 　　“……你家里有别人？” 　　大藏衣远问。 　　“啊，我同学。” 　　郑梓妍说：“就是春节到东京旅游，顺路来探望过我的女生，衣远哥应该还有印象吧？” 　　“……她啊。” 　　大藏衣远想起这么个人，却没有把话题留在魏莱身上。 　　“身体有没有好些？” 　　大藏衣远问：“我听你那还算有点小聪明的姐姐说，你是带病上台演出的。” 　　“……衣远哥。” 　　郑梓妍翻翻白眼：“我说，您能不能正常点？” 　　那以前，在安特卫普设计学院读书，陪着她玩，还带着她去沐浴泡澡过的大藏衣远兄长多好。 　　做事干脆利落又不失文雅。 　　哪像现在。 　　早在晚餐会里，郑梓妍就发现她的表兄大藏衣远变了，变得有点……鬼畜。 　　笑声啊，我有点小聪明的妹妹啊，算郑梓妍求他了，能不能别这么中二了。 　　“……” 　　大藏衣远先是一楞。 　　“哈哈哈。” 　　而后哈哈哈地笑出声来。 　　与大藏家有关系的后辈里，敢同大藏衣远如此说话的也就郑梓妍一人了。 　　毕竟，郑梓妍跟着她母亲卡塔琳娜远离了大藏家的核心。干扰不到大藏衣远的那些规划，他也就没必要对郑梓妍粗暴对待。 　　倒也挺好。 　　走到现在这一步，家里能完全舒心和他大藏衣远说说话，聊聊天的人已经不多了。 　　大藏衣远：“我的妹妹哟。” 　　“……衣远哥。” 　　郑梓妍语气幽幽。 　　“哈哈。” 　　大藏衣远说：“你呀，和小时候比，一点都没变。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在哭，昨晚在舞台里竟然也哭了。” 　　“……衣远哥。” 　　郑梓妍说：“我问件事，我昨晚演出的视频，是我姐姐给你的？” 　　“当然。” 　　大藏衣远直接承认：“不止是我，想来家里那位老爷爷应该也看过了。” 　　“……” 　　得。 　　这叫什么？ 　　她郑梓妍昨晚在舞台里泪奔，最后哭着唱着离开舞台，完全就是公开处刑嘛！ 　　连外公都看了，啊啊啊。 　　郑梓妍想着，有点脸红。 　　“不过，梓妍。你昨晚做的不够好，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痛小伤就要伤心落泪？” 　　大藏衣远说：“就算你现在是女生，那种气势也不能丢！谁伤的，就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要他付出代价！” 　　“衣远哥。” 　　郑梓妍忙打住他：“我知道，我知道了，你这话类似的我今天都已经听三遍了。” 　　哪三遍？ 　　凌晨算起，魏莱，琳娜，八千代，都说过。 　　可能没大藏衣远说的这么激烈，但用意都是让郑梓妍别把网络那事丢戏服那事放在心上。 　　大藏衣远问：“网络里那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没看。” 　　郑梓妍摇摇头，说：“学校应该能处理好吧？” 　　“……” 　　大藏衣远先默，后说：“梓妍，你呐，真的是和小时候一样，一点都没有变。” 　　被谁欺负了都好，就从没有想过报复。 　　尽管网络里污蔑和丢戏服的事，看在大藏衣远眼里像是过家家。但假如大藏衣远在学生时代遇到这类的事情，绝对能让那些搞事的人不死也得蜕层皮。 　　“你这性格啊……” 　　大藏衣远摇摇头：“梓妍，和你性格类似的人，最后都没有好下场啊……” 　　像那女人。 　　死死坚持着自己的善良，结果什么都没有得到。只能被所有人欺凌着，最后孤独地死在阁楼里，连唯一视为珍宝的儿子都被夺走了…… 　　“会改的。” 　　郑梓妍撑起笑：“我现在不就没有在难过吗？” 　　“但愿。” 　　大藏衣远留一句。 　　“衣远哥怎么有时间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了？” 　　郑梓妍问。 　　“怎么？” 　　大藏衣远呵呵笑着说：“我在难得的闲暇之余关心关心昨晚劳累过的妹妹，难道不可以？” 　　“当然可以。” 　　郑梓妍握着电话说：“只是觉得，挺稀奇的。” 　　郑梓妍没瞒着。 　　倒是…… 　　前面她还想过要把好友樱小路露娜介绍给表兄大藏衣远，才过没多久就与他通了话，这多多少少有些尴尬。 　　怪难为情的。 　　“……是啊，挺稀奇的。” 　　大藏衣远这次倒……很坦然。 　　大藏衣远问：“梓妍，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吗？” 　　郑梓妍：“曼彻斯特？” 　　“倒也没错。” 　　大藏衣远说：“不过是在曼彻斯特的候机厅里。” 　　“又要去哪里忙呀？” 　　别管稀奇与否，能和亲朋好友们说说话，郑梓妍一直都是开心的。 　　就是郑梓妍吐槽她大藏衣远哥哥中二的时候，实际嘴角都一直隐隐带着笑。 　　“这次不是去忙。” 　　大藏衣远说：“我准备去你那里。” 　　郑梓妍：“去我这里……诶？” 　　“对。” 　　大藏衣远的嘴角牵起笑，说：“去你那里，宁州，去看看我的妹妹们。” 　　“梓妍。” 　　大藏衣远：“你昨晚在舞台里，很亮眼，很有女人的韵味呐。” 第683章 六百七十八章 噩耗，突如其来 　　大藏衣远一直以为自己这样的人，已经再不会被任何身边亲近之人波动心弦。 　　所谓心里在乎的。 　　只有把那种东西亲手捏碎，才能再不被任何人找到弱点。 　　似分管亚洲区的大藏千夏。 　　即使是同母兄妹又有何妨？ 　　大藏千夏若是死了，大藏财团亚洲分区的权力就会中空。目前家里直系能够拿得出手的牌，除他大藏衣远就只有叔父家的大藏俊我。 　　总没可能把偌大的企业交给大藏安东尼那玩世不恭的二世祖。 　　或者退一万步讲，哪怕老爷子亲自下场拿回亚洲分区的权力，都比留在大藏千夏的手里好。 　　他们家老爷子近百岁高龄了，还能有几年好活？ 　　到时候啊…… 　　亲兄妹又如何？ 　　说到底，等到大藏日勤归西，手里握着最富庶亚洲分区做基础的亲妹妹大藏千夏，对大藏衣远来讲也只能是未来争夺家主位的敌人而已。 　　大藏千夏的确说过无意争权。 　　日后家主是谁，她就把手里权力一递，开开心心做自己的服装设计师去。 　　企业爱谁管谁管，大藏千夏只想做衣服，卖衣服，赚足够维持生计的钱，然后全世界逛逛，喜欢哪里就去哪里驻足看看。 　　接手财团生意前的大藏千夏，的确是这样做的。 　　但亚洲分区……大藏家毕竟起于东京，立于亚洲，本家就在大藏千夏的基本盘里。 　　到最后，即使大藏千夏无意，那财团里的其他人也不见得能容忍自己的权力被重新分配。 　　借用大藏千夏目前所在国度的古话。 　　“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尤其。 　　人心这东西，是会变的呐…… 　　念到这里，大藏衣远闭上眼睛。 　　他有点累了。 　　别看昨晚，大藏千夏还有闲心把妹妹郑梓妍演出的视频拍摄下来，传给亲朋好友看。 　　实际上，大藏千夏所面临的危机…… 　　能那么坦然，他这位稍微有点小聪明的妹妹也是成长了呐。 　　大藏衣远在心里叹一句。 　　不清楚是谁下的局。 　　但那边财团涉事，是事实。大藏千夏是分区社长，也是事实。 　　这是阳谋。 　　有纸诉状捅到了天。一旦没有处理好，触碰到那国家的法律红线，大藏千夏面临的就只有死亡。 　　死，这字一点都不假。 　　一审死刑，搬出外国国籍申请遣返审理都没用的那种。 　　或者说。 　　如果大藏千夏没有被老爷子给予亚洲分区的权力，这次陷害也没可能落到她的头上吧？ 　　假如。 　　大藏衣远在试想。 　　事情真的发展成这样的话…… 　　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吧？ 　　别管是谁设计的事故，千夏如果出事，对在场的人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只是…… 　　回想求学时兄妹二人相处的一幕幕，大藏千夏如果真的没了，他大藏衣远到底—— 　　心思有点乱。 　　过来见见自己六神无主的妹妹，应该不会对他所走的路造成太大影响吧？ 　　“先生，您的航班即将开始登机了。” 　　候机厅服务员过来提醒，将大藏衣远的思绪从回忆里拽回现实。 　　“嗯。” 　　大藏衣远落下视线到手机屏幕上。 　　郑梓妍。 　　刚刚和她的通话里，郑梓妍听到他要来宁州，声音里都是带喜的。 　　真是…… 　　大藏衣远摇摇头。 　　去探望大藏千夏的同时，顺路看看这孩子吧。 　　脱离大藏，也不在茨威格特，郑梓妍算是他们这些亲戚里面最自由的了。 　　至少…… 　　郑梓妍的天真，应该永远都没可能需要他来亲手捏碎吧？ 　　…… 　　“梓妍。” 　　宁州。 　　高铁站里。 　　魏莱狐疑地看着郑梓妍，说：“你不会对你哥哥有什么想法吧？” 　　郑梓妍：“……魏莱你说的什么话？” 　　“……” 　　魏莱在自己背包里翻出小镜子，递给郑梓妍：“你自己看，从刚才开始你脸上就一直带着笑，根本就是热恋中的小女生！” 　　“……会笑很正常啊。” 　　郑梓妍说：“半年没见了，我哥哥说要从曼彻斯特到宁州来看我，当然开心呀？” 　　“但你目光躲闪就很不正常啊！” 　　魏莱一本正经道。 　　自打郑梓妍和她表兄大藏衣远通过电话。 　　这孩子，面若桃花，开心的很。后面不论和魏莱聊天，还是中午她们俩带着迪特琳德出门吃饭，包括现在下午，郑梓妍来高铁站里送魏莱回家，脸上全都是带着笑的。 　　郑梓妍：“……嘛。” 　　这事要怪，还得怪山吹八千代和魏莱。 　　山吹八千代调侃过，讲依着东京那边法律，郑梓妍和大藏家里的诸位是表亲四等亲，可以结婚。 　　魏莱再这么一提。 　　郑梓妍能不尴尬才是奇怪。 　　“好啦好啦。” 　　郑梓妍把镜子还给魏莱，说：“路上注意安全，到海州之后记得给我打电话。” 　　“嗨嗨。” 　　魏莱转身，抱郑梓妍一下。 　　“梓妍。” 　　她说：“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还想在宁州多待几天。” 　　“……” 　　郑梓妍怔怔，眼睛微微眯了下：“就国庆几天而已，等开学了，魏莱你不就又回来宁州了？” 　　“说的也是。” 　　魏莱和郑梓妍分开。 　　魏莱想做的，只是多在郑梓妍身边待着，多看看郑梓妍而已。 　　友人难得。 　　平日里因为分隔两所学校，只有午休晚休双休日能见面，怎么说都还是太少了。 　　魏莱真的怕。 　　怕自己忙起来，怕郑梓妍到安特卫普留学，怕到最后关系在逐渐疏落中就淡了。 　　加油啊，魏莱！ 　　德语好好学，为了自己的将来，怎么都得追上郑梓妍的脚步才行！ 　　魏莱临着行李，登车，登车前暗暗给自己打气。 　　“姐姐。” 　　注视着魏莱上车，迪特琳德碰碰旁边郑梓妍的胳膊：“魏莱回家了？” 　　“啊，回家了。” 　　郑梓妍答。 　　“……回家呀。” 　　迪特琳德喃喃念一句，垂了眸，伸手抹了抹自己的脸。 　　“咱们也回去吧？” 　　郑梓妍转身要带着迪特琳德离开。 　　“叮——” 　　手机却在这时候响。 　　是父亲郑权打来的电话。 　　诶…… 　　郑梓妍有点惊讶。 　　这时候正是上班期间，以她父亲那大忙人的性格，就从没有在这种时间给郑梓妍打过电话。 　　“喂——” 　　郑梓妍刚起来。 　　就听手机那边的父亲语气匆忙：“女儿，你现在在哪里？” 　　“我？” 　　郑梓妍说：“我和琳德刚送魏莱上车，在高铁站这里。” 　　“你出门打车，带着你妹妹直接去机场。” 　　父亲说：“在门口等我，爸爸我一会就到。” 　　郑梓妍：“……” 　　这…… 　　听电话里父亲的声音，郑梓妍明显感觉她父亲有些失神，乱了分寸了。 　　这是出什么事了？ 　　“姐姐，怎么了？” 　　迪特琳德见郑梓妍楞楞，问。 　　“我也不知道。” 　　郑梓妍回神，摇摇头。 　　早父亲讲完一会就到，都没等郑梓妍说些什么，父亲就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到底是什么事，能把她父亲急成这样？ 　　郑权的确很急。 　　他到飞机场时，见到门前站着的女儿和迪特琳德，直接把从家里拿来的证件交给她们，带着姑娘们就往候机大厅里面走。 　　郑梓妍问：“爸爸，我们去哪里呀？” 　　郑权孜然一身，手里什么行李都没拿。 　　“去京城。” 　　郑权留一句，迎着女儿疑惑的目光，解释说：“其他东西到了之后，爸爸给你们重新买，你爷爷病了，咱们得先过去。” 　　“爷爷病了？” 　　郑梓妍一楞：“我上午还在电视里见他参加国庆阅兵了呀？” 　　是啊。 　　他们家老爷子，上午参加国庆阅兵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郑权在单位里处理工作，特意留的时间点打开电视看了看自家老爹。 　　那时候，老爷子红挂满面，正经精神抖擞一老头呢！ 　　可谁想。 　　就下午。 　　郑权忙着的时候，郑梓妍奶奶一通电话打到他手机里来。 　　“权啊，你快回来，你爸脑梗了！” 　　一句话。 　　刺激得郑权脑袋嗡地一下，懵了。 　　脑梗？怎么可能？ 　　虽说他们家老爷子近百岁的高龄，可如果论身体健康程度，谁脑梗都不该他家老人脑梗啊。 　　就暑假里，他们家老爷子和沃尔夫冈老人比试拳脚不还打得虎虎生风呢！ 　　然而。 　　郑权再不信，郑梓妍奶奶打来的电话都是真的。 　　这么大的事，老人哪里可能做假？ 　　郑权：“妈，您别急，千万别着急！我这就回去！” 　　撂下电话，郑权当即把手里所有工作能推全推，全权交给别人处理，再招呼郑梓妍带上妹妹，到家里拿好证件就直奔机场来了。 　　郑权兄弟三人，大哥经商，在国外。二哥在西北带兵，一时半会也抽不开身，只有郑权离得最近，二三小时飞机就能回去了。 　　临时订机票，抢时间，郑权订的三张商务舱。 　　走得匆忙，轻装简行，不用托运，身上没有行李，郑权带着姑娘们过安检也快得很。 　　“哎？” 　　过了安检，距离飞机起飞还有小段时间，郑权他们到贵宾厅里坐，刚好与出门的钟祥撞了对面。 　　“郑叔叔？您这是要出门呀？” 　　钟祥见到来人，倍感意外。 　　“嗯。” 　　郑权点点头，嗯声沉闷，明显的兴致不高。 　　能高才是怪事。 　　但这些看在钟祥眼里就觉得有些奇怪了。 　　这…… 　　得是什么事能把位高权重的郑叔愁成这样？ 　　“你父亲也在？” 　　郑权忽然说。 　　“没有。” 　　钟祥摇摇头：“我爸爸他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就先回去了，我当时比赛没结束，自己留到现在的。” 　　说来也是不巧。 　　钟祥参加的机械设计比赛，全国赛，比赛时间刚刚好好设在国庆前一天。上午准备，下午比赛，晚上晚会再闭幕式，结束后还有饭局需要应付。 　　没能抽出时间到宁州一中看看郑叔家女儿的演出，真的太可惜了。 　　“哦，这样啊。” 　　郑权点点头，不在和钟祥说话，到休息室里面坐。 　　“……” 　　郑梓妍把自己父亲的表现看在眼里，也愁起来。 　　爷爷病了，父亲说的。 　　能让父亲心情如此沉闷，直接抛下工作都要带着她往首都赶…… 　　她爷爷…… 第684章 六百七十九章 虚惊一场 　　机票，订得匆忙。 　　座位随机，钟祥很巧地与郑梓妍还有迪特琳德坐在一排。 　　同航班，同客舱，同行座，真巧。 　　郑权在他们前面坐。 　　“郑叔——” 　　钟祥张张口，想主动和郑梓妍的父亲让座位。 　　只是瞧着郑权坐过去，稍有沉思的模样，钟祥想来又想，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这种时候，就别自讨没趣了。 　　而且…… 　　瞧郑梓妍一家的模样，又是如此急急忙忙往首都赶，钟祥念头至此，心里隐约间有种不详的猜测。 　　应该…… 　　不会吧？ 　　飞行一路，钟祥什么话都没有讲。 　　飞机落地后，郑梓妍他们家也是匆匆，郑权稍与钟祥说两句告别，就拦车带着郑梓妍她们直接离开。 　　这感觉…… 　　钟祥心里不详的预感更重了。 　　郑权打电话：“妈，我们下飞机了，很快就到！” 　　郑梓妍呢？ 　　在出租车后面晕晕沉沉，很是难受。 　　胃肠不适未好，刚才的航班里还晕机了。 　　再这时候首都正是晚下班的高峰期，车来车往，出租车开得走走停停，晃晃悠悠，郑梓妍坐在后面就更难受了。 　　迪特琳德看她不对，忙问：“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 　　郑梓妍强忍。 　　爷爷出事，她这时候可不能再给家里添乱。 　　一时间，车流拥堵，堵得车里所有人的都心里直烦。 　　不知过去多久，天边见晚色，出租车终于开进医院里。 　　郑权翻出两张红票，放到司机跟前，说：“不用找了。” 　　说完，直接下车，甚至都没有等女儿和迪特琳德，大步流星直往医院大楼里面赶。 　　“姐姐！” 　　郑梓妍下车时脚步虚浮，是迪特琳德眼疾手快扶她一把。 　　郑梓妍：“……琳德，谢谢。” 　　医院里的人也多。 　　来往医生大多神色严谨，脚步匆匆。 　　郑梓妍和迪特琳德追着郑权到病房，此时病房里已经站着不少人，而且大多郑梓妍都不认识。 　　爷爷他—— 　　郑梓妍才到附近。 　　“我说啊。” 　　门虚掩着，她就听见爷爷在那里抱怨：“我说你们一个个，现在都身居要职，忙得很，看看我就行了，该忙都忙自己的去！” 　　“你也是。” 　　老爷子抱怨老伴：“你跟我这些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这么点小问题，至于这么兴师动众的么？” 　　郑梓妍：“……” 　　这……啥情况？ 　　“不关王老的事。” 　　有人苦笑着解释：“毕竟救护车进来大院，我们想不知道也不可能啊。” 　　郑权推门进屋。 　　随着吱呀一声，病房里众人的视线全落在了郑权一家的身上。 　　“又谁来了？” 　　病床上挂吊水的老爷子抬眼嗒一声。 　　“……” 　　而后瞧到进来的竟然是自己老儿子的他，一时间面色变得不自然，最后黑了脸。 　　“爸。” 　　只一个字。 　　见到病床里的人，郑权这颗七上八下几小时的心顿时就放下了。 　　看着应该没什么大事，他家老爷子还能坐着打点滴呢。 　　“小郑来啦？” 　　这是钟老打的招呼。 　　“来了。” 　　郑权答。 　　“既然郑老孩子来了，郑老也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吧，不在这里点灯耗着啦！” 　　钟老笑着招呼病房里的其他人。 　　这病房里的人呐。 　　不提那些退休，和郑权父亲交情不菲的。只那些在职的，身份就都不低。 　　像老爷子身边的那位，就是郑权所在省的省委书记陈川礼。 　　他进京汇报工作，当时就在京城。骤听老领导病倒，也火急火燎地往医院赶。 　　那战争时候，陈川礼是老爷子的兵，感情深得很呢。 　　再那边还有上面领导听闻老革命正国庆日子里病倒，担心之余安排来慰问的。想招呼这些人离开，在场的也就和郑老爷子搭档过，做过他几年政委的钟老够资历有资格了。 　　散了。 　　“郑权啊。” 　　屋里的人一一与郑权告别，到陈川礼的时候，更是握住郑权的手说：“一定要叮嘱郑老注意身体啊。” 　　郑权：“我会的，陈书记。” 　　“这里就不要称职务了。” 　　陈川礼说：“好好陪陪郑老，等回去，咱们有场硬仗要打，上面我已经知会过了。” 　　“明白。” 　　人走光。 　　郑老爷子的脸已经黑成焦炭。 　　郑梓妍在微微打颤。 　　国庆的首都，温度比宁州低不少。供暖时间未到，郑权或许还能坚持，只穿单薄衣服的郑梓妍嘛…… 　　迪特琳德也没比郑梓妍好到哪里去。 　　“梓妍，把奶奶的外套披上。” 　　奶奶递衣服过来，郑权则脱下西装给琳德披上御寒。 　　“你瞧瞧你。” 　　老爷子发话：“来这么匆忙做什么？不知道南北差异？把孩子都冷着了！” 　　“爸啊……” 　　郑权叹口气，笑。 　　他家老爷子要逞强就让他逞强好了。 　　至少现在看着没有大碍，郑权就安心了。 　　“您说说。” 　　郑权坐到自家老爹身边，开玩笑：“我白天看您在电视里还生龙活虎的，怎么下午就这样了？” 　　“嘿，你这混小子！特意跑回来笑话我的？” 　　老爷子气，抬手要打。 　　只可惜靠他郑权这边的身体不太灵活，老爷子想打，胳膊却伸展得不怎么利索。 　　“爸，您省省吧。” 　　郑权把他的手握住。 　　“……还不是你妈小题大做。” 　　老爷子怔怔，说不下去了，嘟哝起来。 　　“我小题大做？” 　　郑梓妍奶奶翻白眼，说：“也不知道是谁自己摔池塘里的。” 　　郑权：“摔池塘？” 　　郑梓妍奶奶说：“是啊，都要把人吓死了。” 　　脑梗，她可没和老儿子开玩笑。 　　阅兵典礼后，心情大好的郑老爷子哼着曲，在自家院落里修花剪草。 　　也不知平日里身体健康，手脚灵活的老爷子那时候怎么了。忽然就感觉半边身子发麻，脑袋一晕，腿脚一软，直接左脚打右脚摔进池塘里了。 　　这当时把和他一起的钟老给吓的。 　　郑老爷子出的啥情况，外人哪里知道？ 　　拽他出来，见他神智有些迷糊，钟老还以为是心脏出问题，立刻把备在自己身上的速效救心丸给他塞了一粒在舌下面含着。 　　“怎么了怎么了？” 　　郑梓妍奶奶正做菜呢，听到院里动静，跑出来，也是被吓了一大跳。 　　再后来么。 　　救护车来接人，慌了神的郑梓妍奶奶直接一通电话给自家的仨儿子全打了电话。 　　“你爸脑梗了！” 　　郑梓妍奶奶就这么一句话。 　　刺激得郑权带着孩子直接到了，他的两位兄长这时候也全火烧眉毛地往回赶呢。 　　郑梓妍奶奶把事情经过给郑权讲完，那边老爷子全程听到最后，愣是多一个字都没说。 　　至于郑梓妍奶奶怎么知道是脑梗的？ 　　还不是她老伴回过神以后，这见过大风大浪的郑老爷子一直说自己半边身子麻，自己念叨了自己好几遍千万别脑出血。 　　这前后对比，啧啧。 　　“妈，医生怎么说？” 　　郑权问。 　　“医生说是脑梗，送来的及时，栓溶开了。” 　　“什么送来的及时！” 　　老爷子终于反驳：“我当时就是这边身子有点麻，没站稳，被水呛了，根本没多严重！” 　　是没多严重。 　　挎筐不至于，可老爷子那半边身子现在的确是不怎么灵活。 　　“我说爸啊……” 　　郑权叹口气。 　　“不用你说教我！” 　　老爷子把脸扭到旁边，见到郑梓妍和迪特琳德，又开口说：“你们还没吃饭吧？你先带孩子们吃口饭，给她们买两件秋冬的衣服来，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 　　“梓妍，你说是不是？” 　　老爷子把话题牵到郑梓妍这里，讲：“你瞧瞧你爸！做事着急忙慌的，一点都不镇定，哪里还有做领导的样！” 　　“……” 　　郑梓妍默两秒，浅浅笑了下：“爷爷，您没事就好。” 　　老爷子：“……” 　　得。 　　郑梓妍一句话，直接把老爷子给怼没声了。 　　倒不是发火，郑梓妍爷爷其实……心里觉得还有点暖暖的。 　　老爷子稍稍低下眼皮。 　　“那……” 　　郑权看看郑梓妍和迪特琳德，说：“我就带孩子们先走了？您想吃点什么，我打包给您带回来。” 　　“行了行了。” 　　老爷子强支起发麻的胳膊挥挥手：“照顾好孩子们就行，我这里有你妈呢。” 　　也是。 　　见自家老爹没有大碍，安下心来的郑权再叮嘱几句，带着孩子们先离开了。 　　“……” 　　老爷子盯着病房里的门发呆。 　　病房里只有两位老人，很静。 　　“我说老头子。” 　　郑梓妍奶奶说：“你那时候是怕死了吧？” 　　“我怕死？” 　　“我那些年都没怕过！” 　　叮—— 　　老爷子刚反驳，郑梓妍奶奶的手机突然响，直接把他的话打断在嘴里。 　　老爷子讷讷，问：“谁电话？” 　　奶奶：“老大的。” 　　她接起来。 　　“喂——” 　　许是年老，耳朵听声音没那么清晰的缘故，郑梓妍奶奶手机的声音有点大，通话内容郑老爷子听得清清楚楚。 　　电话里的声音也急，问：“妈，爸的情况怎么样了？我这里没有直达航班，得到莫斯科转一下，老三到了吗？” 　　“你爸——” 　　都没等郑梓妍奶奶回话。 　　老爷子直接出声了：“我好得很！你啊，别折折腾腾往回赶了。” 　　“......” 　　电话那边懵了一瞬。 　　“别听你爸的。” 　　郑梓妍奶奶恶狠狠地向老爷子挥挥拳头，说：“栓融开了，但你爸手脚现在都还不利索。” 　　“你们也别着急，慢慢来，路上注意安全，回家看看吧。” 　　说完，郑梓妍奶奶挂断电话。 　　“啊……” 　　老爷子不开心：“麻麻烦烦的，非得把孩子们全折腾做什么啊？” 　　“折腾折腾他们吧！” 　　郑梓妍奶奶说：“我们都多大岁数了？孙辈里面最小的梓妍都读高中了，咱们俩老东西还有几年？” 　　“趁咱们还能动弹，折腾他们就折腾他们吧！再过两年，相见都见不着了！” 　　“……” 　　听着老伴的话，郑老爷子彻底没了声。 第685章 六百八十章 拜托，真的不要再坐车了！ 　　黄金周里，热闹的首都街道上。 　　郑权到出租车的停车位，抬手要拦。 　　郑梓妍先拦住了她父亲。 　　“爸爸。” 　　她说：“我可以有一个请求吗？” 　　郑权：“请求？” 　　“嗯。” 　　郑梓妍深呼吸，压抑那种晕机晕车过后的眩晕感，说：“可以的话，咱们走着去商场可以吗？” 　　“……” 　　郑权看着她，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讲什么了。 　　“还是坐车吧。” 　　郑权坚持己见：“再忍耐一下，先到商场里买好衣服，然后咱们可以走回去。” 　　短袖，薄裙。 　　郑梓妍和迪特琳德姐妹的装扮，在十月的京城里着实有些……清凉。 　　“再感冒就不好了。” 　　郑权劝道。 　　“好吧……” 　　郑梓妍摁摁额头，什么办法都没有。 　　能怎么办呢？ 　　晕车和感冒，两害相较得选其轻。 　　随着父亲上车，往最近的商场赶。 　　郑权的心情明显放松不少，甚至有闲心和司机师傅攀谈起来。 　　“你们是从哪边国家来的呀？” 　　司机师傅说：“姑娘们可真清凉哩！” 　　郑梓妍：“……” 　　身凉，脑热，郑梓妍生无可恋地脑门贴着车窗，借车窗的冰冰凉给自己降温。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又要感冒了。 　　“……姐姐，你先拿着吧。” 　　迪特琳德看她难受，好心递塑料袋给郑梓妍。 　　“唔！” 　　人体的条件反射就是这么神奇。 　　假如没有塑料袋刺激，郑梓妍或许还能再坚持片刻。 　　然而。 　　看到塑料袋，想到呕吐。想到呕吐，脑袋里那股乘车眩晕感也跟着明显起来。 　　郑梓妍当即就觉得嘴里津液骤生。 　　“唔——” 　　反胃出一点点。 　　郑梓妍手忙脚乱捂住嘴巴。 　　出租车司机对此倒是面不改色，早已习以为常，问旁边郑权：“她们听得懂汉语吗？” 　　郑权：“白发的是我女儿，听得懂。” 　　“噢。” 　　司机点点头，边开车边和郑梓妍说：“小姑娘啊，坚持一下，马上就要到地方啦。” 　　“倒是这晕车嘛！” 　　司机又说：“要我说就是缺乏锻炼，多坐车多习惯就适应啦！” 　　“或者你将来学开车。” 　　司机讲：“据我所知，凡是晕车的人，自己开车就从来没有晕的！” 　　“……” 　　自己开车？ 　　对司机师傅的爽朗，郑梓妍只能勉强牵起微笑点点头。 　　她现在真没力气说话。 　　“嘟。” 　　出租车走走停停，还算四平八稳地开着。 　　有电话打进郑权的手机里。 　　拿出来看，是妻子卡塔琳娜打进来的。 　　郑权：“喂？” 　　“权。” 　　卡塔琳娜在电话里问：“你在家吗？知不知道女儿在哪里？” 　　“女儿在我身边。” 　　郑权说：“我带她回家探望爷爷了。” 　　卡塔琳娜：“……” 　　早晨起来，忙完事情，卡塔琳娜想电话给女儿再聊聊天，说说话。 　　然而打给女儿的电话，没通，手机关机了。打给家里座机的电话，也没通，是根本就没有人接。 　　只瞬间的事，卡塔琳娜就有点慌，把电话打到丈夫郑权这里了。 　　“你家老爷子让的？” 　　卡塔琳娜听着，声音责怪起来：“就这么急？咱们女儿昨天才演出结束，身体也没养好，不能在家里休息几天再去看望老人？” 　　“……哈哈哈，琳娜啊。” 　　郑权听着，苦笑。 　　郑权没瞒着：“这不是老人出了点意外，没有办法，我和孩子就直接回来了。” 　　“意外？” 　　卡塔琳娜在电话那边听得皱眉：“你爸病了？你现在在哪里？京城？” 　　“嗯。” 　　郑权说：“就在老爷子这边，不过没什么大事，我正准备带孩子们去买两件秋天穿的衣服呢。” 　　“……” 　　卡塔琳娜默了。 　　郑权不提还好，提了，卡塔琳娜就免不得多想。 　　得什么样的意外，能让她丈夫带着孩子们，什么事情都没准备，御寒的衣服也没拿，直扑回首都去了？ 　　卡塔琳娜问：“老爷子真没什么大事？” 　　郑权道：“真有什么大事我就打电话和你说了。” 　　听丈夫说老人真没什么事，卡塔琳娜稍微安心了些。 　　卡塔琳娜:“那你们这几天住老爷子那里？” 　　“回京城这边的房子住。” 　　郑权说：“这几天来拜访的人得挺多，琳德还在我这里，就不过去叨扰了。” 　　“那行。” 　　卡塔琳娜叮嘱说：“给孩子买几件厚实衣裳，京城比宁州冷不少，别让孩子冻着。” 　　郑权：“我知道我知道，这不就去买了嘛！” 　　想问的都问了，卡塔琳娜挂断电话。 　　出租车也在不久后给她们送到地方，只有郑梓妍自己下车时脚步轻滑。 　　好在没真吐出来。 　　只是反胃到喉咙一点点，后又有母亲卡塔琳娜的电话打岔吸引到注意力，郑梓妍强咽回去，到底坚持住了。 　　郑权扶住她，说：“早知道把晕车药带着好了。” 　　晕车药，镇静中枢神经。神经没那么敏感，也就不至于晕到想吐了。 　　郑梓妍闻言，沉默得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们下午走得多匆忙？ 　　御寒的衣服没拿，什么行李都没带，更别提晕车药了。 　　甚至游戏机，电脑，充电器都统统没有，郑梓妍那四英寸手机的小电池，早一小时前就已经阵亡，手机关机了。 　　真是忙忙碌碌的后半天呐。 　　郑梓妍蹙眉拧拧，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商场牌匾，脑里回想自己身上都带着些什么东西。 　　手机，遮阳伞，没了。 　　防晒霜都没有！ 　　哎。 　　还有衣服，日用品，什么都得新买啊…… 　　郑梓妍叹口气。 　　带妹妹迪特琳德，有父亲郑权陪着，在这家不算大的商场里从头买到尾。 　　别管什么品牌不品牌了，能用就行。其他店铺不用看，直接优衣库一条龙就好。 　　长裤，外套。连袜子内衣都要备两套。 　　给妹妹迪特琳德买内衣的时候，具体尺码还得郑梓妍手把手来挑。 　　啊…… 　　当然，所有的大包小裹自然都是郑权主动拎着了，没有姑娘们的活。 　　可饶是如此，商场里上下三层地逛，也还是把郑梓妍给累得够呛。 　　都说女生喜欢逛街。 　　现在别说郑梓妍，就是旁边的迪特琳德都累得足底发酸，只想找地方早点歇歇。 　　嗯…… 　　她们俩，一位半路出家，一位是整日里军人作风挂嘴边的假小子，貌似也不具有什么代表性…… 　　“先买这些吧。” 　　郑权说：“缺的等明后天爸爸出来买。” 　　“嗯。” 　　郑梓妍最后从二楼的数码广场里买数据线和充电器出来。 　　“有点晚了，先在附近用口晚饭再回家吧？有什么想吃的吗？” 　　从商场里出来，郑权看看外面天色，又说。 　　您随意。 　　郑梓妍和迪特琳德全都这意思。 　　“附近随便什么都行。” 　　郑梓妍补充一句：“只要别再坐车就好，其他我都能接受。” 　　“……女儿呀。” 　　听郑梓妍的话，郑权哑然失笑。 　　那就随意吧。 　　只是这别再坐车…… 　　天色晚，家离这边商场也远，他们要是真徒步走回家怕不是得后半夜了。 　　郑权摇摇头，不忍心和女儿说。 　　吃饭，歇歇，缓缓，至少到时候坐地铁应该问题不大吧？ 　　唉。 　　社会发达，世界早成地球村。高铁、飞机，现代人不适应现代工具怎么行？像前面出租车司机说的，找时间真应该让他女儿郑梓妍好好锻炼了。 　　郑权挑家面馆，面食好消化。 　　再给女儿点完清汤拉面，迪特琳德瞧菜单，看图选餐地点了红烧牛肉盖浇饭。 　　“您们稍等片刻哩！” 　　首都，国际交流最发达的地方。相比宁州，面馆伙计看着迪特琳德和郑梓妍的容貌，连奇怪表情都没露出一丝。 　　国际友人嘛，见多了。 　　食客也没谁在乎，各吃各的。 　　倒是为照顾迪特琳德，红烧牛肉盖浇饭端上来时，伙计特意给备了勺子，直看得迪特琳德开心不少。 　　反倒是郑梓妍，饿归饿，却因为三番五次地晕车恶心没有胃口。 　　刚好座位这里有提供插座。 　　郑梓妍把买来的充电器和数据线拆了，给手机续上。再等两分钟电池激活，郑梓妍默默地把手机开机。 　　“认真吃饭。” 　　郑权说：“手机回去再看，国庆假期也没谁能找你。” 　　“……” 　　父亲说的在理。 　　可郑梓妍总觉得自己……好像漏了点什么事情。 　　唉。 　　别提了。 　　才送走魏莱，郑梓妍就被父亲一通电话叫走。飞机，汽车，再汽车，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到这里赶那么，郑梓妍的脑袋呀，是真有点要不转了。 　　他们坐的靠窗位置，郑梓妍嘴里嚼着小小一口面条，眼睛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 　　应该…… 　　没谁找我吧？ 　　郑梓妍心里念着，嘀咕：“爸爸，今天走得实在太着急了。” 　　郑权听着，笑，知道女儿在担心什么：“女儿，谁要是找你找不到，就该打电话给我了，就像你妈妈那样。” 　　父亲说的也在理。 　　可是。 　　“叮咚。” 　　手机开机，网络载入，移动数据连接成功，郑梓妍的手机当即就开始叮咚叮咚。 　　郑梓妍垂眸，就见手机屏幕正中央的小企鹅，企鹅头上的红点一个一个往出冒。 　　再点开看。 　　“梓妍，我到海州啦！” 　　魏莱发的。 　　“我到家啦！” 　　还是魏莱发的。 　　“未接听，选择回拨。” 　　看到这里，郑梓妍心里咯噔一下。 　　对哦…… 　　临别前，是她和魏莱说好的，要魏莱到海州以后给她报声平安。 　　而现在…… 　　手机开机，郑梓妍终于再与这世界有了连系。 　　“梓妍你做什么呢？手机怎么关机啦？” 　　“不在服务区是什么鬼？” 　　“戳戳，戳戳，戳戳。” 　　“不是，梓妍，怎么你家座机打电话也没有人接啊？你和你妹妹做什么去了？” 　　郑梓妍：“……” 　　企鹅消息一长串。 　　再看看通话记录，只魏莱打给她的未接电话就足有六七个。 　　郑梓妍觉得自己要麻烦了…… 第686章 六百八十一章 论郑梓妍出意外的一百种方法 　　魏莱着实有点慌。 　　回家报平安，郑梓妍叮嘱她的。 　　虽然，即使郑梓妍没有说，魏莱回到海州后一定会给郑梓妍发声消息。 　　动车里通讯断断续续，与外界断联的感觉实在是太讨厌了。 　　然而…… 　　断联的，不是她魏莱，是她好友郑梓妍！ 　　发消息，不接。发短信，不回。打电话，先关机后不在服务区，魏莱恍惚间仿佛回到半年前。 　　那时郑梓妍还在东京。 　　手机因为东京黑帮的缘故进水损坏，郑梓妍也没有买新，直吓得联系不上郑梓妍的魏莱以为自己以后再也不会见到这孩子了。 　　会留在东京，有新的人生，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与她渐行渐远，最后连联系都不剩吗？ 　　当时，魏莱担心失去郑梓妍。 　　现在，魏莱也担心失去郑梓妍。 　　只不过前面是害怕再见不到朋友，现在则是单纯担心郑梓妍是不是出什么意外了。 　　好端端的，几小时前她们还有说有笑地一起进的高铁站啊！ 　　家里。 　　卧室里。 　　外面的天，黑了。魏莱隔着窗看向外面，面色里的焦急藏不住，似是陷入沉沉的思考。 　　“魏莱。” 　　魏母进屋，招呼女儿用晚饭：“先吃饭吧，别担心了，我觉得郑梓妍应该不会有事的。” 　　魏母说：“就是妈妈我，有些时候出门前忘记给手机充电，半路里手机没电，又去做其他事情也不是没可能。” 　　“可是。” 　　魏莱还在担心：“这都很晚了，郑梓妍还没有回家，她家里的座机电话根本打不通。” 　　哎。 　　魏母微微叹口气。 　　“过段时间再打吧。” 　　魏母只能这么讲：“你再着急，还能现在就折回宁州不成？” 　　“……” 　　魏莱收回视线，沉沉地出口气。 　　可能，郑梓妍真的在忙吧？是她有些太在意了。 　　魏莱起身，随母亲到餐厅里。 　　晚饭丰盛，全都是魏母做的魏莱爱吃的菜。 　　魏校长看着沉默坐到他对面的女儿，笑着说：“还担心郑梓妍呢？先吃饭吧，这世界上哪里来的那么多意外？” 　　“……爸爸。” 　　魏莱抬眼，轻笑一下，说：“照您说的，郑梓妍可能在我脑袋里真的已经出事有一百零一次了。” 　　一百零一次，这是约数。 　　就郑梓妍失联的短短几小时里，从车祸到绑匪，到罪犯报复，总之各类天灾人祸的可能全在魏莱脑海里走了一遍。 　　不怪魏莱的心思如此神经。 　　之前，刚读初中时，与魏莱交好的女孩就是出车祸，死了。 　　大好的年纪，落得最凄惨的死法，那出租车前身被完全撞碎，司机和她好友白桦全都当场毙命，碎成烂泥。 　　那事，不能想。 　　魏莱心思不佳，胃口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魏母夹魏莱的心头好菜金丝虾球到魏莱的碗里：“多吃点，这菜妈妈做不好，特意到饭店里求厨师给你做的呢。” 　　“嗯。” 　　魏莱嗯一声，落筷。 　　“叮——” 　　突然。 　　卧室里，魏莱的手机震着响起来。 　　只一瞬间，魏莱就仿佛过了电般，也顾不得咬过半口的金丝虾球，直接一口全咽下去，动若惊兔地跳回了卧室里。 　　“我说。” 　　魏母觉得好笑：“不是知道郑梓妍是女生，我都要以为咱们家女儿谈恋爱了。” 　　“嗯……” 　　魏校长沉吟着，若有所思。 　　郑梓妍的事，魏校长和魏莱都没有与魏母说过。 　　所以…… 　　魏校长有点担心。 　　他家闺女，别是真对郑梓妍有什么超出友谊的特殊感情吧？ 　　郑梓妍。 　　魏莱跑回卧室，抓起手机去看，果然是郑梓妍给她打来的电话。 　　“梓妍！” 　　她接通，嗔一句，嗔过之后却又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魏莱有一大堆想和郑梓妍说的话。 　　你这人，把她魏莱都要吓死了！ 　　“对不起。” 　　只三个字。 　　郑梓妍只用三个字，就把魏莱心里所有的怨念全打消了。 　　“没事。” 　　魏莱深呼吸：“梓妍，你还……安全就好。” 　　能主动给她打电话，那些天灾人祸挨在郑梓妍身上基本就没可能了。 　　“魏莱。” 　　郑梓妍那边的声音稍显嘈杂，能听到面馆伙计的吆喝声。 　　郑梓妍解释道：“魏莱，你上车以后，我和我父亲坐飞机回首都了，飞机上接不到信号。” 　　“回首都？” 　　魏莱蹙眉：“梓妍你不是说要缓几天再去吗？你身体能行吗？” 　　严格来说，不行。 　　郑梓妍觉得自己回家前，一定得顺路到药店里买些感冒药吃下。之后可以的话，再热水泡泡澡。 　　郑梓妍真怕自己明早身体状况会更差，直接起不来床了。 　　“我这里……” 　　郑梓妍犹豫着说：“我这里稍微有点意外，就提前回来了。” 　　嗯…… 　　郑梓妍这孩子一定有在瞒着什么。 　　可郑梓妍不讲，魏莱又怎么能知道呢？ 　　她只能留些心思在这里，继续问郑梓妍道：“那梓妍你怎么直到现在才打电话呀？” 　　“……我手机没电了。” 　　郑梓妍实话实说。 　　魏莱无语。 　　挺好，和当时郑梓妍在东京时候的理由几乎一模一样。 　　那日子里，郑梓妍是手机坏了，没买新的。现在呢，郑梓妍是手机没电，一直拖到现在才充电开机见到她魏莱发的那些消息。 　　“梓妍啊。” 　　魏莱吐槽：“你真的是现代人吗？我要是你，手机没电了，我下飞机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公共充电桩。” 　　“海州机场里都有，首都那里总不至于没有吧？” 　　“……哈哈。” 　　郑梓妍尴尬笑两声。 　　当时父亲带着她火急火燎往医院里赶，哪里还能顾及到给手机充电这点事情。 　　“行啦。” 　　魏莱说：“你没事就好，梓妍我先挂电话去吃饭啦？” 　　郑梓妍：“嗯呢，你去吧。” 　　通话结束。 　　魏莱喜笑颜开回来餐桌前，主动夹起又一只金丝虾球来吃，一口一个。 　　魏母看她：“我就说人家一定是有事情在忙，没可能出事的。慢点，没人和你抢。” 　　郑梓妍这边呢。 　　舒口气，把手机放到旁边，也捧起自己的清汤拉面来吃。 　　父亲问一句：“怎么了？” 　　郑梓妍答：“是魏莱，我今天送她回家的时候和她约好打电话报平安，然后咱们……” 　　嗯。 　　后面郑梓妍不用讲，她父亲应该能懂。 　　“你们这些孩子呀。” 　　郑权哑然失笑。 　　“还不是您叫我们走得太匆忙了。” 　　郑梓妍说：“明明可以稍微准备一下的。” 　　郑权听着，摇摇头。 　　他说：“闺女，假如将来，你在安特卫普设计学院读书，家里打电话和你说爸爸我脑梗了，你会怎么做？” 　　郑梓妍：“……” 　　郑梓妍瞧瞧自家老爹高大欣长的身体，也摇摇头：“我觉得您身体挺好的。” 　　“今天以前，我也一直觉得你爷爷的身体挺好的。” 　　“……” 　　郑权一句话，弄得自己女儿没声了。 　　岁月催人老。 　　再强健的体魄也抵挡不住时间的摧残，人呐，得服老，就说郑权自己，他现在的体力和五年前十年前都没法比。 　　“要是你呀。” 　　郑权掐掐她的鼻子，说：“我觉得你还不如爸爸镇静呢，说不准都得冒冒失失自己在回来路上出什么意外。” 　　“……” 　　郑梓妍听着，瞪瞪眼睛：“爸爸，您这是在诅咒我。” 　　“哈哈。” 　　郑权哈哈一笑。 　　“对了。” 　　顺着话题，郑权忽然说：“女儿啊，爸爸能和你商量一件事吗？” 　　郑梓妍：“……您说？” 　　郑权说：“等下咱们坐地铁回家吧。” 　　“啊？” 　　郑梓妍的表情刚垮下来，郑权紧忙接着说：“闺女，这里离咱家还挺远的，真走回家可能都得后半夜了。” 　　“咱们再坚持一下，好不好？地铁比出租车平稳，城市交通再拥堵也不会走走停停，爸爸相信你一定不会再晕车了。” 　　…… 　　实话实说，郑梓妍真没有走路回家的体力。 　　可这乘地铁…… 　　还好。 　　至少郑梓妍没晕到吐出来。 　　宁州那里地铁四通八达，郑梓妍常坐，平日里没事，只是今天先飞机再出租车又出租车三番折腾，让郑梓妍整体状态着实不佳了。 　　到家。 　　郑梓妍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泡热水澡缓解肌肉酸痛，整个人直接瘫软到床上了。 　　迪特琳德在她旁边，坐在床沿上。 　　相比宁州市委安排给郑权的宿舍，郑梓妍他们家在京城的房子就要小的多。 　　主卧、次卧、客厅，没客房。 　　尤其郑梓妍的次卧，小到只能摆得下一张一米二的床。再书桌衣柜，仅这些就拥挤的只能留下过道。 　　郑权收拾收拾屋子，过来说：“梓妍，琳德。” 　　“嗯？” 　　郑梓妍有气无力，很瘫。 　　“姑父，您说？” 　　迪特琳德抬眼看他。 　　“我把主卧整理了一下。” 　　郑权讲：“这两天就你们去住主卧，我在这边次卧睡觉吧。” 　　“哦。” 　　迪特琳德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哦。” 　　郑梓妍也哦一声…… 　　“啥？” 　　有句话怎么讲的来着…… 　　对，垂死病中惊坐起！ 　　郑梓妍腾地坐起身，说：“您说要我和琳德住一间——” 　　“……” 　　察觉不对的郑梓妍直接把后半截话咽进肚子里。 　　就像昨晚魏莱在她卧室里暂住，两人同床共寝。女生好友之前，相互这样到对方家里借住本没有什么问题。 　　更何况郑梓妍和迪特琳德这样沾亲带故，血缘关系又不远的姐妹。 　　郑梓妍这么一惊一乍反而显得不正常了。 　　“……” 　　迪特琳德面不改色，眼神却有些狐疑地往姐姐郑梓妍的脸上瞄。 　　住宿这事…… 　　昨天和魏莱一起，她姐姐的种种表现就没那么正常。 　　再看现在…… 　　别是她姐姐真有百合花开的想法吧？！ 第687章 六百八十二章 此乃核爆！ 　　夜里。 　　郑梓妍的脸颊泛着粉。 　　连晕车的感觉都被当下的刺激压制下去很多。 　　女性好友间，借宿时同床共寝，没什么奇怪的。 　　尤其迪特琳德-茨威格特，既是郑梓妍的朋友，也是与郑梓妍有着血脉联系的妹妹。 　　这样的话…… 　　镇静。 　　郑梓妍强迫自己镇静。 　　她和妹妹迪特琳德并排横躺在父母住的主卧床上，房间安静，谁都没有声响。 　　床单被褥都是父亲新准备的，有洗净晾晒压箱许久后的特殊味道。 　　明明只是布料的味道而已！ 　　郑梓妍闻着，却觉得心脏咚咚跳不停。 　　这里，是她父母趟过的地方呀…… 　　而她，又和女生睡在同一张床上。 　　郑梓妍抬手碰碰脸，继而用手背贴贴脸蛋，感觉连带着手背的细嫩皮肤都沾染上了轻微热意。 　　羞里带窘。 　　好在熄灯后，卧室里漆黑，妹妹迪特琳德应当见不到她丢人的模样。 　　冷静！ 　　郑梓妍呐，你昨晚和魏莱一起，到最后不是冷静下来了吗？都是女孩子，现在害羞什么呢？！ 　　“姐姐还没有睡呀？” 　　“呀！” 　　可惜。 　　迪特琳德只一句话，就把郑梓妍的幻想给直接扯开。 　　“姐姐，你身体不舒服吗？” 　　“……嗯。” 　　郑梓妍惊一声之后，双手捧住脸，说：“我，我只是觉得有点热。” 　　“热？” 　　郑梓妍又说：“可能是感冒复发，要发烧吧？” 　　临睡前，郑梓妍拖着疲倦身体去淋浴时就有不舒服。她与父亲讲过之后，父亲特意独自出门到附近药店给郑梓妍买了感冒药。 　　郑梓妍吃了，只是不知道感冒药的效果能怎么样。 　　唉，身病的药哪里能治得了心病呢？ 　　“姐姐。” 　　迪特琳德出口气，说：“你的身体还真是羸弱呢。” 　　郑梓妍闻言，默有两秒钟。 　　体弱多病，没有办法的事情。 　　同样因为白发赤眸不适应阳光，目前正被山吹八千代照顾的樱小路露娜，其实也没有比郑梓妍强到哪里去。 　　躲阳光，大部分时间只能在室内里暂避。等太阳躲起来的晚间…… 　　没有留心在锻炼身体上的郑梓妍，体能不佳，貌似也没有办法赖到任何东西上。 　　但一定要说的话，郑梓妍觉得之前在东京进行的性别重置手术，绝对是伤到她的元气了。 　　古语讲，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还是她经受的那样大手术。 　　只是手术的事…… 　　郑梓妍没法和迪特琳德讲。 　　“睡不着的话。” 　　迪特琳德问：“姐姐，可以和我说说话吗？” 　　郑梓妍：“琳德也睡不着吗？” 　　“嗯。” 　　迪特琳德点头，说：“我过去半年里的睡眠都不怎么好。” 　　郑梓妍：“嗯……是环境太吵吗？” 　　“不是。” 　　迪特琳德平躺着望天花板，说：“不论学校里的宿舍，还是相亲时候暂住到别人家里，我的话，不习惯。” 　　不习惯，不熟悉，不知道自己哪天会被带到哪里。 　　包括在姐姐郑梓妍的家里暂住，迪特琳德也很少能体会到安全感。 　　这些，到底不是家呀。 　　可是，家的话…… 　　嫁出去的她，连姓氏都要随之更改，到时候连茨威格特都不再是她的家了。 　　而父母。 　　用不了多久，一定会找到这里，来她姐姐这边，弄不好都有可能会通过政治手段来要她回去。 　　嫁人。 　　尤其以政治联姻的方式外嫁…… 　　迪特琳德沉默了，心情沉重，半晌后又自顾自地摇头。 　　走一步，算一步，别想那些事情了。 　　但不论如何来讲，迪特琳德觉得自己自始至终都没有姑姑卡塔琳娜的勇气。 　　逃婚，偷渡，为自由可以将性命舍弃不顾。 　　她做不到。 　　当年卡塔琳娜做的事，如果时运不济，稍微走错一步都是九死一生的局呀。 　　“姐姐。” 　　迪特琳德尝试着放松心情，和姐姐郑梓妍聊起其他：“你以前的交际应该很少吧？” 　　郑梓妍微怔，张张口：“……为什么琳德会这么觉得？” 　　“因为我觉得你不擅长应对朋友。” 　　迪特琳德说：“虽然我也没有多少朋友啦，但柏林那里欧洲那里能说说话的人多少还有几位。” 　　“姐姐你的话……” 　　迪特琳德靠得有点近，脚慢慢地和郑梓妍的小腿贴叠一起。 　　郑梓妍僵了下。 　　迪特琳德是不知道郑梓妍以前是男生的。 　　不似魏莱的拥抱多多少少有些调戏郑梓妍的味道，迪特琳德现在的行为，只可能是女性好友间很正常的事情。 　　念到这里，郑梓妍僵一下的身体很快放松下来。 　　同性好友间很正常的行为呀…… 　　假如她郑梓妍还是男生，与表兄衣远这样—— 　　停。 　　郑梓妍差些自己被自己恶心到了。 　　然而仅仅是这一瞬的变化，也被迪特琳德清晰地感知到了。 　　“应该在以前，很少有和同龄同性的朋友交流吧？” 　　迪特琳德说：“像那位魏莱对你特别亲密，姐姐你就恨少能……嗯……” 　　一时间，迪特琳德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容貌来说，她的姐姐是美人，即使算着异于常人的白发红眸也美得让人惊艳。 　　但就是这样一位美人，总让迪特琳德隐隐约约感觉到一点不协调。 　　大抵…… 　　是因为独处太久，太久太久没和别人接触过的缘故吧？ 　　完完全全纯洁如白纸，说不好，连对恋爱的性别取向都没有完全定型。 　　要是这样想的话，就很可能是魏莱的问题了…… 　　不知道真相的迪特琳德想得有点歪。 　　郑梓妍慌乱地急忙解释：“琳德，我和魏莱只是好朋友！我现在真心还没有要和女生交往的打算！” 　　“嘛。” 　　迪特琳德说：“即使姐姐你真的有那方面倾向，我也不会对你有异样眼光的。” 　　“前提。” 　　说着，迪特琳德轻笑着开玩笑：“前提是姐姐你别对我有想法就好。” 　　“……” 　　郑梓妍语塞，无语有一会才说：“琳德，就算我是男生，对有血脉联系的妹妹有想法也太奇怪了。” 　　“不奇怪。” 　　迪特琳德却讲：“如果姐姐你是男生的话……说不准我会倒贴过来。” 　　“哈？” 　　“发展亚洲市场嘛，以你父亲和祖父在这边国家的人脉，我父母一定会同意的。” 　　迪特琳德接着说：“尤其姐姐你的性格又很好，不招人讨厌，算是……勉为其难能接受？” 　　“最重要的是咱们俩的血缘，即使在你这边国家也算四等亲，是可以结婚哒！” 　　也就是迪特琳德知道郑梓妍是女生，是她姐姐，所以在这里口无遮拦，肆无忌惮地遐想。 　　而听在郑梓妍的耳朵里…… 　　郑梓妍的脸颊，粉里透红了。 　　如果没有两性畸形的疾病，她郑梓妍就是男生。 　　或者说，假如两性畸形这疾病，郑梓妍发育的缓慢，发现得再晚些，到时候逃婚到她这里的迪特琳德。 　　“表兄，我们结婚吧！” 　　噫。 　　噫噫噫噫！ 　　郑梓妍真被自己脑里乱想的世界线给恶心到了。 　　“可惜姐姐你是女生呢。” 　　迪特琳德惋惜着，靠郑梓妍再近一点，额头轻轻地碰到郑梓妍的肩膀了。 　　“我还得再找差不多的人家，争取把自己别受伤太多地嫁出去，真烦。” 　　…… 　　翌日。 　　日上三竿。 　　清早开始就在电话联系远程办公的郑权，终于把手里事情暂时忙活完。 　　他买好早餐回来，家里还静悄悄的，什么动静都没有。 　　孩子们可能真的累到了。 　　郑权摇摇头。 　　早晨他那样吵，都没有把女儿和侄女迪特琳德吵醒。 　　叩叩叩。 　　他去敲主卧的门。 　　敲三声，再敲三声，没人应。 　　房间里都是女孩，还有亲戚家的孩子，郑权也不方便直接推门进来，就在房门外面叫：“梓妍，琳德，快起床了。” 　　“……” 　　“闺女？” 　　然而郑权唤两声，卧室里都没人应。 　　算了。 　　让她们继续睡吧。等起来饿了，他到厨房里把早餐再加热就是了。 　　反正他现在在首都，工作事情再忙，也没可能直接飞回宁州去。 　　省委书记陈川礼都口头给他放过假，要他好好地陪陪老爷子呢。 　　卧室里。 　　“呜？” 　　郑权叫的两声，还是有些许成效的。 　　迷迷糊糊稍微有点醒的郑梓妍从被子里，慢腾腾地钻出脑袋。 　　外面阳光正好，透过窗帘都能照进不少来。 　　什么时间了…… 　　郑梓妍还迷糊着，要起身。结果才动动身体就感觉到动作受限。 　　郑梓妍：“……” 　　睡觉时候，郑梓妍有夹被的习惯，很有安全感。 　　其实也不见得一定要夹被，只要腿间有东西放着，可以依靠，郑梓妍就能安心，睡得踏踏实实。 　　而昨晚和妹妹迪特琳德聊到深夜，实在耐不住睡意睡着的郑梓妍，她下意识夹的东西…… 　　说实话，迪特琳德的腿好嫩，感觉起来滑滑的—— 　　咳咳！ 　　郑梓妍彻底红了脸，精神了。 　　“呜？” 　　她抽出腿，起身。肌肤间相互滑动的细痒触感让迪特琳德也迷迷糊糊，眼睛迷迷睁睁地要醒。 　　然而迪特琳德明显不愿意起来。 　　她拽过被子，想继续睡。 　　“……诶？” 　　拽过被子？ 　　被子带着郑梓妍的腰，被迪特琳德一把全抱过来。明明是准备抱被子继续睡的姿势，却像是用柔软的力量把自己全身都依偎在郑梓妍的怀里。 　　这，这，这什么情况啊？ 　　郑梓妍傻了。 　　尤其像是趴枕头，迪特琳德还顺势在郑梓妍的胸前，额头贴住，毛球似地骨碌骨碌滚动了好几下。 　　那感觉—— 　　被挤压，再弹，稍微有点疼，后面又有点…… 　　说不清，道不明。总之郑梓妍浑身都绷紧了，直觉得口干舌燥，胸口燥热得不像样子。 　　幸亏她有好好穿睡衣啊！ 　　要是真的肌肤相亲了，郑梓妍怕不是当场就能原地爆炸。 　　“好软……” 　　迪特琳德呢哝呓语。 　　轰！ 　　东风-郑-洲际-梓妍核导弹炸了。 第688章 六百八十三章 七姑八叔九大姨 　　郑梓妍想说。 　　迪特琳德，是她妹妹自己睡到她怀里的，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再说。 　　既然大家都是女孩子，是好朋友又是好姐妹，一起睡觉里贴贴抱抱怎么了嘛！ 　　总而言之。 　　爆炸的余韵里，是迪特琳德先不好意思了。 　　为什么？ 　　像抱枕一样被姐姐抱在怀里，就像昨天早晨她姐姐被魏莱抱着的那样，这怎么能让迪特琳德接受得了吗！ 　　郑梓妍：“……琳德，我能说是你自己趟进来的吗？” 　　卧室里，在迪特琳德惊叫声之后，卧室里的女孩们面面相觑。 　　天地良心！ 　　郑梓妍又羞又怒又委屈。 　　迪特琳德自己看嘛！ 　　郑梓妍的双臂双手都放到旁边的，是她迪特琳德自己抱着姐姐郑梓妍的腰，还把脑袋凑到—— 　　咳咳！ 　　郑梓妍说得都是事实。 　　看样子，也的确是她迪特琳德主动的，貌似。 　　只是这种事情，就别指望迪特琳德能自己承认了。 　　承认了，不就显得是她迪特琳德有问题了吗？ 　　女孩们就这样看着，最后还是迪特琳德先败下阵来，不否认也没承认，红着脸磨磨蹭蹭去洗漱。 　　“唉。” 　　郑梓妍也叹口气，跟着起来，只觉得浑身乏力，肌肉酸痛比之昨日早晨都难受。 　　这不干迪特琳德的事，谁让郑梓妍昨日里折折腾腾一整天呢。 　　郑梓妍抻着腰走出卧室。 　　百年校庆晚会结束，爷爷那里也虚惊一场，悠闲的国庆假日终于开始了。 　　满满登登国庆黄金周，郑梓妍什么安排都没有。 　　硬要说的话，安排就是休息休息，再休息，中间夹着画服装设计图和做衣服。 　　再休息一天。 　　从明天开始，郑梓妍就是还留在首都，手里没得工具，也要出门买纸笔，好好地绘图了！ 　　谁都打扰不了她，谁也别想阻止她，她郑梓妍说的！ 　　嗯…… 　　还得把写学校的假期作业放到国庆日程里面来。 　　“宝贝，你对自己要有信心。” 　　一年前的回国前，卡塔琳娜-茨威格特是这样给郑梓妍吃的定心丸：“你在妈妈身边学习服装设计有十年了，妈妈对你可是比对其他学生都严格。放到一般的小公司，妈妈觉得你直接出师做服装设计师都是可以的。” 　　“只要别玩忽懈怠，三四年不碰，把服装设计的知识全都就饭还给妈妈就好。” 　　卡塔琳娜说：“回国放轻松，不用把太多的心思放到那里的学业上。妈妈希望你这次回去能多适应集体生活，生活得开开心心的，可以交到朋友就更好了。” 　　但话说回来。 　　回国读书再怎么放松，这假期作业该写还是要写的。 　　做学生，不写作业，那就别想在学校里过得舒舒服服，快快乐乐了。 　　尤其化学，郑梓妍可不愿自己被张红老师拽到讲台前来，指着她的人，骂着林语晴的名，最后再把她压到办公室里补作业—— 　　想想就吓人。 　　唉。 　　倒是她人在首都，作业还都在学校里没取出来呢！抽时间还得打电话麻烦班主任老师一下。 　　“女儿醒啦？” 　　郑梓妍一出门，客厅里看书的郑权就出声招呼。 　　这边家里的房子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底，谁走动做点什么事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郑梓妍：“嗯，醒了。” 　　郑权起身：“我给你们热早餐去。” 　　包子、豆浆。 　　包子进微波炉热，豆浆倒锅里煮煮。 　　等煮得咕噜噜冒泡，郑权给它熄火关气，盛好两小碗放到餐桌上。 　　那边女孩们都洗漱好，坐来餐桌前。 　　“昨晚休息得怎么样？看这样好像没怎么睡好？” 　　郑权看着郑梓妍微微犯黑眼圈的模样，笑着问。 　　“…..还好？” 　　郑梓妍侧侧头。 　　也真还好。脑袋虽热，稍有晕晕沉沉，右边鼻孔也有塞住的感觉，但论整体状态的话…… 　　感冒里能维持这样真挺好的。 　　尤其她昨晚到现在都没有腹痛腹泻，身体情况已经真真很不错了。 　　人呐，贵知足，知足者方能常乐。 　　就是迪特琳德有些表情不自然。 　　她还在想事。 　　昨晚她把姐姐当被子抱，把那里当枕——啊啊啊，究竟有多久啊？ 　　“还好就好。” 　　郑权点点头说：“再歇歇，咱们中午再去看看你爷爷。” 　　郑梓妍：“哦。” 　　他们这时候回京城就是为看她爷爷的，第二天再去看看很正常。 　　郑权又说：“你二伯他们家应该今天中午就到了。” 　　郑梓妍闻言抬眼：“我二伯？” 　　母亲卡塔琳娜的亲戚，郑梓妍过去半年里基本见个遍。 　　反倒是父亲这边的亲戚，有些人在郑梓妍脑海里的记忆实在太疏远，已经记不住太多了。 　　父亲郑权，兄弟三人。 　　大伯在国外经商，前不久郑梓妍见过他儿子郑楷，顺便喜提侄女一只。 　　二伯牧关。二伯的话，郑梓妍隐隐约约记得这么个人，身高不高，精瘦干练。而对二伯家的姐姐，郑梓妍就真不剩什么印象。 　　“你大伯大哥也在回来的路上，估计也就明后天就能到。” 　　郑权说着，感慨起来：“时间过得可真快呐，转眼女儿你都读高中，你堂哥郑楷的孩子都那么大了。” 　　嗯…… 　　等等。 　　父亲感慨着，前面还听得有些懵懵的郑梓妍瞬间察觉的其中盲点。 　　“爸爸。” 　　郑梓妍睁大眼睛地问：“您说大伯二伯他们都会回来？” 　　“还不止他们呢！” 　　郑权理所当然地讲：“你爷爷出事，你奶奶要是给他们打过电话，咱家亲戚估计有空没空的全都得进京看看。” 　　郑梓妍：“……” 　　完了。 　　“……姐姐。” 　　郑梓妍父女讲中文交流的，迪特琳德听不懂。 　　迪特琳德碰碰郑梓妍的胳膊：“今天还有什么活动吗？” 　　瞧见郑权姑父表情丰富地说了不少话，迪特琳德还以为今天又有什么事情需要做呢。 　　“……应该，没有吧？” 　　郑梓妍唇角扯扯，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 　　果然。 　　大院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什么年龄段的人都有。 　　全是和老爷子沾亲带故的。 　　郑梓妍奶奶的确只通知了自己的仨儿子。 　　但就像老爷子上救护车，没能瞒住大院里的人。老爷子的仨儿子全动，都急急忙忙往京城赶，老爷子病倒的消息哪里还能藏得住？ 　　只这座千年古城里，老爷子的亲兄弟姐妹就还有两人呢。 　　遛弯到大院里想找大哥说说话聊聊天，结果大哥大嫂都不在，再好奇问问，这脑梗的事情他们不就知道了。 　　好家伙。 　　老爷子那两位兄弟姐妹再和自己子女说说，消息经这么一传，家里亲戚听到的，在附近的，有空的，全来了。 　　也亏这是国庆假期里，不少漂流外地的人趁着放假回了家。 　　至于为什么没在医院里探望…… 　　还不是老爷子死倔，静脉注射容通了栓塞，半边身子的腿脚只是麻麻稍有不利索，他说什么都不愿意在医院里多待，按时按点过去打针，其他时间就全待在家里了。 　　“我说你这老头，还活着没死啊？我还以为你要死了呢！” 　　“是啊，三哥前年才走的，二哥去年没的，今年你做大哥的又出事，我还以为连成串了。” 　　然而。 　　老爷子回家就不受气了？ 　　兄弟姐妹来了，老人们聚一起，那嘴里的犀利得很，可没谁准备给郑老头积德，谈生论死就像开玩笑，直憋得郑老头一句发火都说不出。 　　倒是老爷子虽然面若焦炭，嘴上和兄弟姐妹们互怼，那眼眸里却是带着笑。 　　别的不说，不是他脑梗这么一病，他们这些兄弟姐妹哪里能聚得如此齐全。 　　瞧瞧看，都老啦。 　　再那边，小一辈。 　　郑梓妍：“……” 　　郑梓妍觉得自己面部肌肉已经僵硬到要皮笑肉不笑了。 　　她郑梓妍，究竟从哪里蹦出来这么多亲戚？！ 　　的确，不算茨威格特那边，只大藏家里，主脉旁系算算，郑梓妍母亲那边的亲戚其实也不少，满满登登一间晚餐会的会客厅才勉强坐下。 　　但大藏家那边，十分讲究尊卑，除大藏日勤外祖父那系主脉的人和郑梓妍攀谈外，其他人到郑梓妍这里，最多也就点头知会问声好。 　　正所谓点到为止，那时候晚餐会的场面，郑梓妍才勉勉强强能应付得下来。 　　而现在。 　　“这谁家孩子呀？” 　　有人问。 　　“大伯老三家的闺女！” 　　有人答。 　　而后七大姑八大姨就真的全来了！ 　　那真的是七大姑八大姨！ 　　“抓住”郑梓妍，谁都是笑面待人，说着“我是你三姑四姑五姑姑”，“我是你几叔几伯呀”之类的恐怖言语。 　　真就是几叔几伯，林林总总算下来，郑梓妍只觉得头晕目眩完全记不住。 　　更恐怖的。 　　是有好小好小的小孩被自己父母推在身前，论资排辈后被父母带着叫郑梓妍： 　　“来，叫奶奶。” 　　唉。 　　谁让郑梓妍白发红眸，容貌特殊呢？ 　　尤其这些年社会发展，小孩子们饱受二次元洗礼，他们见到郑梓妍都不带怕的，全大眼睛滴溜溜转，好奇心满满往郑梓妍身边凑。 　　自家孩子都抓住人家郑梓妍的裙角了，做父母的也不好不打招呼不是。 　　可这奶奶…… 　　奶，奶奶？！ 　　我勒个去。 　　郑梓妍快要魔怔了。 　　之前堂哥郑楷的女儿郑莉莉叫她姑姑，都把郑梓妍给刺激得不清。 　　这现在怎么就蹦出奶奶了？ 　　她郑梓妍明明十六岁还没到啊喂！ 　　“轰——” 　　又有车开进屋。 　　也忙着应付亲戚的郑权见到车里下来的人，大步迎过去。 　　“二哥！” 　　郑权招呼。 　　“嗯。” 　　来人点头。 　　起初，郑梓妍的二伯是神情严肃的。 　　或者说二伯本就不苟言笑。 　　即使后来郑梓妍奶奶打电话告诉他说老爷子溶栓溶开了，现在没什么大碍，二伯心里也还是担心得不行。 　　而现在。 　　“……呵。” 　　见院落里热热闹闹的，尤其那边老人们把他老爹围在中间调侃，郑梓妍的二伯才唇角显笑，放心了。 　　唉。 　　他家老人毕竟近百岁的高龄，出点什么事都能牵得所有人心惊胆战。 　　随着二伯下车来的妇人看看院落，问郑权：“弟妹不在？” 　　“啊。” 　　郑权说：“她还在安特卫普，咱爸没什么大事，我就没招呼她过来。” 　　说着，郑权抬手招呼那边被孩子们围得团团转的郑梓妍，说：“梓妍，过来！” 　　这可真是。 　　简简单单两组词，四个字。 　　郑梓妍听着却当即如蒙大赦。 　　她向亲戚们，尤其是孩子们报以不失礼节的微笑，拔腿就往父亲郑权这走。 　　其步伐之快，全然看不出病态，铿锵有力，近似小跑。 　　“哈哈。” 　　站在郑梓妍二伯母身后的女孩瞧了郑梓妍的窘态，捂嘴轻笑出声。 第689章 六百八十四章 表姐堂姐都一样 　　疲惫总在过度劳累后，仿佛身体被掏空。 　　“爸爸，我吃饱了，身体还有点没恢复过来，可以先下桌吗？” 　　郑权点头。 　　征得父亲同意的郑梓妍，拔腿就跑。 　　当然不可能直接跑回家。 　　爷爷的身体也不太舒服，下桌去了。郑梓妍随着爷爷，半路从家里聚餐逃下来，缩在自己卧室里颓。 　　人往床上躺，只觉得脑晕手木腿麻，感觉沾枕头沾一会就能直接睡着。 　　虽说家里聚餐貌似也算不得什么让人疲惫的事…… 　　等等，家里聚餐？ 　　郑梓妍听着外面热热闹闹的庭院，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她外公大藏日勤家对内的晚餐会也就这样了吧？ 　　郑梓妍奶奶带家里几位女性亲戚打下手都不够用了，特意请来附近酒楼的厨师，做好酒好菜，搁院落里满满登登摆下六桌才算把这些来探望的亲戚招待全了。 　　也就是十一国庆，黄金周。忙在外的子女回京看看父母，再被父母带着来探望郑梓妍爷爷，家里人才能聚得这么全。 　　全是人哟！ 　　孩子们放到一桌，这桌里最长的是郑欣彤，再次郑梓妍，剩下的就都是些小孩子了。 　　小到什么程度？年纪最大的才读小学四年级而已。 　　这些小孩子哟！ 　　好奇心，强烈得不像样子。 　　尤其那位论辈分该叫郑梓妍奶奶的，更是饭桌里缠着“梓妍奶奶”问东问西，小嘴嘟嘟嘟地说不停。 　　好饭好菜都挡不住他们嘴的！ 　　弄到最后，郑梓妍只觉得自己头里嗡嗡作响，一个脑袋两个大，最爱吃的猪里脊肉丸都没吃下。 　　这剧本不对呀？ 　　郑梓妍陷入深深的怀疑中。 　　她小时候，在京城这里的幼儿园也好，还是在安特卫普那里读小学也好，那时候的小孩子们可全对她另眼相看，避而远之。 　　单单只是因为白发红眸的容貌不同而已！ 　　到最后，总有那么一二孩子王带起一堆的小孩子来以捉弄郑梓妍为乐。 　　否则郑梓妍也不至于两次自闭，先后找来家庭教师来维持教育…… 　　哎！ 　　小孩比小孩，满打满算社会才过去十年而已，现在的小孩子怎么就一点都不怕她了？ 　　一时间，郑梓妍反而希望她这些亲戚家的小孩能稍微对她怕一点。 　　她白发、红眸、像吸血鬼，超凶！ 　　带小孩子，真的很累啊…… 　　郑梓妍怕了。 　　她万分庆幸自己和父亲郑权的英明决定。 　　什么决定？ 　　点好外卖，要她妹妹迪特琳德乖乖留在家里，等他们在爷爷这里午饭后回去。 　　郑梓妍父女早料到会有家族聚餐。 　　但这么大的场面，郑梓妍是真真没有意料到。 　　倒是长姐郑欣彤那里，因为有郑梓妍吸引火力，周围很是清净。 　　不仅如此，郑欣彤也没有出声帮郑梓妍解围，而是饶有兴趣地看着郑梓妍面露疲态，应付那些亲戚家小孩。 　　郑欣彤，郑梓妍二伯家的姐姐。 　　比郑梓妍年长，大学毕业有几年了。具体工作郑梓妍不知道，刚才互相见面里郑梓妍没问。 　　至于其他…… 　　留于外表的，也就只有容貌身材了。 　　郑梓妍得说，她堂姐很漂亮。 　　明明这个年纪，却仍然像刚读大学的女孩那样满脸胶原蛋白。 　　嫩里含润，仿佛掐掐能出水。杏眸在笑时眯着，又自带股媚态。 　　至于其他。 　　什么身材高挑、双腿笔直修长、胸丰且腰细、该饱满的地方线条起伏，该收的地方盈盈一握…… 　　嘛，毕竟是成年女性，郑梓妍想比也比不了。 　　她记忆中的同龄人里，即使身材发育最出色的秦霏，看着相比她堂姐郑欣彤都要逊色不少。 　　郑梓妍的话，还会成长的嘛！ 　　想想父亲郑权，母亲卡塔琳娜的基因，她到最后就差不了的。 　　怎么也能再长高些，最矮也有一米六十几罢！ 　　嗯…… 　　暂时不理会这个问题。 　　郑梓妍在饭桌里，能感受到来自堂姐郑欣彤饶有兴趣的视线。 　　或者说，自打之前她被父亲叫过去与二伯家打招呼开始，这一家人看郑梓妍的眼神就都没有正常过。 　　大概….. 　　郑梓妍咬咬嘴唇。 　　二伯，伯母，还有她的堂姐郑欣彤，应该是都知道她以前事情的。 　　郑梓妍以前是男生的事，二伯家怎么可能不知道？ 　　的确是这样。 　　两性畸形的病，郑梓妍的二伯伯母堂姐能理解，但真见到以后说完全不惊奇才是骗人的。 　　但那些惊奇的眼光落在郑梓妍身上嘛…… 　　“没问题。” 　　躺在卧室里的床上，郑梓妍摁摁自己的左边胸膛。 　　郑梓妍给自己打气：“看二伯他们不像是会讲闲话的样子。” 　　可自己这样的两性畸形，在他们眼里究竟是什么样的？他们会不会觉得她和天生的女孩不同？ 　　郑梓妍：“……” 　　郑梓妍把头偏向旁边。 　　担心这些有什么用？ 　　她是女生，完全是女生这事，已经在晚会里有几万观众确认过了，没有任何地方值得怀疑。 　　至于其他人怎么想。 　　母亲卡塔琳娜，还有郑梓妍那些友人们最近都说教过她。 　　没有必要在意别人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脑袋长在别人肩膀上，自己之前患病也是事实，郑梓妍再厉害也没可能直接打开别人的脑袋把人家的想法给改了吧？ 　　像学校百年校庆晚会的事，她郑梓妍…… 　　“啊。” 　　郑梓妍出口气，心想也不知道那事情现在处理得怎么样了。 　　她到底做了什么事，能招来网络里那人那么大的恨呐？ 　　“嘿！” 　　有人在卧室门口向郑梓妍打招呼。 　　郑梓妍抬眼看看，是堂姐郑欣彤。 　　“啊，堂姐。” 　　郑梓妍起身，有点拘谨。 　　时间过得太久，堂兄堂姐的印象早在她心里淡了。说不记得也没错，过十几年再面对堂姐，郑梓妍有些拘束。 　　“怎么样，国内的生活还习惯吗？” 　　堂姐郑欣彤倒是自来熟。 　　她直接坐到郑梓妍旁边，顺了瓶聚餐里的果汁放到郑梓妍旁边的桌上。 　　她自己也开一罐来喝，说：“我听老叔说你之前一直和老婶在比利时居住来着。” 　　“嗯。” 　　郑梓妍点点头，说：“国内的生活……还算适应吧。” 　　“那……” 　　堂姐郑欣彤故意停顿，意有所指地看向郑梓妍说：“那梓妍你有没有适应咱们女生的生活呢？” 　　“……” 　　果然。 　　郑梓妍的唇角微微扯动。 　　果然她堂姐郑欣彤什么都知道。 　　“……也还算适应吧。” 　　至少语气里郑梓妍没听出什么恶意，她边说边挠挠自己脸颊。 　　“哈哈。” 　　郑欣彤窥见这一幕，轻笑起来：“瞧你自己说的，堂姐我可没听出什么自信哟？” 　　“怎么样？” 　　郑欣彤又说：“高中是不是寄宿制的学校？梓妍你是不是羞到女生宿舍都不敢进去呀？” 　　得。 　　郑梓妍懂了。 　　郑梓妍岔开话题，反问：“堂姐，你在饭桌里为什么不说话呀？” 　　“那些孩子的注意力全在梓妍你身上，我想说话也没人和我说呀？” 　　郑欣彤耸耸肩：“小孩子不是大人，我还能起身给他们敬饮料不成？” 　　“而且。” 　　郑欣彤又说：“这有些话，聚餐人多眼杂的……还是说梓妍你希望我在饭桌上说些什么呀？” 　　说到最后，郑欣彤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些许玩味。 　　郑梓妍真懂了。 　　硬要说，她堂姐郑欣彤和表姐大藏千夏应该是同类型的人。 　　御姐，而且全都以玩弄以前是男生，现在变成女生的妹妹为乐！ 　　哈…… 　　至少没有恶意不是？ 　　郑梓妍咬咬嘴唇，轻嗔了她一眼。 　　“这表情。” 　　郑欣彤眸里的兴趣更浓：“梓妍你这表情很小女生，女人味很足喔！” 　　“堂姐。” 　　郑梓妍稳住情绪，正面回答：“我们学校是寄宿制学校，宿舍我有好好住的。” 　　“瞧你这一本正经的模样。” 　　郑欣彤说着，抻抻腰，露出点点雪白肌肤，在郑梓妍旁边展露出几乎完美的腰线。 　　“一点都没有小时候的可爱，小时候姐姐我还陪你玩过呢。” 　　郑欣彤道。 　　“……” 　　郑梓妍顿两秒，说：“堂姐，我堂哥也是这么和我讲的。” 　　面对亲戚，最可怕的有两件事。 　　一件事，是好些面生的亲戚凑到跟前，嘴里讲着我是你姑叔姨婶伯。 　　另一件事，则是这些亲戚后面又说“我以前陪过你，和你玩过，感情挺好呢，你全忘啦！”。 　　似郑梓妍的堂哥，郑楷那里。 　　郑梓妍是真真不记得自己好小好小的时候，竟然对堂哥做过那种事情。 　　抓起爷爷的砚台去砸堂哥的头？ 　　她郑梓妍什么时候那样暴力过？ 　　怎么想都不可能的事情好吧！ 　　不过…… 　　按照父亲的说法，堂哥以前小时候总喜欢和她玩挣脱游戏。 　　就是郑楷把住她四肢，将她摁在床上，只要郑梓妍能自己挣脱出来，就奖励给郑梓妍糖果玩具云云。 　　这不就是单方面的虐么？ 　　堂堂身体几乎长全的高中生，欺负还只有一两岁的堂妹？ 　　如此思考，最后怀恨在心的她，新仇旧恨一起算，抱起砚台去打他的头貌似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 　　咳咳！ 　　（郑楷：咳咳，如果那时候就是堂妹，这游戏当然没可能玩啦！） 　　“你堂哥？” 　　郑欣彤诧异回眸：“你什么时候见到他的？那家伙竟然回国了？” 　　“就暑假里。” 　　郑梓妍说：“他陪着爷爷来宁州的，还有他妻子和女儿，当时也都来了。” 　　“……哈？” 　　郑欣彤仿佛大受震惊。 　　“梓妍，你说啥？” 　　郑欣彤问：“你说你堂哥不仅回国来看你，还已经结婚有孩子了？！” 　　“对啊。” 　　郑梓妍答。 第690章 六百八十五章 澡堂什么的，才不要啊！ 　　郑莉莉。 　　就是郑梓妍堂兄郑楷的女儿。 　　说实话，她在郑梓妍心里留下的印象比堂兄郑楷都深刻。 　　为什么？ 　　那一声梓妍姑姑不是白叫的，郑梓妍讲自己完全不在乎才不现实。 　　虽说，依着生理角度。 　　女生，自初潮以后，就意味着器官成熟，可以承担孕育后代的神圣使命了。远的不提，只几十年前，郑梓妍爷爷奶奶那辈的旧时候，十七八岁做父母的人就不是没有。 　　貌似郑梓妍的奶奶有她大伯的时候，年纪其实真的没比郑梓妍年长太多。 　　嗯...... 　　像室友秦霏说过的：“恋爱有什么不能讨论的嘛。放旧时候，咱们这年纪都是当妈的人了。” 　　但…… 　　现在是二十一世纪！ 　　十五岁的姑娘被别人叫姑姑，这谁能受得了嘛！ 　　尤其今天，郑梓妍在亲戚的孩子里面还碰到叫她奶奶的…… 　　奶，奶奶？ 　　天呐！ 　　停，打住。 　　家大业大实在是太可怕了！ 　　“梓妍你说郑楷的孩子都五六岁了？！” 　　郑欣彤同样受到了惊吓。 　　饭桌里郑梓妍被叫奶奶，郑欣彤看着只觉得想笑，完全当时看热闹。 　　毕竟再怎么说，从自家爷爷那里开始分支，血缘关系多少有点远了，问题不大。 　　而等到自家亲堂哥那里—— 　　郑欣彤慌了。 　　“嗯。” 　　尤其郑梓妍再次确认后，郑欣彤更是如此，慌得不行。 　　“我的天。” 　　郑欣彤喃喃说一句：“这人怎么不声不响的啊？” 　　可不是。 　　如果不是郑楷带着妻女回国探望老爷子，别提郑梓妍了，就是郑梓妍爷爷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抱重孙了。 　　那两天把他们家老爷子给乐的呀。 　　郑欣彤喃喃念好几句，缓了有十几秒。 　　“……堂姐。” 　　郑梓妍关心，问一句：“你怎么了？” 　　“……” 　　郑欣彤沉默，随后搭手在郑梓妍的肩膀上，说：“梓妍，你知道为什么刚在饭桌里，要等你下桌，我才能下桌吗？” 　　“……不知道。” 　　郑梓妍摇头，这些人情世故她真的不懂。 　　“因为咱们爷爷这脉，我和你，还有堂哥郑楷是同辈的。” 　　郑欣彤说：“你小，你下桌没人会说你。你下桌了，我下桌才能顺理成章，否则会有人讲究我提前离席。” 　　郑梓妍：“哈……还有这些说法？” 　　“当然了。” 　　郑欣彤点头说：“同理，你堂哥结婚生子了，我们就麻烦了！” 　　“哈……？” 　　郑梓妍又不懂了。 　　什么麻烦？ 　　平日里，父母催，郑欣彤可以用大哥都还没有动静来搪塞。 　　现在呢？ 　　怕不是明后天大伯一家回来，爹妈成爷爷奶奶辈，见了莉莉，她郑欣彤的催婚相亲全都要提上日程了。 　　啊…… 　　郑欣彤头疼得很。 　　“啊。” 　　摇摇头，郑欣彤迎上郑梓妍懵懵萌萌的小眼神，又说：“不过梓妍你不用担心。” 　　“你还小。” 　　郑欣彤讲：“老叔老婶不会催你的。” 　　郑梓妍：“……” 　　疑问。 　　为什么最近一段时间，郑梓妍身边的人全都在因为谈婚论嫁在苦恼啊？ 　　妹妹迪特琳德是这样，姐姐大藏千夏是这样，好友樱小路露娜也是这样。 　　催婚、相亲。 　　弄得目前只有年岁尚小的大藏里想奈，还有情况相对特殊的郑梓妍自己没事了。 　　啊…… 　　郑欣彤缓过来，稍稍稳定了心神。 　　刚才郑楷结婚生子的消息打了她措手不及。 　　缓过来想想……问题其实也不是很大。 　　她爹妈都忙，没空理她。只要她离得远远的，那些催婚相亲基本就能全躲掉。 　　最多，逢年过节的电话里可能会被父母言语轰炸。 　　“梓妍呐。” 　　郑欣彤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梓妍，你以后要是被老叔老婶催了，你和他们说我就行，姐姐我这些年都没打算。” 　　“至于现在……” 　　至于现在嘛……果然还是调戏以前是男生的妹妹比较有意思呀。 　　郑欣彤看着郑梓妍，又说：“梓妍你现在的年纪要是谈恋爱了，才有老叔老婶头痛的……哦，不。” 　　说到这里。 　　郑欣彤的表情变得神神秘秘，看在郑梓妍眼里，和闺蜜魏莱即将调侃她的神色如出一辙。 　　“梓妍呐。” 　　郑欣彤用胳膊肘碰碰郑梓妍的腰：“怎么说，你在学校里有喜欢的男生吗？” 　　以前是男生的妹妹，现在又喜欢上男生，哦呼呼，这可比耽美刺激多啦。 　　郑梓妍：“……” 　　沉默里，郑梓妍吊起眼睛，瞪瞪。 　　喂喂喂…… 　　她堂姐的笑容过于那什么，都有点要崩了！ 　　郑梓妍就是再笨，硬猜都能知道堂姐郑欣彤在想什么。 　　疑问。 　　为什么知道她以前是男生的亲朋好友，全都这么期待着她喜欢男生，和男生谈恋爱啊？ 　　郑欣彤看出郑梓妍的无语，揶揄道：“还是说梓妍你其实更喜欢女生？那可是相当艰难的一条道路呢。” 　　郑梓妍：“……” 　　瞧瞧。 　　类似的话，郑梓妍早在魏莱和樱小路露娜，还有姐姐大藏千夏那里听过不知道多少遍了。 　　别指望郑梓妍羞。 　　早就魔法免疫了。 　　“彤彤，梓妍。” 　　堂姐妹间聊着说着，郑梓妍伯母推门进来。 　　她看着郑梓妍笑，说：“你们姐妹俩相处得还不错嘛，有说有笑的。” 　　“伯母好。” 　　郑梓妍打招呼。 　　瞧瞧。 　　长辈就是郑重，直接把郑梓妍的身份从侄子换成侄女，就没可能像郑欣彤他们这样调侃她。 　　能被关系最近的亲戚接纳，是好事呐。 　　郑梓妍心里叹。 　　至于其他旁系，家里和家里联系得不深，就基本没谁知道郑梓妍是男生的。 　　可能郑梓妍爷爷的兄弟姐妹们知道。 　　但他们顾及大哥的面子，自然也就谁都不会去说了。 　　母亲那边的大藏家和茨威格特家是这样，父亲这边的亲戚也是这样，念头至此，郑梓妍心思彻底安生。 　　“看你们姐妹能聊得开，我也就放心了。” 　　伯母眉清，唇角弯弯有贵妇态，和郑梓妍说：“你们这辈都是独生子，没有亲兄弟姐妹。彤彤，梓妍，还有你们堂哥，你们仨就是家里同辈里血缘关系最近的了。” 　　“一定多交流，多走动，日后也能有个照应。” 　　郑梓妍和郑欣彤聊到现在，庭院的家里聚餐已经基本进入尾声。 　　结束、散场。 　　老人们见大哥没事，高兴贪了几杯，全都有些微醺，被自家儿女带着送回家。 　　郑欣彤的母亲来卧室里看看姐妹俩，郑权兄弟二人告别家里亲戚们，又到自家老爹身边坐。 　　血缘，亲情，血比水稠，血浓于水呐。 　　伯母又说：“等明后天你们堂哥回来，正好你们这辈人也聚一聚。” 　　说着，伯母叹口气：“不是老人生病，他们兄弟三人想聚聚说说话都难，更别说你们了。” 　　“当然。” 　　郑欣彤拍胸脯说：“等堂哥回来的。” 　　“嗯。” 　　伯母点点头，又看着郑梓妍面露微笑：“梓妍，你对你姐姐不用客气，有什么事情直接问她就好。” 　　郑梓妍才点点头，都没来得及说什么。 　　“当然啦，妈妈您放心。” 　　郑欣彤还是拍胸脯保证：“梓妍堂妹问的，我一定知无不言，尤其是有些方面的事情，嘿嘿。” 　　嘿嘿一笑。 　　郑梓妍面色微黑，明白郑欣彤讲的什么。 　　“你呀。” 　　清楚郑梓妍情况的伯母也翻翻白眼看自家闺女，说：“你别把你堂妹给吓到了。” 　　“这有什么。” 　　郑欣彤一把搭住郑梓妍的肩膀，说：“梓妍，等下姐姐带你去浴池里泡澡放松呀？” 　　…… 　　泡澡，郑梓妍最喜欢也最享受的事情之一。 　　任由温暖的水流抚过肌肤，仿佛整日的疲倦都会随之流走。 　　当然，纯医学角度来讲就是略高的温度加快了血液流速。血液流速提高，新陈代谢更快，身体自然也就舒服了。 　　泡温泉的功效类似。 　　然而。 　　独自泡澡，郑梓妍能接受。泡温泉，郑梓妍暑期那会身着泳衣也算是和好友魏莱一起体验过。 　　只是这浴池—— 　　浴池！ 　　室友秦霏曾言，浴池之于北方，完全称得一句澡堂子文化。 　　三两好友相邀，到浴池里搓搓背，打理打理身上的尘埃，再到浴池里舒舒服服地泡，说说话，聊聊天，别提多自在。 　　这些都挺好的。 　　只是…… 　　坦诚相待。 　　浴池里完完全全是坦诚相待的！ 　　没听说过谁到浴池里还身穿内衣的。泳装更是闻所未闻。 　　“哎呀，大家都是女生，我有的你们都有，你们有的我还能没有不成？” 　　秦霏说：“像我们那里，朋友相约到浴池里洗澡，互相搓背都是常有的事，没人像你们这样害羞的。” 　　这话，当时来讲，说的是南北差异。 　　秦霏又说：“梓妍，你是京城户口，小时候应该被家里人带去过澡堂吧？京城那里的澡堂子文化我记得挺浓的来着。” 　　现在，郑梓妍则打心底感激秦霏，感激她曾经在宿舍里给她们几位对北方一无所知的姑娘们做的科普。 　　否则面对堂姐的邀请，郑梓妍懵懵懂懂地被带去这边的洗浴中心就什么都完了。 　　和女生完完全全的坦诚相待，现在的郑梓妍哪里可能受的了？ 　　故而。 　　已经对男女调侃魔法免疫的郑梓妍，直接被堂姐郑欣彤的一道物理攻击破了防。 　　“泡，泡，泡澡就不用了。” 　　郑梓妍慌慌张张：“我昨天晚上刚在家里洗，泡过的，真不用了，堂姐谢谢你的好意！” 　　“唉。” 　　再探望过老人，郑欣彤一家和郑梓妍父女告别以后，郑梓妍的伯母回头看看女儿，说：“你看你，把你妹妹吓到了吧？” 　　落荒而逃。 　　郑梓妍留下前面那两句话，等亲戚们都聊完，脚底抹油，拽上自家老爹就直接跑了。 第691章 六百八十六章 往事如梦 　　“爸爸。” 　　“嗯？” 　　“澡堂文化，搓背，在北方真的很常见吗？” 　　“是啊。” 　　“……” 　　…… 　　聚餐后，爷爷有些累了，早早睡下。 　　这对曾经精力旺盛的老爷子来讲十分少见。 　　大家明白，突发的脑梗，到底还是伤了老人身体。 　　希望日后能渐渐康复吧。 　　只是如此一来，纵使是老人的亲生儿女，郑权与他二哥也不再方便留下来继续打扰。 　　各回各家。 　　又是乘车回到家。 　　现代社会，城市繁荣。哪里都好，就是这出行不论到哪里都要乘车，着实有些让郑梓妍吃不消。 　　或者说，该怪郑梓妍的身体素质太差？ 　　只是晕车这种事情，真的能通过锻炼身体来缓解吗…… 　　为缓解晕车感觉，郑梓妍拽父亲在小区里走走、缓缓，散散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再上楼。 　　这点小小要求，郑权当然能满足女儿。 　　“你怎么想起问澡堂了？” 　　走几步，郑权忽然问。 　　自打郑梓妍在路上与郑权问过所谓澡堂的实际情况后，脸颊就一直烧到现在。 　　“……” 　　郑梓妍听到父亲的话，没立刻回答，抬起手背碰碰脸蛋，烫。 　　“倒是澡堂的话……” 　　郑权若有所思：“爸爸知道家还不错的洗浴中心，晚上我带着你和琳德过去放松放松怎么样？” 　　“……” 　　郑梓妍抬眼睛，微微瞪一下：“爸爸，连您都在戏弄我。” 　　“啊？” 　　女儿这话，郑权可真没懂。 　　郑梓妍道：“我的情况您明明是知道的。” 　　“……” 　　这回轮到郑权没话了。 　　他看看女儿，想了想，说：“是你堂姐约你去澡堂来着？” 　　郑梓妍不想说话。 　　郑权笑了，道：“这么看，你们姐妹相处得很好嘛！” 　　郑梓妍还是不想说话。 　　“女儿呐。” 　　郑权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真的应该学着适应了。” 　　“爸爸。” 　　郑梓妍无奈：“其他我都能适应好。” 　　“唯独澡堂。” 　　郑梓妍说：“我觉得不适应也没什么奇怪的，我宁州那些高中同学也就冰城的秦霏能行，其他人都不习惯的。” 　　有女生不习惯澡堂呀。 　　挺好，她郑梓妍也不用习惯了。 　　郑梓妍紧着小脸，郑权瞧着，笑着摇摇头。 　　他家这闺女哦。 　　话题不再留在澡堂上了。 　　陪着女儿在小区里逛逛，看周围景色，郑权不由得开口感慨：“时间呐……” 　　当年。 　　因为卡塔琳娜父亲，大藏日勤的事，郑权一家从大院里分家，搬家出来。 　　当时他们夫妻贷款在这里买房，小区还是很新的。 　　新楼盘，小区里哪里都是新的。郑梓妍他们家楼下这里有花园，里面鲜花常开。搁条道，对面楼宇间有娱乐设施，尤其中间那里的滑梯—— 　　明明只是简简单单的自上而下罢了，小孩子们却就是爱玩。 　　到冬天时，落了雪，有人家在滑梯上浇水成冰，这滑梯直接变成冰梯，别提小区的小孩子们有多喜欢到这里玩了。 　　可现在来看。 　　也明明是国庆的放假时间，大人不用上班，小孩不用上学，却没有谁在滑梯这里玩。 　　甚至这滑梯呀，随着岁月侵蚀、雨水淋洗，铁上起了锈，登台的楼梯掉了砖，就是小孩愿意玩，可能也没办法愉快地滑下去了。 　　被父亲陪着散步到这里，郑梓妍看着滑梯这边的破败景象，心里一时间有些不是滋味。 　　不单单是楼梯，小区里不少东西相比郑梓妍的印象里都变得破败了。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连物都渐渐地变了。 　　“有没有感觉好点？” 　　沉默着陪女儿驻足看一会，郑权问。 　　“嗯。” 　　郑梓妍点点头，深深地吸一口气，说：“爸爸，我可以和您说一件事吗？” 　　“事？” 　　郑权看她，笑，揉揉女儿的头：“你这小脑袋里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了？” 　　“……” 　　郑梓妍却默，咬了咬嘴唇。 　　那事，不是胡思乱想。 　　是十几年前，她在这里住的时候，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 　　和那董保姆有关。 　　应该说，很多事情发展到最后之前，总是有先兆的吧？ 　　不论山崩，亦或海啸，事发前总会有那么微不可察的征兆。 　　董保姆啊…… 　　那时候的郑梓妍，因为容貌的原因，没办法继续集体教学。父亲无奈，找来的董保姆，既是对郑梓妍贴身照顾，也是给郑梓妍传道授业的家庭教师。 　　身份，极类现在樱小路露娜身边的山吹八千代。 　　那年代，董保姆能有大专学历，委身在家政公司里做家庭教师般的高级保姆，其实也算是屈了才。 　　如果踏足其他领域，成就可能会比做保姆要高吧？ 　　至少也不至于像当年那样，在郑梓妍父亲那里哭得声泪俱下，又趁郑梓妍父亲反悔前连夜逃走，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郑梓妍藏在心里的事，就发生在她肺炎高烧，事情败露，董保姆逃走的不久前。 　　隆冬时节，大雪纷飞。 　　天空阴沉，这般落雪时候，没有孩子愿意到滑梯这边玩。 　　也是只有这样的时候，没了其他小孩，也没了那些异样目光，郑梓妍才能难得地在董保姆的陪伴下来滑梯这里玩玩。 　　那时候经常吃不好饭的郑梓妍其实已经营养不良，有些肌瘦。 　　“梓妍。” 　　董保姆安慰郑梓妍说：“眼看着年底，你爸爸他们要发目标奖了，能有不少钱呢，家里的状况很快就能缓和了，到时候阿姨和爸爸带你去吃火锅！” 　　所谓的发目标奖。 　　其实只是董保姆与郑梓妍扯的谎。郑权和卡塔琳娜往家里寄的钱一分没少过，全被董保姆东克西扣，拿去补自己儿子借高利贷的窟窿了。 　　唯一的真话，大抵只有情况很快就能缓和，和要带郑梓妍吃火锅。 　　是啊。 　　农历的新年年底，新历的二三月份，到三月底呀，她儿子的贷款就能全还清了。 　　等儿子的贷款还完呀。 　　董保姆想着即使把自己的工资克扣到极点都好，后面一定会对郑梓妍好好的。 　　为帮儿子还债，那两年里，董保姆一件新衣服没舍得买，内衣穿破了也只是将就，甚至吃饭，董保姆也没比郑梓妍好到哪里去。 　　咸菜配馒头，一只馒头拆成两半留到两顿吃，这样的苦日子董保姆都不知道自己过了多少天！ 　　心里苦到发酸，董保姆却没有办法和任何人说。 　　能和谁说？ 　　甚至每次郑梓妍的父亲有空回家吃饭，董保姆都心惊胆战。 　　说到底，她做的那些事，如果暴露了，一条一条算下去，儿子的高利贷也不用还了，黑涩会得剁了他双手双脚。 　　她董保姆自己，至少十几年的牢狱之灾都免不了。 　　好在…… 　　这家人，妻子不在家，丈夫又忙，做孩子的郑梓妍还温柔善良，柔软听话。 　　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下，只再两三个月的时间就好！ 　　看着郑梓妍玩滑梯玩得咯咯笑，董保姆陪着笑，脑袋里想的却全都是这些事情。 　　“董阿姨！” 　　“……” 　　“董阿姨！” 　　郑梓妍奶声奶气地叫她。 　　“啊？” 　　董保姆回神，她愣神这会，郑梓妍已经从滑梯那里下来，到董保姆身边了。 　　“阿姨，给你。” 　　郑梓妍从口袋里翻出两枚硬币：“爸爸给我的零花钱，阿姨，可以拜托您到商店里给我买些爆竹吗？” 　　这两枚硬币，还是她父亲郑权前日回家换衣服，口袋里空出两枚零钱，就留给孩子做零花了。 　　“……” 　　硬币，有点热。 　　一直被郑梓妍珍重放在衣服内口袋最里面的硬币，有体温染着，怎么可能不热。 　　郑梓妍把这两枚硬币塞到董保姆的手里，期冀地看着她。 　　董保姆…… 　　迎着郑梓妍的目光，却只觉得这硬币滚热到发烫。 　　“我。” 　　见董保姆迟迟没出声，郑梓妍有些慌了：“阿姨，我，我知道浪费钱，可是，可是就这一次好不好？我真的，真的好想……” 　　临近年关了。 　　小区里总有小孩玩烟花爆竹，郑梓妍在楼里看着听着，心里怎么能不痒痒。 　　“……你在这里等阿姨，不要走远。” 　　算了。 　　董保姆暗暗叹口气。 　　时至今日。 　　两块钱而已，她如果连两块钱都要从郑梓妍这里扣走，那可真是…… 　　精打细算，开源节流，早一段时间最艰难的时候，董保姆可是连父母给郑梓妍的零花钱都全截下来，偷梁换柱地给自己儿子填窟窿去了。 　　但至少这次，董保姆不想，也不愿再克扣着郑梓妍了。 　　她到小区里的小卖铺，买来点燃会转转飞的烟花。见到有郑梓妍爱吃的雪糕，还自己掏钱买了只给郑梓妍带回来。 　　这些。 　　董保姆这些心里戏，郑梓妍怎么可能知道？ 　　她只记得，那天，董保姆大方地同意了她的任性要求，给她买了爆竹不说，还给她买了最爱吃的雪糕。 　　雪糕夹在面团里，软软糯糯的。 　　这些，都是好的。 　　然而…… 　　点燃的爆竹，转转飞起来，不受郑梓妍控制，好巧不巧地落到了董保姆的身上。 　　好好的艳红羽绒服，当即就被郑梓妍点燃的花火烧出洞来，在左肩胛那里，纵使让再好的裁缝编花补上都难看得要死。 　　再后来呀…… 　　郑权：“闺女，你想说什么事呀？” 　　郑梓妍垂垂眸，说：“爸爸，您说，如果有人扇我巴掌，把我摁在雪地里，还往我身上踩了几脚，这事情如果您知道了，您会怎么做？” 　　“哈？” 　　这什么话？ 　　郑权听懵：“闺女，你什么意思？谁在学校欺负你了？” 　　“叮——” 　　郑权正说着，手机响了。 第692章 六百八十七章 郑梓妍：你不要过来啊！ 　　最近两天，他们郑书记挺热闹。 　　话有些奇怪，但宁州市委宿舍的保安队长老陈就是这么觉得的。 　　昨下午，开来辆车。车里人说自己是郑书记家孩子郑梓妍同学的父母，要来拜访郑书记。 　　老陈讲郑书记回京办事去了，又被他们纠缠许久，好说歹说才把这一家三口打发走。 　　不这么讲，这一家人是说什么都想见郑书记一面，弄得像是有什么急事。 　　倒是说到急事…… 　　老陈也挺疑惑的。 　　昨天，先是他们郑书记家漂亮到标致的白发女儿，送同学出门回家。 　　临走前，过保安岗得时候，老陈还乐呵呵地和她们打的招呼。 　　郑梓妍也浅浅微笑与他说再见。 　　瞧瞧人家书记家的闺女，就是有素质！ 　　可郑梓妍才离开没多久，他们郑书记的车就一路疾驰赶回市委宿舍。 　　还是随行秘书叮嘱的老陈：“郑书记有事回京一趟，这两日如果有人拜访就都先放一放，先不要打扰他了。” 　　这么着忙，能有啥事啊？ 　　还不让打扰。 　　老陈心里犯嘀咕。 　　不过大人物们的事，也不是他一保安队长能琢磨的，还是做好自己的事，站好自己的岗吧。 　　老陈兢兢业业，继续站岗。 　　结果呢，他昨天下午送走方应雪一家，今天下午又迎来一家拜访他们郑书记的。 　　还是位金发碧眼的国际友人。 　　说起来，老陈记得郑书记的妻子，叫卡塔什么娜来着，好像就是欧洲那边的人来着。 　　唉，大领导就是大领导呀，谈婚论嫁都能谈到国外去。 　　……咳咳，这念头歪了。 　　但—— 　　老陈看着市委宿舍对面的街道，正经有点懵。 　　这啥？ 　　那来拜访郑书记的金发碧眼友人，托人租下市委宿舍对面店铺的门前空位，红毯铺地，又托人找来婚庆公司的庆祝气球，拉起横幅来—— 　　横幅里写的啥，全都德文洋码字，老陈是真心看不懂。 　　倒是这氛围可端是浪漫喜庆哩！ 　　尤其那国际友人，身材高大欣长，面庞英俊的欧美小伙还是身上绕满鲜花，手里还捧着束九十九朵玫瑰花的。 　　这是来求婚的？ 　　老陈更懵。 　　架势摆得可真够大！ 　　敢在市委宿舍对面弄这个，胆子也够大！ 　　金发碧眼国际友人身边像是管家的人，则毕恭毕敬跟着来到街这边，给老陈递上身份证件：“我们是东京来的，想拜见一下宁州市委书记郑权大人的女儿郑梓妍。” 　　“请问，她是住在这里的吧？” 　　别说，这管家的中文讲得真挺可以，比老陈的那口宁普话可标准多了。 　　东京？ 　　再接过两人的证件，老陈订眼一瞧。 　　哟，还是大洋彼岸漂亮国的护照呢。 　　呃……他们不是东京来的么？ 　　老陈正懵着。 　　“梓妍，我爱你！请你嫁给我吧！！！” 　　欧美帅哥敞开双臂，向市委宿舍里大喊。 　　相比管家的文雅，那金发碧眼的友人就—— 　　这喊的啥？ 　　英语、日语、鸟语？ 　　别管到底是哪国语言，反正老陈听不懂。 　　可瞧瞧这位身材高大欣长的欧美帅哥，手捧玫瑰，往市委宿舍大喊的模样，老陈就是再愚钝也能猜出大概。 　　早听说新规出来以前，他们郑书记的闺女是和母亲一起，留在国外生活的。 　　这……应该是那郑梓妍的追求者，从国外追到国内来了？ 　　一时间，面对佣人的问话，老陈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请您稍等一下。” 　　老陈说：“我们郑书记现在不在宁州……我给他打电话问一下吧。” 　　得了。 　　该打扰还是打扰吧，真要是本着人家闺女来的，老陈做保安的怎么能处理得了。 　　以上。 　　郑权接到的电话，就是保安老陈打来的。 　　见是老陈的电话，郑权把女儿可能受到校园欺凌的事暂放到旁边，接起电话说：“老陈啊，这时候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吗？” 　　“梓妍，我爱你！我是真心喜欢你啊！” 　　嗯？这什么声音？ 　　电话隐隐约约的杂音听得郑权眉梢有点蹙。 　　“郑书记。” 　　老陈无奈地看那痴狂的国际友人一眼，说：“郑书记，您家这里出了点问题。” 　　郑权更疑惑：“我家？” 　　“……” 　　老陈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叹口气说：“唉，郑书记，我给您拍张照片过去您自己看吧。” 　　现代社会，人手一部智能手机。 　　老陈挂断电话，端起手机咔嚓一拍，现场画面就清晰存入手机里。 　　再顺着网络彩信发送过去，他们郑书记就受到了。 　　家里出事？ 　　郑梓妍在旁边听得好奇，连回忆起董保姆那些事蔓出的哀伤都随着淡去不少。 　　郑梓妍看过去。 　　郑权点开手机里老陈发来的图片。 　　“……” 　　“……” 　　紧接着，郑权和郑梓妍父女看着小小的手机屏幕，就都楞了。 　　这人，是谁？ 　　德文，老陈不认识，郑权和郑梓妍还能不认识？ 　　“郑梓妍，我们结婚吧！” 　　挂在他们市委宿舍对面横幅里的德文，翻译过来就是这意思！ 　　郑权郑梓妍全看得懂。 　　再他们宿舍大门前站着的金发碧眼欧美男子。 　　这谁啊？ 　　郑权一点印象都没有。 　　郑权有点木，张张口问：“闺女啊，这人你认识吗？” 　　郑梓妍更木。 　　瞥到照片里的人，郑梓妍就傻了，尤其再瞧到照片里那人呐喊的模样，配合后面文字，更是让郑梓妍浑身发麻。 　　郑权：“不认识？” 　　“……” 　　郑梓妍怔有好几秒，回过神才说：“认，认识。” 　　我去。 　　这人怎么跑宁州来了？！ 　　郑权：“……” 　　竟然认识？ 　　瞬间的事，郑权身上散发出的气息骤然变得有些诡异。 　　“女儿啊。” 　　郑权问得语重心长：“他叫什么？你什么时候认识的？你在东京住院那段时间遇到的人？” 　　这位国际友人的脸，郑权完全没有印象。 　　思前想后，看情况，也就只能是东京住院那段时间，他女儿郑梓妍是以女生身份走动，而且可能和些外国人产生交集了。 　　“爸爸！” 　　郑梓妍怕，声音都点打颤：“他是我表兄，我舅舅大藏富士夫家的大藏安东尼！” 　　郑权：“……哈？” 　　女儿讲的话，话里的每一个词都很好理解。 　　但连贯在一起，郑权就有点懵了。 　　表兄大藏安东尼？ 　　那这照片里公然求婚又是怎么回事？！ 　　“爸爸，您想想办法啊！” 　　郑梓妍是真的怕了。 　　她说：“之前在外公家的晚餐会里，大藏安东尼就向我求过婚的！” 　　郑权：“你说什么？” 　　“我说他向我求过婚！” 　　郑梓妍的声音都带哭腔了：“当时在晚餐会上，他自己说的，他下到刚成年上到六十岁的恋爱经验都有，唯独没有和自己大藏家里的亲戚谈恋爱的经验。” 　　这叫什么？ 　　一个字，渣。 　　郑梓妍：“爸爸！这人的思维和常人不一样的！” 　　讲要来宁州探望郑梓妍的表兄，是那位远在欧洲的大藏衣远。 　　郑梓妍是真真没想到，也不愿再见到这位大藏安东尼啊！ 　　想想，不是因为来探望爷爷，回京城得早，她现在一定会被大藏安东尼给堵在宁州市委宿舍里的。 　　郑梓妍哭着说：“爸爸！不论如何别让他来咱们这里，求求您了！” 　　郑权：“……” 　　听女儿把大藏安东尼的光辉事迹全讲完，郑权扶额。 　　向自己亲姑姑的女儿求婚？ 　　大藏家究竟是怎么养出这样奇葩的子孙后代的？ 　　大藏日勤老爷子的脸都让这大藏安东尼给丢尽了！ 　　“啊啊啊……” 　　宁州这边。 　　在市委宿舍门口求爱许久都迟迟没有得到回应的大藏安东尼有些失落。 　　“为什么我呼唤这么久，我的妹妹都没有回应我呀……” 　　大藏安东尼喃喃。 　　废话。 　　郑梓妍和郑权本就不在市委宿舍，怎么可能回应他？ 　　倒是假如这时候郑权还在宁州的话…… 　　瞧瞧。 　　大藏安东尼摆出的究竟是多么大的阵仗！ 　　别人家结婚，也就莫过于此。 　　大藏安东尼又是欧美人的模样，俊良帅气（别管脑袋如何），手捧鲜花往宁州市委宿舍门前一站，吐露情话（也别管能不能听懂）。 　　市委宿舍附近的住户，尤其是市委宿舍里面的人，可全都耐不住好奇地往大藏安东尼这里看。 　　这谁呀？ 　　他又是和市委宿舍里的谁家千金求婚呢？ 　　郑权若是在家—— 　　“老陈啊。” 　　郑权打回电话：“在市委宿舍门口的人，嗯……的确和我们家有些渊源。” 　　“但不管怎么说。” 　　郑权讲：“任他这样闹，都是有损市容，影响不好嘛！” 　　“那边的地毯横幅，让城管部门清掉。至于这位国际友人……你们和他管家说明白，能劝就劝回去罢。” 　　大藏安东尼的身份，郑权都没法和老陈讲。 　　表兄向表妹求婚，别管东京那里合不合法，在这边的国家就是**。消息传出去，外人得怎么看待他郑权的女儿？ 　　这不完完全全是胡闹么！ 　　“陈叔叔！” 　　是郑梓妍突然出声：“您一定别和他说我在京城，拜托您啦！” 　　哦豁，郑梓妍终于主动出击了，稀奇稀奇。 　　得。 　　经郑梓妍这么讲，老陈就明白了。 　　那人，还真是他们郑书记家闺女在国外的追求者啊。 　　嗯……不得不说，老陈的误会有点深，但好像又没哪里有错。 　　“您好啊。” 　　有郑书记和郑梓妍的话，老陈心里有谱了。 　　他和管家讲：“很抱歉，我们郑书记有事，到外地去了，不在宁州，你们请回吧。” 　　…… 　　问，大藏安东尼怎么来宁州了？ 　　那还得从前天的事讲起。 　　校庆晚会那晚，大藏财团自己的工作人员，在郑梓妍的高中学校里摆下直播设备，尽职尽责地给东京本家那里转放直播。 　　谁在看？ 　　当然是大藏日勤老爷子咯。 　　以及当时所有在东京的直系族人。 　　都说老顽童，老顽童。人老了，有些时候做的事就像是在找玩乐。 　　似郑梓妍的演出直播，人家大藏日勤特意招呼来当时在东京的亲戚们，在家里客厅摆好荧幕，大家边吃宵夜边看，品头论足，其乐融融。 　　当时呀，除在宁州回不来的大藏千夏，还有在欧洲美洲忙着的大藏衣远和大藏俊我，其他人都在。 　　“嗯。” 　　演出看到最后，大藏日勤点点头，言语里很满意：“琳娜的女儿很有表演的天赋嘛！” 　　“而且能在这样万人的现场里出演。” 　　大藏日勤的视线落到大藏里想奈的身上，说：“里想奈，你应该好好向你姐姐学习了。” 　　据大藏日勤所知，他这位孙女大藏里想奈，又是没在学校里坚持多久就跑回家里了。 　　“父亲大人！” 　　大藏金子忙维护自己女儿，说：“父亲大人，这里面是有原因的。” 　　“原因…….” 　　大藏日勤皱皱眉，摇头，话题没留在大藏金子这里，说：“倒是月夜这孩子的性格啊……” 　　衣服失窃，被污蔑而已，至于直接在舞台里哭了？ 　　心理承受能力太差！ 　　“呜……” 　　嗯？ 　　厅里有哭声。 　　细微，却很明显。 　　众人，包括大藏日勤看过去，才知道是大藏安东尼在哭。 　　大藏安东尼：“呜呜，梓妍表妹实在是太可爱，太可怜了，我的梓妍妹妹……” 　　嗯。 　　关爱亲人，是好事呢。 第693章 六百八十八章 插旗 　　晚餐会里。 　　被郑梓妍感动得落泪的只有大藏安东尼一人。 　　或许…… 　　在大藏安东尼的眼里，于舞台里落泪的郑梓妍，就是那样弱小且无助的吧？ 　　尤其后来，一波三折里，郑梓妍又坚持着把演出的歌曲哭着唱完。 　　长辈们看到的，更多是郑梓妍的不成熟。 　　作为大家族里走出来的女儿，不论父母哪边都身世显赫，哪里应该被这么小小的困难和挫折就打击得哭了？ 　　老爷子对郑梓妍品头论足，又说到大藏里想奈这里，只让大藏里想奈低头要低到胸膛立。 　　（大藏里想奈：……你们别看我，校园霸凌真的很可怕的。） 　　然而。 　　这些，落在大藏安东尼的眼里后，他感觉到的就只有对妹妹的心疼了。 　　这样的妹妹，就该有人在身边守护啊！ 　　以前，大藏安东尼心里注意的还有大藏里想奈和大藏千夏姐妹，现在则完全只剩下正i主演一人的影子了。 　　于是，翌日，办理好所有手续的大藏安东尼，没有与其他任何人提起，带着自己的助理（管家）就直接自东京那里扑来宁州。 　　他啊，只想尽快到表妹郑梓妍的身边好好安慰她。 　　大藏安东尼的想法就是这样单纯。 　　只可惜。 　　不对，是万幸！ 　　…… 　　察言观色，揣摩领导意思，这是必修课。 　　电话里，郑书记的语气温和，老陈也就没必要对这位向人家闺女求婚的国际友人粗暴对待。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谁不希望自己在别人眼里能有好印象。 　　但该劝离开，还是该劝他们离开的。 　　毕竟影响不好。 　　瞧瞧市委宿舍这边。 　　现在是国庆黄金周，人们都闲，出门逛街的可不少。市委宿舍这里毗邻市委大院，又坐落在宁州最繁华的地方。 　　人来人往，热热闹闹。 　　那边气球横幅挂着，拦了街道，架势摆得那么大，谁从这里过能不多看一眼？ 　　再者现在电子设备这么发达。德文怎么样，拍照下来也就直接翻译了。 　　对郑书记女儿的影响得多不好。 　　尤其，这国际友人来拜访时乘的车。 　　稳稳当当一辆劳斯莱斯停在市委宿舍门口，看着就知道来拜访的人非富即贵，这对郑权书记的影响也不好嘛！ 　　老陈先打电话给城管，和和气气地讲是郑书记吩咐的，拜托他们来市委宿舍这里处理一下市容。 　　随后收起手机，老陈又很是尊敬地与人家的管家交谈。 　　“真的很抱歉啊，郑书记有事外出，不在宁州，您们请回罢。” 　　老陈边讲，边把管家递来的护照递回去。 　　“是这样啊……” 　　管家接回，说：“那真是遗憾。” 　　“只是郑权大人不在的话，请问他的女儿郑梓妍在吗？” 　　“……” 　　哟。 　　老陈想，那边的金发碧眼帅小伙还真是奔着他们郑书记女儿来的。 　　拜访郑书记是假，来看人家闺女才是真。 　　难怪刚才郑梓妍在电话里怕成那样。 　　现在的年轻人哟。 　　老陈摇摇头。 　　求婚能从国外求婚到国内来，也是够难缠的。 　　“郑书记他们父女在一起，下午出门了，现在不在宁州。” 　　老陈答。 　　“嗯……都不在宁州啊。” 　　管家沉吟片刻：“那可以方便告诉我们郑权大人他们父女此时在哪里吗？” 　　“抱歉。” 　　老陈惭愧一笑，说：“我就是一保安，最多知道领导带着家人离开了，哪里能知道他们在哪里？” 　　老陈在说谎。 　　不过，既然郑书记的女儿在躲，他帮忙打打掩护也没什么。 　　谁让郑梓妍乖巧懂事，不论在海州那里还是宁州这里，留给保安们的印象都很好呢。 　　“这样啊……” 　　管家点点头：“那是我们打扰了，回见。” 　　另一边。 　　郑梓妍抱着父亲的胳膊，仍然心有余悸：“爸爸，要不您带我去哪里旅游吧？” 　　“只要别停下来，去哪里都可以！” 　　郑梓妍说。 　　“我说。” 　　郑权笑了，挂挂女儿的鼻子，说：“去旅游？怎么这时候又不怕晕机晕车了？” 　　“那大藏安东尼实在是太可怕了！” 　　郑梓妍面色惊恐。 　　脑回路正常的，还可以沟通。 　　但大藏安东尼那样的，让郑梓妍怎么沟通？ 　　晚餐会里向她求婚的原因，竟然仅仅只是因为他大藏安东尼还没有和“大藏家族人”谈恋爱的经验。 　　当时大藏安东尼怎么讲的？ 　　没有办法对长辈下手，等待小辈们出生又太久，所以就只有郑梓妍刚刚好好符合要求了。 　　尤其依着东京那边的律法，表亲四等亲，大藏安东尼向郑梓妍求婚完全合情合理合法。 　　只要郑梓妍答应…… 　　呸。 　　她脑袋被驴踢了，还是被门夹了，会答应那种明显找刺激的公子哥啊？！ 　　总而言之，能躲就躲。 　　“安心。” 　　郑权说：“你陈叔叔明白，不会把咱们回京的事情说出去的。” 　　“可是。” 　　郑梓妍却说：“爸爸，我和您都走了，会回京探望爷爷应该是很好猜的事情吧？” 　　“安心。” 　　郑权安抚女儿道：“即使你那表哥大藏安东尼真的来这里了，他再敢骚扰你，爸爸就让他知道什么叫铁拳。” 　　大藏家的人想娶走郑梓妍，亲上加亲？ 　　当他是泥捏的？ 　　郑权第一个就不同意！ 　　“……嗯，嗯。” 　　郑梓妍还是有点慌地点头。 　　“好啦，安东尼的事先不再提。” 　　郑权说：“闺女，你刚才说你被扇巴掌究竟是怎么回事？” 　　“……” 　　郑梓妍默了。 　　老实说，郑梓妍也不太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董保姆的羽绒服被郑梓妍放烟花点着，这的确是大错，至少在当时尚且年幼的郑梓妍看来是大错。 　　但…… 　　再错，也不至于董保姆疯了似地，爆发一般对她拳打脚踢。 　　好在后来董保姆反应过来，停手带郑梓妍到诊所里处理，回家后又声泪俱下地向她道歉，郑梓妍心软，这才没有当时把这事讲给当晚回家的父亲听。 　　父亲问脸怎么青了，郑梓妍记得自己当时还回答是自己玩滑梯，不小心摔的来着。 　　毕竟…… 　　抛开那些欺骗不谈，董保姆曾经对她，其实不比山吹八千代差呢…… 　　郑梓妍低着头，轻声说：“人呢，总是会变得呀……” 　　嗯？ 　　郑权微微眯起眼睛。 　　他女儿这副模样，一定是有情况。 　　谁欺负她了？ 　　“爸爸。” 　　郑梓妍声音还是轻着的：“您觉得，您最开始请那位保姆来照顾我的时候，她对我是真心的吗？” 　　“……” 　　当然是真心的。 　　否则第二年里，郑权和卡塔琳娜也不至于对董保姆那般信任。 　　可是…… 　　“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 　　郑权眉头微紧着，眼神飘到旁边。 　　“所以说，我觉得人人总是会变的，包括我也一样。” 　　郑梓妍紧闭起双唇，半晌摇摇头，细声说：“我觉得连我都变了，如果是以前的我，这种陈年旧账我应该是不会说的。” 　　睹物思人，曾经对自己造成那么大伤害的人，为什么还要给她留哪怕薄薄一层的面子？ 　　郑权：“……那保姆打过你？” 　　郑梓妍没肯定也没否认，只再看看滑梯那里，说：“爸爸，您说，咱们什么时候回宁州呀？” 　　郑梓妍道：“国庆假期的作业还留在学校宿舍里没拿出来呢。” 　　“……” 　　郑权的鼻息一停。 　　他看着女儿的平静下来的表情，一时间也…… 　　被人打了，还瞒着家里不说话。这究竟该讲他郑权做父亲的失职，还是该讲他女儿郑梓妍实在是太善良了。 　　也许两者都有。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善良到被别人利用就是傻啊…… 　　“假期作业。” 　　郑权说：“托你们学校进宿舍，给你邮寄来京城这里，这个假期在这里多陪陪你爷爷，暂时就不回去了，好吗？” 　　“……” 　　郑梓妍脚下一停，转头：“爸爸，您……是不是等下要回宁州，把我自己放在爷爷这里？” 　　“……” 　　郑权默了一瞬。 　　郑梓妍不傻。 　　前段时间，父亲一反常态地两三次劝她回爷爷身边读书，她就隐隐约约察觉到些许端倪。 　　昨日医院里，省委书记陈川礼和她父亲郑权说的话，郑梓妍也听到了。 　　有场硬仗要打，和上面知会过了。 　　父亲这时候让她留在京城这里陪爷爷，国庆不要回去…… 　　一时间大藏安东尼的事郑梓妍根本顾不上了。 　　“不要乱猜。” 　　郑权拍拍女儿的后背，说：“以爸爸的身份，除非他们失智想与整个国家机器面对面。” 　　“……既然安全的话。” 　　郑梓妍反问：“那您为什么又要我留在这里？” 　　“那是——” 　　郑权刚要说，郑梓妍就打断他：“爸爸，资本论里说过，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就会使人不怕犯罪，甚至不惧怕绞首的危险。” 　　“就像当年您思考的那样……” 　　郑梓妍看着父亲的眼睛，讲：“有些人被逼的急了，觉得自己走投无路了，一定会选择铤而走险的。” 　　“失智，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对吧？” 　　那董保姆的儿子，的的确确是涉黑的。 　　尤其那年，十几年前，出于报复，郑权亲眼见过自己同事的妻子连着被五辆货车给碾死。 　　明目张胆到就在人家家属楼门口！ 　　那天郑权没加班，提前回家，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啊…… 　　别管事后如何去查，他郑权的那位同事却是基本废了。 　　孩子，妻子，全死了，留他空荡荡一个人在世间还有什么用？ 　　“……我说闺女啊。” 　　郑权先怔，后无奈笑着说：“你今天怎么总是提这些历史旧账啊？” 　　“……睹物思人，很正常的事。” 　　郑梓妍说。 　　郑权道：“那闺女你还是到爷爷那里住好了，等爸爸回宁州以后。” 　　郑梓妍瞥来一眼，垂垂眸，轻声说：“爸爸，您的事可以拜托给别人去做吗？” 　　“女儿啊。” 　　郑权揉揉她的头，说：“爸爸保证自己能好好的，你看这样行不行？” 　　立旗了。 　　郑权他立棋子了！ 第694章 六百八十九章 忧心忡忡，山雨欲来风满楼 　　近两日的郑梓妍，有些魂不守舍，心神不宁。 　　硬仗，什么硬仗？ 　　早说过郑梓妍不是乐观的人，常常因为自己的想法而手脚冰凉。 　　“爸爸保证自己一定会好好的。” 　　更何况父亲还说了那样的话。 　　郑梓妍更慌。 　　她打电话与母亲说了。 　　母亲卡塔琳娜却只笑着回她：“不用担心，事情没有那么糟糕，而且那是你爸爸的工作，只能你爸爸去做呢。” 　　这世界，缺了谁都照样转。 　　但父亲的职位摆在那里，在其位谋其政，有些时候就必须，也只能是郑梓妍的父亲郑权上。 　　至于郑权。 　　他心知自己说过的话可能让女儿误会了。 　　然而郑权难得地在国庆假日里抽出时间，陪着郑梓妍和迪特琳德四处在首都里走走看看，纵使万般努力，郑梓妍和迪特琳德却谁都展露不出笑容来。 　　郑梓妍有心事，心想着父亲是在哄她，担忧更重。 　　迪特琳德又是怎么了呢？ 　　又是一日早。 　　郑权接过电话，来卧室里招呼郑梓妍：“女儿，咱们中午去你爷爷家，你大伯堂哥他们回来了。” 　　上面的话，郑权以德语说的，又招呼迪特琳德道：“琳德，这次是我们自己家里的聚餐，人少，你也跟着去吧。” 　　“我……” 　　迪特琳德听着，先是一楞，而后摇摇头。 　　“姑父。” 　　迪特琳德说：“姑父一家聚餐，应该是讲中文的吧？我听不懂，还是不要去了……” 　　举目无亲。 　　桌上唯一与迪特琳德存在血缘关系的就只有郑梓妍。 　　别人讲中文，她听不懂。即使能听懂，别人家里聊天，迪特琳德也很难插上话。 　　不如留在家里了。 　　落得清静。 　　迪特琳德态度坚决，郑权没有劝动她。 　　就是郑梓妍勉强提起兴致来邀请她，都没能让迪特琳德改变心思。 　　郑权没有办法，只能在临走前再给迪特琳德点好外卖，叮嘱说：“在家里注意安全，我和你姐姐去去就回。” 　　迪特琳德：“……” 　　她不开心什么？ 　　说来丢人。 　　逃婚到姐姐这里避难的她，想家了。 　　姐姐家里越是聚餐，迪特琳德对家，对她祖父沃尔夫冈的思念就越重。 　　可是…… 　　姑父和姐姐都走，迪特琳德看着空荡荡的屋里渐渐失了神。 　　另边。 　　郑梓妍跟着父亲刚进大院，大院里就有热气和饭香扑鼻。 　　奶奶在厨房里做菜，有两道已经摆在庭院里的餐桌上，爷爷在哄他的重孙女玩。 　　身体恢复得不错，老爷子的状态看着比前两日硬朗多了。 　　“老三！” 　　郑梓妍的大伯有富态，肚子微微鼓起，稍胖。 　　“大哥，二哥！” 　　郑权打着招呼回应。 　　似那些亲戚，不是因为老爷子脑梗，没可能聚得那样齐全。 　　如果不是因为郑梓妍奶奶的一通电话，各在天涯海角的他们兄弟仨哪里有机会像现在这样带着孩子，齐聚一堂？ 　　老大的企业红火，生意忙。二哥在西北牧边，也不能轻易离开，至于郑权，那更是大忙人。 　　此时再见面，兄弟三人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郑权：“来，梓妍，和你大伯问声好。” 　　“大伯好。” 　　郑梓妍心里有事，强撑着笑。 　　话说…… 　　会不会真的是她多虑了？ 　　除了她，包括父亲自己都对所谓的“危机”好像没什么感觉的样子。 　　可是…… 　　真的没事？ 　　郑梓妍特意到网络里查了宁州最近的新闻。 　　有两条，引人注目。 　　一是便衣民警被误认作小偷，村民将他打成重伤。 　　再就是他们省的某位常务副厅长，在宁州辖区内…… 　　嗯，不可说。 　　不关注，不知道。关注了，只郑梓妍看着都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梓妍啊。” 　　大伯笑着拍拍她的肩膀，伸手比量比量：“一晃眼你都这么大了，我小时候见你的时候才这么高呢！” 　　“可不是。” 　　郑权笑着说：“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的功夫，你让我们哥俩全都做爷爷了。” 　　“哈哈哈。” 　　兄弟三人全笑。 　　“去和你哥哥姐姐说说话吧。” 　　郑权把女儿打发走。 　　一辈有一辈的交流。 　　只是郑梓妍他们…… 　　年纪相差有点大，尤其堂哥郑楷更是已经结婚有孩子，妻子柳诗韵站在那里，郑梓妍和郑欣彤都有些拘束。 　　尤其郑梓妍的兴致还不高。 　　长辈们难得一见，聊得开心。 　　小辈们大眼瞪小眼，一时间有些尬聊。 　　“姑——” 　　还是郑莉莉见到郑梓妍，挥着手臂打招呼，把僵局打破。 　　打什么招呼呢？ 　　依着郑梓妍姑姑和她的约法三章，只要是身边没其他亲戚的时候，郑莉莉都要叫她姐姐的。 　　“姑姑好。” 　　还是叫姑姑吧，这里全是亲戚呢。 　　“嗨……” 　　姑姑就姑姑吧，郑梓妍免疫了。 　　随着郑莉莉摆手，抱着她的爷爷也把视线落到郑梓妍这里来。 　　郑梓妍迎着爷爷的目光，问：“爷爷，您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 　　爷爷笑一声，说：“梓妍啊，来爷爷身边坐。” 　　见郑梓妍乖乖地坐过来，爷爷又说：“爷爷我前两天身体不太好，都没抽出空来和你说说话。” 　　第一日，郑梓妍来得匆忙。二日，家里聚餐，爷爷早早睡下。三日，他昏昏沉沉睡过一整天，连小儿子带着小孙女来探望都不知道。 　　这身体呐。 　　爷爷搭手到郑梓妍的手背上，说：“我听说你演出前身体就病了，现在好些了吗？” 　　重孙女也讨喜。 　　郑梓妍这小孙女却最惹爷爷疼。 　　十几年前，他的倔脾气害郑梓妍吃了不少苦，爷爷心里本就有愧。 　　再者郑梓妍的容貌，和伊莎，真的是很像…… 　　伊莎贝尔-茨威格特，卡塔琳娜的母亲，郑梓妍的外祖母。 　　似国庆前，他在看小孙女郑梓妍舞台里演出时候，就仿佛是见到了年轻时候的伊莎贝尔。 　　那年。 　　他、沃尔夫冈、大藏日勤，割袍断义，各奔东西时，伊莎贝尔也是哭得那般带雨梨花。 　　老啦。 　　回忆以前那些事，眼睛总是有些不舒服。 　　“谢谢您关心，恢复得已经差不多了。” 　　郑梓妍轻声答一句。 　　“你妈妈国庆回来了吗？” 　　爷爷问。 　　“……” 　　郑梓妍默有两秒，说：“爷爷，安特卫普那里不过这边的国庆，不放假的。” 　　“……” 　　爷爷怔了怔，叹一句：“也是。” 　　也不知道他要是脑梗严重，真的病危了，卡塔琳娜会不会回来。 　　应该会吧？ 　　不说卡塔琳娜的事了。 　　爷爷把话题再聊回到郑梓妍的校庆演出上：“梓妍，爷爷看你在学校里的晚会演出很不错呀。” 　　郑梓妍：“……爷爷，是爸爸传给您看的？” 　　“当然。” 　　爷爷说：“不是因为第二天要准备国庆阅兵，爷爷我就去宁州直接看你演出啦。” 　　“咦，演出？” 　　郑欣彤听着爷孙对话，来了兴趣。 　　“梓妍梓妍，你这两天还登台演出来着？听起来好像有视频，可以给我看看嘛？” 　　郑欣彤问。 　　“梓妍的演出呀。” 　　堂兄郑楷也一副感兴趣的模样。 　　郑梓妍：“……” 　　爷爷爽朗笑着说：“我这里有，就在手机里，你们想看就拿去看！” 　　得。 　　母亲那边，父亲这边，两边亲戚应该就没谁没看过她郑梓妍的表演了。 　　能怎么办？ 　　他们要看，就看吧。反正当时会场里也有几万人，那么多人看过，郑梓妍差不多已经免疫了。 　　不就是哭场了，丢人么。 　　郑欣彤抱着爷爷给她的手机去看，郑楷夫妻围观，连郑莉莉都跳出爷爷的怀抱凑过去瞧。 　　“啊……” 　　郑梓妍叹口气。 　　“梓妍。” 　　爷爷出声：“梓妍呐，爷爷想和你说两句话。” 　　“……您说？” 　　“你晚会里遇到的那些事。” 　　爷爷问：“都解决了吗？” 　　“……” 　　郑梓妍摇摇头，说：“爷爷，我们第二天就走了。如果涉及到学校的话，国庆放假，应该是要等开学以后才会有说法吧？” 　　“嗯。” 　　爷爷沉吟片刻，直言：“梓妍，爷爷不喜欢你现在的性格。” 　　“梓妍呐。” 　　没等郑梓妍说什么，爷爷又道：“人活在世，当行坦坦荡荡之事。善良，与人为善，也应当让自己强硬。” 　　“你哭了，对你有意见的人只会笑。你退缩让步，与你冲突的人只会得寸进尺。” 　　爷爷：“梓妍，你不能学你的外祖母啊……” 　　就说人老，念不得从前的事。 　　自打脑梗在鬼门关里走一回，老人念起从前总禁不住眼睛发酸。 　　“不说这个了。” 　　爷爷又对郑梓妍道：“梓妍，爷爷和你说过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郑梓妍：“……您说过的事？” 　　“就是回家读书。” 　　爷爷说：“你爸爸忙，在宁州没法照顾你。爷爷知道你以后要回去读服装设计，这边的高中只是拿文凭，真不如守家在地的，爷爷也能看着你。” 　　郑梓妍：“……” 　　早她回国，爷爷与她第一次见面，就提过像郑梓妍回京读书。 　　然而现在听爷爷在讲，郑梓妍总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不吐不快。 　　郑梓妍突然问：“爷爷，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爷爷楞：“知道什么？” 　　“我担心。” 　　郑梓妍咬咬嘴唇，看那边谈笑风生的父亲一眼后，小声说：“我担心我爸爸他，有危险。” 　　“危险？” 　　爷爷更楞。 　　“菜好嘞！” 　　就这时，奶奶烧好最后的菜，一条金灿灿的大鱼装盘端上桌来。 　　奶奶说：“孩子们都饿了吧？尝尝奶奶的手艺，可不比那些饭店里的大厨差！” 第695章 六百九十章 尝尝奶奶的手艺！ 　　菜肴丰富，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 　　奶奶的手艺可圈可点，不比餐馆里的有些厨师差，吃得那边郑莉莉唇齿留香，手里都是油。 　　柳诗韵拿湿巾给她擦擦。 　　“这冻豆腐有点没入味。” 　　唯独爷爷嚼嚼，啧嘴点评，蹦出不同声来。 　　酸菜炖冻豆腐，老爷子的拿手好菜。 　　奶奶瞥他：“那你倒是自己下厨啊？” 　　猪骨与酸菜熬炖出汤，再放以冻豆腐。豆腐冻过，变得疏松多孔更吸汁，一口咬下，先是豆腐冻过以后特有的劲道，而后酸酸爽爽的猪骨汤在嘴里满溢开来—— 　　其实奶奶做得也可以啦！ 　　谁让他们家老爷子忙着和孙辈们聊天，厨房里只有奶奶和她的儿媳们打下手呢。 　　“来，多吃点。” 　　奶奶夹猪骨肉到郑梓妍的碗里：“别听你爷爷瞎说，奶奶我做得不也挺好的？” 　　“……” 　　郑梓妍怔怔看着碗里堆起小山的菜。 　　郑权开玩笑：“到底是小孙女，我们现在都没这待遇喽。” 　　“去去去。” 　　奶奶翻白眼：“瞧你说的，像你们小时候我没疼过你们似的。” 　　奶奶说：“你们哥仨，还有郑楷和郑欣彤，哪个小时候不是我哄大的？” 　　也就郑梓妍，因为当年老爷子和儿媳卡塔琳娜闹别扭，分家了，奶奶照顾的少。家里其他人，谁不是小时候被奶奶手把手照顾大的。 　　郑梓妍回过神：“谢谢奶奶。” 　　实话实说，奶奶烧的菜，真挺好吃的。 　　只是郑梓妍因为有事分神，端着碗饭半天没有咽下去几口。 　　勉勉强强吃下一碗饭。 　　女孩子，饭量小倒也正常。没谁觉得奇怪，只父亲和爷爷多留意了郑梓妍一眼。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菜过五味，没问题。 　　当然这酒，可就没有老爷子的份了。 　　打着针呢。 　　能允许他们家老人回家静养不住院已经是最大的特赦，桌上人哪里还可能让老爷子喝酒？ 　　纯吃饭、品菜。 　　儿子们都回来，奶奶特意把爷爷的收藏的陈酿拿来给大家过口服。 　　那酒香。 　　把老爷子馋的呀，心里直痒痒，猫抓似的。 　　奶奶拍他：“你就是把酒瓶子给看穿了，我也不会让你喝一滴。” 　　“我知道。” 　　爷爷正色，一本正经：“望梅止渴，我就看看解解馋还不行？” 　　奶奶斜眼：“我看你是越看越馋。” 　　“爷爷。” 　　柳诗韵陪着女儿郑莉莉，说：“爷爷，奶奶，莉莉她吃好了，我就陪着她先下去了。” 　　“去吧。” 　　爷爷一挥手，鼓着气对儿子们说：“我也下桌了，你们继续，可别馋我了。” 　　“哈哈哈。” 　　桌里人被自家老爷子逗得哈哈大笑。 　　老辈，小辈下桌。 　　有郑莉莉起头，郑梓妍他们也跟着下，只留郑权兄弟三人带着他们老妈，举杯置酒，天南海北地聊。 　　“梓妍呐。” 　　爷爷招呼：“来爷爷屋里。” 　　“嗯。” 　　郑梓妍点头，跟着爷爷进来里面卧室，父亲他们聊天的声音渐消。 　　屋里有藤椅，爷爷趟过去，眯眯眼睛，像有些困倦地舒口气。 　　“你也坐。” 　　见郑梓妍还站在门口，爷爷又招呼道。 　　“爷爷……” 　　郑梓妍坐到他旁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之前问的话，被奶奶打断。后来饭桌里觥筹交错，郑梓妍也没办法再和爷爷讲。 　　她父亲作为当事人，可就在饭桌里坐呢。 　　“危险一定是有的。” 　　爷爷忽然说。 　　郑梓妍：“诶？” 　　“就像爷爷我，老了，以前身体再健康，这脑梗不也找上来了？” 　　爷爷指指自己的脑袋，又说：“再说，这世界里意外本就很多。坐高铁可能侧翻，坐飞机可能失事，出门过马路也有可能碰到醉驾的司机。” 　　“就是现在。” 　　爷爷指指头顶：“这房屋突然坍塌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对吧？” 　　爷爷道：“我们总不能因为这些可能，就把自己困在远处，止步不前。” 　　“可是，爷爷……” 　　郑梓妍咬咬嘴唇。 　　她爷爷果然知道些什么。 　　“现在不是战争年代，也不是建国初期那段时间了。” 　　爷爷劝她：“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 　　“……” 　　郑梓妍的虎牙咬着嘴唇，一直就没有松开。 　　“您的话，可不可以帮帮忙？” 　　郑梓妍忽然说。 　　爷爷：“帮忙？” 　　郑梓妍看着爷爷，说：“做些什么安排也好，让爸爸他能更安全一点……” 　　听郑梓妍的话，爷爷哑然失笑。 　　“我说梓妍，我的小孙女。” 　　爷爷笑道：“你爸爸是我的儿子，还用得到你来拜托我帮他的忙？” 　　“我——” 　　郑梓妍还想说什么。 　　爷爷揉揉她的头，笑道：“梓妍呐，你爸爸这次做事，你留在爷爷这里就是对你爸爸最大的帮忙了。” 　　郑梓妍：“……为什么？” 　　“因为你是他的孩子。” 　　爷爷说着，忽然叹口气：“只有保证你的绝对安全，他才能放得开手脚。” 　　郑梓妍的父亲，不见得有事。 　　但如果那些人狗急跳墙，以郑梓妍做些什么文章…… 　　别说郑权，就是老爷子他，都不敢赌呐。 　　似当年，岩台沦陷。 　　家人流落在敌占区，纵使爷爷他深知大藏日勤的为人，也难免深深捏了把汗。 　　当年呐。 　　稍有不慎，如果那名门将花大藏日勤没有顾及同窗之谊，把他的家人保护周全。 　　老爷子早就与自己的兄弟姐妹们天人两隔，更别说像前日聚餐那样儿孙满堂了。 　　偌大的家族，只剩自己一脉，孤身寡人的感觉可不好受。 　　爷爷累了，与郑梓妍再说两句便困得眼皮打颤，睡下。 　　郑梓妍回来爷爷家里，以前安排给她住的房间。 　　屋里整洁，墙上还表着郑梓妍童年时的涂鸦作。 　　上次回来，郑梓妍就见到过。 　　“我孙子以后一定能成为出名的大画家！” 　　爷爷当时这样夸的。 　　只可惜，爷爷愿景完全破灭。孙子变成孙女，郑梓妍追求的是服装设计师，也不再是什么绘画。 　　尽管郑梓妍绘画功底并不差。 　　一定要说能在绘画方面取得进展的人…… 　　郑梓妍认识的人里，应该就只有高中同学，在读高二的高莹了。 　　倒是高莹这人…… 　　回想起当日高莹在图书馆里用她的形象绘画，被她和魏莱撞得正着，郑梓妍总觉得这事情里面透着诡异，哪里感觉怪怪的。 　　嗯…… 　　应该不会影响到她的郑梓妍吧？ 　　郑梓妍抬眸往庭院里面往。 　　父亲他们还在喝酒聊天，谈笑风生。 　　亲兄弟难得见面，有说不完的话很正常。 　　但是…… 　　“琳德你在家里注意安全，我和你姐姐去去就回。” 　　再瞧瞧天边的天色，郑梓妍觉得要是等父亲他们散场再回家，怕不是可以直接带她妹妹迪特琳德去用晚餐了。 　　和父亲讲一下，她先回家看看吧。 　　郑梓妍正要起身。 　　“吱——” 　　堂姐郑欣彤推门，探头进来：“梓妍，要不要一起出门走走呀？” 　　“出门走走？” 　　郑梓妍一楞，想起前日堂姐想邀请她到浴池里放松的打算，当即摇摇头，摇得像是拨浪鼓。 　　“……” 　　郑欣彤也楞，随后一笑，说：“不是浴池啦！” 　　那天郑梓妍怎样脸红逃走的，郑欣彤现在还历历在目呢。 　　“你堂哥也在。” 　　郑欣彤以拇指往后点点，指外面：“爷爷睡了，时间也早，咱们仨逛逛街呗。” 　　“当然，还有嫂子和咱们……侄女，嗯。” 　　郑欣彤接着说：“或者梓妍你在这里有没有有心思的男生？叫出来也可以哟？” 　　郑梓妍：“……” 　　“逛街？” 　　庭院里，郑楷在和自己父亲说这事。 　　“当然可以啊。” 　　郑梓妍的大伯挥挥手，讲：“你带着你妹妹们在城里面转转，多交流。” 　　说完，又讲：“你们都是独生子女，家里面血缘关系最近的就是你们仨，多走动走动，日后也是个照应。” 　　前天郑梓妍的二伯母也是这样和郑梓妍还有郑欣彤讲的。 　　“去吧。” 　　郑权也答应。 　　“嗯。” 　　郑梓妍的二伯点头表示同意。 　　郑楷：“好的。” 　　对了。 　　大伯把自己儿子招呼住：“你们仨出门，要是逛得太晚，就自己在外面用一口，给家里打通电话就行。” 　　郑楷走了，带着郑欣彤和郑梓妍离开。 　　庭院里又剩郑权他们兄弟三人。 　　“他们仨也是够孤单的。” 　　大伯叹：“没有亲兄弟姐妹，同兄妹间相处得又不多。等咱们不在了，日后遇到事情连说话商量的人都没有。” 　　“也是没办法的事。” 　　二伯答一句。 　　郑权举杯酒，喝下。 　　他和二哥的身份摆着，再给孩子弄出兄弟姐妹来…… 　　咳咳。 　　“老三。” 　　不提孩子们了。 　　话题聊回来，大伯问郑权：“我听说你们那里最近动静挺大，是不是要出事了？” 　　郑权握杯的手一顿。 　　二伯也侧耳来听。 　　“大哥。” 　　郑权苦笑：“你知道的，有些事情我不能说。” 　　不能说，不代表看不出端倪。 　　应该讲，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法国警方扣留一批货，消息爆出来，震惊整个国际舆论。 　　尤其这批货的货源，经那里警方审讯，还被爆出是自这边流出，而且貌似就是在宁州这里流出去的，一时间弄得这边高层上上下下全都很被动。 　　这突如其来的压力呀...... 　　领导重视，中纪委公安部联合来人。结果他们前脚刚动，后脚郑权他们那里就出了事。 　　什么事，瞧瞧郑梓妍今早看的新闻就知道了。 　　堂堂主管常务的副厅长啊…… 　　可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696章 六百九十一章 堂与表，二选一 　　堂兄大藏安东尼的事，郑梓妍原以为已经告一段落。 　　过去两日了，都没有再传来任何消息。 　　想来，应该是见不到她郑梓妍，这位大家族里游山玩水的公子哥又找别的新欢去了。 　　依着大藏安东尼的个性，郑梓妍思考到最后就只有这么一种可能。 　　唉。 　　说到底，郑梓妍都不清楚大藏安东尼究竟如何又对她起了兴致，而且还是这样大费周章地从太平洋彼岸飞到宁州来。 　　但不管如何来讲，以堂兄大藏安东尼的脑回路，应当都是没可能猜到她郑梓妍离开宁州，是和父亲郑权一起回京城的吧？ 　　可惜。 　　这就像郑梓妍不知道外祖父大藏日勤，把她的演出直播在家里播放，因而引起的大藏安东尼注意。 　　郑梓妍也完完全全低估了大藏安东尼这次对她的痴迷程度，和大藏家安排在大藏安东尼帮忙打理的管家的实力。 　　两天的时间而已。 　　大藏安东尼就知道了郑梓妍在京，立刻马不停蹄地往这里赶。 　　至于郑梓妍在京住哪里…… 　　先到京城再说嘛！ 　　大藏安东尼乘飞机抵达这边首都的同时，郑梓妍刚随着堂哥堂姐离开爷爷家，丝毫没有意识到即将临身的麻烦事。 　　“堂哥，堂姐……嫂子。” 　　果然叫嫂子还是有些让人难为情。 　　郑梓妍说：“你们可以等我一下吗？我得先回一趟家里，我表妹琳德还在家里等我回去。” 　　“行的话，带着她和我们一起可以吗？” 　　“琳德？” 　　堂姐郑欣彤咀嚼这名字，问：“听着像是西方那边的……你表妹？你母亲那边的亲戚？” 　　“嗯。” 　　郑梓妍点点头，说：“迪特琳德-茨威格特，我母亲的舅舅的孙女。” 　　唉。 　　记亲戚真的是很折磨人的一件事。 　　似迪特琳德-茨威格特。 　　郑梓妍母亲的母亲，伊莎贝尔-茨威格特与沃尔夫冈老人是亲兄妹。 　　迪特琳德又是沃尔夫冈的孙女。 　　这么算下来，即使依着郑梓妍这边国家的律法，迪特琳德与郑梓妍的关系虽说不远，倒也真没有那么近。 　　硬要说，结婚是有可能，受法律允许和保护的…… 　　前提，得是郑梓妍还是男生。 　　啊……！ 　　郑梓妍晃晃自己思路有些变得奇怪的脑袋。 　　想什么呢！ 　　妹妹迪特琳德只是和她开玩笑而已，再者，她们都是女生也根本就是没可能的事情！ 　　“梓妍。” 　　柳诗韵听着，好奇问：“你表妹怎么住到你家里了？柏林那边放假了，在旅游？” 　　郑楷和郑欣彤也好奇。 　　郑梓妍：“……” 　　默有好几秒，郑梓妍组织完语言才说：“堂哥，堂姐，嫂子，这里面的情况，说来有点话长……” 　　“总之。” 　　郑梓妍说：“可以的话，大家在这里等等我，我接到琳德就回来。” 　　“这还在原地等什么。” 　　郑楷却说：“我们陪你去接就是了。” 　　说完，在出租车站点，郑楷抬手拦下两辆车，讲：“梓妍，欣彤，你们坐后面的一辆吧。” 　　郑梓妍：“……” 　　怎。 　　怎、怎、怎么就忽然又要坐车了？！ 　　…… 　　车拦好。 　　连车费，郑楷都有提前付好。 　　“剩下的钱，你给我妹妹，这位白发女孩就行。” 　　郑楷道。 　　郑梓妍万般无奈，没有任何办法，只得跟着上车。 　　“堂姐。” 　　郑梓妍问：“你身上有塑料袋吗？” 　　“塑料袋？” 　　郑欣彤看她：“你要这东西做什么？” 　　“堂姐。” 　　郑梓妍深吸口气，直言：“实话和你说，我晕车。” 　　郑欣彤：“……” 　　“没关系！” 　　谁想前面司机师傅说：“我这里有！” 　　瞧瞧，碰到的晕车乘客太多，司机师傅都有备案了。 　　翻翻置物架，拽出好几只。 　　想想也是，任谁也不会愿意别人把自己的车里吐得到处都是。 　　“而且。” 　　司机师傅又说：“现在不是高峰期，稳得很！我的车技您放心，绝对四平八稳不带晃的！” 　　“……借您吉言。” 　　郑梓妍嘴角扯扯，也只能勉强报以微笑。 　　还真就是借司机师傅吉言。 　　平坦街道里，司机师傅给车开得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四平八稳。郑梓妍除开有点晕，身体状态其实还算好的。 　　至少没吐。 　　挺好的。 　　堂哥堂姐带着郑莉莉她们娘俩在小区楼下等。 　　郑梓妍自己回屋接人。 　　“嗯，原来是这样。” 　　老楼，隔音不算好。郑梓妍登上缓台，刚站到家门口就听见门背后的家里隐隐约约有男性的声音。 　　男性声音？ 　　郑梓妍一楞。 　　音色听着还挺熟悉的。 　　“是啊，早半月前琳德她就到宁州了。” 　　她再凑近些，这次家里出现的女声被郑梓妍听清楚了。 　　是她表姐大藏千夏。 　　那之前的男声…… 　　郑梓妍打开门。 　　“嗯？是谁？” 　　随着门锁打开，屋里的人讲视线落到进屋的郑梓妍身上。 　　“衣远哥。” 　　郑梓妍站在门口，唇角里带着笑：“手里有钥匙可以打开门锁的人还能是谁呀。” 　　“明明这里是我的家，结果反而是你在用着主人的语气呢。” 　　“是梓妍啊。” 　　屋里声音听着让郑梓妍熟悉的人，当然就是那位自欧洲远道而来的表兄大藏衣远了。 　　见到郑梓妍的大藏衣远很开心，声音里带着点点欢愉。 　　“衣远哥，好久不见！” 　　郑梓妍眉眼弯弯地笑。 　　大藏衣远说：“那明明是主人的你，站在玄关门口也不脱鞋进来，看着才像是客嘛。” 　　“因为等下还要出门，就不脱鞋了。” 　　郑梓妍招呼那边的迪特琳德，说：“琳德，你去换衣服，我们要出门了。” 　　“出门？” 　　迪特琳德楞楞，看看郑梓妍，又看看身边的大藏衣远和大藏千夏兄妹俩，秒懂。 　　“出门？” 　　大藏衣远也疑惑了一下。 　　“出门逛逛街不是也挺好的？” 　　大藏千夏笑着说：“难得问题严重，老爷爷接手了全家的产业，咱们可以好好放松一下。兄妹聚在一起逛逛街，说说话，再找一家美味的餐馆不是很好的事情吗？” 　　“姐姐，不是——” 　　郑梓妍刚要解释，又觉得有些不对。 　　郑梓妍问：“衣远哥，你怎么和姐姐来我这里了？” 　　“怎么？” 　　大藏衣远走近些：“我记得我在电话里有答应过来看看你，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的爱哭鬼。” 　　“什么男子汉气概啊……” 　　郑梓妍无奈着笑笑：“我现在是女生，用这样的形容词才是不合适的吧？” 　　大藏衣远：“哈哈，这么快就认同自己是女性了？” 　　大藏千夏看着他们俩，也笑了。 　　郑梓妍呐。 　　不论是她，还是她的兄长大藏衣远，只有和郑梓妍相处的时候能真心笑出声。 　　大藏衣远先到的宁州，与她见面。两人到市委宿舍看郑梓妍，顺路探望姑父，却被门卫告知郑梓妍跟着他父亲已经回去京城。 　　那自然是跟过去咯，反正他们兄妹俩现在闲着，去走走看看也挺好的。 　　至于不知道郑梓妍在京住哪里…… 　　直接打电话问问卡塔琳娜姑姑不就好了？ 　　只是没想到他们兄妹俩得到姑姑的准确答复后，又扑了空。郑梓妍跟着父亲回她爷爷那里参加家族聚餐，只有迪特琳德自己留在家里。 　　郑梓妍说：“但我现在就是女生啊。” 　　迪特琳德在屋里换衣服，郑梓妍和哥哥姐姐讲的又是日语，她不担心迪特琳德会听懂。 　　（迪特琳德：……你们这是欺负人！） 　　郑梓妍问：“衣远哥，千夏姐，你们等下有事情要忙吗？” 　　“没有。” 　　大藏衣远道：“如果梓妍你没有回来的话，我和你姐姐会和琳德再寒暄几句话，改日再来探望你和姑父。” 　　“离开后，大概我和你姐姐也会在这座城市里转转，找家饭菜可口的菜馆吧。” 　　嗯…… 　　大藏衣远历来都是这样口嫌体正直的人。 　　想和妹妹郑梓妍同行就明说嘛。 　　“衣远哥，是这样的。” 　　郑梓妍解释说：“今天我大伯和二伯都回来了，我和堂哥堂姐约好的去逛街……很抱歉没办法招待你和姐姐，能行的话，我们一起出门可以吗？” 　　【GalGame选项：】 　　【A与大藏家的兄妹同行。】 　　【B与本家的兄妹同行。】 　　【C尝试着邀请大家到一起。】 　　（依着郑梓妍的性格当然是选C啦！） 　　（但选A或者选B，世界线又会变成什么样呢，呜呼呼！） 　　“……” 　　房间里静了一瞬。 　　大藏衣远的笑容在短短的瞬间里僵在脸上。 　　可当他见到郑梓妍满是期盼和真诚的眼神时，僵硬的脸颊又不由自主地松弛下来。 　　“梓妍啊。” 　　大藏衣远说：“与完全陌生的人同行，可不是我的习惯。” 　　“……” 　　该说，郑梓妍早该料到以表兄大藏衣远的性格，基本没可能会同意她的提议。 　　但是见面就要分开，还要辜负表兄大藏衣远的好意，郑梓妍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相比堂兄堂姐，果然还是大藏家的哥哥姐姐与郑梓妍更熟络呢！ 　　……大藏安东尼不算。 　　“衣远哥，最喜欢你了！” 　　离得其实很近。 　　郑梓妍垫垫脚尖，直接给了表兄大藏衣远一个大大的拥抱。 　　“……” 　　啊？ 　　这次大藏衣远真愣住了。 　　软玉在怀的触感，让大藏衣远的脸颊红了一瞬。 　　然后仅仅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抱，郑梓妍就松开他，说：“等明天，衣远哥如果有时间的话，我再找你和姐姐，好吗？” 　　“今天就先原谅我吧。” 　　郑梓妍双手合十。 　　“……你呀。” 　　大藏衣远回过神，哑然：“现在的感觉，还真就是完全的小女孩啊。” 第697章 六百九十二章 火药味道有点浓 　　继续讲今日份的故事。 　　细致来说。 　　其实郑梓妍并没有完全适应女生的身份。 　　此言怎讲？ 　　郑梓妍的确够小心谨慎，从前生怕自己的有些行为被人觉得不像女生。 　　这点，郑梓妍做得一直很好，基本没有哪位女生觉得她不对劲。 　　但对男生而言嘛…… 　　郑梓妍有些时候的下意识动作，多少还是会有些让男生们难为情。 　　即使表兄如大藏衣远。 　　经郑梓妍这样亲切一抱，心脏也免不得加速，多跳了几拍。 　　郑梓妍这孩子。 　　是时候该对自己的魅力有自知之明了。 　　“诶？” 　　换好衣服的迪特琳德出来，听姐姐郑梓妍把安排讲明白以后，惊得嘴巴微张：“不是和梓妍你的表哥表姐出门呀？” 　　“嗯。” 　　郑梓妍给肯定回答。 　　“……” 　　迪特琳德闻言，以她干脆利落的性格都罕见地沉默两秒钟。 　　回家接迪特琳德前，郑梓妍就想过。 　　郑楷郑欣彤是郑梓妍的堂兄堂姐，却与迪特琳德一点关系都没有。之前没见过面，说彼此是陌生人也没有什么问题。 　　以迪特琳德现在的情况，应该是不太愿意与陌生人同行的。 　　如果妹妹迪特琳德拒绝她的出门提议该怎么办呢？ 　　把妹妹在留家里，郑梓妍一定是过意不去的。 　　现在大藏衣远和大藏千夏，郑梓妍的表兄表姐在，要是能把迪特琳德安排给他们带，郑梓妍这颗心也算安生了。 　　至少经东京和宁州数次的接触，迪特琳德与大藏千夏多少能算得上熟人嘛！ 　　“我堂哥堂姐他们在楼下等着。” 　　郑梓妍与迪特琳德讲：“如果琳德你不喜欢的话，和大藏衣远还有大藏千夏我的表兄表姐一起，也可以。” 　　说着，郑梓妍看向大藏千夏，问：“姐姐，您那里有问题吗？” 　　大藏千夏闻言，笑：“梓妍你都这样说了，我和你衣远哥能有什么问题呢。” 　　“……” 　　迪特琳德又默。 　　有点两难。 　　迪特琳德更愿意和姐姐郑梓妍在一起，却又有些不喜欢和姐姐那边的亲戚靠得太近。 　　唉。 　　说到底，这里对迪特琳德来讲不是家呢。 　　半晌后，迪特琳德问：“姐姐，人多吗？” 　　“只我堂哥堂姐。” 　　郑梓妍说：“还有我堂哥的妻子和他们的孩子。” 　　嗯…… 　　陌生人的数量其实不算少。 　　“算了。” 　　迪特琳德叹口气，道：“姐姐，我跟着你好了。” 　　姐姐是姐姐，迪特琳德逃婚过来，从宁州开始麻烦到现在，也不差再多一点。 　　反倒是大藏衣远和大藏千夏那里，迪特琳德总觉得会欠人情。 　　人情债，难还，迪特琳德可不愿意做。 　　圆满解决。 　　临出门前，郑梓妍又和表兄表姐说：“衣远哥，有空的话，我明天就过去找你和姐姐。” 　　“行了。” 　　大藏衣远唇角稍微勾起笑容地说：“先把今天的事情处理好吧，怎么与亲戚间处理好关系也是门学问。” 　　同样的堂兄弟姐妹关系。 　　他们大藏家的彼此，那是咬牙切齿，谁都恨不得对方出意外，当场去世。 　　（大藏千夏：你们别看我，我没这想法，别胡说。） 　　也就晚餐会，家主大藏日勤在的时候，大家是相亲相爱一家人。等晚餐会散了，哪里可能有这样堂兄弟姐妹间逛街闲聊的机会。 　　“咦？” 　　郑梓妍他们下楼。 　　碰巧收起手机，往这边单元门前瞄的郑欣彤瞧见郑梓妍和“陌生年轻男性”一起有说有笑，顿时来了兴趣。 　　“……” 　　郑楷与柳诗韵见到郑梓妍身边的大藏衣远，却齐齐都楞了一瞬。 　　“堂哥堂姐，嫂子！” 　　郑梓妍先打招呼。 　　堂姐郑欣彤却凑过来开玩笑：“梓妍，难怪你说学校里没有你喜欢的男生，这男朋友都到家里拜访啦？” 　　郑梓妍：“……” 　　旁边站着的大藏千夏是直接被她堂姐给忽视了。 　　“什么男朋友。” 　　郑梓妍翻翻白眼，把身边的表兄表姐介绍给堂兄堂姐认识：“这位是我表姐大藏千夏，他是我表兄大藏——” 　　没等郑梓妍介绍完。 　　大藏衣远先出声了：“郑楷，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郑楷也搭声：“大藏衣远。” 　　“……” 　　郑梓妍楞楞：“你们认识？” 　　“当然认识。” 　　是堂兄郑楷笑笑，说：“大藏财团的生意在欧洲不小，而且很大一部分都是这位大藏衣远先生的功劳呢。” 　　“你们也不赖。” 　　大藏衣远也说：“法国那边才出事，你们不是立刻就出手接过那里近半的物流生意？连我的布局都受到牵连，” 　　“……” 　　郑梓妍：“……你们二位？” 　　郑楷道：“算合作伙伴，也是竞争对手。但这些不妨碍我们私下里交朋友，对吧？” 　　说着，郑楷伸出手。 　　“也是。” 　　大藏衣远先揉揉郑梓妍的头，说：“至少看在我妹妹郑梓妍的面子上。” 　　而后与郑楷的手掌相握，隐隐能见到大藏衣远手背上的青筋凸起。 　　郑梓妍：“……” 　　这什么情况啊…… 　　郑梓妍听着表兄堂兄的对话，怎么听怎么觉得里面有股火药味。 　　大概，算是点到为止。 　　男人们几乎同时松开的手。 　　大藏衣远：“时间也不早了，梓妍，我和你姐姐就先走了。” 　　…… 　　“你和梓妍的堂兄认识？” 　　一小时后，大藏衣远兄妹暂住的酒店里。 　　“谈不上熟。” 　　大藏衣远抿口杯中酒，说：“和他们有过几场官司，交过几次手，算是知道有郑楷这么个人。” 　　“只是他们和郑家的老爷爷没联系，我没想到竟然会和梓妍那孩子沾亲带故。” 　　“瞧你这么说。” 　　大藏千夏揶揄：“估计你们打过的官司，交过的手，没怎么让你好受吧，我的大藏衣远兄长？” 　　“谁能总是一帆风顺？” 　　大藏衣远说：“我不能，他不能，谁都不能。要是这么说，我的妹妹哟，你这次不就是被别人给摆了一道么？” 　　“是啊，摆了一道。” 　　大藏千夏倒是坦然：“好在不需要我自己担惊受怕，祖父出面帮忙协调了。” 　　“你说。” 　　大藏千夏又道：“会不会是俊我出的招？” 　　大藏衣远却摇摇头：“我倒希望是他出的昏招。” 　　“以家里那位老爷爷的脾气，如果真的是他大藏俊我动的手脚，那他也差不多该去和我们的父亲叔叔作伴了。” 　　大藏衣远道。 　　大藏日勤最见不惯的是什么？ 　　自相残杀。 　　尤其是家人里的自相残杀。 　　现今这年代，全球一体化。纵使全都隶属大藏财团，可财团里不同分区间的业务也难免有重叠，有合作，甚至是竞争的时候。 　　打打闹闹，活动活动筋骨，大藏日勤不会理，相反这样还能让企业有危机意识，保持活力。 　　但大藏千夏这次经历的事。 　　是有谁，有人，想把大藏财团和亚洲分区，还有因为牵着分区社长身份的大藏千夏往死里弄。 　　这就是触碰到底线了。 　　战争年代，大藏日勤的三个儿子，丧命。战后，大藏日勤的末子又被他大藏日勤的儿子们联手坑害，最终也死于非命。 　　白发人送黑发人有多痛？ 　　谁碰他大藏日勤亲人的命，就等着大藏日勤压上整个大藏家和他玩命吧！ 　　“现在那位老爷爷在梳理整个财团。” 　　大藏衣远摇摇头：“也不知道我这些年做的安排，会不会被他看出些什么端倪呐。” 　　“……我说。” 　　大藏千夏看着他，说：“真的会走到那一步吗？” 　　“事情总有万一。” 　　大藏衣远放下酒杯，说：“名门将花，大藏日勤。那位老爷爷是走过战争年代能全身而退，腥风血雨里能把大藏家洗牌，最终牢牢握在手里的狠角色。” 　　“你觉得到最后，我的秘密在他那里能瞒得住多久？” 　　“再说。” 　　大藏衣远又讲：“与其担心我，我有点小聪明的妹妹哟，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我有什么可值得担心的？” 　　大藏千夏耸耸肩：“祖父对孙辈们是溺爱的。只要这次没事，如果以后的情况再不对，我到晚餐会里哭，直接讲自己在这次事件里受到了很深很深的惊吓，惊吓出精神疾病的那种，讲自己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做社长了——” 　　“相信我，祖父一定会同意的。” 　　大藏千夏道。 　　大藏衣远：“……我倒觉得母亲会以死相逼，或者在祖父之前先把你打死。” 　　好端端的把财团里四分之一的势力拱手让给别人。 　　大藏金子可能真的会把自家闺女往死里打。 　　“……” 　　大藏千夏面色尴尬，嘀咕：“好端端的，就不要提咱们母亲了。” 　　“还是聊聊咱们妹妹郑梓妍吧。” 　　大藏千夏转移话题，又揶揄道：“我刚刚没看错的话，衣远你被郑梓妍抱住的时候可是有脸红哦。” 　　大藏衣远：“……你幻视了。” 　　“怎么样怎么样？” 　　大藏千夏说：“是不是心动了？虽然梓妍以前是男生，但现在可是完完全全的女生，尤其衣远兄长你的话，可是和梓妍那孩子不论到哪里的国家都是法律允许的哦？” 　　“而且。” 　　大藏千夏说：“以咱们以前的交情，说不准梓妍对你不会那么抵触。这对梓妍来说其实也是好事。” 　　“……呵呵。” 　　大藏衣远听着却笑。 　　他知道自己妹妹是在和他开玩笑。 　　大藏衣远说：“你这样【关心】郑梓妍，都不如担心担心她能不能和她那边的亲戚相处融洽。” 　　“他那堂兄郑楷，在商业战场里可是个阴险如狼的主。” 第698章 六百九十三章 暴躁店主（？） 　　另边。 　　大藏衣远口中阴险如狼的郑楷，正带着弟弟妹妹们……懵在首都的巷口里。 　　“哥。” 　　郑欣彤开口：“我觉得我们或许……还是正常向地逛逛京城比较好。” 　　郑楷：“……” 　　郑欣彤：“……” 　　说完，堂兄妹二人都沉默。 　　讲实话，郑楷他们堂兄妹三人，除郑梓妍外，另外的兄妹俩全都是读过高中后才离开，称得一句地地道道京城人。 　　当地人带着参观哟！ 　　但是吧…… 　　郑楷苦笑：“可能，是我们离开得太久了。” 　　郑欣彤也点头，感慨道：“是啊……” 　　别人带着逛，当然是知名景点瞧瞧看看走一走。 　　作为自小到大生活这里的人，郑楷带队当然要另辟蹊径。 　　“我知道家酱骨的店，味道非常不错，很有旧时候酱骨的感觉，我带你们去尝尝。” 　　郑楷如是说。 　　其结果。 　　堂兄妹三人，带着柳诗韵母女看着房屋紧闭，关门大吉的店铺，久久不语。 　　这都不是郑楷带他们找的酱骨店。 　　郑楷找了三家他高中时候常吃的小吃馆子，全人去楼空。郑欣彤把自家堂哥嘲笑一通，自告奋勇地带路，结局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关门的关门，没关门的也换成别家店了。 　　像郑欣彤心心水水念着的面馆，更离谱，干脆改成了“时尚女装店”。 　　其衣服品质还是郑梓妍远远在玻璃外面看过，就不会想逛的那种。 　　何其悲凉。 　　“啊……” 　　郑欣彤无奈：“那么好吃的面馆，物美价廉的怎么就没了？没道理啊。” 　　能有什么道理？ 　　时过境迁，人走茶凉。 　　“算啦。” 　　柳诗韵打圆场：“也别纠结什么小吃了，咱们出来不就是逛逛街，说说话，放松心情的吗？” 　　讲真，逛街看景其实都是次要。 　　父辈喝酒，长辈休息，小辈们坐不住，找地方消遣消遣说说话才是目的。 　　毕竟，即使带着对这里不太熟悉的郑梓妍和迪特琳德，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来京，一定要把网红打卡点全看过的游客。 　　“梓妍，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郑楷征询郑梓妍的意见。 　　“我想去的地方……” 　　午后的暖阳里，郑梓妍在遮阳帽下抬起头，说：“像嫂子说的，稍微吃些小吃垫垫肚子，然后……城市里遛弯？” 　　郑梓妍也没哪里特别想去的。 　　相信迪特琳德也应该和她差不多。 　　京城，首都，国际化大都市。 　　知名的名胜古迹摆在那里，早今年暑假的时候，郑梓妍回京探望爷爷，和旅游到这里的沃尔夫冈迪特琳德爷孙就都逛过。 　　相对的，街道里随便溜溜弯，运气好兴许还能碰到些各式各样的精致小店，这样的惊喜或许比直扑景点会来得多。 　　“只是有一点建议。” 　　郑梓妍试探着提议道：“我想，路的话，可以的话我希望能走则走，交通工具可以接受地铁，千万别打车。” 　　“……” 　　全场沉默。 　　郑楷耸耸肩，柳诗韵和郑欣彤则扑哧一声全笑了。 　　只留迪特琳德和郑莉莉懵着，没明白。 　　迪特琳德：“姐姐，你说的什么？” 　　听不懂中文，迪特琳德不知道他们为何发笑。 　　郑梓妍答：“刚堂哥问我想去哪里看看，我说随便在城市里逛逛就好。” 　　迪特琳德没懂：“……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吗？” 　　郑梓妍捂脸，不想答。 　　晕车。 　　都说晕车的人，开车不晕，等成年以后，郑梓妍觉得自己一定要试试。 　　可是晕飞机晕地铁晕轮船…… 　　总不至于她郑梓妍需要自己把现代社会交通工具给置备齐全吧。 　　“那就随意逛逛好了。” 　　折一折，就在爷爷家和郑梓妍家的这附近街区走走好了。 　　该说，首都到底是首都。 　　早暑假时候郑梓妍就感慨过。 　　她的容貌，走在海州街头，回头率颇高。在宁州街道里走走，所谓的国际化都市也常有好奇目光落到她身上。 　　等郑梓妍在这里走。 　　好奇目光当然也有。 　　但郑梓妍与迪特琳德走在一起，身边堂兄堂姐柳诗韵母女陪着，如此组合，路人还真就没有太多注意力落到他们身上。 　　白发红眸，国际友人嘛，一般般啦。 　　也就是路过家美术馆的时候。 　　售票处男男女女在排队，打扮得颇有艺术气息，像国庆假期里留校没有回家的美术学生。 　　他们瞥到郑梓妍，倒也没有往郑梓妍这里凑，只不过是聚到一起边往里走边不住地回头看郑梓妍，然后窃窃私语笑。 　　郑梓妍：“……” 　　不知道为什么，瞧他们的模样，郑梓妍总能想起高莹。 　　所谓眼前忽然一亮，他们的眼神很像。 　　那是素材GET的目光！ 　　“要去看看吗？” 　　郑楷见郑梓妍的视线落在美术馆门前许久，开口问。 　　“嗯……” 　　美术馆呀。 　　看看，取取经，找些绘画服装设计图的灵感，挺好的。 　　她在东京住院疗养时就拜托母亲带她去过。 　　“琳德。” 　　郑梓妍碰碰身边的妹妹，问：“琳德，美术馆你想去看吗？” 　　“美术馆？” 　　这里可不是郑梓妍传话，而是能和迪特琳德以德语交流的只郑梓妍一人。 　　刚听姐姐郑梓妍说完，迪特琳德当即就摇头。 　　只是迪特琳德摇头再摇头，忽然顿住。 　　迪特琳德说：“姐姐，如果你想去的话，就去。当然我是对美术没有什么兴趣。” 　　郑梓妍：“那就算了。” 　　算是对连着几天把迪特琳德自己留在家里的补偿。 　　出门逛街，郑梓妍更想顺着妹妹迪特琳德的心思来。 　　迪特琳德忙解释：“姐姐，你不用顾忌我的！” 　　郑梓妍抬眼。 　　她的妹妹迪特琳德，的确变了许多。 　　如果是北海道那会，以及暑假里被祖父沃尔夫冈带着旅游的迪特琳德，哪里会考虑别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转身就走了。 　　郑梓妍摇摇头，往下走。 　　不去景点，于街上闲游。 　　所谓各式各样的精致小店呀。 　　“姐姐，要不我们去那里看看，怎么样？” 　　迪特琳德指指。 　　嗯？ 　　郑梓妍看过去。 　　西方中世纪的装横，木阶连廊，几盆绿植点缀，远远能见到门前窗旁斜靠着木牌告示，上面手写了法文，看着还挺文雅的。 　　只是……没有牌匾。 　　“那里应该是服装店吧？” 　　迪特琳德说。 　　有可能。 　　郑梓妍点头。 　　瞧门口铁艺挂坠，悬垂的木板里就刻着台缝纫机。 　　整体的感觉，给人既文艺又复古。 　　如果说作为店铺开办在街面里，即使不像迪特琳德说的那样是服装店，也该是那种定制服饰的工作室了。 　　迪特琳德又说：“姐姐学习服装设计的，对这样的店铺应该会感兴趣吧？” 　　郑梓妍闻言，笑了。 　　迪特琳德这孩子，倒照顾起她的兴致来了。 　　郑梓妍和迪特琳德你一句我一句的交流，堂哥堂姐自然是听不懂的。 　　但这间有点意思的店，却也吸引到了他们的注意力。 　　郑欣彤：“去看看？” 　　“逛街的乐趣就在这里。” 　　郑欣彤说：“偶尔碰到没见过的店，那就是宝藏嘛。如果是服装店就更好，正好有咱们梓妍设计师把关，买几件衣服穿。” 　　“嗯。” 　　柳诗韵也点头：“我们也走得匆忙，都没带几件像样的衣服回来。” 　　既然大家都这么讲，那就去看看吧。 　　首都的人流，向来络绎不绝，尤其现在还是放假的国庆黄金周里。 　　但这家貌似服装店的附近，来往的行人的确不多。 　　“叮铃。” 　　是风铃声。 　　郑梓妍推门进来时，带动着店铺门口的风铃动了。 　　“……” 　　亲戚们都跟进来。 　　郑莉莉睁着眼睛在母亲柳诗韵的腿边望：“这里是服装店？” 　　凌乱。 　　这是这家店铺给郑梓妍的第一印象。 　　店里和店外风格一致，很有西方中世纪的韵味。 　　倒是柜门，有开有关。衣服，成品半成品并存，那边一匹匹一落落布料摆满一堵墙。 　　郑梓妍看着，喃喃说：“感觉……更像是工作室？” 　　感觉起来，和她母亲卡塔琳娜草创品牌，初期时候的工作室有些相像呢。 　　缝纫机，还有布料香，都让郑梓妍觉得很亲切。 　　啊…… 　　自打暑假以后，她究竟有多久没有全心全意地绘制服装设计图和做衣服了。 　　“没有人吗？” 　　店铺很安静，郑欣彤往往四周，问。 　　“……” 　　貌似，的确没有人。 　　“有人吗？” 　　郑楷高声问。 　　“……” 　　还是没有人回应。 　　郑楷耸耸肩：“可能老板有事外出，店铺里没有人吧？” 　　柳诗韵：“不过这里的衣服的确可以呢。” 　　那边人台穿的半成品长裙，披着绒纱，柳诗韵捏起一角摸了摸，感觉不论质感还是设计都很好。 　　“对了，梓妍。” 　　她看向郑梓妍，问：“你觉得这里的衣服怎么样？” 　　郑梓妍在仔细看，点头：“感觉还可以吧？” 　　郑楷笑道：“能被那位服装设计师卡塔琳娜的女儿说是还可以，这些衣服应该已经很不错了。” 　　“只可惜店主不在。” 　　……嗯？ 　　安静的房间里，其实一直有着声响。 　　“哒哒哒，嗒嗒，劈里啪啦！” 　　这是……键盘声？ 　　而且还是那种打击力度极大，近似砸键盘的时候才能发出的声响。 　　郑梓妍他们全顺着声音往里面看。 　　此时，柜台里。 　　大约中学生的女生，翘着二郎腿，头戴耳机，嘴叼棒棒糖，脑袋上戴着硕大的耳机，正面目狰狞地舞动双手，摧残着键盘和鼠标。 　　“卧槽！” 　　这女生根本就没注意到店里来人了。 　　郑梓妍走到柜台前，瞧到她的时候，女生还在疯狂输出呢。 　　“你们他妈怎么打的啊？！” 　　女生口吐芬芳：“草，没法玩了！” 　　前路打得好好的，我方虚空飞龙全成型，唯独后面石头队友真石头，没防没反隐，直接被一路野影刀给拆了家。 　　这他妈怎么玩？ 　　飞龙骑脸都输了啊！ 　　愤然打出GG，女生退出游戏，一把摔了耳机，站起身，才发现店里来了人。 　　呃…… 　　“我靠！” 　　店里本就稍有昏暗。 　　这女生再对上郑梓妍往里面看的眼睛，当即吓出声：“鬼啊！” 第699章 六百九十四章 要不要穿上试试看？（这次绝不做猫娘！） 　　胜败，乃兵家常事。 　　游戏，应心平气和。 　　但就像郑梓妍的室友秦霏，游戏玩到激动处总忍不住口吐芬芳一样。 　　十只闪烁隐刀直接切到基地来砍要塞。其速度之快，别说回防，等注意力从小地图挪到大地图就已经来不及了。 　　要塞爆炸，农民损失殆尽，这还怎么打？ 　　任谁局面大好时，能受得住功亏一篑？ 　　秦霏受不住。 　　这里看店的女孩，也受不住。 　　虽说郑梓妍也玩游戏，和樱小路露娜还有大藏里想奈组队时也遇到过逆风盘。 　　但郑梓妍从不记得自己有像秦霏和眼前这位这样，大呼小叫。 　　咳咳。 　　言归正传。 　　“呀！” 　　“好痛好痛好痛！” 　　简单来讲。 　　被郑梓妍恐吓到的女生，是站起身又往后靠，直接被柜台边缘结结实实砸脑袋砸得正着。 　　“……” 　　郑梓妍他们全默，看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呜。” 　　捂头缓有好几秒，眼角都挤出泪的女生才抬眸看清楚情况。 　　她摁着自己的胸脯说：“吓死我了。” 　　郑梓妍：“……”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说您吓人的意思！” 　　女生忙解释：“我是说突然来人，对，很突然，当然吓人了！” 　　“你们……欢迎光临！随便挑随便选。” 　　尴尬得吐吐舌头，看店女生道：“但是买单或者定制，就得等我姑姑回来了，我只是个看门的。” 　　所谓看门。 　　其主要工作就是在店主出门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要洞察好店内的一切风吹草动，以免店里进贼。 　　但是。 　　瞧刚刚这女生玩游戏戴耳机，投入得热火朝天的模样。 　　郑梓妍他们进店半天，甚至与女生近在咫尺地站到柜台旁边了，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这看店的，啧啧。 　　店里东西被搬光了，怕不是都不知道。 　　“我说……” 　　见郑梓妍他们依然迟迟不说话。 　　看店女生吞吞吐吐，迟疑着问：“……我冒昧问一句，你们，听得懂中文吗？” 　　郑梓妍：“听得懂。” 　　郑梓妍舒口气。 　　说实话，刚刚面前这位女生惊吓一激灵，也把郑梓妍给刺激得有点心跳加速。 　　“听得懂就是好事呢。” 　　看店女生抚抚额头，说：“看你还有那边女生的模样，还以为又是那种外国人和外籍华人的组合了。” 　　“都怪我姑姑这店的装潢风格，总有外国友人来店里看看。” 　　她叹口气，又说：“倒是既然来这里旅游的话，至少也应该入乡随俗地学两句中文吧？” 　　郑梓妍：“……” 　　她面前这位。 　　有点暴躁，有点羞，还有点丧？ 　　“二楼还有衣服的。” 　　看店女生叮嘱说：“半成品不要动，其他随意，没有问题的话，我就不陪你们去看了。” 　　陪客人看衣服，哪有玩游戏舒服？ 　　最多有客人在，她不戴耳机就是了。即时战略类游戏，即使没有声音提醒，她也照样能把那些菜鸡虐得哭爹喊娘。 　　女生坐回柜台里，键盘又劈里啪啦响起来。 　　“啪。” 　　桌上的纸张有些阻碍鼠标活动，看店女生随手把它直接拍到柜台上面来。 　　郑欣彤：“既然店主不在的话……” 　　既然店主不在，那就先走吧。 　　郑欣彤刚要这样说。 　　“妈妈！” 　　那边郑莉莉挥着小手招呼，说：“妈妈，这件衣服我可以试穿吗？” 　　天蓝与白交接，领口缀以红宝石，很像童话里公主会穿的衣服。 　　“既然莉莉喜欢的话。” 　　柳诗韵向着看店女生问：“请问店里的衣服可以试穿吗？” 　　“不穿坏就行。” 　　看店女生随口回复：“试衣间在一层走廊的最里面。” 　　啊。 　　郑欣彤叹口气。 　　柳诗韵带着女儿过去，他们堂兄妹三人暂时是谁都别想离开了。 　　只是店主不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即使他们想买衣服，也不见得能付的了款。 　　这种不确定性可着实不怎么讨人喜欢。 　　郑楷陪着妻女，柜台这边只剩郑欣彤和郑梓妍。 　　还有着实对周围华丽女装没有兴趣的迪特琳德一声不吭。 　　郑欣彤回过头：“梓妍，我们也随便看看……你在看什么？” 　　郑梓妍在瞬间移开视线。 　　服装设计图。 　　被看店女生随后拍到柜台上的白纸就是它，对任何一位服装设计师都可以讲是艺术结晶的东西。 　　自家母亲的服装设计图，还有那些公之于众的，郑梓妍看看自然没有关系。 　　但现在这种…… 　　灵感，那种一闪而过的感觉本就是很偶然的事情。 　　有人抓住它，绘画在自己的服装设计图上。别人见了，受其启发，画出相似的提前发布在社会里，甚至取得专利的话。 　　这种行为，和盗窃有什么区别？ 　　然而。 　　郑梓妍不是想剽窃别人的成果。 　　而是这张服装设计图，虽然还没有完成，但其优雅别致，设计精巧，郑梓妍只搭眼看看就有点移不开眼神了。 　　其实仔细观察柜台这里的话。 　　那后面的展柜里，画纸堆积如山。只看到边角露出的线条，就能知道那里应该全都是画好的服装设计图。 　　一千张。 　　不，或许几千张都可能有的。 　　郑梓妍咬了咬嘴唇。 　　这种心里泛起酸楚的感觉…… 　　羡慕？ 　　或者该说是嫉妒吧。 　　与其说她玩忽懈怠，将服装设计的事情忘到脑后。 　　不如说开学后事务繁杂，郑梓妍完完全全就没有这种可以整日醉心在服饰世界里的时间。 　　“这是服装设计图吧？” 　　郑欣彤好奇过来瞧瞧：“虽然不懂，但看起来貌似画得还不错得样子？是这位小妹妹画的吗？” 　　劈里啪啦。 　　看店女生刚打完一局团战，有点逆风，敲着键盘随口说：“我姑姑画的，谁有兴趣画这种无聊东西啊。” 　　无聊？ 　　“哦？” 　　就这时。 　　姑娘们的身后忽然传来声音：“是谁说自己对服装设计有兴趣，将来也想做服装设计师，跑到我这里避难的来着？” 　　“……” 　　键盘声都停了。 　　看店女生双手僵住，游戏都不再打了，脑袋机械般地转过来： 　　“姑，姑姑？” 　　“卧槽。” 　　耳机里断断续续传来细微声响：“卧槽！你做什么呢，怎么不动了？他妈右边，右边，你分基地爆了！” 　　…… 　　片刻后。 　　“姑姑。” 　　看店女生表情幽幽地讲：“您明明知道我是到您这里避难的。” 　　“初三怎么了？” 　　她依然很丧：“难得的国庆假期，竟然要我去补习，生产队的驴都没有这么被压榨过！” 　　“你爸妈也是为你好。” 　　店主点点她的额头，讲：“再说你到我这里避难，就是装模做样你也该画两张图出来，否则你爸妈来查岗我怎么交代？” 　　“嘛……” 　　看店女生看看后墙，大拇指点点：“您那些随便抽两张，说是我画的不就好了。” 　　店主斜眼，不说话。 　　看店女生讪讪地吐了吐舌头：“我觉得我爸妈也不会信我这种鬼话。” 　　“知道就好。” 　　“我去陪那边的客人。” 　　店主翻翻白眼，说：“这边的三位，让我侄女陪你们看看，可以吗？” 　　郑楷他们一家三口，那正经是大客户呢。 　　面料很好，剪裁不错，不论多高端的衣服，只要他们看上就基本会买下。 　　当然，多是买给柳诗韵和郑莉莉母女的。 　　至于郑楷……男人嘛，一身上档次的正装就够了，哪里用得着那么多衣服。 　　“嗯。” 　　郑欣彤嗯一声，点点头。 　　“那个。” 　　郑梓妍却出声叫住店主：“请问，店里有缝纫器具和布料，画纸尺规之类的在卖吗？” 　　“咦？” 　　店主闻言，惊奇地转过头：“你是美院的学生？” 　　郑梓妍：“……算是？” 　　没有父亲打乱计划，她现在应该已经在安特卫普设计学院里读书了。 　　“什么叫算是啊。” 　　店主笑：“那种东西，我这种工作室里怎么可能卖。倒是如果你提供设计图，找到我这里定制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店主走开，去陪郑楷他们。 　　看店女生恋恋不舍地离开电脑，没有办法地跟着郑梓她们逛。 　　老实说。 　　陪着郑梓妍，让这女生其实挺尴尬的。 　　为什么？ 　　再怎么讲，她刚刚都把别人给叫成鬼了嘛！ 　　白发、红眸。 　　还是在昏暗的环境里。 　　突然看见，被吓到不是很正常的事嘛！ 　　“那个。” 　　看店女生到底是耐不住尴尬，主动向郑梓妍搭话：“刚才的事，对不起啦。” 　　“……啊？” 　　郑梓妍怔了一下，浅浅笑着说：“没关系。” 　　这些年里，突然见她容貌被吓到的人可不少，郑梓妍早习惯了。 　　像小时候，她在大院里玩，不就把人家女孩子给吓到高喊“鬼啊！吸血鬼！”地哭着跑开过？ 　　前几日亲戚家小孩不怕她，郑梓妍才觉得奇怪呢。 　　“……呃。” 　　郑梓妍这样娴静优雅，反而弄得看店女生更尴尬了。 　　其实仔细看的话。 　　即使有着白发红眸，来她店里的这位女孩子也真的是很漂亮啊…… 　　“你真的好漂亮？” 　　“……啊？其实一般般的。” 　　还是尴尬。 　　“我刚听我姑姑说，你在学服装设计？” 　　看店女生缓缓，硬找话题和郑梓妍搭话：“服装设计真的那么有趣吗？” 　　“……有趣？” 　　郑梓妍仔细想想，回复她说：“大概是那种把脑海里的构思绘制到纸上，再做出实物的一种满足感吧？” 　　“姐——！” 　　郑梓妍与看店的女生正聊着，走在前面的迪特琳德忽然招呼她。 　　迪特琳德：“姐姐，你来看看这个！” 　　“嗯？” 　　郑梓妍定睛：“怎么了？” 　　迪特琳德招招手，又把注意力落到身前：“这身……好美啊。” 　　美？ 　　能被素有军人作风的迪特琳德称美的衣服能是什么样？ 　　郑梓妍看过去。 　　“咦？” 　　郑梓妍惊讶出声。 　　人台上，挂着全套的……铠甲？ 　　长裙蓝与白做底，辅以金边。外部胸甲肩甲泛银，有金属光泽，郑梓妍伸手去摸才知道是货真价实的金属，触感很结实。 　　迪特琳德：“这种衣服，穿着会是什么感觉呀……” 　　感觉？ 　　郑梓妍把自己带入来思考。 　　感觉……应该挺帅的？ 　　一时间郑梓妍的眼睛里也有了光。 　　“梓妍？” 　　郑欣彤看着郑梓妍和迪特琳德留意这件许久，瞟两眼衣甲道：“你喜欢这身……该说果然呢，算啦，要不要穿上试试看？” 第700章 六百九十五章 亚瑟王怎么可能是女性？！ 　　对绝大多数的男生来讲。 　　谁没有骑士梦？ 　　或者普世而论，说是英雄梦应该更准确些。 　　即使是郑梓妍这样的，性别纠正手术前夕，她换成鎏金的男士礼服，还在欣赏着自己的“王子”模样呢。 　　征战沙场，率千军万马，挥舞必胜之刃！ 　　可以的话，这身骑士盔甲，郑梓妍愿穿。 　　虽说它是女式的…… 　　但不管怎么讲，郑梓妍看着都要比之前学校的校庆晚会里，姐姐大藏千夏给她准备的那些演出服装靠谱多了。 　　女英雄有什么不好嘛，穿着一定会很帅的！ 　　同样是扮演角色，郑梓妍可比最开始穿初音未来《猫粮》的猫娘装容易接受多了。 　　手指搭着金属肩甲，触感冰凉。 　　郑梓妍有些意动。 　　“试试嘛，试试嘛。” 　　堂姐郑欣彤投其所好，怂恿道：“我觉得梓妍你穿起来一定超级帅气，男女通杀的那种喔！” 　　郑梓妍想想，看向看店的丧气少女，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 　　她答：“店里的所有成品衣服都可以试穿，只要不弄坏就好。” 　　弄坏，应该不至于。 　　但衣架上这身骑士甲，郑梓妍想自己穿起来貌似还真有点麻烦。 　　“怎么样？” 　　仿佛猜透郑梓妍的心思，郑欣彤嘿嘿坏笑着说：“要不要堂姐帮忙？这么些年不见，我还不知道梓妍你身材发育得怎么样呢。” 　　“……呃。” 　　看店少女有点懵，不明白郑欣彤嘿嘿坏笑是怎么回事。 　　“……” 　　郑梓妍则是脸蛋腾地红下，随后翻翻白眼：“堂姐，你真的……” 　　郑梓妍的表现让看店少女更有点懵。 　　郑梓妍心想，表姐堂姐都一样。 　　真让堂姐郑欣彤混进试衣间帮她换衣服，这位绝对会与表姐大藏千夏同样对她上下其手的！ 　　（大藏千夏：给可爱的妹妹帮忙有什么不对嘛？） 　　“琳德。” 　　“诶？” 　　郑梓妍换成德语唤唤身边的迪特琳德，说：“琳德，我想试穿这身骑士甲，可以拜托你帮帮忙吗？” 　　郑梓妍真的是变很多了。 　　否则即使有内衣裤遮挡，大面积裸露肌肤给同性的做法，若是以前的郑梓妍，即使是面对有血缘关系的妹妹都绝对做不出来。 　　唉，到底是在女生宿舍里住过两月，对莺莺燕燕郑梓妍已经差不多习惯了。 　　迪特琳德：“骑士甲呀……” 　　实话实说。 　　相比郑梓妍，迪特琳德虽然是天生的女生，反而更喜欢这些兵器铠甲，刀枪棍棒。 　　早他们逛到这里后，迪特琳德就对这身中世纪风格的女式骑士盔甲两眼放光。 　　想要，想穿！ 　　只可惜。 　　这身衣服，大抵应当是按按照身高一米六附近的人来制作的。算鞋跟才满打满算将将一米五的迪特琳德，就只能望洋兴叹了。 　　“没问题。” 　　迪特琳德答应了，又瞧瞧四周，看向那看店的少女问：“请问，这家店里有类似军服在卖吗？” 　　这家店呀。 　　正装有，平常衣服也有。礼服、戏服、婚纱、款式分门别类，五花八门，很有大杂烩的感觉。 　　郑梓妍听了，向看店少女转达妹妹迪特琳德的意思。 　　“当然有。” 　　看店的少女听了，说：“我姑姑这里的衣服很杂，算是兼顾手工兴趣和卖些赚赚零用钱的店。” 　　“军服的话……女式军服应该有的，但像这位这样小巧的……就只能拜托我姑姑定做了，如果你们不着急的话。” 　　郑梓妍：“……” 　　迪特琳德：“她说什么？” 　　郑梓妍都不知道该怎么和迪特琳德解释，总觉得可能有些打击人。 　　迪特琳德：“……” 　　瞧见看店少女以肯定的语气和姐姐郑梓妍讲，又见郑梓妍以尴尬的眼神看向她，迪特琳德懵有两三秒，悟了。 　　军服，给军队服务的。 　　即使二战以后裁军再裁军，柏林那边也没可能要身高只有一米五的女兵嘛！ 　　“行吧。” 　　迪特琳德闷闷不乐：“是我多想了。” 　　郑梓妍心细，说：“店里的定制服务怎么说？” 　　“定制服务呀。” 　　看店少女耸耸肩：“这你就得和我姑姑说了。” 　　没办法，这位少女虽然是在自家姑姑的工作室里避难，其实对服装设计可以说一点兴趣都没有。 　　穿好看衣服，没人讨厌。 　　但要自己做衣服，这就还是饶过她吧。 　　郑梓妍闻言，点头。 　　不差身边设备匮乏，郑梓妍买来布料其实都可以自己给妹妹迪特琳德做一套。 　　（画外音-郑老爹：等等，闺女，你答应给我的运动服不是一直都没有做吗？） 　　可谁让她不在宁州呢？ 　　暑假里母亲买好，基本可以组建小型服装工作室的设备全在她宁州的家里。郑梓妍总没可能在京城这里也再制备一套。 　　太浪费了。 　　莫不如在这家看起来手艺还不错的店里定制，过几天来拿。反正按她父亲郑权的意思，宁州那里即将有大动作，一时半会父亲是没可能让她回去了。 　　倒是父亲回去前，也许可以带他来这家店一趟？ 　　郑梓妍在思考。 　　给父亲做运动服，或者说户外装备这事，虽说的确有点像是拖到猴年马月了，但郑梓妍可一直都没有忘。 　　郑梓妍怎么可能忘记自家的亲亲老爹？ 　　最开始买回缝纫机，郑梓妍手有点生，没敢直接做，怕父亲失望。 　　后来没多久，郑梓妍就兜兜转转到东京里手术治疗。 　　再后来暑期回来…… 　　高中开学后，住校，郑梓妍哪里有时间摸设备嘛！别说做衣服，服装设计图都没画出几张，正经闲鱼二月有余。 　　不行啊，郑梓妍！ 　　定个小目标。 　　作为服装设计师，哪怕只是提供服装设计图，以及那些布料里料填充物还有剪裁的思路给这里的服装工作室，拜托他们来定制服装，这个国庆假期里，郑梓妍说什么都得把自家老爹的装备给解决了。 　　别看她郑梓妍发白，目红，像鸽子。 　　郑梓妍可一点都不会咕咕叫！ 　　“姑姑。” 　　是郑莉莉叫。 　　更衣间里，郑梓妍他们和换好一身新裙，精致如洋娃娃似的郑莉莉撞了照面。 　　“莉莉~” 　　郑欣彤亲切打招呼，赞一句：“很漂亮嘛。” 　　柳诗韵听着受用，面里有笑。 　　郑楷的注意力倒是落在郑梓妍身上，说：“梓妍有相中的衣服了？” 　　骑士甲还挺重的，一人不方便，看店少女招呼自家姑姑，里层外层两人分开来拿的。 　　“算是穿着试试？” 　　郑梓妍说：“毕竟这样的衣服，即使买来也没办法穿出门呢。” 　　和郑梓妍从东京背回来的那身鎏金男礼服都不同。 　　那身衣服穿出门，最多给人种很正式的感觉。 　　现在人家店家拿的这身，郑梓妍要是日常生活里穿出门，长辈大抵会觉得她病得不轻，小辈绝对会当她这在玩角色扮演。 　　虽然的确算角色扮演啦，总之就是怪怪的。 　　“这没什么。” 　　郑楷摇摇头：“梓妍你真喜欢的话，买回家做收藏品也挺好的，我买单，不用在意花销。” 　　瞧这话。 　　尽管按着看店少女说的那样，这家店是她姑姑的副业，算是兼顾手工兴趣和赚些零花钱的店。 　　但这身内长裙，外盔甲的骑士甲，剪裁考究、用料实在、所以价格嘛…… 　　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先换上试试效果。” 　　店主说：“如果喜欢这身衣服，还觉得不太合身的话，我这里也提供量身定制哟！” 　　…… 　　很合身。 　　不如说郑梓妍的身材，在女生里很标准。 　　除了胸脯可能稍微贫瘠了点…… 　　这不是问题，稍微垫垫东西就好，嗯。 　　倒是这长裙好穿，衣甲难弄，单迪特琳德自己应付不过来，最后还是店主带着郑欣彤，柳诗韵也来搭把手才给郑梓妍穿戴好的。 　　等穿戴整齐，郑梓妍的呼吸急促，脸蛋已是通红。 　　倒不是羞，而是纯累的。 　　衣服的用料实在，郑梓妍甚至觉得自己腰间这里穿戴的金属铠甲真的可以防刺防割。 　　至于重量…… 　　征战沙场的英雄哪里是那么好当的。 　　走出试衣间，衣甲里哗啦作响，重得郑梓妍冒了汗，微喘着看向镜子。 　　“哇。” 　　是迪特琳德赞叹一声：“姐姐！这真的……好帅气。” 　　……嗯。 　　是挺帅气的！ 　　郑梓妍故作冷酷表情。 　　早就说她郑梓妍其实很帅很帅，在东京那里试穿男装礼服的时候就被导购员夸过。 　　瞧镜子里的她。 　　衣甲有形，人也美。盔甲束缚长裙，笼出身形来，又因为兵械自有的气质而凸显出萧瑟感。 　　多帅的女骑士！ 　　郑梓妍有点自我陶醉了。 　　“哈哈。” 　　郑楷笑着说：“我说刚刚这身衣服拿进去的时候，怎么觉得有些眼熟。” 　　“原来是扮演阿尔托莉雅的衣甲呀。” 　　郑楷品头论足：“比那些漫展里的衣服像样多了。” 　　店主听了，也笑：“复刻这些名动漫里的角色服装，也是一种乐趣嘛。店里有我托人打造的石中剑，要不要也一并试试？” 　　“给我妹妹拿来试试吧。” 　　郑楷点头，说：“哪有扮演亚瑟王不拿石中剑的道理。” 　　“……等等。” 　　郑梓妍出声：“亚瑟王，石中剑？” 　　“对啊。” 　　郑楷道：“你这身盔甲就是动漫里亚瑟王阿尔托莉雅的标准装饰呀。” 　　“……不是。” 　　郑梓妍有点懵：“Arthur Pendragon，古不列颠的永恒之王，他不是男性吗？” 第701章 六百九十六章 是阿尔托莉雅哒！ 　　愚问。 　　古不列颠的永恒之王。 　　传闻他又太阳般耀眼得金发，拥有比吟游诗人更加清脆悦耳得声音，和绿宝石般的眼睛。面容干净整洁，容颜之清秀足以轻易使女性醉心。 　　这样的王，怎么可能会是女性？ 　　不论神话，亦或历史，亚瑟-潘德拉贡都没可能是女性。 　　否则莫德雷德与王后桂妮维亚的故事根本就没法圆。 　　总没可能，女子与女子之间还可以存在爱情的结晶吧？ 　　“所以说！” 　　郑欣彤在给明显无法认同的郑梓妍开导：“这是动漫FATE依据历史和神话，虚构又二次创作出的人物啦，和现实里的亚瑟王是两码事！” 　　郑梓妍：“可这——” 　　郑梓妍多少还是有些接受不能。 　　“那种传说中的骑士王，如此编辑他怎么想都有些太不敬了吧？” 　　唉。 　　郑梓妍这孩子，从没有看过动漫，思想在某种角度来讲可是传统得很呢。 　　“我说。” 　　郑欣彤扶额：“你现在知道的历史，就真的是事实吗？你又不是自古不列颠时代活过来的老妖怪。” 　　“你自己想想你自己，你现在的情况，谁要是和以前小时候的你说，你会信？说不准埋藏在历史真相里的骑士王真就是隐瞒真实性别的女性阿尔托莉雅呢。” 　　“说起来。” 　　旁边的郑楷也讲：“梓妍，我觉得你有时间可以看看FATE这部动漫，即使是二创后的女性骑士王也没有辱没骑士王在神话里的品质与威名。” 　　时间过得可真快。 　　郑楷和郑欣彤这对堂兄妹都已经算是二三十岁的老动漫迷、二次元了。 　　店主：“石中剑到位！” 　　堂兄妹三人正聊着，店主端着柄未开封的全钢单手剑过来。 　　随着店主吆喝一声，她微微欠身，双手将这柄能称得声工艺品的单手剑递到郑梓妍跟前。 　　全剑，古朴而端庄，一点没有扮演用道具那种“玩具感觉”。 　　硬要说的话。 　　可能拍摄亚瑟王的真人电影，采用的道具石中剑可能也就这种水平了。 　　她说：“恭请吾王用剑！” 　　郑梓妍：“……” 　　这店主也是老二次元了。 　　那边前面看店的少女，与郑梓妍的年纪相仿。店主虽说是她的姑姑，其实以面相来看，可能两人间最多也就相差十岁。 　　就像郑梓妍和郑莉莉的关系。 　　“这把剑卖吗？” 　　郑楷问。 　　“卖卖，当然卖。” 　　店主说：“您要是阿尔托莉雅的骑士甲一起购买，我可以给您打八八折的优惠！” 　　“你们看。” 　　说着，店主又介绍起这柄单手剑来：“虽说是西式风格的剑，但这把剑我是特意拜托龙泉那里的老师傅锻制，用的材质也是优中选优。” 　　“陨铁与龙泉毛铁混打成钢，手工折叠锻打，手工精细研磨。” 　　店主说：“放到古代，给它开刃，不说是不可多得的神兵利器也一定不差。” 　　这家店。 　　到底是服装工作室，还是兵械锻造厂啊！ 　　郑梓妍：“……” 　　这反差。 　　前一刻，店主还是恭敬给她递剑的骑士，后一刻直接换上副商人（奸商）嘴脸。 　　讲这么多，目的不就是为得能卖好价钱嘛。 　　郑楷笑着按按手，说：“价钱都好说。” 　　只要堂妹高兴，店主又没有将他们当成冤大头来宰，区区一点钱而已，真没被家里企业生意兴隆的郑楷挂在心上。 　　郑楷：“来，梓妍你拿起来试试。” 　　持剑。 　　郑梓妍记得自己上次有类似行为，还是十多年前，爷爷陪她玩，给她买回把玩具木剑的时候了。 　　男孩子嘛！ 　　尽管后来郑梓妍心思全在更柔软的服装设计上，但这舞刀弄枪耍耍帅。 　　绝大多数男生该是喜欢的。 　　至少郑梓妍心里还残留着那么一点点。 　　她伸手接剑，握住剑柄。 　　店主好心提醒：“小心，这把剑除了没有开刃，完全是按照真剑来进行打造的。” 　　可惜。 　　店主提醒得有点晚。 　　约有八斤重的剑，郑梓妍初上手没有准备，险些手腕翻折直接钢剑脱手。 　　“哇啊！” 　　吓得就站郑梓妍旁边的迪特琳德直接跳开。 　　好在郑梓妍最后到底是抓稳了。 　　“这剑可真重。” 　　郑梓妍活动着手腕吐槽。 　　英雄不好当。 　　能挥舞重兵器在战场里一厮杀就是几小时，单这份体力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明明是姐姐你的体力太差了！” 　　迪特琳德心有余悸地吐槽：“连把单手剑都抓不稳！” 　　“嗯……” 　　郑梓妍侧侧头，说：“要不，琳德你来试试？” 　　迪特琳德：“……我还是算了。” 　　精仿石中剑，全长一米二。 　　郑梓妍抓着，垂下，剑尖都几乎着地，算鞋跟才将将接近一米五的迪特琳德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尝试比较好…… 　　这残念的身高！啊！ 　　迪特琳德抓狂。 　　别说柏林那里，欧洲血统。就说她姐姐郑梓妍这里，宁州也好，京城也好，与她们年龄相仿的女生谁不是随随便便轻轻松松一米六往上？ 　　凭什么啊！ 　　“……啊。” 　　一声赞叹。 　　是侄女郑莉莉被她母亲陪着去洗手间，回来见到郑梓妍赞的。 　　郑梓妍转身看过去，见到郑莉莉正用她黑亮的眼睛瞧着她，有光。 　　“姑姑，好帅。” 　　郑莉莉小嘴超甜：“看着简直就像是童话里的王子一样。” 　　王子？ 　　放在早些时候，郑梓妍大抵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不协调，被觉得不像女生了。 　　而现在。 　　侄女郑莉莉的话，直夸得郑梓妍心花怒放。 　　她郑梓妍是女生，没有任何值得怀疑。 　　那么。 　　哈哈哈！ 　　郑梓妍甚至想笑。 　　什么软萌可爱，她好友魏莱和樱小路露娜，甚至她家人们的说法都满是偏见。 　　郑梓妍开心得唇角都是弯的：“莉莉，姑姑真的有这么帅气呀？” 　　“嗯嗯。” 　　郑莉莉点头，一点犹豫都没有。 　　瞧瞧，小孩子心灵纯洁可不会说谎！ 　　爷明明超飒，超帅气的！ 　　“咔嚓。” 　　就是这种洋溢着自满的得意笑容。 　　堂兄郑楷趁着郑梓妍开心，以手机给她拍了照片。 　　“是呀，客人这一身真的很合适。” 　　店主也搭话进来，还用胳膊肘碰了碰名为姑侄，实际年龄可能更像姐妹的侄女，说：“关玲，你觉得怎么样？” 　　“啊。” 　　关玲回神：“……嗯，很好的，简直就像从画里走出的saber伊莉雅一样。” 　　郑梓妍：“伊莉雅？” 　　又是郑梓妍没听过的名字。 　　“伊莉雅也是动漫FATE里登场的角色，” 　　关玲说：“动漫里的她也是和你一样的白发、红眸。” 　　动漫呀。 　　郑梓妍想想百年校庆里高莹依着她画的那些漫画，说：“感觉动漫里的形象，和现实里相比差距还是不小呢。” 　　“是这样没错。” 　　关玲又说：“但你的话……我没有说疾病的意思！我是说在白发、红眸的人里面，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了。” 　　说着，关玲还举例给自己佐证：“像我小时候遇到过的就没有你漂亮。我小时候遇到的那人，眼睛红红的埋在羽绒服里，直吓得我以为是吸血鬼，好些天没睡好觉，甚至都不敢走夜路了。” 　　“……” 　　等等。 　　不对劲。 　　郑梓妍怎么总觉得关玲说的话，她好像在谁那里听过？ 　　“好啦。” 　　瞧见郑梓妍的面色有点要僵，她的堂兄堂姐们忙把话题牵回来：“梓妍，既然都穿上了，要不要摆摆造型呀？” 　　郑梓妍：“造型？” 　　郑欣彤：“就是这些。” 　　堂姐郑欣彤当即翻出手机，上网络搜图库，找出一堆的骑士王阿尔托莉雅的美图给郑梓妍看。 　　郑梓妍：“……” 　　别说，这二次创作后的女性骑士王真挺美的。 　　等等。 　　不对劲。 　　这场面，她郑梓妍总觉得好像似曾相识过…… 　　对了！ 　　就是暑假的时候，她试穿山吹八千代恶趣味邮寄给她的猫娘装，结果被自家老妈撞得正着那次！ 　　不过。 　　那次是猫娘喵喵叫，按着自家亲妈的指示摆出各种可爱（妩媚）的姿势来供她欣赏。 　　这次的话…… 　　“就挥挥剑做做动作嘛！” 　　郑欣彤坏笑着：“难道梓妍你和那些小女生一样，不喜欢？” 　　郑梓妍：“……” 　　挥挥剑好像也没什么？ 　　男生嘛！ 　　挥挥剑，中二一下很正常。纵使是郑梓妍这样前男生，现女生的孩子，依着心里残留的那点感觉冲动一下也没什么奇怪的。 　　这都不像百年晚会的舞台，没谁能见到她郑梓妍中二的。 　　郑欣彤又说：“梓妍，我们保证不拍照的，你放心。” 　　郑梓妍：“那......” 　　经堂姐的再三保证，其实有点意动的郑梓妍才勉为其难点点头。 　　“到我店的后院来吧？” 　　店主建议说：“那里有空地，能施展开身体，也有房檐挡着，不用担心阳光。” 　　郑梓妍：“空地？” 　　瞧瞧。 　　这叫什么？ 　　完美。 　　所谓后院，那不就人更少，更没可能有外人见到她嘛！ 　　一时间，郑梓妍觉得自己选择逛街，又被妹妹迪特琳德建议到这家店里实在太赚了。 　　别的不谈，单说这身衣服，还有钢剑，郑梓妍自己没法做。委托给母亲的工作室，怕不是某位名为卡塔琳娜-茨威格特的服装设计图对自家女儿的幼稚骑士梦只会嗤笑一声，理都不理。 　　“女孩就该有女孩的样，一天总想着耍什么帅呢？” 　　卡塔琳娜曾这样说过。 　　不过。 　　郑梓妍可没准备听。 　　买回去。 　　放假有时间就穿出来帅帅自己。 　　反正她母亲卡塔琳娜在安特卫普教书，不放假就回不来。等到母亲放假回来，她把这身衣服放床底藏好不就好了。 第702章 六百九十七章 Excalibur！ 　　人嘛。 　　总会在上头的时候做出些让未来的自己万分害羞，追悔不已的事。 　　似郑梓妍。 　　她在百年校庆的演出里，歌唱的第二首以及第三首歌，那些仿若顺其自然的动作，现在郑梓妍就是自己去看恐怕都会害羞到脸颊发烫。 　　再说现在。 　　依着堂姐她们找来的图片，郑梓妍着实有好好地按照动漫里骑士王-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的模样摆出造型。 　　柱剑，望向远方。 　　说起来，动漫里的骑士王，虽说是女性，形象却也的确如神话传说里描述的那样，璀璨着金发，碧蓝着眸，似湖水般。 　　再瞧瞧旁边迪特琳德的容貌。 　　郑梓妍想，假如没有疾病导致的白发与红眸，她的容貌会不会与动漫里的阿尔托莉雅有些相像呢？ 　　但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果。 　　假如一定要追求金发与蓝眸，或许郑梓妍的同班同学里会有合适的。 　　当然不是染发的杨云。 　　苏茜。 　　苏茜继承母亲的容貌，金发蓝眸，被当作国际友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而且，郑梓妍没记错的话，她母亲卡塔琳娜曾经讲过，苏茜的母亲好像还是爱尔兰那边的旧子爵出身，记得好像是叫阿诺兹。 　　而且因为阿诺兹家的累累劣迹，卡塔琳娜还告诫自己的女儿少与苏茜接触来着。 　　谁想她们不仅接触了，还是同班级又同寝室的同学。 　　爱尔兰呀。 　　郑梓妍若有所思。 　　（爱尔兰：不列颠的事和我们爱尔兰有什么关系？） 　　“梓妍梓妍。” 　　郑欣彤又递手机过来，边给郑梓妍看边说：“来试试这个姿势。” 　　郑梓妍：“……这个姿势？” 　　图画里的骑士王阿尔托莉雅。 　　胜利与契约之剑泛起光，被她高举于身前。面色严峻，正作向下劈开的姿态。 　　“骑士王的决胜技，圣剑-Excalibur！” 　　郑欣彤说：“梓妍你一边喊着一边砍出去，说不出真能像动漫里那样开天辟地呢。” 　　郑梓妍：“……” 　　郑梓妍的嘴角扯了扯：“我说，堂姐，你是不是把我当小孩子在哄？” 　　“诶？” 　　堂姐郑欣彤侧侧头：“难道不是吗？” 　　郑梓妍：“……” 　　“动漫里的Excalibur呀。” 　　堂哥郑楷也跟着凑热闹：“要是在这里使用出来，大抵相当于我们在首都引爆了一颗核弹？” 　　郑梓妍已经完全不想说话了。 　　堂哥郑楷却接着道：“或者圣斗士星矢里摩羯座的绝技圣剑-Excalibur，切裂大地，断开地下的供暖和燃气管道，咱们摊上的事估计也不小。” 　　“怕不是赔偿损失，还要在派出所里拘留两周游？” 　　郑楷笑着说。 　　“不过圣斗士星矢里的Excalibur，车田给的背景是神话时代里，雅典娜为赞扬对她最忠诚的斗士而赐予的神剑……唉，乱用名字，霓虹那边作家的二创可真是厉害。” 　　“……堂哥。” 　　郑梓妍真对动漫迷的堂哥堂姐无语了，碎碎念着吐槽：“那种完全没有可能的事情想他有什么意义吗？” 　　不论核弹，还是切裂大地。 　　这可远远比现在这家店里突然出现熟人，或者她母亲卡塔琳娜忽然回国都还要离谱。 　　根本就没可能嘛！ 　　“来嘛。” 　　郑欣彤哄着郑梓妍：“就试试看，这一次，我们保证不拍照的。” 　　“我觉得也挺好的。” 　　郑楷悄悄收回手机，正色道：“难得能把这身衣服穿起来，穿起来还是很麻烦的这身衣服。” 　　迪特琳德抱胳膊在看。 　　郑莉莉很适时地加油鼓劲，奶声奶气的：“姑，姑姑，你最帅气了！” 　　郑楷又说：“时间也不早了，就这一个动作，等离开以后咱们找家餐馆吃口晚餐。” 　　“保证不坐车，而且馆子的口感绝对有保证。” 　　郑楷讲：“我刚打电话问过老板的，还活着。” 　　这话讲得真凄惨。 　　“……好吧。” 　　郑梓妍叹口气：“只要别过去之后又是关门大吉或是换人的店就好。” 　　学着图画里阿尔托莉雅的模样。 　　郑梓妍高高举起手里的剑，紧绷住脸颊，表情严肃，左脚向旁边踩出半步。 　　“Excalibur！” 　　一声喝，郑梓妍把手里石中剑当作胜利契约之剑挥出。 　　而结果。 　　“吱呀。” 　　当然不是城市毁灭，也不是大地撕裂。 　　而是这边后院的门，被谁给推开了。 　　“关姨，关玲！我来取西服啦！你们这里又有人在借衣服来——郑梓妍？！” 　　嗯？ 　　“……啊？！” 　　…… 　　不可能的事情，变为可能。 　　来到这家名不见经传小店后院的，是郑梓妍的熟人。 　　钟祥。 　　几日前，就是钟祥的爷爷拨打的急救电话，将郑梓妍的爷爷给送去医院的。 　　两家颇有渊源，只是到郑梓妍他们这辈交往得浅了。 　　“吱呀。” 　　动若惊兔般逃走，郑梓妍红着脸再从试衣间里出来，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一袭店主关姨新给的长裙。 　　“既然是那位老爷爷的孙女，我这件衣服我就不收钱了。” 　　店主讲：“不过那身骑士甲和石中剑不能免费，嗯……我给你们再优惠些，打七折怎么样？” 　　“再低，我工本钱都不够啦！” 　　所谓一码归一码。 　　“当然没问题。” 　　郑楷付过钱，把郑梓妍家的地址给了店主：“我们晚些时候还有事情，可以的话就麻烦你送到我妹妹家里了。” 　　店主：“当然没问题。” 　　回来郑梓妍这里。 　　钟祥取好西服，在过道里和关玲聊天。听到脚步声，他回头，看到郑梓妍，不由得眼睛一亮。 　　都说清水出芙蓉。 　　郑梓妍水水润润的，当真穿什么都好看。 　　钟祥夸：“真漂亮。” 　　郑梓妍：“……谢谢。” 　　钟祥又说夸：“不过我觉得还是梓妍你刚才穿那身骑士甲更有气质。” 　　郑梓妍：“……” 　　什么气质？中二气质？ 　　郑梓妍烧得脸蛋都红了。 　　她是万万没有料到竟然会在这里碰到钟祥。 　　在飞机里遇到已经算巧，怎么就又在随机找的店里遇到了？ 　　郑梓妍：“你来这店里做什么？” 　　这话。 　　郑梓妍刚说出口就觉得有点不对。 　　诺，旁边那读初中三年的关玲已经把疑惑的目光落在他们俩身上了。 　　“我？” 　　钟祥也楞楞，笑着说：“有些场合要用正装，来熟人这里订套西服。” 　　说着，钟祥又向关玲介绍道：“她是郑梓妍，她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是国际里享有盛名的服装设计师，旗下品牌名声响当当的。” 　　关玲却摇头：“钟祥，这些你和我姑姑讲，我真的没兴趣。” 　　“……啊。” 　　钟祥也笑着摇摇头：“倒是梓妍，还有关玲，你们俩能遇见可真是……该说是缘分还是孽缘呢？” 　　“哈？” 　　关玲没懂。 　　“……你说什么？” 　　郑梓妍也不懂。 　　“梓妍你应该有印象的吧？” 　　钟祥说：“小时候你住在大院里，有个女孩和你撞到一起，被你吓哭跑开，边跑边喊吸血鬼来着。” 　　郑梓妍：“……” 　　啊。 　　郑梓妍恍然大悟。 　　之前关玲讲自己小时候见到过白发红眸的人。 　　所谓红红的眼睛埋在羽绒服里，好吓人，吓得关玲边喊吸血鬼边连滚带爬的跑开，之后好一段时间都不敢自己走夜路。 　　关玲讲的事，郑梓妍是越琢磨越觉得熟悉，感觉自己好像听谁说过。 　　原来是出在钟祥这里。 　　关玲：“……” 　　郑梓妍：“……” 　　默着，关玲和郑梓妍都看了看彼此。 　　关玲张大嘴巴：“是你？” 　　郑梓妍说：“我小时候在大院里的确被人撞倒叫吸血鬼来着……” 　　“……” 　　经郑梓妍这么一讲，关玲反而更尴尬了。 　　小时候那次，关玲是真被郑梓妍给吓到了。 　　她和小伙伴们讲，还在大院里掀起了一波过家家似地斩妖除魔。 　　现在好，他们要斩的妖怪，除的魔鬼就站在她面前，而且关玲刚刚还夸奖过她漂亮。 　　还是贬一夸一，用郑梓妍夸郑梓妍自己的！ 　　啊。 　　啊啊啊啊…… 　　关玲想找地缝钻里面躲躲了。 　　太窘了！ 　　“我，我。” 　　关玲有点语无伦次：“对不起！” 　　别管那么多，先道歉吧。 　　关玲说：“那个，郑梓妍，小时候我，事发突然嘛，你懂的。就像刚才，真的只是突然。” 　　幸亏当时郑梓妍深入简出，没再被关玲遇到过。 　　否则她准备的那些破邪之物，十字架、大蒜汁、童子尿什么的泼到人家身上，现在见面得更尴尬。 　　“没关系。” 　　郑梓妍还是与之前同样的温柔。 　　倒也好。 　　关玲没觉得她郑梓妍哪里奇怪。 　　哎。 　　她郑梓妍明明那么小的时候，竟然就会直接被误认成小女孩啊…… 　　该说是幸运，还是说不幸呢。 　　“……” 　　关玲静有两秒钟，试探着说：“……郑梓妍，我能问个事吗？” 　　郑梓妍心跳快了下：“你说？” 　　关玲：“我之前说吸血鬼的时候，你其实就知道是我了吧？” 　　“嗯？” 　　郑梓妍一怔，摇摇头：“没有，只是觉得有点耳熟。” 　　“这些年，尤其我出国后的那段时间，叫我吸血鬼的人太多，习惯了。” 　　郑梓妍补充道。 　　“……” 　　关玲讷讷：“郑梓妍，你也是辛苦了。” 　　郑梓妍再摇摇头，往堂哥堂姐还有妹妹迪特琳德身边去了。 　　“喂！” 　　关玲戳戳旁边钟祥，压低声音道：“我说钟祥，小时候咱们准备的那些事，你没和郑梓妍说过吧？” 　　“而且按郑梓妍说的，她之前不是一直在国外吗，你怎么和她认识的？而且看起来还这么熟？” 　　“熟吗？” 　　钟祥苦笑。 　　他可没觉得自己和郑梓妍有多熟。 　　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钟祥的确对郑梓妍有些心思。 　　“那些事情我当然不会说了。” 　　钟祥道：“有些事情说说，是回忆童年促进友谊，有些事情说了，那就破坏感情了。” 　　“对了。” 　　钟祥又看着关玲说：“你等下有没有其他事情？难得能碰在一起，我做东，找郑梓妍和你吃饭交流一下怎么样？” 第703章 六百九十八章 你可真会聊天 　　找吃饭和请吃饭，全然两种概念。 　　尤其钟祥这样带上关玲，以大院为由聚一聚的。 　　街上稍暗，是午后黄昏的感觉。 　　“楷哥，您那里该不会差我和关玲两双筷子吧？” 　　钟祥摸摸鼻子，幽默道。 　　郑楷哈哈笑道：“那当然不差。” 　　钟祥与郑楷的关系……一般般，算是那种见过面的关系。毕竟年岁差距有些大，即使都在大院里生活也很难玩到一起去。 　　但吃口饭嘛…… 　　郑楷把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自家堂妹身上。 　　歇后语，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还是歇后语，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嗯……好像都不怎么好听。 　　但沟通感情是假，借着机会接触郑梓妍才是真，钟祥就是把心思隐藏得再好，他心里想的那点事情，周围人能不知道？ 　　连郑梓妍自己都知道。 　　郑梓妍瞧着堂哥答应，面色还算平静，眉宇里到底还是烦了丝。 　　好端端的家里聚餐，变成外人也在的联谊，这事情郑梓妍一点都不喜欢。 　　可她又没办法拒绝。 　　郑楷：“嗯……” 　　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郑梓妍无奈，郑楷做堂哥的却只觉得有趣。 　　诺，那边堂姐郑欣彤的心思也与郑楷类似。 　　曾经是男生的堂妹，变成女生以后被男生爱慕着追求。 　　很有趣。 　　当然，如果郑梓妍会像普通女生那样对男生产生好感，坠入恋河，那就更有趣了。 　　只是这样的话，那男生如何，他们这些做堂哥堂姐的可就应该帮忙把把关了。 　　“爸，我带着堂妹她们在外面吃饭了，晚些时候回爷爷那里。” 　　郑楷打电话报平安。 　　听电话里的声音，郑楷郑梓妍他们的父辈们这时候还在喝酒，天南海北的聊呢。 　　“行啊。” 　　大伯电话里讲：“多和你妹妹们沟通沟通，以后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嗝。” 　　郑梓妍这位大伯，见到兄弟们高兴，老爷子也真没什么大事，开心、贪杯，喝酒喝得舌头都有点直了。 　　“爸，您们再开心也得注意点啊。” 　　郑楷苦笑。 　　“你才是得注意点。” 　　郑权也有醉意，隔着桌子又隔着电话说：“你要是喝多了，不能安安稳稳把你妹妹们送回来，我们哥仨拿你是问！” 　　“……” 　　得。 　　他们兄弟三人是真全喝高了。 　　“老叔，二叔，我保证，我保证，你们就放心吧。” 　　郑楷脸上挂满苦笑着挂断电话。 　　其他人呢？ 　　钟祥说一声，钟老板也开开心心大手一挥给他放行，还好心地给自家宝贝儿子转了笔活动经费。 　　“我说。” 　　关玲征得姑姑同意以后，看着郑梓妍，越看越有点打退堂鼓：“我说，钟祥。” 　　“嗯？” 　　“要不我还是不去的吧？” 　　关玲吞吞吐吐地讲：“我家和郑梓妍他们家差的有点大。” 　　“而且你是奔着郑梓妍去的，我在旁边坐着充当电灯泡也不好吧？” 　　关玲道。 　　“哎呦。” 　　才说完，她就被钟祥敲了头。 　　大院里的小孩，钟祥和关玲玩得很好。关系不错，有青梅竹马的感觉……或者说“兄弟”情谊可能更准？ 　　总之，对关玲，钟祥也放得开，直接白白眼说：“带着你，咱们还能聊聊大院里的事情，一起聚一聚。” 　　“你不去，我好意思到人家的家宴里面去？” 　　钟祥道。 　　“……” 　　关玲：“所以你为的还是郑梓妍。” 　　“嘛。” 　　钟祥耸耸肩，没肯定也没否。 　　郑梓妍呢？ 　　她在做妹妹迪特琳德的思想工作。 　　本来，郑梓妍堂兄妹间的家庭聚餐，迪特琳德就不是很愿意参与。如果没有姐姐郑梓妍在的话，她可能早就—— 　　她姐姐在京城的家里一贫如洗，连方便面都没有的！ 　　家里空荡荡的，没人陪。不会中文，不敢出门。自己孤孤单单蹲在姐姐的家里吃姐姐给她点好的外卖…… 　　她迪特琳德是被丢在家里没人管的猫吗？！ 　　这感觉可一点都不好。 　　可跟着姐姐的话。 　　“陌生人怎么又变多了……” 　　迪特琳德嘟嘟哝哝，不开心的表情藏不住。 　　“……我。” 　　郑梓妍看着，欲言又止：“琳德，要不这样，我和我堂哥堂姐说说，聚餐我就不去了，咱们俩随便用口晚餐吧？” 　　郑梓妍能理解。 　　迪特琳德的状况，她的顾虑，郑梓妍再能理解不过了。 　　“不用。” 　　迪特琳德咬咬嘴唇地摇摇头：“姐姐你拒绝的话应该也会很麻烦，我还是跟着吧，吃口饭而已。” 　　钟祥对郑梓妍的心思，迪特琳德当然看得出来。 　　如果郑梓妍不去，家宴也好，聚餐也好，可能直接就全散了，一场都别想有。 　　让姐姐难堪的事，暂时逃难寄宿在姐姐家里的迪特琳德不愿意做。 　　迪特琳德其实也是善良的孩子呢。 　　郑梓妍叹口气。 　　（画外音：就是不知道迪特琳德对待莫斯科女佣的做法，假如被郑梓妍知道了，郑梓妍会再有何作想。） 　　郑梓妍保证道：“琳德，我们一定速战速决。” 　　“嗯。” 　　迪特琳德点头。 　　“凯哥！” 　　钟祥带着关玲过来打招呼：“都和家里说好了？” 　　郑楷：“嗯。” 　　“那凯哥你们有没有商量好要去的饭店？” 　　钟祥说：“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喜欢火锅？我朋友和我说过一家火锅店的涮肉很不错，感觉可以尝试一下。” 　　“你这。” 　　是郑梓妍的堂姐郑欣彤笑了，讲：“不是偶然遇到，我都要当你是提前准备好的了。” 　　钟祥听了，摸摸后脑勺嘿嘿笑：“哪能呢？” 　　“就去你说的那家店吧。” 　　郑楷幽默着说：“我也有段时间没回来过，别是等会领路又领到关门的店铺去喽。” 　　柳诗韵和郑欣彤听了，全都捂嘴笑。 　　连郑梓妍都嘴角牵牵，有点忍俊不禁。 　　“好嘞。” 　　钟祥说：“那我就先打电话订包间了。” 　　说着，钟祥又道：“那凯哥，就你们堂兄妹一起，我和关玲一路吧。” 　　“好。” 　　郑楷答应。 　　郑梓妍却慢慢悠悠，后知后觉缓过神。 　　“等等。” 　　惊觉的郑梓妍开口叫住那边要打电话的钟祥：“钟祥，你说的火锅店，不会离这里很远，要坐车的吧？” 　　…… 　　火锅。 　　或者讲铜锅涮肉。 　　铜锅做底，炭火加热，地地道道的清汤涮羊肉！ 　　相比较，郑梓妍在家里和父亲郑权吃过的火锅，或许讲成不锈钢锅大乱炖可能更…… 　　嘛。 　　乌烟瘴气，家里餐厅没得排风，也没可能上炭搬铜锅嘛！ 　　清水入锅，带着一点点油。 　　羊肉肥瘦相间，其间分界如以笔随手勾勒般泾渭分明，没有血水溢出，只看着就知道它的鲜嫩可口。 　　铜锅涮肉，靠的不是锅底提鲜，实实在在靠的就是食材本身的新鲜自在。 　　再瞧桌前。 　　碗里芝麻酱为底，匀些浅红的腐乳汁，只闻着就—— 　　郑梓妍有点没胃口。 　　钟祥看着郑梓妍，尴尬：“……梓妍，是不喜欢火锅吗？” 　　“喜欢。” 　　郑梓妍深吸口气，没瞒着：“我只是这两天……不太适应坐车。” 　　郑梓妍夹起块肉来。 　　铜锅涮肉，所谓一贴二涮三蘸料。铜锅底壁有油，将切得薄薄的羊肉贴上，稍等片刻，羊肉炙烤得有些火候，自动滑入汤水，此时涮它几秒，汤汁与羊肉的焦香混杂，捞出沾调好的芝麻酱蘸料，其间美味可比郑梓妍以前吃得大乱炖火锅强太多。 　　谁会不喜欢吃肉呢。 　　郑梓妍夹羊肉到迪特琳德前面的碗里。 　　为方便妹妹迪特琳德调正咸淡，郑梓妍特意给她额外要的空碗，这样火锅里所有食材郑梓妍都可以夹出来放进去，然后由迪特琳德自己来蘸料。 　　毕竟迪特琳德还不太善于使用筷子嘛。 　　“……谢谢。” 　　迪特琳德道声谢。 　　她觉得心里暖暖。 　　这桌里，只郑梓妍和她有亲。钟祥的确也会讲德语，可他只礼节性地与迪特琳德用德语讲几句，就转回中文和其他人聊天了。 　　只有姐姐郑梓妍在前前后后地照顾她。 　　姐姐……真好。 　　郑梓妍道：“琳德，想吃什么和我说，我来帮你。” 　　“嗯。” 　　迪特琳德暖着，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变酸，酸楚得不行。 　　火锅再香，这里都不是家。不是迪特琳德熟悉的食材，连自己给自己喂食都只能磕磕绊绊，勉勉强强。 　　“凯哥。” 　　钟祥话术在线，与众人聊得热火朝天。 　　他酒杯略低地去碰郑楷杯中酒，说：“算算，凯哥我和你都有好些年没见过面了。” 　　“是啊。” 　　酒桌氛围在，郑楷也有些感慨：“自打高中毕业，我就再没回过这里了。” 　　读书求学，再跟着家里的产业走，郑楷这么一离开就是近十年。 　　走时还是少年，回来都婚姻圆满，带着女儿郑莉莉了。 　　关玲：“……那个。” 　　成年人的觥筹交错，纵使关玲也出身大院，却还是稍有适应不来。 　　尤其。 　　看这边桌的排位。 　　铜锅落方桌，两边各坐。郑楷一家三口没拆，郑欣彤坐郑莉莉旁边，对面就是剩下的她们四人了。 　　左边钟祥，熟。右边，郑梓妍，不熟，非常不熟。 　　甚至还很尴尬。 　　这比坐那边柏林姑娘旁边都尴尬。 　　那边钟祥和郑楷他们聊大院里以前发生的事，关玲却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直到。 　　“我是觉得郑爷爷把咱们郑梓妍藏得够深的。” 　　钟祥说：“明明是这样美丽的人，却只自己偷偷带着出门，活活让我们小时候少了很多乐趣嘛！” 　　什么乐趣？ 　　真要是小时候和大院里的孩子玩的好呀。 　　怕不是到死都别指望郑梓妍能再踏回京城哪怕一步了。 　　关玲和郑梓妍齐齐瞪眼睛。 　　真要是郑梓妍常出门。 　　那些破邪东西撒过去，关玲也不用在这里坐着了，早多少年就得被自家爹妈给打死。 　　钟祥可真会聊天。 第704章 六百九十九章 茨威格特家的血脉，千杯不醉！ 　　酒。 　　郑梓妍从没认为这东西有哪里好。 　　小时候，郑梓妍好奇，偷偷喝父亲郑权放到家里的白酒，小小一口就辣得年幼郑梓妍的娇嫩口腔似火烧。 　　长大以后，妹妹迪特琳德来她家里避难，郑梓妍半迁半就着陪她喝啤酒，也没有觉得有哪里好喝。 　　那还是她父亲郑权买回来的精酿啤酒呢！ 　　郑梓妍尝着，起初的确能品尝到麦香。一杯两杯，三四口或许还挺好，再多，嘴里能感觉到的味道就只剩苦了。 　　苦的东西，郑梓妍可不喜欢。 　　尤其第二日，大抵应该有陪妹妹迪特琳德喝啤酒的缘故在里面，否则郑梓妍哪里可能腹泻到那种程度？ 　　身体的不舒服，兜兜转转直到现在，国庆假期过去小半，才勉勉强强算是缓解利索。 　　然而这酒。 　　“咚。” 　　郑梓妍呆呆愣愣地看她旁边的迪特琳德。 　　第四瓶了。 　　精酿白啤酒，她的表妹迪特琳德-茨威格特已经喝空四瓶了！ 　　啤酒真有这么好喝？ 　　瞧着迪特琳德白皙的脸蛋泛红，唇角带着微笑，以及旁边桌上整整齐齐摆的酒瓶，郑梓妍一时间陷入深深的怀疑中。 　　“姐姐，嗝。” 　　注意到郑梓妍的视线，迪特琳德从身下抽出瓶啤酒，开盖，推到郑梓妍跟前，动作一气呵成。 　　迪特琳德打了一个嗝，说：“姐姐，要陪我喝点吗？” 　　“……” 　　郑梓妍一脸木讷相。 　　喝酒？ 　　未成年人禁止饮酒啊。 　　“哎。” 　　还是同样能讲德语的钟祥实在看不下去，抬手拦住迪特琳德推来的酒瓶，说：“琳德，你喝的啤酒不少了，还是喝点果汁吧？” 　　“嗯？” 　　迪特琳德抬起自己澄澈如水的眸，眸光比深潭都亮：“四瓶而已，你在瞧不起我的酒量？” 　　“……” 　　钟祥有点无奈。 　　他看着现在的迪特琳德，总觉得她现在的状态有点像电影《帝国与毁灭》里枯守地堡到最后，只能沉醉于酒精麻醉来放松压力的军官。 　　迪特琳德怎么到她姐姐郑梓妍身边的，钟祥听郑梓妍隐晦讲过一二，能猜到大概。 　　此时再见迪特琳德的模样，钟祥觉得自己心里猜得大概基本落实。 　　诺。 　　最开始饮酒的，只有郑楷和钟祥。包括柳诗韵和郑欣彤在内，剩下所有人点的都是橙汁。 　　郑莉莉更不用讲，让她喝酒，情况可能变得和小时候偷喝的郑梓妍一模一样。 　　唯独迪特琳德。 　　这位出身柏林茨威格特家的大小姐，雷打不动，认死理地一定要喝酒。 　　钟祥起初还幽默地开玩笑和迪特琳德讲：“琳德，未成年人不能喝酒哦？” 　　“喝酒？” 　　迪特琳德晃晃酒瓶：“啤酒而已，这就是些低酒精成分的饮料。” 　　“只要家长同意，我就能喝，我早就十四周岁了！” 　　钟祥：“……” 　　郑梓妍：“……” 　　迪特琳德又说：“你们总不至于要用这里的法律来管柏林的人吧？” 　　迪特琳德这话，能讲德语的钟祥和郑梓妍听着都呆。 　　（画外音：如果讲法律的跨国管辖，此时被限制出境哪里都去不了的大藏千夏有句话就不知道当讲还是不当讲了。） 　　算了。 　　看在迪特琳德可能是和家里冲突，冲突到离家出走的地步，她要是坚持想喝，就让她喝吧。 　　谁还没有个心情郁闷消愁解忧的时候？ 　　只是真没人料到迪特琳德喝啤酒如喝水，吨吨吨吨，转眼间四瓶酒就下肚。 　　那是四瓶，足足二升又四百毫升啊。 　　郑梓妍微微侧目着往迪特琳德小肚子那里瞄。 　　“哗啦。” 　　杯壁下流，不起沫。 　　瓶口沿着杯壁倒，迪特琳德给姐姐郑梓妍倒好一杯，说：“姐姐，陪我一杯嘛！你明明是喝酒的！你身体里流着茨威格特家的血，咱们家族的人都能喝酒的。” 　　“我听祖父说过，我姑姑卡塔琳娜的酒量就非常不错！” 　　郑梓妍：“……” 　　郑梓妍总觉得自己这妹妹迪特琳德，已经有点喝高了。 　　瞧。 　　刚上桌时，迪特琳德还是怕生沉默不怎么说话的。 　　等现在，迪特琳德和那边钟祥，以及身边的姐姐郑梓妍讲德语来，放松惬意，甚至有些豪迈到指点江山的感觉，根本不管同桌其他人能不能听得懂。 　　迪特琳德：“我去下洗手间。” 　　给郑梓妍倒过酒，迪特琳德顿两秒，留一句话，起身。 　　大城市的餐馆就是到位。 　　迪特琳德于心里感慨。 　　卫生间标识，全球通用，迪特琳德认得清。不像宁州的有些店，这家店里，卫生间标识就明明白白垂在天花板下面，箭标指引，迪特琳德不用问人都知道在哪里，怎么走。 　　“……我去陪我妹妹，失陪一下。” 　　只是迪特琳德脚步虚浮，晃晃悠悠的模样，着实是没办法让郑梓妍放心。 　　她换回中文和桌里的其他人说一声，也跟着迪特琳德去了。 　　一时间桌里的氛围有些微妙，郑楷他们不说话，连关系最生纯路人的关玲心里那点窘，都被迪特琳德给冲散了。 　　“嗯？” 　　感觉到身边有人，迪特琳德侧侧头。 　　见是姐姐郑梓妍，迪特琳德问：“姐姐，你也要用洗手间吗？” 　　“……嗯。” 　　郑梓妍迟疑能有两秒钟，点头。 　　“什么也要用洗手间。” 　　迪特琳德却笑：“姐姐你明明是担心我，来陪我的吧？” 　　“才那点酒而已，我怎么可能就喝多了？你看——” 　　说着，迪特琳德看四周无人，直接踢了个标准正步，侧身给郑梓妍敬军礼，表示自己四肢协调，什么问题都没有。 　　是什么问题都没有，身体协调，思维敏捷，郑梓妍只迟疑两秒钟就被迪特琳德猜出心思。 　　“那也还是少喝点吧。” 　　到卫生间里，郑梓妍指指墙面上的镜子说：“琳德你自己看看，脸颊都红了。” 　　“……” 　　喝过酒以后的迪特琳德，罕见沉默下来。 　　她摸摸自己的脸，瞧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静一会才进到旁边的隔间里。 　　“哗啦。” 　　再出来，迪特琳德在姐姐郑梓妍的注视下，径直来到水池旁，洗脸。 　　金秋十月里的京城早转凉，自来水都带着丝丝凉意。 　　迪特琳德以冷水洗脸，冰冰凉的触感镇了镇她绯红的脸颊。 　　“给。” 　　郑梓妍递面巾纸被她。 　　一张不够，郑梓妍又递一张。 　　迪特琳德把水完全擦干，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还是有些潮红，喃喃说：“姐姐……” 　　“这里……不是我的家啊……” 　　如无根浮萍。 　　言语不通，交流不顺，甚至自己下一步该走向哪里，迪特琳德都不知道。 　　这样的生活…… 　　“琳德。” 　　果然是在借酒消愁。 　　郑梓妍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换位思考的话，如果爷爷和父亲没有帮忙，她被外祖父大藏日勤强制留在东京，留在霓虹的话，所面临的会不会和迪特琳德一样呢？ 　　……不对。 　　郑梓妍实际是经历过的。 　　最开始，她被母亲接到安特卫普。十年后，又被父亲带在身边，接回海州。 　　海州又宁州。 　　每次变换，郑梓妍都彷徨过，与现在的迪特琳德无二。 　　若说郑梓妍与妹妹迪特琳德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郑梓妍一直一直都有父母和家人的支持，而迪特琳德……没有。 　　“琳德。” 　　郑梓妍从背后轻轻抱住她。 　　“琳德，我相信未来一定会变得更好的。” 　　郑梓妍说：“而且，我觉得父母的方式可能存在问题，但他们的初衷，也一定是爱你的。” 　　“说不准现在，他们也正因为你着急呢。” 　　“因为我着急？” 　　迪特琳德嗤笑：“他们当然着急，谁让我出逃毁了他们和拉格朗日家的联姻？” 　　“二三十年前，姑姑逃婚，毁了茨威格特和拉格朗日联姻的可能。两家用二三十年的时间好不容易修复裂痕，到我这里又毁了。” 　　迪特琳德说：“我父母杀了我的心可能都有。” 　　郑梓妍：“……” 　　迪特琳德：“……” 　　得，说漏嘴了。 　　迪特琳德撇撇嘴，索性也不管了，直接开玩笑说：“姐姐，我和你讲，假如姑姑是逆来顺受的人，你现在说不准就姓拉格朗日了。” 　　“然后我再是男性，两家亲上加亲再联姻，你就是我的美娇妻！” 　　“……” 　　郑梓妍无奈着笑了下：“前提得你是男性啊。” 　　迪特琳德不说话。 　　“而且哪里有丈夫比妻子还低这么多的？” 　　为缓解迪特琳德的心情，郑梓妍也开玩笑，伸手比比妹妹迪特琳德的身高。 　　“……啊！” 　　迪特琳德炸毛：“我要是男生，我一定绝对至少也能有一米八好吧！” 　　“行了行了。” 　　她郑梓妍以前还是男生呢，现在不照样一米六都没有？ 　　郑梓妍说：“回去罢，别让人等着急了。” 　　“离开得太久，即使你说自己没喝多没吐，别人都不会信的。” 　　迪特琳德默着从姐姐郑梓妍的怀里离开。 　　“而且。” 　　郑梓妍劝：“啤酒别再喝了。” 　　“可以。” 　　迪特琳德答应得痛快：“不过我有条件，只要姐姐你陪我喝一瓶，我就停。” 　　郑梓妍：“行吧。” 　　唉，郑梓妍能有什么办法呢？ 　　郑梓妍连着三天家里聚餐，只能把迪特琳德自己放在家里冷落。郑梓妍心里过意不去，是只要迪特琳德能开心，让她现在做点什么都可以。 　　啤酒？ 　　喝就喝吧。 　　她是女生，基因传自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就像迪特琳德说的那样，郑梓妍的母亲卡塔琳娜可是酒豪，哪次郑梓妍他们一家三口吃饭，不是卡塔琳娜先把丈夫郑权给喝下桌的？ 　　一瓶酒而已，还能把她郑梓妍给撂倒不成？ 　　开玩笑。 第705章 七百章 钟祥：有人比我还会聊天！ 　　一瓶酒，的确撂倒不了郑梓妍。 　　但酒精进入血液，影响到神经的那种微微麻醉的感觉…… 　　关玲：“……” 　　她怔怔地看着郑梓妍。 　　郑梓妍倒没有像迪特琳德那样，喝酒后就变得话多健谈。 　　但身体问题，白发红眸的原因，郑梓妍的肌肤雪白，远比别人通透。即使是与欧洲白种人血统的迪特琳德比，郑梓妍的肌肤都要更加白皙。 　　因此，哪怕仅仅只是一瓶量六百毫升的啤酒，郑梓妍陪着妹妹迪特琳德喝了，脸色潮红都远比迪特琳德甚。 　　嘿呀…… 　　明明自己是被钟祥充数拽着来的。 　　也明明小时候自己和郑梓妍有过一点点过节。 　　尴尴尬尬，能不说话最好，可郑梓妍顾着妹妹迪特琳德，关玲自始至终都没有找到好机会和郑梓妍说说话，让关玲到底还是觉得有点…… 　　不是滋味。 　　郑梓妍是美女嘛，性格也好，能大家一起聊聊天当然好。 　　关玲乐天派，在大院里那些常一起玩的孩子里可是最会聊天的！ 　　散了。 　　关玲：“郑梓妍，再见！” 　　“嗯，再见。” 　　郑梓妍摆摆手，落以微笑。 　　结局是自打从姑姑的店里出来，关玲与郑梓妍正经说过的话就这么一句。 　　“我说梓妍堂妹。” 　　郑欣彤看着郑梓妍说：“才一瓶酒就多了？瞧你走路晃的，脸红的。” 　　郑梓妍摇摇头：“我真没多。” 　　她步伐里稍微带点飘，实际什么问题都没有，走出的每一步都稳稳的。 　　反倒是她妹妹迪特琳德-茨威格特。 　　所谓继承茨威格特家酒豪血统的大小姐，最后一瓶成功把自己弄到…… 　　总之，迪特琳德是被姐姐郑梓妍给扶在怀里的。 　　“姐姐，你放手！” 　　迪特琳德嘟哝：“我没醉，我还可以自己走！” 　　“别了。” 　　郑梓妍把她肩膀抓得更紧：“琳德，你就别逞强了。” 　　这有郑梓妍扶着，迪特琳德的身体在她怀里都直往下坠呢。 　　真松手，怕不是某位柏林小女生直接能瘫倒在这边京城街头。 　　心里有事，再多贪一杯酒也就醉了。 　　郑欣彤瞧着她俩：“梓妍啊。” 　　郑梓妍：“嗯？” 　　郑欣彤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这是我和你堂哥都在，你们这样没事。” 　　说着，郑欣彤把视线飘到旁边钟祥那里。 　　她讲：“和男生出门吃饭，尤其身边没有同伴的时候，一滴酒都不能喝。” 　　钟祥：“……” 　　“拜托。” 　　钟祥苦笑着说：“我看着就这么像坏人吗？” 　　“你不像。” 　　郑欣彤一本正经道：“但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我说钟祥，你不觉得梓妍她喝酒以后的模样很可爱吗？” 　　说到最后，郑欣彤的唇角微微上了扬。 　　钟祥：“……” 　　郑梓妍这位堂姐比他钟祥都会聊天。 　　硬要说的话……很有那种成熟妩媚御姐的……嗯。 　　幸好郑梓妍的二伯调防西北的早，郑欣彤读过高中以后也出了国，大学毕业才回来的。 　　否则郑欣彤要是在大院里生活，怕不是够他们这些名为花花公子，实则清纯小男生的男生们受。 　　钟祥抹抹额头里不存在的虚汗，讪笑着不知道该怎么答。 　　怎么答？ 　　答可爱，答不可爱都不对。 　　还是沉默以对吧。 　　不过，郑梓妍喝酒以后，脸颊泛红，杏眸微微眯着，瞳色似陈酿香甜的红酒般在眼里荡漾。 　　可爱不可爱，钟祥不知道。 　　但真的是太美了！ 　　钟祥只看着，心跳就不自觉加速好几拍，感觉脑里变得有些燥热。 　　如果。 　　只是说如果。 　　是郑梓妍单独和他聚餐，然后这番模样的话…… 　　咳咳！ 　　他钟祥可是正人君子！到现在还是纯情大学生呢。 　　钟祥看着郑梓妍和迪特琳德，好心说：“梓妍，我来叫车送你们回去罢？” 　　郑梓妍：“……也行？” 　　为了妹妹迪特琳德能早点回屋休息，郑梓妍豁出来坐车回家了。 　　“呼呼。” 　　郑欣彤却看着钟祥，捂嘴轻笑：“钟祥，你这样可是很容易让人误会哟？” 　　钟祥：“……” 　　钟祥的面色真有点苦：“我真没什么坏心思呀。” 　　“当然。” 　　郑欣彤点点头，又对郑梓妍说：“你是没坏心思。但梓妍呀，如果有男生找你喝酒，又好心地说找车送你回家，十有八九是有问题的，一定要注意哦。” 　　钟祥：“……” 　　郑梓妍这位堂姐郑欣彤实在是太会聊天了！ 　　“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 　　郑楷等着他们说完，笑着讲：“我和郑欣彤都在，就不麻烦钟祥你了。梓妍，我和你姐姐先送你回家，就别往爷爷那里折腾了。” 　　暂别。 　　孩子们用餐，远没有大人们沟通感情，觥筹交错费时费力。 　　虽说郑楷也已经是孩子的爹了，但与堂妹和大院的同辈们一起，即使喝酒，他们的聚餐也还在“孩子”的范畴里，谈天说地，一人三两瓶酒也就够了。 　　钟祥和郑楷喝的啤酒加起来才将将和迪特琳德一个人差不多。 　　一提酒，十二瓶，迪特琳德拽着姐姐郑梓妍直接消灭一半。 　　咳咳，歪了。 　　回来回来。 　　他们互相道别，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时候，晚间的京城街道还热闹着呢。 　　“我说。” 　　与钟祥一起的关玲开玩笑：“忽然找人吃饭，又好心地送女孩回去，按照郑梓妍堂姐说的，我和你在一起是不是有点危险？” 　　看。 　　离开郑梓妍身边的关玲超会讲话。 　　“危险？” 　　被郑欣彤调侃得有些郁闷的钟祥，突然邪魅一笑，说：“关玲，难道你希望我对你有危险？” 　　“嗯……” 　　知道自己没什么危险的关玲若有所思，侧侧头，歪着笑：“抱歉，我还要两个月才十六周岁呢，已经大学快毕业的钟祥钟大叔！” 　　“我现在高喊一声。” 　　关玲看看周围，道：“我觉得最快五分钟你就会被扭送到派出所里，诺。” 　　关玲大拇指点点身后。 　　那神圣的蓝字牌匾可就和他们隔着一条街。 　　关玲：“如果你偷偷摸摸，直接下手的话……嘿嘿嘿……” 　　问，与未成年人发生关系，怎么判？ 　　三年起步，最高死刑。 　　这日子呐，真是越来越有判头了。 　　关玲又耸耸肩说：“而且你这样，估计也永远别指望能让郑梓妍喜欢你了。” 　　“你呀！” 　　钟祥又气又笑，半天憋出一句话来：“你这尖牙利嘴，刚刚面对郑梓妍怎么就全熄火了？” 　　“你说啥？” 　　…… 　　暂且把钟祥和关玲的事放到旁边。 　　郑楷他们把郑梓妍和迪特琳德送回家，随后回来爷爷那里。 　　睡过一觉的爷爷精气神缓过来许多。 　　他没瞧见小孙女，问：“梓妍呢？” 　　郑楷：“我正要和老叔说呢。” 　　老爷子稳坐中间，奶奶在他身边，左右椅上兄弟三人分开坐。 　　这场面。 　　虽说都是长辈。但老爷子战争年代风风雨雨来的，膝下三子，长兄集团总裁，二兄西北牧边，不苟言笑，征战萧杀气浓，最后的郑权也是位高权重。 　　这家人。 　　别提郑欣彤，看他们坐一起，饶是接手家里生意有段时间的郑楷都有点怵。 　　（画外音——魏莱：我就说吧，郑梓妍她父亲的那种气质，任谁见了都会心里打嘀咕，我觉得怕很正常啦！） 　　这郑楷回来前，感觉他们应该是讨论过什么事情，客厅里的氛围可是有点凝重到吓人。 　　“我说您们。” 　　郑楷苦笑：“不知道还以为您们在这里开家族批斗会呢。” 　　“哈哈。” 　　郑权笑。 　　郑梓妍的二伯唇角也有丝丝笑容。 　　凝重的氛围瞬间散掉。 　　大伯说：“梓妍怎么了？被你们堂兄堂姐给灌醉啦？” 　　“哪有。” 　　郑楷说：“不过梓妍她喝酒是的确喝酒了，我送她和她妹妹迪特琳德先回去了。” 　　“噢，琳德也跟你们一起啊。” 　　郑权点点头，想想就明白了。 　　老爷子问：“怎么，我老友那小丫头拽着梓妍喝酒的？” 　　郑楷答：“算是吧。” 　　“……” 　　客厅里静有片刻。 　　“这孩子。” 　　老爷子摇摇头，又和郑权说：“老三，琳德她父母到你宁州那里做友好城市访问，也就这两天的事了，于公是你们的工作。于私，替我招待好他们。” 　　“当然。” 　　郑权答应一句，起身：“既然梓妍她已经回去了，我就不在这里再坐，先回去了。” 　　老爷子：“行。” 　　郑梓妍的大伯二伯点头。 　　老爷子又说：“权啊，一路注意安全，我等着你的消息。” 　　“嗯。” 　　郑权也郑重点头，转身离开。 　　注意安全…… 　　郑楷郑欣彤，以及旁边的柳诗韵全都察觉到些许不寻常。 　　但家里长辈们都不说，他们做小辈的也就方便问。 　　希望老叔能借吉言，一路平安吧。 　　心思收在心底。 　　郑权离了老爷子，回家路上，思考再三，心思却没有收住。 　　想想，还是给琳娜打个电话吧。 　　郑权念着，毕竟他离开以后，让郑梓妍和迪特琳德在京城孤孤单单过到国庆结束，也着实是有些说不过去。 　　“嘟——” 　　郑权把电话打过去，忙音里安静有三四秒钟，就被妻子卡塔琳娜接起。 　　“琳——” 　　郑权才说话。 　　卡塔琳娜就先开口：“权，你时间掐得挺好，再早几分钟你电话都打不进我手机里面来。” 　　“……啊？” 　　郑权懵。 　　“我猜。” 　　卡塔琳娜说：“你是想让我和学校那边请假，国庆这两天回家陪陪孩子们吧？” 　　“……” 　　郑权怔怔，笑道：“咱们还真是心有灵犀。” 　　“少在这里自大了。” 　　隔着电话，听妻子的语气，郑权都仿佛能见到妻子卡塔琳娜翻翻白眼，嗔怪他的模样。 第706章 七百零一章 照顾，照顾得脸红心跳 　　回家后的迪特琳德，一头栽倒。 　　勉勉强强搀扶迪特琳德的郑梓妍也累得不行。 　　醉酒后的迪特琳德三步里有两步打转，与其说搀扶，不如讲郑梓妍几乎是背着迪特琳德上的楼。 　　迪特琳德即使再轻，那也是几十公斤重的重量，以郑梓妍的身板…… 　　姐妹两人全瘫在家里沙发上，望天。 　　累得浑身是汗，口渴不行。 　　郑梓妍拽来茶几上的矿泉水，直接吨吨吨喝两口，很有之前饭桌里迪特琳德喝酒的架势。 　　另边迪特琳德脸颊潮红，眯着眼睛睁不开，还在嘟哝：“姐，姐姐，我都说我自己可以走。” 　　“行行。” 　　对迪特琳德的要强，郑梓妍实在无奈，侧过头来看她：“琳德，洗漱一下就休息吧。” 　　“洗漱……” 　　迪特琳德喃喃念着，眨眨眼。 　　突然！ 　　“啊，洗漱。” 　　念完，迪特琳德像是想起的确该有这样一回事，伸手搭在自己的衣领上，直接往下拽。 　　“哗啦！” 　　T恤，外套，被迪特琳德近乎残暴地拽下来，郑梓妍甚至听到了衣服缝线不堪重负而崩裂的凄惨声响。 　　这，这—— 　　郑梓妍看着，愣在原处，视线忘记了动，惊呆了。 　　“唔……！” 　　下一刻，迪特琳德的眉梢紧蹙起来。 　　胸衣。 　　麻着手指不灵活的迪特琳德怎么都解不开，又没有办法生拉硬拽直接把它撤下来。 　　“梓妍姐。” 　　实在行不通的迪特琳德干脆往姐姐郑梓妍那里一靠，说：“你帮我解开。” 　　郑梓妍：“……” 　　不稍片刻的事。 　　郑梓妍面红耳热，热意径直地往她的脑里聚。 　　没感觉到动作，迪特琳德疑惑着回眸：“姐姐？” 　　额头冒出涔涔细汗。 　　连郑梓妍的手心里都湿漉漉的满是细汗。 　　“好，好。” 　　郑梓妍颤着手指去给迪特琳德解。 　　“我说姐姐。” 　　借着酒劲，迪特琳德软软地往郑梓妍身上靠，轻笑起来：“总觉得姐姐你对女生实在是害羞呀。” 　　郑梓妍：“……” 　　“明明大家都是女生。” 　　迪特琳德嘟哝：“而且姐姐你是学服装设计的，一定画过人体画，怎么现在……嘿嘿，嘿嘿嘿，姐姐呀，你这感觉简直就像第一次和女生接触的纯情男生一样。” 　　“你说，你以前该不会其实是男生吧？” 　　郑梓妍：“……” 　　手里顿，心跳慢下半拍。 　　“哈哈。” 　　迪特琳德摇摇头：“怎么可能，哪有男生来月经，还痛经痛到死去活来的。” 　　郑梓妍：“……” 　　忽然很想掐，用力掐，狠狠地掐妹妹怎么办？ 　　郑梓妍给妹妹迪特琳德的胸衣脱下了。衣服落在手里，有迪特琳德晕染上的温度，不细闻都能嗅到种果木味的奶香。 　　是沐浴露的味道。 　　但这味道淡淡逸散到郑梓妍的鼻里，却总有点…… 　　郑梓妍胡乱把妹妹迪特琳德的胸衣放到旁边：“琳德，我去给你拿睡衣来。” 　　“拿什么睡衣。” 　　迪特琳德说：“不是要洗漱吗？” 　　说着，迪特琳德站起身。 　　讲真，茨威格特家长久的政治联姻，优中选优，留给子孙后代的基因真的可圈可点。 　　郑梓妍的母亲卡塔琳娜是美人，郑梓妍也不差，而迪特琳德。 　　抛开身高，以及因为年龄所限还没有发育好的某处，迪特琳德长相出众，眉眼里秀气，肌肤嫩白，脊背腰腿笼于中线，没有一丝一毫的赘肉。 　　往日在宿舍里，经近两月的洗礼，勉强对室友秦霏直露出腿跟的大长腿免疫的郑梓妍， 　　直接被妹妹迪特琳德整洁无暇的脊背给晃晕了。 　　尤其。 　　迪特琳德把外裤也脱了！ 　　全身只留内裤挂在身上，于郑梓妍她们宿舍里，每晚沐浴时进出卫生间的秦霏一个样！ 　　好在妹妹迪特琳德一直是背对着郑梓妍的，不至于让郑梓妍脑里充血直接羞到晕过去。 　　但是。 　　“不是说要洗漱嘛！” 　　迪特琳德说着，光脚踩地，哒哒哒，晃晃悠悠往卫生间里走，又是三步两摇。 　　郑梓妍敢保证，不用等走到卫生间，她这醉酒的妹妹就一定会直接晕晕乎乎直接摔倒在客厅里。 　　没有办法。 　　觑见迪特琳德这副模样，郑梓妍纵是再羞，也只能赶忙跟过去把迪特琳德给扶稳了。 　　瞬间的事。 　　郑梓妍的脸颊又是一红。 　　搀扶。 　　她架住妹妹迪特琳德，手臂环绕在身前将她扶稳，这其间，不论是迪特琳德腋窝熏染给郑梓妍胳膊肌肤的温度，还是前面下沿的柔软触感，都让郑梓妍的心里…… 　　郑梓妍真的晕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郑梓妍念着初三那年备考里背过的论语，强行让自己镇静。 　　冷静，淡定！ 　　都是女生，不就是搭把手帮忙扶一下吗，有什么好值得奇怪的！ 　　“吱呀、哗啦。” 　　郑梓妍扶着迪特琳德走到卫生间门口，她单手搀住妹妹，另一只手推开卫生间门的开门声，几乎与家里防盗门门锁被开启的声音同时响起。 　　郑梓妍只愣住一瞬。 　　紧接着她就把妹妹迪特琳德挡在身后，回眸：“爸爸！” 　　郑权的一只脚才踏进家门：“啊？” 　　“爸爸，您在门口先等一下，不要进来！” 　　“噢。” 　　虽然也只是看到一瞬，郑权当即明白家里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退回到门外，将防盗门虚掩起来。 　　说实话。 　　门后的郑权面露微笑。 　　他还挺欣慰的。 　　能帮醉酒的妹妹更衣，搀扶着带她去沐浴，他的女儿郑梓妍现在真的是已经有好好的适应女生的生活了。 　　这已经是最好的发展了。 　　不知道将来，他的女儿能否像其他女孩那样，与倾心的男生相恋，喜结连理，让他像大哥那样抱上外孙或是外孙女呢。 　　血脉相连，以子孙后代的方式传承，就是这样其乐融融，会让人觉得幸福的事情呐。 　　哎。 　　幸亏门掩着，父亲的笑容，郑梓妍见不到。 　　父亲的心里话，郑梓妍也听不见。 　　否则最近这段时间里，郑梓妍联系自己亲朋好友里发生的那些事，比如东京的樱小路露娜，比如身边的迪特琳德，怕不是能吓到—— 　　结婚？ 　　那种事情现在来讨论实在是太早了！ 　　“呼。” 　　把妹妹迪特琳德暂时安置在卫生间的小凳上。 　　郑梓妍叮嘱说：“琳德，我爸爸回来了，别乱走。” 　　“姑父？” 　　迪特琳德歪歪头，看着姐姐郑梓妍的背影笑：“当然，你不会真觉得我喝多了吧？” 　　应该说…… 　　在酒精的迷醉下，即使不算喝醉，迪特琳德也的确比往日里更加“放纵”了。 　　“能自己洗吗？” 　　郑梓妍问，刚说完又自己摇摇头，说：“琳德，你等我一下，我还是给你拿湿毛巾来擦擦吧。” 　　吱呀。 　　郑梓妍出来，反手把卫生间的门带好：“爸爸，您进来吧。” 　　…… 　　郑梓妍真的累了。 　　给妹妹迪特琳德背回家，又给她洗漱擦身换睡衣。 　　尤其因为郑梓妍的特殊情况，她帮妹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整张脸都完全是烧着的。 　　连肩胛都跟着泛粉。 　　唉。 　　可惜家里没有其他女性了。 　　如果母亲卡塔琳娜在家，做姑姑的做这些事情正合适。然而母亲不在，就只能郑梓妍这样半路出家的女孩上。 　　总不能拜托父亲帮忙吧？ 　　真那样，那可就出大事了！ 　　终于给迪特琳德安置妥当。 　　家里大床，郑梓妍和迪特琳德共睡。迪特琳德歪头看看郑梓妍，笑笑，自己沉沉睡下。 　　郑梓妍也躺在床上，等半天，终于周身的热意渐渐降了，却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今晚给她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 　　比过去一年里所有女性向的刺激来得都深。 　　郑梓妍只觉得自己很累，非常累，瘫在床上，足底虚而腿酸，带着一点点酒精的醉，感觉就像是自腹部开始，直到肩膀，身体里所有的器官都被掏空，只剩下名为郑梓妍的空壳。 　　睡觉吧。 　　郑梓妍翻出手机和好友们简单发两句消息，就直接把它随意推到旁边，脑袋埋进枕头里，伴着后脑枕部隐隐约约的胀痛，睡了。 　　宁州，她暂时不能回，父亲说的。 　　明天拜托班主任老师董月给邮寄到京的作业应该就能到。到时候再上街买些绘图工具，连着服装设计图和假期作业一起，郑梓妍觉得自己真的应该好好努力用功了。 　　啊…… 　　先睡觉。 　　和堂兄堂姐的聚餐也结束了，京城这里应该不会再有任何事情来干扰到她郑梓妍了。 　　嗯…… 　　（画外音——大藏衣远：我是不是要被放鸽子了？） 　　睡了。 　　当晚，郑梓妍睡得浑浑噩噩，很沉，梦都没做。 　　翌日起来，旁边妹妹迪特琳德还在沉沉睡着，郑梓妍却没怎么觉得解乏，直感觉胸闷气短。 　　怎么了？ 　　别提了。 　　迪特琳德睡觉不老实，半夜里翻翻身，又把姐姐郑梓妍给当抱枕了。 　　而且抱得特别结实，郑梓妍想不惊动迪特琳德的情况下起身离开都很难。 　　唉。 　　郑梓妍叹口气。 　　同样是被抱。 　　魏莱抱抱，琳德抱。再有昨晚的刺激搁着，郑梓妍现在已经基本脸不红心不跳。 　　时间真可怕。 　　“咔嚓。” 　　郑梓妍感慨着，家里防盗门响。 　　想来应该是父亲看她们睡得沉，又自己出门买早餐，现在回的家吧？ 　　“爸爸，您回来了？” 　　郑梓妍轻轻唤一声。 　　“……” 　　客厅里开锁，推门进来，又把防盗门推回关好的人没应。 　　是没听到？ 　　……等等。 　　不对，回来的不是她父亲！ 　　父亲的皮鞋底落地，声音向来稳重沉实。而此时响在客厅里，被郑梓妍听见的声音却是尖锐的鞋跟嗒嗒声。 　　是高跟鞋走路的声。 　　女人？ 　　郑梓妍的心，惊了。 第707章 七百零二章 惊喜？惊吓！ 　　早晨。 　　郑梓妍家里的氛围…… 　　谈不上浓重，但确实有种扑朔迷离的气氛。 　　“宝贝。” 　　端坐于椅上的美人，正以醉人的目光看着郑梓妍，直看得郑梓妍浑身发麻。 　　“这就是你们班主任老师给你邮寄过来的作业？” 　　美人轻声啧嘴，抽出箱里的石中剑，仔细端详之余，用指尖在未开封的剑身上不轻不重地弹了弹。 　　“我不记得我和爸爸有送你到铁匠铺里学艺呀？” 　　美人笑着。 　　“……” 　　郑梓妍硬着头皮解释：“里，里面的衣服才是重点。” 　　“哦？” 　　美人的视线淡淡地扫过箱里折叠成套的长裙与衣甲。 　　“看着勉勉强强。” 　　她说：“但我也不记得自己有和爸爸送你到这边的设计院还是美院学习呀？” 　　“……” 　　郑梓妍垂下眸，低着头：“这些不是作业啦！总之……这里面全都是误会。” 　　“误会？” 　　郑梓妍抬眸：“对，全都是误会。” 　　“而且妈妈。” 　　一时间，郑梓妍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才好。 　　总之，心情复杂。 　　她说：“您怎么不声不响的突然回来了……” 　　不该出现的人，竟然这时候出现在了郑梓妍的面前。 　　早晨那会，听到高跟鞋的声音，郑梓妍还在想是不是有哪位女性亲戚拜访，被父亲给带回家了。 　　郑欣彤、大藏千夏，都有可能。 　　被她们见到她被妹妹迪特琳德抱枕似地牢牢抱住的睡姿，以后绝对会笑话死她的！ 　　一时间，郑梓妍也顾不得会不会惊动到迪特琳德了，直接用力想要从迪特琳德的怀里挣脱出来。 　　“唔？” 　　而迪特琳德。 　　醉酒的后劲还在，她感觉到怀里的抱枕不仅不老实，竟然还妄想逃跑，手里用力，当即就把郑梓妍给抱的更紧了。 　　唉。 　　别看郑梓妍是姐姐，又比迪特琳德高有十厘米，论力气，郑梓妍可能还真比不得她妹妹迪特琳德。 　　于是，姐妹二人牵扯着分不开的时候，开门的人已经进屋。换好鞋，外衣都没有脱就到这边卧室的门口往里探头望了望。 　　“……啊？” 　　郑梓妍当时就傻了。 　　那探进来悄悄看的头—— 　　来人不是堂姐郑欣彤，也不是表姐大藏千夏，更不是什么入室盗窃的女贼，而是郑梓妍朝思暮想，一直希望能回来她身边陪着她的母亲。 　　卡塔琳娜-茨威格特！ 　　“妈妈，您怎么回来了？！” 　　郑梓妍的音量失去控制。 　　“……唔？妈妈？” 　　迪特琳德终被吵醒，颤着睫毛睁开眼睛，入目的是洁白被子。 　　似是没感觉到隔着被子的就是姐姐郑梓妍，迪特琳德嘟嘟哝哝着又要睡：“姐姐你说什么呢，姑姑她在安特卫普，那里不放假，怎么可能现在回来？” 　　好问题。 　　郑梓妍也想问。 　　可本应该在安特卫普安心教书，经营自家服装品牌的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她现在就出现在京城家里了！ 　　而且。 　　妈妈，您到底在想什么啊？ 　　郑梓妍麻了。 　　看着自家闺女和自家侄女抱在一起睡觉，卡塔琳娜竟然唇角微牵，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退回到客厅里了。 　　这啥？ 　　郑梓妍头皮麻了。 　　她母亲的目光未免太诡异了！ 　　郑梓妍一用力，从迪特琳德怀里脱开。 　　她下床来，踩上拖鞋，顺顺被自己睡得有些褶皱的睡衣，到客厅里面。 　　京城这里的家小，客厅餐厅厨房一线，一眼能直接望到底。 　　“宝贝。” 　　卡塔琳娜把买好的早餐落到餐桌上，瞧着郑梓妍尴尬紧张到不行的脸蛋，笑了：“怎么妈妈回来，宝贝看着不怎么开心呢？” 　　“没，没有不开心啦。” 　　郑梓妍坐到餐桌前，很拘束：“只是觉得……对，觉得您突然回来挺突然的。” 　　“事先什么消息都没有。” 　　郑梓妍说着，忽然有点怕。 　　上次她妈妈突然回来，郑梓妍原本也很高兴。可高兴没多久，她就直接被带去东京做两性畸形的纠正手术了。 　　母亲不声不响回家，等于有事。 　　郑梓妍咽咽口水，说“……妈，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能有什么事？” 　　卡塔琳娜翻翻白眼，把早餐推到女儿跟前。 　　早餐是卡塔琳娜顺手在附近KFC买回的套餐，猪肉帕尼尼配拿铁，说实话，要比包子咸菜粥作早餐更合郑梓妍的胃口。 　　“宝贝先吃。” 　　卡塔琳娜笑着：“我去给琳德那孩子一个惊喜。” 　　惊喜？ 　　郑梓妍眼角轻轻抽了抽地看向卧室里睡姿……豪放的迪特琳德。 　　怕不是惊吓。 　　这对迪特琳德来讲的确是惊吓。 　　“……姑姑？！” 　　诺，瞧着之后强忍醉酒后头痛，晃晃悠悠坐来餐桌前和郑梓妍面面相觑的迪特琳德就知道了。 　　卡塔琳娜：“我说你们俩，见我怎么都和见鬼似的？” 　　“……” 　　郑梓妍看看迪特琳德：“琳德，你要不要掐我一下，我想知道我现在是不是在做梦……哎呦！” 　　卡塔琳娜直接打了郑梓妍的头：“你这蠢姑娘！” 　　“两个月没见了，我请假回家看看我女儿怎么了？有问题？” 　　“没有，没有。” 　　郑梓妍捂着头讪笑。 　　实话实说，母亲能请假回来陪她，郑梓妍其实还挺开心的。 　　可开心之余，郑梓妍瞧瞧家里，没见父亲的身影，想想那日里父亲说过的话，到底还是问了：“妈妈，我爸爸呢？” 　　“你爸爸呀？” 　　卡塔琳娜说：“他工作忙，先回宁州了。” 　　“回宁州？” 　　郑梓妍一愣神的功夫。 　　“咚咚咚。” 　　她们家的防盗门响起敲门声。 　　“谁？” 　　卡塔琳娜搭话。 　　“啊，请问这里是郑梓妍女士的家吗？”外面貌似快递员的人说：“这里有她的快递，还请麻烦签收一下。” 　　“快递？” 　　卡塔琳娜听了，看向女儿。 　　她是女士，还带着两女孩在家，即使是在这边这样安全的国家里，给陌生人开门也该小心谨慎些。 　　“啊。” 　　郑梓妍边嚼帕尼尼边说：“我有快递，应该是我的班主任老师给我邮寄的假期作业到了。” 　　听到郑梓妍的准确答复，又在郑梓妍动起来之前，卡塔琳娜自己到客厅里才给快递员开的门。 　　瞧着快递员送进来的箱，卡塔琳娜愣住，疑惑着替女儿签好字，问：“宝贝，你们学校是在进行魔鬼式训练吗？” 　　郑梓妍：“啊？” 　　而后。 　　就是最开始的那副场景了。 　　“我的班主任老师的确给我邮寄假期作业了。” 　　郑梓妍嘟哝着说：“那天爸爸带我来京城来得太匆忙，什么都没来得及拿。” 　　“然后这箱。” 　　郑梓妍指指：“是我昨天和琳德，还有我堂哥堂姐他们逛街，遇到的服装工作室，在他们那里买来的。” 　　当时郑梓妍怎么讲的？ 　　男孩子，谁没英雄梦？ 　　等回去宁州，带着这身阿尔托莉雅的衣甲，闲来无事的时候扮演扮演骑士，英姿飒爽不是挺好的。 　　至于母亲卡塔琳娜可能会不喜欢…… 　　藏好，压床底，别让她母亲见到不就好了？ 　　结果。 　　郑梓妍也不用藏了，直接被自家亲妈撞个正着。 　　“妈妈。” 　　郑梓妍做最后的挣扎：“这身衣服，我以后保证不穿！但是，妈妈，这身衣服还有道具，毕竟是我堂兄郑楷买单送给我的，我觉得，扔掉的话……可能不太好吧？” 　　她母亲卡塔琳娜是有前科的！ 　　就上次。 　　郑梓妍经过性别重置手术，回来海州，再到搬家到宁州里，郑梓妍压箱底那几件男装差点就要被卡塔琳娜给直接扔了。 　　虽说男装不男装的……那些衣服都是郑梓妍还在安特卫普时，以自己数据的人台立体剪裁做出的衣服，合身，只是风格可能偏男性些。 　　不要扔！ 　　郑梓妍对过去就这么一点点念想了。 　　当时，郑梓妍楚楚可怜地看着自家母亲，眼睛里泛着雾，谁瞧了都是我见犹怜。 　　现在没那时严重，但郑梓妍怯怯怕怕，如果是猫咪可能已经折成飞机耳的模样，到底还是把卡塔琳娜给看笑了。 　　“扔？” 　　卡塔琳娜把衣服拿到手里瞧瞧，说：“这衣服还算可圈可点的，为什么要扔？” 　　郑梓妍：“诶？” 　　“而且。” 　　卡塔琳娜看看自己手里衣服，又看看女儿郑梓妍，目光流转，眸里带着笑：“亚瑟王阿尔托莉雅，呜呼呼。” 　　……等等。 　　怎么连她妈妈也知道女性化的骑士王啊？！ 　　而且母亲越看她兴趣越浓的眼神又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怂-郑梓妍-怂。 　　…… 　　“琳娜。” 　　几小时前。 　　机场附近的酒吧里。 　　郑权举杯，和坐他对面的妻子卡塔琳娜说：“琳娜，你心里果然还有我。” 　　“什么和什么？” 　　卡塔琳娜斜着眼睛：“我只是回来陪陪女儿的，谁在乎你了？” 　　“或者你要是出事了，更好。” 　　卡塔琳娜看着窗外说：“没你的限制，咱们孩子早就在安特卫普那里读服装设计了。” 　　“呵。” 　　郑权笑着，摇摇头。 　　他的妻子，卡塔琳娜-茨威格特，也就嘴上不饶人，心里可一直一直都是软着的。 　　就像现在。 　　郑权之前给卡塔琳娜打电话的时候，卡塔琳娜就已经从安特卫普飞到东京转机，没用郑权去请，不声不响直接就回来了。 　　因为什么？ 　　还不是担心他？ 　　“我说。” 　　瞧。 　　沉默也就片刻，卡塔琳娜又把话题回到郑权这里：“权，你这次回去，真的能行吗？” 　　事件相互牵连，法国那里事发，背后各路神仙的冲突，远在比利时的卡塔琳娜听着看着都有点怕了。 　　“没事。” 　　郑权又摇头：“这里不是国外，现在也不是战争年代，即使有危险也不在我这里。” 　　“总不至于有谁，或者某些组织，敢于叫嚣国家，直冲省公安厅的指挥中心吧？” 　　“只要你和孩子没被牵扯进去，我就什么问题都不会有。” 　　郑权落音。 　　“……行吧。”卡塔琳娜说：“我在家里带好孩子。” 　　卡塔琳娜不答应能有什么办法呢？ 第708章 七百零三章 ......欲望解放？ 　　卡塔琳娜闭眸，稍微缓缓。 　　安特卫普到东京，再从东京转机到这里，一路喧嚣多少有些让卡塔琳娜倦了。 　　“等回家，好好歇歇吧。” 　　郑权看出她的疲惫，开口说。 　　“没事。” 　　卡塔琳娜说：“我在飞机里睡过，现在勉勉强强。” 　　说着，卡塔琳娜把视线落到窗外，看凌晨时的京城。 　　“上次我回来，你也是先约我到酒馆里见面的。” 　　卡塔琳娜道。 　　到底是京城，这时间仍然有开门，环境安静且素雅的酒馆。 　　“啊。” 　　郑权点头：“毕竟上次的事，不方便让女儿知道。现在……不让女儿知道也好。” 　　两性畸形，当时郑梓妍不知道，他们夫妻得瞒着。这次郑权回去处理事情……诚如郑权所说，也不让女儿知道比较好。 　　“不辞而别？” 　　卡塔琳娜抬起酒杯，抿一口杯中红酒，讲：“你当咱们的孩子是傻瓜，猜不出来？” 　　郑权这次又是轻装简行，没拿行李，趁夜色蒙蒙亮，女儿郑梓妍睡得正熟时，悄悄离开了。 　　一是给妻子卡塔琳娜接机，二是回去，把宁州那里的烂摊子给处理了。 　　前市委书记病退，主抓扫黑除恶的常务副厅长前阵子溺亡，此时的宁州早就如水烧开的壶，要冒盖了。 　　“这里我没准备瞒着。” 　　郑权却说：“你突然回来的欢喜，足够把孩子心里那点杂七杂八的心思给冲淡了。” 　　卡塔琳娜：“你可真看得起我。” 　　郑权笑：“咱们孩子对你可比对我亲。” 　　但再说亲或者不亲，血浓于水的关系在这里，郑权有事，作女儿的哪里可能不担心。 　　“说起来。” 　　离回宁州的飞机起飞还有不短的时间，郑权和妻子聊起其他：“我侄子郑楷带着他孩子回来了。” 　　“嗯。” 　　卡塔琳娜嗯一声，兴致不算高。 　　“我那侄女郑莉莉呀。” 　　郑权感慨：“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咱们都是爷爷奶奶辈的了。” 　　“奶奶？” 　　卡塔琳娜神色微有变动，说：“那是别人家的孩子，又不是我们的。” 　　“我们的？” 　　郑权闻言，顿一下，笑，笑着不说话。 　　卡塔琳娜也默。 　　没两性畸形的病，他们按部就班就能抱上孙子孙女。 　　现在？ 　　他们家娃娃郑梓妍能不能喜欢上男生，有正常向的恋爱都不好说了。 　　卡塔琳娜忽然说：“咱们有没有必要帮孩子参谋参谋，介绍一下？我认识不少评价还算不错的男生，和咱们孩子同龄的。” 　　“参谋，介绍？” 　　郑权抬眸看她，有点无语。 　　卡塔琳娜：“你用这种眼神看我做什么？” 　　郑权说：“琳娜，你当年要是听家里人参谋的，介绍的，那现在郑梓妍不是姓拉格朗日就是姓花之宫或者九条了。” 　　卡塔琳娜：“……” 　　她撇撇嘴：“你想什么呢？我有当时那些老人那么固执，想得不是政治联姻就是门当户对？” 　　“要介绍，也一定是给咱们孩子找能接受她的，合适的。” 　　能接受的，合适的？ 　　郑权更无语，说：“我觉得当时茨威格特家，还有你父亲大藏日勤也觉得给你介绍的那些人挺对的。” 　　卡塔琳娜：“……” 　　郑权又说，以拇指点向自己：“琳娜，你现在想想，把那些人和我比比，是不是谁都没我好？” 　　“你可得了。” 　　卡塔琳娜翻翻白眼：“还夸自己呢？我这辈子最后悔做的一件事就是和你结婚。带着孩子陪你东跑西颠，颠沛流离。” 　　“……” 　　卡塔琳娜一句话，直接把郑权打得神情讷讷，接不上话。 　　尴尬有几秒，郑权咳嗽两声，当即把话题转移回原处：“但是琳娜，我和你保证，你要是给咱们孩子介绍，郑梓妍的心理绝对会变得和你当年一个样。” 　　卡塔琳娜：“……” 　　父母觉得好，就一定是真的好？ 　　郑权道：“就我知道的，咱们孩子的亲朋好友，姐姐大藏千夏躲相亲，妹妹迪特琳德干脆逃到咱们家里了，咱们孩子的朋友，东京那里的樱小路露娜最近也被相亲弄得很烦很烦。” 　　“别管我们家长觉得合适不合适，人家孩子自己不喜欢啊。” 　　人呐。 　　最怕的，就是活成自己最厌恶的模样。 　　“……” 　　卡塔琳娜叹口气：“算了，随缘吧。” 　　“就算咱们孩子到最后也转变不来心思能怎么办？” 　　卡塔琳娜故作不在意，云淡风轻地讲：“单身，或者还是喜欢女生也没关系，欧洲那里有些国家是支持同**往的。” 　　“得。” 　　郑权忙打住：“琳娜，这事情你可别咒，越念叨越有可能。” 　　远的不谈。 　　郑梓妍那位初中同学魏莱，她对他们女儿抱有的那种近似友情之上的心思，郑权能看不出来？ 　　卡塔琳娜斜着眸瞧他：“我觉得你这是封建迷信。” 　　西餐、红酒、聊聊天。 　　坐一会，说一会，到郑权该过安检的时候了。 　　两人起身，才被接机的卡塔琳娜又把自己丈夫送到机场门口。 　　“注意安全。” 　　卡塔琳娜淡淡垂下眼眸，最后叮嘱说：“别让梓妍没爸爸了。” 　　“哈哈。” 　　郑权哈哈笑，搂住卡塔琳娜的肩膀：“当然，我还等着自己做外公的时候呢！” 　　…… 　　飞机在宁州落地。 　　“呼……” 　　郑权出口气。 　　彼时的宁州，气温虽然转凉，却也远比京城炎热。 　　郑权翻手机看看天气，最高温仍有31摄氏度。 　　外套不需要穿，郑权脱下夹在腋下。但此时的宁州正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潮气混在闷热了，透过衬衫直抵皮肤，湿热感觉着实不怎么让人好受。 　　看天气预报，整个的黄金周里，宁州都是这样的天气。难得的旅游旺季却没多少人愿意出门，也没多少人愿意往宁州来，都不知道有多少商贩是要指着老天骂娘了。 　　这宁州…… 　　郑权摇一下头，舒缓心情，给妻子卡塔琳娜打电话。 　　嘟。 　　嘟嘟嘟…… 　　“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嗯？ 　　郑权第一遍打给妻子的电话竟然没有打通。 　　郑权楞一下，想，他妻子卡塔琳娜这是回家以后，太累，睡下没听到电话？ 　　“嘟——” 　　他重拨，这次响到第四声，卡塔琳娜终于接起电话。 　　郑权：“喂？” 　　卡塔琳娜：“到宁州了？” 　　“啊。到了。” 　　郑权随手拦下出租车，边走边说：“琳娜，孩子们都怎么样？” 　　孩子们？ 　　卡塔琳娜从电话里移出视线，落在趟在床上的女儿身上。 　　郑梓妍在做什么？ 　　洁白床单为底，郑梓妍单穿阿尔托莉雅骑士甲里的长裙，没用披肩。酥胸隐约可见着，郑梓妍慵懒躺在床上，按照母亲的吩咐侧过头，左手蜷在身旁，右手将剑鞘裹好的石中剑抱在身上。 　　所谓……行为艺术。 　　与之前扮成猫娘被母亲摆姿势拍照没有什么两样。 　　郑梓妍一脸的生无可恋。 　　好端端的骑士甲，都能被她母亲改改，摆动作，拍照片拍得这么—— 　　啊！ 　　“不按妈妈说的来做，这身衣服妈妈可就要处理掉了哦？” 　　半小时前，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眯着眼睛，如是与自己女儿郑梓妍讲的。 　　欲望解放！ 　　做衣服，对卡塔琳娜来讲，那不仅是谋生的手段，更是实打实的兴趣使然。 　　只是平日里，顾及到品牌形象，这有些服装设计，卡塔琳娜就只能停留在服装设计图里，没可能做出来。 　　而且这有些衣服，即使卡塔琳娜做出来，作为已婚已生育的中年妇女，穿到自己身上拍照也未免太奇怪，太羞耻了些…… 　　但是。 　　嘿嘿，嘿嘿嘿。 　　她有女儿呀！ 　　以前郑梓妍还是男生的时候，顾及到男性的自尊和认知，即使郑梓妍长得再清秀可爱，卡塔琳娜也只能把自己的欲望一忍再忍。 　　而现在。 　　嘿嘿，嘿嘿嘿。 　　“好啦，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挂了。” 　　卡塔琳娜挂断电话，随手把手机放到旁边，有拿起旁边的数码相机给自家闺女拍了张。 　　数码相机？ 　　嗨，还不是上次给自家女儿拍猫娘装的艺术照，卡塔琳娜觉得手机画质不行，存储空间也不够，于是特意从公司里拿来只小巧的数码相机放在身上了。 　　里面塞的存储卡大抵是当今市面上贩卖的容量最大的。 　　嗯…… 　　也不单单是为了女儿。 　　卡塔琳娜作为服装设计师，灵感很重要。扫街，找那种灵光一闪binglingbingling的感觉，这东西用着不是也比手机方便不是？ 　　总而言之。 　　卡塔琳娜边指挥边给女儿郑梓妍拍照。 　　旁边迪特琳德躲在角落，瞧着姐姐被姑姑摆出各式各样的......奇怪造型，吓得酒劲散了，一句话都不敢说。 　　还好家里没她能穿的衣服。 　　只想想自己被面挂笑容的姑姑摁住，换装，穿成可爱的模样，摆姿势，拍照，迪特琳德就忍不住阵阵发抖。 　　太可怕了！ 　　“呵呵，啊呵呵呵。” 　　卡塔琳娜看着取景器里的女儿笑：“很完美呢。” 　　“来。” 　　卡塔琳娜又说：“宝贝，你蹲坐下来，对，就是那种鸭子坐，把纱巾带上，对，就是这种感，很棒~” 　　说着，卡塔琳娜又对迪特琳德讲：“琳德，帮姑姑开下灯。” 　　迪特琳德：“……哦，好，好的！” 　　郑梓妍眼眸里的倦藏不住：“啊……” 　　“啊……” 　　卡塔琳娜也出声，是有些沉醉的声音。 　　到底是继承自她卡塔琳娜的容貌呢，年轻，还是美女，还是这样白发红眸的模样，嘿嘿嘿。 　　瞧瞧郑梓妍。 　　还是那身骑士甲里的裙穿着，她蹲坐床上，我见犹怜，小脸紧紧，楚楚可怜，又头戴婚纱，手捧杯子。 　　卡塔琳娜随便找来的杯子，就当它是圣杯好了。 　　咔嚓。 　　又是一张照片拍好。 　　卡塔琳娜说：“宝贝，做你这身衣服的服装工作室是在哪里，离咱家远吗？” 　　“不远。” 　　郑梓妍才答。 　　“那太好了。” 　　卡塔琳娜说：“等会咱们出门，去店里看看，感觉应该会很有趣的样子呢……” 　　说着，卡塔琳娜的视线落到旁边迪特琳德的身上：“到时候也给琳德买两件来穿，呜呼呼。” 　　迪特琳德：“……哈？！” 第709章 七百零四章 琳德：女人真可怕！ 　　家里。 　　名为迪特琳德-茨威格特的女孩，被逼入绝境。 　　“姑，姑姑。” 　　她咽着口水：“姑，姑姑，我觉得我的衣服是够穿的，就，就不用再买新的给您添麻烦了。” 　　“不用？” 　　卡塔琳娜看着她，眼眸里眯着笑。 　　哎。 　　见到自家母亲露出如此表情，郑梓妍默默叹口气，在心里给妹妹迪特琳德祈福起来。 　　“几件衣服而已。” 　　卡塔琳娜说：“而且有些衣服买回来，也不是为穿出门的，对吧？” 　　说着，卡塔琳娜看向自己女儿。 　　郑梓妍猛点头，像是小鸡啄米。 　　迪特琳德仍然在做垂死挣扎：“可是，姑姑，我觉得……” 　　拍那些耻辱艺术照片的有姐姐郑梓妍就够了！ 　　姐姐比她高，身材比她好，尤其性格柔柔软软好说话，外表又是精灵般的白发与红眸。 　　拜托，不要再把她迪特琳德拽进来了！ 　　她不好看的，真的！ 　　“嗯……” 　　卡塔琳娜像是苦恼着以指尖点点自己唇角：“这样，如果姑姑要求这些，琳德你都照做的话。” 　　“茨威格特家的人找来，姑姑可以帮你说说话哟？” 　　迪特琳德：“……” 　　卡塔琳娜又说：“尽管姑姑我离开茨威格特家有点久了，但说说话还是能做到的。” 　　“尤其。” 　　卡塔琳娜讲：“是我这样的先驱做例子，茨威格特家里的那些人应该也更能理解吧？” 　　先驱，什么先驱？ 　　迪特琳德心里明镜。 　　她咬咬嘴唇，最终还是…… 　　迪特琳德抬抬眸，眸里水润，配着迪特琳德自己小小一只，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 　　迪特琳德讲：“我照做就是了。” 　　“啊。” 　　郑梓妍出口气。 　　想当年。 　　她郑梓妍不也是被母亲威逼利诱才继续穿着猫娘装，还被拍了那些—— 　　这种事情，从来都是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 　　“那。” 　　卡塔琳娜看着迪特琳德身穿的睡衣，脑里构思片刻后，说：“这样，宝贝，你坐到床上来。” 　　郑梓妍认命。 　　“琳德你呢。” 　　卡塔琳娜说：“坐到你姐姐旁边，稍微靠近些，大抵一半身体靠到你姐姐怀里的感觉，宝贝你也侧侧身子，双手到前面把妹妹抱住。” 　　迪特琳德：“……” 　　郑梓妍：“……” 　　两人都静。 　　姐妹情深，好闺蜜这般动作没什么值得奇怪的。昨日晚上用餐时候，郑梓妍就抱抱安慰过迪特琳德。 　　但现在…… 　　叮咚。 　　家里门铃又响。 　　郑梓妍听着，一个激灵，忙说：“妈妈，这一定是我班主任老师给我邮寄的假期作业到了，我去拿。” 　　说着，郑梓妍什么都不管了，身上还穿着阿尔托莉雅那身长裙，没有披肩，显酥胸少许，头顶也还戴婚纱，就直接下地踩拖鞋，嗒嗒嗒地到客厅里开门去了。 　　“这孩子。” 　　卡塔琳娜笑着摇摇头。 　　郑梓妍逃得实在是太急了。 　　没注意安全，根本没问屋外的人是谁，听见敲门声跳到门口的郑梓妍直接就把家里防盗门给打开了。 　　幸好，屋外的人不是陌生人，也不是贼。 　　但…… 　　“衣远哥？” 　　郑梓妍呆住了。 　　这门口的人，也不是什么快递员。 　　那是她表兄大藏衣远！ 　　郑梓妍看着表兄楞，表兄大藏衣远瞧着自家妹妹“可爱”的打扮，也微微楞了神。 　　这—— 　　“嗨——等等。” 　　躲在大藏衣远身后的大藏千夏跳出来打招呼，元气满满。 　　可当大藏千夏见到郑梓妍的模样，也呆了。 　　静有两秒钟？ 　　大藏千夏饶有兴趣，憋着笑地故作惊讶问：“梓妍……你这是……扮演的阿尔托莉雅？你还有这种癖好呀？” 　　郑梓妍：“……” 　　啊。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顷刻间，郑梓妍通红了脸蛋，也不管表兄表姐，直接跳回屋里去了。 　　“这孩子。” 　　看着，大藏衣远和大藏千夏齐齐摇摇头。 　　小孩子嘛，年轻一点，看动漫觉得角色很帅，有扮演欲望不是挺正常的？ 　　“是衣远和千夏呀？” 　　屋里传来卡塔琳娜的声音。 　　“姑姑？” 　　大藏兄妹齐齐一楞。 　　愣着一小会的功夫，卡塔琳娜已经走出卧室，身后跟着仿佛劫后重生、如蒙大赦的迪特琳德。 　　真的是太险了！ 　　迪特琳德直按自己扑通扑通跳的小胸膛。 　　她瞧见大藏衣远和大藏千夏兄妹俩，当即抬起水润着的眸投以感激目光，直弄得兄妹二人全都莫名其妙。 　　“姑姑。” 　　即是姑姑，也是老师。 　　论大藏家里他们最亲近谁，可能就是他们的姑姑卡塔琳娜了。 　　大藏千夏问：“您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学校和公司都不怎么忙，我回来看看孩子。” 　　卡塔琳娜闭口不提丈夫的事。 　　“这样啊……” 　　大藏千夏瞧瞧四周，没见到郑权的声音，下意识问：“我姑父呢？” 　　卡塔琳娜：“你姑父忙，回去工作了。” 　　大藏千夏：“……” 　　剩下就不用说了。 　　大藏千夏被限制出境，大藏财团亚洲分区牵扯其中，她也算是知情人，听自己姑姑说这么一句话就基本全懂。 　　时间近了中午。 　　卡塔琳娜看看时间，说：“千夏，衣远，你们用过午餐了吗？稍微坐坐歇一歇，然后我们找家餐馆，有事情边逛街边聊吧。” 　　大藏衣远点头：“没问题。” 　　“嗯。” 　　大藏千夏也点头：“我们来就是想带着梓妍出门的。” 　　卡塔琳娜：“好。” 　　好，真好。 　　迪特琳德几乎要在心里高呼万岁。 　　你们聊，尽情聊，别注意到她迪特琳德最好！ 　　可惜，迪特琳德开心没到两秒，卡塔琳娜又说：“也顺路给琳德买两件衣服。” 　　瞬间，迪特琳德的笑容直直就僵在了脸上。 　　…… 　　卡塔琳娜-茨威格特。 　　郑梓妍的母亲，作为服装设计师的名声是显赫的。 　　但也仅仅限于时装界的圈子里。 　　即使有着业已成功的服装品牌，卡塔琳娜作为品牌老板的名声也是有限。 　　这就像大家都知道耐克阿迪是快时尚品牌里的高端，专卖店开得神州大地遍地都是，却应该没多少人能说出它们品牌现在的CEO或者创始人是谁。 　　某种意义上讲，卡塔琳娜的知名度或许还不如大藏千夏和大藏衣远，她这对侄女侄子来的广。 　　他们不仅仅是服装设计师，在时装领域享有盛名，同时也是大藏财团各自分区的负责人。 　　尤其大藏衣远。 　　他和自家摸鱼的妹妹不同，欧洲那里大藏财团能发展到现今这种地步，与大藏衣远本人是脱不了干系的。 　　眼光独到，投资精准，从父亲大藏金星手里接来的大藏财团欧洲分区，这些年经大藏衣远的手笔后，单营业额就翻了好几番。 　　相信即使是郑梓妍这边的企业家，凡是与欧洲那边有贸易往来的，就一定能对大藏衣远的名字耳熟能详吧。 　　这些都是闲话。 　　郑梓妍带着哥哥姐姐母亲走在京城里，她昨日走过的路上。 　　醒酒后，身体依然有些难受的迪特琳德生无可恋地吊车尾跟着他们。 　　“应该，就是这里吧？” 　　郑梓妍拿着撕成半截的快递单号，在这边街区里串着找。 　　母亲要来制作那身阿尔托莉雅衣甲的服装工作室看看。 　　正巧郑梓妍的表兄表姐大藏衣远和大藏千夏也来拜访，于是大家午饭后一起逛街的事情也就一拍即合了。 　　只可惜。 　　尽管那件服装工作室的装潢很有特色，郑梓妍却没记得路。 　　郑梓妍才不是路痴！ 　　随随便便逛街见到的有趣店铺，谁会一次就把它的门牌号给记准啊。 　　没记住才是正常事。 　　好在店主今早用SF邮寄的同城快递邮寄单里有服装工作室的地址，郑梓妍撕它下来，顺藤摸瓜倒也能准确找到店铺…… 　　嗯。 　　正所谓山路十八弯。 　　大藏衣远说：“这真是……有种我们初到安特卫普里读书，上街买布料的感觉了。” 　　大藏千夏笑：“是啊，有种故地重游的感觉。” 　　郑梓妍：“……” 　　有点羞人。 　　郑梓妍记得那事。 　　用作设计服装的用品，其实完全可以托给佣人采购，作为大家族里走出来的大藏衣远和大藏千夏身边都有跟着家里派来的管家。 　　就像前日宁州那里，帮大藏安东尼前前后后做事的男士。 　　但买布料嘛。 　　自己挑选出自己心仪的，别有一番风味。同时也可以带着卡塔琳娜姑姑的孩子出门透透气，欣赏欣赏安特卫普的风土人情，何乐而不为？ 　　于是，没带着管家，从姑姑卡塔琳娜那里要来几家店铺地址的大藏衣远他们，成功迷路在了安特卫普的街头里…… 　　咳咳。 　　“郑梓妍？” 　　转角处，郑梓妍先遇到昨日里见过的关玲了。 　　这边是家贩卖服饰用品的店，关玲正在按照她姑姑的吩咐，依着便条记好的一样一样在买东西呢。 　　瞧见郑梓妍的视线落过来，关玲沉沉吸口气，说：“真巧呀，又见面了！” 　　“啊，你好。” 　　郑梓妍点头，回礼。 　　而后。 　　两人的注意力就都不在彼此的身上了。 　　关玲在瞧郑梓妍身边的人。 　　卡塔琳娜，外国人的模样，与那边的迪特琳德很像，该是有血缘关系的。然后这边亚洲模样的两位…… 　　关玲若有所思。 　　郑梓妍则两眼放光望向店里。 　　郑梓妍真的，已经有很久很久没去过布料店了。 　　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可以的话，郑梓妍想在这家店里稍微逛一会。 　　瞧到郑梓妍面里欣喜藏不住的表情，卡塔琳娜和大藏家兄妹都笑。 　　只有迪特琳德叹口气。 　　女人真可怕。 　　迪特琳德想。 　　不论是带着她来找服装工作室，想给她买几件“可爱”衣服做礼物的姑姑卡塔琳娜，还是遇到喜欢事物后，逛街起来体力无限的姐姐郑梓妍，都好可怕。 第710章 七百零五章 皇军进村 　　有种展览的感觉。 　　布料店的店面之大，店里品类之繁多，单门口这里摆放的布料就有很多。 　　郑梓妍都奇怪自己昨日里和堂哥堂姐一起，在这边街区转来转去，为什么就一直都没见到。 　　否则见到店面，买来布料。再买些设计用图纸，于白日里画服装设计图被回家的母亲见到，那印象得多好。 　　哎。 　　不能想，不能想，还是看着当下吧。 　　郑梓妍在开放式的门店前面走走转转。 　　很高级。 　　似她前面这匹毛卡叽（日文音译，计较英译中翻译的话……大抵应该称呼华达呢？），质感就很好，颜色也很漂亮。 　　郑梓妍摸着，点点头。 　　用来做裙子穿在身上，说不准应该很不错，即使是宁州那里，再过些时日气温也要转凉了…… 　　郑梓妍楞一下。 　　等等。 　　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习惯着直接想到给自己做女装了？ 　　时间真可怕。 　　再这里的法兰绒也很好，拿来做绒里的衬衫搭配在裙子外面…… 　　毕竟她已经是女孩子，总不该特意追求男装风格吧？ 　　郑梓妍安慰自己。 　　“您好。” 　　很年长的店员把手搭在郑梓妍刚在看的法兰绒上。 　　有刚刚关玲用中文和郑梓妍打招呼的基础在，年长男店员直接开口说：“不好意思，这边的顾客要的这块布料，能请您稍微让一下吗？” 　　郑梓妍：“啊……好的。” 　　布料被展开摊在案台上，老店员以长木尺丈量：“关玲，要买多少？” 　　这家店的店员和关玲认识？ 　　郑梓妍想着，见到关玲挠挠头：“几米呀……” 　　没记住。 　　关玲尴尬笑笑，干脆把自家姑姑交给她的购物清单直接递到老店员跟前，说：“您照着这里面的裁就行。” 　　“嗯。” 　　老店员抓起购物清单看看，塞进自己衣服口袋里，道：“我知道了。” 　　“那个，您好！” 　　趁着老店员还没开工，郑梓妍终于出声：“我可以问一下，这匹法兰绒怎么卖的吗？” 　　“你也要买？” 　　老店员抬眸瞧郑梓妍一眼，说：“一米五宽的法兰绒，两百一米。” 　　瞧着郑梓妍实在年轻，老店员不由得叮嘱两句：“看你的年纪，应该是刚到美院里读书的学生吧？手艺生疏的时候不要用这么贵的面料，浪费。” 　　说着他拧拧下巴往街区的另一边点：“沿着这里走，最下面十字路口有家店，卖的布料便宜实惠，你去那里买来练手。” 　　郑梓妍：“……” 　　这竟然还有把上门生意往外推的人在？ 　　而且老店员的话，郑梓妍听着，琢磨着总觉得似曾相识，好像是在那里听过。 　　是在哪里听过的呢…… 　　不管怎么说，老店员一句话都把郑梓妍想说的话给堵死了。 　　她刚还想问这里有没有设计用图纸和尺规在卖呢。 　　郑梓妍尴尬着。 　　“哈哈。” 　　母亲卡塔琳娜捂嘴轻笑。 　　她和老店员说：“就这里的布料就好。这匹法兰绒麻烦给我们三米，那边的华达呢也请给我们裁下四米来。” 　　“哎。” 　　老店员叹口气：“现在的家长可真溺爱孩子。” 　　卡塔琳娜又说：“没关系，也可以是我自己来做给孩子穿。” 　　“你也是做衣服的？行，请你们稍微等我一下。” 　　卡塔琳娜年长，看着比郑梓妍靠谱许多，老店员不再坚持。 　　“关玲啊。” 　　他招呼关玲，道：“你回去做其他事情吧，我先给这边的客人处理，你姑姑要的布料等会我送到你们店里。” 　　“啊，好。” 　　关玲有点楞。 　　郑梓妍他们也要买布料？ 　　对了，她记得有从钟祥那里听说过，郑梓妍的母亲是服装设计师，郑梓妍自己也在以服装设计师作为职业来追求的。 　　“不用着急。” 　　卡塔琳娜却摇摇头地打断老店员，讲：“我们还有其他地方要走，布料等下回来再拿。” 　　“宝贝。” 　　卡塔琳娜看着郑梓妍说：“这家店，你也想再逛逛吧？” 　　“诶？” 　　卡塔琳娜又说：“看你就是有段时间没来布料店里看过的样子。” 　　呃…… 　　“啊，哈哈哈。” 　　除了尴尬笑，郑梓妍还能有什么样的表情呢？ 　　别说话，再说话容易挨骂。 　　“不过宝贝你的眼光还是挺好的。” 　　卡塔琳娜说：“做长裙和法兰绒衬衫外搭，纹理和颜色配合得都很好。” 　　心有灵犀。 　　郑梓妍那点心思，卡塔琳娜猜猜就透。 　　郑梓妍听后，心里稍稍有逆反心理，嘟哝：“虽说我觉得做夹克，里面搭配衬衫也挺好的……” 　　卡塔琳娜挑挑眉：“嗯？” 　　郑梓妍忙说：“啊，妈妈，我什么都没说！” 　　“哎。” 　　卡塔琳娜眯着眼睛笑：“宝贝，人呢，该有自知之明。” 　　“明明很可爱的孩子，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往成熟的风格打扮呢？琳德，你说呢？” 　　话题忽然跑到迪特琳德这里。 　　“诶？” 　　迪特琳德一楞。 　　成熟风格？ 　　说实话，尽管身高有些残念，但迪特琳德一直觉得自己足踩军靴，穿贴身军裤，再一件夹克披上身的形象挺帅的。 　　“——付宝到账一千八百元。” 　　卡塔琳娜和郑梓妍还有迪特琳德聊天说话的功夫，另边大藏千夏已经提早把布料的钱扫码付给店家。 　　“那方便留下电话吗？” 　　老店主刚说完，又自顾自地摇头，讲：“不用了，那边的小姑娘那么有特点，我应该忘不了。” 　　白发，赤眸，容貌迤逦，穿着身稍显华丽的长裙。 　　自郑梓妍出现在这边街道，她就一直是周围路人眼里的美景。 　　“说起来，咱们最开始的目标明明是到那家里听梓妍讲很有趣的服装工作室里看看呢。” 　　大藏千夏侧侧头，道。 　　郑梓妍：“嗯……” 　　有了。 　　郑梓妍忙叫出前脚已经走出店面的关玲：“关玲！” 　　“诶？” 　　关玲楞楞，回过身：“郑梓妍？有什么事吗？” 　　“嗯！” 　　郑梓妍看向她，眼眸里带着期盼：“可以的话，可以带我们去你姑姑的店里吗？” 　　片刻后。 　　惊讶。 　　惊吓。 　　震撼关玲姑姑一百年。 　　随着店里门上的风铃声响起，在画服装设计图的关姨抬起眸来：“关玲回来了？还有客人——？” 　　等视线落到来店的卡塔琳娜他们身上，只几秒钟的功夫，关姨就直接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双唇微张，眼睛睁大，关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表情究竟有多夸张。 　　“……？” 　　卡塔琳娜看着，蹙蹙眉，想这人看她的究竟是什么表情，太糟糕了。 　　关玲：“姑姑？” 　　“啊。” 　　关姨缓过神，当即把面前的服装设计图推到旁边，大跨步到卡塔琳娜跟前，眼里闪着星地握住她的手：“老师！” 　　老师？ 　　郑梓妍和关玲全呆。 　　连卡塔琳娜自己都很疑惑。 　　反倒是关姨熟练地说起德语，热情地与卡塔琳娜讲：“老师，我是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的学生！有幸听过您的公开课！” 　　“后来我的实习也是在您的公司里完成的，对您真的是久仰大名了！” 　　郑梓妍：“……” 　　等等。 　　关玲姑姑说的这些，郑梓妍怎么总觉得好像也在哪里听过…… 　　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学院里的学生啊。 　　卡塔琳娜面露笑容：“你好，能在这里遇到真是巧了。” 　　“是啊，好巧。” 　　关姨说：“我每年都有买您设计的最新款，观摩学习的，没想过有朝一日竟然能在这里再见到您，这真是——” 　　噢。 　　郑梓妍懂了。 　　就说么，作日她堂兄郑楷和妻子柳诗韵，在这家店里看中的那身长裙，郑梓妍当时看着就觉得和她家里母亲做给她的那身裙装风格很像。 　　关姨问：“老师，您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 　　“我啊。” 　　卡塔琳娜笑着把郑梓妍推到身前，说：“这边国庆放假，公司里也不忙，我请假回家陪陪孩子。” 　　关姨：“您……孩子？” 　　郑梓妍看着关姨，尴尴尬尬地挥挥手：“您好呀。” 　　关姨一时间有点说不出话。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但巧合成这两天这样，未免也太神奇了。 　　关姨张张口，试探着问：“那您今天来……？” 　　“那身阿尔托莉雅的长裙还可以。” 　　卡塔琳娜说：“我听我女儿说这边有家很有意思的店，就过来看看了。” 　　关姨看向关玲。 　　关玲忙摆手：“我们是碰巧遇到的，纯属偶然！” 　　“啊……” 　　关姨长出一口气，自己看看自己店里，面露苦笑地说：“老师，店里的东西，您们随便看，随便选，喜欢什么直接和我说，就是请……手下留情。” 　　啊…… 　　啊啊啊啊啊！ 　　丢人啦！ 　　她店里那些设计，尤其是那些COSPLAY用装和模仿老师卡塔琳娜设计做出的衣服，关姨真怕自己会被卡塔琳娜给笑话到家。 　　不仅仅是卡塔琳娜。 　　关姨是知道这时候才注意到卡塔琳娜身后的人。 　　大藏衣远，大藏千夏。 　　这也是名人。 　　是杰出的服装设计师不说，同时也是分管世界级财团大藏财团的分区社长。 　　关姨到安特卫普设计学院里读书的时候，他们就是作为荣誉校友，设计事迹都被学生们传颂着。 　　麻了。 　　卡塔琳娜：“那我们就先去看看了。” 　　她带着女儿，侄女琳德，还有大藏家的兄妹到上到二楼。 　　关姨：“……” 　　关玲：“……” 　　这次的关姨没有跟着，而是怔怔地看向自己侄女，两人大眼瞪小眼。 　　“姑——” 　　还是关玲先说的话：“姑姑，你和他们……认识？你们说的都是什么呀？感觉好像是地位很高的人？” 　　“啊。” 　　关姨叹口气，摁住关玲的肩膀，讲：“关玲，你知道你都做了什么吗？” 　　“诶？” 　　关玲楞楞：“我做什么了？” 　　关姨：“你这是带皇军进村啦！” 　　…… 第711章 七百零六章 姐妹情深，同甘共苦 　　诚如之前店里看门的关玲与郑梓妍讲述的那样。 　　偏安在首都街区的这家小小店铺，是服装店，也是服装工作室，更是关玲姑姑的小小兴趣屋。 　　店里设备，一应俱全。店里布料，随意摆放。服装设计图堆积如山，成品半成品的服装琳琅满目。 　　至于收入来源，一方面关玲姑姑有搭建自己网店，把满意衣服多做些尺码挂上贩卖，赚的不多，却胜得自在。 　　再就是熟人捧场，身边的亲朋好友找来店里托她定制衣裳。 　　例如昨日来取西装的钟祥。 　　关玲的姑姑，到底是安特卫普设计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再有到知名设计师卡塔琳娜公司里实习的经历，其技艺或许无法与成名大师相提并论，却也可圈可点。 　　还是例如作日钟祥来取的西装。 　　西装，以硬朗结构为表，搭配柔软混种羊绒皮革为里，整体线条简洁明朗，挺阔而有型，内敛至于又能隐隐显出用料的高级质感。 　　大抵，这就是所谓的至简、至奢吧。 　　低调不张扬，放到识货的人眼里又能展露出格调。 　　单以这件西装上衣来说，品质感即使放回到天才云集的安特卫普设计学院里，登台展览，中上等的评价得来不难。 　　关玲姑姑完全没有害怕老师卡塔琳娜的理由。 　　但是…… 　　毕竟，卡塔琳娜，以及身边跟着的大藏家兄妹成名太久。名人效应摆着，关玲的姑姑想不怯场都难。 　　再就是…… 　　像昨日里卖给卡塔琳娜女儿郑梓妍的那身骑士甲，或者说亚瑟王阿尔托莉雅的COSPLAY时装，类似的衣服，在她服装工作室里摆着的可不少…… 　　讲道理！ 　　每次首都开漫展，那些孩子们到她店里租服装，只租赁赚来的钱就不是小数目呢！ 　　日式水手服，超清凉的款。 　　日式巫女服，也是超清凉的款。 　　还有女仆装，自然同样是很清凉的款…… 　　平日里制作出来，关玲姑姑甚至还觉得挺有趣的。 　　只是现在她陪着卡塔琳娜她们，迎着三位久负盛名服装设计师的视线，关玲的姑姑到底是不堪重负地红了脸，垂了眸。 　　“……老师，千夏女士、衣远先生。” 　　关玲的姑姑解释道：“这些都是……我平日里玩闹着按照动漫里做出来的，没有别的意思！” 　　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讲的就是此时关玲姑姑说的话。 　　“小把戏。” 　　大藏衣远评论：“设计还算勉勉强强，没粗制滥造。” 　　“啊呵呵。” 　　关玲的姑姑只能尴尬陪着笑。 　　大藏千夏倒笑着说：“其实没什么啦，按着动漫也算还原。我国的动漫，为艺术效果，有些服饰的确会演绎得比现实里夸张。” 　　校服也好，巫女服也好，霓虹那里东京那里，现实里什么时候见过那么清凉的？ 　　但二次元嘛...... 　　“兴趣嘛。” 　　卡塔琳娜看这些二次元服装，眯着的眼睛里仿佛有光。 　　“没什么值得羞人的。” 　　卡塔琳娜说：“假如当年我没有回安特卫普，而是留在这里的话，说不准现在也是像你这样，在闹市里开间属于自己的店铺，做些买些自己觉得有趣的衣服了。” 　　“老师您说笑了。” 　　关玲姑姑抬手擦擦脸颊的汗：“您这样优秀的，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 　　大人们聊天得还算融洽。 　　但要说他们一行人里神色最异常的。 　　当属郑梓妍和迪特琳德。 　　她们姐妹俩瞧着这些粉红衣服，是彼此相顾，又相视无言，谁的眼底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写满的惊悚。 　　姐妹二人齐齐地悄悄退后一步。 　　这些衣服。 　　硬要说的话，已经与几月前山吹八千代给郑梓妍邮寄来的猫娘装可以划等号了！ 　　能穿？ 　　它们能穿？ 　　“宝贝。” 　　卡塔琳娜招呼郑梓妍过来，问：“你觉得这身衣服怎么样？” 　　郑梓妍顺着母亲指尖所指的方向看，一件女仆装。 　　怎么样？ 　　郑梓妍面色淡定，心理活动其实已经接近爆炸。 　　女仆装，这是女仆装，还是这样清凉的女仆装！ 　　她妈妈问她，是要她评价衣服做得怎么样的？名为卡塔琳娜-茨威格特的知名服装设计师，就是恶趣味，想把它买下来让女儿穿的！ 　　郑梓妍呆在原处。 　　妹妹迪特琳德全然不顾姐妹友谊地又退后半步。 　　姐姐大藏千夏歪着头看郑梓妍，眸里满是好奇地等郑梓妍怎么说。 　　瞧这身女仆装。 　　天蓝裙做底，短袖、短摆。围裙自上而下遮住，又在腰那里收紧，盈盈一握。 　　再模特头顶以同色调的大蝴蝶结做发饰…… 　　真可爱。 　　穿在其他女孩身上一定会特别可爱。 　　比如樱小路露娜，想着那样毒舌的人身穿女仆装，白发垂落，面露羞涩，红眸里目光却是狠狠，饶是现在的郑梓妍都有点觉得意动。 　　好可爱啊…… 　　但穿在自己身上就一点都不可爱了！ 　　“我觉得……” 　　郑梓妍张张口，干着嗓子：“咳咳，我觉得这件衣服……挺好的。只是设计应该没有从实际的角度出发，想来真让佣人穿着它来打扫家务，可能会比较难过吧？我觉得看看就好，没有必要买下来的。” 　　郑梓妍评价得很中肯。 　　但郑梓妍他们昨日里买下的那身骑士甲，它穿着，也不是能适合西方中世纪战场上阵杀敌的呀…… 　　“嗯。” 　　只见卡塔琳娜点点头，再看看女仆装，又看看自家闺女，眼神流转里比量体型后，和关玲的姑姑讲：“这件衣服我要了，帮我包起来吧。” 　　郑梓妍：“……？！” 　　郑梓妍猛地抬头，见到是自家亲妈风轻云淡，眸里带笑。 　　“哈哈。” 　　表兄大藏衣远轻笑着摇摇头。 　　而表姐大藏千夏，则是捂嘴笑，没掖着，没藏着，笑得肆无忌惮。 　　小时候，郑梓妍懵懵懂懂的时候就是大藏衣远、大藏千夏他们这些同学的衣架，好些玩闹着设计制作出来的有趣童装，他们都给郑梓妍穿过。 　　照片都留下不少呢，装订成册，就在大藏千夏家的书柜里摆着。 　　即使现在长大了，郑梓妍也难逃魔爪。 　　诺，他们兄妹俩上午来拜访那会，郑梓妍不就是被母亲卡塔琳娜摆造型拍照的嘛。 　　虽说，那身骑士甲是郑梓妍自己买的。 　　哎，郑梓妍呐，这是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上了。 　　没扮演骑士王阿尔托莉雅的刺激，她母亲卡塔琳娜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郑梓妍能有什么办法？ 　　她一丁点办法都没有！ 　　只求母亲能手下留情，看在妹妹迪特琳德也在的情况下，别让她像上次穿猫娘装扮猫娘那样丢人了。 　　……迪特琳德？ 　　郑梓妍楞楞地扭头去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半步，再退半步，已经躲出很远的妹妹迪特琳德。 　　俶尔。 　　很短很短的瞬间，眨眼的功夫。 　　郑梓妍看着迪特琳德，笑了。 　　在家里，以帮忙和茨威格特家里沟通为要挟，她的好妹妹迪特琳德是答应过也要扮演，对自己姑姑言听计从的吧？ 　　嘿嘿，嘿嘿嘿。 　　该说，时间真的会改变人的。 　　就像曾经在暑假里，为能够让妹妹迪特琳德得到教育，郑梓妍愣是撑住晕车也要抓上醉酒的迪特琳德也要撑着，跟着她爷爷还有迪特琳德的祖父沃尔夫冈往山里逛，一样。 　　能有人帮忙分担火力，郑梓妍凭什么要自己承担所有呢？ 　　再讲，迪特琳德小小一只，娃娃一样，穿些衣服一定会很好看，很可爱的！ 　　郑梓妍笑的智慧且狡黠，有女生独有的那种恃宠而骄，甚至还带着点小小的邪恶，直看得迪特琳德头皮发麻。 　　“琳德。” 　　郑梓妍出声，声音里温柔，手指指旁边衣服：“我觉得这身衣服如果是琳德来穿的话，应该会很好看呢。” 　　什么衣服？ 　　洋装，洛丽塔！ 　　“你——” 　　迪特琳德呆住，伸手直指自家姐姐郑梓妍。 　　“你，你，你！” 　　不讲武德的啊！ 　　连姑姑卡塔琳娜都只是说买下来，没明讲要给郑梓妍穿。郑梓妍呢，直接明晃晃地把事情说出来了！ 　　“我，我，我——！” 　　迪特琳德急中生智，看向关玲的姑姑，说：“我有点肚子痛，请问，卫生间在哪里？” 　　肚子痛？ 　　关玲的姑姑觉得好笑，却也没忍心点破，指指楼下：“你到楼下，和试衣间相反的走廊尽头就是了。” 　　“好的！” 　　迪特琳德足底抹油，一溜烟地跑了。 　　郑梓妍看着，眼眸动动，和母亲说：“妈妈，这家工作室不小，也没有标识，我怕琳德会迷路，我去陪陪她吧。” 　　到底是同样足底抹油，溜之大吉，还是看着妹妹防止逃走呢？ 　　这就只有郑梓妍能知道了。 　　嗒嗒嗒。 　　瞧着郑梓妍和迪特琳德全消失在楼梯转角，大藏千夏终于忍俊不禁，捧腹，哈哈大笑起来。 　　“这孩子。” 　　大藏千夏说：“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太可爱了。” 　　“其实也有变化的。” 　　做母亲的卡塔琳娜看着，也怀念道：“当时让和拉夫雷找这孩子做模特，连哄带骗都惹得她直接跑回家，现在倒迫害起自己妹妹来了。” 　　当年发生的什么事，让-皮埃尔-史丹利，还有拉夫雷-汉德尔斯班肯，大藏家兄妹的同班同学们能把郑梓妍这样乖巧的孩子气到跑回家？ 　　嗨。 　　还不是找郑梓妍做童装模特，连哄带骗给郑梓妍穿上女装，精致如洋娃娃。 　　让：“看，我们的小梓妍这不是特别可爱嘛，看着就是公主！” 　　其结局…… 　　哎，别提了，又是费母亲卡塔琳娜，还有姐姐山吹八千代和大藏千夏她们好一番力气才把郑梓妍给哄好的呢。 　　虽说那时候的郑梓妍身穿女装就很可爱的…… 　　咳咳。 　　那时候，一次女士童装就把郑梓妍给窘得不行。现在，对穿女装，郑梓妍估计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说起来。” 　　卡塔琳娜忽然道：“千夏，我记得你刚到学院里读书那会，好像也有被姑姑用作模特过吧？” 　　“嗯……嗯？” 　　大藏千夏突然感觉不妙：“啊？” 第712章 七百零七章 谁都别想逃 　　古语讲，否极泰来。 　　噢，应该讲乐极生悲。 　　稍显杂乱与拥堵的服装工作室里，卡塔琳娜走到侄女大藏千夏身边。 　　卡塔琳娜：“千夏酱~” 　　大藏千夏：“……嗨？” 　　常理。 　　但凡姑姑卡塔琳娜-茨威格特的声音里带起类似音调，就一定不会有好事发生。 　　早大学里读书的时候，经卡塔琳娜手底下学习好几年的大藏千夏早就明明白白地清楚着这个道理。 　　“嘿嘿，千夏酱。” 　　卡塔琳娜看了侄女大藏千夏一眼，而后一边说一边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机会难得，千夏要不要也来穿上试试呢？” 　　“……我啊？” 　　大藏千夏听了，头皮麻了下，干笑着挠挠脸颊，说：“姑姑，我觉得您的话……有梓妍和琳德应该已经……够了吧？” 　　“够了？” 　　卡塔琳娜眯着眼睛笑，反问：“够了？什么够了？” 　　大藏千夏：“……” 　　这要大藏千夏怎么回答嘛！ 　　实话实说，二十几岁的姑娘了，心里那点扮演欲望早就被岁月抹平，大藏千夏怎么可能会去穿那些可爱衣服。 　　她现在是知名的服装设计师，是公司总裁，是女社长，穿着打扮怎么想怎么都得依着成熟稳重的风格来吧？ 　　即使。 　　大藏千夏说即使。 　　即使那种衣服……就算兴趣使然一定要穿，也没可能在店里穿。 　　还有外人呢。 　　大藏千夏悄悄地侧眸看看关玲的姑姑。 　　像是知道大藏千夏的顾虑，卡塔琳娜说：“她也是我们学院的学生，不算外人。” 　　不算外人？ 　　姑姑您要不要这么坚持啊！ 　　卡塔琳娜又说：“而且我相信店主应该不会往外面说，或者留下些影响资料吧？” 　　“当然！” 　　关玲的姑姑激灵着回过神，保证道：“老师，我和您保证，今天到店里看衣服的只有您，我自始至终都没见过大藏千夏和大藏衣远社长！” 　　瞧瞧这觉悟。 　　大藏千夏更麻，眼睛转转，瞟到身边大藏衣远，眼睛里瞬间有亮：“姑姑，我觉得衣远一定比我更合适的！” 　　“像那边的！” 　　大藏千夏指指。 　　那里，人台上穿着展示着一身深褐配淡金的长袍，衣摆以方直的方形纹路延伸到上，虽然大藏千夏不知道这是哪位动漫人物的扮演服装，但依着她的眼光，她兄长大藏衣远穿上一定能很帅。 　　不打假。 　　大藏千夏以眼光丈量，这身衣服连身材和身高应该都是比较契合大藏衣远的！ 　　“我？” 　　大藏衣远转回脸，看看那身衣服，沉吟有两秒，又转回来，讲：“店主，这身西装可以。能拿来给我试穿，后面按身定制么？” 　　角色扮演，过家家般的把戏，大藏衣远可没兴趣玩。 　　不过看看妹妹们换装，可能还是蛮有趣的。 　　大藏衣远摩梭下巴，看着眼前西服，心思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关玲的姑姑点头忙不迭。 　　她店里正常向的衣服能被大藏衣远这样的服装设计师认同，已经可以讲是莫大的荣幸了。 　　动作利索，关玲姑姑直接从人台里摘下西服，陪着大藏衣远下楼到试衣间了。 　　“……” 　　我靠。 　　大藏千夏吃惊着表情张张口，直指大藏衣远离开的地方：“这是叛徒啊！” 　　“嘛。” 　　卡塔琳娜却说：“你兄长大藏衣远现在毕竟是欧洲分区的社长，还是要顾及社会形象的。” 　　“姑姑！” 　　大藏千夏反驳：“我就不用顾及形象？我现在也是财团里分区社长啊！” 　　“啧。” 　　卡塔琳娜撇嘴斜眼，啧啧口，看着她不说话。 　　“……” 　　半晌后，经姑姑兼老师的卡塔琳娜-茨威格特的目光拷打下，大藏千夏到底还是讷讷地败下阵来。 　　论大藏财团里现在外派的分区社长，当属大藏千夏资历最浅，行事作风最咸鱼了。 　　“趁年轻。” 　　卡塔琳娜感慨道：“趁自己还有资本，喜欢些什么样的衣服就穿一穿。等年纪大了，有些衣服就是想穿都做不到了。” 　　时光流逝。 　　假如时间能够倒流的话，卡塔琳娜是想回去，有点羡慕读书时身穿校服的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了。 　　“那是别人。” 　　大藏千夏的嘴超甜：“姑姑，您保养的好，看着也就三十岁上下的样子。咱们出门，别人看咱们，没谁会觉得您是我长辈的。” 　　“那些衣服，姑姑我觉得您去穿一定也会合适的！” 　　大藏千夏就这么广域随手一指。 　　卡塔琳娜定睛瞧过去，只瞧到大藏千夏正正好好指着套霓虹那里的女国中生秋冬装。 　　“……哈。” 　　卡塔琳娜又气又笑，伸出手指点点大藏千夏的额头：“你这丫头，都二十几岁的人了，嘴还这么贫，一点都没有你兄长衣远稳重。” 　　“我觉得你母亲金子说的也对。” 　　卡塔琳娜故作风轻云淡地讲：“是时候给你找个丈夫让你好好安安心了。” 　　“嘛……姑姑，这就不劳您费心啦。” 　　大藏千夏擦擦虚汗，嘻嘻笑：“相比我，我觉得可能还是梓妍那孩子更需要，需要我们参谋参谋嘛。” 　　卡塔琳娜：“……” 　　卡塔琳娜看她，不说话。 　　“毕竟梓妍要是喜欢上女生，社会舆论会是很麻烦的一件事请，而且您和姑父应该也很难接受——哎呦！” 　　大藏千夏被打头了。 　　卡塔琳娜一拳敲了她的头，把侄女大藏千夏拽着直接推到具人台前。 　　“来，这身巫女服，穿上来给姑姑看看吧？” 　　卡塔琳娜眯着眼，笑着说：“今天，说不准能找到不少画服装设计图的灵感呢。” 　　…… 　　“姐姐。” 　　试衣间里。 　　迪特琳德正色，以相当严肃的神情看着郑梓妍：“我觉得我们需要……抗争。” 　　有压迫的地方，就一定有抗争！ 　　起来，那些不愿屈服在卡塔琳娜-茨威格特**下的人们！ 　　“啊。” 　　郑梓妍捏着女仆装，叹口气。 　　母亲要她穿这些可爱衣服，摆动作，说到底不过是母女间的嬉戏罢了。 　　即使算迪特琳德在内，其本意其实也没有什么改变。 　　郑梓妍说：“琳德，如果你一定不愿意穿，和我妈妈说，她应该不会为难你的。” 　　迪特琳德：“……” 　　这就像隔壁帷幕里正换穿巫女服的大藏千夏一样。 　　只要态度激烈些，言辞凿凿带着情绪地和卡塔琳娜讲，卡塔琳娜当然不会为难这些孩子们。 　　但是。 　　卡塔琳娜做的，是嬉戏，报之以温柔。她们这些孩子情绪激烈地反抗，这就是反之以刺了。 　　大闹着不穿？ 　　除非那种逼着男生穿女装，否则真那么做的人只可能是不懂事的小孩。 　　“哎。” 　　迪特琳德自然知道这样的道理，也只得叹口气，无奈地拿起衣服穿。 　　“那身裙装应该穿着不容易吧？” 　　卡塔琳娜在更衣间外面问：“琳德，用不用姑姑进来帮忙？” 　　迪特琳德：“……不，不用了！” 　　但再怎么知道姑姑卡塔琳娜-茨威格特是和自己嬉戏玩闹，迪特琳德也不怎么想直接面对她。 　　总觉得，会有更不好的事情发生。 　　只是……话说回来。 　　“这个到底要怎么穿啊……” 　　迪特琳德看着手里的洛丽塔，嘟哝。 　　迪特琳德不懂时装。 　　这类繁文缛节的礼服，一直以来都不是迪特琳德的菜。 　　即使是被父母送去那所贵族礼仪女校里，每次出席学校里的各类宴会，也都是贴身照顾她的女佣帮迪特琳德把礼服穿好。 　　迪特琳德问：“姐姐你觉得这身衣服怎么样？” 　　“你说我妈妈挑给你的？” 　　郑梓妍落眸到妹妹迪特琳德的手里看看，说：“从设计的角度，应该说可以了，可能没有琳德你父母给你准备的那些礼服高级，但也不差太多，就是……” 　　迪特琳德：“就是什么？” 　　郑梓妍眼神躲闪：“没什么。” 　　算鞋跟身高都没到一米五的迪特琳德，能在这家服装工作室里不用量身定制，直接找到的适合她穿的洋装…… 　　看着，总有种小孩的感觉。 　　不过，再怎么深究，迪特琳德今年过后也才十五、十六岁的年纪而已，说声小孩貌似也没什么。 　　郑梓妍把母亲给她的女仆装穿好。 　　郑梓妍：“……” 　　讲道理。 　　就像郑梓妍之前说过的那样，这件女仆装即使用料和设计够精良，也绝对不是设计出来给真正需要做家务的女佣来穿的。 　　为什么？ 　　郑梓妍拽拽身后的裙摆，努力多遮住些。 　　这身衣服，上半很正统。但下半就......凡是涉及到弯腰的工作，不论是扫地擦地，亦或者是擦擦桌子什么的，总觉得会…… 　　哎。 　　可能会觉得开心的只会是主人吧？而且还得是男性主人才行。 　　郑梓妍还记得她姐姐山吹八千代给樱小路家设计的女佣装。 　　那才正经是女仆该穿的衣服，守旧、朴实、典雅，肩膀不紧，袖笼宽松，又在手腕那里回笼，非常适合劳动穿着，长裙至膝盖往下，而且不会引得任何非分之想。 　　迪特琳德忽然说：“说起来，像昨天的骑士甲，这些都是动漫里的衣服吧？” 　　“应该？” 　　郑梓妍也不确定。 　　反正现实里应该没可能哪位女佣愿意穿着这样。 　　可真要是动漫里的服饰，那所谓的动漫也未免太媚俗了些…… 　　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哗啦。” 　　郑梓妍心里念着，那边迪特琳德换装，脱得只剩内衣裤。 　　而后洋装上身，挡住春光。迪特琳德尝试着双手伸到背后系，结果连着三次怎么都没办法成功，只得来求助姐姐郑梓妍： 　　“姐姐，还是你帮我穿吧。” 　　洋装这东西。 　　迪特琳德觉得，自小学习服装设计，又有她姑姑卡塔琳娜陪在身边，早耳濡目染仪礼完备如大家闺秀的姐姐郑梓妍，一定是会穿的吧？ 第713章 七百零八章 这些衣服可真难穿 　　愚问。 　　似郑梓妍这样与东京大藏家，以及柏林茨威格特家都沾亲带故，本家名声也不弱的女孩，怎么可能会不熟悉礼服？ 　　嗯…… 　　如果郑梓妍自始至终都是女孩，这里自然没有问题。 　　单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的高规格要求，就能把女儿郑梓妍给调教得好好的。 　　但。 　　郑梓妍接触女生世界的时间，毕竟……有点短。 　　迪特琳德的穿衣打扮还只是模仿军人风格。郑梓妍呢？前些年，干脆直接就是穿男装的！ 　　不论东京外公家的晚餐会，还是樱小路家的晚宴，郑梓妍身上礼服可全都是暂作女佣的姐姐山吹八千代帮忙穿的。 　　仔细来算的话，郑梓妍身着礼服出席正式场合的次数，与被祖父代养染得一身军人气息的迪特琳德应当是半斤八两。 　　或者讲，菜鸡互啄。 　　要郑梓妍帮忙穿礼服？ 　　这可真真是难为郑梓妍这位半路出家的女孩子了。 　　问，前不久百年校庆里表演用的晚礼服，不就是郑梓妍自己穿的？ 　　拜托，那是戏服！ 　　还是班主任董月老师到“戏服”公司里借出来的戏服。图穿脱方便，本就是怎么简洁怎么来，与普通裙装的穿着方法完全没有什么两样。 　　自然任何稍微带着点专业知识或者上层眼光的人，看那身礼服都会只觉得儿戏，像是小孩子过家家。 　　说真的，当时郑梓妍就在想，哪怕班主任董月老师是到婚庆公司，或者拍摄婚纱照的影楼里借礼服，服装效果都能比那种随随便便找家戏服公司借出来的好。 　　哎。 　　别提了，以宁州的物价，婚庆公司或者影楼里租借女式晚礼服，最朴素、最简单的款式，最低售价都是380元每天起步，班主任董月老师的钱包哪里能伤得起。 　　毕竟百年校庆没有名次排位，更没有奖金，即使是那些戏服，董月这里也完全是自己掏腰包，就为班级集体荣誉能面上有光。 　　咳咳。 　　扯远了，回来。 　　总而言之，要郑梓妍帮忙穿这样华丽的裙装…… 　　“琳德。” 　　郑梓妍说：“我觉得还是让我妈妈来帮忙比较合适。” 　　“……诶？” 　　迪特琳德惊讶：“连姐姐你也不会？” 　　“……我怎么可能会啊。” 　　郑梓妍红了脸。 　　搁一年前，她郑梓妍还是男生。别说晚礼服了，搁她记忆里就从没有穿过裙装。 　　小时候被让和拉夫雷连哄带骗穿上裙子，还哭着从工作室里跑回家，被当作和父母吵架离家出走小女孩的那次不算！ 　　只是这些理由，郑梓妍没办法和妹妹迪特琳德讲。 　　“噢。” 　　倒是迪特琳德看着姐姐郑梓妍脸颊里微微泛红的表情，想想，恍然大悟了。 　　“我懂了。” 　　迪特琳德说。 　　“……哈？” 　　郑梓妍懵懵着抬眼看她。 　　她妹妹迪特琳德懂什么了？ 　　“姐姐你一定是和我一样的。” 　　迪特琳德说：“所谓大家族里的孩子，正式服装从来都是佣人帮忙穿着打理的。” 　　郑梓妍：“……” 　　郑梓妍唇角抽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迪特琳德完完全全误会她了！ 　　实话实说，郑梓妍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富家子弟的自觉。 　　被帮忙穿衣服？ 　　别说找别人帮忙，郑梓妍有好一部分的衣服都是自己设计剪裁亲手做出来的。 　　她从没觉得自己和那些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富家公子哥是同类人！ 　　即使是正装，西服领带，只领带的打结方法郑梓妍会的就不下五种。 　　只可惜。 　　除非玩角色扮演，或者女扮男装，否则郑梓妍可能这辈子都没可能在正式场合里穿西装打领带了…… 　　迪特琳德又说：“可是昨晚姐姐明明很会照顾人呀。” 　　“……” 　　郑梓妍瞪瞪眼睛：“琳德，你昨晚到底是喝多还是没喝多？” 　　迪特琳德一本正经地回答：“嗯……要多不多？” 　　“至少姐姐对我做的那些事情我都还清清楚楚记得的！” 　　郑梓妍：“……” 　　“嘿嘿。” 　　迪特琳德回忆着：“总觉得姐姐身体好软，很温柔呢。” 　　郑梓妍：“……！” 　　喂喂喂。 　　明明很正经的一句话，经她妹妹迪特琳德的嘴里说出来，听着就感觉这么涩呢。 　　“所以姐姐帮帮忙啦！” 　　迪特琳德双手合十着哀求：“姑姑的性格你知道的，我真的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 　　哎。 　　郑梓妍叹口气，看着她笑：“行吧，我试试看。” 　　“嗯嗯，拜托了！” 　　迪特琳德干脆放任几乎没怎么穿上的礼服滑落，香肩袭人，酥胸醉人着就这么坐在姐姐郑梓妍面前。 　　“我看看……” 　　郑梓妍直接避开妹妹迪特琳德的身体没去看，琢磨起衣服该怎样穿。 　　讲道理。 　　这东西就像疫苗。 　　一次注射，身体会产生应激反应，等真正的病毒来袭，身体有过经验，自然就可以沉着应对。 　　昨晚，从回家到睡着，全是郑梓妍在照顾迪特琳德的。再到迪特琳德借着酒劲自己把衣服脱光，到郑梓妍在浴室里帮忙用湿毛巾简单擦拭身体。 　　习惯了。 　　不就是女生的身体么，她们有的，她郑梓妍还能没有了？大惊小怪。 　　倒是。 　　该说茨威格特家盛产美女吗？ 　　她妈妈卡塔琳娜是这样，妹妹迪特琳德的身体也很完美，腰肢纤细得完全没有赘肉。 　　郑梓妍收回视线，认认真真地想着衣服该怎么穿：“里衬，还有丝袜这里……” 　　类似的衣服，当时姐姐山吹八千代是怎么帮忙给她穿的来着？ 　　啊。 　　郑梓妍比量比量，忽然脸蛋红了下。 　　“嗯？” 　　郑梓妍的肌肤透白，稍微有点羞就会显得特别明显。 　　迪特琳德看她。 　　白发、红眸的美人，身穿着霓虹那边风格的女仆装，半蹲在她面前，手里还在拿着丝袜看…… 　　这感觉，简直就像是名为郑梓妍的女佣在服侍她呀。 　　“姐，姐姐。” 　　一时间，迪特琳德也有点脸红。 　　她夺过丝袜：“姐姐，这种事情就不麻烦你了，我自己穿。” 　　郑梓妍：“不行！” 　　迪特琳德：“诶？” 　　这次轮到迪特琳德懵懵了。 　　不是…… 　　她的姐姐郑梓妍，现在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不是。” 　　郑梓妍有点语无伦次：“这，这里当然得是你自己穿。” 　　“我是说。” 　　有些呼吸急促，郑梓妍深吸一口气才连续下来：“这里，穿在腰上，系紧。” 　　“然后丝袜穿好，这里和那里有纽扣连接。” 　　“为防止串下来。” 　　郑梓妍说：“建议让纽扣连接的束带放到……内裤里面来。” 　　“……哈？” 　　迪特琳德懵懵：“姐姐你的意思是要我内衣也脱掉？！” 　　“不用这么大声啊！” 　　郑梓妍忙拦住她：“按，按，按顺序是这样。能行的话，你把束带塞进两边也可以！” 　　“总之你自己来吧！” 　　嗯…… 　　郑梓妍最后这句话，声音貌似比迪特琳德刚刚还要大。 　　把两件配饰的正确穿戴方法给迪特琳德，郑梓妍直接转过身，再也不看迪特琳德了。 　　“……” 　　“……” 　　先静。 　　而后响起细细簌簌的穿衣声，半晌又半晌。 　　迪特琳德：“姐姐？” 　　郑梓妍：“……嗯？” 　　迪特琳德的声音里也有点羞：“我丝袜穿好了，还有其他，姐姐你再帮帮忙？” 　　…… 　　衬衣、束腰、终于披挂长裙。 　　再小巧的红色蝴蝶结束好里面衬衣，外面稍大些的黑色蝴蝶结落在胸前装饰。 　　大身深紫，胸襟浅紫，辅以花纹，再盖着里面米白裙摆的华丽洋装终于穿到迪特琳德的身上。 　　迪特琳德的眼神有点躲闪。 　　怎么说好呢…… 　　在欧洲那边的贵族礼仪女校里，佣人帮忙穿衣服的时候，迪特琳德从没有觉得哪里不适应过。 　　就如木偶般，面无表情地等待着自己被打扮成洋娃娃。 　　而刚刚。 　　姐姐郑梓妍给她穿衣服的时候，或者说得更精准些，就是给她穿好衬衣，戴好束腰的时候。 　　郑梓妍那尖细指尖划过她肚脐的时候，明显是颤着的。 　　颤…… 　　迪特琳德觉得她姐姐郑梓妍可能真的是对女生有些……奇怪的想法。 　　但是。 　　为什么随着姐姐指尖的颤，她也觉得痒痒了呢？ 　　好奇怪的感觉。 　　“啊……终于好了。” 　　郑梓妍脸蛋红透，抬手擦擦额头的汗。 　　她可不是羞的，全都是累的！ 　　这种繁文缛节的衣服，别提穿的人自己，就是对帮大小姐们穿衣服的佣人来讲都是种折磨。 　　“哗——” 　　这边帘布被大藏千夏抓开：“姑娘们，衣服穿好了吗？” 　　刚刚好。 　　“……” 　　大藏千夏顿顿，问：“你们俩的表情怎么都这么奇怪？” 　　奇怪？ 　　郑梓妍和迪特琳德顺着声音齐齐看向门外的大藏千夏。 　　瞧大藏千夏穿的这身衣服…… 　　嗯……嗯。 　　“你们这是什么眼神啊。” 　　大藏千夏难得红了下脸，吐槽：“动漫里的巫女服就这样，我有什么办法？” 　　动漫里的巫女服什么样？ 　　与养病期间，在东京那里郑梓妍参与设计再又由姐姐大藏千夏帮忙制作出来的巫女服比，大藏千夏身上这件都过于…… 　　清凉。 　　白做底，红为伴，樱花纹饰绣其间。只是这露肩又裹胸，裙摆后遮前显，郑梓妍和迪特琳德甚至怀疑大藏千夏稍微动动，她们都能见到里面内裤的边。 　　这比郑梓妍的女仆装还过分！ 　　“好啦好啦。” 　　大藏千夏把挡布再往下拽拽：“真不知道这究竟是哪部动漫里的巫女服，把巫女形象塑造得也太过分了！” 　　郑梓妍：“姐姐你穿过正统的巫女服？” 　　“当然。” 　　大藏千夏说：“读书的时候，姐姐我体验生活还在神社里作过一段时间的巫女呢。” 　　“这样的衣服，别说对来拜访的游客，就是对供奉的神灵来讲都是大不敬了！” 第714章 七百零九章 那个她 　　女孩们终于完全穿戴整齐。 　　长姐最后帮忙整理衣服细节的细碎声音，试衣间外面观赏店面的轻微脚步声，淡淡地响在慵懒的午后。 　　懒懒的、慢慢的，很静的节奏。 　　先是大藏衣远走出来。 　　“衣远先生，这身衣服实在是太契合您了。” 　　等候在试衣间外的关玲姑姑赞叹道。 　　这倒不是她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大藏衣远随手挑选的衣服，在关玲姑姑设计制作的那些衣服里比较，档次都不算低了。大藏衣远又自己常有健身，身材管理很棒，体格健硕、脊背笔直，西服上衣在腰腹这里的收身设计刚刚好好显出他的身材来。 　　而且大藏衣远的脸。 　　轮廓清晰，棱角分明，仿若刀削，是任谁见过都会过目不忘的脸。 　　很帅。 　　倒是脖子纤细而有力，被里面衬衣衬托着，再连着脸颊和五官一起看的话，以某种角度来讲会隐隐约约显出些许中性化的感觉…… 　　嘛，这可不是奶油小生，而是那种很帅，帅到会被外人觉得美的程度。 　　男人味很重的。 　　相比这些日韩风里流行起来的阴柔男性，大藏衣远的帅与美之余，五官凌厉里带着股野性。就是这股野性，如画龙点睛般的一笔，让大藏衣远整体的气场和存在感直接鲜明起来。 　　“老师呢？” 　　大藏衣远见卡塔琳娜不在，问。 　　关玲姑姑答：“老师说她要好好看看我的店，自己逛去了。” 　　就是不知道卡塔琳娜逛回来，又会拿多少衣服给孩子们穿了。 　　“嗯。” 　　大藏衣远嗯一声。 　　“不知道衣远先生的身边有没有另一半呢？” 　　关玲的姑姑忽然问。 　　“噢？” 　　大藏衣远看着穿衣镜里的自己，语调平稳，嗓音没有任何情感的变动：“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只是在想。” 　　做店主经营这家小小服装工作室的关玲姑姑笑着说：“我只是在想，究竟是多么优秀的女孩能有资格与您结伴同行。” 　　什么样的女孩？ 　　大藏衣远闻言，颇为认真地思考过几秒，最后黑且亮的双眼微低，微不可察地轻轻摇了头。 　　那种事情可不是现在的他应当考虑的。 　　没时间，也没有可能。 　　大藏衣远手指点点自己的肩：“基本款式不用变，将这里改改，定制出来往我们财团在曼彻斯特的办公室邮寄就行。” 　　就像现在。 　　探望探望妹妹妹妹们，他到底还是要回去安特卫普，回到欧洲主持大藏财团欧洲分区的工作，没可能在她们这里停留太久。 　　店主：“好的，肩膀这里的数据还请麻烦我帮您量一下。” 　　卷尺经店主柔软细腻的手绕过大藏衣远的肩膀。 　　“……” 　　大藏衣远看着她，脸蛋约莫二十几岁的模样，虽然不算绝美，却也蛮有姿色的了。 　　他思索有两秒，说：“没想过到公司里工作吗？” 　　“……诶？” 　　店主楞一下，问：“您是在说我吗？” 　　“嗯。” 　　大藏衣远点点头，难得认同道：“你这里的这些衣服，设计剪裁用料全都可圈可点，就这么开间工作室隐匿在小巷里，屈才了。” 　　“可以的话。” 　　大藏衣远说：“我欧洲分区会留出适合你的位置。或者你去找大藏千夏，想来她也不会拒绝你。” 　　“我啊？” 　　店主笑着摇摇头：“自由自在惯了。” 　　她解释说：“刚大学毕业的那段时间，我在琳娜老师的公司里实习过一段时间。后来回国我在这边也有一段时间给别人公司打工的经历。” 　　“衣远先生，您是知道的。” 　　店主指指脑袋：“好的设计，需要灵感。公司呢，需要的是抓住当前的时尚潮流，商业化，怎么赚钱怎么来，要快。” 　　“被催稿，不得不熬夜通宵想设计的感觉可真的不适合我。” 　　“我呀。” 　　店主拒绝了大藏衣远的邀请，说：“还是在这里搭个小小店铺更自在些。” 　　大藏衣远：“……” 　　大藏衣远的眼神落在店主的眼眸上看。 　　“你呀。” 　　大藏衣远说：“和我大学时期的一位同学很像。” 　　“衣远先生的同学？” 　　店主说：“想来现在应该在哪里高就吧？” 　　大藏衣远那届，很传奇。只大藏衣远的班里，负有国际盛名的服装设计师就走出好几位，几乎人人都成功创立了属于自己的高端品牌。 　　店主曾经也幻想过。 　　以自己的学识，自己设计制作的那些衣服，有朝一日是不是也能够成为那般优秀的品牌呢？ 　　给别人打工，和自己做老板，那根本就是两种感觉。 　　似她老师卡塔琳娜。 　　那家高端里都能算高端的服饰品牌呀…… 　　半年前，品牌里上线崭新的“我的女儿”系列服饰。介绍里讲，这个系列的每件衣服都是由卡塔琳娜-茨威格特亲自设计，亲自选材，而后经纯手工制作而成。 　　当然纯手工制作这里就不是卡塔琳娜自己在操劳了。 　　但据说每件衣服的出厂都有卡塔琳娜自己亲自审查。 　　那些衣服，一经推出就广受上流社会好评。似店主买来观摩学习的长裙，就是她托人托关系，一路拜托回自己母校安特卫普里的老师，才好不容易买到邮寄回国的。 　　很火，超级火。 　　而且每个尺码大抵也只有百十来件的量。一旦售卖干净就会清空下架，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补货的迹象，直接变成绝版。 　　做多少，卖多少，而且还被抢着买，这种感觉店主也好想要啊。 　　可惜。 　　现实很残酷。 　　实力，机遇，都很重要。店主她一没有留在欧洲单打独斗，支起自己服装工作室的实力。二也不像—— 　　怎么说好呢。 　　品牌草创的初期，资金和市场经营都是很重要的东西。 　　卡塔琳娜能成功，母校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的融资持股支持，占一份功劳。大藏家兄妹的成功，能说里面一点大藏财团的影子都没有吗？ 　　那种资本，勉强算是大院里孩子的店主可没有。 　　她呀。 　　还是安安稳稳做自己的小小服装工作室好了。 　　开家网店在网络上，哪张服装设计图画得满意，就依着制作出来，多做几件挂到网络里贩卖。 　　线下接接熟人的单，给孩子们提供提供角色扮演的衣服，赚得不快，却也乐得自在。 　　其实以某种角度来想，她的服装工作室和老师卡塔琳娜的公司和品牌相比，不就是人家的超级超级迷你版嘛！ 　　挺好的。 　　“你说她？” 　　大藏衣远想着大学同学山吹八千代的模样，摇摇头：“以前给别人家做女佣，现在是别人家里的家庭教师了。” 　　店主：“……” 　　这…… 　　店主有点消化不了。 　　以安特卫普设计学院毕业的招牌，即使混得再差，技艺搁在这里，社会成就底线大抵也就她这样的了。 　　每每看朋友圈里，她的大学同学全球跑来跑去地参加各种时装展，店主都能深刻意识到这点。 　　没想到竟然有比她混得还凄惨的。 　　这……大概是时运不济，倒霉到家了？ 　　“我觉得。” 　　店主说：“这里面一定有原因，相信他的未来一定会好起来的。” 　　“呵。” 　　大藏衣远呵笑一声，讲：“你倒是善良。” 　　话题聊到这里。 　　回到帘布里，大藏衣远换回自己穿来的衣服，离开试衣间。 　　店主抱着那身西装跟出去。 　　“哗。” 　　恰这时对面试衣间的大藏千夏她们也将帘布掀开。 　　姑娘们的扮演服装也全换好了。 　　听到声音，大藏衣远和店主全都回头。 　　店主眼眸里有亮：“客人们，你们穿上实在是太漂亮了！” 　　反倒是大藏衣远的表情有些许微妙。 　　不，相当微妙。 　　“喂，我说。” 　　被自家兄长的视线上上下下扫着看，饶是大藏千夏都免不得脸蛋有点烧：“衣远，你在看什么啊？” 　　“没什么。” 　　大藏衣远移开视线：“只是觉得你们这组合挺奇怪的。” 　　巫女、大小姐、女佣。 　　服饰最正常的当属迪特琳德那身，大藏千夏和郑梓妍穿的都很清凉。 　　“好啦。” 　　大藏千夏说：“看我做什么？” 　　郑梓妍：“诶？” 　　郑梓妍还在大藏千夏身后躲呢，结果直接被自家姐姐大藏千夏拽到身前，挡住自己修长美腿的春光：“来看看咱们的梓妍酱~” 　　郑梓妍：“啊……衣远哥。” 　　总觉得裙摆的高度有点危险啊…… 　　郑梓妍紧张着偷偷拽裙摆。 　　“嗯。” 　　大藏衣远倒是相当淡定，眼神里其他什么颜色都没有，完全是以欣赏艺术品的视线在看自己妹妹。 　　“挺漂亮的。” 　　大藏衣远给出中肯评价。 　　“就只是漂亮而已嘛？” 　　大藏千夏眨眨眼睛：“如果有这样的女佣照顾起居，一定会是相当赏心悦目的事情吧？” 　　“哈？” 　　郑梓妍懵懵地抬头看她。 　　“哇。” 　　谁想直接戳中大藏千夏的萌点。 　　迎着郑梓妍懵懵的小表情，大藏千夏也变得眼里有光，直接把妹妹郑梓妍抱在怀里以下巴用力蹭蹭： 　　“我家梓妍实在是太可爱啦！” 　　“……呵。” 　　大藏衣远听了，无奈地瞪瞪大藏千夏，又自顾自地笑了声。 　　郑梓妍呐。 　　大藏衣远对她，更多的是长兄对待“不争气”后辈的宠爱。 　　以前是爱哭，多愁善感的不争气弟弟，现在却变成妹妹了。 　　也没什么不好。 　　爱哭、多愁善感，郑梓妍的这份天真，横看茨威格特家、大藏家、甚至是郑梓妍本家的同辈人里面都是罕见的。 　　大藏衣远可不希望这么早地就将郑梓妍的纯真给戳破了。 　　倒是…… 　　感情这种东西，谁能说得清？ 　　女仆装，佣人穿的衣服。 　　大藏衣远看着在大藏千夏怀里扑腾，身穿女仆装红着脸的郑梓妍，心里有处柔软俶尔就被触动了。 　　那人…… 　　说是小妾，实际那时候在大藏家欧洲分家里，地位可能真的连佣人都不如。 　　没有像样衣服。大藏衣远印象里，那人唯一常穿的就是和郑梓妍此时这身款式相差无几，只是更加保守些的女仆装了。 　　是啊，他的母亲大藏金子为羞辱她，是只允许那人穿佣人衣服的。 　　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但她们，郑梓妍也好，那人也好，却是不论什么样的衣服穿身上，都掩盖不住自己本身的美丽呐。 第715章 七百一十章 梓妍可是好妻子（将来） 　　都说世事弄人。 　　卡塔琳娜在服装工作室里闲庭散步，忽然感慨起来。 　　二层高，带地下室，空间不大，可也绝对不算小。至少，比当年卡塔琳娜跟着丈夫郑权回国，在京租下作为服装工作室的门市房要气派得多。 　　如果没有选择回到安特卫普的话…… 　　卡塔琳娜看着服装工作室里款式各一，颜色各异的衣服，想，或许时至今日的她，也就是与这家服装工作室店主一般无二的裁缝匠人罢了。 　　为丈夫，舍弃事业到这种程度，真的值得吗？ 　　念到这里，卡塔琳娜拉拉嘴角，轻笑着摇摇头。 　　大概，这就是爱情吧。 　　为了挚爱，有些明明很不合理的事情，很不理智的事情，到最后也就做了。 　　而现在。 　　品牌已经打响，事业蒸蒸日上。等到两年后，她与母校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签署的合同到期，到时候该怎么做呢…… 　　大抵，这就是亲情吧。 　　欧洲和国外的市场不想放的话，卡塔琳娜就把自己苦心经营十年的基本盘委托给靠得住的人，然后带着总部迁回国内来。 　　伤筋动骨在所难免。 　　否则，人在国内，公司在国外，依着这边对她丈夫郑权的限制，只要女儿出国留学，她卡塔利娜-茨威格特就再别想踏出国门半步。 　　当然，事无绝对。 　　写申请，阐明原因，像去年十二月，卡塔琳娜也就带着女儿到东京里治病疗伤去了。 　　但申请这东西，一次两次，问题不大。多了，就是在给她丈夫郑权添麻烦了。 　　这世界，从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卡塔琳娜做母亲的，现在能做的最大努力，就是尽全力保障女儿在梦想的道路里畅通无阻了。 　　“嗒。” 　　她停住脚步。 　　在卡塔琳娜面前放着的，是件春夏裙。 　　卡塔琳娜只搭一眼，就知道是这家出身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的店主在模仿她的设计。 　　说实话。 　　这件春夏裙，卡塔琳娜只在自己的官网里，让美工放了预告图片，给的侧颜。真正的上市时间，至少也要等到来年春。 　　谁想，只是预告图片里的细节，就能给她卡塔琳娜的学生以灵感。 　　白与深蓝配。里面贴身一件绸缎长裙，象牙白做底，绣银纹为边。外面套的深蓝，以细腻羊毛纺织出的轻薄斜肩袍，落在肩上。 　　至于其他，竖领用鹅黄，对襟采藏蓝，就是每只纽扣处的细节都处理得堪称完美。 　　距离卡塔琳娜心目中的成品，应该还有些许距离吧？ 　　但可圈可点，带着参加时装展，拿些不大不小的奖项应当是足够了。 　　卡塔琳娜点点头，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设计被其他人旁窥而恼火。 　　谁都有自模仿到超越的过程。 　　只要不是全盘照抄，问题就没有特别大。 　　反倒是看着这件长裙，卡塔琳娜有点惜材了。 　　将公司总部迁移到国内来，公司里总会有些服装设计师、版型师受限于各方各面的原因，没办法跟着卡塔琳娜从西到东地走，像候鸟迁徙。 　　所以国内这边，也该提前物色些人手了。 　　“老板。” 　　卡塔琳娜招呼。 　　“老师，我在！” 　　听到卡塔琳娜的声，店主追星般踩着嗒嗒嗒的脚步直接跑过来。 　　而后。 　　“……老，老，老师。” 　　店主的视线落到卡塔琳娜看着的这件长裙，结巴了。 　　设计这行。 　　最忌讳的，就是自己的设计被别人拿去用。 　　像之前的郑梓妍，只偶然里瞟到这位店主的服装设计图，都深知不好地移走视线不再看。 　　“老，老师，您听我解释。” 　　店主真有点怕了：“我就是做出来摆着，看看，自己穿的，没有往外面销售的意思！” 　　卡塔琳娜摸着里面长裙光滑的料子，没吭声。 　　“我说。” 　　静几秒后，卡塔琳娜说：“有没有考虑过到我的手底下做事？” 　　“啊？” 　　店主懵：“……老师，您……想让我回安特卫普？” 　　“不用。” 　　卡塔琳娜摇摇头，说：“这些年国内市场发展得很快，消费者的消费水平很高，高端甚至奢侈品服饰的购买量不差国外多少。” 　　“每年我的公司都能收到不少这边国内直邮的订单。” 　　卡塔琳娜道：“我想试试这边的市场和生产线。你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按你说的，你也在我的公司里实习过，到时候你如果有兴趣就来我的公司里，怎么样？” 　　店主：“……” 　　她今日……这是撞得大运？ 　　接连两位时装领域的重磅人物向她伸出橄榄枝。 　　店主楞楞，最后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地笑道：“老师……这我真的得好好考虑一下。” 　　“当然。” 　　讲完，店主又忙说：“能在老师手底下做事，我还是很愿意的，您稍微指点指点都能让我学到很多了。” 　　“哈哈。” 　　卡塔琳娜轻笑：“我这些也只是计划，最快也要明年，不着急。” 　　她问：“这件衣服卖吗？卖的话帮我包起来，我觉得我女儿应该能很合适穿的。” 　　“这颜色挑人。” 　　卡塔琳娜说：“皮肤稍黑一点穿着就不会合适，得肌肤颜色雪一样能行。” 　　正所谓“我的女儿”。 　　卡塔琳娜设计给那系列里的衣服，基本全是在自己女儿郑梓妍身上找到的灵感，要穿，自然也是她女儿最合适穿。 　　至于灵感怎么找到的。 　　郑梓妍要是有机会回到安特卫普的家，见到以前自己住的卧室里被母亲卡塔琳娜贴满满墙的猫娘照，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嘛。 　　这次回去该更新了。 　　骑士王-阿尔托莉雅-郑梓妍，女佣郑梓妍，这些都是不错的创意源泉呢。 　　“您女儿穿一定好看！” 　　店主说：“老师，和您我就不谈卖不卖了，这衣服直接送您了。” 　　卡塔琳娜只是想买回去给女儿穿，毕竟郑梓妍现在身边没有几件像样衣服，也就店主昨日送给郑梓妍的那件勉强能看。 　　可店主明显多想了。 　　为什么她老师卡塔琳娜点名要这件衣服？ 　　明着是给自己女儿穿，实则暗地里告诉她不要把设计外传。 　　真出事，人家公司的法务团队还不把她一家小小的服装工作室吃得死死的？ 　　虽然都讲跨国官司难打，一打最少也得两三年。 　　但她的老师卡塔琳娜又不完全是外国人。郑梓妍叫郑老爷爷，那她母亲卡塔琳娜究竟是什么身份还不明知故问。 　　卡塔琳娜看她诚惶诚恐的样，又笑了：“我总觉得你多想了。” 　　“别担心。” 　　卡塔琳娜说：“我做裁缝学徒的时候，也是拿着别人送来店里打理的衣服，模仿着学习，一点点攒出来的手艺。” 　　“相反，我还挺欣赏你的。” 　　卡塔琳娜接着说：“单这件衣服你能做到这种程度，你的水平放到那些经验老道的从业者里也能算得了中上。” 　　“布料你用的也很高端。” 　　卡塔琳娜：“安心，不会少给你钱的。毕竟我们这些匠人，赚得就是设计灵感和手艺了。” 　　“好啦。” 　　卡塔琳娜说：“衣服先放在这里，我们去看看孩子们。” 　　另边。 　　郑梓妍觉得她的兄长大藏衣远很不对劲。 　　眼神微醉，面色留念，郑梓妍总觉得大藏衣远是眼睛看着她，然后心里在想着其他女人。 　　大概……是所谓的女人第六感？ 　　郑梓妍不清楚自己这样半路出家的女孩，有没有那种玄学东西。 　　但山吹八千代说过。 　　念旧情，心里装着其他女人的男人，是很难再接受一段新的感情的。 　　郑梓妍可没有要和大藏衣远谈恋爱的意思！ 　　虽说大藏衣远很帅、身材有型、事业有成，性格抛开近些年不知道和谁沾染的中二气息其实也还好，可以说是完美的恋爱对象。 　　尤其大藏衣远以前对她很照顾，还是知道她的那些过往……假如郑梓妍要尝试着和男生谈恋爱的话，似大藏衣远的人或许的确是最佳的人选。 　　咳咳。 　　想什么呢，兄妹间怎么可能嘛！ 　　反正郑梓妍对大藏衣远是没有那种见面都会面红心跳的感觉。 　　倒是郑梓妍对哪位能够走进她表兄大藏衣远心里的女性，真挺好奇的。 　　得是什么样、什么性格，多么优秀的女孩子能得到性情孤高，年少多金总裁型人物的大藏衣远的青睐呀。 　　“咳咳。” 　　大藏千夏咳嗽两声，道：“回神了。” 　　大藏衣远的眼神撇到旁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但撇到旁边的这种做法，貌似也不是很对。 　　诺，放到其他人视角，那就是大藏衣远看着女仆装的郑梓妍，看得入迷失了神。一时间，不论是这边的迪特琳德，还是那边凑热闹来看的关玲，她们瞧郑梓妍和大藏衣远间的眼神全都变得奇奇怪怪。 　　郑梓妍俏丽地站在那里。 　　清纯里带着些许……莫名气息的女仆装，几乎将郑梓妍的女人气息衬托到极端浓郁。 　　正所谓乖巧在家里做好家务，等待着丈夫回家的妻子…… 　　“梓妍呐。” 　　大藏衣远评论道：“你真的是越来越有女人味了。” 　　这话？ 　　德语讲的，关玲没听懂，迪特琳德可听得懂。 　　她瞧瞧姐姐郑梓妍，再瞧瞧那边的大藏衣远，总觉得自己要吃到大瓜了。 　　“是吧。” 　　大藏千夏揉着郑梓妍，笑着说：“我觉得我们梓妍将来绝对会是好妻子呢。” 　　“……我说。” 　　郑梓妍无奈，瞪瞪眼睛。 　　她变了，她哥哥姐姐没变。知道她以前情况的他们，见到她，脑袋里想着的就总是“以前是男生的妹妹，喜欢上男生，再坠入爱河”该多么好玩。 第716章 七百一十一章 有人怪怪的 　　迪特琳德觉得自己怪怪的。 　　最近几日都怪怪的。 　　那边。 　　姑姑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回来后，她的姐姐郑梓妍就再难逃被玩弄的命运。 　　诺。 　　还是在这家服装工作室的后身庭院里。 　　郑梓妍依着她母亲卡塔琳娜的要求，身着女仆装，半蹲在地上，手里抱着扫把，眼睛微微上扬地看着照相机的镜头。 　　啧。 　　迪特琳德撇撇嘴。 　　她得承认，姐姐郑梓妍这样……真的很有魅力。 　　独属于乖巧女人的魅力。 　　等待丈夫回家的妻子，在耐心地打扫整理家务，劳累之余稍稍喘歇片刻。 　　这不单单是依着卡塔琳娜要求表演出来的演技。 　　只最近这段时间的接触，依着姐姐郑梓妍的性格，迪特琳德觉得她姐姐郑梓妍婚后，一定会是这般温柔乖巧的模样。 　　……对，温柔乖巧。 　　迪特琳德心想。 　　如果自己是男人，想来也一定会觉得有郑梓妍这样的新娘将是十分幸福的一件事。 　　只可惜，她是女人。 　　一直以来，能够狠心做出将她送到贵族礼仪女校里接受培训的父母所期待的，就是她迪特琳德-茨威格特能够成为如此的女人。 　　温柔、体贴、善解人意，逆来顺受。 　　独立、自主？ 　　作为茨威格特家的女儿，她最大的作用就是在将来嫁给与茨威格特地位相当的人家，以保证家族与家族联姻，利益永固。 　　自小被祖父沃尔夫冈带在身边教养，整日里沿袭的全都是那种近似军人作风的气息，迪特琳德哪里可能接受那样的安排？ 　　别说安排了。 　　裙装也好，可爱的动作也好，这些把自己当作附庸来取悦男人的行为，迪特琳德统统不想要！ 　　只是…… 　　“千夏~” 　　卡塔琳娜招呼侄女，说：“我记得就在试衣间的左手边，有猫耳猫尾的装饰，帮姑姑拿一下。” 　　大藏千夏：“OK！” 　　女仆装的猫娘郑梓妍呀。 　　大藏千夏眼里有光，答应得干脆利落。 　　“呵。” 　　大藏衣远道：“过家家一样的行为。” 　　“哟。” 　　大藏千夏听到，讲：“既然咱们的大藏衣远社长这般的兴致高雅，那请不要看呀？” 　　嗯…… 　　打郑梓妍换好女仆装，到被她母亲卡塔琳娜要求摆出各种可爱姿势的现在，大藏衣远的视线就没怎么离开过郑梓妍。 　　以前是弟弟，现在变成妹妹的郑梓妍。 　　又是这样的可爱。 　　会吸引别人注意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猫耳猫尾被大藏千夏拿过来，亲自给郑梓妍戴上。 　　郑梓妍认命，微微叹口气，只担心事情千万不要变得像昨天那样。 　　猫娘又女佣，与钟祥那样和她半熟不熟的人如果再突然出现在后院这里，郑梓妍觉得自己可真的就丢人丢出天际了。 　　顺便一提，为方便老师卡塔琳娜的趣味，店主没留着，识趣地带侄女关玲离开后院，并顺手把服装工作室的门关了。 　　“来，宝贝~” 　　卡塔琳娜从照相机里抬出视线，说：“蹲坐下来，双手握拳，对，就是这样，宝贝很懂嘛！” 　　郑梓妍瞪瞪眼睛。 　　不就是撒娇猫娘么？ 　　早上次她试穿姐姐山吹八千代邮寄来的猫娘装，被母亲撞得正着，那天里郑梓妍就不知道摆过类似姿势多少次了。 　　“不要瞪眼睛嘛。” 　　卡塔琳娜说：“笑笑，欣喜一点。” 　　郑梓妍：“……喵。” 　　“哇！” 　　大藏千夏眼里亮晶晶的：“姑姑，您拍完了吗？” 　　卡塔琳娜：“嗯。” 　　郑梓妍：“诶？” 　　卡塔琳娜才点头，大藏千夏就再也按耐不住地过去把郑梓妍抱在怀里：“梓妍呀，你实在是太可爱啦。” 　　软软糯糯一声喵，叫的大藏千夏心都酥了。 　　大藏千夏抱住她蹭。 　　郑梓妍稍红起脸颊，嘟哝：“哪，哪里可爱了。” 　　“嘿嘿。” 　　大藏千夏笑：“我家梓妍就是可爱啦。” 　　“而且。” 　　她拨弄戴在郑梓妍头顶的猫耳，耳语道：“只要想想梓妍你以前还是男生，就更觉得可爱啦。” 　　郑梓妍怔一下，嗔：“姐姐！” 　　大藏千夏没管，接着细声调侃：“或者你现在还是男生的话，可能更有趣？” 　　郑梓妍：“……姐姐，你真是的！” 　　郑梓妍嗔怒着，从她表姐大藏千夏的怀里挣脱出来。 　　咔嚓。 　　炸毛的猫咪也很可爱呀。 　　卡塔琳娜适时给自家女儿又留下一张美照（黑历史）。 　　嘿嘿。 　　等以后，她的女儿有喜欢的男生，相识相恋喜结连理以后，再生有女儿的时候。 　　做奶奶的，给外孙女看看她妈妈年轻时候的这些照片……呜呼呼。 　　卡塔琳娜、郑梓妍，还有大藏家兄妹玩得开心。 　　（郑梓妍：我哪里开心了？！） 　　迪特琳德静静待在旁边看，没有声响。 　　她当然不希望，也不喜欢自己像姐姐那样被姑姑卡塔琳娜玩弄。 　　哪怕姑姑卡塔琳娜是善意的，只是想与她们这些孩子嬉戏而已。 　　但瞧着姐姐郑梓妍和家人们其乐融融的模样…… 　　迪特琳德的心，到底有点不是滋味了。 　　她才不是想和姑姑他们有互动！ 　　像姐姐那样摆出可爱姿势什么的......什么嘛！ 　　“女佣的衣服就到这里了。” 　　卡塔琳娜招招手：“千夏，你带梓妍到试衣间，那里还有我挑好的不少衣服呢。” 　　“嗨！保证完成任务！” 　　大藏千夏俏皮笑，抬手于腰间，盈盈行礼。 　　别管身穿的巫女服有多清凉多不正规，多不敬神灵。到神社里兼职巫女工作过的大藏千夏做起礼节来还是有板有眼的。 　　感觉不错。 　　卡塔琳娜顺手也给大藏千夏拍了张。 　　“……” 　　大藏千夏的笑在脸上僵了下。 　　“姑姑。” 　　她说：“我的照片，您就不要拍了。您看，衣服我也穿了，我怎么说现在也是社长，您……手下留情给我留点面子嘛。” 　　卡塔琳娜眯眼笑着看她，不说话。 　　“啊……” 　　大藏千夏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带着郑梓妍往试衣间走，临离开前，忽然把一直默默看着，像是在想什么心事的迪特琳德拉到卡塔琳娜跟前： 　　“这里还有一只呢。” 　　大藏千夏以德语讲：“明明琳德也很可爱嘛，比我有意思多了。” 　　迪特琳德：“诶？” 　　“琳德？” 　　郑梓妍的视线落到迪特琳德的脸上，感觉有点不对劲。 　　“走啦走啦。” 　　大藏千夏却没管，直接推郑梓妍回屋。 　　“琳德。” 　　连大藏衣远都回到服装工作室里，留这边庭院只剩迪特琳德和她姑姑卡塔琳娜。 　　卡塔琳娜的指尖搭到侄女迪特琳德的眼角，轻轻擦拭：“怎么哭了？” 　　迪特琳德的身体顿了顿。 　　真的。 　　迪特琳德才发现自己眼睛酸涩，竟然酸涩得眼角挤出两滴泪液来。 　　“……我没有哭。” 　　迪特琳德说：“我只是眼睛不怎么舒服。” 　　“呵。” 　　瞧着迪特琳德倔强的模样，卡塔琳娜仿佛见到年轻时候的自己。 　　她笑着讲：“你又不是你姐姐郑梓妍，眼睛受不了阳光会觉得酸涩。” 　　“……” 　　迪特琳德默了几秒，说：“或许，我要是像我姐姐那样，可能会更好吧？” 　　什么样？ 　　卡塔琳娜不记得侄女迪特琳德知道她女儿郑梓妍的过往，静静听她说。 　　“我要是像我姐姐那样，白发、红眸。” 　　迪特琳德说：“我父母应该就不会急着要把我嫁出去了。” 　　卡塔琳娜静静，问：“觉得你姐姐的容貌怪异吗？” 　　“我是觉得很美丽。” 　　迪特琳德说：“如果我是男生，能有姐姐这样的女生做妻子，我觉得会是很幸福的事情，但其他人……” 　　迪特琳德又默。 　　卡塔琳娜也不说话。 　　欧洲那里的贵公子。 　　迪特琳德想的，是她穿高跟鞋只有一米五冒头的身高，只因为这点就被他们嫌弃过。 　　那姐姐郑梓妍的容貌…… 　　美丽，犹如异世界精灵。能与这样温柔美丽的精灵谈恋爱，自然是一段佳话，但娶回来做妻子就…… 　　能够抛开世俗眼光，承受得住身边舆论的人可不多见。 　　这点也是卡塔琳娜担心的。 　　每每郑梓妍打电话给她聊天，说起好友樱小路露娜的事，卡塔琳娜都能听出女儿心里隐隐约约的失落。 　　或许郑梓妍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但樱小路露娜那孩子，与郑梓妍同样，肌肤透白，都是白发与红眸。樱小路露娜屡屡的相亲碰壁，讲对郑梓妍一点影响都没有才是假话。 　　就像曾经初中时候，向她女儿告白的林华。 　　包括百年校庆晚会里的效果，郑梓妍的高人气不做假、受欢迎不做假，被很多人喜欢也不做假。但真正有勇气做郑梓妍另一半的人可能就不多了。 　　更何况，她卡塔琳娜的女儿，情况还是特殊的。 　　“呵。” 　　卡塔琳娜沉思着，突然轻笑着摇摇头。 　　她原本是来安慰侄女迪特琳德的，怎么倒先牵挂起自己女儿了。 　　“琳德，我觉得这世界上，优秀的人，性格也好的人，终究还是有的。” 　　卡塔琳娜说：“你姐姐也好，你也好，最后一定可以找到能够给你们幸福的另一半。” 　　迪特琳德不说话。 　　卡塔琳娜把她抱在怀里：“姑姑能懂你。” 　　“幸福这种东西，从来就不是父母给予的，而是自己争取来的东西。” 　　“姑姑……” 　　迪特琳德在怀里抬起头看她。 　　卡塔琳娜的光辉事迹，迪特琳德早听家里人说过。 　　“你姑姑？那可是相当刚烈的小丫头哩！” 　　祖父沃尔夫冈这样评价过。 　　“你姑姑？” 　　到迪特琳德的父母，则是这样告诫过迪特琳德：“你可不能学她！那就是自私，完全的以自我为中心，没有大局观，从没有为家族考虑过！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给家里带来多大的损失！” 　　不知道？ 　　不，她的姑姑卡塔琳娜应该是知道的。 　　从巴黎的拉格朗日家逃走，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迪特琳德自己也是知道的。 　　“好啦好啦。” 　　卡塔琳娜揉揉侄女迪特琳德的头，把她摆到自己身前，又扬扬手里相机地讲：“难得琳德穿得这么可爱，不拍两张照片岂不是太可惜了。” 　　“呐，琳德你也一定是这样觉得的吧？” 　　迪特琳德：“……” 　　不，她不想！姑姑你不要过来啊！ 第717章 七百一十二章 咸鱼自有咸鱼的好处 　　嗒、嗒。 　　清冽的脚步声。 　　瞧着郑梓妍足踩高跟鞋，以手背抹抹前额细汗，累得不成样子的模样。 　　大藏千夏：“梓妍。” 　　郑梓妍：“嗯？” 　　退回到服装工作室里，郑梓妍的表姐大藏千夏忽然问道：“其实梓妍你也很享受的吧？” 　　“……” 　　郑梓妍停手，抬抬眼睛，瞪一下，表示无话可说。 　　她的表姐大藏千夏又在以调侃她来作乐了。 　　郑梓妍扯扯自己身上女仆装的裙摆，叹口气：“希望妈妈给我我准备的衣服能别再这样了。” 　　“有什么不好嘛？” 　　大藏千夏却说：“我觉得梓妍你现在穿成这样，明明很有魅力，很有女人味哦？” 　　说着，大藏千夏坏笑着戳戳郑梓妍的腰间，道：“瞧见没，刚刚你衣远哥看你的眼神都有点直了。” 　　“……姐。” 　　郑梓妍觉得心累：“拜托，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我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再说衣远哥又是我表哥，怎么可能？” 　　“表兄妹间谈恋爱，想想就要恶心死了！” 　　郑梓妍颤着声，隔着衣服搓搓胳膊里起的鸡皮。 　　“咦？” 　　瞬间。 　　大藏千夏以审视的眼光上上下下去看郑梓妍，说：“梓妍呀梓妍，你不对劲。” 　　郑梓妍：“我不对劲？” 　　大藏千夏说：“姐姐我刚才可没说恋爱方面的事哦。” 　　郑梓妍：“……” 　　“姐姐。” 　　郑梓妍深吸口气，正色：“姐姐，大藏家里有安东尼那样不靠谱的就已经够了。我衣远哥最近也变得有点中二，您可千万不能学他们啊。” 　　大藏千夏：“……噗。” 　　大藏千夏扑哧笑出声了。 　　“而且说到衣服。” 　　郑梓妍反问：“姐姐你这身不是更…….刚我妈妈没有要求，你可是自己做的动作。” 　　盈盈行礼，大藏千夏的美丽，看得郑梓妍的眼睛才是有点直。 　　“其实享受的应该是你自己吧？” 　　“我？” 　　大藏千夏眼神落到郑梓妍这里片刻，而后直接移到窗外，瞧外面景色。 　　有微风。 　　院落里的树，枝上绿叶于风里摇摇晃晃，午后暖阳在它们里跳跃，流动如水墨样。 　　感觉，岁月静好。 　　大藏千夏说：“应该也是很享受的吧？” 　　郑梓妍：“哈？” 　　说着，大藏千夏的唇角虽然带着笑，眼眸却是落寞地垂了垂。 　　经手大藏财团亚洲分区的生意，这是家里老人大藏日勤强加给孙女的，并不是大藏千夏的本意。 　　老人，总有老去的一天，偌大的财团总得有人继承下去才行。 　　纵观后辈子孙里，欧洲分区与美洲分区各有大藏衣远和大藏俊我负责，能出面担起亚洲分区事业的，也就这辈的长女，大藏千夏可以了。 　　当然，或许作为大藏日勤嫡长女的卡塔琳娜-茨威格特才是最合适，也最有资格承接财团本家事业的人选。 　　卡塔琳娜行事果断，有女强人的风格。十几年里将自己的服装企业打理得有模有样，这些大藏日勤全都看在眼里。 　　但想要卡塔琳娜回归到大藏家的权力中心里来…… 　　痴人说梦。 　　别提卡塔琳娜，大藏日勤就是想把酷似亡妻伊莎贝尔的外孙女郑梓妍留在身边，到最后都没有做到。 　　因此，只剩大藏千夏。 　　至于孙辈的另一位大藏安东尼…… 　　不提大藏安东尼是他父亲与情人所生，身份多少有些被大藏日勤不喜。 　　就说大藏安东尼的行事作风，大藏日勤甚至觉得即使没有大藏千夏，这亚洲分区他自己抓着，也绝对不能下放给那大藏安东尼。 　　以至于，大藏千夏出任亚洲分区的社长就是板上钉钉，完全没有其他商量余地的事情了。 　　祖父的命令，难违。 　　再者，就像前几日里兄长大藏衣远与她提过的那样。 　　大藏千夏如果执意要交出，抵回财团亚洲分区的权力，恐怕都不用等她求见到祖父那里，她母亲大藏金子就会先找上她，以死相逼。 　　母亲大藏金子的性格，大藏千夏深知，到时候说不准比以死相逼更过分的事情都可能做的出来。 　　她的母亲呐…… 　　为自己的荣华富贵，为能够通过子女将大藏家收归掌心，是多么丧尽天良的事都做出来过呐。 　　不提家里那些事了。 　　大藏千夏摇摇头。 　　单说她自己。 　　郑梓妍的爷爷出事，她被父亲郑权带去京城的前两日，大藏千夏在宁州的日子并不好过。 　　不知道是谁设得套。 　　但巴黎出事，是事实。西江、宁州卷入其中，也是事实。这边的大藏财团涉案，更是事实。 　　也就郑梓妍他们的百年校庆晚会结束，大藏千夏被限制出境的第二日，有关人员就把她客客气气地请到了大藏千夏这辈子都不会想经历第二次的地方。 　　密闭空间，灰青墙面。 　　作为被谈话、只是要求协助调查的对象，大藏千夏的确没有被限制更多的自由，或者说，被不公正对待过。 　　或许是出于对大财团负责人的尊重，他们连安排给大藏千夏坐的都是舒适度极高的沙发。 　　没有锁铐，没有固定板，写意得就像普普通通的商业谈话。 　　但西装革履，胸挂徽章的两人，正襟危坐在对面办公桌里，依着文件一条条的给涉事企业负责人问话。声音冷冽，就这样没有任何感情地回响在大藏千夏的耳边，一字一字直敲她的心弦。 　　旁边，摄像机明晃晃摆着，黄绿交接的指示灯亮着，也在尽职尽责，每秒不差，每帧不落地把大藏千夏变化的每一表情，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收录存盘。 　　再配合大藏千夏每回答问题，秉公办事两人持笔记录在册的沙沙声。 　　饶是心理再如何强大的人，经历这些也会觉得胆怯吧？ 　　更何况还是大藏千夏这样的职场新人。 　　好在大藏千夏的确是新任社长，履历如白纸，来中华区的最大理由还是简简单单的探望妹妹，工作人员没有问出任何实质性问题，最终恭恭静静给她请出大门了。 　　“大藏女士，感谢您的配合。” 　　工作人员面里带笑，一改讯问时候的冰冷模样。 　　只有大藏千夏皮笑肉不笑，完全开心不起来，走出市政府暂借给他们办公的大楼里时，大藏千夏愣是在微热的宁州里战战兢兢出一后背的冷汗。 　　那天呀。 　　恰好是兄长大藏衣远来宁州探望她的那天。 　　“……哥？” 　　“哥……呜……哥哥！” 　　现在就是打死她，大藏千夏都不会承认自己出门后见到兄长在等她，情绪崩溃，小女孩般泪奔地扑到兄长怀里哭。 　　那谁啊？ 　　她大藏千夏是家里财团生意最大分区的社长，是女强人！就是大藏衣远日后亲自拿这件事来嘲讽她，大藏千夏都绝不会承认！ 　　大藏千夏回想这两天发生的事，思维扩散开，又迅速将它们全收回心底。 　　她算幸运的。 　　就十几年前的事，当时任亚洲分区社长的是大藏千夏的叔父大藏山一。 　　就仅仅只是为争权夺利，排除异己而已。竞争家主的人，能少一位就少一位，大藏千夏的父亲大藏金星，与大藏俊我的父亲大藏富士夫，可根本没有管大藏山一是与他们同父同母，血脉相连的手足兄弟。 　　先是联手掐断大藏山一与本家父亲的联络。再与亚洲这边的某些家企业合伙，或阴招或阳谋，直逼得大藏山一触碰了法。 　　与大藏千夏今日所面临的局面何其相像！ 　　最终，大藏千夏这位叔父的结局，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地抛弃亚洲分区，亡命天涯逃离了这里。 　　至此，争夺大藏家家主的人选，大藏山一已经算是出局。 　　但大藏金星和大藏富士夫却没有善罢甘休。他们做事干脆利落，斩草除根，又与美洲那边大藏山一的仇家，甚至是黑手党联络，最后移花接木，硬是把他们弟弟大藏山一的性命给留在那所谓灯塔般自由的国度。 　　只可惜。 　　当年的他们，低估了父亲大藏日勤对家族的掌控力。 　　现在给大藏财团亚洲分区，亦或者给整个大藏财团设局的人，也低估了老家主大藏日勤对亲人受到迫害的忍耐程度。 　　当然，他们同样也低估了任大藏财团亚洲分区社长的大藏千夏小姐的咸鱼程度…… 　　财团的事，大藏千夏都是交给别人打理的。 　　找她？ 　　就三句话，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 　　正所谓一问三不知。这可不是大藏千夏敷衍，是她真的不知道！ 　　咳咳。 　　总而言之！ 　　大藏-咸-千夏-鱼没事。 　　只是自接受财团生意以来，从负责举办晚餐会算起，直到现在，分区社长的身份压得以前一直是家里观赏鱼的她有些喘不过气罢了。 　　百年校庆里，陪着妹妹郑梓妍玩玩，游乐人间。 　　现在来京城探望，陪着妹妹郑梓妍一起穿些有趣衣服，再与姑姑卡塔琳娜乐呵乐呵，真挺好的。 　　只要姑姑别拍照，把她照片挂到墙上，当服装设计灵感的素材就行！ 　　也可惜。 　　这点，卡塔琳娜-茨威格特没可能遂她侄女大藏千夏的愿。 　　或许…… 　　可以把自己那些悲惨经历和姑姑讲讲？ 　　别了。 　　大藏千夏可丢不起这人。 　　而且她经历的那些事情，要是给她妹妹郑梓妍知道了。以郑梓妍多愁善感的小脑袋，一定会担心她担心到不得了吧？ 　　“梓妍呀！” 　　郑梓妍：“诶？” 　　郑梓妍懵懵着，震惊里就见到自家表姐不仅很崩坏地承认享受角色扮演，还忽然面露微笑地把她抱到怀里，宠溺揉揉还蹭了蹭她的脸颊。 　　……她表姐大藏千夏这是受到什么刺激啦？ 　　郑梓妍呆呆地问：“姐，千夏姐，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大藏千夏掐掐她的脸蛋，说：“我只是觉得咱们梓妍实在是太可爱了！” 　　郑梓妍就是她的开心果。 　　校庆晚会里表演的视频，瞧瞧自家妹妹害羞又投入，沉醉进去唱歌的模样。再刚刚郑梓妍又气又丧还得按照她母亲卡塔琳娜摆出可爱动作的模样。 　　抑郁心情里，就只有郑梓妍能让她开心，比画服装设计图都管用。 　　“来来来。” 　　大藏千夏嘿嘿笑着，抱着郑梓妍到更衣室里面来：“让我看看姑姑都给你准备什么衣服了。” 第718章 七百一十三章 所有人都心满意足 　　试衣间里，郑梓妍陷入绝境。 　　嗯……可能有些用词不当。 　　但郑梓妍战战兢兢靠在试衣间的角落里，一道阴影朝她笼罩过来。 　　是表姐大藏千夏，手里拿着件……依郑梓妍看来，很孩童化的礼裙。 　　这处境一点都谈不上好。 　　郑梓妍咽咽口水，张口说：“姐，姐姐，我觉得还是换成其他的吧？妈妈给我挑选好的衣服不止这一件。” 　　“嘛。” 　　大藏千夏眯着眼睛笑，表情与工作室外面的卡塔琳娜如出一辙，道：“梓妍你在放假，我呢，现在也算是休假。” 　　“相信琳娜姑姑应该也没有事情，咱们的时间可多着呢，梓妍你觉得你能逃得掉？” 　　大藏千夏说：“我记得这边有句俗语叫做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呢。” 　　郑梓妍：“……那也太。” 　　太恶趣味了！ 　　四月后，郑梓妍就要年满十六周岁，即将成年的她哪里能接受得了这种衣服？ 　　母亲卡塔琳娜就是在装扮她来取乐！ 　　要郑梓妍穿这些衣服，简直和要她母亲卡塔琳娜重新穿上中学时期的校服扮嫩没有什么两样。 　　尽管这点，郑梓妍早今日在家里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太童装？” 　　大藏千夏瞧瞧手里的衣服，若有所思：“让我想想，伊莉雅丝菲尔-冯-爱因兹贝伦，这身衣服的主人实际的年龄应该是多少岁来着……” 　　“啊，对，十八岁！她比卫宫士郎大一岁！” 　　大藏千夏一拍手，道。 　　郑梓妍：“……” 　　所以伊莉雅丝菲尔和卫宫士郎究竟是谁？ 　　“姐姐。” 　　郑梓妍抬眼问：“你说的，不会又是动漫里的人物吧？” 　　“当然。” 　　大藏千夏挺胸昂头：“动漫在我们的国度可是支柱产业，说男女老少家喻户晓都不过分的！” 　　郑梓妍怔怔的，半晌后说：“我觉得……” 　　大藏千夏：“你觉得什么？” 　　完全是因为你这样不务正业的社长咸鱼成性，太宅了！ 　　郑梓妍想这样说，话到嘴边后又什么都没有说。 　　动漫再如何是支柱产业，郑梓妍都不认为能像她姐姐大藏千夏说的那样家喻户晓。 　　比如那些西装革履的社会精英。 　　这就像有人告诉郑梓妍，她的父亲郑权，堂堂宁州市市委书记其实也看动漫一样离谱。 　　但这些话，郑梓妍没法说，也不准备说。 　　她还有事情求着姐姐大藏千夏呢。 　　“总觉得你在想奇奇怪怪的事情。” 　　大藏千夏侧侧身，歪头笑着说：“不过没关系，这件衣服呢，是动漫里魔法少女伊莉雅变身后的衣着，穿它的伊莉雅在动漫里是18岁，而且和梓妍你一样都是白发红眸。” 　　“穿嘛。” 　　大藏千夏又考近一步，讲：“梓妍你来穿一定会特别合适的。” 　　郑梓妍：“……” 　　是福是祸，逃不掉。对换装嬉闹这点，郑梓妍已经不报任何幸免于难的奢望。 　　郑梓妍抬抬眼，脸色微变：“我知道啦……只是，姐姐，衣服放在那里，我自己穿就可以了。” 　　“哦？” 　　大藏千夏又看看手里裙装，说：“梓妍，我觉得这身衣服不比琳德穿的那身简单，你自己能行吗？” 　　“能行。” 　　郑梓妍答得斩钉截铁。 　　不行也得行！ 　　她给妹妹迪特琳德换装，是怎么躲着怎么来。等姐姐大藏千夏给她换装，那绝对会上下其手，怎么面红耳赤怎么来！ 　　就像早些时候，远在东京的山吹八千代做出猫娘装之后，强推着给樱小路露娜换装是同样的道理。 　　樱小路露娜生活得压抑，这样挑逗挑逗能起到放松作用，郑梓妍知道。 　　而郑梓妍现在心情良好，根本不需要。 　　（郑爹：我女儿明明昨天还是关心我的……） 　　“我觉得你不行。” 　　大藏千夏摇摇头，没给郑梓妍机会：“还是说梓妍你依然在不习惯和女生坦诚相见？” 　　“明明住女生宿舍那么久了。” 　　大藏千夏调侃着说：“而且就不久前，姐姐我和你还泡过温泉呢，没什么好害羞的啦！” 　　“……这不是害羞的事！” 　　郑梓妍又往后靠靠，直靠到墙角，嘟哝道：“一码归一码！” 　　大藏千夏眯着眼睛笑，不说话。 　　“……或者。” 　　郑梓妍退步，讲：“姐姐你得保证你不对我动手。” 　　“嗯？” 　　大藏千夏面色奇怪地笑：“梓妍，你在说什么，姐姐我怎么听不懂呀？” 　　“就是字面意思！” 　　郑梓妍脸蛋有点紧张泛红，说：“至少不能像八千代姐姐对我的那样！” 　　郑梓妍不提，还好。 　　提了，大藏千夏当即笑得更花枝招展，面色笃定地看向郑梓妍，说：“你八千代姐姐都对你做什么了呢？” 　　郑梓妍：“……” 　　“让我想想。” 　　大藏千夏以指尖点点自己下巴，道：“八千代那孩子做过一段时间你的贴身女佣，洗漱换装之类的，一定都做过吧？” 　　郑梓妍赤红的眸里，慌了。 　　何止是洗漱换装。 　　只说他们散心到北海道旅游那次，山吹八千代姐姐就是借着女佣给大小姐服务，天经地义的理由，手拿防晒霜，把郑梓妍身上几乎所有角落都触及遍了。 　　能够亲手确认变成女生的妹妹的发育情况呀，呜呼呼。 　　大藏千夏念叨：“如果出门玩，到海滩，全身涂抹防晒霜的话，那岂不是……呜呼呼！” 　　“好啦！” 　　眼看着姐姐大藏千夏愈发接近事实真相，眼神里的趣味也越来越浓，郑梓妍忙打断她。 　　只见郑梓妍憋红着脸，嘟嘟哝哝，彻底躺平：“姐姐！随你怎么做好了！” 　　“哦吼？” 　　大藏千夏更有兴趣了：“梓妍，你在说什么，姐姐我还是听不懂呀，随你怎么做好了，梓妍你好怪哦。” 　　啊…… 　　郑梓妍无语望向天花板。 　　别管怎么讲，母亲也好，姐姐也好，都只是和她嬉闹而已。 　　而且。 　　不论如何说，有母亲姐姐哥哥这些互动，郑梓妍心里的那点不安，也的确是暂时被压制住了。 　　放空大脑，不去想，挺好的。 　　…… 　　俗语讲，是福是祸，逃不了。 　　俗语也讲，风水轮流转，乐极生悲。 　　前面，樱小路露娜在游戏里连哄带骗把郑梓妍模样的月夜扮成猫娘，后脚就被贴身女佣山吹八千代给扮成猫猫。 　　只可惜郑梓妍手里没有照片，否则时常拿出来欣赏毒舌露娜的羞愤表情一定很养眼。 　　后来，笑得前仰后合的郑梓妍自然也没能逃过魔爪。 　　这是定律。 　　出来混的，早晚要还。 　　郑梓妍和迪特琳德在卡塔琳娜这里是孩子，大藏千夏就不是小辈了？ 　　尤其到后面，郑梓妍和迪特琳德同仇敌忾，合着卡塔琳娜一起对大藏千夏发动感情攻势，这有些衣服，有些动作，大藏千夏就是再不想做，也得做了，留在相框里。 　　（画外音——大藏千夏毕竟是社长，我做作者的给她留点薄面，就不细写啦！） 　　一行人，也就大藏衣远保留所谓男性尊严，没被迫害。连卡塔琳娜自己都在上头之余找来类霓虹那里国中时期的校服穿上，抓了抓青春的小尾巴。 　　惊得郑梓妍下巴都要掉了。 　　但不得不说，她母亲卡塔琳娜身材好，保养得好，穿着貌似真没有哪里特别怪异…… 　　嗯。 　　“宝贝觉得妈妈穿这身怎么样？” 　　“好，非常好！” 　　母亲卡塔琳娜问的时候，郑梓妍还能怎么答呢。 　　玩得开心，皆大欢喜。 　　在场各有心事的人，全都暂时散了散心。 　　店主：“老师！衣远先生！千夏女士！梓妍~欢迎你们下次光临！” 　　连店主都很开心。 　　卡塔琳娜他们挑好的，选好的，特别多。而且每件给她的价格都非常合理，单这一单的收入都能抵得上她在服装工作室里披星戴月操劳大半年了。 　　得和同学们说说。 　　店主想，难得又是他们老师，又是国际知名服装设计师的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到这边来，又是国庆假期这样空闲的时间里，不同学聚聚找老师聊天沟通感情取取经，未免太可惜了。 　　尤其那人。 　　那人半路出家学设计，结果成就反而是他们那届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留学生里成就最高的。现在也在大学里教书，而且还是与老师女儿郑梓妍同样的白发红眸，想来一定能有不少共同话题的。 　　“走。” 　　等郑梓妍他们离开，店主心里想好事，又拍拍侄女关玲的肩膀：“今天赚翻啦，姑姑带你吃香喝辣的去，京城里饭店随便你挑。” 　　关玲：“……” 　　我说。 　　姑姑，您下午那会不还说我是带皇军进村的吗…… 　　视线回到郑梓妍这里。 　　街上，等车。 　　“嗯，到底是我的女儿。” 　　卡塔琳娜点头称赞。 　　离开服装工作室，不再玩角色扮演，卡塔琳娜挑给孩子们穿出来的衣服就正式多了。 　　诺，就是前面说过的那件春夏裙。 　　羊毛披肩披着，国庆里的首都可也不会冷。 　　夸过闺女，抱抱她，卡塔琳娜的注意力落到迪特琳德身上，给她整理整理衣襟。 　　“琳德。” 　　卡塔琳娜说：“姑姑和你说，我们女人，没有必要刻意讨好男性，但也没有必要忍耐自己的天性。” 　　“化妆也好，穿漂亮衣服也好，都是在取悦自己。琳德你现在漂漂亮亮的，不比以前刻意穿军装漂亮多了？” 　　穿出门这身，卡塔琳娜都没给迪特琳德选长裙。 　　只简简单单的牛仔裤，T恤，外套搭配，迪特琳德那种可爱风格就直接显露出来了。 　　很糯，柔柔软软的。 　　旁边路过的行人全都有意无意地往郑梓妍和迪特琳德这对姐妹身上看。 　　大藏衣远问：“姑姑接下来准备去哪里？” 　　“……去看看老人吧。” 　　卡塔琳娜的面色有一瞬间微变，又恢复如常。 　　“去看那位老人啊……” 　　大藏千夏摇头着说：“那姑姑，我们就在这里和您分开吧，梓妍爷爷见到我们这些大藏家的人，可能不会有好事发生。” 第719章 七百一十四章 郑梓妍，大服装设计师！ 　　“……” 　　听侄女大藏千夏的话，卡塔琳娜看向她，半晌后摇头，琥珀般的眼眸里也满是无奈。 　　“是啊。” 　　大藏衣远也说：“这样我们就不方便打扰了。” 　　“虽然没能拜访与祖父同辈的好友，是非常遗憾的事情。” 　　“你们回去吧。” 　　卡塔琳娜点头表示理解，说：“别说你们，郑梓妍她爷爷不待见。就是你们祖父亲自来了——” 　　嗯…… 　　记郑梓妍爷爷郑龙，与郑梓妍的外公大藏日勤最后一次见面。 　　还是几十年前在柏林，两人大打出手。郑梓妍的爷爷折了手指，郑梓妍的外公折了腿，都没落到什么好处。 　　再见面？ 　　这俩老人还不得打起来。 　　哎。 　　这些陈年旧事还是别讲给孩子们听了。 　　“就是我自己，前些年那老头还和我闹别扭呢。” 　　卡塔琳娜说着，想。 　　因为这些陈年旧事，自那时候开始，郑梓妍的爷爷对大藏家的人就很不待见，直到现在。 　　所谓爱屋及乌，只不过在老爷子这里由爱变成了恨。 　　连带着，十几年前，与大藏家几乎完全没有关系的卡塔琳娜都因为父亲大藏日勤的关系被老爷子给直接扫地出门。 　　哎。 　　还是别带着大藏衣远、大藏千夏兄妹俩到郑梓妍爷爷的面前晃悠了。 　　现在身体里含着大藏家的血脉，与大藏家沾亲带故的人里，也就她卡塔琳娜和女儿郑梓妍能不讨老爷子烦。 　　大藏千夏：“那行，姑姑您和梓妍琳德路上注意安全。” 　　大藏衣远点头。 　　自家姑姑那些事，大藏衣远和大藏千夏这对兄妹都知道。既然事情不允许，那就别叨扰了。 　　彼此挥手道别。 　　“嗯……” 　　听姑姑还有大藏家兄妹三言两语说的话，迪特琳德若有所思，好奇心被挑起来了。 　　总觉得姑姑家里也有些故事呀…… 　　她瞧着姐姐还有姑姑。 　　“……诶，妈妈。” 　　郑梓妍呢，心思倒没在这里。在站台里等车等有段时间，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张口说：“妈妈，我们忘事了。” 　　“嗯？” 　　听到女儿的声音，卡塔琳娜从回忆里回神，看向郑梓妍。 　　妹妹迪特琳德也抬眸看她。 　　郑梓妍与母亲卡塔琳娜交流时，惯用德语。来姐姐这里避难的时间不算短了，听着姐姐和姑姑的对话，终于稍微有种亲人在身边的实感。 　　郑梓妍说：“咱们买好的布料还没有去取。” 　　“……哦。” 　　卡塔琳娜也想起来。 　　“要回去拿吗？” 　　她问。 　　“嗯。” 　　郑梓妍点头：“毕竟是已经买好的布料。而且那家店的话，我也想好好逛逛。” 　　迪特琳德：“……” 　　不是，不是讲好的去探望老人（蹭吃蹭喝），怎么忽然又要逛街啊？ 　　“呵，逛逛？” 　　卡塔琳娜看着女儿轻声笑。 　　“呃……” 　　郑梓妍尴尬，脸蛋稍微带点烧：“然后买些图纸画笔之类的，毕竟来的匆忙，东西全在家里什么都没有带嘛。” 　　“妈妈，真的很匆忙，我游戏机都没带来的！” 　　说着，郑梓妍忙解释。 　　卡塔琳娜：“哈哈。” 　　轻声笑，笑了笑，卡塔琳娜的眼神极深，像能够洞穿什么：“先不提这次。宝贝，让妈妈猜猜，妈妈我离开以后，这段时间里你自己在宁州那边画过几张服装设计图呀？” 　　几张？ 　　郑梓妍：“……” 　　小小心脏咯噔一下。 　　郑梓妍面色尴尬，心里一磕，也陪着笑。 　　几张也太小瞧她啦！ 　　一百张可能多，几十张还是有的！ 　　只是这话，郑梓妍不能讲。讲了，说不得就要挨骂了。 　　两月里就画几十张服装设计图？打发要饭的呢？ 　　卡塔琳娜捏捏她的肩膀，说：“妈妈我现在真的有点担心，等再过两年你这里高中毕业，脑袋里这点服装设计知识是不是都要就饭还给妈妈了。” 　　“宝贝你说，到时候去参加考试，总不该拿你小时候的作品集去参加吧？” 　　安特卫普设计学院入学考试。 　　需要递交的材料有：受过高级中等学校教育的文凭、能够证明自己实力的作品集、在校老师的亲笔信推荐。 　　并最后通过入学考试，才能到如愿以偿到学院里学习。 　　“妈妈……这您不用担心啦！” 　　郑梓妍弱小心脏被磕得有点痛：“一定不会变成那样的！诺，我这不就是要买图纸，好好画两张嘛。” 　　“正好您在家，我刚好可以和您学习学习，您说是吧？欸嘿。” 　　…… 　　实话实说。 　　郑梓妍也在反思自己。 　　回顾自己到宁州市第一中学里读书的这段时间。 　　对服装设计这件事，郑梓妍的确是有些懈怠了。 　　之前在海州三中就读的那些日子，郑梓妍即使再忙，复习压力再重，放学后回家也还是能抽出些许时间来画画服装设计图，温故而知新。 　　而等来到宁州以后…… 　　早六晚六要上课，晚饭后还有晚自习，下晚自习还要到图书馆里补补没写完的作业。 　　郑梓妍算对待作业干脆利索，动作快的。 　　但怎奈各科老师间，应该是没有在留作业这件事情上互通有无的习惯。数语外、物化生，再叠着史地政，每科三四页，九科三四十页的练习册留作业下来，似郑梓妍这样晚自习基本解决战斗的学生已经很厉害了。 　　时间排得满满登登，没容空。能拿来给郑梓妍安心画服装设计图的时间，也就假期和双休日了。 　　开学两月，里面双休叠放假才几天？能画出几十张服装设计图的郑梓妍已经很厉害了！ 　　……咳咳。 　　这也不能和母亲说，容易挨打。 　　想当年，郑梓妍的母亲卡塔琳娜做裁缝学徒的时候，顶着繁忙工作都能忙里偷闲画服装设计图呢。 　　哎。 　　时间呐，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会有的。 　　服装设计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要不，把游戏禁了？ 　　不行。 　　樱小路露娜这样的好友，很难得，郑梓妍不希望自己和她疏远了。郑梓妍现在能和樱小路露娜保持连系的唯一手段就是游戏，没了游戏，郑梓妍甚至都不知道该和这位友人聊些什么。 　　总不至于，要她们聊服装设计吧？ 　　那也太悲惨了，难得的休息时间都要顾及学习呀…… 　　而且郑梓妍玩游戏的时间，通常都是图书馆关门，宿舍封寝的十点半以后。要郑梓妍在宿舍里画服装设计图…… 　　别想了。 　　宿舍里，秦霏可就坐她旁边的！ 　　并且宿舍里四张桌连排，谁和谁挨得都不远。只是想想自己画服装设计图的时候，三双眼睛好奇看过来，郑梓妍就直觉得头皮发麻。 　　隐私，隐私。 　　这边的宿舍生活哪里都好，就是空间太小，个人隐私完全保证不了。 　　尽管画服装设计图什么的，将来要做服装设计师什么的，这没什么好隐瞒的。谁要是问，像钟祥这样半生不熟的人，郑梓妍都坦坦荡荡地能直接回答。 　　但画服装设计图的时候被别人看着…… 　　啊。 　　太羞耻了。 　　为什么羞耻？ 　　不知道，郑梓妍就是觉得好羞耻，羞耻到完全没法继续动笔的程度！ 　　哎。 　　要是能不住校就好了。 　　可惜这念头也不现实。 　　郑梓妍想，百年校庆已经结束，没什么再忙的。等再开学，就尽可能利用课间还有上午下午大课间的时间把作业写完，争取留出晚自习以后的时间吧。 　　九点到十点半，每天留出一个半小时画设计图！ 　　郑梓妍，未来知名的服装设计师说的！ 　　约莫…… 　　可能有一小时，还是两小时？ 　　再回到街道上。 　　郑梓妍，志气满满。 　　迪特琳德：“……啊。” 　　迪特琳德，累得七窍生烟。 　　在服装工作室里，大家玩得都很累。至少迪特琳德觉得很累，她也觉得姐姐郑梓妍该和她同样累。 　　到那位和蔼可亲的爷爷家说说话，聊聊天，吃些可口饭菜歇歇脚，多好。 　　怎奈燃起斗志的郑梓妍，再逛起这边的布料店，那就是磕过兴奋剂的运动员，体力接近无限。 　　这人设不对啊！ 　　过去半个月里，她姐姐郑梓妍都是身体羸弱病怏怏的美人模样，怎么就突然变成元气少女了。 　　图纸画笔尺规用具全买好，布料也再买下三卷。郑梓妍留了地址，明天一早布料店的老板会托人送货上门。 　　迪特琳德只想问，国庆假期还有四天结束，她姐姐郑梓妍真的能把这些东西全用完吗…… 　　别人三天，郑梓妍四天，宁州市第一中学的惯例，假期照放，绝不串休。 　　好在，后来郑梓妍为照顾明显面露疲态的妹妹迪特琳德，主动同意了乘车带她到爷爷家。 　　迪特琳德：“……” 　　说好的晕车呢？ 　　瞧她姐姐摩拳擦掌想画设计图的模样，晕车呢？说好的晕车呢？ 　　“……呃。” 　　终于察觉到迪特琳德的眼神不对，郑梓妍问：“……琳德？你怎么了？” 　　“……姐姐。” 　　迪特琳德深吸口气，说：“姐姐，你知道我为什么在柏林那里很少和其他家的女生接触吗？” 　　郑梓妍：“……为什么？” 　　“她们啊。” 　　迪特琳德说：“一个个都厉害的很！下午茶能喝到太阳西垂，明明什么要买的东西都没有，逛街能逛街到天黑。” 　　郑梓妍：“……” 　　郑梓妍不知道说什么。 　　出租车里，副驾驶座的上卡塔琳娜捂嘴轻笑：“感觉琳德对服装设计没有多少兴趣的样子？” 　　“当然！” 　　迪特琳德直接答，而后又顿顿：“……姑姑，我没有觉得您的职业不好的意思！” 　　“只是……服装设计这样慢功夫的事，可能真的不适合我。” 　　啊。 　　说起来，不是基于联姻的需求，迪特琳德需要被速成为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大家闺秀，迪特琳德的父母原本是有送迪特琳德来服饰类学院里读书的打算。 　　琳德父亲：“学做衣服不是挺好的？就像你姑姑卡塔琳娜那样，刚好可以磨砺磨砺你的女人味！” 　　谬论。 　　迪特琳德觉得自己父亲说的这话，要是被设计院里的男生听了……就是被卡塔琳娜听了，估计都得是翻白眼。 　　“适合不适合的，没试过怎么知道？” 　　卡塔琳娜说：“正好你姐姐这两天没事，让她教教你怎么样？” 　　郑梓妍志气满满？ 　　知女莫如母，卡塔琳娜觉得不给自家闺女找点活，只要稍微碰到点事情可能就又咸鱼去了。 　　郑梓妍：“……呃。” 　　出租车司机：“……呃。” 　　哎。 　　载国际友人就是难呐。 　　出租车司机感慨。 　　从头到尾，也就卡塔琳娜用中文讲她们要去哪里的时候，司机听懂了。后面，她们的德语交流，司机别说一句话，就是一个单词都听不明白。 　　她好几次想插话，愣是插不进来。 　　“女士。” 　　趁着郑梓妍没声之际，司机见缝插针，说：“前面要绕路，有点费时间。你们在这里下车可以吗？直接走人行道过去就可以了。” 　　“哦，知道了。” 　　服装设计的话题，暂且告一段落。 　　卡塔琳娜付过钱，带着两小只下车。 　　而后。 　　就很突然。 　　卡塔琳娜和郑梓妍，还有迪特琳德她们才过街，就全愣住了。 　　这啥？ 　　只瞧见郑梓妍爷爷家院落的门口，热热闹闹，装饰喜庆的很。红毯铺地，玫瑰满街。再那边气球扯横幅，上面以德语写得清清楚楚： 　　郑梓妍我爱你！ 第720章 七百一十五章 安东尼，快逃啊！ 　　如前文所言。 　　郑梓妍的爷爷，对大藏家素来抱有成见。 　　为什么要再提这件事？ 　　“……姐姐。” 　　迪特琳德张张口，叹服道：“你在这边的人气，真的好高啊……” 　　郑梓妍：“……” 　　鬼的高人气哦！ 　　京城里认识她郑梓妍的同辈人，把钟祥和见面没多久的关玲全算在内，也就寥寥数人而已。 　　或者讲得再准确些，不算亲戚，只有两人！ 　　自小深入简出的郑梓妍，从没认为自己的人气能高到被当众求婚的地步。 　　然而。 　　然而！ 　　郑梓妍在看到大院门口这些别致装饰的时候，已经有所预感。再见到横幅里的德文文字，预感当即成真。 　　安东尼。 　　大藏安东尼。 　　那位郑梓妍的表兄，郑梓妍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亲哥哥大藏富士夫家的孩子，大藏家最不靠谱的二世祖大藏安东尼！ 　　我的天。 　　郑梓妍面色呆呆的，心理活动已经完全爆炸了。 　　宁州那里的保安陈大爷到底是怎么做的工作，竟然让大藏安东尼抓到痕迹，跑到京城来啦？！ 　　二战里，当某位元首生日那天在地堡里听见柏林市中心遭受炮火攻击的轰隆巨响，郑梓妍现在逐渐崩坏的表情大抵和他应当是相似的。 　　大藏安东尼于她，不下于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于战场。 　　“……宝贝。” 　　卡塔琳娜定定神，说：“知道是谁做的事吗？” 　　郑梓妍愣着神。 　　她脑袋里还在想大藏安东尼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知道她爷爷住在哪里的。 　　“宝贝？” 　　卡塔琳娜碰碰女儿，又按住她的肩膀晃了晃，说：“你怎么了？” 　　“我……” 　　郑梓妍回神：“……妈妈，我！” 　　说着，郑梓妍也不顾拜访爷爷了，绊住母亲卡塔琳娜的胳膊就要往回走：“妈妈，我们回家吧，那人根本就是疯子！” 　　“……” 　　卡塔琳娜先默，而后说：“宝贝，妈妈是不是和你叮嘱过？” 　　郑梓妍看她。 　　卡塔琳娜道：“遇到事情要及时和妈妈说。为什么有人追求你的事情，妈妈从没有听你说过？” 　　“而且还是这样激烈的？” 　　卡塔琳娜问：“是最近出现的追求者？” 　　郑梓妍：“……” 　　这要郑梓妍怎么解释？ 　　卡塔琳娜又说：“妈妈年轻的时候，追求者也很多。不喜欢的，拒绝就是。碰到牛皮糖一样穷追不舍的，要和爸爸妈妈说，你还小，不会处理这些事情。” 　　郑梓妍：“我——” 　　郑梓妍欲哭无泪着张口要解释，还没解释出所以然，那边让郑梓妍只看着就会觉得心惊胆战的黄毛，竟然自己从大院里出来了。 　　看身形，还挺狼狈的。 　　这人—— 　　卡塔琳娜的注意力被声音吸引，看过去，也是一楞。 　　“蠢货！” 　　紧接着，就见郑梓妍的爷爷持着口日语骂出来：“你知道你做的事情有多荒唐吗？！” 　　“不知道啊？” 　　还真就是大藏安东尼。 　　“我是诚心诚意的！” 　　他懵懵着，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爷爷，我是真心喜欢郑梓妍的！而且按照我们国家的法律，我们结婚是受法律允许的啊？” 　　“只要梓妍同意的话！不，梓妍不同意也没关系，我的心意她一定能理解的！” 　　“……！” 　　郑龙。 　　这位腥风血雨里走过战争年代的老兵，手抖着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镜。 　　“大藏家。” 　　老爷子声音都是抖着的：“又是大藏家！算是什么东西！” 　　这是哪里？ 　　京城。 　　周围住着的都是同事老友，老爷子就是想骂都骂不出什么东西来。 　　表兄向表妹求婚？ 　　老爷子丢不起这人！ 　　下一刻。 　　怒到最后，老爷子手里那根铸铁的拐棍，被他给扬起来了！ 　　就像当年在战场里，他和大藏日勤对决，谁都没有留手。也像几十年前在柏林时的那样，老爷子的拐棍带着呼呼风声，直接往大藏安东尼的脑袋砸过去了。 　　这要是砸得实沉。 　　大藏安东尼：“哇啊！” 　　好在大藏安东尼身体灵巧，也没准备和郑梓妍的爷爷死磕，趁着老爷子脑梗溶栓没几日，身体还不算灵活，直接躲开了。 　　“少爷。” 　　对此，就是大藏家安排在大藏安东尼身边的管家，都罕见地露出无奈表情。 　　主人不靠谱，下人面上也没光。 　　他说：“少爷，我觉得我们还是改日再来拜访吧。” 　　说完，他恭恭敬敬地给老爷子鞠躬，说：“很抱歉给您造成困扰了，我们改日再登门。” 　　“滚！” 　　郑梓妍的爷爷就一句话：“有多远滚多远！” 　　“别说你们。” 　　他说：“就是你们家主日勤那混账东西来了，我也照打不误！” 　　郑梓妍：“……” 　　卡塔琳娜：“……” 　　迪特琳德：“……” 　　来拜访老人的她们仨全都惊到说不出话了。 　　“我当年真该......真该。” 　　老爷子咬牙切齿地讲：“早八百年就该在战场里把日勤那混账东西送上西天！” 　　大藏安东尼：“呜哇！” 　　讲实话。 　　大藏安东尼被郑梓妍爷爷的情绪波动给吓到了。 　　“我说。” 　　他和管家商量：“看爷爷这样，我们帮他叫医院的救护车吧？不能耽误治疗啊？” 　　管家：“……” 　　大藏安东尼说的话，是真心的。 　　这人呆呆愣愣，是真的在关心老人家的身体。 　　但听在老爷子的耳朵里就—— 　　老爷子气炸了。 　　“对不起，对不起！” 　　管家连声道歉：“我家少爷最近有点精神不太好，我这就带他离开！” 　　生拉硬拽。 　　管家可总算是在大藏安东尼被老爷子用拐棍打死之前，把他拖得快出胡同了。 　　“喂！” 　　大藏安东尼不满：“什么叫我的精神有问题，有问题的明明是——” 　　下一秒。 　　大藏安东尼不说话了。 　　眼神对视。 　　在再次见到那抹标致的白与红，大藏安东尼当即就走不动道了。 　　大藏安东尼：“梓妍！” 　　相比上次在宁州的市委宿舍门口求婚，大藏安东尼的造型没有那么浪漫，沉稳许多。 　　身材挺拔，高大欣长。金发碧眼，眼窝很深，衬得眼睛很明亮。 　　再西装革履上身，就卖相来说的话，可能正史里形容的俊美亚瑟王，也不过就是如此。怪不得单凭借着长相和大藏家给与的金钱，愿意与他流连存情的女生就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大藏安东尼自己讲的，他下到刚成年，上到六十岁的恋爱经验都有。 　　什么亚瑟王。 　　郑梓妍根本GET不到大藏安东尼的俊美，只觉得他彻头彻尾就是恶魔！ 　　“噫！” 　　郑梓妍吓得浑身鸡皮骤起，眼里惊恐浓郁到满溢，踉跄退后一步。 　　大藏安东尼却更快。 　　害羞或是害怕，肾上腺素徒增，血液流速加快，反映到脸颊上都是泛起潮红。 　　于迪特琳德的眼里。 　　她姐姐郑梓妍，又惧又红地退后，紧跟着那金发碧眼的帅哥就大跨步到郑梓妍跟前，单膝着地，跪下了。 　　……好浪漫啊。 　　“你做什么啊？！” 　　手被抓住了。 　　郑梓妍想抽出来，只是大藏安东尼的力气实在太大，郑梓妍根本做不到。 　　“梓妍，我可怜的梓妍！” 　　大藏安东尼讲着日语：“晚会的时候，你一定辛苦了。” 　　“……什么啊？” 　　郑梓妍想说，国庆里事情多，大藏安东尼不提，晚会里那些事情，郑梓妍几乎倒要忽略不计了。 　　“但没有关系。” 　　大藏安东尼说：“这次，从今往后，有我在梓妍你的身边守护。” 　　“我就留在这里，哪里都不去了。” 　　大藏安东尼接着说：“和其他女人的联系也都可以断了。” 　　“和我结婚吧！” 　　郑梓妍：“……” 　　迎着大藏安东尼诚挚的目光，郑梓妍真的很像大吼一声。 　　我是男人！怎么可能接受男人的求婚啊，混蛋！ 　　虽说，她郑梓妍现在的的确确是女生没错了…… 　　表兄妹结婚也是完全不能接受的事情啊喂！ 　　“对了，梓妍，有件事情我想征求你的意见。” 　　大藏安东尼忽然说。 　　郑梓妍：“啥？” 　　“毕竟是很重要的事情……” 　　大藏安东尼一本正经地思考：“领证的话，只能到我们的国家来。到时候是穿那边的和式礼服，还是现在流行的西式婚纱呢？” 　　哇…… 　　迪特琳德泛起星星眼。 　　虽然听不懂金发碧眼帅哥在说什么，但这样一本正经的模样，真的很有感觉啊。 　　“我说。” 　　卡塔琳娜，终于出声了。 　　她攥住大藏安东尼握住郑梓妍的手，青筋微微凸起，一根一根地把它掰开了。 　　“要追求我的女儿，总得问过我这位母亲的同意吧？” 　　声音，很冷。 　　“啊……您是？” 　　刹那间的事。 　　大藏安东尼抬头见到卡塔琳娜，随后就像是见到什么极为恐怖的事物，俶尔一股冷气就从足底蔓延上来。 　　大藏安东尼：“琳，琳娜姑姑？！” 　　卡塔琳娜咬着牙：“你还认我这个姑姑啊？” 　　“松开。” 　　她说。 　　金秋十月的京城里，大藏安东尼的鼻翼里竟然渗出了汗。 　　大藏安东尼：“我——” 　　“少爷！” 　　大藏安东尼恍惚着，耳边忽然出现他管家的声音。 　　隔能有半秒？大藏安东尼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千钧一发之际，紧赶着郑梓妍爷爷的铁棍混过来，大藏安东尼被管家拽开了。 　　而后—— 　　郑梓妍：“呜！” 　　老爷子真的是铁了心，往重了打的。 　　大藏安东尼躲开，铁棍打偏，只擦了郑梓妍的肩膀，都直碰得郑梓妍生疼，当即面颊紧紧疼出泪来。 　　咣当。 　　铁拐棍落地。 　　“啊？” 　　老爷子慌了。 　　“梓妍？！” 　　瞧着郑梓妍落泪，大藏安东尼更是心疼，看着就要再凑过来。 　　“少爷，少爷！走了！” 　　还好有管家盯着，这次再没给大藏安东尼机会，直接拽走了。 第721章 七百一十六章 细思极恐 　　医院里。 　　华灯初上。 　　郑梓妍万万没有料到，自己国庆假期回首都探望爷爷的这几天，竟然还会与医院打交道。 　　而且还是她爷爷害的，各种意义上。 　　不是老爷子暴怒来打大藏安东尼，郑梓妍不会被殃及池鱼。后面，不是老爷子担惊受怕一定要带郑梓妍来医院里检查，现在这会郑梓妍早在家里香喷喷地用上晚餐。 　　何苦跑来冷冰冰的医院里受罪。 　　等待CT报告。 　　郑梓妍左边坐着母亲卡塔琳娜，不说话。爷爷坐她右边，也不说话，只有郑梓妍自己尴尬。 　　卡塔琳娜能给老人好脸色？ 　　一铁棍擦过来，郑梓妍的肩膀当即红肿，碰着都生疼，卡塔琳娜做母亲的不生气才怪。 　　而老爷子，做爷爷的，当然也心疼得不行。 　　尤其还是自己失手打的，老爷子心里那个自责呀。 　　他不管郑梓妍怎么说，都一定要坚持到医院里，给孙女郑梓妍挂急诊看外科，拍CT，一定要确保孙女没事才算安心。 　　郑梓妍看看母亲，与她的眼神对视片刻。 　　“爷爷。” 　　回眸，郑梓妍说：“我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说着，郑梓妍活动活动左边肩膀，搭手揉揉：“只是——是擦伤，回去上点药应该就好了。” 　　爷爷打得重，真挺疼，疼得郑梓妍碰碰都忍不住呲牙。 　　爷爷听着，看看郑梓妍，道：“再等等。” 　　当时得亏大藏安东尼被管家拽开的时候，郑梓妍顺着惯性也侧开些身子。否则铸铁拐棍打中肩膀，依老爷子当时的力道，郑梓妍受伤再轻都至少得是骨裂骨折。 　　真要是肩膀这样关节地方的骨头裂开呀…… 　　一定要问其中体验的话，可以采访几十年前被老爷子打折膝盖的大藏日勤。 　　万幸万幸。 　　郑梓妍尽管疼，胳膊倒还能动。活动不痛，碰着疼，感觉没伤到骨头，应该最多就是软组织损伤。 　　但即使如此，毕竟孙女郑梓妍还是伤到了，不确保郑梓妍没事，老爷子哪里能安心？ 　　“哎。” 　　旁边的奶奶插话进来：“梓妍，你爷爷现在可惜命地很呢。珍惜他自己的命，也珍惜家里人的命。” 　　诺。 　　别看老爷子不愿意在医院里常待，每天静脉点滴好就往家跑。这健康体检，身体检查，最近两日老爷子自掏腰包，在医院里能做的全做了。 　　不仅如此，老爷子还强迫着自己仨儿子去做了体检。不拿着体检报告给老爷子看看，谁都别想再进他家门。 　　也就只有郑梓妍的父亲郑权，实在繁忙，老爷子放他一马。 　　“梓妍呐。” 　　爷爷叹口气，说：“隔三岔五到医院里检查检查身体是好的，发现问题了，也能及早治疗。” 　　早知道血液指标有问题，及早控制，他老人家也不至于脑梗塞住，现在身体都不怎么灵活。 　　郑梓妍：“……” 　　话是好话，可郑梓妍听着爷爷说，就总有种怪怪的感觉。 　　“要是早些时候没闹别扭。” 　　爷爷忽然说：“梓妍呐，就是你身上的病不也早早就该治好了？” 　　郑梓妍：“……哈？” 　　什么病？ 　　两性畸形呗。 　　做超声发现器官不对，的确早很小的时候就该发现郑梓妍的问题了。 　　“后来没带着梓妍常做检查，是我们的不对。” 　　卡塔琳娜忽然出声：“说不闹别扭，也不知道那时候是谁非得容不下我们的？” 　　爷爷：“……” 　　老爷子面色凝固，气氛忽然间就变得有点僵。 　　“好啦好啦！” 　　奶奶做和事佬，说：“老头子，好端端提什么呢？琳娜，事情过去这么久，梓妍都这么大了，咱们就不要再提历史旧账啦，好不好？” 　　卡塔琳娜：“哼。” 　　卡塔琳娜不是眼里没有长辈的人。 　　只是郑梓妍爷爷当年做的事实在太过分，过十几年了，卡塔琳娜都咽不下这口气。 　　要不是看老爷子有悔改的意思，与她的态度缓和，对她女儿郑梓妍也宠爱有加，都别指望卡塔琳娜和他再说一句话。 　　哎。 　　卡塔琳娜，多骄傲的人。 　　郑梓妍的爷爷呢？战争年代腥风血雨闯过来的，大大小小战斗经历百余场，也不是轻易服输的主。 　　于是翁媳间，卡塔琳娜等着老爷子道歉，老爷子好面，等着卡塔琳娜稍微低低头，给他台阶下，事情就这么僵住了。 　　他们俩碰一起，就别指望能愉快交谈。 　　不过，情况也还是有改善的。 　　老爷子想，他儿媳妇卡塔琳娜回国，这才第一天就来探望他，这不说明卡塔琳娜心里还是惦记着他的嘛。 　　只是小孙女受伤这事煞风景了…… 　　卡塔琳娜和老爷子对视一眼，各自移开视线，不说话。 　　夹在他们中间的郑梓妍更尴尬。 　　那边陪着郑梓妍来医院的妹妹迪特琳德也很尴尬。 　　姑姑一家讲的中文，迪特琳德听不懂。但只看表情，迪特琳德硬猜都能猜出来姑姑家可能多少得有点故事。 　　郑梓妍：“妈妈，我去下卫生间。” 　　感觉氛围实在有些扑朔迷离，郑梓妍起身，足底抹油。 　　“嗯。” 　　卡塔琳娜点头。 　　迪特琳德瞧见姐姐郑梓妍起身，跟上。 　　“姐姐。” 　　迪特琳德问：“你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 　　郑梓妍摇摇头：“是我爷爷太关心我，一定要带我来医院里检查才行。” 　　迪特琳德：“这……” 　　郑梓妍又说：“感觉老人都这样呢。” 　　“在东京的时候，我外公大藏日勤也是让我在医院里把所有的检查全做了，才安心。” 　　八月前的全面检查表明郑梓妍的身体，各项指标都很正常，健康得很。 　　现在…… 　　郑梓妍颤抖了下。 　　不是郑梓妍一再坚持，卡塔琳娜也觉得之前检查过，没有再检查的必要。否则今日来医院里郑梓妍怕不是又得被抽好几管的血。 　　这是爷爷对孙女的关爱。 　　可抽血。 　　粗壮的针管刺进肘部，而后进进出出，深入浅出，最后实在找不到血管从左臂换到右臂的感觉—— 　　郑梓妍真的不想再体验了！ 　　“我觉得如果是我祖父的话。” 　　迪特琳德说：“他可能只会用药膏帮我擦擦。” 　　小时候，沃尔夫冈老人的确是按照军人的标准来要求孙女迪特琳德的。 　　明令禁止，这些日常行为不用说。简单的体能训练，沃尔夫冈从来就没有给孙女迪特琳德落下过。 　　小伤小痛太常见，只是些简单的跌打损伤，那可不就是敷药养两天就好。 　　所以，郑梓妍爷爷今天的做法，在迪特琳德看来着实是有些小题大做。 　　或者说…… 　　从她跟着姑姑还有姐姐到老人家里拜访开始，迪特琳德就一直觉得老爷子有些……小题大做。 　　“姐姐。” 　　想想，迪特琳德试探着问：“我能问你一件事情吗？” 　　郑梓妍：“什么事？” 　　“那和你求婚的人，到底是谁呀？” 　　迪特琳德说：“我到你家里借住的这些天里都没见过，感觉你爷爷对他的反应也太大了。” 　　郑梓妍：“……” 　　何止她爷爷？ 　　听见大藏安东尼的名，看见大藏安东尼的人，郑梓妍自己的反应都大了去了。 　　迪特琳德：“看行为，好像还挺靠谱的。” 　　迪特琳德才说完，郑梓妍就倒吸口冷气。 　　“你竟然认为他靠谱？！” 　　郑梓妍的声音都失去控制了。 　　“哇。” 　　直吓迪特琳德一跳：“不是，姐姐怎么连你都反应这么大啊？” 　　郑梓妍问：“琳德，我没和你说过吗？” 　　“哈……？” 　　迪特琳德面露苦恼：“……姐姐，你的确没和我说过啊。” 　　“……” 　　郑梓妍深吸口气，停在卫生间门口和妹妹迪特琳德讲：“那人叫大藏安东尼。大藏这姓氏你懂吧？那是我表哥，和之前你见过的大藏衣远一样，他父亲和我母亲是亲兄妹！” 　　迪特琳德：“……” 　　这次轮到迪特琳德无语了。 　　“琳德，我和你讲！” 　　郑梓妍摁住妹妹迪特琳德的肩膀，正色道：“你见到的，你感觉到的，全都是假象。” 　　“我不喜欢评价人。” 　　郑梓妍说：“但【我发现我和下到刚成年，上到六十岁的女性都有恋爱经验，唯独还没有与血脉相连的大藏家族人谈过恋爱。没有办法对年长的夫人们下手，等待妹妹和后辈们出生又要太久】。” 　　“所以梓妍妹妹，我和你的结合就是命运啊！” 　　郑梓妍学着大藏安东尼的语气讲话，直把妹妹迪特琳德讲得嘴巴越张越大。 　　郑梓妍说：“他就是这样的！所谓爱情都是谎言，就是他在找乐趣！” 　　“……我说。” 　　迪特琳德咽咽口水，说：“大藏家里竟然还有这种人？” 　　“嗯。” 　　郑梓妍无奈。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早第一次参加晚餐会的时候，郑梓妍就被大藏安东尼给吓得不轻。 　　那时候她才刚做过手术没多久，连自己女生的身份都是勉勉强强才接受的。 　　迪特琳德：“而且。” 　　对姐姐说的话，迪特琳德没有怀疑话语里的真实性。 　　在姐姐家暂住的这段时间，迪特琳德和郑梓妍接触得久了，很清楚郑梓妍的性格。 　　名为郑梓妍的女孩。 　　心思细腻，多愁善感。善良，最多为身边人考虑会隐瞒些事情，却从没有说过假话。 　　“而且。” 　　迪特琳德说：“像姐姐你说的那样，那人说过自己和下到刚成年，上到六十周岁的女性都有恋爱经验……” 　　“这恋爱经验，应该不仅仅是谈恋爱吧？” 　　“……”郑梓妍张张口：“琳德，你的意思是？” 　　迪特琳德一脸的惊悚：“……姐姐，你自己体会吧，总之是能和那叫大藏安东尼的人离开得越远越好！” 第722章 七百一十七章 要控制饮食 　　身体无恙，万事安康。 　　影像出来，医生讲最多是软组织损伤。 　　开些膏药，回家去罢。 　　“回什么家？” 　　奶奶说：“看看外面都几点了？现在回家做饭，要几点才能吃上？就近找家馆子算了。” 　　恰郑梓妍被妹妹迪特琳德陪回来。 　　爷爷瞧她的面色，说：“梓妍！医生说没事！别紧着小脸挺害怕啦！” 　　郑梓妍：“……” 　　不是胳膊痛，郑梓妍是被迪特琳德讲述的性病给吓的。 　　而且。 　　看她爷爷说的话。 　　分明自始至终怕的都是他老人家，怎么就成郑梓妍了。 　　嗨。 　　老人嘛，尤其在子女面前，多多少少都好面。 　　打着郑梓妍，老爷子怕孙女受伤、怕媳妇埋怨，这里怕，那里怕，但就是不能表现出来。 　　“等回家让你钟爷爷给你按摩正正骨！” 　　爷爷讲：“你钟爷爷正经有把式，以前在部队里和爷爷我搭班子的时候，那可是团里有名的土郎——” 　　中。 　　爷爷自己停了。 　　让钟家那老头给她孙女搭把手？ 　　老爷子是一顺嘴，把自家孙女又当回孙子去了。 　　郑梓妍：“您说钟祥的爷爷？” 　　郑梓妍没明白里面门路，还问呢。 　　爷爷：“啊……哈哈，没事，爷爷我也挺擅长的！” 　　老爷子爽朗里藏着尴尬地笑，腰隔着夹克都要被老伴给拧出三角弯。 　　“去吃点什么啊……” 　　老爷子看看孙女郑梓妍，再看看儿媳妇和老友的孙女，说：“德餐？” 　　“先考虑您吧。” 　　卡塔琳娜淡淡地说：“您是病人，优先考虑您的身体，我和孩子们随意。” 　　脑梗、血栓、吃德餐？他们家老爷子是还嫌自己的血里不够稠？ 　　“……” 　　老爷子一梗，被儿媳妇给噎住了。 　　“就德餐吧。” 　　奶奶说：“不用顾忌这糟老头，给他留点面包酸菜就行了。” 　　“我——” 　　老爷子当即语塞。 　　老夫老妻几十年，拌拌嘴，拆拆台，丝毫不影响感情。 　　倒是卡塔琳娜看着他们二老互动，仿佛是见到了几十年后她和丈夫郑权生活的模样。 　　哎。 　　没他们家这位顽固老人当年那么闹，她，郑权，还有孩子郑梓妍，何至于颠沛流离十几年，直到现在伤都没好全？ 　　伤口当然没好全，只是卡塔琳娜他们一家人不再提罢了。 　　捣腾那些往事，不如立足当下往后看。 　　又是坐车。 　　郑梓妍这次没有好运，在晚高峰的首都里走走停停，晕了车。 　　好在晕得不重。 　　德式餐馆里，猪手炙烤得外皮焦脆，内里鲜嫩，配合土豆泥和传统白菜酸菜，只味道闻着就把郑梓妍的晕沉感觉驱散不少。 　　酸菜，历来是郑梓妍最得意的美食之一。 　　但也可惜。 　　软组织损伤，到底是软组织损伤。打在左臂，疼在左边，郑梓妍刚好还是擅用左手的孩子。 　　想愉快用餐，多少有点难。 　　只是相比用餐，郑梓妍更担心的是自己假期里绘画服装设计图的大计。 　　左手难用，单臂画设计图，也多少有点难。 　　“来~” 　　迪特琳德切块肉，叉到郑梓妍跟前：“算我报答姐姐昨天吃火锅，和在家里帮我洗澡的恩情咯。” 　　“洗澡？” 　　卡塔琳娜听到，感兴趣：“梓妍，你昨天帮妹妹沐浴来着？” 　　“啊……” 　　郑梓妍能说什么？ 　　她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眼眸里那种“老母亲欣慰”的目光，已经不言而喻了。 　　郑梓妍：“我自己来就可以。” 　　猪手肉看着就要被迪特琳德递到郑梓妍嘴边投喂。 　　郑梓妍忙用餐盘接住，笨拙以右手持叉去扎，不熟练得就如迪特琳德用筷子。 　　“哈哈。” 　　迪特琳德看得捂嘴笑。 　　德餐，迪特琳德熟悉的餐食。再瞧着姐姐，连着下午服装工作室里玩闹得还算愉悦，迪特琳德郁闷有两三日的心情得以好转。 　　“嗒。” 　　刀叉与餐盘碰撞的清脆声响。 　　卡塔琳娜切烤肋排的一条下来，送到女儿郑梓妍面前的盘里。 　　肋排有点肥，带些软骨，肉质却很酥软，烧烤到微焦的表皮撒着蜜糖和芝麻。 　　“蛋白质多，多吃点补补身体。” 　　卡塔琳娜看对面老爷子一眼，意有所指地讲。 　　爷爷：“……” 　　老爷子能说什么？ 　　没有他打的那下铁拐，郑梓妍也不至于胳膊伤到抬不起来。 　　再者。 　　满桌美食。 　　火焰猪手、炙烤猪蹄。香肠拼肋排，又烟熏三文鱼，那里还有煎好的深海大虾。 　　唯独老爷子跟前，碱水面包孤孤单单摆着放。 　　一如德餐的朴实，碱水面包和面时该用的很少碱水，面团硬，烤出的面包也硬，紧实又密实。 　　很考验老爷子用了快九十年的这口牙。 　　还是奶奶见他实在可怜，好心挪些香肠和酸菜过来给家里老头。 　　饭菜香。 　　老爷子咽咽口水，和郑梓妍说：“梓妍呐，你多吃点，别看爷爷，多吃点蛋白质好恢复。” 　　只是他们家这位老爷子，嘴里叮嘱着孙女郑梓妍，眼神却是止不住往旁边瞄。 　　“别看了。” 　　奶奶伸手在他面前晃晃，挡住，说：“再看也不给你喝！” 　　什么东西？ 　　啤酒。 　　德餐馆哪能少得这种东西。 　　一扎啤酒，玻璃杯装。大气壮观，色泽稍微带点营养丰富的浑，泡沫绵密得看着就能想象出入喉时的细致口感。 　　哎。 　　桌里只有卡塔琳娜自己能尝。 　　连迪特琳德都和姐姐郑梓妍一起，被奶奶带着喝起果汁来。 　　长辈都在，尤其姑姑在，迪特琳德哪里敢放肆？ 　　“哈哈。” 　　瞧见瞥向啤酒的两边视线，卡塔琳娜也笑，没理家里老人，看着迪特琳德说：“琳德，要不要来点？” 　　“我……” 　　迪特琳德犹豫片刻，摇摇头，笑一下：“姑姑，我还没成年，算啦。” 　　郑梓妍：“……哈？” 　　郑梓妍呆了。 　　郑梓妍毫不掩饰自己表情，直看得迪特琳德脸蛋有点烧：“姐姐，你看着我做什么？” 　　看你做什么？ 　　是谁在宁州里非拽着郑梓妍喝酒，结果赶着例假腹泻腹痛到死去活来。 　　又是谁昨日借酒消愁，非拽着郑梓妍陪酒，喝得稀醉，最后还是郑梓妍搀她回家，给她沐浴更衣的？ 　　这人讲自己未成年，不饮酒？ 　　卡塔琳娜看迪特琳德的眼神也似笑非笑起来，意味深长。 　　早晨她回家那会，躺床相拥而睡的两小只酒味都没散呢。 　　卡塔琳娜劝：“想来点也可以哟？” 　　迪特琳德忙摇头：“算啦算啦，姑姑，真算啦！” 　　“哈哈。” 　　桌里人都笑，其乐融融。 　　“琳娜。” 　　品味菜肴，老爷子嚼下半根香肠后，放下手里叉，唤儿媳妇卡塔琳娜一声。 　　“怎么了？” 　　卡塔琳娜抬眸。 　　爷爷：“你改天——” 　　老爷子才说话，紧跟着就自顾自停下。 　　“算了。” 　　他说：“明天，我自己和领事馆打电话，与大藏家那边的人说说吧。” 　　“大藏家？” 　　卡塔琳娜蹙眉。 　　老爷子道：“他大藏日勤的孙辈太欠管教了！” 　　下午那事，老爷子提了，心里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影响不好，丢人都另算。 　　大藏安东尼。 　　老爷子初瞧他，看这人金发碧眼，身姿硬朗，穿西装也算有模有样。 　　当时老爷子还在想他小孙女郑梓妍好大的魅力。 　　国外追求她的男生，能跨国追到这边国内来，还费心思找到他郑梓妍爷爷的家里，挺有毅力也挺有能力的。 　　然而。 　　当得知大藏安东尼姓大藏，老爷子楞住。 　　当大藏安东尼理所当然讲自己和郑梓妍是表兄妹，还讲自己真心真意向郑梓妍求婚，老爷子在短暂懵圈后，当即暴怒。 　　再后来—— 　　再后来发生的事，郑梓妍就都经历过了。 　　大藏安东尼说的没错，按照他们那边的法律，郑梓妍与他们在血脉上的确可以成亲。 　　但是。 　　他郑龙就是死了，死了从棺材里掀盖出来，拖着那些人下去，也绝不能允许自己的小孙女被大藏日勤那老鬼的后代给摘去了！ 　　尤其还是大藏安东尼这样呆傻得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的二世祖！ 　　这甚至无关老爷子心里那点固执。 　　最惹他心疼的，是小孙女郑梓妍。郑梓妍的容貌，又是依着传自母亲卡塔琳娜那里的基因，与其外祖母，老爷子的红颜知己伊莎贝尔神似。 　　别提大藏安东尼那种露面就直接会被打死的。 　　凡是出现在郑梓妍面前，对郑梓妍有心思的男生，谁没过他的考察就别想再靠近郑梓妍半步。 　　远的不谈，就钟家那小子，老爷子就没怎么看得上。 　　和钟祥的爷爷对脾气，和看钟祥能顺眼，这是两码事。 　　老爷子气道：“我都不知道他怎么找到我这里来的！” 　　怎么找到？ 　　卡塔琳娜想想，就能明白该是这边大藏财团的人告诉的。 　　两位老人有宿怨，不假。 　　但他们毕竟有同窗之宜，交情横跨两个时代，半个多世纪。再不联系，他郑老爷子住哪里，大藏日勤还是有留意的。 　　自然。 　　大藏财团知道，大藏安东尼去问，财团里的人哪里不告诉的道理？ 　　不论如何说，大藏安东尼都是那位大藏日勤的亲孙子。 　　“和大藏家说说……” 　　卡塔琳娜停顿约有两三秒钟，摇下头，与女儿郑梓妍讲：“宝贝，你和外公是不是有段时间没有联系了？” 　　“您说外公？” 　　郑梓妍停住用餐，说：“自从从东京回来，我就没和外公说过话了。” 　　“嗯……” 　　卡塔琳娜又想想，说：“这样，你明后天找你哥哥姐姐把外公的联系方式要来，给他打声电话说说话吧。和别人不一样，你外公应该也很想你的。” 第723章 七百一十八章 不好欺负，超凶 　　对外公大藏日勤，郑梓妍多少有点抵触。 　　讲得再准确些，应该叫怕。 　　给郑梓妍最好治疗的，是他。要把郑梓妍扣在东京，给郑梓妍自认为更合适生活的，也是他。 　　尤其听说过好友樱小路露娜的事，以及妹妹迪特琳德逃婚到她这里避难后，郑梓妍更怕。 　　谁能保证擅于给后代安排生活的大藏日勤，哪日不会找些青年才俊引给郑梓妍认识？ 　　大藏日勤，那是有前科的。 　　妹妹迪特琳德给郑梓妍透露的星星点点，表明她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是在联姻里外逃，先逃到东京父亲那里暂避的。 　　那。 　　生活在东京的母亲，又是怎么在欧洲那里遇到当时在留学的父亲郑权的？ 　　郑梓妍不笨，想想就猜得到。 　　怕不是她母亲卡塔琳娜当年做的事，与躲婚躲到这边来的大藏千夏如出一辙。 　　所以打电话这事…… 　　酒足饭饱，回来家。 　　车马劳顿，带着酒精的醉，卡塔琳娜早早睡下。 　　郑梓妍想着大藏安东尼和外公大藏日勤的事，到午夜才睡着。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京城家的家庭住址不出名，大藏安东尼没直接摸到郑梓妍的家门口来。 　　哎。 　　侧侧身都疼。 　　郑梓妍捂着肩膀，心想大藏安东尼要第二天还去她爷爷那里死缠烂打，估计真能被打进医院去。 　　异日早。 　　郑梓妍醒得早，妹妹迪特琳德还在睡。 　　没有酒精催，迪特琳德睡得很安稳，没再把郑梓妍当抱枕。 　　郑梓妍轻手轻脚下床，拿医生开好的药膏给自己的肩膀换了药，右手拿来梳子随便理理头发走到客厅里来。 　　“妈妈？” 　　睡得早的卡塔琳娜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来的，已经在客厅里的沙发躺着，闭目养神。 　　郑梓妍出来卧室，有很轻的声响。卡塔琳娜听到，睁开眸，抬眼看看她。 　　她问：“醒了？” 　　“嗯。” 　　郑梓妍点头，坐到旁边沙发上：“妈妈，您怎么起这么早？” 　　卡塔琳娜：“时差不对，醒得早。” 　　醒归醒，昨日里陪着孩子们“忙碌”一整天，卡塔琳娜的身体着实有点疲惫。 　　卡塔琳娜看看客厅墙壁里挂着的表，喃一句：“这家里的东西，你爸还顾及着呢？” 　　时钟的针在转，滴答作响。 　　郑梓妍说：“爸爸说这里他一直有拜托家政公司帮忙看着。” 　　“又是家政公司？” 　　卡塔琳娜呵笑着问。 　　倒也没什么。 　　问过，卡塔琳娜自己摇摇头。 　　当年，她接郑梓妍走，孩子的个人物品都有带走。后来，郑权外调任职，搬过家，家里也就没再剩什么贵重东西。 　　不会有人再像董保姆那样对待郑梓妍，把她卡塔琳娜珍爱之物给破坏了。 　　“六点钟啊。” 　　卡塔琳娜道：“你外公这时候，应该已经起床锻炼了。” 　　“六点钟？” 　　郑梓妍疑惑。 　　她这里现在是早晨五点钟，钟表时针分毫不差地就指在罗马数字五那里。 　　“我说东京时间。” 　　卡塔琳娜说着，嘲笑自己：“讲起来也可笑。我是他的女儿，却连他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郑梓妍：“……外公没给吗？” 　　卡塔琳娜摇摇头：“是我自己没存。” 　　陪女儿到东京看病，大藏日勤与郑梓妍的爷爷同样，心里存着缓和关系的念头，给过卡塔琳娜自己的联系方式。 　　是卡塔琳娜自己倔强，不愿与大藏家牵扯关系，主动不存的。 　　但这大藏安东尼。 　　卡塔琳娜与闺蜜大藏金子聊到过。 　　那人对大藏家的家主位没有念想，只是游手好闲对别人死缠烂打起来，着实让人烦不胜烦。 　　大藏金子的一对女儿，大藏千夏和大藏里想奈，全都被大藏安东尼求婚告白过。 　　对付这种人呐…… 　　大藏金子都没有好的办法。 　　大藏金子在，大藏安东尼老实如老鼠见猫。大藏金子不在，大藏安东尼就又嬉皮笑脸地缠上大藏千夏、大藏里想奈姐妹俩。 　　这是郑梓妍出现，转移了大藏安东尼的注意力。 　　兴许也有卡塔琳娜以前没在大藏家里露面的缘故。 　　比起威慑力，卡塔琳娜做姑姑的，还不如伯母大藏金子呢！ 　　所以对付大藏安东尼，还是交给大藏安东尼的祖父大藏日勤自己来罢。 　　“诶……” 　　郑梓妍苦着脸：“真的要给外公打电话吗？” 　　卡塔琳娜看她：“不喜欢你外公？” 　　“没有不喜欢。” 　　郑梓妍摆头，说：“我只是觉得打电话过去，不好。” 　　卡塔琳娜：“怎么不好？” 　　“……感觉。” 　　郑梓妍吞吞吐吐：“感觉就像是告状一样。” 　　“……” 　　卡塔琳娜无语。 　　女儿郑梓妍讲害怕外公，都比这句话能让她接受。 　　“我说宝贝。” 　　卡塔琳娜说：“我记得自从小学……嗯哼，小学那事情发生以后，妈妈我找你表兄大藏衣远安排家庭教师，再后面的服装设计都是我手把手交给你的，没再让你接触社会，对吧？” 　　“你在妈妈的眼里长大，你这些性格到底是怎么养成的啊……” 　　嗯…… 　　可能，郑梓妍性格发展成现在这样，长久不接触社会得占主因。 　　但不管怎样，得纠正了。 　　“这样。” 　　卡塔琳娜说：“妈妈问你，你为什么觉得告状不好？” 　　郑梓妍答：“因为告状的话，大藏安东尼一定会受到外公的责罚。” 　　卡塔琳娜：“犯错，受到责罚难道不是正常应该的事情吗？” 　　“道理是这样没错……” 　　郑梓妍垂眸，看看母亲卡塔琳娜的眼睛，说：“但我告状，大藏安东尼受到责罚，应该有很大的概率，大藏安东尼会把错怪罪到我身上吧？” 　　错与对的讨论。 　　就像学校里，秦霏和郑梓妍说的那样。 　　有张红那样的化学老师坐堂，化学作业被郑梓妍认认真真写得漂亮，其他同学见到，心里再不甘，也只能竭尽全力把自己的化学作业完善，补齐。 　　所谓内卷。 　　没人会觉得郑梓妍认真，也没人会觉得化学作业本该就写成这样。 　　同学们只会在补作业时唉声叹气，埋怨郑梓妍怎么就较真成这样。 　　至少室友秦霏在补化学作业的时候，就唉声叹气地磨叨郑梓妍“太卷啦，太卷啦！”好几遍。 　　当然，秦霏没真觉得郑梓妍错，那人的人品一直挺好的。 　　但其他人呢？ 　　好在郑梓妍是化学课代表，第二日收化学作业上来，发现班里绝大多数人惧怕化学张红老师的……嗯…… 　　总之，除寥寥几人，大家的化学作业都很完备，有几位甚至比郑梓妍的都要详细。 　　假如大家都写得一般般，只郑梓妍自己写得完备又精彩。到时候全班受罚，独郑梓妍没事，就说不准会有多少人埋怨她了。 　　为此，郑梓妍甚至做了两手准备在作业本上。前面完整的，后面简略的，同学写成什么样，她就把不合群的那页撕掉。 　　卡塔琳娜：“……” 　　郑梓妍把学校里发生的这件事，当例子讲给母亲听，只听得卡塔琳娜久久无语。 　　真神奇啊。 　　她女儿脑袋瓜里的想法，简直与十几年前她丈夫郑权的脑回路如出一辙。 　　明明女儿从小到大，足足近十六年的光阴里，郑权就没怎么照顾过女儿，全是她卡塔琳娜陪在身边的！ 　　“宝贝呐……” 　　半晌后，卡塔琳娜道：“妈妈得问你一件事。” 　　“您说？” 　　郑梓妍恭恭静静。 　　“这些事情，你害怕的，究竟是因为你的行为，别人受到伤害。” 　　卡塔琳娜说：“还是害怕的，是你的行为，让别人受到伤害后，会牵罪到你身上？” 　　“啊？” 　　郑梓妍茫然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或者妈妈这样说。” 　　卡塔琳娜又道：“大藏安东尼向你告白的事，你告诉给你外公。外公会责罚大藏安东尼，大藏安东尼从此不再纠缠你，也不会怨恨你。” 　　“这样，你会去做吗？” 　　郑梓妍：“……” 　　讲实话，母亲卡塔琳娜问的这些，郑梓妍没想过。 　　没人喜欢受伤。 　　别人不喜欢，郑梓妍也不喜欢。 　　但有些时候，郑梓妍又实打实的是在以自己受伤为代价，后退一步，成全他人。 　　像山吹八千代。 　　以大藏家的强势，郑梓妍与外公讲好，霸着山吹八千代不还给樱小路露娜，并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相反，轻而易举。 　　姑且不讨论郑梓妍如果真这样做，山吹八千代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反正樱小路露娜是再什么想法，也拿重如高山的大藏家没有办法。 　　但那样做…… 　　山吹八千代失望，樱小路露娜伤心，甚至会恨极了她。 　　郑梓妍觉得事情一定会变成这样。 　　那些，是心伤。即使对实际里伤害约等于没有，可刺痛在郑梓妍心上的感觉，一定是比失去山吹八千代陪在身边都要大。 　　卡塔琳娜静静地等女儿回答。 　　“妈妈。” 　　等半晌，郑梓妍才出声，说：“我觉得两者都有。” 　　“妈妈的第二个问题呢？” 　　卡塔琳娜说：“如果别人不会怪罪你——” 　　卡塔琳娜话没说完，郑梓妍先摇摇头。 　　“妈妈，现实世界里没有那种如果。” 　　郑梓妍笑一下：“妈妈，我啊，早不是活在童话世界里的天真小孩了。” 　　“没有那种如果？” 　　卡塔琳娜也笑：“宝贝你说什么傻话呢？” 　　郑梓妍：“诶，不是吗？” 　　卡塔琳娜抬手戳戳女儿的后背，道：“就说你自己。” 　　“早些年，你爷爷做的事，有没有伤到你？去年，你爸爸带你回这边，暂时不能到学院里学习，有没有伤到你？八个月前，你外公强留你在东京，有没有伤到你？” 　　卡塔琳娜说：“你都没埋怨他们，反手攻击他们，现实里怎么就没有这样的人了？” 　　“……” 　　郑梓妍呆呆的。 　　母亲这话…… 　　她怎么听着，怎么觉得像是在说她好欺负啊…… 第724章 七百一十九章 憨憨，真的憨憨 　　给外公大藏日勤的电话，郑梓妍到底没有打。 　　也不用打。 　　郑梓妍与母亲卡塔琳娜沟通沟通，妹妹迪特琳德起床没多久，给大藏安东尼赔罪的人就到了。 　　两小时前，郑梓妍心里还念过她家这里名不见经传，大藏财团不可能知道。 　　但谁能想到找她母亲卡塔琳娜问过家庭住址的表兄妹，竟然会做带路党。 　　何意？ 　　叩叩。 　　郑梓妍开门，见到的西装革履，纯正亚洲人模样的男人。 　　帅气、沉稳，单嘴角挂着的微笑温文尔雅，其卖相就要比大藏安东尼强出无数倍。 　　真的很难想象大藏安东尼与她眼前这位竟然会是同父兄弟。 　　郑梓妍看他半晌，反应过来：“……俊我表兄？” 　　“啊，梓妍表妹。” 　　大藏俊我。 　　清早来郑梓妍家里拜访的，就是他。大藏富士夫家的长子，目前大藏财团美洲区域的负责人。 　　晚餐会里，以及后续的拜访和家族聚餐，郑梓妍与他有过几面之缘，谈不得熟。 　　大藏俊我手里拎着礼物。 　　大藏衣远和大藏千夏站他身后，彼此间的距离离得不近，大藏衣远还是抱胳膊，明显不愿和大藏俊我站到附近的模样。 　　郑梓妍越过大藏俊我，往后看。见到大藏衣远和大藏千夏兄妹以后，又往走廊里看看。 　　“梓妍表妹。” 　　大藏俊我微微欠身，笑着说：“我弟弟不在，请你放心。” 　　“是俊我、衣远还有千夏啊。” 　　沙发里的卡塔琳娜坐起身，说：“都进来说话吧，哪里有让客人站到门口的道理。” 　　大藏安东尼不在，郑梓妍安心，卡塔琳娜对她兄长大藏富士夫一家的感官也改善少许。 　　进来屋。 　　郑梓妍给房门关好。 　　大藏俊我看向郑梓妍，仍然歉意着笑：“梓妍表妹，我对我家不成器的弟弟这些天对你，对郑权姑父造成的困扰道歉。” 　　“只是道歉就可以么？给别人造成影响的代价真是廉价。” 　　大藏衣远忽然声音平淡道。 　　“当然不够。” 　　大藏俊我说：“虽然我家弟弟并不是直接伤害人的类型，但这段时间造成的影响也是实打实的。” 　　说着，他把手里礼物递到郑梓妍跟前，轻轻放下：“一点薄礼，希望能稍微弥补梓妍表妹。” 　　“姑姑，还有郑权姑父那里我改日会另作补偿。” 　　这话，大藏俊我对着卡塔琳娜讲的，态度恪守着晚辈对长辈的谦卑。 　　卡塔琳娜顿首。 　　郑梓妍的注意力倒全在大藏俊我拿来的礼物上面。 　　纸壳袋，很精致。大略看里面装着的长盒，也精致，而且很有分量的感觉。 　　里面装的会是什么？ 　　郑梓妍有点好奇。 　　但客人还在，郑梓妍也不能现在就拆开，这样不符合礼节。 　　“俊我。” 　　卡塔琳娜问：“大藏安东尼应该不会再来缠着他的表妹了吧？” 　　表妹一词，被卡塔琳娜咬得很重。 　　“当然不会。” 　　大藏俊我答得干脆，说：“请您，还有梓妍表妹放心，我已经严厉警告过我的弟弟，相信他……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奇怪的举动了。” 　　只是说着，大藏俊我自己的唇角都没忍住地抽动了下。 　　大藏安东尼。 　　对自家弟弟，大藏俊我几乎要操碎心。 　　尽管他们的父亲都是大藏日勤的二子，大藏富士夫。但只看容貌就能知道他们兄弟俩是所谓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大藏俊我的母亲染疾，病逝。因此，与大藏富士夫是情人关系的米国女人才上位，也把大藏安东尼的身份摆正到大藏家的主脉序列里。 　　对，大藏安东尼的母亲，大藏俊我没有太多好感。对大藏安东尼自己，大藏俊我更是。 　　尤其，他弟弟大藏安东尼的所作所为…… 　　啊。 　　大藏俊我只能在心里深深叹气。 　　自从被自己的父亲大藏日勤剥夺手里权力，将美洲区域完全交给儿子大藏俊我打理以后，大藏富士夫就日益放纵自己，对小儿子大藏安东尼也是爱理不理。 　　“你是长兄！” 　　大藏富士夫说：“现在家里的势力也全在你的手里，我有什么用？要我管安东尼？那明明该是你的事情好吧！” 　　大藏俊我：“……” 　　大藏俊我能说什么？ 　　假如可以，他真的宁可父亲身边的米国女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如此，大藏安东尼这样的累赘也就能消失了。 　　晚餐会里，大藏安东尼与郑梓妍说的那些，没做假。 　　下至刚成年，上至六十周岁，大藏安东尼的恋爱历史，每每被部下报上来，大藏俊我都忍不住眼皮直跳。 　　就是玩。 　　怎么有意思，怎么刺激，怎么玩。 　　跳脱，纵情欢乐，大藏安东尼历来都是这样。身边女性也没有名家女儿，几乎全都是奔着大藏财团财力来的那些…… 　　用郑梓妍这边国度的说法，应该叫颇有姿色的女网红。 　　但即使如此，那种六十周岁的老女人，大藏俊我是真的没法想象他弟弟大藏安东尼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哎。” 　　兄弟相谈，大藏安东尼曾这样和兄长讲过：“哥哥，不论年少还是年长，和女生谈恋爱的感觉可是很好的！” 　　“哥哥您要是想体验的话，我现在就跟您介绍！” 　　介绍？ 　　好吧，相比大藏安东尼，作为兄长的大藏俊我这方面的体验的确不足。更准确来说，大藏俊我的身边，直到现在都没有那方面的女性出现过。 　　伴侣？ 　　大藏俊我暂时没有那方面的打算。 　　以至于，完全没有感受过爱情的大藏俊我，有些时候不仅要出钱，还得出人，给四处惹风流债的弟弟擦屁股。 　　就比如现在。 　　当他的情报网渗透是作假的？ 　　亚洲分区有大藏俊我埋的人，早大藏安东尼在宁州作妖的时候，大藏俊我就已经知道了。 　　当时瞧见，大藏俊我就顿觉不妙。 　　他们祖父，是深爱家人的。即使大藏安东尼这样跳脱的，只要本性没有坏，大藏日勤都没有偏袒地给了孙辈们几乎同等的爱。 　　大藏俊我、大藏衣远、大藏千夏，他们兄妹仨是掌权。祖父对大藏安东尼的保证则是大藏家做后盾，赠与他可以任意支配大藏财团流动资金的权力。 　　简单来讲，零花钱几乎等于无穷。 　　说实话，起初大藏俊我也怀疑过自家弟弟大藏安东尼到底是装傻，还是真傻。 　　在大家族里，作为情人的儿子，装疯卖傻，使自己变得人畜无害，不失为处世之道。 　　但就怕这种人，借着祖父的宠爱，暗中积攒势力，又用表象麻痹其他人，最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直指大藏家的宝座。 　　很可惜。 　　大藏安东尼不是这样的人。 　　他拿着祖父给的钱，以及和大藏俊我那里要到的钱，几乎全都用于娱乐了。 　　买烟、买酒。购车、购飞机、购邮轮，满世界度假用的房产买来好几处，就是没见过他有涉足产业的迹象。 　　问为什么大藏俊我能把弟弟大藏安东尼的行踪知道得如此详细？ 　　真当他的情报网渗透是作假的？ 　　大藏安东尼身边的管家都是大藏俊我安排的。 　　大藏俊我算是明白了。 　　真傻。 　　他的弟弟大藏安东尼是真傻！ 　　撩什么女生都好，竟然能撩到郑梓妍这里来！ 　　已亡祖母的相片，大藏俊我见过。郑梓妍的容貌与她外祖母神似，大藏俊我知道。 　　去年的晚餐会里，他们祖父大藏日勤直接以大藏月夜的名向公众宣布自己外孙女的存在，就已经明明白白地表明自己对郑梓妍的喜爱。 　　大藏日勤爱家人。 　　但不等于大藏日勤能容忍家人染指家人，做所谓的亲上加亲之事！ 　　大藏安东尼这样明目张胆地向郑梓妍示爱，要是被他们祖父大藏日勤知道。往轻了说，至少大藏安东尼要挨训斥。 　　往重了讲，大藏日勤对他们富士夫一家的印象都得变差。 　　子不教，父之过。 　　弟弟有问题，大藏俊我做长兄的还想跑？ 　　真的是…… 　　大藏俊我明明已经警告过大藏安东尼！ 　　电话里警告过，后来大藏俊我到这边的京城来，与弟弟大藏安东尼见面也警告过他。 　　“不要去做出格的事情，知道吗？” 　　大藏俊我：“我们来这里，是给祖父展现家族里相亲相爱的形象的。不要去做那些浮夸，虚浮的事情，懂吗？” 　　很明显，大藏安东尼没懂。 　　他只是把自己那身夸张、浮夸、虚浮的面皮给换了，穿得西服革履，人模狗样，直接摸到郑梓妍的爷爷家了！ 　　管家拦都没拦住。 　　这叫什么？ 　　大藏俊我觉得他弟弟大藏安东尼是真蠢，真傻，不把话讲明白，讲得明明白白一字不差直接拍他脸上，告诉他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就完全听不懂！ 　　啊…… 　　大藏俊我还是忍不住叹气。 　　要说他弟弟大藏安东尼这样唯一的好处，就是他们富士夫一家里不用上演亲兄弟手足相残的戏码了。 　　“还有。” 　　回来当下。 　　大藏俊我强压想把弟弟大藏安东尼直接掐死的冲动，视线落到郑梓妍明显活动不太轻松的左臂上。 　　“梓妍表妹，对昨天的事，我和我弟弟都表示深切的歉意。” 　　大藏俊我以略带困扰的表情低头。 　　“虽然这样讲有些难以启齿。” 　　大藏俊我说：“我对我弟弟的劣迹不做隐瞒。但我弟弟他，的确是没有什么攻击性，对你没有……太坏的心思，昨天的时候，我弟弟见到你那样……其实是的确想冲过去带你到医院里的。” 　　话语里停停顿顿，讲到最后，就是大藏俊我自己听着都有点要不信了。 　　郑梓妍：“……哈？” 　　但大藏安东尼是真的在忧心郑梓妍。 　　一点不掺假。 　　尤其见到郑梓妍被老爷子以铁拐棍打中肩膀，大藏安东尼更是急得团团转。 　　诺。 　　“哥哥，您就让我过去吧！” 　　今早大藏俊我出门前，大藏安东尼还哀求来着。 　　他说：“有那样精神有问题，恶毒的爷爷，我们的妹妹正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啊！” 第725章 七百二十章 信不信我告状啊？ 　　对大藏安东尼的印象，大藏俊我再如何说，郑梓妍都不会觉得好。 　　所谓没有攻击性。 　　宁州那次，京城这次难道要算态度温和？ 　　别提了。 　　登门拜访和表妹郑梓妍表达歉意，大藏俊我再没有其他事情，与暂住在郑梓妍家里的迪特琳德礼节性说两句话，也就离开了。 　　同时离开的还有大藏衣远和大藏千夏，像财团里管理分区的三巨头要展开什么谈话。 　　“我说。” 　　迪特琳德啧啧嘴：“姐姐，虽然安东尼不靠谱，但大藏家这代真的是盛产帅哥啊。” 　　大藏安东尼得算在内。 　　这代大藏家主脉的男子，大藏衣远、大藏俊我、大藏安东尼全都颜值在线，与那些当红男星相比都毫不逊色。 　　郑梓妍说：“但脑袋……再好的皮囊都白费了。” 　　“怎么能叫白费呢？” 　　迪特琳德说：“姐姐，就像男人喜欢美女，女人也喜欢型男，有的人可不管脑袋，好的就是那身皮囊。” 　　她指指门口，像在指大藏安东尼，接着讲：“比如安东尼，不靠着颜值，他怎么交到那么多女朋友的？” 　　郑梓妍顿顿，说：“虽然我觉得更多的可能是因为大藏家……” 　　讲再准确些，是大藏家的钱。 　　“哎。” 　　迪特琳德叹口气。 　　这世界哪里来的公平？ 　　像她姐姐郑梓妍的表兄大藏安东尼，整日纵情欢乐，身边女人换得如同换衣服，家里都没有多说什么。 　　到她迪特琳德这里呢？ 　　政治联姻，政治联姻，父母不把她嫁出门是不可能罢休的。 　　卡塔琳娜：“琳德。” 　　迪特琳德：“诶？” 　　卡塔琳娜忽然出声，歪头看着她说：“琳德，你这样看好他们几人呀？对大藏家有兴趣？” 　　“我，大藏家？” 　　迪特琳德一懵。 　　卡塔琳娜点点头：“琳德，像你姐姐郑梓妍的兄长大藏衣远，还有刚刚你见过的大藏俊我，他们都还是未婚的哦？” 　　迪特琳德：“……哈？” 　　迪特琳德傻了。 　　卡塔琳娜接着说：“而且据我所知，大藏家的这两位风评都很好，到目前为止没听说过与哪位女子有染。” 　　迪特琳德：“……” 　　“不是。” 　　迪特琳德面露惊悚：“姑姑，怎么连您都开始给我说媒了？！” 　　“嘛。” 　　卡塔琳娜耸耸肩，眼眸里含着笑，说：“也算一种可考虑的选择嘛，梓妍，你说是不是？” 　　“啊？” 　　郑梓妍也楞。 　　卡塔琳娜又讲：“而且以大藏家的体量，即使是从政治联姻的角度来考虑，琳德你的父母也应该能同意的。” 　　迪特琳德：“……姑姑！” 　　卡塔琳娜讲到最后，声音里的笑几乎绷不住。 　　迪特琳德听着，知道姑姑卡塔琳娜在开她玩笑，却还是忍不住地惊悚布满整张脸：“姑姑！求求您不要再说那么恐怖的事情了！” 　　“我还有几个月才成年，完全没结婚的打算！” 　　迪特琳德说：“而且万一到最后要联姻的是安东尼——” 　　啊！ 　　迪特琳德吓到了，手脚都变得冰凉。 　　“安啦。” 　　卡塔琳娜安慰她说：“你是现在茨威格特家的独女，他们就是想给你联姻也不会选到安东尼身上。” 　　迪特琳德：“别。” 　　自打被父母送到所谓的贵族礼仪女校里接受“大家闺秀”改造，再到被带到巴黎，半推半强制地要把她留在拉格朗日家之后，迪特琳德的心态就没乐观过。 　　现在她逃婚了，拉格朗日家已经没可能。 　　再考虑到家族产业战略，另谋他家联姻，近些年在欧洲发展势头很猛的大藏家被父母纳入视线里就不是没可能。 　　尤其还有着两家老人，沃尔夫冈和大藏日勤的同窗情谊在呢。 　　讲道理。 　　迪特琳德直觉得这事成真的几率太大。 　　但她真的不希望自己两月前还在姐姐家里避难，两月后直接变成人家嫂子了！ 　　“——姑！” 　　迪特琳德：“姑姑！” 　　卡塔琳娜：“……？” 　　迪特琳德忽然哭丧着扑到卡塔琳娜的怀里，呜咽道：“姑姑！算我求您啦，一定不要和茨威格特家提大藏家的事情啊！” 　　“那大藏衣远是姐姐梓妍的，我不要抢！” 　　郑梓妍：“……啥？” 　　…… 　　所谓风评很好的大藏家两人。 　　大藏千夏暂住的酒店里，大藏衣远和大藏俊我只往那里一站，彼此间的气氛就很有剑拔弩张的感觉。 　　“呵呵。” 　　大藏衣远先笑：“能在不是晚餐会的场合里齐聚，哈哈哈，从不是晚餐会这点来讲，还真是少见呐，应该说是第一次吧？” 　　“呵。” 　　大藏俊我回他：“看来衣远君已经先一步步入衰退期，记忆力变得不是很好了。” 　　“哦？” 　　大藏衣远面露趣味：“怎么讲？” 　　“人类的身体在二十五岁抵达巅峰，而后机能就会逐渐衰退，这是自然定下的谁都没有办法违背的规律。” 　　大藏俊我声音平淡地讲：“没记错的话，上次因为探望妹妹的缘故，我们就在晚餐会之后碰面过。” 　　“哈哈哈。” 　　大藏衣远笑着说：“俊我啊，上次在东京里你去探望郑梓妍，果然是心机不纯的吧？” 　　“呵。” 　　大藏俊我呵笑一声，没否认：“毕竟是【大藏月夜】，总裁大人亲自向上层社会里介绍的大藏家公主。” 　　“你我之间出现可能的搅局者，去试探公主殿下的意愿难道不是正常的事情吗？” 　　“而且。” 　　大藏俊我话锋一转：“去探望郑梓妍的你，难道不是同样的吗？在肮脏成人世界里生活的衣远君。” 　　“当然不一样。” 　　大藏衣远说：“我和郑梓妍的关系，远不是你能够想象的。” 　　“在郑梓妍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在她身边，陪伴她度过的整个童年时光。十数年积攒下的兄妹感情，我们兄妹间长年累月建立起来的信赖关系，哪里是你这样的外人能够体会到的？我做兄长的来探望自然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 　　“啊……” 　　大藏俊我微微睁开眼睛，说：“说得还真是冠冕堂皇啊。” 　　“再者。” 　　大藏衣远没接，说到其他：“要讨论生理问题的话，更年老些的你不该是更应该担心的吗？” 　　“更年老？” 　　大藏俊我摇摇头：“个体间存在差异，这是不争的事实。我不觉得时至今日，年近百岁的总裁大人会比你我的记忆力差。” 　　这倒是。 　　曾经的军事学院三巨头，郑梓妍的爷爷，迪特琳德的爷爷，还有他们的祖父大藏日勤，这三位的智慧和眼光，到现在都不是小辈们能小觑的。 　　大藏千夏：“……” 　　大藏千夏看着他们，张张口，愣是插不进去一句话。 　　“那么。” 　　大藏衣远说：“游手好闲的安东尼出现在这里，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作为美洲分部负责人的你，应该没有出现在亚洲大陆上的理由吧？” 　　“我看最近的经济走向。” 　　大藏衣远意味深长地讲：“你美洲分部的经营水平，应该还没有顺利到可以允许负责人外出游玩的地步吧？” 　　“还是说，因为自家弟弟的不成器，不得不跑到这边来擦屁股？哈哈哈。” 　　“这的确是很恼人的事情。” 　　大藏俊我倒是没避讳，说：“初听到安东尼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我也感觉力量被削弱不少。” 　　郑梓妍与他们祖父的联络哪怕再亲密一点点。 　　郑梓妍先把安东尼的事情给大藏日勤讲了，到时候在家族里的大藏俊我也就被动了。 　　对家族，对财团，大藏日勤保有着绝对的控制权。因而，下一任的家主是谁，财团的总裁是谁，完全就是凭借大藏日勤自己的喜好，一句话的事。 　　讲句难听的，大藏日勤就是真的年老，昏了，推大藏安东尼上台，大藏俊我和大藏衣远也得听着。 　　当然，等祖父把权力全交接以后，他们兄弟间怎么处理就是另一码事了…… 　　“但既然衣远君这样讲的话，负责欧洲分部的你，应该也没有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吧？” 　　大藏俊我看看旁边的大藏千夏，说：“是要趁妹妹虚弱的时候，来亚洲强取豪夺么？” 　　“哈？哈哈哈！强取豪夺？” 　　大藏衣远笑了。 　　笑得肆意张扬，直笑得大藏千夏心里发毛。 　　他说：“就像和郑梓妍一样，我和千夏间的感情也是长年累月积攒起来的，听闻妹妹受难，我自然要来看看了。” 　　“是吧，我的妹妹大藏千夏哟？” 　　大藏千夏：“……” 　　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 　　刚大藏衣远讲话的时候，大藏千夏生怕他把她哭着叫欧尼酱的事情给说出去。 　　“啊。” 　　大藏俊我淡然地说：“我的情况和你同样，毕竟妹妹受难，来探望妹妹，帮助她度过难关，是构筑我们相亲相爱大藏家必不可少的一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藏衣远又笑了。 　　笑得连他亲切的妹妹大藏千夏都渐渐瞪起眼睛。 　　“俊我啊，你说的还真是冠冕堂皇啊。” 　　大藏衣远说：“不是总裁大人在我们身边都有眼线，顾及到所谓的亲情，你会来到这里？” 　　“妹妹受难，我当然会来，衣远君多想了。” 　　大藏俊我说。 　　所谓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呐…… 　　大藏千夏有难，他们作为哥哥假如真的不来，只怕东京那里稳坐高台的老人就该对他们有意见了。 　　大藏衣远：“我——” 　　“好啦！” 　　大藏千夏终于忍无可忍，突然发飙：“我说你们二位，能不能不要一见面就像打招呼一般自然的吵架啊？！” 　　“把企业的事，家主的事都放放，来探望我的话，就都请变得温柔一点啊喂！” 　　大藏千夏露着虎牙，凶道：“我可是会去祖父那里告状的！” 第726章 七百二十一章 应该没这么巧吧？ 　　告状？ 　　告什么状？ 　　状告哥哥们来探望自己，全都是虚与委蛇，虚情假意？ 　　这些，大藏俊我多多少少沾点。 　　而亲兄长大藏衣远来宁州探望，则完全是出于对自家妹妹的关怀了。 　　至少大藏千夏之前是这样认为的。 　　“哦……” 　　听到妹妹大藏千夏的话，大藏衣远的表情变得饶有兴趣起来：“说起来，我的妹妹哟。” 　　“那日。” 　　大藏衣远说：“作为兄长的我，对妹妹还不够温柔吗？” 　　大藏千夏：“……” 　　订正，她的哥哥们全都有问题，而且全都病得不轻！ 　　“哦？” 　　大藏俊我也露出一副感兴趣的表情，说：“竟然能在衣远君的口中听到温柔这个词，真是难得。” 　　“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吗？” 　　大藏衣远笑着说：“我的妹妹受难，作为同家的长兄，对待妹妹温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哪怕打算住在同一个国度，住进同一间房间，甚至睡在同一张床上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质疑的余地，哼哼哼，对吧，我的妹妹，亚洲分部的社长阁下？” 　　大藏千夏：“……” 　　喂…… 　　这话听着，危险程度仅次于缠着郑梓妍的大藏安东尼了！ 　　“不管你怎么说。” 　　大藏俊我拆台：“我们的妹妹已经很自然地露出困扰的表情了。” 　　“而且同一张床这种程度。” 　　大藏俊我说：“不论是我国的法律，亦或者是金子夫人和总裁阁下的意见，应该都是不会同意的吧？” 　　“喂喂喂。” 　　大藏千夏瞪起眼睛：“我可没有近亲结婚的习惯。而且你们怎么又开始这样自然的开始吵架了……” 　　虽说。 　　那日从检查组里出来，大藏千夏的确有些依赖来探望她的兄长大藏衣远。 　　陪陪我，不要走！ 　　大藏千夏确实有变得这样过。 　　缠住兄长大藏衣远足足一整天，也确实是大藏千夏做的。 　　但远远也没有到大藏衣远说的那样啊喂！ 　　大藏千夏：“啊……” 　　很可惜。 　　大藏千夏并没有能力制止她面前互相拌嘴上头的两人。 　　尽管大藏千夏的确可以到祖父那里撒娇，告状。对家里的女儿，大藏日勤永远是有着比对男子更多的忍耐度。 　　但…… 　　“呵。” 　　大藏衣远讲：“我不论如何说，我对家人的爱都是货真价实。” 　　“呵。” 　　大藏俊我同样的呵笑一声，道：“衣远君，要说对家人的爱的话……据我所知，里想奈与阁楼王子的状态，现在应该谈不上好吧？” 　　“……” 　　“……” 　　“……” 　　只在刹那。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凝重了。 　　“相对而言。” 　　大藏俊我说：“即使我的弟弟再如何跳脱，我所给予的兄弟情谊也是完全平等的，这点也是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对吧？” 　　“俊我。” 　　大藏衣远的声音有点冷：“我说，虽然总裁没有禁止我们互相试探的行为。” 　　“但你涉及的程度，未免也太深了。” 　　大藏俊我：“彼此彼此。” 　　大藏衣远冷冰冰地讲：“如果那位没有好运地上位，想来你俊我对安东尼的态度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吧？” 　　“呵。” 　　大藏俊我声音也冷：“虽然对那位来讲的确是好运。但把我母亲的死称为好运，衣远君——” 　　“停了！” 　　突然。 　　大藏千夏出声。 　　只见她高举手机，手机屏幕里亮着“爷爷”的通讯录。 　　“都给我适可而止！” 　　大藏千夏说：“你们再这样，我真的要给祖父打电话了！然后即使是衣远你也给我回欧洲分部去！” 　　大藏俊我：“……” 　　大藏衣远：“……” 　　大藏千夏生气了，这种事情不是做不出来。 　　“正好。” 　　大藏千夏又说：“我也可以和祖父讲讲安东尼对我们家公主做的好事！” 　　大藏俊我：“……” 　　大藏俊我彻底没话。 　　来探望妹妹大藏千夏，为主。给姑姑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家的表妹郑梓妍道歉是次要的。 　　但这并没有代表给郑梓妍道歉不重要。 　　相反，弟弟大藏安东尼做的那些荒唐事，这次是真真差些就让大藏俊我动了掐死他的冲动。 　　大藏俊我：“我弟弟对郑梓妍造成的……我打心底道歉。” 　　“啊……” 　　“啊……” 　　彼此对视过的大藏俊我和大藏衣远全都叹口气。 　　“会有那样的亲属，的确是会让人觉得头痛的事情呐。” 　　大藏衣远叹道。 　　大藏俊我也说：“家人不断不断地给拖后腿，造成障碍，的确是会让人觉得很心烦意乱的事情啊。” 　　“所以接下来要怎么做？” 　　大藏俊我说：“要我们看在妹妹的面子上，真像很好的亲戚那样坐下来相谈？” 　　“……” 　　“……” 　　大藏衣远和大藏俊我又默。 　　“我倒是觉得你们都忙，各有各的工作。” 　　大藏千夏：“既然来这里探望我，祖父也已经知道的话，即使你们回去各忙各的也是完全没有关系的！” 　　亲戚们聚在一起，在祖父大藏日勤的面前适当展示相亲相爱，大藏千夏早就习惯了。 　　相对的，大藏千夏其实更希望他们两位能赶紧离开，把这里落回清净来。 　　“这边的事情还没有完全结束。” 　　大藏俊我说。 　　“是啊，还没有结束。” 　　大藏衣远也说。 　　“……” 　　大藏千夏不想说话了。 　　“而且说到这次的事件。” 　　大藏衣远接着说：“回忆山一叔父经历的事情，很难不让人猜测是不是某位亲戚在暗中下黑手呐。” 　　大藏千夏：“……” 　　等等。 　　之前讲没可能是大藏俊我设套的不就是你大藏衣远自己吗？！ 　　大藏俊我：“啊……” 　　万幸。 　　大藏家的两位男子并没有再吵起来。 　　大藏俊我落落眼眸，似是有些疲惫，说：“至少这点我可以保证，亚洲分部目前为止发生的事情，与我们美洲没有任何关系。” 　　“哦？” 　　大藏衣远说：“会有施暴者主动承认自己是施暴者的么？” 　　大藏千夏：“……” 　　大藏俊我道：“一定要这样说的话，衣远君嫌疑应该不比我的小，没错吧？” 　　“如果一定有什么问题的话。” 　　他说：“以总裁阁下的敏感，如果涉及到你和我，应该早就被请回东京了。” 　　“好了。” 　　瞥到大藏千夏的脸色有进一步变差，大藏俊我也不再说了：“既然事情没有进一步恶化，那就是最好的，千夏你也多休息吧。” 　　长子一家，与次子一家的亲情，说到底就是逢场作戏。 　　既然大藏千夏被祖父委任为亚洲分部的社长，他们早就站到对立面了。 　　之所以大藏俊我没有向对待大藏衣远那样，来对待大藏千夏…… 　　大藏俊我摇摇头，告别，离开酒店，给短暂的大藏家孙辈会谈画上句点。 　　“啊……！” 　　人走了，大藏千夏当即毫无形象地瘫倒到沙发里，手背抵额头。 　　“衣远啊！” 　　大藏千夏吐槽：“我真的是受够你和俊我这样子了！” 　　“你们就不能学学梓妍他们家的兄妹？” 　　大藏千夏说：“大家和蔼可亲，坐下来说说话，聊聊天，多好？” 　　“……” 　　大藏衣远不置评论，坐到大藏千夏对面。 　　他说：“没有利益冲突的家族，自然也就能够家庭和睦了。” 　　“……也是。” 　　大藏千夏说：“像我们姑姑，家里长辈就没有对她存在意见的。只要不牵扯到大藏家的核心里面来——” 　　“啊。” 　　大藏千夏叹口气。 　　她是真的想把亚洲分部社长的帽子摘了，回去快快乐乐做回自己的服装设计师去。 　　“等下午。” 　　大藏千夏说：“再去找梓妍怎么样？和那孩子在一起，总是不自觉地就能够让人心神放松呢。” 　　“嗯……” 　　大藏衣远点头。 　　“咱们这位梓妍小天使呀。” 　　大藏千夏抱着沙发抱枕说：“真的，差点就要被我们祖父给毁掉了。” 　　“毁掉？” 　　大藏衣远却摇头：“以那孩子的性格，即使真的身处到大藏家里也不会改变太多。” 　　“倒不如说。” 　　大藏衣远讲：“假如祖父把她推到风口浪尖的话，应该很容易就会被次子一家吃掉吧？” 　　说完，大藏衣远就摇了头。 　　郑梓妍那孩子，太善良。 　　假如大藏日勤真的凭借自己的喜好，将郑梓妍推到家主位置上的话…… 　　“哦？” 　　大藏千夏感兴趣地说：“竟然不是被你吃掉？” 　　大藏衣远：“……” 　　对郑梓妍呀。 　　即使到最后，真的站到对立面的话，他大藏衣远应该也很难向郑梓妍伸手吧。 　　“不过说到梓妍……” 　　大藏千夏隐晦地提一句：“衣远，刚刚俊我也提到了。咱们家里的事，你做的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过？” 　　大藏衣远一楞。 　　“啊。” 　　大藏千夏点点头：“毕竟真星一家，你是长子，我不方便对家里的决定指手画脚。” 　　“但不论是里想奈，还是……嗯。” 　　大藏千夏说：“我甚至都在想，假如我再晚出生几年，是不是面对长兄如父的你也会被那样残酷对待了？” 　　“……” 　　大藏衣远罕见地沉默，说不出话来。 　　大藏千夏与大藏衣远，虽然不是双胞胎兄妹，年龄却也没有相差太远。基本是在大藏衣远出生没有多久后，大藏千夏就被母亲大藏金子怀身孕在身了。 　　这里不得不提他们母亲大藏金子实在有些生猛，各种意义上。 　　咳咳！ 　　因而，大藏千夏的成长，与大藏衣远基本一致，天资卓然的她在兄长大藏衣远掌管真星家财政大权以前就早早地有了自力更生的资本。 　　自然，大藏衣远也没有办法像对待其他兄弟姐妹那样，通过经济来残酷控制这位周游世界的悠哉服装设计师。 　　“可能。” 　　大藏衣远看着妹妹，说：“我做的最错误的一件事请，就是没在你这位稍微有点小聪明的妹妹心里留下对长兄该有的敬畏之心吧？” 　　“哈哈哈。” 　　大藏千夏大笑，起身敲他的胸膛：“少来了！衣远，你吓唬谁呢？” 　　大藏衣远：“……” 　　“但言归正传。” 　　大藏千夏说：“我觉得祖父能和琳娜姑姑和解，想要接郑梓妍到大藏家里来是信号。” 　　“祖父毕竟年纪大了。” 　　大藏千夏接着说：“有血脉联系的人，早晚都会进到他的视线里。万一以后祖父要接纳他们……到时候他们稍微说说你的坏话，都会让你很被动。” 　　“毕竟你就没对他们友好过，而最小的孩子往往是更容易受老人疼爱的。” 　　大藏千夏拍拍他的肩膀：“而且我觉得其实他们都是挺好的孩子。尤其那孩子，稍微给些优待嘛，论品格，他和郑梓妍完全有的比——” 　　很突然。 　　大藏千夏愣住了。 　　楞得大藏衣远也有点突然。 　　大藏衣远问：“怎么了？” 　　“呃……” 　　心里边很多念头交触，大藏千夏的表情有点僵：“我记得我上次见他，还是晚餐会那会，他在里想奈身边做佣人吧？” 　　“啊。” 　　大藏衣远却说：“不承认他是大藏家的血脉，那老爷爷亲口讲的。给里想奈做佣人，把他培养成家里管家一样的人，也是那老爷爷亲口许可的，这里面没有任何问题。” 　　“不是。” 　　大藏千夏却说：“衣远，你根本没明白重点。” 　　临近年关，大藏千夏上次见到那人的时候，完全处于放养状态中的他，头发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剪过了。 　　看着就很有种…… 　　“我在想。” 　　大藏千夏面色有点惊悚：“你想想梓妍啊，是不是也很可爱？但没检查出来前，谁能想到她竟然会是女孩？” 　　大藏衣远：“……哈？……等等，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这是我病倒的第四日。 　　头晕、头痛，未减。腹胀、腹泻，也没轻。后半夜三点痛醒后，就一直腹胀腹泻串气呕吐到现在，人是真的有点麻了。 　　这两天，我尽量。能坚持就写两章，实在坚持不住，就写一章。假如哪天一章都没更，那估计是人已经在医院里了。 　　还有，研究生考试已经结束，我在这里提前祝考研的书友们金榜题名，心想事成。 　　付出过，总会有回报。美好的事情，坚持以后总会发生，就是这样~ 第727章 七百二十二章 兢兢业业，绝不咸鱼 　　另边，郑梓妍的家里。 　　迪特琳德：“……” 　　她怔怔地看着桌前的姐姐郑梓妍。 　　只见，郑梓妍费力抬左臂到桌上，抵尺，右手抓笔，在颤颤巍巍地……画线。 　　事实证明，昨日里燃起斗志，誓要继续向服装设计师这一伟大理想奋斗，对绘画服装设计图志气满满的郑梓妍，并没做假。 　　瞧瞧。 　　顶着肩膀上的伤，郑梓妍都在画。 　　“哎。” 　　母亲卡塔琳娜似笑着地叹气进来房间，手指搭在女儿左肩膀那里轻轻摁一下。 　　只一下。 　　郑梓妍：“啊！” 　　瞬间疼痛，郑梓妍吃痛叫出声，线画歪了。 　　郑梓妍嗔：“妈妈，您做什么呀！” 　　“身体实在不舒服就不要逞强了。” 　　卡塔琳娜却说：“毕竟受伤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妈妈我不是魔鬼，在学校里也没强求过你身体不舒服还要画服装设计图。” 　　“歇歇吧。” 　　卡塔琳娜道。 　　“……” 　　郑梓妍顿顿，静静，心有不甘，嘟着嘴说：“至少一张。” 　　“至少一张，我得画出来。” 　　郑梓妍如是道。 　　哎。 　　卡塔琳娜耸耸肩，迎着侄女迪特琳德看她的视线，眼眸里有些无可奈何。 　　至少勤奋努力不算坏事呢。 　　郑梓妍被刺激到了。 　　表兄大藏俊我刺激的。 　　事情全源于大藏俊我作为赔礼送给郑梓妍的那礼盒。 　　郑梓妍是学习服装设计的，大藏俊我知道，赔罪礼物自然也要投其所好。 　　而郑梓妍的母亲，他姑姑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又是知名的服装设计师，手里有着自己的奢侈品服装品牌，送名贵衣服的话，未免有些班门弄斧惹人笑。 　　那大藏俊我给郑梓妍送的什么？ 　　布料。 　　一匹长绒柔软，明明是化纤材质却有天然纤维色泽质感的布料！ 　　当然，礼物里最贵重的其实也并不是这匹布料。 　　尽管这布料是美洲米国那边某家公司最新研发出的得意作品，连郑梓妍的母亲卡塔琳娜都暂时没有采购到的高端布料。 　　其本身，在保证高端感的同时又做到了极高的保暖性和轻量化，透气性也良好，是用来制作秋冬衣服的绝佳选择。 　　比如做成中长款的外套裙，郑梓妍想着就能知道自己冬天里穿着该有多漂亮…… 　　啊呸。 　　做成夹克里面的保暖层挺好的！ 　　讲它功能性，其热分解温度接近五百摄氏度，且具备自熄特性，保暖阻燃都是一级棒。 　　但最贵重的，不是布料，而是是布料下面的授权书。 　　这系列布料的购买权和使用权，被大藏俊我买下，并转赠给了郑梓妍的名下。 　　虽然话说回来，郑梓妍还没成年，也不知道这授权书有没有法律效益…… 　　法律效益？ 　　那不是问题。 　　有大藏财团和分管美洲分部的大藏俊我做背书，郑梓妍只要想用，随时可以与那边公司搭上线。 　　这叫什么？ 　　做衣服，能用到高端布料，郑梓妍是喜欢的。 　　但别说做衣服，她服装设计图都已经好久好久没正经画过了…… 　　有自己的公司。 　　有自己的工厂。 　　与世界里的面料商展开合作，随心所欲地做自己喜欢的衣服。 　　郑梓妍想要。 　　但这些都是后话！ 　　假如没能坚持服装设计师的梦想，一切一切的愿景也就全都变成泡沫了。 　　所以大藏俊我赠送的授权书，被郑梓妍给直接当作了鞭挞。 　　哪怕大藏俊我明明没有那种意思。 　　总而言之。 　　大抵算是对表兄大藏俊我的赔罪谢礼心怀感激和愧疚罢，燃起斗志的郑梓妍画起了服装设计图。 　　万事开头难。 　　不论身体如何难受，至少一张服装设计图还是要画的！ 　　逛过关玲姑姑的服装工作室，郑梓妍脑里的灵感本就很足。 　　尤其，再邮寄给郑梓妍的“服装设计用品”快递，还是在大藏俊我走后没多久，郑梓妍拆看礼物的时候送达的。 　　嗨。 　　看着女儿奋发图强的模样，卡塔琳娜摇摇头。 　　希望别是三分钟热血。 　　卡塔琳娜说：“授权书给妈妈。过两天妈妈和那边的公司联系，试试看用这种布料给你做两件冬装。” 　　郑梓妍：“……” 　　“就算是您帮我做，也别想动摇我画设计图的决心！” 　　郑梓妍说。 　　她现在设计的，可就是以后穿给自己的冬装。 　　很飒的一席绒大衣，类裙。 　　“宝贝。” 　　郑梓妍重新开始画服装设计图，卡塔琳娜好心在旁边再提醒一声：“你学校里的假期作业是不是还一笔都没有动呢？” 　　“……” 　　郑梓妍一顿，一停，一颤，只感觉自己有小人儿在不受控制地扭动起来。 　　啊…… 　　啊啊啊啊！！！ 　　诺。 　　隔着服装用品快递能有十分钟？班主任董月从宁州邮寄来的假期作业也到了。 　　满满登登一大箱，看着就知道作业很多的模样。 　　为什么总会有些千奇百怪的事情蹦出来来干扰她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啊！ 　　“姐姐……” 　　迪特琳德提醒，说：“我觉得还是优先做学校里的作业比较好。” 　　“……” 　　郑梓妍深吸口气，说：“不用。” 　　迪特琳德：“啊？” 　　郑梓妍言辞凿凿地讲：“距离开学还有四天，服装设计图画了，作业也能写了，什么都不会耽误的！” 　　“……” 　　迪特琳德看看姑姑卡塔琳娜，落回视线：“……姐姐，你开心就好。” 　　古语讲，人心不足蛇吞象。 　　放到郑梓妍这里，就是—— 　　午饭前。 　　服装设计图，郑梓妍倔强地画好一张。 　　“暂且不管线条。” 　　卡塔琳娜看着这张有些线条颤颤巍巍的服装设计图，啧嘴评价：“只说创意……” 　　郑梓妍的心脏紧紧：“怎么样？” 　　“也还好。” 　　卡塔琳娜说：“就按照这个给你做冬装好了，用你表兄大藏俊我给你的布料。” 　　就是个别地方还得改改。 　　她家的女儿，明明很可爱，为什么总是习惯于把自己往成熟方向打扮啊……. 　　卡塔琳娜接着说：“以宁州那里的温度，冬天一件应该完全够了。” 　　“……嘿嘿。” 　　静几秒，郑梓妍笑了，飘飘然地道：“妈妈，我就说我的服装设计水平没有退步吧？” 　　“夸你两句就飘？” 　　卡塔琳娜翻翻白眼，说：“收拾收拾，你下午得开始写假期作业了，妈妈可不希望被你们老师找去谈话。” 　　“一定不会啦！” 　　郑梓妍嘿嘿笑着摸摸自己后脑勺。 　　忽然。 　　“诶。” 　　郑梓妍像是意识到什么，眼睛睁大地看向母亲：“妈妈。” 　　她问：“您的意思，是您会在这里待到国庆结束以后再走了？！” 　　…… 　　卡塔琳娜回来，全因为郑权。 　　而郑权。 　　就今早，凌晨。 　　“连着三个村，一百九十三个制毒贩毒团伙的头目，骨干，一个不能少。三百一十一个目前掌握的制毒窝点，必须全端了！” 　　“行动。” 　　“各单位，挺进。” 　　“所有行动组注意，目标区域已经完成封锁，海岸线已经完成戒严，后续警力立即前往既定地点集合。” 　　连绵数日的阴雨天，终于晴了。 　　乡间的土地还是湿润，稍显泥泞难行，天空却早已经晴空万里。 　　正所谓拨云见日。 　　自上，而下，再地方配合，任何牛马蛇神、魑魅魍魉见了，都只能如鬼见日，当即烧得魂飞魄散。 　　“吱。” 　　车刹住。 　　“书记，到了。” 　　“嗯。” 　　郑权点头。 　　先省委书记陈川礼一步，郑权提前到了宁州曾经的风暴漩涡点。 　　小小的村庄。 　　牵扯进两个国家，地方少说几十名位中层基层干部，连省委的领导都有涉案其中。 　　也没什么值得奇怪。 　　没靠山，没伞，何敢？ 　　这些人，就在前不久，能做到将侦察民警当作窃贼殴打，险些丧命。省厅的常务副厅长，只因为良知里稍有摇摆，心里藏的秘密太多，就能被提前处理掉。 　　因而面对这些丧心病狂的穷恶之徒，郑权新调，对此次行动又是总指挥，不放心妻女留在身边也就情有可原了。 　　小心驶得万里船。 　　郑权不惧，但那些人要是真丧心病狂到染指到他的妻女身上…… 　　好在，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一切都归于平静了。 　　“善后工作都处理好了吗？” 　　郑权问。 　　“基本上。” 　　秘书答：“只是……” 　　郑权：“只是什么？” 　　兼着副市长的公安局局长，难为情地答话：“只是百姓，不是很能理解我们，工作有些难以展开。” 　　“……” 　　郑权沉默，静听，隐隐约约能听到不远处的海声。 　　“没有办法。” 　　郑权说：“做到不放过一家罪犯，也不要冤枉一人罢。凡涉案的，绝不姑息，凡没有参与的，也绝不错抓。” 　　啊…… 　　郑权叹气。 　　周围的同志也都跟着叹气。 　　讲宁州的局势，盘根错杂如老树深根，这一点都没有错。以雷霆手段拔起，自然能够做到，但断根以后的伤痛该怎么弥补，这就难得不像样。 　　否则前任的宁州市委书记，也不至于深感责任积劳成疾，最终只能选择无奈病退。 　　明知道辖区里毒瘤深重，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其中心酸滋味，不足为外人道。 　　“怕，就是怕老百姓不明白呐。” 　　郑权叹。 　　有多不理解？ 　　铲除这种武装毒瘤，只能武装警察上。 　　“前面的人听着，我们是人民警察，正在执行公务，请你配合，立刻离开！” 　　什么叫宗族？什么叫全村上下同仇敌忾？ 　　“村内犯罪分子，你们已经被包围！无路可逃！立即出来自首！如有反抗，警方将坚决依法严惩！” 　　严惩？ 　　警车鸣着警笛，空中直升机在响，村里都能聚集村民好些，于村口各处持棍持刀，暴力阻止警察进村，给自己的亲人们争取时间。 　　袭警？ 　　不住于。 　　当挡成人墙，消极对待公安执法却几乎是全村的统一步调。 　　“不论资产结构有多违法。” 　　郑权与周围同志讲：“犯罪分子，固然只有那些。但周围村民在实际上已经早与他们形成利益共同体，村里的工厂、学校、在外建设的楼盘，尽管是这些人以非法资金建设，但村民工作在里面，生活在里面，学习在里面。我们把它拔了，这几百几千人就没了书读，也没了工作。” 　　“有句古话，讲夺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郑权叹息道：“百姓对我们不理解，才是正常的事呐。” 　　“怎么处理好这些，就看我们接下来的工作了。” 第728章 七百二十三章 忙到冒烟了 　　从大门入，厅堂里灯光恢弘。 　　陈川礼在和其他人说着话，见到郑权进来，笑脸迎过去。 　　“看来我们这次的行动，是圆满成功了。” 　　陈川礼与郑权握握手，说：“如此，我们也能给宁州，给西江，给中央，给全国的百姓一个圆满的交代了。” 　　“是啊。” 　　郑权答着，也笑，心里……却有些沉重。 　　不错抓一户，不放过一人，他们做到了。 　　郑权亲自拍板，地毯式地对全村所有住户进行的全面入宅搜查。 　　凡制毒贩毒藏毒的，一律拘，等待法律处理。凡没有发现问题的，也一律按照相关条例给予老百姓补偿。 　　公平，公正。 　　但…… 　　诚如郑权之前自己说过的那样。 　　村里工厂、学校。宁州里的楼盘，这些全都是毒贩以毒资建起来的资产，村民在里面工作，全村上下早已经形成利益共同体。 　　断他的毒，尽管没那些普通村民的是，却也是断人的财路。 　　而夺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呐…… 　　那时中午，郑权进村时候发生的事。 　　走有两道巷，他就被村民摆了一道。 　　“我去你妈狗官！” 　　小孩子，约莫五六岁，该读小学一二年级的模样。 　　他抓着把污秽，说不清是脏泥还是混着家畜排泄物的东西，从自家大院里冲出来，直直往郑权的脸上抛：“你们还我爸爸！还我妈妈！还我们村子！” 　　郑权：“……” 　　小孩太小，扔不高。 　　脏东西没泼到郑权脸上，只是掉到郑权的身前落地，溅了鞋边裤脚一点点。 　　恶心。 　　正常。 　　但郑权感觉更多的却是寒心。 　　那么小的孩子，眼睛里没有这年纪该有的天真懵懂，而是彻彻底底被填满了憎恶与怨恨。 　　小孩子被随行的民警控制住。 　　就这样，这小男孩还呲牙咧嘴地往郑权那里瞪，嘴里呜呜囔囔地喊，手里脏东西往控制住他的身边人身上抹，是能多恶心一人就恶心一人。 　　“啊。” 　　郑权出口气，问：“这家有参与制毒贩毒吗？” 　　“有。” 　　公安局长答着，补充道：“还是村里规模比较大的一家。” 　　郑权顿时语塞：“……” 　　“你说。” 　　静有几秒后，郑权问：“这些小孩，会觉得制毒贩毒是错的吗？” 　　“……” 　　周围人看着小孩子的模样，都沉默。 　　说着，郑权自己摇摇头：“小孩子甚至可能都不知道什么是毒品，也分不清孰对孰错。他只会觉得我们抓了他的父亲，抓了他的母亲，毁了他的家。” 　　郑权叹口气，又摇摇头，不再说了。 　　他们对，村子错，这不容置疑。但有些仇恨却不管对错，埋在心里，只能靠着时间，让顽石之于河流，渐渐磨平了。 　　担着万一，这辈子都可能磨平不了。 　　“解决好这些孩子们的生活和读书问题吧。” 　　郑权道：“尽量，要让他们有正确的认知，也尽量不要让他们受到太大的影响。” 　　“是！” 　　公安局长说：“我们这次回去，一定和教育系统联络，加强对孩子们的毒品科普教育！” 　　回来当下。 　　省委大楼里。 　　见人基本到齐，陈川礼拍拍郑权的肩膀，说：“走了，我们开会。” 　　“嗯。” 　　郑权点头，落座。 　　陈川礼回到主位，目光平视与会的所有同志，最终在空缺了位置的常务副省长那里重重看了眼。 　　他拍了两下手。 　　“同志们，今天的常委会，我们推迟了几日。” 　　陈川礼说：“具体原因，相信大家应该都已经清楚了。” 　　说着，陈川礼笑道：“讲九一一事件，是不是和友国有些撞车？” 　　“……” 　　与会的其他人，没谁笑得出来。 　　渐渐的，陈川礼也不再笑。 　　他严肃起表情：“但这次的事件，对我们，对宁州，对西江，甚至对我们的国家都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影响，这是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可以说。” 　　陈川礼说：“我们省，又一次在全世界面前大大地出了名。” 　　“记得上一次。” 　　陈川礼道：“还是九三年，我们宁州涉嫌走私，被国际追案追到首都去了吧。” 　　与会的人全静静听着。 　　这是历史旧账。 　　在座这些人，其中的几位当年甚至有幸见过，经历过。 　　那年代，走私与假冒伪劣，对急于在国际里打开市场的国家，其国际形象上的影响究竟何其恶劣！ 　　处理到最后，时任的宁州市委书记垮了，班子也跨了，涉案的主管副市长以及足足六十三名干部全部判刑，六位市里领导受到处分，全被调离现岗。 　　“这一次。” 　　陈川礼继续说：“我们面对的局势，比上次更加被动。” 　　“制毒，贩毒，历来是我国我省重点的打击对象。” 　　陈川礼：“可宁州的毒，我省的毒，在过去的十年里，是越扫越重，越扫越深。主管领导病退辞职，省里有人在遮遮掩掩，直到今天，闹得如此脸上无光，才彻底地把它打掉。” 　　“同志们。” 　　陈川礼意味深长地讲：“这里面的问题，很深邃啊。” 　　过去十年…… 　　与会的人，大多面色沉重了。 　　陈川礼讲到九三年的往事，又讲过去十年里本省的工作，这里面必然是有着深意的。 　　而就在座的这些人而言，郑权算省里老人，也算新人，毕竟是新调任到宁州任的书记。 　　至于陈川礼，则更是前年从上面直接空降。 　　其他人呢？ 　　按陈川礼如此来讲，这矛头，怕不是在直指…… 　　“明面上的疖子，我们拔掉了。” 　　陈川礼说：“但疖子拔掉以后，可能留疤，也可能复发。而且这背地里藏着的，还有多少？明里暗里给他们提供帮助的，还有多少？现在的局势，真的就尘埃落定了么？” 　　“不来贪赃，哪儿来的枉法？” 　　说着，陈川礼沉着脸，稍微用力地把笔磕在桌上。 　　“这些，都要坚决地查清楚，不管牵扯到谁，也不管牵扯到哪一级的干部。” 　　…… 　　郑权忙。 　　很忙。 　　一场常委会，他要参加。另一场常委会，他要主持。都结束，还有事件善后工作会议要开，晚些时候新闻发布会也得提上日程。 　　忙着忙着，就到日暮西垂。 　　麻烦事情一大堆。 　　那村里涉及的工厂、学校，还有宁州市区里建设的楼盘，之前村里明着的房地产公司盘下的地，这些一个处理不好就全都是问题。 　　真处理不好，到时候闹得可就不只是村民那些人了。 　　善后工作会议散会。 　　郑权出来，在走廊里摁摁额头。 　　清理不简单，善后处理也不容易，全都是累人的活。 　　“书记。” 　　秘书跟上来，说：“我们刚接的消息，茨威格特市长他们预计在明天上午到达我市进行友好城市访问。” 　　郑权：“……” 　　郑权静两秒，笑：“瞧瞧，事情全都堆一起了， 　　还真是不让人休息啊。” 　　秘书看着，想想，试探着问：“要安排给主管的周市长吗？” 　　“不用。” 　　郑权说：“既然是柏林市长携夫人访问，怎么也得我亲自出面才行。” 　　于公，彼此间的位格摆着，需要郑权出面。于私，他们是茨威格特家，迪特琳德的父母，郑权也得给他们招待好。 　　秘书：“书记，还有新闻发布会……” 　　“都尽快吧。” 　　郑权道：“国内外媒体可全都等着呢。” 　　会议一个接着一个。 　　盒饭见到吃口，回办公室里闭目养神能有二十分钟，郑权就又往下一会场开始赶。 　　与此同时。 　　京城里。 　　郑梓妍家里。 　　“……” 　　“……” 　　气氛稍显尴尬。 　　画过服装设计图以后，郑梓妍就埋头在学校的各类假期作业里。 　　练习册不提，只试卷就有二十几张，厚厚一叠。 　　郑权忙，郑梓妍也忙。 　　看得迪特琳德直发愣。 　　“姐姐。” 　　瞧着郑梓妍刷刷算数，演草纸写满两张，迪特琳德问：“你将来到底是要成为服装设计师，还是要去做数学家、物理学家还是化学家呀？” 　　“嗯……” 　　郑梓妍歪歪头，稍顿笔指指面前的作业，叹口气说：“当然是服装设计师。这些大抵应该算是……这边的基础素质教育？” 　　迪特琳德：“……” 　　迪特琳德真没明白，立志要成为服装设计师的人，学习物理学和化学的知识到底有什么用。 　　但这些并不是家里气氛尴尬的主要原因。 　　下午。 　　大藏千夏和大藏衣远再来拜访，这次没有带大藏俊我。 　　说是拜访，其实就是来找郑梓妍玩的。结果见到郑梓妍在忙，他们也没过多打扰，夸夸表妹白天画的服装设计图，就和姑姑卡塔琳娜聊天去了。 　　尴尬就尴尬在这里。 　　谁都没有料到郑梓妍的爷爷奶奶会下午主动来探望郑梓妍！ 　　就这么巧。 　　不待见大藏家的老爷子，和大藏家的这对兄妹撞上了。 　　老爷子：“哟？” 　　老爷子瞧到他们俩，就一声。 　　那大藏衣远和大藏千夏，全都是现在大藏家明面上的红人，郑梓妍的爷爷能不认得？ 　　“……郑，郑，郑爷爷，您好呀？” 　　大藏千夏的声都颤了。 　　大藏千夏他们当然也认得他们祖父的这位老友。 　　不是她怂。 　　是昨天的大藏安东尼但凡躲得慢点，被铁拐棍沾着，这会估计都已经胳膊上石膏在医院里躺着了。 　　虽说那样有可能发展成国际事件…… 　　但老爷子下狠手是没错的！ 　　瞧瞧郑梓妍，只是被擦着，写作业都写得偶尔呲牙咧嘴直吸寒气。 　　老爷子看她和大藏衣远一眼，没说话。 　　气氛凝固了。 　　“那……” 　　大藏千夏和自家兄长对视，彼此微不可察点点头，向姑姑卡塔琳娜说：“姑姑，我和衣远就先走啦？” 　　“嗯。” 　　卡塔琳娜点头。 　　大藏千夏带着大藏衣远，兄妹俩直接足底抹油，溜了。 　　倒不是惹不起。 　　而是和郑梓妍的爷爷起冲突，他们没必要惹这麻烦。 　　溜了溜了。 　　“……啊。” 　　等大藏千夏和大藏衣远这对兄妹走了有半晌，老爷子才似叹息也似喘气地出声，说：“来探望梓妍的？” 　　卡塔琳娜：“嗯。” 　　“少和他们接触。” 　　老爷子说：“他们大藏家从上到下全都心术不正，别让梓妍被他们给带坏了。” 　　卡塔琳娜扯扯唇角：“……” 　　大藏家核心有多混乱，还用得着老爷子提醒？ 　　“他们俩是我的学生，我觉得还是基本可以信任的。” 　　卡塔琳娜讲。 　　“可以信任？” 　　老爷子抬眸：“当我不知道时事？大藏千夏不说，孩子年轻。那大藏衣远在欧洲行事的手段有多阴险还用我说道？” 　　“好啦！” 　　还是奶奶在做和事佬：“都是些陈年往事了，替他做什么？你这老头子来探望孙女的，一天竟想些有的没有的，不怪你脑梗。” 第729章 七百二十四章 臭男人 　　其乐融融聚聚餐。 　　来探望孙女的老爷子闭口不再提大藏家的事。 　　奶奶在厨房里寻磨一圈，见家里空空，到附近菜市场买些食材回来，做饭。卡塔琳娜没跟着，可想想，到最后等老人回来，她还是来厨房里帮老人打了打下手。 　　奶奶摘油豆角。 　　卡塔琳娜把买来的排骨剁得更小段。 　　“琳娜啊。” 　　奶奶看着自己这位面里带着欧洲血统的儿媳妇，想想，还是说了：“咱家那老头子，早就知道自己错了。是好着自己那张面子，一直不愿意低头认错。” 　　“琳娜。” 　　奶奶小声说悄悄话：“要我说，过去这么久，梓妍也这么大了，你们俩就都别倔了，稍微给老头子个台阶下。” 　　“我们呐。” 　　奶奶说：“到这个岁数，也没几年日子啦，盼着的就是儿女能在身边说说话啊。” 　　卡塔琳娜听着，面色微微变，没说话。 　　“你们娘俩叨叨说什么呢？” 　　客厅里的老爷子突然出声。 　　当年迫于资金压力，郑权和卡塔琳娜与老人分家后买的这间房，面积不大，房里谁说话都能听得见。 　　卡塔琳娜切肉的手顿了下：“……” 　　咣当。 　　奶奶搅动锅里熬着的汤，一敲勺子，说：“你少说两句吧！” 　　老爷子：“……” 　　顿时，郑梓妍爷爷就没声了。 　　惹得坐他旁边陪着的郑梓妍有点……想笑。 　　哎。 　　爷爷来探望，都不像哥哥姐姐，郑梓妍哪能继续泰然自若地继续写作业？ 　　留到后面吧。 　　假期结束还有四天，不差这一个晚上。 　　饭菜烧出香。 　　人多，餐厅的餐桌坐不下。卡塔琳娜到阳台里翻翻，抬出张折叠桌来，在客厅里放下。 　　老爷子要搭把手：“我来吧。” 　　“您省省吧。” 　　卡塔琳娜看他一眼，说：“身体不舒服就应该多休息，不能逞强，逞强累到了，得不偿失，梓妍你说是不是？” 　　郑梓妍：“……呃。” 　　这句话，貌似上午母亲才和她说过。 　　老爷子也看自己孙女一眼。 　　脑梗，老爷子自己出的事，与别人没关系。郑梓妍左臂不灵活，不关郑梓妍的事，她爷爷失手打的。 　　只是这么一瞧，他们爷孙倒是出奇的一致，全都是半边身子行动受限，挺有遗传性的。 　　看着惹人笑。 　　卡塔琳娜的唇角微微上扬，摆好桌，铺好餐布。忙前忙后，再跟着郑梓妍奶奶上好菜，才坐回到桌里。 　　奶奶道：“都来吃饭吧，琳德，吃饭啦！” 　　迪特琳德：“啊，我在。” 　　屋子确实小。 　　即使是放桌到客厅里，坐五人也有点勉勉强强。 　　诺。 　　像迪特琳德，她从卧室里出来，往沙发旁边的座位坐。挤挤，没坐稳，直接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了。 　　“嘀。” 　　“哎呦。” 　　好巧不巧地压到电视机的遥控器，塑料偏角刺到皮肤，即使隔着布料也挺疼的。 　　“来，琳娜。” 　　奶奶说：“我们把桌子再往电视机这里挪挪，反正吃饭也没谁看电视。” 　　“……等等。” 　　爷爷忽然出声叫住。 　　他的视线落到电视机里。 　　客厅不大，电视机也不大，是那种初代且老旧的薄款液晶电视，不论画质清晰度都比现在的新款相差甚远。 　　但画面里的人，爷爷还是能看清楚的。 　　镜头里，有人站起身，提问：“请问郑书记，您如何看待公平与正义的？” 　　“我觉得这位同志提出的问题，非常非常的好。” 　　主座的人，站起来回答：“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和这位同志，和大家讲，公平正义，一直是我们坚持不懈的追求。” 　　“就拿这次的事件来说吧。” 　　他道：“我们所做的，自始至终坚持的，都是不放过一户罪犯，也不错抓一个好人，一切问题都要依法依规来解决。” 　　“对家里藏毒制毒的，绝不姑息。对没有问题的，我们按例也全都给予了合适的补偿。对弱势群体，我们绝对做到公平公正，绝对不会错估冤枉，并依情依法依规地伸张他们的合法权益。” 　　“呵。” 　　电视机前，听里面人发言的老爷子呵笑着摇摇头：“这小子，官话讲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像个政客。” 　　电视机里的人是谁？ 　　可不就是在宁州正在开市政府新闻发布会的郑权么。 　　奶奶问：“这是现场直播吗？” 　　“嗯。” 　　老爷子点头。 　　卡塔琳娜和郑梓妍他们的注意力也全都落到电视机里。 　　迪特琳德懵懵地看着电视，只知道情形正式，却完全听不懂她姑父在说什么。 　　“看起来事情应该是圆满解决了。” 　　奶奶跟着点头。 　　郑权：“还有谁要提问？” 　　现场里纷纷举手。 　　郑权：“来，把话筒给后面那位记者。” 　　被郑权点到名的，是位金发碧眼的记者，来自巴黎。 　　有国外记者，很正常。毕竟宁州的事，也是因为那边的警方查获一大批的毒，问责到这边来才终于把他们这里深埋有至少十年的老根深根给拔了。 　　“郑书记，您好。” 　　这位女记者的普通话讲得还算标准：“据相关消息说，贵市的有些小学中学，以及楼盘工厂，都与涉案的惠龙公司有关联，现在惠龙公司被查处，请问是否会影响到在校学生，在建楼盘，以及涉及到的其他百姓的安排处理？” 　　“即使涉案的村庄，不知道是否全村都是涉毒人员。对没有参与制毒贩毒的人，不知道贵市将会是怎样的处理方法。” 　　“呵呵。” 　　电视机这边的老爷子听着，当即就冷笑道：“这些西方记者，天天就会盯着自由民主做些咬文嚼字的小孩子行径。” 　　“……” 　　答复国外记者可得谨慎。 　　郑权于镜头里稍微张了张手指，下颚肌肉后缩，略思考了几秒钟。 　　“这位记者的消息倒是蛮灵通的。” 　　郑权笑道：“对此，就像我在刚刚那位记者的回答里提到过的。公平、公正，自由、民主，一一直是我们社会的核心价值观，也是我们一直以来不懈追求的。” 　　“对此次事件的后续处理工作，我们市政府工作组马上就会进驻到涉案的相关产业，相关企业中，并尽快地协调好各项相关事宜的交接工作，给无辜的人，给我们的人民以满意的答复。” 　　“好，这位记者的提问就到这里，把话筒给下一位。” 　　郑权抢在女记者再提问前将她打断。 　　新闻发布会在继续。 　　郑梓妍他们听着郑权的不断回答，把奶奶和卡塔琳娜烧好的饭菜，吃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左手不便，以右手握筷的郑梓妍都吃饱了。 　　父亲没事，郑梓妍几日里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彻底安生。 　　卡塔琳娜也松松手。 　　宁州要有大动作，卡塔琳娜知道。但具体哪天行动，怎么动，会动到何种规模，这些全都是秘密，书记陈川礼在省里从没有讲过，郑权这次回京，就是和自己父亲也只是隐晦提及，卡塔琳娜就更不可能知道。 　　现在见到丈夫没事，卡塔琳娜也心安。 　　“这混小子。” 　　爷爷趁奶奶的注意力全在电视里，手悄悄往卡塔琳娜那里伸，抓啤酒过来，给自己倒上喝了口。 　　老爷子讲：“完事了也不说给家里打个电话，看他回来我怎么训他！” 　　等奶奶回过神，老爷子早把啤酒喝下肚，正在郑梓妍和迪特琳德有些吃惊的视线里，故作镇静，像什么都没发生地给自己倒果汁。 　　这老爷子是在做啥？ 　　新闻发布会结束了。 　　卡塔琳娜等不到下一秒，也没在乎啤酒的事，当即起身回屋，拿来手机给丈夫打电话。 　　那边郑权呢？ 　　忙忙碌碌一整天，也终于是可以休息了。 　　离场，他抬手擦擦汗。 　　和这些国内外的记者对话，真的是颇有种古时候诸葛亮到江东，舌战群儒的感觉。 　　与同事开会，大家商量着解决问题。开新闻发布会，他叙述事情本末之余，还得面对这些记者的咬文嚼字。 　　国内记者还好，问的问题很正常。倒是有些西方记者，那问题问得可全都是软布子里带刺的呐。 　　稍不留神就能被扎得生疼。 　　郑权摇摇头，让自己脑袋空空。 　　好好休息休息吧。 　　回家歇歇，他还得把那身沾了点脏的西服送出去给洗衣店打理打理。 　　之前匆忙，郑权回家换衣服扔到玄关，直接又回去忙了。 　　对了。 　　郑权忽然意识到一点。 　　既然事情已经大体结束，他也该给家里人报声平安了。否则啊，不论他女儿，还是他妻子，就是自家老爹都得多惦心他。 　　“嘟——” 　　想到这里，郑权停在原地不动，给妻子卡塔琳娜打电话。 　　“嘟——您拨叫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嗯？ 　　郑权一楞。 　　正在通话中？他妻子在忙？ 　　京城这边的卡塔琳娜也是一愣。 　　“您拨叫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卡塔琳娜想，她家这位大忙人，新闻发布会刚下就又开始忙了？忙到和家人报声平安的时间都没有？ 　　想着，卡塔琳娜的眉梢蹙了起来。 　　这叫什么？ 　　同时间拨通电话的两边，会同时占线，反倒谁都拨不进来了，只有这个“您拨叫的用户正在通话中”容易引人误解。 　　奶奶也误会，劝解道：“琳娜，宁州那里毕竟忙，说不住老三他现在还没吃饭呢，让他歇歇吧。” 　　卡塔琳娜：“……” 　　情绪难免低落。 　　卡塔琳娜坐回到饭桌里。 　　她担心郑权，特意从学院请假回的国。郑权倒好，忙起来轮轴转，和家里打电话说一声的功夫都没有。 　　“……” 　　瞧着儿媳妇面色低落，老爷子张张口，想说话，到最后尴尬得什么都没说出口。 　　奶奶以眼神看他，像是在讲：“你怂什么，说啊？不是想搞好关系的吗？” 　　“……” 　　饭桌里没了声音。 　　隔两分钟，郑梓妍弱弱的开口，说：“……妈妈，可能爸爸他真的是在忙吧？” 　　卡塔琳娜垂眸再抬起来：“我习惯了。” 　　郑梓妍：“……” 　　叮铃铃。 　　恰这时。 　　卡塔琳娜的手机响了，郑权打进来的。 　　卡塔琳娜瞥到手机屏幕里亮起的信息，立刻把手机抓到手里，摁下接通键。 　　“喂，琳娜呀。” 　　电话里，郑权说：“琳娜，你在哪里？刚给你打电话说占线，学校那边找你有事？孩子在你身边吗？” 　　呵…… 　　卡塔琳娜没说话，唇角扬了扬。 　　臭男人。 第730章 七百二十五章 余波震震 　　电话这边。 　　卡塔琳娜等郑权说完，才讲：“我在家里。” 　　“在家啊。” 　　郑权报安：“琳娜，我这边都完事了。” 　　卡塔琳娜：“真的？” 　　“当然是真的。” 　　郑权说：“不信你打开宁州卫视，一会就有我们新闻发布会的重播。” 　　说着，郑权摸摸鼻子，开玩笑着自夸道：“我自我感觉自己应对得不错，还挺帅气的。” 　　“……” 　　郑权打电话，来报平安。 　　卡塔琳娜有一大堆想关心丈夫的话，可总觉得不合时宜，最后又被逗笑，只落出唇角一组词话： 　　“别臭美了，安全就好。” 　　郑权哈哈笑，说：“我当然会安安全全的，还等着抱咱们外孙呢！” 　　外，外孙？ 　　郑梓妍呆。 　　房间里静，即使卡塔琳娜没开免提，屋里大家也全能听得清清楚楚。 　　连迪特琳德也听得懂，和妻子交流，郑权用的德语。 　　卡塔琳娜唇角扯扯：“……既然都完事了，就回去休息吧，别累着。” 　　“不累不累！” 　　郑权又笑呵呵地说道：“我身体健健康康好着呢，可没像咱们孩子她爷爷那样！” 　　两句话。 　　“……” 　　“……” 　　屋里所有人都无言了。 　　老爷子面色时青时白，郑梓妍听着先呆后楞，最后红了脸。 　　“怎么？” 　　饭桌里的老爷子直接出声，道：“我没病倒挺可惜的呗？” 　　“……” 　　电话那边，在宁州的郑权呆了刹那。 　　“……爸？” 　　郑权尴尬，讪讪道：“您和琳娜他们在一起啊？” 　　“哼。” 　　老爷子哼一声，说：“当你讲两句德语我就听不懂了？我还没老糊涂呢！” 　　郑权不说话了，再说更尴尬。 　　还是郑梓妍从羞涩里缓过神，抬手摸摸自己有些烫的脸蛋，说：“爸爸，那您还回来吗？” 　　“爸爸就不回去了。” 　　郑权没瞒着，说：“危险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别担心。但后续工作……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反正是有你爸爸我忙的了。” 　　拔出萝卜，带出泥。余震没过去，郑权做主要领导的哪有不坐镇的道理？ 　　“嗯。” 　　郑梓妍点头，理解。 　　刚电视里的新闻发布会，郑梓妍也看了。只那些记者提出的问一条条，听着就直让人感觉头大。 　　“对了。” 　　郑权忽然说：“琳德在吗？” 　　“……诶？” 　　听到姑父招呼，迪特琳德楞楞神，挺意外的。 　　说实话。 　　大藏衣远和大藏千夏兄妹俩频频拜访，郑梓妍的爷爷奶奶也来探望。卡塔琳娜也不远万里从比利时回来，陪着郑梓妍。 　　再加上，这位打电话回来报平安的郑权。 　　被家人围绕身边关心着的感觉…… 　　家。 　　祖父，爸爸妈妈…… 　　迪特琳德对家，对家乡的思念，自暂住姐姐家里直到现在，从没有像此时这样强烈过。 　　为什么她的父母，就从没有像姐姐郑梓妍的父母这样为她考虑过？ 　　委屈。 　　又不能表现出来，迪特琳德只能藏在心底。 　　“……” 　　听到迪特琳德的声音，郑权静有两秒。 　　迪特琳德不在，他准备把茨威格特家夫妇即将到来的消息说说。迪特琳德在，反倒不太方便。 　　“都在就好。” 　　郑权换回汉语说：“妈也在吧？你们应该在吃饭吧？我就不叨扰你们了。” 　　“不叨扰也叨扰了。” 　　奶奶开玩笑着怪罪：“这桌里人全都在看你的现场直播，都没谁动筷吃我烧的菜喽！” 　　“瞧你这婆子讲的。” 　　老爷子斜眼，向着电话说：“老三啊，那刚才就数你妈最关心你，眼睛都要贴到电视上了。” 　　郑权：“……” 　　郑权笑道：“合成我这是被你们给守株待兔啦？” 　　“哈哈哈。” 　　屋里人都笑。 　　迪特琳德这里先没听懂，郑梓妍给她解释成语，惹得迪特琳德也笑。 　　“我去把菜给你们热热。” 　　奶奶端起菜来，又和郑权说：“老三啊，我估计你也没吃饭呢。吃口饭，回家先歇歇吧。” 　　不论多大，郑权在他们二老眼里都是孩子。 　　哪里有父母不心疼子女的？ 　　“好好好。” 　　郑权笑着，挂断电话。 　　宁州的天空，早已经漆黑。 　　郑权在夜幕里扬起头颅，笑意渐渐收拢。 　　夜色里，绿化草丛有时断时续的虫鸣。 　　在安静下来的市委大院里隐隐约约，似有似无。感觉没有，可细听去，又能稍微听到丝，透着股面对秋的悲凉。 　　嗨。 　　忙忙碌碌哟。 　　郑权之前吃过盒饭，也就没按照郑梓妍奶奶吩咐的那样，找地方再吃口饭，回家休息。 　　而是拿起手机，给市纪委和各区的主要同志打了电话，要他们到他办公室来，还有安排要吩咐给大家。 　　可还一大堆的事情要做哩！ 　　…… 　　该说，任何巨大的群体事件，对地方的影响都是方方面面。 　　不仅仅局限在一城一市。 　　自打凌晨，各单位联合，以雷霆之势将跨省跨国的制毒贩毒团伙打掉，郑权以新闻发布会将事情落锤定音，地震就已经开始了。 　　比如。 　　湖城区。 　　宁州下辖九区九县之一。接着宁州副省级城市的光，湖城虽然地处偏远，远离宁州的核心辐射，级别却是与其他各区一视同仁。 　　异日，清晨。 　　派出所里。 　　高远时不时地越过面前人的脑袋，往后面的小窗望去。 　　湖城这里，后半夜下的雨。清晨停了，却也仍有朦胧曼雾笼罩，显得飘渺，给这座被湖水环绕的小城更添几分情调。 　　他听母亲讲的。 　　早些年，省会宁州地处内陆，发展停滞不前。受地域限制，通商阻碍巨大，看不到发展空间，显得死气沉沉。 　　那时，省里就有呼声将省政府外迁，迁到湖城来。 　　顺便一提，那时候的湖城还没有隶属宁州，是独立自管的县级市。 　　可结果呢？ 　　是省里最终没有落户湖城，而是拍板在宁州，隔着足有五十公里地开辟新区，直接一颗钉子嵌在绵延十几公里的海岸线上。 　　至此，新区通入新鲜血液，古区的繁荣不见，宁州不仅一跃发展起来，还为填补相隔五十公里的卫星现象，逐渐逐渐地将周边各区县划分到自己的管辖范围里。 　　湖城，也就是那时候归到宁州的。 　　自然，省政府外迁到湖城的计划，也就只成为计划了。 　　高远想这些做什么？ 　　胡思乱想。 　　他在胡思乱想。 　　想着，高远情不自禁往挂在侧面墙壁的钟表看了眼。 　　“看什么。” 　　对面的女警官注意到高远的动作，冰冷着声音说：“好好想想三年前发生的事，你真的就觉得自己什么问题都没有？” 　　高远：“……” 　　纵使高远面对学生，老师，甚至家长亲戚如何的巧舌如簧，当面人背面鬼耍得通透，当着警察面前也难免紧张。 　　而且。 　　不寻常。 　　当年那事，地段昏黑，没有录像。证据不足，也没谁指证认证，强压到最后也就只能按着无头案来做。 　　高远涉事其中，每年都要被警察请来询问。实话实说，高远其实早就已经习惯了。 　　尤其这边派出所里的人，高远在湖城读高中的时候就熟。他母亲请他们吃过饭，沟通过感情，还给过高远他们所长的电话，讲谁欺负高远就直接把电话打他。 　　可现在…… 　　“您好。” 　　高远试探着说：“我想问下，刘所长在吗？” 　　“刘所长？” 　　女警官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没说刘所长在哪里，只讲：“现在这些案件由我负责。” 　　高远：“……” 　　什么叫拔出萝卜带出泥？ 　　宁州那里拔掉的犯罪团伙，其影响深度之广，还真就牵扯到远离宁州核心辐射的湖城来了。 　　给犯罪分子做伞，提供贩毒便利，那刘所长不被打掉，谁被打掉？ 　　早昨天中午，就已经被组织带走，要他主动交代问题去了。 　　当然这事，高远是不可能知道了。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有点麻烦，但应该也没有特别麻烦。 　　他们要是真的掌握些决定性的东西，那就不是将他带到这里询问，而是直接传唤羁押了。 　　要稳住。 　　女警官先说话：“高远，照这么说，你依然认为自己没有问题？” 　　“是的。” 　　高远摇摇头：“口供里记录得应该很清楚，您可以查看。我当时的确是受同学的邀请到现场帮忙撑腰，但我也就只是壮壮声势，器械都没去碰，和其他人一样。” 　　“那为什么半月后，你父母给你到学校里办理的休学？” 　　女警官又问：“现在你在宁州读高中，这之间隔着的三年你都在哪里？” 　　“……” 　　高远心情一沉。 　　女警官说：“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她讲：“现在的技术越来越发达，查些陈年旧案不是难事。争取主动，还能多些从轻处理的机会。” 　　高远：“……” 　　这是话术。 　　将人代入“已定罪”的身份里，而后进行心里压迫。 　　这种时候必须稳住。 　　“警官。” 　　高远动动表情，露出无辜的笑容来：“瞧您说的，像是我真的已经犯罪了。” 　　女警官说：“那你自己解释清楚我刚问你的这些。” 　　“好。” 　　高远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表情都恢复常态，说：“实不相瞒，我个人是比较胆小怕事的。” 　　“见到血，我很害怕，并且因此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 　　高远说：“因为时常会梦到当时的景色，精神压力很大，所以我父母给我到学校里办理的休学手续。” 　　“并且还是心理方面的原因。” 　　高远接着说：“我当时没办法面对咱们家乡，所以我父母才把我安排到深圳的亲戚家里住院，接受治疗了。” 　　“那按你这么说。” 　　女警官讲：“现在坐在我面前侃侃而谈的，是位患有严重心理疾病的患者在说话了？” 　　“……” 　　高远微微一怔，无奈道：“警官，难道患者就应该染病一辈子，不能康复了吗？” 　　只是他眯着的眼睛里，黑白分明，像是在笑。 第731章 七百二十六章 拔出萝卜，带出泥 　　笑？ 　　还真当自己是久经风霜，见过诸多世面的大佬了？ 　　说白了，高远长得再着急，眉宇里再沧桑，看着再怎么大叔，他也只是才年满十八周岁的小孩而已。 　　那毒村房头，惠龙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大风大浪经历的多了，在事发之后都吓得颤颤巍巍，高远能比他强？ 　　云泥之别。 　　在派出所里的高远，是战战兢兢地度过了整个询问过程，险些吓尿。 　　女警官没问出别的问题了，示意身边男警做好记录，才把心理压力早已抵达极限的高远给放出来。 　　走出屋。 　　十月的宁州尚有点热，在白日里回温。 　　屋里冷气袭人，空调开得满，似毒虫往肌肤里钻。屋外雨后湿润，离开空调房的高远，只觉得像裹层保鲜膜般，闷出层层热汗，将毒虫全都封住了。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临出门前，女警官给高远留下这么一句话。 　　那女警官，看他的眼神深邃到通透，像是已经洞察出什么。 　　恍惚间。 　　高远望着被太阳晒得白灿灿的世界，感觉天旋地转，就像回到三年前那晚。 　　街灯很亮，照得晚间街道仿若白昼。 　　而再想当时场景，高远立刻觉得有股冷气从足底蔓延上来，到四肢百骸。 　　内冷，外热。 　　感觉恶心，高远离开派出所门口没几步，就在路边哇地吐了出来。 　　就这么扶住电线杆，连吐三起，吐得只有水了，高远才勉勉强强缓解过来。 　　刘所长不在。 　　新面孔的女警官很有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架势。 　　高远强忍恶心，晃晃悠悠着叫来出租车，打车回家。 　　出租车司机是位大叔，瞧他的模样，笑：“兄弟，喝酒误事啦？” 　　高远显老，十八岁的年纪，看着却有二十几岁社会人的样子。司机师傅也不大，二十多岁的样子，一声兄弟合情合理。 　　然而。 　　“……” 　　高远抬头，从后座通过后视镜与司机对视一眼。 　　高远的眼神里，摆明着心事极重，眸光幽深，暗含着点冷血，哪里有什么醉态。 　　是谁？ 　　当年因为失手，家里内忧外患，一时间没办法平事，他逃到外地流窜接近三年。 　　三年里，每当警笛想起，高远都心惊胆战，日日夜夜不得安生。 　　不是当时的证据实在不足，没有监控录像，在场的也没人指证。高远的家里又求情到高远那位省国企老总的舅舅，再托关系到省公安厅，别说今年到宁州一中读书，就是回老家湖城，高远都得战战兢兢的。 　　关系全都托到位了，上下打点也全都打点过了，究竟是谁与他高远过不去，又把这事情给提起来了？ 　　高远想着事。 　　司机与他对视，心里一磕，也不搭话了。 　　这年头，没点问题的，谁会被警察找去，又从派出所里吐着出来啊？ 　　送过去，早点把这瘟神请下车算了。 　　司机安静下来，心里紧紧，甚至心想着自己要不要再报警。 　　这人怪吓人的。 　　高远呢？ 　　到地，下车，付过钱，回到家里，高远的眉头依然蹙着，在想究竟是谁在害他。 　　郑梓妍？ 　　高远下意识想到这位书记家千金。 　　高远：“嗯……” 　　念几秒，高远自己就摇摇头，觉得可能性不大。 　　依郑梓妍的性格，不是这样睚眦必报的人。再者他们接触不多，唯一和郑梓妍有过的冲突就是那次考试抄袭，也根本上不得台面。 　　至于郑梓妍和她父亲郑权说过，郑权在搞他…… 　　呵。 　　高远自嘲着笑。 　　他可真看得起自己。 　　堂堂省会的市委书记，省委常委，有空单把他这样的小人物拎出来细查？ 　　与其怀疑他们父女，高远都不如去猜他那些狐朋狗友是不是有谁乱咬，把他翻供了。 　　到底是谁……！ 　　妈蛋。 　　高远的心境恶劣到极点。 　　国庆假期前，他在学校里顺耳机，结果被摆一道，险些闹到派出所里。 　　现在国庆假期里，他什么都没做，反而被请到派出所里喝茶，丢人现眼。 　　“人在做、天在看，好自为之。” 　　记得是叫萧瑶。 　　临离开前，萧瑶也是这么与他讲的，和今日女警官说的话如出一辙。 　　有没有可能是那叫萧瑶的女生，在借着家里的关系搞他？ 　　更没可能。 　　念头到这里，高远直接自己摇头。 　　一只耳机才多大点的事？至于冒犯到省公安厅领导点头招呼过的关系户来硬查？ 　　再者，就是讲破天，把海里的鱼说得蹦上岸，高远也不信萧瑶家里能有这样的能量。 　　一届的学生里，有郑梓妍这样的学生在，已经是很意外，不可能再有第二位了！ 　　按着高远想的。 　　假如真的能借到他舅舅，那位省国企老总的关系，他在学校里那就是第二，完全可以横着走。 　　可惜…… 　　到底，那不是他亲舅舅。 　　简直糟糕透了！ 　　高远一拳打在沙发上。 　　尤其今天那女警官，更是让高远气不打一出来。 　　充其量不过科级干部，工资不过几千一月，为什么就不能本本分分做好工资里值得的部分，别有的没有的闲事全管？ 　　真当经自己手的人就没有睚眦必报，不死不休的亡命之徒了？ 　　管多了，官丢都是轻的。重了，说不准命都没了。 　　直到现在，高远都还在抱怨，还在猜忌。 　　他没有意识到公安警察心里公平公正那杆秤有多直多硬，也没意识到自宁州刮起的风暴已经席卷，他只是被卷起的一片树叶而已。 　　“嘭！” 　　家里本没人。 　　高远回来想事，很静。 　　是高远的母亲回来家，明显含着怨气，开锁后嘭地拽开门。 　　高远抬眸看。 　　高母边踢掉靴子，边看他一眼，说：“回来了？” 　　听，连语气里都是冲的。 　　高母直接问：“新来的警察都问你什么了？” 　　高远楞，说：“您知道警察是新来的？” 　　“知道。” 　　高母说：“那以前的所长给贩毒的当伞，进去了。” 　　高远：“……” 　　还真就是出事了啊…… 　　高远顿时无语。 　　高母看他表情，道：“怎么，给你上纲上线问的？” 　　原本高远见自家母亲火气大，还在想自己要不要讲，感觉会挨骂。现在高母主动问，高远索性把女警官说的话全告诉给她了。 　　“小意思。” 　　高母没觉得有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想抓点业绩罢了。其实就是勒拿卡要，送点礼就完事了。” 　　“改天妈来处理。” 　　说完。 　　就像是已经处理好自家孩子的事情。 　　预期的谩骂没有到来，高母自己回到主卧，把卧室的门一关，打电话去了。 　　“他妈丧天良的玩意！” 　　一声河东狮吼，震得客厅里的高远直打哆嗦。 　　怎么了？ 　　“他妈当年包工程的时候，一个个都没觉得那周大伟有问题。现在毒村没了，惠龙房地产完了，纪委来查了，一个两个主要领导就把责任全推到我这里了？” 　　高母隔着木门骂：“捞钱的时候全是他们没手软，出事了就我背黑锅？还说我签字，他妈当时没你们俩主要领导点头我能签字，我敢签字？！” 　　“问就是不知道，讲就是大家全同意后才签的。他们俩要是一定要往我身上甩锅，我就拽着这群王八犊子一起进去！” 　　高远：“……” 　　高母骂的声音大，一层木门根本隔不住。 　　这…… 　　是咋了？出啥大事了？ 　　高远懵。 　　嗨。 　　也不是所有宁州市的居民都关心宁州卫视呢。 　　顺便一提，高母早些年读的大专，专业选矿。毕业分配到宁州湖城，趁着湖城化市为区落到宁州这座副省级城市里的级别提升，现在不大不小也是位处级副职的领导。 　　这当年单位里和惠龙房地产有往来的时候，高母只是会计出纳，担着办公室主任的位置，别说领导，勉勉强强也就算中层干部。 　　真要贪，也轮不到他，上面领导好几位呢。 　　现在可好，惠龙房地产暴毙，纪委追起旧账的责任来，老领导一个两个是全都把责任往她身上推，端是欺人太甚。 　　这一场地震的余波哟…… 　　另一边。 　　林华的母亲，心情也难算好。 　　收拾行李，带着孩子们来探望林华外公的她正坐着回海州接受谈话的准备。 　　“吱呀。” 　　外公推门进来，看着，沉默半晌后，问：“丫头，没什么事吧？” 　　林母愁着的脸里撑起丝笑容，说：“没什么大事。” 　　外公正色：“和爸爸说实话。” 　　“真没什么大事。” 　　林母叹口气，说：“前两年惠龙房地产来我们海州竞标，给学校建教学楼，报到我这里，我签过字。” 　　“爸爸。” 　　林母说：“我可以保证在这里面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国家的事。即使有问题，到我这里最多也就只负领导责任。” 　　说着，林母还开句玩笑：“我可没做好后半辈子要您到监狱里探望我的准备。” 　　“……” 　　外公沉沉出口鼻息，叹口气说：“没什么大事就好呐，宁州这次的事情，牵扯得真的太大了。” 　　“是啊。” 　　林母说：“就说这教学楼，当时建给我们海州一中的。那退休到海南陪女儿的老陈怕不是也得回来接受组织谈话。” 　　“谈话没什么好说的。” 　　外公道：“这里面要真有中饱私囊，教学楼你们可得好好看看！里面待着的可全都是未来建设祖国的苗子，出事就大了！” 　　林母听着，怔一下，笑：“爸，我觉得您做领导应该能挺好的，忧国忧民的。” 　　“啥忧国忧民。” 　　外公说：“我现在没啥求的，就你和小林，还有我那一对孙——林华和林若健健康康的，我就知足了。” 　　哎。 　　提到健健康康，外公又有点愁。 　　他那外孙子林华，可端是体弱多病，多灾多难。 　　听着林华讲室友高远的事例，再瞧见林华来看他时候顶着黑眼圈，严重休息不好的模样，外公险些气到要直冲宁州找学校理论。 　　“我这里景好，空气好，没人吵。空调也安好啦，凉凉快快的，这假期里咱们哪都不旅游，就好好的歇歇身子！” 　　外公如是和林华讲。 　　回家前两日，林华睡得好，歇得香，又有缠他的老金毛作伴，身体正经休息的还挺好，外公瞧着还挺开心的。 　　结果，就前天的事。 　　外公在家里搞火锅，特意跑到镇里买的上好的牛肉羊肉，准备给孩子们补补身体。 　　林华可好，前天中午吃过火锅以后，先胀肚，后腹泻，紧跟着头晕头痛恶心呕吐畏冷，就全跟着来了，直把一家人全都吓得够呛。 　　诺。 　　这林华呀，现在还病怏怏在二楼卧室里躺着呢。 　　林华病成这样，林母不方便带他回去，也就只能准备把儿女托给老人照顾，自己暂时结束回家探望老人的行程，由丈夫陪着回海州了。 第732章 七百二十七章 化学作业才是第一优先级 　　老话常说，没有迈不过去的坎。 　　腹胀腹泻而已，会一直不好？室友顽劣而已，只要等到高中三年结束，自然也就坏聚而好散，各奔东西，天南海北，再不相识。 　　至少高远，林华是不希望再见到他。 　　对高远啊。 　　说得近些，只要坚持住整个的高一，到文理分班考试，林华林大才子也就宣告解脱了。 　　初三后半，林华即使把物理和化学的成绩补得再高，成功考入宁州市第一中学，理科班也不是他的菜，写得一手好文章的他始终是文科的料。 　　相反，高远理科见长，化学优秀（可能也就化学单科称得上优秀），除非脑袋被驴踢或者门夹了，否则就是讲得再离谱，林华也不相信他会舍近求远，自废武功报到文科班去。 　　只在坚持。 　　人生路漫漫，短则几十载，长则百余年。将腹泻这两日，或许高中那三年放到人生的历程里，不过是短短一瞬，日后谈资罢了。 　　常读书，常写文章，善抓笔杆，以笔力编排文章里人物喜怒哀乐的林华，心胸自然豁达—— 　　才怪！ 　　林华是真的不明白了。 　　宿舍同学高远的事情暂且放置到旁边不提，那是不可抗力。 　　高远就那副德行，谁说都没用，班主任老师找也不听，就我行我素声音外放着玩游戏、刷视频，哈哈哈傻笑着和妹子撩骚。 　　而现在。 　　林华，他林华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吃涮火锅而已！ 　　锅底，清汤。牛肉，鲜切。蘸料学着北方吃法，芝麻酱、腐乳汁、别提辣椒，林华生怕自己肚子不好，就是葱香菜都没敢放。 　　百年校庆里，他就是忍着腹泻腹痛强撑。放假休息后，身体状况有所好转，但病底仍在，不用家人提醒，他自己吃饭都一直吃得小心谨慎再谨慎。 　　牛肉两口，龙须面一碗，清清淡淡没敢尝其他，林华甚至都没有吃饱。 　　而结果。 　　呕吐。 　　吐到只剩酸水。 　　腹胀，胃里肠里串气，咕噜咕噜叫，闹得林华痛不欲生。 　　用词没过没夸张，真痛不欲生。 　　腹胀连着腹泻，少则十分钟二十分钟，多则勉强坚持一小时，林华就只得冲向洗手间。 　　而后，一泻千里。 　　同时，因这胀气串气，每咕噜响起，林华就直觉胃痛胀痛小腹痛如刀绞，忍耐两秒便是大汗淋漓。 　　早晨起床到现在，棉短袖都已经完全被他汗液浸湿两件。 　　再同时，还是因这胀气串气，下放而上扬。讲得通俗点，就是既放屁又打嗝，混着腐败气息味道的暖气，频繁经食道返回口腔，再被鼻里稍微那么一捕捉—— 　　喔——呕！！！ 　　正所谓自己被自己恶心到，呕吐不停。前前后后的刺激实在太大，简直成了连锁反应！ 　　哎。 　　两天了，不见好。外公找了家里备着治疗胃炎肠炎的药，给林华服下，也没见到什么疗效。 　　真就奇了怪了。 　　不是因为学校楼盘的事情牵连心神，林母多少有些心烦意乱，无暇顾及其他，她和林父合计，早今天就要带着林华回海州入院检查。 　　当然，以林华现在的身体状况，究竟怎么硬撑到返回海州也是问题。 　　火车上的卫生间可是蹲便！ 　　这要是接着腹泻…… 　　咳咳！ 　　但问题再如何大，也带看病。身体既然已经病了， 　　而且病到像林华这样的程度，哪里还能继续拖着？ 　　哎。 　　说到底，外公居住的这里只是小镇。医疗水平有限，镇医院检测设备匮乏，镇里诊所看病全凭经验。 　　空气清新，风景秀丽，适宜休养生息，但轮到看病就医可就差强人意了。 　　像那诊所，自挂牌匾，讲自己善于中西医结合疗法的退休医生，他是怎么与上门看病的林华一家讲的？ 　　“长时间休息不好，免疫力低下。” 　　医生号号脉，看了林华的舌苔后，讲：“现在的年轻人，全都夜生活很丰富哩！按中医角度讲，熬夜看手机玩得开心，孰不住知道早把身体里的精气神全消耗了。” 　　“按西医来说，就是生物钟被打破，生物节制失衡，内分泌紊乱了，身体一定会出问题。” 　　林母问：“您看，我们家孩子有没有可能是食物中毒？前几天都好好的，就吃过火锅以后变成这样了。” 　　“食物中毒？” 　　医生摇摇头，笑道：“按你们说的，你们也吃了火锅，要食物中毒不该一家人全都整整齐齐的？” 　　“要我看。” 　　医生接着说：“火锅是好东西，肉也是好东西，只是你们这孩子吸收不了。这样，我给他走次针灸，治治止止他的反胃恶心，回去到药店自己买黄连素和乳酸菌素片就行啦。” 　　“药量按我说得来，别看说明书。” 　　医生讲：“我看他重成这样，黄连素一天四顿，每次四粒。隔二十分钟，再吃十二粒乳酸菌素片，有三四天应该就可以缓解了。” 　　“小伙子啊。” 　　他拍拍腹泻得早已经面色灰白的林华，说：“现在社会条件好了，大家吃得都好，早就营养摄入过剩了。” 　　“营养过剩了，身体吸收不了，就会累赘脏器，比如胃，比如肝，比如肾。别看你比较瘦，你到医院里查查看，说不准就有脂肪肝。你呀，以后清淡饮食，别吃肉了。肉是好东西，但对你来讲吸收不了，你现在的身体可不应该补。” 　　说着，医生又与林母林父他们讲：“以后你们给他准备三餐的时候，米饭少来，一平碗就够。肉不吃或者少吃，一两口的量就行，少盐少油，多吃青菜，萝卜白菜就挺好的。” 　　对此。 　　林华他们家没什么好讲的。 　　顺便一提，因为镇子小，居民基本认识。这位诊所医生与林华的外公是老相识，他给林华走银针都没要钱，全免费。 　　左右手腕各一针，左边最后晃晃悠悠自己掉了，右边扎得深，深到林华甚至觉得自己这纤细胳膊是不是要被扎穿了。 　　扎进去，麻的拇指食指。**，还是麻的拇指食指。表象显著，唯独腹胀腹泻呕吐反应没见到缓解多少。 　　真不知道这位医生讲的治治止止呕吐是止到哪里去了。 　　到镇医院医生给的诊断更简洁明了，消化不良，开两盒奥美拉唑、莫沙比利，再蒙脱石散就给林华打发了。 　　哎。 　　林华自己都在想。 　　自打高中开学，直到现在他的身体一直就是病病殃殃。等有机会，就像父母说的，真该到医院里把该做的检查全做了。 　　头痛，颅脑颈椎CT、核磁共振、经颅多普勒，如果有问题，这些足以显示出来。 　　而且林华查网络，看网络里说头痛也可能与血压有关。 　　他才十五岁，总不应该血压出问题把…… 　　再腹痛这里，有没有可能是幽门螺旋杆菌感染？或者器官器质性病变导致组织炎症，进而引发腹痛腹泻也不是没可能。 　　哎！ 　　想他林华年纪轻轻，怎么就如此多灾多病？ 　　八九十岁高龄的外公，那身体状况都比他好！ 　　身体硬朗，穿着鞋，每早还能到后山绕着跑步五公里锻炼呢！ 　　哎。 　　一声叹，几多愁。 　　再想想国庆假期已经过去大半，开学以后又要面对宿舍里高远刷短视频、打电话撩骚聊天等等等等的轰炸，林华是只觉得自己前路渺茫，暗淡不光。 　　就俩字，绝望。 　　“我说老哥。” 　　妹妹林若端水进来，坐在他旁边，听见他嘴里嘟嘟哝哝说的这些话，不由得单手扶额：“瞧你把自己吓的。” 　　“来，把药吃了。” 　　林若推水杯到他跟前。 　　林华苦着脸：“……我这不是难受么。” 　　咕噜。 　　药片顺水送服，只喝这么小小一口水，都刺激得林华胃里咕噜咕噜，实难说好受。 　　“哎。” 　　林若叹口气，语气幽幽地讲：“小地方的医疗水平到底是不行呢。” 　　林华：“我觉得……” 　　“你别觉得。” 　　林若收回水杯，说：“照你说的那些，这到网络里拿着症状看病，随便谁都得癌症起步。” 　　“能别自己吓唬自己嘛？” 　　林若讲：“明明我和老爸老妈姥爷他们都没事。” 　　林华：“就因为你们都没事才显得我可怕啊！” 　　林华吓着表情，神情惶惶：“而且我这用过两天药，也没见好啊……” 　　不仅没见好。 　　相反林华今日的腹泻，比两日前吃过火锅的下午都要重。 　　并且重成这样，林华也得强撑着身体，把自己支在写字台前。 　　无他原因。 　　国庆假期过去大半。前面两日，林华想着休息缓缓身体，留作业到后四五天里写，完全能写完。 　　他是真真，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的完美计划竟然会被腹胀腹泻腹痛给打趴下了。 　　惨。 　　绝惨。 　　惨绝人寰。 　　“唔！” 　　腹痛又来。 　　林华捂着小腹，痛得额头汗珠豆大。另一边手握着笔，依然在反应迟缓颤颤巍巍地计算化学质量数。 　　林若都不忍直视了。 　　讲道理，初三下学期总复习最紧张的时候，她都没见自家老哥这么热衷于学习过。 　　哦不，写作业。 　　“妈妈回去了？” 　　林华问。 　　“回去了。” 　　林若答。 　　林华点点头，后一秒十分不给面子地在剧烈腹痛里停下笔。 　　林若看着心疼。张张口想帮自家老哥转移注意力，又不知道说点什么，最后聊起父母的事：“老哥，咱妈的事情也不担心吗？” 　　毒村覆灭的事，他们家里这两天常谈，林华身体再难受也多多少少听了些。 　　“应该没有什么需要太担心的。” 　　林华颤着声音说：“你想想咱们家这些年的经济条件，就知道咱妈绝对没问题。” 　　这颤不是吓的，是疼的。 　　“……哈哈，倒也是。” 　　林若被说笑了。 　　“嗒。” 　　林华静有两秒，感觉疼痛稍微缓解，又抬笔继续写起作业。 　　瞧瞧！ 　　多么认真努力学习（完成化学张红老师作业）的孩子！ 　　别的学科全靠后，这化学作业必须最先写完才行。 　　“别写了。” 　　林若看着更心疼，拦他，说：“把情况和老师们说明，咱们班那些老师都挺好说话的……嗯……” 　　唯独化学老师那里，林若心里也没谱。 　　她说：“实在不行，我帮你写化学作业吧。” 　　林华一楞，问：“你给我写？” 　　想想他们班化学老师张红的模样。 　　张红：“哟，都敢找同学代写作业了？胆子不小哇！” 　　噫。 　　林华直接颤了，这次是吓的。 　　“能写多少是多少吧——唔！” 　　结果下一秒，又痛得不行。 　　这次，肚子里咕噜咕噜，有如翻江倒海，直冲门关。 　　林华捂着肚子站起身，继续反应迟缓，颤颤巍巍地往门外卫生间里挪：“我先，去趟厕所！” 　　林若：“……” 　　哎。 　　说真的。 　　一时间，林若真的有些后悔和他哥哥一起报考到宁州读高中了。 　　宁州市第一中学没哪里不好。 　　老师也没哪里不好。 　　只是她哥哥林华的室友…… 　　她能不能想点办法，把他们宿舍的矛盾闹大，最好闹到学校去，然后给宿舍分开呢？ 　　林若坐在自家老哥的卧室里，陷入沉思。 　　或者，能不能想点办法...... 　　林若自始至终都没觉得高远像是学习成绩好，能考来省示范中学的学生。 第733章 七百二十八章 粗茶淡饭，挺好 　　写个屁的作业。 　　经历过二十分钟折磨，再从卫生间出来的林华，已经什么都不想顾及了。 　　在卫生间的时候，这漫长难熬的二十分钟里，林华是湿里混着气往出排。到最后林华就是给自己擦干净，稍微碰碰那里都只觉得生疼。 　　“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啊……” 　　林华叹。 　　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能塞到牙。 　　他颤颤巍巍从卫生间里爬出来，推开门才走两步，左边小腿肌肉竟然还雪上加霜地抽了筋。 　　腿抽筋，不是缺钙就是缺钾。 　　也可能腹泻两三日的林华两者都缺。 　　还是不放心自家老哥，出来卧室候在卫生间门口的林若眼疾手快，给林华扶稳了，林华才不至于更惨平地摔。 　　“呜哇——！你小心点！” 　　林若近乎抱住自家老哥，然后开玩笑：“我说老哥，真难受成这样？你也太能演了。” 　　演戏？ 　　他好端端地演戏博取同情做什么？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林华翻翻白眼，知道妹妹是调侃他，完全没精力理她。 　　哎！ 　　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哦…… 　　林华心里叹着。 　　左腿抽筋，痛得林华脸蛋直抽。右腿着力稍稍用力，好家伙，直接右腿小腿肚也抽筋了。 　　这就—— 　　“啊......” 　　他被妹妹扶到卧室，也不再往写字台前靠，直直奔着往床上躺，瘫了，看都没再看作业一眼。 　　顶着他们班化学老师张红那样的传奇人物，林华都能把化学作业瞥到旁边不去理。 　　林若想，她这位亲老哥这次是真难受到不行了。 　　“不写作业了？” 　　但林若还是调侃着问。 　　“不写了。” 　　林华气弱如游丝，说：“距离开学还有好几天，留出一天两天也就全写完了。” 　　林若：“……你这三分钟热血熄灭得也是真够快的。” 　　“你行你试试啊。” 　　苦着脸躺倒床上，林华捂住自己咕噜噜叫，还抻着痛的肚子嘟哝。 　　照他这样，写两笔，疼到停下。再写两笔，直接冲去卫生间。断断续续，断断续续，理科做题的那点思路早就中断折腾没了。 　　原子数是啥，芳香烃是啥，序列是啥，能吃么？ 　　“哎。” 　　林若叹口气：“真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没事，就你吃过火锅以后上吐下泻成这样。” 　　“大家都没事，说明不是食物中毒，是你自己的问题。” 　　“再瞧瞧你疼的。” 　　林若瞥瞥自家老哥摁住小腹，疼得脸蛋紧紧的模样，玩笑道：“清楚的，知道你这是肠胃发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痛经呢。” 　　林华：“……” 　　“我一男人有个鬼的痛经。” 　　林华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话。 　　林若听着，摇摇头。眼神落到卧室那边的窗。 　　是错觉吗？ 　　总觉得最近半年多，他哥哥林华几乎月月都有腹泻腹痛啊…… 　　林若想着，没了声音。 　　林华呢，累到不行，也懒得再说话。 　　“还腹泻呐？” 　　外公上楼探进头。 　　林华：“……嗯。” 　　“……” 　　外公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又只是叹出一声。 　　他家这俩娃娃，就属林华免疫力低，体弱多病，尤其小时候那次出事以后更是。 　　外公问：“中午想吃点什么？” 　　林华伸伸脖子，懵懵着问：“都中午了？” 　　外公答：“可不都中午了。” 　　这两日，林华对时间观念都差着。 　　呕吐腹泻到后半夜，勉强能睡着。睡着能有两三小时就又被呕吐腹泻催醒，如此往复，正常的生物钟早就被破坏了一干二净。 　　林若提议，说：“还是吃点清淡的吧。” 　　“……我。” 　　林华说：“姥爷，要不您……给您和林若准备就行，我就不用了。” 　　“不吃饭？” 　　外公抬抬眼。 　　林华苦着脸蛋笑：“我现在也吃不下……嗝。” 　　嗝—— 　　很应景。 　　林华才说自己吃不下，这肚子里就返上股暖气，顶着林华打嗝足有四秒时间长。 　　林华皱眉说：“姥爷，我现在喝水都觉得想吐……” 　　外公：“……” 　　啊。 　　这孩子啊。 　　外公抿抿唇，看看林华，正色说：“再难受也得吃点，不吃饭哪里能来的体力恢复身体？” 　　“我给你下碗面条拿上来，缓缓，多少得吃点。” 　　说完，外公下楼去了。 　　林华眉头皱得更深，直厌恶。 　　林华：“就怕吃点吐点啊……” 　　他没厌恶外公，是厌恶自己。 　　暖气有味，怪味，带着腐败的味。不是这些频繁返到口腔里，林华这两日也不至于呕吐成这般凄惨模样。 　　“啧，味道可真大。” 　　林若忽然啧啧嘴，出声。 　　林华：“……” 　　听妹妹林若的意思，她这是坐床沿他边上，都能闻得到他胃里返出来的这股暖气腐败味。 　　“……觉得不好闻就离我远点。” 　　林华没有心情地落一句。 　　说实话。 　　林华觉得他妹妹有点过分。 　　痛经？他难受成这副模样，他妹妹林若竟然还有心情拿女装的事情开他玩笑。 　　“你作业不也没写多少？” 　　林华说：“回去写吧。咱们老师国庆假期留的作业还是挺多的，都快赶上咱们初中寒暑假作业的量了。” 　　说完，林华就叹气。 　　宁州市第一中学，坊间有宁州放假中学的说法可不是戏称。 　　凡国庆假日，一概放假。凡串休补课，也一概没听过。 　　就说这国庆，连着百年校庆，他们足足比宁州其他高中多放了三天假。 　　但是。 　　作业也不少。 　　那是认真完成，至少得拿出四五天的时间，每天认认真真写四五小时的量。 　　“嗯？” 　　林若挑挑眉：“刚是谁说留一两天就能写完的？” 　　林华：“……” 　　林华没话了。 　　想要一两天内完成，只有一个办法。 　　抄。 　　抄作业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腹痛又起，串气里勾着疼痛难忍，直让林华痛苦着闭起眼睛，往旁边偏偏头。 　　……嗯？ 　　触感柔软。 　　林华疑惑着睁开眼，见到的是自家妹妹短袖下沿雪白的一抹腰间，细润里带着嫩。 　　膝枕。 　　抬头向上看，林若还很温柔地露出笑容，给自家老哥摸了摸头，像是安慰。 　　哈？ 　　林华：“……你做什么？！” 　　林华吓得打哆嗦，声音失去控制。 　　“喊什么，这么大声。” 　　林若翻翻白眼：“就是看你可怜，安慰安慰你。” 　　说着，她歪歪头，道：“老哥，你该照镜子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特别容易惹人怜爱的。” 　　看着很像小女生哦。 　　林若在心里讲。 　　林华：“……” 　　不对。 　　林华说：“你绝对有什么企——嗝！” 　　话都没说完。 　　肚子里咕噜咕噜，又返气上来，林华当即把头转向旁边，背着妹妹林若吐出去。 　　真的要恶心死了。 　　“企图？” 　　林若却笑：“不是，老哥，你把我想成什么了？咱们说话得凭良心，自打你初三开始头痛，我温柔照顾你照顾得还少吗？” 　　“……” 　　林华语塞片刻，讲：“我以前也有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从没有见你这样过。” 　　那是你自己木头，感觉不到。 　　林若心里说。 　　林华哪次难受，林若其实比林父林母都担心。只是以前，林华不难受的日常生活里，林若的确有些…… 　　嗯。 　　“怎么？” 　　收收心里杂七杂八的念想，林若说：“难道老哥你其实更喜欢我对你野蛮粗暴一点？这癖好好怪哦。” 　　林华：“……” 　　“不过话说回来。” 　　林若讲：“讲到野蛮粗暴的话……镇里中医医生的话，你也听到了。可是叫你粗茶淡饭，清淡饮食哟。” 　　“牛奶性补，你不能吃。” 　　林若掰着手指头给自家老哥算账：“鸡蛋性温，考虑到营养每天最多吃一颗。” 　　林华：“……” 　　他妹妹说什么呢？ 　　简单来讲，就是按照那中医医生的意思，他林华会病，全因为吃得太好，作息又不规律。 　　改善方法也很简单。 　　相当简单。 　　睡好、吃差，包“药”到病除。 　　何为吃差？ 　　牛奶不喝，咖啡别碰，茶水也全关进小黑屋。少吃米饭，多嚼粗粮，蔬菜多多益善，肉类想都别想。 　　“尤其是肉！” 　　那中医医生怎么讲的？ 　　他说：“鱼肉是海鲜，你不能碰。猪肉？尤其是猪肉！要我说，你们汉人的肉那可全都脏着差着，根本没法吃！” 　　“你问我什么意思？” 　　医生讲：“现在猪全喂猪饲料，里面乱七八糟添加的东西你知道？脏得很呢！或许别人肝肾好，吃了能代谢排泄出去，你身体差着，不行，吃多少，毒素全攒你身体里去了。” 　　顺带一提，这位医生还真不是汉族人。 　　身型偏瘦，和林华外公一般的年纪，耿赳赳。 　　他说：“要我看，你现在吃肉也就能稍微吃些牛肉，牛是草饲的，能健康点，一次也最多别超两口。羊肉性温，也不是你现在能吃的东西。” 　　对了。 　　还有一条，要林华从现在开始只喝温开水，也就是烧开晾温之后的水。冰水和饮料完全不能沾。 　　“我知道你住校，宿舍里只有矿泉水。” 　　医生讲：“那矿泉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以后买个小电水壶，自己烧水晾温了喝。哎，我说的都是好话，你们这些年轻人得听劝呐。” 　　总而言之。 　　林若把那天中医医生给林华讲的这些注意事项，一条条地再叙述，越说，林华的脸就越黑。 　　“都说不听医嘱，医生医术就是再厉害，病也好不了。” 　　林若讲：“正好咱们俩的生活费都在我这里，等再回学校上课，我照着医生说的这些监督你吃一日三餐怎么样？养生嘛！” 　　林华：“……” 　　“想想就好省钱呀！” 　　林若故作愉悦地讲：“早餐燕麦配鸡蛋一颗，午餐晚餐全小份米饭加青菜，肉菜都不用点，十块钱就能吃下来一整天！” 　　“满打满算，给你点水果文具的零花，一月顶天四百元。嘿嘿，每月省下来一千六，一年十个月就是一万六，三年就是四万八千块诶！” 　　“停停停。” 　　林华听得头大：“爸妈给我钱是要我吃饭的，不是要我攒钱的。再说，照这么吃，也别三年了，最多仨月我觉得我人就没了！” 　　“不没也至少得是营养不良！” 　　“嗯……” 　　林若若有所思：“那万一咱们爸妈按照医生的说法，缩减你的生活费了呢？” 　　“……” 　　林华吊起眼睛：“你觉得咱爸妈会信那种鬼话？” 　　外公：“粗茶淡饭有什么不好？” 　　林华才说完，外公就端着煮好的清汤面上来了。 　　一碗清汤面，洒些葱花和香菜，一丁点荤腥都没有，最多滴了两滴香油。 　　怕林华这两天腹泻到营养不良，外公给他打的荷包蛋在里面。 　　外公大抵可能是听到了林华林若的些许对话，把清汤面端放到旁边桌上，顺手给林华的作业收到旁边，免得被面汤淋到。 　　他说：“像姥爷我小时候，那时候国家穷，地方也不富裕。姥爷我从东北援建到这边来，一天吃什么？大家伙就是粗茶淡饭，哪里能见到什么肉，身体也没见有哪里不好。” 　　“像你妈妈小时候。” 　　外公又说：“这还是咱们家里稍微有点积蓄呢，也得是过年过节才能吃到肉。” 　　说着，外公指指清汤面里，道：“就说这鸡蛋，你们妈妈小时候得是生病了，家里能给她煮一个吃，补补身体。” 　　“你们知道不？嘿嘿，说到这鸡蛋呀，你们妈妈小时候，嘴馋想吃，可是故意和我装过几次病，估计到现在还以为我知道她心里那点小九九呢。” 　　作者有话说： 　　林华病了。 　　我病好的差不多了。 　　今日更新三章，共计1.1万字，算是对前两日的补偿啦！ 　　就酱。 第734章 七百二十九章 是谁在算计？ 　　最近两日，市里省里多有动荡。 　　有太多地方牵扯其中，也有太多太多的干部被找去谈话。 　　尤其，那当年作为宁州市的政绩工程，被从境外招商引资回来的惠龙集团老总开始交代事情以后，相干同志当即变成空中飞人，马不停蹄地从全国各地的一座城市飞往另一座城市调查取证。 　　战战兢兢一大堆。 　　似林母与高母这样的，放到此次事件的整体里看，都只能算是小角色了。 　　林母没事，身正不怕影歪。 　　而高母…… 　　是夜。 　　宁州市，湖城区，阴霾重重。 　　雨水绵绵，一遍遍扫过窗，映得窗外霓虹灯都显得扭曲而模糊。 　　询问过程长达三个多小时。 　　高母回家时，夜幕降临，天空已经全黑。她没理丈夫也没理高远，坐到客厅的沙发里，就这么楞楞地望着窗外。 　　“没事吧？” 　　高父倒杯水过来，放到妻子面前的茶几上。 　　“……” 　　高母张张口。 　　轰隆！ 　　还没说话，外面忽然有道闷雷炸响，闪电划过长空，将周围住宅楼都映得如同白昼。 　　能从检察院离开，就说明暂时没事。 　　但高母听到惊雷，依然禁不住地心里阵阵战栗。 　　高父又问：“应该没什么事吧？” 　　他妻子能从检察院回来，就说明问题……至少没有太严重。 　　“没事。” 　　喝口水，高母的声音有点颤。 　　“我当时。” 　　像自我安慰，也像自证清白，高母说：“我当时只是单位里财务主任，做事签字全要主要领导签字，即使要贪也轮不到我这里。” 　　惠龙公司，惠龙集团，有关他们涉黑涉恶的事情，上面已经在向全社会征集线索。 　　制毒贩毒只是最大的点，其他问题还一大堆呢。 　　“……你们单位，当时不会真的和他们有什么不正当交易吧？” 　　高父问。 　　“……” 　　高母略作迟疑，点头。 　　高母说：“基本可以确定了。” 　　高父：“……哎。” 　　这还能说什么？ 　　高母他们单位，政府的建筑项目，当年协议交给惠龙公司做。而后旧楼拆迁，新楼建设，里面存在中饱私囊已经基本被实锤。 　　现在就是查是谁，以及把责任落到谁身上的问题了。 　　“老高。” 　　高母哑着嗓子，说：“你这两天到市里走动走动吧，我总觉得是我最近得罪什么人了，有谁在算计我。” 　　“去市里走动走动？” 　　高父一楞，苦笑：“我说亲爱的，这种人人自危的时候，我往市里面走，不是往枪口上撞呢？” 　　高母：“……” 　　愁。 　　高远：“……” 　　高远在自己房间里听他父母的对话，也愁。 　　关注关注时事，高远基本明白最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诚如他父亲说的，现在这种时候真就是人人自危，谁都担心自己一不留神会被卷进去。 　　尤其那些做事本就不怎么太干净的。 　　像他高远。 　　他们家做过工作，沟通过感情的所长进去，他高远的事就有点要冒泡。 　　或者想得再深点，说不准前段时间省公安厅帮他们家忙做工作的人可能都出问题了。 　　真就屋漏偏逢连夜雨，倒霉到家了。 　　“……啊。” 　　高远沉沉出口气，没心思写作业了。 　　写作业？ 　　他做过的那些事，真被深查下去，这学都不用上了。 　　“咱们孩子的事怎么样了？” 　　高母问。 　　“……” 　　高父静了两秒，向高远房间的方向招呼：“高远，出来！” 　　听声音，是带着怒意的。 　　这…… 　　高远胡思乱想地走出卧室，到父母跟前。 　　“老高。” 　　听着丈夫的语气，高母也蹙了蹙眉，问：“你那边没沟通明白？” 　　“沟通明白？” 　　高父看着高远，说：“我都想问问是不是你这混蛋玩意儿得罪什么人了！” 　　得罪人？ 　　高远一楞。 　　高父说：“我去做工作，他们好，反而更认为咱们家孩子有问题了！” 　　“哎。” 　　高母怔怔，最后叹口气。 　　连着几天找去谈话，今天更是破天荒在检察院里被谈话三个多小时，从下午谈到天黑才放出来，高母心里那点傲气被磨得差不多了。 　　她说：“可能现在这种时候，谁都不方便做小动作吧，过段时间再试试看。” 　　高远：“……” 　　不只是高母。 　　旧案重提，包括高远在内，还有高远的那些狐朋狗友们，最近几天是天天都有被请去派出所里询问。 　　指望这些十八九岁孩子们的心性能经得住？呵呵。 　　全吓得战战兢兢，知道不知道的是全都往出说，心里憋不住什么事了。 　　高远也提心吊胆，生怕这些人谁嘴瓢把话题引到他身上去。 　　“高远。” 　　高父收拾心情，说：“你给我记住，不论警察问你什么，你都要说不知道，知道吗？” 　　“嗯。” 　　高远心里一磕，点点头。 　　“就是你那些狐朋狗友咬是你最后下的手，你也得给我咬死了，就说不知道！” 　　高父不放心，接着叮嘱。 　　“……” 　　就这时。 　　可能是压抑得太久了。 　　又被儿子高远的事情闹得心烦，高母炸开。 　　她啪地拍桌起身，骂：“高远——！瞧你这窝窝囊囊的样！你什么时候能让父母省点心？！” 　　“你就从没有让我和你爸省心过！” 　　说完，都没等高远回答，高母直接自己下结论。 　　窝窝囊囊？ 　　高远垂着眸。 　　他当年有错，不假。 　　但假如他父母足够厉害，有像他舅舅那样的权势和社会地位，或者干脆他高远是人家市委书记郑权的儿子，别说小小的宁州，在全省哪里他不都能横着走？ 　　说到底—— 　　“你说你初中的时候。” 　　高母骂道：“初一初二你不好好学，初三知道努力了，晚了！我和你爸掏的二十一万赞助费才让你去的一中读书！” 　　一中，湖城一中，湖城区唯一的省示范中学。因当年湖城以县级市自治，按规定必须建设有省示范中学，现在化市为区也就保留下来了。 　　“二十一万。” 　　高母说：“二十一万！高远！你知不知道二十一万是什么概念？！不衬着你爸有农场，你让咱们家拿什么钱给你出这笔赞助费？！” 　　“单靠你妈？” 　　高母：“你让你妈去贪，去搂，去搞多少钱能给你当即拿出这二十一万去！” 　　高远：“……” 　　高母接着骂：“好，我和你爸担心普高风气不好，二十一万认掏，给你送到一中，送到省重点里读书了！” 　　“你当时怎么答应我们的？” 　　高母说：“你自己哭着说的，说给家里添麻烦了，你要好好学习！要考好大学，要做化学家！结果呢？你怎么做的？！” 　　“开学不到半年。” 　　高母骂得脸都红了：“你打架！你竟然去打架！” 　　“……妈。” 　　高远终于说出一句话：“是我初中同学找我，我没办法……” 　　“初中同学找你你就去？！” 　　高父也开火：“你那些初中同学有几个好鸟？！” 　　“再说。” 　　高父说：“你就是去，你仗着什么同学情谊，什么兄弟情谊，你站在那里看戏就行，你动什么手，啊？！” 　　高父也气极，说：“我要是那孩子父母，什么省里有人，就算是有我和你妈做的哪些工作，高远你也早就进去了，你知道吗？！” 　　高远沉默着，不说话。 　　“东躲西藏的日子好受？” 　　高母接着说：“你自己最清楚！之后呢？让你重新参加中考，你给我们考的那点破分。我和你爸又拉下脸找你舅舅帮忙，把你送到宁州读书了，寻思换个环境能让你收收心，安心学习，别再出乱了，你呢？！” 　　“你还他妈给我惹事！” 　　高母是真气得不行了。 　　啪！ 　　高远还懵着，高母直接一巴掌扇到他脸上。扇得很重，脸颊当即就红了。 　　“高中开学能有俩月不到，你都做什么了？” 　　高母质问他：“考试作弊，抢人市委书记家孩子的试卷抄！让你学习去的，你学习了么？你学了么？！教材教材空的，笔记笔记没有，练习册练习册写得一塌糊涂，你拿什么学的？啊？” 　　“不是人家郑梓妍脾气好，你要是碰到那种市里省里横着走二世祖官二代，你现在早就从学校滚蛋了你知道么？！” 　　高远：“……” 　　照他母亲这么说的，他是不是还得谢谢人家郑梓妍？ 　　“然后呢？” 　　高母说：“你学没学好，做人也没做好！” 　　做人？ 　　一瞬。 　　高远面里的表情，有点呆。自始至终沉默着的他，有点崩了。 　　高远：“……您，您说什么？” 　　谁说他，谁骂他都可以。唯独被父母说他做人不行，高远受不了。 　　“还用我说？” 　　高母冷冷一笑：“真当你在学校里做的事，我和你爸在湖城就什么都不知道？” 　　“……” 　　高远怔怔，说：“班主任和你们说的？” 　　高母：“你还知道班主任有我们的电话号码，能给我们打电话啊？” 　　“……” 　　听完，高远的心思就沉了。 　　班主任老师董月能和家里说什么？ 　　前面考试作弊，他抢郑梓妍的试卷抄，以及没怎么认真听课的事，董月找家长谈话已经说过了。 　　那还能说什么？ 　　也就宿舍里那点破事了。 　　高远从没觉得自己有哪里做错。 　　宿舍是什么？ 　　公共场所，不是谁家。他高远住在这间宿舍里，是玩手机也好，打电话也好，发出什么声音也好，那都是他的自由。 　　觉得吵？ 　　大惊小怪。 　　什么在公共场合能够管好自己，不去影响别人，这是社会里最基本的道德，全都是扯淡。 　　等真到社会里，谁管着谁？你他妈老几？你是我爹还是我妈还是我兄弟？ 　　能适应，你就适应。适应不了就搬出去住呗。 　　像高远在外地流落那两年，到工地里打零工，那大通铺里抽烟的，喝酒的，赌博的，谈女人聊荤段子的，玩游戏听歌刷短视频外放的有的是。 　　像他室友林华苏遥那样，因为觉得吵就建议他到宿舍外面打电话，打完再回来？ 　　真逗。 　　他妈这话在工地大通铺里刚说出口，对面直接一大耳刮子就扇过来了。 　　就一句话。 　　你他妈算老几？我他妈凭什么因为你不喜欢就改变我自己的东西？ 　　能适应适应，适应不了滚，或者你有能耐让我滚蛋也行，你牛逼。弱肉强食，现实社会就这么简单。 　　什么谦让，道德，全都是哄小孩的玩意。也就没接触过社会的学生还能天真的信。 　　就一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但是。 　　形象需求，这些话高远完全没法和自己爹妈讲。 　　讲？ 　　怎么讲？ 　　完全没法讲！ 第735章 七百三十章 一查到底 　　狂风暴雨以后。 　　高远心颤着，在深吸一口气里微微沉下眉梢。 　　过去两年里，挨过的打太多，逢场作戏的本领早被高远练习得炉火纯青。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面对父母，他需要乖巧。 　　需要听话，需要懂事。就像刚父母说的那样，让他们省心。 　　父母省心，也就开心。父母开心，做孩子的高远，也就更自由，能得到更多。 　　不论是父母的关心。 　　还是父母的帮忙。 　　亦或说得更直白些，他用钱求到父母那里，都能答应得更加痛快。 　　只是…… 　　再怎么讲，高远也才将将的十八周岁成年。 　　父母讲他做人有问题。 　　他的父母，竟然会讲他们的孩子做人有问题！ 　　年少，本就容易被刺激。像在学校宿舍里，高远往往只用三两句话，就能挑得杨云对他抬手要打。 　　只可惜，杨云虽然冲动，却总能在最后关头保持克制，迟迟没有真动手在宿舍里打过。 　　没有办法。 　　宁州市第一中学的校规如此，规矩如此，凡动手打人者，不论对错，一律开除。 　　杨云如果动手真打，高远留证据，与父母说，和学校讲，再拜托到他舅舅那里与学校领导或者教育部门领导搭上话，少说有几十种办法可以让杨云第二天就从学校里卷铺盖滚蛋。 　　高远无所畏惧。 　　杨云懂，所以一直没有真的动手。为一个高远，让自己丢失省示范中学读书的资格，不值得。 　　这些是对杨云来讲。 　　而同样的。 　　积极向上，友爱和善，这些与校规同样，也是高远父母给他立的规矩。 　　别管再不屑，他高远得遵守，至少明面里对着父母得遵守。 　　可是…… 　　窗外，雨水倾盆。 　　随着高父高母的谩骂，高远低下头，呼吸慢慢变得急促。 　　高母：“怎么，不服气么？” 　　犹如应景。 　　窗外闷雷炸出一声响。 　　高远的心脏猛地跳动，左手五指攥拳，握实了，又在青筋凸起的几秒后缓开。 　　他说：“……我错了。” 　　高远低头认错。 　　“……” 　　高母看着他，最后也只得无奈落下一声叹。 　　血浓于水。 　　再怎么讲，高远都是她的孩子。即使真的有错，高远由她批评，可以，由她教育，也可以，唯独别人对高远品头论足，高母不能接受。 　　所以班主任老师董月在国庆假期里给高母打电话讲高远的情况，高母笑声迎着，心里对董月这位年轻老师也是颇有微词。 　　听董月老师的话里话外，全在讲他们家高远的不好，仿佛自始至终完全是高远一个人的错。 　　凭什么就对她孩子一个人有意见？ 　　这世界里，做任何事情都是一个巴掌拍不响。那些室友怪到她孩子身上，自己就真的什么问题都没有？ 　　不还是自己没有能力和他家孩子沟通好么？ 　　所以看在眼里，那董月老师完全就是偏见，瞧着他们家孩子成绩不好，将所有错全怪在他头上了。 　　再者，要高母来说，她孩子的班主任老师也是一点能力都没有。 　　还团委书记，要接学校大政工呢，就这样的还能做好政工工作？ 　　别管孩子错没错，矛盾点仅仅只在宿舍关系不和谐，对吧？ 　　那简单。 　　做做工作，把宿舍分开不就好了？ 　　像董月在电话里讲的，原则上班级的宿舍已经固定，宿舍不调、不换。一定要换宿舍的话，只能高远出，别人进，高远再到班里其他男生的宿舍去，听得高母心里直呵呵。 　　这些完全就是扯淡。 　　有什么不能变通的？ 　　高母还真不信坐落宁州市中心，占地面积偌大的学校连间多余的空宿舍都没有。 　　要是连这点工作都做不通，那只能说明你董月老师在学校里的人缘太臭，能力太差了。 　　就不该做这班主任老师，没资格！ 　　“高远。” 　　高母问：“我问你，你是不是还和初中时候那女生有联系？” 　　高远：“……” 　　高远一时没回话。 　　高母当他默认，说：“把心收收，别念着那些小孩感情。好好读书，我和你爸再帮衬你，到时候什么样的好姑娘你找不到？” 　　高远：“……” 　　听母亲提那女生，高远微怔之余，心里都要笑出声了。 　　那都几百年前的事了？ 　　然而高远能笑么？ 　　找死，就频频点头，别说话了。 　　然而高远没有给予刺激，高母还是又厉声起来：“高远，我最后的警告你。我送你到学校里是读书学习的，不是让你混日子的，更不是让你和女生牵连不清谈恋爱的！” 　　“再让我从班主任老师那里听到讲你在宿舍里通宵玩手机，看电视剧，打电话。” 　　高母说：“电话你也别要了，直到大学前你都别想再用手机了！” 　　“嗯。” 　　高远垂头，应着。 　　“……哎。” 　　再叹口气，高母的声音柔软下来，说：“等缓缓，过段时间我再拜托你舅舅，找你们学校领导和班主任老师吃口饭，沟通沟通感情吧。” 　　沟通感情？ 　　“回去睡觉吧。” 　　高母：“高远，你要明白轻重缓急。高中只短短的三年，同学对你只是过客，小孩的感情也就那么回事，别总是理那些杂七杂八的事，专心学习才是最重要的。” 　　“等你功成名就，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 　　“你信不信。” 　　高母说：“你如果成绩好，好得像你们班郑梓妍那样。即使你吵到你的那些室友，班主任也绝对会劝他们忍耐，别打扰你。” 　　“学校啊。” 　　高母接着说：“别把学校和老师想得太纯洁。他们一看你的家庭背景，二看的就是你的学习成绩了，其他都是虚的。” 　　说完，高母回卧室了。 　　高父瞪他一眼，也回到主卧。 　　只留高远自己站在客厅里，静有好几秒。听外面雨势愈来愈大，雨滴劈里啪啦往窗沿上砸，似黑暗笼罩。 　　另一边，宁州。 　　市委宿舍的家里。 　　海州、湖城，以及全省各地出现的连锁反应，郑权早有预计，但也不可能做到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人到底不是机器，精力到底也是有限的。 　　只把控整体，连日里操劳就够郑权受的。 　　眉骨里痛，眼珠里胀，连着太阳穴难受得两边脸颊都在发痛。 　　来自各方各面的压力都太大。 　　权衡利弊，郑权是真没有料到事情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工作竟然还会有推进不下去的地方。 　　有的同志怎么说？ 　　“郑书记，这里面牵扯得实在太多太大，要顾及影响啊……” 　　顾及影响？ 　　哪门子影响？ 　　到这种时候了，竟然还要谈感情？ 　　外面的雨势没有消减的意思。 　　郑权落下雨伞，也没管西服上沾的点点脏，他放开门把手，转身进屋，疲惫地馅到客厅沙发里。 　　“咕噜。” 　　歇有一会，他到卧室里翻出降压药，就水服下，闭目养神缓了缓。 　　家里…… 　　空落落的。 　　没有人，南方秋后的燥热里掺着空调的凉。 　　冷清，没有人间烟火气。 　　过去十几年里，自从孩子被他妻子卡塔琳娜接走以后，郑权所面对的，一直都是这样。 　　早在海州那时，郑权的家里甚至没有空调。 　　然而每当工作到深夜回家后，郑权躺在床上，屋里燥热不假，他却只觉得有股凄凉寒意止不住从心底冒出，直达四肢百骸。 　　汇总成一个词……应该叫后悔。 　　过去的十几年里，郑权每日每日都被这股愧疚的情绪包围着。孩子不在身边，妻子也少接他的电话，郑权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用工作麻痹自己，早出而晚归，疲惫到沾床能直接睡着才算罢休。 　　悔。 　　真的悔。 　　现在坐在空无一人的家里，过去的一幕幕一页页全都浮现在郑权的眼前。 　　他后悔自己当年迟疑一晚，没有当即报警，给害了他女儿郑梓妍的董保姆机会，逃了。 　　郑梓妍病重，垂危，郑权无暇顾及其他。 　　董保姆更无暇顾及其他，当晚连夜逃出京，就那么直接人间蒸发了。 　　谁都不知道这人究竟藏到哪里去了。 　　那日，又正好赶在郑权的妻子卡塔琳娜从安特卫普回来，与家人团员过年。 　　开开心心，回家过年陪孩子的卡塔琳娜直接被医院下发的病危通知书给恐吓懵了。 　　郑梓妍在监护室里躺着。 　　郑权和卡塔琳娜，他们还房贷，其他的家底基本全被董保姆搂去，家里经济紧张到连郑梓妍住院治病的钱都是郑权紧急里和同事们东拼西凑借出来的。 　　他们谁都没能想到，一年前还好端端的家，竟然会突然间破败成这样！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国家统一，大江南北一个政权，难道还有哪里是法外之地么？！” 　　卡塔琳娜：“追，查她！他老家在哪里，孩子在哪里，难道查不到？除非她逃到国外了，否则必须付出代价！” 　　彼时，卡塔琳娜的意见是这样的。 　　而郑权悔就悔在这里。 　　尤其，在宁州前市委书记病退，郑权接受组织安排调任过来，几乎全权负责此次扫毒禁毒工作以后，郑权更悔。 　　他怕什么？ 　　报复？ 　　此次事件涉及之广，牵扯人员之多，郑权不用想都能知道会有数不过来的人恨他恨得恨不得给他生吞活剥。 　　食他肉，寝他皮！ 　　但怕，就不做了？ 　　斗争才能谋得生存。犯罪就是犯罪，但凡有时隔十几年，二十几年，贼心不死仍然伺机报复的，那就再送他进去就是了！ 　　要治，就给他治得服服帖帖。 　　以此回想，他郑权，当初就该报警。 　　哪怕那年代网络不够发达，跨区域办案的成功概率渺茫，他也该把那董保姆直接推到法律的面前去。 　　这样，至少他的家不会散呐…… 　　破镜难重圆。 　　不过好在有胶水粘合，时隔十几年，借着孩子回国读书的契机，他们家现在勉勉强强又处在同一屋檐下了。 　　女儿妻子都牵挂他，这做不得假。 　　只要安安稳稳地在度过两年，他们家就又能重回正轨。 　　可一定。 　　一定不能再出任何意外了。 　　念到这里，郑权的眼神渐渐凌厉起来。 　　这次事情，一定还有些人深潜在水里。藏得实在深，郑权抓不着。 　　但至少那些露出水面冒泡的，考虑前前后后，他可不管什么感情和影响，怎么都得给它全清干净了！ 　　就像常委会里，陈川礼说的那样。 　　不论涉及到谁，不论涉及到哪一级的干部。 第736章 七百三十一章 人们珍视之物 　　宁州市的新气象，就这么以郑权的雷厉风行开始了。 　　对老书记请辞病退，新领导调任，宁州市的各级干部早有预料到山雨欲来。但谁也没有料到新书记的力度竟然如此强硬，上来就大刀阔斧地一刀斩乱麻。 　　例如在昨日研究谈论干部问题的会议里，郑权基于现在宁州市的特殊情况，更是直接将全部八十二名县处级干部的任命给冻结下来。 　　重申重审，如果觉得自己没有问题，那也就没什么好怕的，全由组织部门重新审核，广泛听取意见后再决定任用。 　　这是郑权的原话。 　　既然盘踞宁州十余年的毒枭已经拔掉，他郑权就要做把梳子，把宁州市这盘头发给拉直捋顺，梳理出个新局面来！ 　　翌日。 　　从朦胧里醒来。 　　昨日睡得晚，郑权睡觉没有拉起窗帘。他早晨睁开眼，卧室房间里已然是一片白亮。 　　拿床边手机看了看，是早晨六点半。 　　最近忙碌，郑权连每日早坚持到健身房里锻炼的习惯都有所打破。 　　郑权看了看窗外，让自己稍作清醒。 　　窗玻璃被雨水打湿，还有些淋漓。外面的雨却是早停，只留地面湿漉。 　　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南下，冷热交互，打国庆前夕直到现在，宁州天气都难算正常，时晴时阴。 　　像昨晚的雷暴。 　　因雷暴天气，侄女迪特琳德的父母到沈阳后，在往宁州中转的途中迫降，兜兜转转只能今天抵达宁州。 　　郑权今天还得陪迪特琳德的父母逛逛宁州。 　　下了床，郑权到卫生间里边洗漱边想。 　　呵。 　　想着，郑权又摇摇头。 　　这对市长和市长夫人，完全是因为女儿迪特琳德才来的，到宁州做友好城市访问才是顺带。 　　也不知道迪特琳德知道他父母已经到这边了会怎么想。 　　应该不会吓到再逃走吧？ 　　郑权摇头里再摇头。 　　“叮——” 　　洗漱妥当，恰妻子卡塔琳娜打来电话。 　　嘿。 　　就说妻子一直是关心她的吧。 　　平淡的聊天里，带着嘘寒问暖。聊有片刻，郑权提及迪特琳德父母的事。 　　“琳德在你旁边吗？” 　　郑权问。 　　“你前天就这么问。” 　　卡塔琳娜反问：“是不是琳德的父母要到了。” 　　“嗯。” 　　郑权说：“今天上午能到宁州，快的话，应该晚上就要去找他们孩子了。” 　　“……” 　　卡塔琳娜微微一顿，说：“茨威格特家也是够麻烦的。” 　　“哈哈。” 　　郑权却笑。 　　当年，茨威格特家和大藏家都有给卡塔琳娜安排婚姻。不是卡塔琳娜连着逃婚两次，郑权哪能抱得他妻子这样的美人归。 　　“你瞧瞧，现在觉得麻烦。” 　　郑权打趣道：“也不知道是谁前两日还说想给咱们闺女介绍介绍青年才俊呢？” 　　“……” 　　卡塔琳娜听着，翻翻白眼：“也不知道是谁前两日在电话里说想抱外孙来着。” 　　刺激得郑梓妍知道自家老爹安全后，两三天都没打电话说说话。 　　羞的。 　　“哈哈，我觉得应该不会逼迫得太紧了。” 　　郑权先笑，后说：“毕竟做父母的，没谁是真的能对自己孩子完全狠下心的。你看，咱们两家老爷子对咱们的态度不也全都缓和了。” 　　卡塔琳娜：“……也是。” 　　她这里，最近两日，郑老爷子天天早晨遛弯到他们家里来，比闹钟都准时。 　　和小孙女聊聊天，再带着小孙女和老友的孙女到外面散步吃口早餐，日子温馨和睦惹人羡慕。 　　老爷子叫卡塔琳娜一起，卡塔琳娜前两日还有拒绝，后面想想也就随着去了。 　　讲实话，尽管心里仍然有些成见，但卡塔琳娜对家里老人的怨念的确是渐渐变得淡了。 　　卡塔琳娜说：“权，你这段时间注意休息，别工作太累了。我和女儿过两天，等把琳德的事情处理好再回去。” 　　“嗯。” 　　郑权点头：“我今天招待琳德父母……这样，明天我回京，正好有些事情也需要和上面通通气，汇报一下。” 　　与妻子说过话，时间已经到七点二十。 　　郑权随便在市委宿舍附近的早餐店吃口早饭，才吃完就接到同事打来茨威格特夫妇已经抵达宁州的电话。 　　“按着外宾的规格让他们先安顿下来。” 　　郑权吩咐：“安排在下午吧，由我带他们来参观宁州城。” 　　时间到下午。 　　郑权在会客厅接见迪特琳德的父母他们，结果瞧到进门的人竟楞了下：“沃尔夫冈老人，您也来了？” 　　“嘿。” 　　沃尔夫冈老爷子爽朗地笑：“德语对德语，还是家乡话听着舒服哩！” 　　迪特琳德的父母陪着他。 　　沃尔夫冈转身看看他们，说：“我要是不来，只有他们俩，我那宝贝孙女还不得又被吓跑了？” 　　迪特琳德的父亲尴尬陪着笑。 　　迪特琳德的母亲却幽怨地瞧自己家老人一眼。 　　当时，迪特琳德从巴黎逃走，真着实把他们做父母的全吓得不轻。 　　离家出走。 　　又偷渡出境。 　　迪特琳德的母亲吓得失了魂，险些就要晕厥过去。 　　世界里，每年意外死亡的失踪人口那么多，迪特琳德可不会因为父母的身份显赫就能变得有多特殊。 　　偷渡，被遣返，这算好的。假如混进难民窟，或是落在人贩子手里，想想世间里的阴暗丑恶，迪特琳德的母亲起初的几日里完全被吓得手脚冰凉，一颗心拔凉拔凉。 　　倒是如此来想。 　　当年卡塔琳娜从东京偷渡出境，落到比利时来。能在那里讨得一份裁缝店伙计的活以维持生计，再遇到郑权，去安特卫普学习，这一切的这一切，可以说实在是太过幸运了。 　　稍有不慎，卡塔琳娜的性命可能都已经送掉，可想而知当年的她是有多么巨大的决心和勇气。 　　回来迪特琳德父母这里。 　　是迪特琳德的父母报警，在巴黎，甚至周边城市找了三日都没有找到人，急得人都要崩溃了，沃尔夫冈才打来电话： 　　“琳德是我安排人送走的。” 　　沃尔夫冈淡淡地讲：“婚姻这种事情，讲究命运。最近家族里的事急功近利，做得有些太过分了。” 　　过分？ 　　迪特琳德的母亲当时只想立即飞回柏林—— 　　嗯。 　　郑权问：“那您有什么安排打算吗？等下直接到京城？” 　　“都到宁州了。” 　　沃尔夫冈说：“相信你们宁州这里应该已经有行程安排了。” 　　“你说说这小子。” 　　沃尔夫冈接着说，一点情面都没留：“来接女儿回家就是来接女儿回家，非得扯什么友好城市访问。” 　　“……” 　　郑权笑里带着点尴尬。 　　一年前，他到安特卫普和妻子商量想接孩子郑梓妍回家，也是借着友好城市访问的理由去的。 　　这东西，总得找点能让情面过得去的事情挡挡嘛。 　　“别弄得好像我是主人。” 　　沃尔夫冈拍拍自己儿子的肩膀，说：“他是市长，他来。我就是顺路来看看孙女的。” 　　对看孙女这件事，沃尔夫冈老人倒是坦诚。 　　迪特琳德的父亲张张口，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行。” 　　郑权笑着和迪特琳德的父亲握握手，再与旁边的女士点头，道：“那就由我做东，欢迎柏林的朋友到宁州来！” 　　在其位，谋其政。既然是友好城市访问，抛开家事不谈，领导对领导，当然得聊聊谈谈，商议些城市发展，商业合作的事。 　　宁州啊。 　　依山伴水，风景秀丽。主城区在内，新区在外，当年在南方谈话以后，省里拍板决定落的新区，扎根在绵延十几公里的黄金海岸线上。 　　自此，宁州主城与新区隔四五十公里相连，又逐渐将周边县市做区县收纳进来，这才有的现今宁州全域。 　　先来新区看。 　　沃尔夫冈说了，别把他当主人。 　　但这位老爷子背手在后面跟着，走前面的郑权和迪特琳德他父亲是谁都有些不自在。 　　至于周围相陪的其他同事…… 　　郑权问：“昨日航班延误，有造成什么困扰吗？” 　　迪特琳德的父亲静了瞬，说：“没有。” 　　“你们这里航空公司的服务很到位。” 　　他说：“因为雷暴天气延误航班，航空公司给我们安排的免费住宿，第二日重新通航又主动联系的我们。” 　　说着，迪特琳德的父亲有些感慨，道：“我只是在想，地域差距如此遥远的两地，言语也有所不同，竟然可以融入到一个国家里，形成整体。” 　　“中华。” 　　迪特琳德的父亲说：“巨大，而且完整，很值得敬佩。” 　　虽然汉语学得欠佳，但只听口音，沈阳和宁州人民讲的话，迪特琳德的父亲就能听出明显差异来。 　　说着，想着，迪特琳德的父亲摇摇头。 　　欧洲那里，一直以来缺乏的就是大一统。而大一统，不仅仅是中华特有的概念，欧洲这里从亚历山大到拿破仑，甚至到某位元首，以大一统为思想为目的的战争，几乎贯穿西方的整个历史。 　　然而很可惜，没有成功的。 　　直到如今，欧盟建立，欧元发行，形成欧洲经济、政治共同体，盟内国家互帮互助，这其实依然是某两位国家以较温和的模式在另一种意义上实现欧洲的统一。 　　“有些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们。” 　　迪特琳德的父亲又说：“地域统一，真的是很难得的一件事请。” 　　大国情怀。 　　大江南北，千万里统一的好处，自秦汉以来，这里的人们已经享受得太久，享受到人们已经习以为常。 　　甚至，是对它报以轻视和不屑，觉得是理所当然。 　　但想想啊…… 　　数千年来，直到现在他们欧洲都在为意识形态以及其他诸多方面的统一付出何等艰辛，这统一与和平才是最值得珍视珍惜的呐。 第737章 七百三十二章 梓妍不是梓言，真的可惜了 　　友好城市访问。 　　一方面，是促进的两城市乃至两国人民的友谊。另一方面，则自然要以商业合作与经济建设为中心了。 　　仅迪特琳德的父母到访宁州的首日，郑权带他们参观过些许企业后，彼此间的引资合同就签了两个。 　　连高科技合作项目都基本敲定一个。 　　当然，不是茨威格特家自己吃独食。 　　这里面不单单是茨威格特家一家做生意。随着这次友好城市访问，那边其他家族以及企业的人其实也有随行跟访。 　　无他。 　　全球高度一体化，没人能忽视这边身具十几亿人口的庞大市场。 　　尤其拥有这样庞大市场的国家，还正处于经济高速发展的势头里。宁州又坐握海港，优势得天独厚。 　　说到海港和对外交流丰富，不是因为这些，当年南方谈话不久后，惠龙集团的董事长作为港商被当作外资引回，也没可能十几年里就攒下如此庞大的制毒贩毒—— 　　咳咳，扯远了。 　　经济高速发展里，难免有人趁着千载难逢的机会开私车，甚至开黑车。发现，然后打掉就是了。 　　回来当下。 　　海州、宁州，省里两极。服装业在海州是传统支柱产业之一，过去这些年里对海州的经济贡献不小。 　　郑权还在海州任职时，就趁着率团到西欧友好城市兼招商的期间，经过努力把国际服装节给争取到了海州。 　　而对于坐拥海港的宁州而言，服装业比之海州可能没有那样大的规模，但单论高端与时尚，可能就要更胜一筹了。 　　诺。 　　妻子是服装设计师，郑权在海州主事时也频频接触服装业相关的工作，自然知道这里面有些事宜的重要性。 　　像现在。 　　随柏林市长和夫人到访的纺织企业，有意与这边的服装厂展开合作。就一批引进布料的进口问题，郑权做事雷厉风行，更是当时就亲自给海关关长打了两次电话。 　　沃尔夫冈老人把郑权的所有作为全看在眼里，都不由得暗自赞服地点点头。 　　身处权力漩涡，把控全局，这位卡塔琳娜-茨威格特的丈夫的确称得上一声合格的领导者。 　　想来，如果不出问题，日后的成就……比之现在应该能更进一步吧？ 　　可惜了。 　　沃尔夫冈老人慕然摇摇头。 　　第一日的行程结束。 　　宴会里，这边主桌，郑权与茨威格特一家落座用餐。 　　没有外人。 　　尤其对郑权而言，茨威格特家和他交流更是连翻译都不用。 　　整日的行程里，就见郑权自说自答，随行的翻译都跟了寂寞。做的最多的工作，就是把他们书记和外宾说的话翻译给其他同事和当地企业家来听。 　　迪特琳德的父母感觉像是也有些遗憾。 　　遗憾什么？ 　　郑权敏锐察觉到氛围的微妙，问：“可是饭菜安排得有些不合胃口？” 　　宴会，也是能够宣扬地方特色的地方。 　　但宁州菜……讲实话，有些过辣。郑权亲点的盐焗鸡、酿豆腐等三二菜肴后，其他上桌的就仅是些东北菜，德菜了。 　　“没有。” 　　迪特琳德的父亲说：“这里准备的菜肴，只是看着就觉得很美味，我们没有觉得不好。” 　　说着，迪特琳德父亲还笑了下。 　　他说：“我只是在想，如果郑书记您的孩子是男生，很多事情应该会变得很好。” 　　男生？ 　　很多事情应该会变得很好？ 　　郑权听着一楞。 　　迪特琳德的父亲却不再说话，生疏地落筷到盐焗鸡上，分下丝丝鸡肉落入口中尝。 　　不单单是宁州。 　　这里市场的庞大，任何个人和组织都不可能忽视它。 　　一方面，迪特琳德的父母是政客。另一方面，他们也代表着茨威格特家，家里的企业能够与这里产生更深远的经济交流，自然是更好的。 　　而他们也不认为此时坐在这里的郑权，会止步于此，单单局限在宁州。 　　假如迪特琳德能够与对方的孩子喜结连理，如此一来的话—— 　　真的可惜了。 　　他们早知道卡塔琳娜和郑权的孩子是女生，他们所有的幻想都只是镜中花水中月，一点都不现实。 　　“……哈哈。” 　　想通迪特琳德父亲话里意思的郑权，尴尬地笑了笑。 　　早一年前，他的孩子郑梓妍可还真就是男生哩！ 　　“这是我个人的意见。” 　　郑权顿了顿，端起酒杯，敬酒后道：“孩子们的婚事，固然要考虑到各方面的因素。但可能更重要的，还是孩子自己的感觉，能不能幸福。” 　　迪特琳德的母亲听着，沉默，不做声。 　　迪特琳德的父亲嗯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也不知道郑权的话有没有被他听进心里去。 　　…… 　　另一边，京城里，被郑权和迪特琳德父亲提到过的郑梓妍在做什么？ 　　家。 　　卧室。 　　外面华灯初上，里面灯火通明。 　　郑梓妍在……补作业。 　　作业这种东西，是看着多，实际动笔写起来才发现作业的量是真的多！ 　　多到以郑梓妍对各学科知识掌握的熟练程度，都有点担心自己游手好闲地写，能不能在开学前完成了。 　　郑梓妍可没在咸鱼。 　　最近两日，她先是服装设计图，再是等胳膊稍稍好些，就着手给自家老爹设计运动服了。 　　所谓运动服。 　　更该讲是适宜运动的户外装。比如下乡调研，穿着防风防雨易打理，总比西服革履来得好。 　　而且以郑梓妍的设计水平，郑权就是穿了也不会不符合身份地显得怪。 　　哎。 　　当年拜托（忽悠）自家老爹给她买缝纫机，郑梓妍答应好的运动服，还真就是拖着拖着就过去了很久。 　　都拖到她从男生变成女生了……咳咳。 　　所以。 　　不论如何讲，十一国庆假期，难得有大块的空闲时间，郑梓妍不论如何都得把自家老爹的运动服给做了！ 　　郑梓妍也的确是这样做的。 　　上午写作业，下午画服装设计图，做纸样。调整好了，郑梓妍就晚上猫进关玲她姑姑的服装工作室里借她的设备来做。 　　顺便一提，借用服装工作室这件事，还是关玲的姑姑主动提出来的。 　　那日。 　　同学们都到了，关玲的姑姑摸清老师卡塔琳娜的家在哪儿，大家一起来登门拜访。 　　都是些曾经在安特卫普那边设计学院里读过书，听过卡塔琳娜-茨威格特的课的学生。 　　只是让郑梓妍比较意外的，是这些学生里竟然有她郑梓妍的熟人。 　　林语晴。 　　说熟，其实不算熟，郑梓妍只在学校百年校庆里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彼此也没有说什么话。 　　但说不熟，那又完完全全是在说假话。 　　在宁州市第一中学读书上学的这一两月里，郑梓妍被化学张红老师叫成林语晴的次数，不用乘除，只用加减，郑梓妍就是搬出两只手十根手指都数不过来。 　　骂她的时候，叫林语晴。夸她的时候，还叫林语晴。 　　顺带着，郑梓妍还莫名其妙地被张红老师给安排了“莫须有”的男友。 　　嗯…… 　　估计张红老师口里的男生，应该是林语晴高中时候处的男朋友吧？ 　　郑梓妍想。 　　后来与大藏娱乐公司里的签约艺人方琦遇见，郑梓妍和她聊天，又知道了些林语晴当年的往事。 　　画画，被老师抓包，画册直接被扔出窗外。 　　成绩优异，是当年的理科状元。学的材料，又在本科毕业以后通过安特卫普那边设计学院的入学考试，转回自己的兴趣所爱。 　　现在呢，在大学里教书，是学校里最年轻的副教授，偶尔做些衣服满足兴趣爱好。 　　尤其，林语晴还是和她同病相怜的白发与红眸。 　　如此这般，林语晴就是不想在郑梓妍的心里留下深刻印象都难。 　　而听闻老师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到这边国家，本着探望老师再慕名取经的林语晴，在老师家里见到郑梓妍的时候…… 　　其实也有点呆。 　　世界之大，巧合之小，就是这么奇妙。 　　早百年校庆时，林语晴和方琦聊天，聊到郑梓妍，听说学校里时隔多年，又出现一位白发红眸理科优秀的女生，林语晴还啧啧称奇来着。 　　当然，林语也晴得承认，在知道郑梓妍不仅理科成绩出色，唱歌也好，还是大藏财团的小公主，又是宁州这边市委书记的女儿的时候，险些惊掉下巴。 　　抱歉，对不起，她林语晴不该自大到和郑梓妍做比较，她们一点都不一样。 　　也就白发红眸沾点边。 　　而且林语晴更是万万没想到。 　　那郑梓妍，竟然还是卡塔琳娜-茨威格特的女儿。 　　两天前，她受关玲姑姑的邀请，到京城来，听她讲卡塔琳娜老师的事，就听到了这么一位白发红眸姑娘的消息。 　　当时，林语晴心里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等见到真人，心里的不对劲全都成真。 　　“哦？” 　　那天出门，受邀和这些学生简单吃饭交流交流的卡塔琳娜，她在听到林语晴的名字后也有点惊讶：“你就是林语晴呀？” 　　林语晴讷讷：“……老师，您认识我呀？” 　　认识。 　　当然认识。 　　卡塔琳娜认真点头。 　　每晚下晚自习，图书馆关门，郑梓妍都有半小时给家里打电话的时间。 　　这是父母要求的，住校的郑梓妍其实也想和父母多说说话。 　　电话先给母亲打，母亲没空就给父亲打。如果两人都没空，郑梓妍就买些零食做夜宵，稍作失落（气鼓鼓）地回宿舍。 　　玩游戏，和樱小路露娜还有大藏里想奈谈谈心。郑梓妍有什么情绪不好，樱小路露娜知道就是山吹八千代知道，而山吹八千代知道的话，基本等于卡塔琳娜会知道，基本没差。 　　班主任老师董月常说，要学生多与家长沟通，也要家长多和学生打电话联系，好即使知道孩子的情况和状态。 　　郑梓妍倒好。 　　每天打电话，详详细细把一整天发生的事情与父母全说，郑梓妍但凡有一点点的情绪波动，郑权和卡塔琳娜全都知道。 　　像这位林语晴，虽然没见过真人，但那化学老师张红说了郑梓妍多少遍林语晴，林语晴的名字就被郑梓妍和自己母亲卡塔琳娜讲了多少遍。 　　早如雷贯耳了。 　　作者有话说： 　　我这两日感冒，有些重。像今天，先坐车去看医生，晕车。回来，又晕车。晕晕沉沉睡过下午，去取药，结局还是晕了车。 　　头晕、头痛、恶心，感觉要死了。 　　容我缓两天，暂时先每天一更更新着，过段时间在恢复正常吧。 第738章 七百三十三章 她才是林语晴！ 　　一顿饭下来，直把林语晴吃得尴尴尬尬。 　　再好的饭菜入口都有些味同嚼蜡。 　　尤其，与她同样有着白发和红眸的郑梓妍也在场，好奇里问她化学老师张红的这与那，林语晴就更尴尬了。 　　都是服装设计行业的从业人士，郑梓妍参加他们的饭局不算尴尬。 　　但郑梓妍先聊的可不是服装设计的事。 　　林语晴和她坐在同一饭桌里，容貌近似，本就吸睛。世界的小，巧合的巧，郑梓妍的几声学姐，是直弄得林语晴头皮都有点麻。 　　学姐？ 　　郑梓妍和她一所高中读书，一个化学老师手底下念书，学姐叫得完全没毛病。 　　但是…… 　　林语晴想，放在她读高中的时候，闲暇时间画漫画赚稿费，那漫画里的故事剧情她都不敢这么编排的。 　　小说也好、漫画也好，甚至电视剧，剧情力求的是什么？ 　　真实。 　　巧合太多就会显得刻意，读者读着感觉假，直接就会影响到她整月里的生活质量。 　　毕竟稿费这东西，必须得讨观众老爷们喜欢才能赚得多多益善嘛。 　　然而。 　　现实呢，不见得真实，往往比文人杜撰出来的故事来得还要离谱。 　　你觉得不可思议，它偏偏就这么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 　　白发红眸，病症罕见，结果林语晴与郑梓妍同样。又很巧地先后都在宁州市第一中学里读书，更巧地还全在一位化学老师手底下学习。 　　但最巧的。 　　莫过于郑梓妍竟然也是艺术生，学习服装设计，正在为能进入到安特卫普那边的设计学院里读书做努力。 　　这就—— 　　过两年，郑梓妍要是到安特卫普的设计学院里读书，他们俩那就是校友又校友了。 　　啊…… 　　林语晴的笑容早已经僵在脸上。 　　饭桌里，巧合里带着巧。这些当年留学到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的同学，他们见林语晴竟然会与卡塔琳娜-茨威格特老师的女儿攀谈上关系，一时间也是问这问那，叽叽喳喳。 　　尤其那关玲的姑姑！ 　　嗨。 　　林语晴觉得今后的自己，不论遇到如何离谱的场面，应该都可以以平常心，泰然面对了。 　　以上。 　　暂且不再谈林语晴心里怎么七上八下。 　　自打清楚郑梓妍也是踏足在服装设计领域的求学者以后，饭局里的聊天内容就更专一了，全落到服装设计上。 　　就像前面说过的，连可以借用工作室来制作衣服，都是关玲的姑姑主动提出来的。 　　关玲姑姑：“我的工作室可以自由使用，你和琳娜老师在京城里，把那里当作自己家里就可以！” 　　关玲的姑姑听说郑梓妍要给自己父亲做衣服，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服装工作室给借出去了。 　　一套运动服而已，能费她多少针线布料？就当卖给卡塔琳娜老师的人情了。 　　郑梓妍打心底感谢她的好意。 　　其实如果没有关玲的姑姑发出邀请，早在母亲卡塔琳娜回来前，郑梓妍就动过画出服装设计图，然后拜托给这家服装工作室来定制的念头。 　　虽然父亲可能就没有在意过。 　　但至少郑梓妍觉得，那身户外运动装，她既然已经答应过父亲，就应该做出来，是不论如何讲都不能再拖了。 　　而且首都到底是首都。 　　相比海州和宁州，这里服饰相关的东西要齐全许多。 　　只说关玲姑姑的服装工作室。 　　那里的地下室才是正经用来制作服装的场所。空间很大，工业用缝纫机就有好几台，锁边缝纫机也是好些知名品牌摆在那里。 　　比较下，郑梓妍勉强能算是工作室的卧室即使有母亲打点过，也有些稍显简陋了。 　　布料来说，普通的、昂贵的，连已经做好抛光的羊皮面料都有。 　　郑梓妍到这里定制衣服，都不需要拜托母亲远远地从国外邮寄布料。 　　诺，详细点讲。 　　饭局后，郑梓妍随大家到地下室里参观的时候，那里正巧有件做得大抵能算半成品的婚纱。 　　闺蜜结婚，关玲姑姑受邀给她做的。 　　郑梓妍瞧见，只这件婚纱的布料就看得她两眼放光：“好棒的布料啊……” 　　“确实。” 　　卡塔琳娜也点头：“这布料做成婚纱成品的话，肯定会非常漂亮。” 　　她打量打量，说：“宝贝，感觉穿在你身上，应该会很合适呢。” 　　郑梓妍：“……” 　　婚纱？ 　　基于自己的特殊情况，郑梓妍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有勇气穿上婚纱…… 　　啊。 　　不过，貌似这世界上，暂时还没有新娘穿燕尾服出席婚礼的先例呢。 　　真是苦恼。 　　言归正传。 　　“啊……” 　　结束一道化学热平衡计算题，郑梓妍停下来，边叹气，边活动自己因长时间握笔而变得酸痛的手指。 　　心里有小人在扭。 　　给父亲做的运动服装，明明这两日才有进展。 　　工作室专业、设备齐全、布料丰富，就是覆膜后能达到硬壳规格的软壳布料都买得到，正该是大展身手的时候！ 　　结果呢？ 　　郑梓妍写作业，越写越心惊，越写越心凉。大约估摸过自己全写完需要的时间后，结局是即使关玲姑姑的地下工作室再好，郑梓妍也没胆量过去了。 　　哎。 　　没办法。 　　哪里有学生不写作业的道理？ 　　郑梓妍只能蹲家补作业，把衣服的事情全权拜托给妈妈来做。 　　倒是关玲的姑姑，还有林语晴他们，听说是卡塔琳娜老师亲手绘制服装设计图，做版样，要制作出衣服来，一位两位全都聚到服装工作室里围观去了。 　　机会难得，观摩观摩。 　　只留郑梓妍在家，被妹妹迪特琳德陪着与孤灯作伴，埋头做题。 　　“姐姐。” 　　迪特琳德在旁边倾斜过视线来，说：“我总觉得……” 　　郑梓妍：“怎么了？” 　　“相对你的理想来说，我总觉得你现在做的这些是无用功。” 　　迪特琳德直言。 　　郑梓妍：“……” 　　“能有什么办法。” 　　郑梓妍看看窗外，那里万家灯火通明。 　　“至少高级中等学校的毕业证，也就是受教育证明是要拿到的。” 　　郑梓妍说：“而且……” 　　郑梓妍顿有两三秒，说：“如果要在这边读大学的话，文化课，也就是数学、语文、英语，还有物理、化学、生物，这些不管怎么说都是要学的。” 　　“诶？” 　　迪特琳德不懂，问：“为什么？” 　　“因为这里的大学招生。” 　　郑梓妍说：“艺术生有艺术类考试，同时也要求文化课成绩的。七百五十分满的总分，至少也要拿到五百分以上才可以。” 　　郑梓妍可不觉得自己单吃家庭老师教授给她的那些老底，就能安稳通过这里的全国普通高等院校统一招生考试。 　　只是…… 　　宁州市第一中学安排给学生的作业，未免太多了。 　　多到就像是在压迫学生将全身心都用于文化课的学习里，没精力也不需要在三年里理会文化课学习外的任何事情。 　　早六到晚九，全在上课，然后还要在这样的环境里挤出时间来温习服装设计呀…… 　　迪特琳德听得怔怔，半晌后摇摇头：“我还是不太明白。” 　　“学艺术的学生，绘画，设计才是他们的本职工作。在学校里学习的物理和化学，还有生物能对他们起到什么作用？” 　　“作用……？” 　　郑梓妍想了想，抿抿嘴，答：“我觉得……可能高中里教授给学生的这些东西，仍然算是中基础教育吧？” 　　我大中华高中生。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古论今，中文英文门清。酸碱平衡在左，重力加速度在右，脑袋里念着有丝分裂水解。 　　就俩字：优秀！ 　　嗯。 　　没有什么合理与不合理。 　　郑梓妍所处的环境就是这样。没有办法改变的情况下，只有尽量适应才能使自己受到的伤害尽可能降低到最小。 　　除非父亲郑权辞职，她不再受必须留在国内的限制。或者母亲回来国内发展，这样郑梓妍自然也可以直接往安特卫普设计学院里参加考试，就读。 　　但这些都是不现实的事情。 　　而且…… 　　郑梓妍也不好说自己到最后能不能真的回到安特卫普。 　　对郑梓妍而言，连从男生变成女生这样不可能的事情都变为可能了，发生在她身上过，世界里还有什么样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假如情况有变，她必须要留在这边读大学的话，文化课的成绩就必须得保证才行。 　　想想。 　　如果郑梓妍玩忽懈怠，荒废了学业。等高中毕业，参加高考，高考成绩只有四百分上下，这样即使她服装设计方面的能力优秀到可以和职业服装设计师相当，也别想有好的艺术类大学能够录取她了。 　　分数线是条硬杠。数学、语文、英语，再叠加物理、化学、生物，六科总分只要分数不够线，就是说破天都没用。 　　到那时候，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她郑梓妍怕不是还得留学复读一年提高提高文化课成绩再重新参加高考。 　　那感觉可糟糕透了。 　　再者，作为学生，不完成作业的话，也一定会被老师们给厌恶的。 　　郑梓妍也不希望自己国庆假期结束后，回到学校里，再被张红老师给骂成林语晴。 　　当然。 　　被夸成林语晴也不是没可能…… 　　哎。 　　找机会，她真该拽着林语晴到化学老师跟前，好好的和她说说。 　　她是郑梓妍，这才是林语晴，她不是！ 　　“哗啦。” 　　郑梓妍翻回卷子的正面，从头查到尾。 　　化学作业其中之一，一张大报纸。整版大小，高54，宽39，面积足2106平方厘米，里面正方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小字题目。 　　这东西，叠着塞到练习册里不显大。可拿出来展开瞧，是直看得郑梓妍眼皮跳跳，头皮发麻。 　　一下午的功夫，到天黑，郑梓妍所有的精力全用这上面了。 　　而迪特琳德呢，见到这大报纸反背面被姐姐郑梓妍给写满了字，也是惊惊呆呆地不想说话。 　　问。 　　如果真的要在姐姐郑梓妍这里躲一辈子，这样的学校，不会她迪特琳德-茨威格特也要去上吧？ 　　噫。 　　想想，迪特琳德两边胳膊起了疙瘩，直打寒颤。 　　真的。 　　真要被这样折磨，她还不如回欧洲直接嫁人算了！ 　　哎。 　　郑梓妍叹口气，抿紧唇，鼻里也沉沉地出口气后，把它叠好放回到练习册里。 　　路漫漫其修远兮。 　　还有其他作业要写呢。 第739章 七百三十四章 别人家的孩子 　　精英教育与欢乐教育还是两回事。 　　即使是迪特琳德-茨威格特，她自小生活在柏林，由祖父沃尔夫冈照顾，其实不论学校里的课程，亦或家庭教师给予的任务都很难讲得上轻松。 　　累。 　　很累。 　　作业写到深夜常有的事。 　　只不过没像姐姐郑梓妍这样普且广。更多的，是术业有专攻。 　　反正姐姐郑梓妍讲的事情，迪特琳德再怎么思考也没办法理解。 　　艺术生，考艺校。 　　以后以设计为生的人，她高中阶段学的物理、化学、生物，这些科目究竟对自己的职业发展有什么用？ 　　可不理解归不理解，这边大学招生，别管是不是艺考生，只要带着理科生的帽子，数学外，物化生这些就别想逃。 　　郑梓妍的补作业大业仍然得继续。 　　作业呀...... 　　迪特琳德看得眼皮直跳。 　　诺。 　　例如语文老师留的作业：抄写《蜀道难》，十遍。 　　按道理来说，这东西只要保证能背诵准确，再默写准确就可以了，毕竟是高考里可能会考察的必背篇目之一。 　　但抄十遍…… 　　“不是我瞧不起你们的积极性。不抄只背，国庆放假回来我提问，班里至少得一半的人背不出来，你们信不信？” 　　百年校庆前，语文老师留作业时如是说的。 　　嗨。 　　郑梓妍想，早些时候，她跟在母亲身边学习服装设计，起步不也是照着母亲的服装设计图临摹画来一张张？ 　　还有英语作业，抄写第一单元单词短语二十遍，英语老师明确讲的，开学回去要听写。 　　异曲同工的事。 　　这些，就当夹在理科作业里的娱乐，抄抄诗文单词放空大脑，顺手也就背了。 　　“噫吁嚱，危乎高哉！” 　　郑梓妍边抄边背边放松，脑袋里琢磨着抄完语文写张数学卷子。 　　中文，还是古文，文言文。 　　迪特琳德的面色当即就苦，被姐姐郑梓妍嘟哝着的背诵声弄得头大，一时间也没了陪陪姐姐的打算，躲到另边卧室里去了。 　　啊。 　　迪特琳德哀叹。 　　讲真。 　　要在这样的环境里读书，她迪特琳德真的不如回欧洲嫁人算了。 　　但不读书，不回柏林的话，她也不能就这么颓废着一辈子什么都不做了啊…… 　　她才不是家里蹲！ 　　迪特琳德瘫到床上，惶恐未来。 　　另边。 　　“啊……” 　　大藏里想奈也瘫倒。 　　“课业已经完成，里想奈大人，我们就先告退了。” 　　随着家庭教师告退，大藏里想奈再也不用装作母亲希望的那样贵族大小姐模样。 　　她快步走进卧室，摔门，半闭着眼睛，毫无形象地往床上一趴。 　　“自由啦！” 　　大藏里想奈高亢一声。 　　“为什么我觉得接受家庭教师授课比到学校里读书还要累啊……” 　　然而高亢仅仅坚持数秒钟，大藏里想奈就彻底瘫倒，喃喃念着。 　　“既然这样，里想奈大人回到学校里读书不就好了？” 　　有人推门进来房间说。 　　大藏里想奈：“……” 　　“你这个哥哥。” 　　大藏里想奈瞪瞪眼睛，说：“总是会在不恰当的时候意外说些不恰当的话呢。” 　　“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大藏里想奈嘟哝着，道：“而且家庭教师走了，大藏家那些烦死人的家伙都已经走了，那个大人什么的，真的请不要再对我说了。” 　　“会带着大人来称呼妹妹的哥哥，简直就像是在玩什么羞耻Play一样！” 　　当然。 　　大藏里想奈也没指望她的二哥能改。 　　有两年了。 　　自打她的哥哥大藏游星被安排过来作为“管家”照顾她，就一直是诚心诚意地叫她里想奈大人。 　　大藏里想奈有个习惯。 　　与别人聊天的时候，习惯于观察藏在对方眼眸深处的情绪的细微变动。 　　大藏家里，大藏里想奈之所以能接受姐姐郑梓妍，或者讲大藏月夜，全是因为她这位姐姐的眼睛很纯粹，澄澈如美酒。 　　眼睛是心灵的窗，在近距离的接触里，眼睛里的情绪很难作假。 　　而她的哥哥大藏游星。 　　这位她父亲和阿诺兹家情人所生的孩子，身具因爱尔兰母亲基因而俊美的容貌，按道理来说也该是贵族式的人。 　　结果呢？ 　　与郑梓妍同样……咳咳，大藏里想奈指的是他与郑梓妍的眼睛一样，很纯粹。 　　纯粹到完全不做假。 　　大藏游星是真的把自己当作佣人，诚心诚意在称呼她为里想奈大人的！ 　　这就—— 　　里想奈叹口气，牢骚都懒得发，抓起床边的薯片放嘴里嚼嚼，吃得床上地下全是渣。 　　大藏游星：“里想奈——” 　　“不要说教我！” 　　大藏里想奈直接给他打断：“难得姐姐出事，衣远哥和家里其他讨厌的人都在那边陪她，母亲担心也注意不到我这里来。” 　　“什么温柔娴静大和抚子。” 　　大藏里想奈说：“只要家庭教师走了，我就是放假了，就这样！” 　　“吃薯片，喝可乐，玩游戏！” 　　“嗯……” 　　大藏游星想想，还是说了：“我觉得，至少家庭教师大人们布置的作业还是要写的。” 　　“……” 　　“啊！” 　　大藏里想奈抓狂：“不要总是很自然的说这些理所当然的话啊！” 　　“你叫我大人也就算了。” 　　大藏里想奈坐起身：“为什么家里请来的那些佣人你还要称呼他们大人啊！” 　　算了。 　　大藏里想奈也习惯了。 　　即使是小到来家里打理家务的清洁工，她这位二哥也会毕恭毕敬地称呼一声您。 　　哎。 　　这么些年里，她的二哥到底接受得都是些什么教育啊…… 　　“比起这些。” 　　大藏里想奈说：“我才刚刚下课，晚饭都还没有吃，这样就开始写作业，未免也太——” 　　“用郑梓妍那里话怎么说的来着？” 　　大藏里想奈道：“生产队里的驴都没被这样的压榨过！” 　　大藏游星恰时地不再说话。 　　有些事情，只要提醒到他的妹妹就好。对于学业，虽然大藏里想奈有社交恐惧症（大概），常年不在学校里，但该有的成绩却是一点都没有落下的。 　　至于现在。 　　大藏里想奈正处于被压榨后的叛逆期顶峰，很不坦率，想让她动笔写作业可能比登天都要难。 　　哎。 　　大藏游星在心里轻轻出口气。 　　看来他得提前给妹妹大藏里想奈准备好红茶或者拿铁之类的提神饮料了。 　　“让我看看游戏。” 　　大藏里想奈抓游戏机过来。 　　手指捏过薯条，指尖再摸屏幕，直把游戏机的显示屏抹得魂画（所谓灵魂作画，大家懂的）。 　　大藏里想奈也不在乎，就这么趴着玩游戏，两边小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抬起落下，悠闲自在。 　　“……果然。” 　　大藏里想奈看着屏幕，嘴角扯扯：“游戏里一个人都没有。” 　　好友列表，尤其亲密好友列表，全灰白。 　　“这个时间的话。” 　　大藏游星看看钟表，说：“可能大家都在忙吧？” 　　“啊，不奇怪的事。” 　　大藏里想奈理所当然地说：“这个时间，学生在社团活动，社畜在下班挤公交，没人在线才是最正常的。” 　　至于郑梓妍和樱小路露娜…… 　　樱小路露娜最近经历的悲剧，大藏里想奈听闻过一二，知道自己这位好友心情不佳很正常。 　　而郑梓妍。 　　该怎么说呢…… 　　大藏里想奈已经有接近一周的时间没有在游戏里见到郑梓妍活跃过了。 　　貌似樱小路露娜这段时间也没怎么登录过游戏，游戏家里蹲三人组只剩大藏里想奈自己一个人。 　　实话实说，大藏里想奈有点担心。 　　“郑梓妍这时候会在做什么呢？” 　　大藏里想奈念一句。 　　“您说琳娜大人的女儿？” 　　大藏游星听到，答：“如果是她的话，那里的时区和我们这里基本同步，应该是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吧？比如服装设计？” 　　大藏里想奈翻翻白眼。 　　大藏里想奈：“明明你连她的面都没见过，怎么就知道是在努力学习服装设计啊？” 　　“郑梓妍大人的话……” 　　大藏游星却说：“虽然没有见过面，但她的名字对我来说还是很熟悉的。” 　　大藏里想奈：“……” 　　大藏游星说的是实话。 　　其实早在郑梓妍出现在东京以及大藏家的视线里之前，大藏游星，甚至是大藏里想奈就听过郑梓妍的名字。 　　谁告诉他们的？ 　　当然是他们的兄长大藏衣远了。 　　那以前。 　　大藏里想奈或许还好。 　　起初大藏游星跟在他们兄长大藏衣远身边学习服装设计的时候，大藏衣远没少用郑梓妍来刺激他。 　　所谓“别人家的孩子”大抵就是这种感觉吧？ 　　“起来！” 　　“这种平庸构思的服装设计图，你是怎么允许它从你的脑袋里跑出来的？瞧瞧郑梓妍的服装设计图，郑梓妍六七岁时的构想都比你来得精巧！” 　　“知道这孩子在安特卫普是怎么做的么？不愿意浪费时间，是直接睡在工作室里的！你呢？你的努力仅仅只局限在普通的生活里，吃饭的时候还要想着美味，沐浴的时候还要想着放松心情，你这样资质平平的人还不如那些真正的天才努力，你还想着成功，笑死了！” 　　嗯…… 　　某种意义上讲，大藏游星在服装设计上的创意……的确难算天才。 　　但比之一般人还是要强出许多的。 　　所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大抵说的就是这种感觉。 　　只是大藏衣远对他的要求实在太高。 　　每当大藏游星的服装设计被兄长大藏衣远不满意，大藏衣远训斥到最后总会用上郑梓妍。 　　“你瞧瞧人家的设计！” 　　声情并茂地讲，而且大藏衣远总是能拿出郑梓妍以前的作品集让大藏游星心服口服。 　　说得不厚道一点，大藏游星的服装设计师梦想，几乎就是被他兄长大藏衣远用郑梓妍比较着批评，最后把这孩子给批评到放弃了…… 　　（画外音——郑梓妍：衣远哥，你这两年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好事情啊？！） 　　哎。 　　好在当时郑梓妍没有牵扯到大藏家里来，大藏衣远也没想让大藏游星详细地了解郑梓妍，自然也就没有与大藏游星细致地讲过郑梓妍事情。 　　对郑梓妍，大藏游星自始至终只知道有这样一位与他同龄的人，是他兄长大学班主任老师的孩子，能够在年幼时候就和包括他兄长大藏衣远姐姐大藏千夏在内大学生们一起听课授业的服装设计天才。 　　真的。 　　即使现在想想哥哥说的那些事，还有他见过的那些郑梓妍画集，大藏游星真的是…… 　　“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大藏里想奈说：“大哥定的标准太高了，妹妹我是觉得，即使是和郑梓妍相比，你的服装设计也是相当优秀的，哥哥你以后一定能成为设计师的。” 　　“谢谢啦。” 　　大藏游星却笑：“不过，所谓服装设计师真的是很难的职业呢。大多数人平平无奇，只有少数人，像那样的天才能拿出好的创意，在设计师的世界里留下痕迹。” 　　“灵感这种东西。” 　　大藏游星指指自己的脑袋，说：“真的很在于天赋呢。” 第740章 七百三十五章 家里蹲的含金量 　　“我有一个问题。” 　　大藏里想奈盘腿坐在床上，忽然说。 　　“什么？” 　　大藏游星抬眼。 　　大藏里想奈看着大藏游星的眼睛，微微摇了下头，说：“即使被大哥那样对待，你都没有对郑梓妍产生什么不满的心思吗？” 　　“不满？” 　　大藏游星摇摇头，说：“没有哦。” 　　“毕竟郑梓妍大人的服装设计真的很厉害。” 　　大藏游星说：“而且郑梓妍大人的话，即使只是游戏里相处，我也觉得会是位善良温柔的人呢。” 　　游戏里，大藏游星就是那位常陪在大藏里想奈身边的牧师，对妹妹大藏里想奈和郑梓妍的互动早全看在眼里了。 　　大藏里想奈：“……” 　　大藏里想奈不说话。 　　她二哥大藏游星的眼眸里澄澈如清湖，是真的没有对郑梓妍有其他不好的想法。 　　或者说，拜大藏游星的福。 　　早大藏里想奈见到郑梓妍以前，大藏里想奈就在二哥大藏游星那里不止一次地听过郑梓妍的名字。 　　那时候，郑梓妍还在安特卫普和她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生活在一起呢。 　　基于母亲的要求，大大小小的比赛和时装展，以前的郑梓妍都有绘制服装设计图参加。而大藏游星，虽然因为才能被兄长大藏衣远批评得一文不值的缘故放弃了服装设计，但收集这些收录比赛和时装展作品的杂志，看里面的服装设计，一直都是大藏游星最喜欢做的事情。 　　而且爱看得不得了。 　　例如“ziyan-zheng”的服装设计，其赞美之词，大藏里想奈不止一次地在和二哥大藏游星的闲谈里听到过。 　　“大藏家里竟然有你这样的人。” 　　大藏里想奈啧啧嘴，感慨道：“换位思考，假如是妹妹被大哥这样对待，即使郑梓妍的人再好，我心里也难免会对她生起厌恶。” 　　而且。 　　郑梓妍的性格，的确很好。现实里和游戏里接触到现在，大藏里想奈能明白郑梓妍是很善良单纯的人。 　　但是…… 　　怎么说好呢，与郑梓妍聊天，尤其是之前在东京，大藏里想奈与郑梓妍面对面聊天的那种时候，她总能感觉到郑梓妍像是在隐瞒着什么事情。 　　不是那种面对陌生人的怕生。 　　大藏里想奈隐隐约约能感觉出来，应该有某种事情被藏在郑梓妍的心里，为了不让它被其他人发现，而时时刻刻地警惕着。 　　能被那样单纯善良的人藏在心底的事，究竟会是什么呢？ 　　大藏里想奈若有所思。 　　“怎么会。” 　　大藏游星却说：“以前的里想奈大人可是纯粹得像是天使的女孩子呢。” 　　“……啊！” 　　“诶？！” 　　枕头被大藏里想奈扔下床了。 　　大藏里想奈抓狂：“真的不要再在妹妹的名字后面加大人了！” 　　窥视别人眼眸深处的习惯，大藏里想奈一直都有，即使对至亲而言也同样。 　　她的二哥，大藏游星。 　　是真的在以佣人的身份，诚心诚意地将她大藏里想奈当作雇主称呼大人的！ 　　如果不是清楚这点，面对屡教不改的二哥，大藏里想奈可能都要当他是有着某种恶趣味了。 　　“但不管怎么说。” 　　大藏游星面带微笑，稍有些困扰地说：“我的血脉没被总裁大人认同。身份的话，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毕竟是负责照顾里想奈的人，换种说法就是大藏家的佣人呀，里想奈则是雇主家的主人哦？” 　　“……” 　　大藏里想奈扶额，已经懒得吐槽了：“也真的不要再一本正经地说这些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奇怪的话了……” 　　好在每次大藏里想奈强烈抗议过后，二哥大藏游星对她虽然依旧尊敬，至少大人一词还是不会再说的（暂时）。 　　算了，随他去吧。 　　大藏里想奈瞪起眼睛：“还有什么叫纯粹得像是天使的女孩子？” 　　“妹妹我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在大藏家那样异常的家庭里长大，不论以前多么像天使的妹妹都没有办法保持理智，多多少少会有点扭曲的。” 　　“如果我是你的话。” 　　大藏里想奈说：“即使不会厌恶郑梓妍，有大哥那样每天每天比较着打击，我后半生都不会对她抱有说话聊天的兴趣的！” 　　大藏游星：“……” 　　妹妹大藏里想奈的话，大藏游星能够理解。 　　或者说，大藏里想奈之所以会变成家里蹲，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比较”。 　　大藏里想奈作为家里的小女儿，被身边周围的人拿来与长姐大藏千夏和长兄大藏衣远比较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假如长姐长兄都平平无奇，大藏里想奈或许还能好过些。 　　但大藏千夏和大藏衣远这对兄妹…… 　　在家里，亲戚里谈到他们这辈的时候，会拿大藏里想奈与他们比较。连大藏里想奈在社会里，往往别人见到她以后，脱口而出的也是： 　　“噢，这是千夏社长/衣远社长的妹妹啊！” 　　有哥哥姐姐在，不论家里家外，大藏里想奈做任何事情都得小心谨慎。即使功课努力，取得的成绩也很好，但只要与哥哥姐姐相比较是差的，她招来的就只有嘘声。 　　哥哥姐姐的社会地位越高，作为比较，大藏里想奈的形象也就变得越显眼。 　　就像前阵子站在舞台里面向数万观众表演的郑梓妍一样，稍微有一点点错就会显得特别醒目。 　　事情做的好，别人当大藏里想奈平平常常，是应该的。然而，只要大藏里想奈稍微做错，没人原谅她，家里人也好，其他人也好，讲给大藏里想奈听的就只有难听话。 　　这样的日子，大藏里想奈早就已经彻底受够了！ 　　惹不起，她还躲不起么？ 　　自从被校园霸凌后，大藏里想奈装作自闭的模样回家，已经许久没再听母亲用哥哥姐姐来刺激她了。 　　尤其最近。 　　长姐大藏千夏出事，大藏家的年轻一代们全在那边探望她。身边再没有兄长大藏衣远唠叨，大藏里想奈的耳根都清净不少。 　　“哎。” 　　大藏里想奈忽然叹口气：“要是姐姐一直能出事就好了。” 　　“或者父亲被电车撞了，母亲血管断裂病危，还有爷爷吃饭被煮年糕卡住气管升天都可以，只要大藏家里有事，我就是自由的！” 　　瞧瞧这话。 　　大藏里想奈所言非虚，任谁长久在大藏家那样的环境里成长，心里多多少少都会变得有些扭曲的。 　　“嗯……” 　　大藏游星说：“里想奈，家里的其他人不提，你前面的话要是被姐姐大人知道了，可能会有很不好的事情发生哦？” 　　大藏里想奈：“……” 　　“大藏家的人又不在！” 　　大藏里想奈态度突然激烈：“只要你不说，大姐她就不可能知道！上次大姐来房间里看我们都是晚餐会那会的事情了！” 　　大藏里想奈的情绪急剧恶化。 　　“玩游戏了。” 　　她留一句话，注意力不再留在二哥大藏游星这里，全放到游戏上。 　　可是游戏。 　　郑梓妍不在，樱小路露娜也不在。现在赶着下班时间，学生们也大多在忙社团活动，大藏里想奈在游戏里是组团打副本的人都找不到。 　　至于随机组队。 　　和完全陌生的人沟通玩游戏，那完全就是在拿大藏里想奈作为家里蹲的生命开玩笑。 　　讨厌与人相处，只把自己的房间当做世界的全部。 　　大藏里想奈的状态，是即使面对已经可以算作好友的郑梓妍和樱小路露娜都会拘束，只有隔着网络才会稍微安心些的和她们多说说话。 　　“连游戏都没意思了……” 　　大藏里想奈把游戏机推到旁边，陡然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她有些急躁了。 　　“要不要和朋友说说话呢？” 　　大藏游星建议道。 　　“朋友？” 　　大藏里想奈有几秒没作声，过了一会，眼眸里水洗过般地凉：“妹妹我哪里来的朋友？” 　　“樱小路露娜大人，郑梓妍大人，应该都可以算是朋友的吧？” 　　大藏游星说。 　　大藏里想奈：“……” 　　莫生气。 　　完全把自己当做佣人立场的大藏游星，称呼别人大人很平常的，不值得奇怪。 　　“如果是露娜和梓妍的话……” 　　大藏里想奈有些意动，最后却摇摇头。 　　“露娜最近正被自己的事情烦着，还是不要去打搅她比较好。” 　　大藏里想奈说：“至于郑梓妍……” 　　奇怪。 　　没记错的话，她表姐郑梓妍那里，应该正是国庆节在放假才对。 　　十月一日起，十月七日终，为期一周的小长假。 　　但自打进十月，郑梓妍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再没在游戏里出现过。 　　应该…… 　　大藏里想奈的眼神怔怔，有点担心了。 　　九月底，祖父大藏日勤招呼在东京的家人聚餐，一起来看郑梓妍表演的时候，大藏里想奈在场。 　　郑梓妍怎么哭的，怎么哭着把节目坚持唱下去的，大藏里想奈都看过。 　　那边网站帖子里污蔑的话，大藏里想奈托佣人翻译（不是大藏游星），也都看过。 　　实话实说。 　　那些中伤的话，设身处地地想，被校园霸凌过的大藏里想奈最能理解了。 　　总觉得…… 　　她的表姐郑梓妍，那样纯洁的人，不会是因为这些污蔑中伤，伤心难过到自闭了吧？ 　　“也还是不要了。” 　　大藏里想奈还是摇摇头。 　　感同身受是一码事，会不会安慰是另一码事。 　　“而且打电话这种事情。” 　　大藏里想奈吐槽：“像妹妹我这样的人，怎么说都完全没可能的吧！” 　　“但是。” 　　大藏游星却说：“每次在游戏里，里想奈和她们不是都能聊天得很愉快吗？” 　　“……” 　　大藏里想奈用被子捂住脸，声音变得唔唔：“游戏是游戏，打电话是打电话，完全不一样的！” 　　嗯…… 　　大藏游星倒没有觉得这两者有什么不一样。 　　如他所见，游戏玩到最后，往往就变成她们三人的大型聊天室了。 　　但不管怎么说，和朋友聊天时候的大藏里想奈都是面容里带笑的，比完全家里蹲时候的心情好多了。 　　该由衷感谢他妹妹大藏里想奈在游戏里遇到的朋友都是好人呢。 　　大藏里想奈：“唔。” 　　大藏游星：“唔！” 　　大藏游星被大藏里想奈下地，卷起桌上书本打了额头。 　　大藏里想奈：“庆幸里带着祈祷，像是看可怜小动物一样的眼神，这种让人困扰的表情最讨厌了！” 第741章 七百三十六章 我的家里蹲联盟啊！ 　　事实上。 　　大藏里想奈一直认为郑梓妍的处境在她们三人里其实才是最紧迫的。 　　尽管目前来看，自幼被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带在身边照顾的郑梓妍，没像她和樱小路露娜那样被家族的死规矩束缚，看起来是最自由的。 　　但是。 　　学校。 　　大藏里想奈自始至终对冠以这种名字的地方就没有任何好印象！ 　　以她自己为例。 　　……好像也没必要再举例了。总而言之，大藏里想奈就是因为被瞩目、被比较、被排挤，乃至最后被学校的学生欺辱霸凌，所以才最后从学校逃回家里来的。 　　自始至终，她在学校里度过的生活时间就没有超过一个月过。 　　学校那种地方呀…… 　　大藏里想奈不清楚其他国家的情况。 　　但至少东京这里，霓虹这里，任何一所学校给大藏里想奈的感觉都一样。学生们，甚至老师们强调的永远都是“合群”。 　　合群，就这么简简单单一个词。 　　学生们偏偏能在这里面弄鲜明的等级划分。而后拉帮结派，打压异己，甚至他们都不像成年人那般伪善，谁不合群，或者他们看不起谁，讨厌谁，直接就会光明正大地表现出来。 　　随之而来的，就是嘲笑、孤立、打击，乃至欺压，这些东西偏偏又是成人世界里尔虞我诈的原型，原始且残酷。 　　像大藏里想奈，仅仅是因为大藏家女儿的身份就被学生们排挤在外。 　　郑梓妍呢？ 　　郑梓妍的父亲，大藏里想奈的那位郑权姑父，其地位好像在宁州那里也是举足轻重的吧？ 　　当然，这只是一方面。 　　更要命的还是郑梓妍的容貌。 　　白发、红眸，异于常人。 　　想想与郑梓妍有同样容貌特征的樱小路露娜，更是凄惨，自很小很小开始，樱小路露娜的父母就将她视为家丑，不允许她到学校里、到社会里抛头露面，过去十几年的教育完全就是挂名到学校里，人留在家里由家庭教师授课的。 　　当然，基于这点，其实不论大藏里想奈、樱小路露娜，还是郑梓妍都一样。 　　大藏里想奈有在游戏里和郑梓妍聊到过从前。 　　整个的童年，郑梓妍跟着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生活在安特卫普。而在安特卫普，郑梓妍的整个学习生涯，也完全是与大藏里想奈和樱小路露娜同样的模板。 　　没办法的事情。 　　即使郑梓妍对当年的事情缄默不语，大藏里想奈也能猜到大概。 　　不外乎，就是因为郑梓妍的白发、红眸。 　　基督文化圈的国家里，对类血族的容貌本就抱有偏见。而学校里的孩子，因为年纪小的缘故，往往又正处于“心直口快”的状态里。 　　大藏里想奈就是硬猜也能猜到她的表姐郑梓妍，大抵是遭受了何等残酷的对待，然后哭着跑回家的。 　　以己度人。 　　第一次在学校里发现自己的室内鞋丢了，被学校里的某些孩子给扔进垃圾桶里的时候，大藏里想奈就是哭着跑回家的。 　　（室内鞋，霓虹那里的学校室内室外有更换鞋子的习惯。） 　　因而，听闻基于某些规定的原因，郑梓妍被她的父亲接回那边的国家，竟然要放到普通大众的中学里读书，大藏里想奈的目光里早已经满是关怀和怜惜。 　　何其悲惨！ 　　自很小很小，刚刚学说话没多久开始，郑梓妍就和母亲卡塔琳娜生活在安特卫普，足有十几年。 　　说得直白些，郑梓妍接受的教育、掌握的语言、自幼触及到的习俗，完完全全就是欧洲文化圈里的那些东西。 　　再基于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来考虑，说得更直白点，讲郑梓妍是茨威格特家出来的柏林人都没有什么太大问题。 　　最早的时候，郑梓妍到安特卫普那里的学校读书，用的可就是茨威格特的姓氏。 　　所以呐。 　　到学校里生活。 　　穿同样的衣服，尝试着融入集体，又被异族人给包围着。 　　依大藏里想奈的感觉，郑梓妍回到那边的国家里读书，真的和到“国外”留学没有什么两样了…… 　　容貌异样，到学校读书，还是这样近似出国留学的读书。 　　郑梓妍能坚持一年多，直到现在才被诽谤排挤打击到自闭回家，在大藏里想奈看来才是奇迹，可以惊掉下巴的那种！ 　　“竟然会被打击到连游戏都不愿意玩了啊……” 　　大藏里想奈叹道。 　　像她，哪怕是被学校里的学生打压排挤到跑回家里，只要沉浸在网络游戏里不再想现实里的任何事情就会感到满足。 　　游戏的世界呀…… 　　那是唯一的净土。 　　唯有在游戏的世界里，有着网络相连又相隔，大藏里想奈可以不用顾及别人的感受，不用去在乎什么大藏家女儿的身份，做些足以让自己开心的事。 　　既然好友们都不在，那她也不打副本，随便刷刷升级素材好了。 　　大藏里想奈的注意力彻底落回到游戏里，不再想其他事情。 　　“……” 　　大藏游星在旁边听着看着，把妹妹大藏里想奈的样子全收在眼底，没有说话。 　　其实按着大藏游星自己的感觉来说，依血脉而言同样也是他的姐姐的郑梓妍，很可能自始至终都没有把游戏放在心里。 　　从没有掐点登陆过游戏，也从没有掐着时间来打副本和世界BOSS，更没有主动地给自己刷过升级素材。 　　郑梓妍一直以来都是这样，随遇而安。 　　与其讲玩游戏，不如说郑梓妍每晚登陆游戏就是在找机会和好友们说说话。 　　总觉得…… 　　他的姐姐郑梓妍，应该也是身边朋友很少，很容易寂寞的人呢。 　　有两次，大藏游星后半夜里给妹妹大藏里想奈收集素材，偶然地碰到郑梓妍在线，郑梓妍即使只是打字聊天都会和他说上好多话。 　　如果可以的话。 　　不论是妹妹大藏里想奈，还是姐姐郑梓妍，大藏游星都希望她们能多多接触，交到朋友的。 　　“既然这样，要不要试着联络一下呢？” 　　大藏游星建议说。 　　“联络？” 　　大藏里想奈一怔，从游戏机里抬起头，反驳道：“妹妹我不是说过吗？游戏是游戏，打电话是打电话，让妹妹我打电话真的就是在难为人了。” 　　“你明明知道你的妹妹是个死宅。” 　　大藏里想奈自暴自弃：“所以不要再提这些高难度的要求了，和郑梓妍打电话聊天，这简直和现在让我回到学校里读书一样难为人。” 　　“诶……” 　　大藏游星：“可是，大家明明在游戏里聊的很好呀……” 　　“游戏里聊得很好，和现实里能聊得来是两码事。” 　　大藏里想奈说：“二哥，我就这样和你说，在晚餐会里，还有我被大哥大姐带去医院探望郑梓妍的时候，我和这位姐姐彼此说话起来都很……” 　　“总之，我没有主动和别人交流的欲求。” 　　大藏里想奈接着说：“现实里聊天和游戏里不一样的，总是需要担心自己的发言会不会踩到别人的雷区，小心翼翼地说话实在是太累了。” 　　“虽说在大藏家的血脉里，除二哥你以外，郑梓妍的确是性格最好的人了。” 　　大藏里想奈的说话声音渐小：“能和她认识也挺开心的。” 　　可惜。 　　大藏里想奈心有戚戚。 　　姐姐郑梓妍被诽谤污蔑打击到自闭。好友樱小路露娜正被父母忙于相亲，运气不好，大藏里想奈过年再见她说不准都得叫人家夫人了。 　　现状不容乐观。 　　身边能说话的人变得越来越少。而且因为大藏家的关系，即使是大藏里想奈自己，想来也很难再守住游戏世界这片净土。 　　“既然这样的话。” 　　大藏游星建议着说：“如果郑梓妍大人正在被学校里的事情苦恼着，就更需要身边熟悉的人来接触了。” 　　“而且在我看来，郑梓妍大人应该是很容易相处的人，作为里想奈大——里想奈试着和别人交流的对象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 　　大藏里想奈瞪起眼睛。 　　就刚刚，她的哥哥大藏游星绝对是临时改口把大人一次给咽回肚里去的。 　　“明明你和她都没有接触过，怎么就知道郑梓妍会是好相处的人呢？” 　　大藏里想奈嘟哝道。 　　“平时里想奈和郑梓妍大人还有露娜大人聊天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呀。” 　　大藏游星微笑着说：“而且——” 　　说到这里，大藏游星自己给自己停了。 　　“而且什么？” 　　大藏里想奈抬眸看他。 　　“……” 　　大藏游星先顿两秒，像是思考片刻，而后说：“我是被哥哥大人安排来照顾里想奈的人。里想奈可以主动和别人交谈成为朋友的话，也是我的愿望呢。” 　　“……” 　　大藏里想奈沉默。 　　“呜。” 　　大藏里想奈把游戏机推到旁边，爬回床上，扑倒，脸朝下，不停地蹭着枕头。 　　心里有小人在扭。 　　实话实说。 　　姐姐出事，哥哥不在，母亲的注意力也不在身边，大藏里想奈最近完全放飞自我，特别自在。 　　但樱小路露娜不在，郑梓妍也不在，游戏里连着现实里能说得上话的人一时间没了一大半，大藏里想奈也真的是感觉很—— 　　“郑梓妍大人和露娜大人不在，里想奈应该也有些不适应吧？” 　　大藏游星忽然说。 　　“诶？” 　　大藏里想奈抬起头，睁大眼睛：“你说什么？谁不适应了？” 　　“啊，不对，不适应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大藏里想奈的情绪有些慌乱，从加快的语速里能听得出来：“露娜是枪械师输出，郑梓妍能抗能打，没有她们在，我玩游戏当然会不适应啊。” 　　“能相互沟通有无，合作无间打副本的也就她们两个人而已！我们的家里蹲联盟啊！” 　　大藏里想奈把头埋回枕头里，声音唔唔地说：“眼看着就要一个人彻底自闭，一个人嫁人相夫教子彻底没了！” 　　呵…… 　　大藏游星的唇角微微牵起了弧度。 　　从某种角度来讲，与他血脉相连的妹妹，有些时候真的很难说坦诚呢。 第742章 七百三十七章 郑梓妍的人气一直很高 　　视线暂时离开大藏里想奈那里。 　　此时此刻，与大藏里想奈和樱小路露娜同为家里蹲联盟成员的郑梓妍在做什么？ 　　郑梓妍：“……” 　　她在卫生间里。 　　所谓人有三急，生理需求。补家庭作业的事情再忙，即使忙到废寝忘食的地步，应该也没谁能忍耐着把它省略了。 　　值得庆幸的，是有大半国庆假期做缓解，例假里赶着胃肠感冒和腹泻的糟糕身体，郑梓妍终于和她说了拜拜。 　　某些东西成型的感觉，真的很好呐。 　　郑梓妍在心里感慨着，用如厕的短暂时间来放松。 　　作业一写就是四小时，手指都有些酸麻了。 　　郑梓妍轻微活动着手指，上下范围，像是小小蝴蝶，人在卫生间里发呆。 　　卫生间的灯是白炽灯，灯光凉白。再有瓷砖反射，显得狭小空间的这里那里都有点凉。 　　时过境迁，郑梓妍他们家在首都的房子，即使地理位置再好也未免有些小了。 　　“小区也旧了。” 　　母亲卡塔琳娜这两日曾说过：“等妈妈回来国内发展，咱们家就再买间房吧。” 　　对卡塔琳娜的提议，郑权在电话里也是同意的。 　　至于买间新房的钱从哪里出，由谁出…… 　　实话实说，自从母亲卡塔琳娜的时装品牌在世界里打响名号以后，郑梓妍就对家里的经济情况没有太大的概念了。 　　大富大贵难说，至少衣食无忧还是没有问题的。 　　“嗡嗡。” 　　“嗡嗡，嗡嗡。” 　　屋里有手机在响。 　　迪特琳德说：“姐姐，你的手机里有消息！” 　　“消息？” 　　郑梓妍轻轻怔了下，问：“琳德，都是谁发来的消息？” 　　卧室里的迪特琳德点亮屏幕看了眼，说：“不知道都是谁的，很多，有十多条呢。” 　　郑梓妍：“……” 　　按理说，以郑梓妍的交际圈，应该很少有人会联络她才对。 　　不过也说不准。 　　假如父母都有发消息过来，再有好友樱小路露娜和姐姐山吹八千代，甚至再叠加魏莱的消息，郑梓妍的手机热闹起来倒也正常。 　　“嗡嗡。” 　　手机还在振，像是找她郑梓妍的人有急事。 　　郑梓妍想着自己还有感觉，应该一时半会解决不完出来看手机，于是说：“琳德，可以麻烦你把手机给我送来吗？” 　　“好。” 　　迪特琳德应声，踩上拖鞋拿起手机，嗒嗒走到卫生间这里来。 　　吱呀。 　　“给。” 　　迪特琳德推开门，理所当然地把手机递给姐姐郑梓妍。 　　“……谢谢。” 　　反倒是郑梓妍想着自己现在如厕的模样，表情稍微有些显得不自然。 　　呵。 　　郑梓妍在心底自嘲笑了下。 　　有什么好不自然的。前几日晚，郑梓妍在卫生间里给醉酒的妹妹迪特琳德擦身，以女生对女生而言，她早就和其他人坦诚相见了。 　　郑梓妍把心里这点小别扭放到旁边，不再理会，点亮屏幕来看。 　　别说，郑梓妍猜得还挺准的。 　　平日里，手机不声不响，几乎没有谁联络她。樱小路露娜最近两日频繁相亲，很忙。魏莱跟着父母出门旅游，打电话到郑梓妍这里聊天的频率也有减少，让郑梓妍国庆假期到现在的三四日里难得清静。 　　因为探望爷爷的缘故，郑梓妍回京城回得匆忙，游戏机没有带在身上，与妹妹大藏里想奈的联络也搁置有几天了。 　　结果，今日，现在，仿佛约定好的，大家的消息全集中在这短短的一小会儿里发到郑梓妍手机上了。 　　“宝贝。” 　　先是母亲卡塔琳娜的：“妈妈在工作室里给你爸爸做衣服，晚饭就你带着琳德出门随便吃一口吧。” 　　跟着消息的，还有卡塔琳娜担心女儿活动资金不足给转账的两百元红包。 　　郑梓妍眨眨眼睛，打字回复：“好的。” 　　时间过得真快，作业写着写着就到晚上了。 　　消息一条条的处理。 　　后面再跟着的，是企鹅聊天的群消息，@的郑梓妍。 　　“梓妍呐！” 　　秦霏在宿舍学习交流群里打字：“梓妍，梓妍梓妍，你化学作业写完了没？就是化学老师发的两页报纸，太难了，江湖救急哇！” 　　郑梓妍：“……” 　　郑梓妍的唇角扯了扯。 　　连苏茜和张曼曼也在群里@她了。 　　“叮铃铃，铃铃，叮铃铃！” 　　于是见郑梓妍迟迟没有回复，秦霏干脆直接把网络电话打到郑梓妍的手机里了。 　　郑梓妍才接起，就听秦霏说：“梓妍呐，你化学作业写完了没，借我们参考一下吧，要死了！” 　　“……我。” 　　郑梓妍笑了：“已经写好了，我拍照发到群里吧。” 　　参考？ 　　说得直白些就是抄作业，讲得清雅脱俗罢了。 　　郑梓妍已经见怪不怪。 　　张红老师治学，素来严谨。给学生们留下的作业，相比其他老师的难度也更高，郑梓妍做化学课代表的这一月两月里，早已经看惯同学们互借化学作业参考了。 　　“为什么不写作业？” 　　国庆放假前的某日里，化学老师曾经这样问过郑梓妍的室友秦霏。 　　秦霏额头有渗冷汗，颤着声线说：“老，老师，我写了的。只是这两道题实在太难，我不会做，就放在这里等您讲了。” 　　“等我讲？” 　　张红啐一句：“什么都等我讲，你怎么不学只小鸟，吃饭都要等你妈嚼碎成糊糊再吐出来喂给你啊？” 　　嗨。 　　张红老师向来如此，心善而嘴黑，说话不好听，很刀子，总是扎得人生疼。 　　“真就一点都写不上？” 　　张红说：“别管对错，至少要有步骤留在作业里吧？再说，你不会，你同学也不会么？咱们化学课代表林语晴就是和你一个宿舍的，互帮互助问问题就这么难？” 　　“林语晴，你起来！” 　　训完秦霏，张红老师的视线又落到郑梓妍这里。 　　秦霏：“……” 　　郑梓妍：“……” 　　全班都在看，郑梓妍没有办法，只能慢慢吞吞地站起来。 　　张红骂：“你林语晴也是，你们一个宿舍的，看不到你室友作业不会？是不是独来独往管了？知不知道互帮互助？就不能主动给同学讲讲题？” 　　郑梓妍：“……” 　　算了，时不时被教化学的张红老师叫成林语晴，郑梓妍也差不多已经习惯了。 　　基本操作，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总而言之，从那以后，秦霏她们再要化学作业，郑梓妍答应得一直很痛快。 　　听到郑梓妍答应，秦霏声音里顿时带上喜色：“啊啊，梓妍，我爱死你了！你真的是救星啊，咱们宿舍有你实在是太幸福啦！” 　　郑梓妍窘：“……这没什么啦。” 　　秦霏欢天喜地，喜笑颜开地挂断电话，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一句话反倒弄得郑梓妍又有些面色不自然了。 　　爱死你了…… 　　同性里的友谊，这样来形容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吧？ 　　郑梓妍轻笑着摇摇头，又把再泛起的点点小别扭搁置起来。 　　“琳德。” 　　郑梓妍在卫生间里隔着门招呼：“琳德？能听得到吗？” 　　迪特琳德：“在，怎么了？” 　　郑梓妍说：“你换衣服吧。我妈妈在工作室里忙，晚餐咱们两个人自己解决了。” 　　“哦。” 　　迪特琳德答应一声。 　　“让我看看还有谁的消息……” 　　郑梓妍嘟哝念着，手指滑滑屏幕往下看，忽然一楞。 　　谁？ 　　不是樱小路露娜，也不是山吹八千代，甚至不是最近因为旅游才稍有安静的魏莱，而是大藏里想奈发来的邮件： 　　“姐姐，你还好吗？” 　　还好？ 　　郑梓妍楞楞，懵懵，几秒后表情陡然古怪起来。 　　实话实说，这还是自从在东京里交换过联系方式以后，大藏里想奈主动给她发的第一封邮件。 　　虽然郑梓妍其实也没主动联系过大藏里想奈，只是每晚玩游戏的时候，在游戏里和大藏里想奈聊得开心…… 　　咳咳。 　　总觉得，大藏里想奈是被她郑梓妍给吓到了呀…… 　　吓到？ 　　也只有这一种解释了。 　　自国庆假期开始，郑梓妍就再没登陆过游戏。不是郑梓妍不想玩，完全是因为这游戏还没有像承诺得那样达到全平台互通。 　　游戏机不在，纵使这边家里有电脑，郑梓妍也没可能登录到自己游戏账号去。 　　自然连带着，郑梓妍也是有段时间没和大藏里想奈说话了。 　　也就是郑梓妍常与山吹八千代联络。有着山吹八千代做纽带，她知道樱小路露娜的情况，樱小路露娜也清楚她的情况，她们彼此间才没有互相担心。 　　嗨。 　　不论樱小路露娜还是大藏里想奈，郑梓妍东京之行交到的朋友都很好呢。 　　“谢谢。” 　　郑梓妍发邮件回复：“我很好的，让你担心了。是我国庆回这边首都的家回得匆忙，游戏机落在学校那边没有拿回来，所以国庆假期里一直就没有上线了。” 　　确认，扫扫错字，没问题，发送。 　　“哇！” 　　郑梓妍再抬头时，竟不知道迪特琳德究竟是什么时候不声不响的到卫生间门口，在趴门缝看她了。 　　郑梓妍心跳加速：“琳，琳德，你做什么呀？” 　　“我说。” 　　迪特琳德瞪瞪眼睛：“姐姐，不是知道你身边没有男人，我都要猜你是不是在躲起来和网恋男友说情话了。” 　　“什么男人。” 　　郑梓妍的面色尴尬一瞬，说：“是我妹妹大藏里想奈发的消息，我回复一下。” 　　“好啦好啦。” 　　迪特琳德说：“知道姐姐你人气很高了。我都已经穿好衣服有一会了，你究竟是要在卫生间里蹲到什么时候啊。” 　　说着，迪特琳德紧紧鼻子，直言不讳道：“卫生间味道这么冲的。” 　　郑梓妍：“……？” 　　味道？ 　　…… 　　“我的天。” 　　东京那里，家里，大藏里想奈蹲在家里看着姐姐郑梓妍回复过来的邮件，已经惊到说不出话了。 　　不是故意搞怪，而是一本正经地惊。 　　瞧瞧郑梓妍发过来的文字—— 　　放假，直接回家了。 　　回家得匆忙，游戏机都能落在学校那边没有拿。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问题很大，非常大啊！ 　　尤其国庆前，那里学校百年校庆，她姐姐郑梓妍就是因为被诽谤，哭着登台唱歌的。 　　“我以为郑梓妍她只是被那些诽谤中伤到难过，暂时在舔舐伤口。” 　　大藏里想奈面色惊悚：“这么看，这不是已经完全完全自闭了吗？！连游戏机都仍在学校不管直接跑回家了！” 第743章 七百三十八章 “感同身受” 　　“自闭？” 　　大藏游星没能明白，问：“我记得……郑梓妍大人在学校里的生活进行得还算顺利，发生什么事了吗？” 　　“什么事？” 　　大藏里想奈奇怪地看着他，说：“妹妹我没有说过？” 　　“没有。” 　　大藏游星摇头。 　　有关郑梓妍的事，自从那边国家的国庆假期开始，郑梓妍不再登陆游戏以后，大藏游星也有段时间没听妹妹大藏里想奈聊起过她。 　　或者说，大藏游星也很久没有再在杂志里见过郑梓妍参赛的服装设计了。 　　这里面的情况，是自打郑梓妍被父亲接回国以后，服装设计方面的比赛和时装展就再没有参加过。 　　当然，这点大藏游星不清楚。 　　应该…… 　　他想，那样有天赋的人，应该没可能因为现实所迫，放弃了服装设计吧？ 　　总觉得郑梓妍的确像是出了什么事的样子…… 　　“……” 　　大藏里想奈静有两秒，眼睛眨了眨，说：“对哦，那天爷爷找吃夜宵，你不在的。” 　　“……我当然不可能在呀。” 　　大藏游星轻笑着答复，表情里略有苦恼。 　　大藏游星当然不可能被邀请过去。 　　当年，他的父亲大藏真星只是把他的事情在祖父大藏日勤那里稍微提及，老人那时就大发雷霆了。 　　讲大藏游星是情人的私生子，玷污了大藏家的血脉。最终的处理办法，也只是给予大藏游星大藏家的姓氏，但不认可他作为大藏家一员的身份。 　　讲得直白些，大藏游星即使面对父亲大藏真星，也只能和其他佣人同样地称呼他为老爷，“父亲”一词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呵，恶心的大家族。 　　也就是基于这些原因，晚餐会里都没有大藏游星的位置，更不用说九月底的那次家族小聚了。 　　“那这样，二哥你过来。” 　　大藏里想奈下来床，踩上拖鞋，招呼大藏游星到自己跟前来。 　　她把手机平躺放在桌面上打开，到图库里翻出截图来给大藏游星看：“你看看这些就知道了。” 　　大藏里想奈给大藏游星看的什么？ 　　帖子。 　　就是宁州市第一中学百年校庆那晚，在宁州市第一中学贴吧里发帖讲郑梓妍坏话的帖子。 　　它的确早已经被宁州市第一中学联系他们学校贴吧的吧务给删除了，现在贴吧里干干净净的。 　　百年校庆过去几日，社会舆论的热度也渐渐冷去，白发红眸的初音未来已经不再是大家热门讨论的对象。 　　但当时大藏里想奈见到现场直播里姐姐郑梓妍哭着唱歌，就留了心眼。帖子里那些侮辱人的话，早就被大藏里想奈给截屏保存下来。 　　“……这些……都是什么？” 　　大藏游星过去见到截图里的言语，明显愣了下。 　　“校园暴力。” 　　大藏里想奈回答。 　　把帖子里那人发的所有言论收集汇总，无非就是在讲郑梓妍心机深沉、演戏，家里有人和学校送礼做工作抢了别人的演出资格。 　　甚至他们大藏家有关的事情，被帖子的楼主说得更是不堪入目。 　　他们财团的娱乐公司，给郑梓妍和参加演出的学生都有提供培训，这是事实。但基于这事实，别人是怎么诽谤的？ 　　讲郑梓妍是签约到大藏娱乐公司的艺人，还出卖色相给大藏财团的高层陪睡，财团为捧红她，这才黄鼠狼给鸡拜年地安排那些陪演的学生也参加培训了。 　　这些话有多离谱？ 　　大藏里想奈当时托家里佣人翻译明白，那位佣人都神色巨变，表情里写满惊悚。 　　郑梓妍，那位大藏月夜大小姐究竟有多讨他们家主大藏日勤喜欢，大藏家里的上上下下可全知道。 　　这些话要是被大藏日勤知道了，怕不是直接出大事了。 　　当然，除非大藏日勤自己去看，否则应该没谁会自讨没趣地把这些东西传给他听。 　　倒是大藏里想奈，她听佣人转述完当时就气笑了。 　　所谓心机，所谓送礼，所谓陪睡，说白了，就是有人心里嫉妒，人蠢事多，在造谣诽谤罢了。 　　像帖里说的那样出卖色相给大藏财团的高层陪睡？ 　　整个的大藏家，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碰被家主大藏日勤视为掌上明珠的小公主？ 　　谁碰，谁死，不说假话。 　　也就是郑梓妍不在霓虹。 　　如果在这边国度，仅凭这人的一句话，这人全家都会被她大藏里想奈的祖父报复到让他们知道什么是造谣生事的代价。 　　大藏里想奈可没空口说白话。 　　这边学校里，那些曾经霸凌欺辱过大藏里想奈的同学，有谁能讨到好？ 　　单说大藏里想奈前不久就读的舞岛学院，那位和些其他学生合伙孤立欺负大藏里想奈的青山美生，现在就很不好过。 　　怎么讲？ 　　青山美生，青山家的孩子。 　　前不久发生的事，青山家的家主，也就是青山美生的父亲在一场交通事故里意外身亡。之后的数日风云变幻，包括青山中央产业在内的所有青山家企业尽数被大藏财团合并收购，连着青山家自身都已经分崩离析了。 　　交通事故是天灾，可能没大藏家的事。 　　但企业合并收购，说得直白点，根本就是来自大藏日勤老爷爷的打击报复。 　　据说，青山美生现在的生活很惨。 　　没了社长千金的身份，家里也没了企业。尤其因为得罪大藏家的缘故，即使是已经落寞的青山家也不愿再接纳她。 　　现在的青山美生呐。 　　被扫地出门，只能与母亲相依为命，靠着母亲打工的微薄工资才能勉强度日。 　　只是。 　　青山美生过得才凄凉，与大藏里想奈又有什么关系？ 　　排挤、打压，拉帮结派里对大藏里想奈造成的伤害都是实打实的。 　　再者，大藏家的身份，在这边的国度本就超然。再有青山美生这样和大藏家女儿起冲突，最后凄凄惨惨家都没了的结局摆着，学校里哪还有谁愿意与大藏里想奈深交？ 　　深交？ 　　别提深交了，萍水相逢周围的人都不愿意。 　　自此事以后，大藏里想奈在他们眼里就是瘟神，不论学生还是老师，全都唯恐避之不及。 　　学生不敢与她说话，集体活动也不找她。即使有不得不集体参加的活动，学生们也是躲大藏里想奈躲得远远，只留她一人在角落里独坐。 　　老师呢？更是对大藏里想奈毕恭毕敬，生怕自己偶然不经意的举动会引起大藏里想奈的不快，从而招致大藏家的报复。 　　这种…… 　　被所有人拒绝在外的感觉，真的糟糕透了。 　　明明自始至终做错事的不是她，为什么最后承担一切苦痛的却偏偏全是她？！ 　　以上。 　　因为这些经历在，大藏里想奈对郑梓妍在百年校庆晚会里遇到的事情，完完全全能做到感同身受。 　　不论如何说。 　　不论是不是对方的错，恶意都已经实打实的存在了。 　　大藏里想奈坐在桌前，静静的。 　　大藏游星站她旁边，看桌上手机里那些言论，眉头渐渐就皱紧了。 　　与大藏里想奈不同，按照管家模式培养的大藏游星，其接受的地狱式教育让他面对当今世界里大多数国家的语言都能游刃有余。 　　不需要翻译，几句中文大藏游星自己就能看得懂。 　　大藏里想奈看着他的侧颜，没来由笑了笑。 　　说真的，露出生气表情的二哥，真的是有点英伦王子的味呢。 　　大藏里想奈：“诶？” 　　很突然。 　　大藏游星可能是认为后面还有，伸出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想要看看后面的。 　　而这后面的—— 　　“二哥你做什么啊！” 　　大藏里想奈眼急手快，把手机夺过来，直接给屏幕熄灭了。 　　其动作之迅猛，大藏游星只大约瞧见了后面图片是拍的他的睡觉时候的模样。 　　嗯…… 　　大藏游星：“……” 　　大藏里想奈瞪着他，也不说话。 　　“这些……” 　　大藏游星直接岔开话题，说：“虽然不知道事情的始末经过，但我觉得这里面……可能应该有些失实的地方。” 　　“什么叫有些？” 　　大藏里想奈反驳：“就像你自己说的，玩游戏的时候你也在，梓妍和我还有露娜聊天说起学校的事情你全都听过。二哥，你的善良完全用错地方了！郑梓妍什么样，你不知道？那些话里明明全都是诽谤！” 　　“嗯……” 　　相比大藏里想奈感同身受的情绪激动，大藏游星就要平静许多。 　　只见他皱了下眉，再放，把前面蹙着的所有褶皱全松开了，说：“毕竟没有切身经历的事情，也不知道事情始末原委的时候，不应该妄下结论。” 　　“只是这样看来……” 　　大藏游星静而沉的眼眸里流露出担心了：“郑梓妍大人这段时间里，一直都在为她学校里的百年校庆晚会奔波吧？” 　　“嗯。” 　　大藏里想奈点头。 　　“妹妹我早就说过。” 　　大藏里想奈怕着说：“参加那种把自己展示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活动，是绝对不会有任何好下场的！” 　　嗯…… 　　大藏游星很想说那些常在镜头里出现的公众人物都活得好好的。 　　但这话明显不合时宜，大藏游星不傻，没说出口。 　　大藏游星抿抿唇，想着往日里郑梓妍和大藏里想奈他们聊起学校里活动时语气里的期待。 　　他看向大藏里想奈，想了想，最后还是说了：“里想奈大人。” 　　大藏里想奈：“嗯？” 　　大藏游星说：“我觉得越是这种时候……” 　　“可以的话，请拜托您给郑梓妍大人打电话，现在的郑梓妍大人需要朋友的帮助。” 第744章 七百三十九章 一朝被蛇咬 　　彼时。 　　大藏里想奈兄妹意识里已经自闭在家，不再与人交流的郑梓妍，正走出家门，和妹妹一起准备找家可以果腹的店。 　　讲实话，学校百年校庆里发生的那些不愉快，国庆假期里有其他事情冲过，那些事情在郑梓妍心里的影响早就淡了。 　　都不如…… 　　入秋后，北方的夜黑得比南方早。 　　郑梓妍有点怕。 　　因为东京那夜惊魂的影响，自那以后的郑梓妍素来不愿独自行走在夜里。即使现在有妹妹迪特琳德-茨威格特陪着，也很难让郑梓妍有更多的安全感。 　　毕竟迪特琳德是女生。再怎么军人作风，身高算鞋跟也才将将一米五而已，这怎么看都没可能给同伴提供可靠的感觉。 　　唉。 　　倒是说到可靠呀…… 　　郑梓妍的思绪飘到别处，目光变得静谧了。 　　那夜、那晚，幽暗漆黑的小巷里。白的脸，黑的眼，眼里微透着点点蓝。清秀的身材，在那整晚里却可靠得让人心安。 　　不是他的话，郑梓妍……她甚至无法想象自己落到黑帮的手里，事情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一定会很凄惨吧？ 　　只是可惜，郑梓妍到最后都没能知道对方的名字，更不用说要到联系方式了。 　　那人。 　　真的是可靠得如绅士王子般的人呢…… 　　郑梓妍想，反倒是她自己，当时狼狈着脸，哑着嗓音，从樱小路家跑出来的她就像和家里赌气出走的疯丫头，形象怎么想都差到不行。 　　感觉应该是没给对方留下什么好印象了。 　　真的。 　　假如可以的话，郑梓妍真的很想再见他一面，好好的与他道谢。 　　而且那样温柔可靠的男生，如果能作为恋爱对象的话…… 　　咳咳！ 　　想入非非的郑梓妍陡然红了脸，抬手拍了拍自己脸蛋。 　　被别人保护的感觉的确很好。 　　但郑梓妍以前是男生，过去十几年接受的都是如何成为优秀绅士的教育。 　　如果讲绅士风度的话，现在和迪特琳德走在一起，也该曾经是男生的郑梓妍给她提供保护才是！ 　　然而，看看现在。 　　迪特琳德于夜里，大步流星往前走。郑梓妍呢，见到那些看不清真容的黑暗角落，心里忍不住地打嘀咕。 　　自东京回来以后，郑梓妍即使与魏莱出门，也很少有晚归的时候。偶尔几次天黑后散场，郑梓妍也是直接打车回家，从没有自己走夜路过。 　　“姐姐。” 　　迪特琳德感觉到郑梓妍走路的慢，回头看她，瞧到郑梓妍脸红，以为她是吓的，说：“你害怕走夜路呀？” 　　郑梓妍：“……嗯。” 　　郑梓妍没否认，很坦率，心理阴影这种东西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呢…… 　　当你独自走在路上时，你永远不会知道身后到底有没有一双眼睛在紧盯着你，静静等待着某个露出破绽的时机—— 　　这属实有点被害妄想症的意思了。 　　霓虹那里，非官方闲散组织合法，社会环境又压抑，人们常常在深夜里买醉后解放天性。 　　醉前，我是东京的。醉后，全东京都是我的。 　　放到光天化日下，但凡清醒些，那些黑帮都没胆对郑梓妍这样明显外国友人模样的女生下手。 　　只可惜。 　　郑梓妍回想起当时，那光头肌肉男的黑帮锁住她的胳膊，而后一巴掌扇来的极致痛感，没忍住地打了颤，说：“应该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 　　“……？” 　　迪特琳德直接听懵。 　　郑梓妍解释道：“就是一次被蛇咬过了，未来十年里见到像是蛇的井里绳子都觉得害怕。” 　　迪特琳德：“……” 　　郑梓妍的眼眸里，那种恐惧已经满溢而出，任谁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在夜晚里让女性独自出门的确很难称得上理智。” 　　她看向郑梓妍说：“但这里的话，尤其还是首都，治安不一直都是很好的吗？” 　　避难，避逼婚的难。迪特琳德到姐姐郑梓妍这边的国家生活，最让她安心的就是可以在夜里放心大胆地和别人一起出门。 　　治安真的超级好。 　　“……是啊，这里的治安的确很好。” 　　郑梓妍的面色里有些不自然。 　　不良体验虽然不是这里给的，但其中逻辑依然可以通用。 　　迪特琳德默有一会，说：“姐姐你不会在回国以前……” 　　迪特琳德沉默了。 　　郑梓妍也不说话，默几秒后，明显转移话题地讲：“坏人再少，也不代表没有，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喂。” 　　迪特琳德无语地瞪着眼睛，把所有猜想收回心底，吐槽道：“明明一直到现在走得慢的都是姐姐你自己好吧？” 　　“哈哈。” 　　郑梓妍尴尬着笑，打起哈哈，脚步加速起来。 　　他们家在京城的房子，地点不算偏僻。但小区老旧，小区里的路灯昏暗，给人的感觉真很难称得上好。 　　这里甚至不像宁州市委宿舍。宁州那里，市委宿舍紧挨市委大院，就在宁州最繁华的地方，到十点十一点，周边街区都热热闹闹的，郑梓妍回家从没有怕过。 　　还是快点走，走到亮亮堂堂的街上吧。 　　郑梓妍想，以后如果他父亲再调回京城工作，按照她父母商量好的那样，或许换间“看着”更安全些的住房的确应该提上日程了。 　　“啊。” 　　郑梓妍叹出一口气。 　　首都的核心圈底蕴摆着，只要离开小区到街里就让人安心许多。 　　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情侣们依偎着走，有些小吃店铺的蒸汽往街区里飘。 　　这样的环境里，即使遇到歹徒应该很容易就能够脱险吧？ 　　心里念到这点时，郑梓妍自顾自地摇摇头。 　　一次亡命大逃亡，真的是让她吓到了。 　　郑梓妍以前长久居住在欧洲。就如迪特琳德说的那样，论夜间治安，他们这里的国家的确可以拍拍胸脯自夸一声NO.1。 　　迪特琳德问：“吃点什么呢？” 　　郑梓妍回过神，反问：“琳德想吃点什么？” 　　“随便吃点什么就好。” 　　迪特琳德歪歪头，视线扫过街两边的店铺，建议道：“找些有地方特色的？” 　　“地方特色啊……” 　　郑梓妍挠头。 　　她也看看周围店铺，说：“要不我们找人带路？” 　　郑梓妍道：“我离开这里十几年了，要是在宁州我还能认识两三间餐馆。” 　　“姐姐。” 　　迪特琳德忽然丧起脸，小脾气上头：“你要找谁带路？你堂哥还是那钟……钟什么来着？” 　　想不起名字，迪特琳德也不再管，直接说：“姐姐，就咱们两人用餐，还是随便吃点什么就行，别找外人了！” 　　像上次。 　　安特卫普设计学院毕业的学生们请郑梓妍的母亲卡塔琳娜吃饭，郑梓妍和迪特琳德都在。 　　尽管大家全讲的德语，但迪特琳德还是全程都觉得很不自在。 　　迪特琳德：“就这家店好啦！” 　　郑梓妍：“诶？” 　　迪特琳德狠狠心，直接左转，拽着姐姐郑梓妍直接闪进家装修有点古色古香的餐馆里。 　　小餐馆，没太大牌面。 　　瞧碧蓝着眼眸的小姑娘拉住白发红眸的同伴闯进来，另一位女孩的面相里也有些许外国模样，实话实说，门口的伙计有点懵。 　　地方政策，饭店英语等级考试持证率早已经作为评星的考核标准。 　　但他们家餐馆…... 　　连年度卫生考核都咸鱼得很，能够就行，只有C，更别提其他了。 　　“打，打扰一下。”（E，Excuse me） 　　伙计捡起自从大学本科毕业后几百年没用过的英语，蹩脚地打招呼：“你们……是来吃东西的吗？”（you……are want eat food？） 　　这英语讲的。 　　不提什么中式英语，高中生写作文用的文辞都比他华丽。 　　郑梓妍没笑出声都算素质高了。 　　虽然郑梓妍一点都不想笑。 　　她无奈着说：“您讲中文就好，我妹妹听不懂，您和我说就行。” 　　妹妹？ 　　伙计一楞，随后喜笑颜开：“那行，就您二位是吗？您中文讲得真好！” 　　郑梓妍：“……” 　　算了，她懒的解释了。 　　带着迪特琳德入座。 　　这是家烤鸭店。店小，只上下两层，没有包间，客人却不少，挺热闹的。 　　郑梓妍和迪特琳德走到里面空桌坐下，一路引来不少目光。 　　郑梓妍也习惯了。 　　她拿菜谱来瞧。 　　伙计在旁边推荐道：“我们店里最拿手的就是烤鸭和春饼，二位用的话，烤鸭点半只就够。再点几对筋饼春饼配着京酱肉丝拼盘就行。” 　　“至于其他菜……” 　　伙计试探着说：“您看着来？” 　　郑梓妍最怕的就是这句您看着来。 　　“照之前说的，烤鸭春饼筋饼，还有京酱肉丝。” 　　郑梓妍说：“其他菜……” 　　郑梓妍瞥到旁边墙上粘贴的海报，说：“就做宣传的这个炸丸子好了。” 　　“好嘞，您二位慢坐!” 　　伙计吆喝一声，走了。 　　郑梓妍叹口气。 　　迪特琳德问：“姐姐，怎么了？” 　　“没怎么。” 　　郑梓妍垂头丧气：“就是我最近被这边误会成外国人的频率有点高……” 　　前有苏茜，后有迪特琳德，郑梓妍和她们一起出门就别想有好。 　　呃。 　　迪特琳德微微抬眼打量自家姐姐。 　　白发、红眸，面里带着些西方人的立体。 　　这倒不是说西方比东方的颜值更高。诚如郑梓妍的爷爷外公感觉的那样，或许是出于基因的缘故，郑梓妍容貌里的模样，的确比她母亲卡塔琳娜更像外祖母伊莎贝尔。 　　郑梓妍的容貌就是这样。 　　假如没有白发和红眸，可能郑梓妍真的会被这里直接当作外国人吧？ 　　尤其她姐姐更擅长的语言还是德语，自小也是和母亲卡塔琳娜生活在德语区的安特卫普。 第745章 七百四十章 异乡人 　　烤鸭。 　　枣红色的鸭。表皮脆且油亮，里肉酥又柔软，口感堪称绝赞。 　　其身如此多娇，引得人们开遍店铺在京城的大街小巷。 　　来京旅游的人，天安门看了，故宫去了，天坛走了，长城爬了，某聚德的烤鸭也吃了，这样的首都旅游故事就是回去后，偶尔和家里人说说，讲它一年半载都不嫌多。 　　诺。 　　等车登机离开前，准会有人意犹未尽，到柜台前买好几大包真空包好的烤鸭，念着回家以后分给亲朋好友。 　　“这烤鸭娇贵，可不能普普通通地加热哩！” 　　售卖员有介绍：“回家拿锅蒸，用水煮，使微波炉叮，早就让我们的烤鸭臭名远扬啦！一定要热一锅油，不断淋在鸭身上，用油给它淋热淋透了，烤鸭的味才不会变太多。” 　　嗯…… 　　郑梓妍和迪特琳德这两只，对烤鸭可没有如此多的念想。 　　尤其迪特琳德。 　　在伙计搭话，滔滔不绝地与郑梓妍介绍烤鸭文化的时候，她只认吃，手抓烤鸭蘸酱，蹭得满嘴流油。 　　“谢谢。” 　　面对伙计的盛情难却，郑梓妍终于招架不住地败阵下来，说：“我想和我妹妹……嗯，吃会饭。” 　　听郑梓妍说得如何委婉。 　　伙计：“那……请您们慢用。” 　　伙计才明白自己做得可能不太讨喜，闭口没再自讨没趣，回去忙店里的事了。 　　“啊。” 　　郑梓妍出口气，抬手撕张荷叶饼下来。 　　饼平摊开。片好的鸭肉沾甜面酱放到中央，再佐些葱丝，两根萝卜黄瓜条，卷起来就是标准的吃法。 　　海州宁州里，都有烤鸭店。有的店铺厉害，明晃晃挂着牌匾干脆就是“正宗——京烤鸭”。 　　父亲郑权买过，郑梓妍吃过。 　　虽然搜刮味蕾记忆，郑梓妍并没有觉得三地烤鸭的味道有哪里大不同。 　　“刚才的店员都在和你说什么？” 　　迪特琳德抬眼问：“在追求你？” 　　郑梓妍：“……” 　　郑梓妍微微瞪她说：“琳德，我怎么觉得你现在只要看我和男生交流就像是在谈恋爱？” 　　“嘛……” 　　迪特琳德目光躲闪。 　　很奇怪。 　　依她姐姐的性格，的确应该很受男生喜欢。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郑梓妍和男生交流，迪特琳德都总得有点…… 　　刺激？ 　　“看热闹不嫌事大。” 　　郑梓妍吐槽：“既然这么喜欢恋爱，为什么还要从欧洲逃出来呀？” 　　迪特琳德：“……” 　　迪特琳德嚼烤鸭的动作停下来，静静地看着郑梓妍，正色道：“姐姐，你不对劲。” 　　郑梓妍：“我怎么就不对劲了。” 　　“没有以前可爱了。” 　　迪特琳德答。 　　郑梓妍听着直无语。 　　魏莱也曾经这样评价过她。 　　与她们相处熟络以后，郑梓妍不再小心翼翼试探着说话，貌似是真的有那么一丢丢吐槽起来很会说话的萌点。 　　毕竟郑梓妍和迪特琳德，同居相处近月，都是同床共寝有段时间的好姐妹了。 　　嗯…… 　　这话怎么哪里感觉怪怪的。 　　嘛，不管它。 　　迪特琳德再看向郑梓妍，说起前面的话题：“姐姐，那刚才的店员是在和你说什么？” 　　“用了那么长时间。” 　　郑梓妍：“嗯……” 　　这要郑梓妍怎么形容概括？ 　　琢磨有会儿，郑梓妍垂头丧气着组织好语言说：“应该算是在给国际友人热情洋溢地做介绍和宣传吧？” 　　郑梓妍觉得，如果那店里伙计知道她是这边国籍的人，应该就绝对不会热心肠地讲那么多了。 　　就像以前她父亲郑权在海州还是宁州时候的会议里说的： 　　“我们的出租车司机，还有我们餐饮以及各行各业的服务人员，天然就是我们城市对外的交际名片，直接影响到各地人民乃至国际友人对我们城市的第一印象，一定要重视起来。” 　　“给国际友人？” 　　眼睛转转，迪特琳德和郑梓妍聊起姐妹家常：“姐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郑梓妍：“你说？” 　　迪特琳德问：“姐姐你的国籍，是在这里，还是在德国？” 　　“国籍？” 　　郑梓妍一怔，说：“当然是这里呀，我小时候在这里出生的。” 　　“但姐姐你三岁那年，不就被姑姑接去欧洲了吗？” 　　迪特琳德反问：“直到去年你才回到这边国家的。” 　　郑梓妍默了。 　　她国籍是这里的，没错。但十几年生活在安特卫普，活动在欧洲，这些经历早就把郑梓妍两三岁里生活在京城的记忆给冲淡磨没。 　　回来这边国家，对郑梓妍而言才是不适应的。 　　语言不顺，要放慢去听放慢去讲。习惯与气候也难适应，饮食太辣，温度太热，阳光太足，晚上太潮。 　　尤其在海州的时候，郑梓妍住进的市委宿舍干脆没有空调！ 　　感冒、腹泻、湿疹，三重奏换着来。好在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一一二二的困难郑梓妍都慢慢适应了。 　　“所以我觉得。” 　　迪特琳德说：“姐姐，你被这里的人认作外国人，没什么好值得奇怪的。” 　　“而且。” 　　迪特琳德又说：“如果姐姐你没有白发红眸……真的，不知道姐姐你有没有见过你外祖母伊莎贝尔的照片，你和她真的很像。” 　　“外祖母？” 　　郑梓妍呆了下。 　　外祖母伊莎贝尔，这对郑梓妍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名字，甚至没有在母亲卡塔琳娜那里听说过。 　　“就是你母亲的母亲，姐姐你外祖父大藏日勤的妻子啦。” 　　迪特琳德说：“虽说我也没见过真人，只看过照片，但你们两人真的很像。” 　　可惜手机不在身边，郑梓妍也没办法到柏林的茨威格特家里。否则迪特琳德给郑梓妍看看照片就是最好的说明。 　　抛开白发红眸，肌肤透白不看，只讲面目轮廓，郑梓妍与外祖母伊莎贝尔的相似度，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的两人。 　　基因可真是强大。 　　“再者姐姐你更熟悉讲的语言又是德语。” 　　迪特琳德说：“直接把你当作德国人来看待都不会有哪里有违和感的。” 　　郑梓妍：“……” 　　郑梓妍默默咬口饼。 　　烤鸭，很香。 　　搭配荷叶饼的醇厚，再有葱丝黄瓜条的清香，真的很香。 　　对妹妹迪特琳德说的这些，郑梓妍报以微笑。 　　迪特琳德说的这些，的确在刚回国的那段时间里，郑梓妍也迷茫过。 　　年幼时，不知事，被母亲带到安特卫普也就随遇而安。等十五岁的年纪里再被父亲接回，讲是回国，可对郑梓妍来说却不亚于出国留学。 　　挑战太大。 　　但就像前面说的那样，随着日子慢慢推移，郑梓妍已经适应了。 　　宁州这里的生活，没什么不好。 　　只要别折了她服装设计师的梦就好。 　　“姐姐。” 　　迪特琳德又问，像是在寻找某种安慰：“你真的能适应这里的生活吗？” 　　郑梓妍答：“还好吧？” 　　郑梓妍没说满。 　　只是相比男变女性别转换带来的影响，换国家学习生活的确已经很难算得上大。 　　“真的还好吗？” 　　很突然，迪特琳德面露出明显的情绪来：“我听姑姑还有我祖父沃尔夫冈说过，姐姐你的目标一直都是安特卫普那里的设计学院。” 　　突然得郑梓妍面露呆滞。 　　“在东京遇到你，我能理解，那是在治病疗养。” 　　迪特琳德说：“但是这里，姐姐你在这里上学，每日每夜做那些与服装设计毫不相干的功课，我真的——” 　　可能是触景生情了。 　　迪特琳德越说越激动，周围食客的视线都吸引过来了。 　　而后忽然止住，她深吸气再深吸气，半晌后才说：“姐姐，对不起。” 　　“……没关系。” 　　郑梓妍摇摇头。 　　她能理解。 　　在东京被外公大藏日勤限制出境时，她的歇斯底里没比迪特琳德强到哪里去。 　　郑梓妍说：“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迪特琳德：“没有办法？” 　　这里规矩的那些事情，迪特琳德不清楚。 　　郑梓妍耐心地给她解释。 　　“……” 　　迪特琳德听后，怔怔又怔怔，说：“姐姐，就因为这些，你就直接放弃在安特卫普的生活，回国了？” 　　郑梓妍点头。 　　“开什么玩笑。” 　　迪特琳德情绪又有点激动：“姐姐，如果这样说，你父亲和我父母有什么两样？全都是自私的，为自己的事情考虑就没有在乎过女儿的想法！” 　　自私？ 　　用这个词来形容她的父亲，郑梓妍听着可不怎么好受。 　　“就像刚才那服务员。” 　　迪特琳德说：“姐姐你太软，太心善，不懂得拒绝，总是委屈自己。你不喜欢听他说话，直接拒绝不就好了？为什么要自己忍那些聒噪？” 　　拒绝？ 　　郑梓妍看着她，说：“琳德，对方是好心的，我直觉露出不喜欢的表情会伤到他。” 　　所以在对方热情洋溢说得尽兴后，郑梓妍在适当的地方阻断，这就是最好的方法，不会伤到任何人。 　　只是这个度来如何把控，郑梓妍一直在学习，还没有掌握好。 　　“而且我父母那里。” 　　郑梓妍看向窗外，眼神里落了半分凉：“我要怎么拒绝呢？” 　　“和我父亲说，我想留在安特卫普，不回国？” 　　迪特琳德：“这有什么不好？” 　　“有什么不好？” 　　既然迪特琳德在她母亲和自己祖父那里知道的够多，郑梓妍落回视线，也就没再对自己身上的事瞒着。 　　当然，性别转换除外。 　　“那种没有办法的感觉，琳德你应该是最能理解的吧？” 　　郑梓妍说：“我拒绝，一种结果是我父亲下课辞职，与他付诸半生心血的事业说再见。一种结果，是我母亲扔下品牌和企业，背上天价的违约金，回来国内。” 　　“再或者，我父母离婚，两边各不相干。” 　　郑梓妍问：“琳德你说，这三种结果，换做是你，你能接受吗？” 　　迪特琳德：“……” 　　迪特琳德一时说不出话来。 　　郑梓妍继续说：“琳德，你觉得我父亲让我回国，是他的自私。那我坚持留在安特卫普，要本没有做错什么的父母承担所有后果，何尝不是我做——做女儿的对他们的自私？” 第746章 七百四十一章 求同存异 　　餐馆里热闹。 　　郑梓妍和迪特琳德姐妹这里却静。 　　外面的天早已经黑得透彻，是万家灯火的光给它照亮。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的雨，淅淅沥沥地淋过，让街上行人变得稀少了。 　　迪特琳德表情呆滞地看着郑梓妍，随之又看向窗外，最后扭过头，将手肘搭在餐桌上，脸埋在双臂间。 　　“……” 　　周围食客察觉到这里的异样，却没有放在心上。 　　“祝我家女儿成年快乐！” 　　另边桌，与郑梓妍她们只相隔十几公分，桌里的人在给自己孩子庆祝生日。 　　鲁迅说过，人类的悲欢并不能相通。 　　但这点真理对关系关联者并不有效。 　　郑梓妍放下手里卷好的烤鸭，静静地等着迪特琳德。 　　等什么？ 　　“姐姐……” 　　不知过去多久，迪特琳德终于开口。 　　她的声音埋在双臂里，显得低沉，几乎没有任何活力。 　　迪特琳德说：“那按照你的意思，我从巴黎逃婚出来，也是对我父母的自私了？” 　　“……” 　　郑梓妍静两秒没有回答。 　　迪特琳德微微侧头，在胳膊的间隙里露出眼睛，眯着，明明没有喝酒却有迷醉的感觉。 　　“不一样。” 　　郑梓妍说。 　　“不一样？” 　　迪特琳德的眼神水洗过般的凉。 　　“……” 　　郑梓妍蹙起眉毛。 　　事实上，这里面的辩证关系，郑梓妍自己一直以来都没有很清晰地弄懂。 　　为国家利益，舍弃小我，此为热忱的拳拳爱国之心，为社会所赞颂。 　　但落到家族门阀里…… 　　纵观郑梓妍身边人，不论母亲卡塔琳娜，还是姐姐大藏千夏，亦或妹妹迪特琳德和好友大藏露娜。 　　大家对家族抵触几乎如出一辙。 　　或者反观自身，之前外公大藏日勤想要包办安排她的人生的时候，郑梓妍最直观的感受不也是“不喜欢”吗？ 　　假如被留在东京，再被像表姐大藏千夏那样包办婚姻的话…… 　　心里有了定数。 　　“……我觉得，不一样。” 　　思忖有片刻，郑梓妍组织语言说：“对家族的自私，和对父母的自私，我认为是两码事。” 　　“茨威格特家强迫你和其他家族的人联姻，完全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我觉得这就是错的。” 　　郑梓妍说：“如果没有家族层面的考虑，琳德，我相信你的父母一定不会这样去做。” 　　“……” 　　迪特琳德先沉默，后说：“但这有什么不同么？” 　　“我逃婚，损害的是茨威格特家的利益。” 　　迪特琳德抱着胳膊的手用力更紧了点，呼吸也随之重了点：“茨威格特家的利益受损，我父母的利益就会受损，所以按着姐姐你的说法，我逃婚就是在对我父母的自私。” 　　“实话实说。” 　　迪特琳德说：“时至今日，我父母，还有茨威格特家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原谅我姑姑当年做的事情。” 　　说完，迪特琳德蹭着把头扭回去，埋进胳膊里，一声不吭了。 　　郑梓妍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好端端的，她们姐妹间的聊天怎么就变成哲学辩论了。 　　“叮铃铃。” 　　这时郑梓妍的手机有电话打进来。 　　她拿出来看，是母亲卡塔琳娜的。 　　接起。 　　“女儿。” 　　卡塔琳娜问：“在哪里呢？” 　　郑梓妍再看迪特琳德一眼，说：“妈妈，我和琳德在外面用餐，您到家了吗？” 　　“我还在工作室呢。” 　　卡塔琳娜说：“这样，我在工作室里等等你们俩，咱们晚上一起回家吧。” 　　“……好。” 　　郑梓妍答应，挂断电话。 　　“姐姐。” 　　迪特琳德忽然出声：“所以对回国读书，不能再留在安特卫普这件事，你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到底是怎么想的？” 　　郑梓妍：“……” 　　郑梓妍微怔。 　　姐妹的眼神落到彼此身上，有股茫然的气息萦绕。 　　这要郑梓妍怎样回答？ 　　“……” 　　郑梓妍不说话。 　　迪特琳德得不到答复，把脸蛋埋在胳膊里埋得更紧。 　　“不开心是一定的。” 　　郑梓妍的声音落在她微垂又颤抖的睫毛上。 　　揭伤疤的动作，纵使经受过性别转换这样残酷经历的郑梓妍都不会好受。 　　但迪特琳德…… 　　逃婚到她这里，蹉跎近月余的迪特琳德，一定比她现在更不好受。 　　郑梓妍说：“但我觉得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完全依照着我们的意志来。” 　　郑梓妍想。 　　如果万事顺心，所有的事情都能依照自己的意志来进行的话。 　　郑梓妍会希望自己还是男生，能留在安特卫普继续追逐服装设计师的梦，而后与性格相符公主一样的女生喜结连理，圆满一生。 　　郑梓妍不傻。 　　她的姐姐山吹八千代，过去这些年里不止一次地和樱小路露娜夸赞她，把她夸赞得如同王子一样，其中用意郑梓妍怎么可能明白不了？ 　　嗨，谁让计划赶不上变化呢。 　　而且樱小路露娜她……其实真的也是挺好的姑娘呀…… 　　咳咳！ 　　郑梓妍的脸蛋陡然红了几丝，连忙正色说：“像我们家的话……我觉得做任何事情，或许只有多方面的相互谦让才能更好的做下去。” 　　“如果是绝对的自私。” 　　郑梓妍一句一句地说：“我父亲自私，完全可以不顾我和母亲的感受。” 　　“我母亲如果自私，也可以不顾父亲和我的感受，任我回国，然后自生自灭。” 　　“但他们都没有。” 　　郑梓妍窥视自心地说：“我父亲在迁就，给上面递申请递说明递资产证明，而后保证我回国以后的一切事宜。我母亲在迁就，这两年在回购股权，准备等合同到期就把公司迁移到国内来。” 　　“我的迁就，是暂时回来国内。而我父母再对我的迁就，这是过些年他们都在国内以后，再允许我出国留学，继续到安特卫普追逐服装设计师的梦。” 　　郑梓妍说：“没有谁可以一味的索取，没有谁可以一直要求别人奉献而不付出任何东西。彼此迁就，彼此谦让，求同存异，事情才能继续进行下——” 　　刹那间。 　　不清楚是郑梓妍话里的哪句触动到迪特琳德的心弦。 　　迪特琳德的呼吸彻底变得不均了。 　　她坐直身体，看着郑梓妍，眼睛有莫名的情绪在流动，眼眶如火烧，像是心里的防线被彻底击溃一样。 　　“姐姐！” 　　迪特琳德的声音又有点大了。 　　她说：“那我，你说，那我怎么办？！” 　　眼泪流下的同时，迪特琳德牙关咬紧地说：“你说要相互谦让，那你要我怎么谦让？！你父亲可以为你承受麻烦，你母亲也可以为你忍受公司的损失，但我父母呢？！” 　　“他们，只是单方面的要我付出，要我理解家里的难处，要我嫁出去，要我——” 　　郑梓妍握住了迪特琳德的手。 　　“所以说。” 　　郑梓妍声音漫入温柔：“是他们错了呀……” 　　…… 　　谦让这件事。 　　自迪特琳德被送进所谓的贵族礼仪女校里接受培训开始，迪特琳德的父母就再没考虑过迪特琳德的感受。 　　礼仪培训，郑梓妍也有被母亲要求过。 　　但郑梓妍经历的，和迪特琳德蒙受的完全是两码事。 　　迪特琳德父母的所作所为，完全是按照自己想法在修改订正他们的女儿。 　　变得文静，变得贤淑，变得大家闺秀，而后听话地嫁到家族给找好的人家里，为家族与家族间的合作套上牢固的一把锁。 　　要变成自己不喜欢的模样，要和完全不认识，甚至不喜欢的男子结婚，迪特琳德能接受才是怪事。 　　如果。 　　只是说如果。 　　迪特琳德的父母能宽容些，多站在迪特琳德的身边考虑些许。 　　门当户对，没有问题。简单举例，一方家里想得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夫妻里说话聊到的是些“今天公司里同事如何如何”、“包子茶叶蛋卖出多少多少”。 　　另一方呢，整日里考虑的都是些跨国并购，动辄资金大笔的生意。思考的维度不同，彼此的世界观价值观不同，甚至认知都存在差异，这样的两家人想安好度日的确困难重重。 　　除非子女们足够优秀，可以忽视原生家庭带来的影响。 　　但回到迪特琳德这里。 　　如果父母没有紧催，稍微推着迪特琳德和其他青年才俊相识。这些人里要是恰有迪特琳德心仪的，到时候一切水到渠成，何至于闹到逃婚又离家，像迪特琳德现在这副模样？ 　　就像郑梓妍说的那样。 　　即使是父母对子女，一味的索求和要求付出也是行不通的。 　　街灯明亮。 　　郑梓妍她们用晚餐这会，外面微微下了雨。 　　秋天就是这样，一场秋雨一场寒。雨后稍凉，街面里落了些被打下的斑驳残叶。 　　迪特琳德抽抽鼻子。 　　哭过以后，发泄过了，迪特琳德的心情缓和许多。 　　郑梓妍不由得感慨，女人的心情就是五月的天。她们出门时候，迪特琳德心情还是好的，走起路来铿锵有力，吃着饭呢，聊到外国人，迪特琳德的情绪就像弯弯扭扭地走过山路十八弯。 　　唉。 　　虽然说到底，郑梓妍自己其实也是女人呢。 　　“如果是姐姐你，被姑姑姑父强制地安排婚姻，你会怎么做？” 　　迪特琳德还带着点哭腔地问。 　　“我啊？” 　　郑梓妍侧侧头，看向迪特琳德说：“我可能和我母亲一样？” 　　“……” 　　听到后，沉默有段时间，迪特琳德点点头。随后又沉默数秒，在郑梓妍懵懵的眼神里扑哧笑出声来。 第747章 七百四十二章 往事不堪回首 　　雨过天晴。 　　去服装工作室的路上，迪特琳德与郑梓妍聊起其他。 　　“姐姐。” 　　迪特琳德抬眼瞧着她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郑梓妍：“男生？” 　　“嗯。” 　　迪特琳德点点头。 　　郑梓妍微微怔了，随后无声地笑了下。 　　迪特琳德有点不明白郑梓妍突然的浅笑是怎么回事。 　　郑梓妍也没办法与她解释。 　　问郑梓妍喜欢的女生类型，郑梓妍答得出来。问她男生，真的有些强人所难。 　　过去十几年的人生里，郑梓妍还是男生的时候可从没有觉得自己弯过。 　　硬要说的话，像山吹八千代姐姐那样的才是她郑梓妍的理想型—— 　　咳咳！ 　　“或者说。” 　　迪特琳德侧侧头，说：“姐姐，你希望你以后的丈夫是什么样的呀？” 　　“……” 　　丈夫什么样？ 　　郑梓妍可真没办法想象。 　　连能不能接受和男生谈恋爱，郑梓妍觉得自己都得在试过以后才能知道呢。 　　“……我说。” 　　迪特琳德盯郑梓妍的表情看了一会儿，说：“姐姐，你不会真的有百合倾向吧？” 　　“……” 　　郑梓妍无声，半晌后翻翻白眼：“你都猜我是百合，晚上还和我睡得那么近？” 　　同床共寝，郑梓妍被她当抱枕都不是一次两次了。 　　“两码事嘛。” 　　迪特琳德耸耸肩，说：“我们毕竟是姐妹嘛。” 　　郑梓妍又翻翻白眼。 　　也不知道前两日是哪位茨威格特家的大小姐讲为逃避家里催婚，勉为其难嫁给男生的她也不是不可以考虑来着。 　　可惜郑梓妍是女生。 　　但凡没有两性畸形的疾病，迪特琳德再逃婚逃到她这里说出那番话，郑梓妍都得懵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梓言，我觉得你可以，我们结婚吧！” 　　（画外音——题外话：话说，如果郑梓妍没有两性畸形的疾病，一直是帅气美男子的话，世界线又会变动成什么样呢？感觉好像会很有趣的样子。） 　　噫。 　　郑梓妍打了颤。 　　聊天着走路，时间过得快，连黑夜给予郑梓妍的恐惧都淡了些。 　　服装工作室这边街区的行人有点稀稀落落。 　　也正常。这里工作室和布匹类的原材料店铺居多，没有专门需求的人很少会往这边逛。 　　郑梓妍采购过的布料店门口，正有几个女生在挑选。她们打扮颇有艺术气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像是艺术学院的学生。 　　恰郑梓妍路过。 　　“嘿，来啦？” 　　老师傅在柜台里见到郑梓妍，打声招呼。 　　郑梓妍和他挥挥手。 　　前两日，她在关玲姑姑的工作室里做衣服。画设计图，打纸样，这家店的老师傅过去送货见过她两三次，一回生二回熟，几照面接触下来也就认识了。 　　随着老师傅出声，采购的学生们也回头来看郑梓妍。瞧到郑梓妍和迪特琳德，她们面露惊异色，还凑到一起窃窃私语说了点什么。 　　说的什么呢？郑梓妍听不清，但感觉不像坏话的样子。 　　“别太用力了。” 　　老师傅的声音倒是赫亮，郑梓妍听得很清楚。 　　他远远地叮嘱郑梓妍说：“像我，年轻时候通宵达旦干，一月里总得病两场。要劳逸结合，十一二点钟就别干了，回家睡大觉去，第二天早晨起来再重新来过。” 　　见过郑梓妍的设计图和纸样，做裁缝的老师傅对郑梓妍这样的新人还是挺欣赏的。 　　“身体累垮了就不好啦！” 　　“……啊，哈哈，谢谢您关心。” 　　郑梓妍犹豫着点了点头，笑的尴尬。 　　她能说什么？ 　　讲好的国庆假期里要好好地画服装设计图，做衣服。谁想这好好的规划偏偏就被多到吓人的作业给毁掉了。 　　嘿呀，好气啊。 　　别提做衣服，国庆假期剩余的这几日里，郑梓妍披星戴月，从早忙到晚能把作业写完就不错了。 　　“哟，梓妍！” 　　突然的一声招唤。 　　郑梓妍侧头去看，是钟祥。 　　钟祥？ 　　“你们是去工作室里找琳娜阿姨的吧？” 　　迎着郑梓妍的视线，钟祥抬抬手里的装包的衣服说：“我前段时间托关姨做的卫衣，今天来拿一下。” 　　钟祥为什么要这样说？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一句话简直就是直接写到郑梓妍表情上了。 　　自认识钟祥以后，这段时间的前前后后，郑梓妍总能遇到他。 　　说是巧合。可巧合太多，多到有些假，郑梓妍就总觉得钟祥…… 　　“该说到底是国际知名的服装设计师吗？” 　　钟祥苦笑着摇摇头，和郑梓妍告别，没再纠缠：“你们过去吧，我就先回去了。” 　　左右百来米的路，钟祥要是自告奋勇地送郑梓妍她们过去，说不准又要挨郑梓妍母亲，那位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夫人的亲切问候。 　　钟祥这人，卡塔琳娜知道，电话里郑梓妍和她说过，她后来也与丈夫郑权问过。算是基本做到知根知底。 　　既然钟祥有追求郑梓妍的念想，那做郑梓妍母亲的卡塔琳娜，考究考究他自然也就合情合理了。 　　“这人……” 　　迪特琳德惊奇：“今天怎么一点都没有缠着你呀？” 　　郑梓妍：“……” 　　郑梓妍想了想，说：“可能，也许，是被我母亲吓到了吧？” 　　迪特琳德：“哈？” 　　郑梓妍摇摇头。 　　她对钟祥，不喜也不厌，感觉平平淡淡。但钟祥貌似是没能入得了她母亲的眼。 　　郑梓妍带着迪特琳德继续往街区的下面走。 　　就这时，工作室里。 　　关玲端来两杯水给自己姑姑和郑梓妍的母亲卡塔琳娜。 　　论惊吓。 　　在场所有人都比不得关玲来得重。 　　半小时前离开的林语晴都比不了。 　　她扯学习服装设计的谎到姑姑的工作室里帮忙，是避难来的。 　　难得的国庆假期，关玲才不愿意早晨五点起，晚上十一点睡，集中营似地被塞到补习班里补习。 　　谁想关玲刚出狼窝，又入虎口。她躲开了国庆假日七天补习大礼包，却没能躲得开郑梓妍的母亲。 　　卡塔琳娜-茨威格特。 　　啧，卡塔琳娜又不是母夜叉，关玲怕什么？ 　　关玲当然怕啊！ 　　或者说尴尬、不自在可能更准确些。 　　揭了谜底，小时候喊人家女儿吸血鬼的就是她。后来因为害怕，招呼小伙伴准备不少十字架、大蒜汁、童子尿等僵尸血族混着来的驱邪物件的人，也是她。 　　万幸那日后关玲就再没在大院里见过郑梓妍，否则一通操作莽上去，她现在也别指望和郑梓妍一家能好好说话了。 　　虽然如此，关玲面对郑梓妍的母亲还是会有点尴尬。 　　尤其自家姑姑给“老师”打下手，要关玲忙里忙外和卡塔琳娜有了直接接触就更尴尬。 　　稍微想想就能明白的道理。 　　为什么那日后，郑梓妍再没在大院里出现过？ 　　关玲被吓哭，连滚带爬跑走前喊得那句吸血鬼绝对居功甚伟。再念到郑梓妍的母亲是欧洲人出身，基督文化圈里的人对吸血鬼的怨念可更大。 　　搞不好，郑梓妍就是被她关玲给刺激到自闭的。 　　虽说关玲那时候其实也被吓得不轻，一连好几年不敢自己走夜路。看到黑暗角落，总能想起郑梓妍的白，还有帽檐里她红得瘆人的眼睛。 　　嗨，都是些陈年往事了。 　　姑姑说，卡塔琳娜是国际里享誉盛名的服装设计师，观摩她的技法能够对自身大有益处。 　　关玲却只想说，她其实压根就没有学习服装设计的意思。 　　关玲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姑姑的恶趣味。 　　自打卡塔琳娜替女儿郑梓妍来做衣服以后，她姑姑是怎么向卡塔琳娜介绍她的？ 　　“老师，这是我侄女，小时候和郑梓妍见过面，现在也在学习服装设计呢！” 　　见过面？ 　　在学习服装设计？ 　　姑姑你都在胡说些什么啊？！ 　　瞧着卡塔琳娜看她的眼睛里有了光，关玲这颗心都麻了。 　　唉。 　　但能有什么办法？自己挖的坑，咬碎牙也得自己埋呀。 　　卡塔琳娜：“关玲，你小时候也是在大院里的呀？还和我女儿见过面？” 　　衣服做完，等郑梓妍和迪特琳德来，卡塔琳娜和关玲姑姑聊起家常，时不时就会提起关玲来。 　　关玲：“嗯，嗯。” 　　关玲挠挠脸颊：“就，就是小时候在大院里跑，和郑梓妍撞到过，连名字都没留下的那种。” 　　拜托。 　　真的不要再问了，再问，关玲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她呐。 　　关玲现在是无比期盼郑梓妍和迪特琳德这对姐妹能快点来。 　　试试衣服，各回各家，她回大院里睡大觉，真不用在这里遭罪了。 　　她姑姑问：“老师，您真的要把品牌和公司搬回到国内来呀？” 　　“嗯。” 　　卡塔琳娜点头，活动活动自己有些酸酸的手，笑着说：“我之前和你说的依然有效，你愿意来我的公司的话，我随时欢迎。” 　　“我的公司很自由，不催稿。” 　　卡塔琳娜侧侧头，说：“其实把我的公司当作服装设计师的游乐园就可以，随心所欲一点。” 　　“……这点我知道。” 　　关玲的姑姑说：“老师，我那年毕业就是在您公司里实习的。” 　　但说真的，她真有点弄不明白为什么老师要把品牌和公司迁移到这边来。 　　这边的市场发展得即使再迅速，时尚潮流的最前沿也从来不在这里。像卡塔琳娜这样的做法，关玲的姑姑想不通，总觉得这有些自废武功的感觉。 　　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她正要说点什么。 　　“吱——” 　　工作室在地下，没关门。地面上传来推开门的声音。 　　卡塔琳娜向着楼梯朗声问：“是梓妍来了吗？” 　　郑梓妍答一声：“妈妈，是我。” 　　呼。 　　关玲长出一口气，放松下来。郑梓妍来了，她可以回家了。 　　卡塔琳娜却唇角扬起了笑，和关玲的姑姑对视一眼，说： 　　“我们的两位模特到了。” 第748章 七百四十三章 活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换种角度思考。 　　其实，看郑梓妍化妆换装做模特，也挺赏心悦目的。 　　毕竟以郑梓妍的姿色，即使同为女生见了，也会觉得很养眼，这就是魅力。 　　不怪大院里的钟祥被郑梓妍迷得不像样，还有金发碧眼的帅哥大老远跑来这里追求郑梓妍。 　　关玲感慨。 　　她也是大院里的孩子，她家与郑梓妍的爷爷家就隔着几堵墙。那日大藏安东尼在大院门前追求郑梓妍弄得声势浩大，院里住着的人基本都知道了。 　　这谁呀？追求的谁家孩子呀？ 　　好在郑老爷子守口如瓶，任谁问都没说大藏安东尼的身份，只讲大藏安东尼是追求他孙女的登徒子。 　　否则要是让别人知道大藏安东尼和郑梓妍沾亲带故的，到时候这名声传出去可就，啧啧。 　　“我早该猜到的。” 　　迪特琳德看向郑梓妍说：“姑姑叫我们来一起回去就不会有好事。” 　　郑梓妍：“……” 　　嗯…… 　　说实话吧。 　　她母亲卡塔琳娜，早些年到安特卫普那边的设计学院读书以前就是裁缝店里的帮工，正经的手艺人出身，针线活熟练的很。 　　缝缝补补，旧衣改新衣，拆别人不要的衣服来学习做衣服，卡塔琳娜在接受正规教育以前可就是吃这碗饭的。 　　不像她女儿郑梓妍纸上谈兵，理论知识丰富，绘制的服装设计图也优秀，但就是亲自缝制出来的衣服……满打满算，两只手用加减法就能数得过来。 　　郑梓妍给自家亲亲老爹拖延许久的户外衣服，卡塔琳娜瞧过女儿画的设计图，搭手修一修纸样，面料拉链纱线齐备，抬手续上就进度飞快。 　　诺。 　　卡塔琳娜不止是给郑权老爹的一身衣服已经做好，有着关玲姑姑打下手，她们就着就给郑梓妍和迪特琳德她们做了身新衣裳。 　　动作之快，都不知道该讲卡塔琳娜到底是专业人士，还是该讲离开安特卫普以后的郑梓妍实在太—— 　　当然关玲也有份，算是卡塔琳娜的举手之劳了。 　　试衣间里，关玲也在换衣服，静静听着郑梓妍姐妹的悄悄话。 　　总而言之。 　　迪特琳德觉得脱衣服穿衣服，麻麻烦烦，尤其这种稍显华丽的裙装更不是她的菜。 　　要迪特琳德来讲，衣服这东西，最核心的需求就是御寒和保护身体，装饰属性都是附加的，最该做到的就是穿脱方便。 　　军靴、牛仔裤、夹克衫，穿着不比裙装舒服多了？ 　　郑梓妍没回迪特琳德的话。 　　她甚至也没有因为旁边关玲的换装而觉得不自在。 　　在女生宿舍里生活月余，平日里大家内衣打底直接换衣服的场面郑梓妍见得多了，早已经适应。 　　只要别像几日前她妹妹迪特琳德那样，一言不发直接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就行。 　　她落眼神只到旁边的穿衣镜里看着自己。 　　讲实话，母亲有想着给她做衣服，郑梓妍挺开心的。尤其母亲给她做的这身硬质地连衣裙，颜色白里显灰，很高级，下摆刺绣进去的星星点点碎花，腰间搭配窄窄细条一指宽的软皮腰带，犹如点睛之笔地勾勒出她姣好的身形。 　　因为是冬款，卡塔琳娜还在工作室的成品里借来件淡色短皮草，穿在身上，郑梓妍的脸蛋裹在毛茸茸的绒毛里，显得格外小巧。 　　真……挺好看的。 　　频繁的换衣服，郑梓妍也不喜欢。但给自己试穿漂亮衣裳三两件嘛…… 　　瞧郑梓妍眼眸里笑意连连的表情就知道了。 　　迪特琳德顺着郑梓妍的视线去看，瞧着，叹口气：“姐姐，果然还是你更像大家闺秀呢。” 　　“啊？” 　　郑梓妍听见，呆。 　　迪特琳德又说：“我要是男生，我都会对姐姐你这样的美人动心思的。” 　　郑梓妍：“……” 　　郑梓妍看她，看几秒，说：“琳德，我觉得我也差不多。” 　　“噫！” 　　迪特琳德惊，吐槽道：“姐姐你什么时候变得怎么自恋了？” 　　郑梓妍翻翻白眼，说：“我是说我对你。” 　　郑梓妍这话可没做假。 　　放到一年前，她郑梓妍还是男生，性取向在正常，明确喜欢着的还是女孩子呢！ 　　尽管郑梓妍的理想型，大抵应该是像她山吹八千代姐姐那样成熟知性善解人意的人。 　　但迪特琳德这样的…… 　　活泼、开朗，元气十足。 　　郑梓妍说：“琳德，我觉得你应该也很受欢迎的。” 　　迪特琳德抬眼看她：“我？” 　　“嗯。” 　　郑梓妍点头，说：“如果我还——如果我是男生，我一定会很愿意和你交朋友的！” 　　妈耶。 　　郑梓妍的心脏扑通了一下。 　　“得了。” 　　迪特琳德撇撇嘴，扯扯自己的裙摆让连衣裙穿着能更舒服些，说：“瞧瞧你语气里的牵强，都漏气了。姐姐呀，你可别安慰了，咱们俩一起到舞会里，那些公子哥一定更愿意和你交流。” 　　郑梓妍：“不是。” 　　她刚刚不是牵强，纯被自己吓到的，紧急改口，声音不变怪才是怪事。 　　“好啦好啦。” 　　迪特琳德说：“回去了，我都困了。” 　　“嗯。” 　　郑梓妍再点头，注意力落在她们身边，离她们稍微有些距离的关玲身上。 　　对关玲。 　　郑梓妍其实没有太多的想法。 　　关玲小她一岁，今年读初中三年级，与郑梓妍算是同辈人。她们儿时撞在一起，彼此给予对方惊吓时候的年龄都太小太小，事后又没有再接触过，留在心里的念想早就淡了。 　　后来在安特卫普的小学里喊她吸血鬼的学生太多太多，郑梓妍早已经见怪不怪。 　　但话说回来，最近几日接触下来，关玲留给郑梓妍的观感还是挺好的。 　　卡塔琳娜接手衣服制作前，郑梓妍在下面工作室给父亲郑权做拖更有一年的户外衣裳，关玲在柜台里苦闷地临摹服装设计图，相安无事，其乐融融。 　　郑梓妍注意力落在关玲身上时，才发现这女孩的衣服还没有穿完。 　　羊绒衣卡在脖子处，看着挺滑稽的。 　　关玲：“……” 　　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关玲急忙腾出一只手把衣服拽下来。 　　郑梓妍和迪特琳德说话，关玲听不懂，她一点德语基础都没有。但郑梓妍和迪特琳德对话时，其眉目间的表情，一颦一笑，是真的美到即使同为女生的关玲看着都有点呆。 　　郑梓妍转头对迪特琳德说：“我们等她一下吧。” 　　迪特琳德无所谓，说：“随你。” 　　等有片刻，等关玲穿好衣服，姑娘们结伴地离开试衣间。 　　外面等着的卡塔琳娜和关玲的姑姑见到她们，全都眼前一亮。 　　关玲的姑姑赞道：“真好看！到底是老师的设计，只看着就能感觉到上档次！” 　　卡塔琳娜在她的称赞声里笑意连连，说：“也是孩子们的容貌都好。” 　　关玲：“……” 　　她姑姑和郑梓妍母亲讲的也是德语，她还是什么都听不懂。 　　一时间，屋里五人，仿佛只有关玲自己被排除在外了。 　　关玲姑姑看看柜台旁边墙壁上挂着的钟表，说：“老师，都已经是这个时间了，要不我们用些夜宵再回去吧？” 　　忙着做衣服，她和卡塔琳娜晚饭时候直接点的外卖。忙到现在，精神满足归满足，肚子却着实有些饿了。 　　诶？ 　　关玲隐约察觉到不妙。 　　听不懂归听不懂，但她姑姑看看挂钟又和郑梓妍母亲说话的模样，总觉得好像是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啊。 　　“那个。” 　　关玲轻轻地碰碰郑梓妍的胳膊。 　　郑梓妍：“嗯？” 　　“那，那个，梓妍呀。” 　　关玲有点不好意思，小声问：“我能问个事不？你母亲她们在说什么呀？” 　　在场五人里，中文德文双通，关玲还方便说话的也就郑梓妍了。 　　“她们呀。” 　　郑梓妍答：“在商量要不要到哪里用夜宵呢。” 　　关玲：“啊？” 　　夜宵？ 　　和郑梓妍母亲那样的贵夫人一起用餐聊天沟通感情？ 　　不要啊！ 　　连钟祥这种半步入社会，接触家里企业的人都被卡塔琳娜几句话问得落荒而逃，她关玲哪里受得了。 　　尤其要是再被问起小时候的事，那可真真就要丢人啦！ 　　关玲的表情瞬间就垮了。 　　郑梓妍倒是觉得吃些夜宵挺好的。 　　烤鸭虽香，可郑梓妍后来精力全用在安慰妹妹迪特琳德的身上，到现在感觉感觉也是有点饿了。 　　“谢谢好意，不用了。” 　　卡塔琳娜把孩子们的表情全收在眼底，笑笑。 　　郑梓妍还好。郑梓妍身边的迪特琳德听到她们对话之后，表情也垮在脸上，就差直说自己想直接回家了。 　　散了。 　　各回各家。 　　卡塔琳娜遂郑梓妍的愿，她们母女姑侄三人散步往家的方向走。 　　路上，卡塔琳娜和侄女迪特琳德多聊了两句。 　　卡塔琳娜想，按着她丈夫郑权的意思，应该是明天茨威格特家那对夫妇就要来接他们的女儿迪特琳德回家了。 　　也不知道迪特琳德能不能接受得了。 　　但不管怎么说，有迪特琳德逃婚这么一闹，至少最近一段时间父母应该不敢再催她催得太紧了。 　　卡塔琳娜对茨威格特家的做派没有好印象。 　　就像是所有中世纪贵族希望的那样。发展到现代，包括茨威格特家在内的有些家族依然在遵循旧序，一代一代地与位高权重的家族联姻。 　　比如迪特琳德的母亲，就是瑞士旧伯爵让梅尔家出身的女儿。 　　按道理说，迪特琳德的母亲当年也是被安排的半强制包办婚姻…… 　　卡塔琳娜忽然笑。 　　时间可是把杀猪刀。 　　她闺蜜清秋金子，当年不也是包办婚姻？只因为被家里安排嫁给大藏家，和自己的初恋男友都只能忍痛分手。 　　现在呢？ 　　之前的清秋金子，现在的大藏金子，催自己的一对儿女结婚比谁催得都急，全然是活成自己最厌恶的模样了。 　　那她呢？ 　　未来会不会也变得对自己的宝贝女儿有些“安排”的想法呀？ 　　卡塔琳娜笑得有点深了，笑得郑梓妍和迪特琳德都有点发麻。 　　“……妈妈。” 　　郑梓妍怯生生地问：“您……在笑什么呀？” 第749章 七百四十四章 吃夜宵，其乐融融 　　卡塔琳娜本没打算带孩子们来吃夜宵。 　　但有种感觉很明显。 　　领郑梓妍和迪特琳德散步回家，卡塔琳娜走过三个街头，尤其驻足等待红绿灯时，这种诡异的感觉就更加明显—— 　　有谁在跟踪她们。 　　郑梓妍和迪特琳德可能感觉不到。但出身茨威格特家和大藏家，有着两次出逃经验的卡塔琳娜却没可能察觉不出来。 　　身边有人暗暗盯着的感觉，卡塔琳娜再熟悉不过。 　　只是那些二三十年前藏身卡塔琳娜身边的人，大多是受茨威格特老家主和卡塔琳娜的父亲大藏日勤的委托，在带着些监视意思地保护卡塔琳娜的人身安全。 　　那现在这些人呢？ 　　卡塔琳娜可不觉得会是郑梓妍爷爷的手笔。 　　这边小巷人烟稀，没多少行人了。 　　对方的警惕性不错，卡塔琳娜正常回家路上的几次回眸都没能发现踪迹。 　　但被跟踪就是被跟踪，卡塔琳娜相信自己的直觉。 　　“我们吃些甜点再回家吧。” 　　卡塔琳娜说着，折返，转身带着孩子们往更亮堂的地方走，串两条巷，迅速闪进家港式餐厅里。 　　动作之快，郑梓妍和迪特琳德都没有做出什么反应，人就已经被卡塔琳娜拽进店里来了。 　　港式餐厅，英伦风格，矮矮的低木窗。 　　“呃……你们好。” 　　店里服务员瞧着卡塔琳娜一行人进来，怔怔后，以英语和她们打招呼的时候，卡塔琳娜透过矮窗的边缘往外看。 　　果然。 　　卡塔琳娜的感觉是正确的。 　　一个男人，衣着普通。面相也普通，与街里的大多数人没有什么两样。 　　像是因为跟丢了目标，他在这边来往的行人里停步，东张西望看了两眼周围店铺。没看见什么，又跑几步，停下来往其他地方望。 　　心里念着丈夫郑权最近做的事，卡塔琳娜心里闪过千般思绪，和服务员说：“有包间吗？” 　　“包间？” 　　听见卡塔琳娜讲中文，服务员还挺意外的，但马上正色过来把她们往店的里面带：“有的，请和我这边来。” 　　郑梓妍和迪特琳德呆呆愣愣着，全被卡塔琳娜的举动弄得摸不清头脑。 　　甜点，奶茶，服务员介绍菜品的时候，卡塔琳娜只应付着随便点了些，基本按照服务员的建议来，没做更改。 　　“……” 　　等服务员走后，卡塔琳娜黑着脸静了有十几秒，也不说话，静得有点吓人。 　　最近两日里，卡塔琳娜到服装工作室里做衣服，就隐隐约约有之前那种诡异感觉。 　　只是这次，她带着孩子们，被跟踪的距离和时间都有些太长了，实在让卡塔琳娜没办法不多想。 　　“……妈妈，怎么了？” 　　气氛实在有些压抑，压抑得难受，郑梓妍试探着开口问。 　　“嗯……” 　　卡塔琳娜正琢磨该如何说明，包里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直接把这里的压抑氛围给打散了。 　　她拿起手机，是丈夫郑权的号码。 　　“喂。” 　　“琳娜。” 　　是丈夫郑权打来的电话。 　　他在电话里说：“孩子们睡了吗？我明天回京汇报工作，琳德的父——” 　　“权。” 　　卡塔琳娜直接打断他。 　　可打断以后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卡塔琳娜有一大堆的话想和郑权讲。但孩子们都在身边，卡塔琳娜根本不方便。 　　她唯一庆幸的，就是这里是京城，是这边国家的首都。按照这边的法律和治安条件，即使事情往最坏的角度考虑，应该也没谁敢直接冲进店里下黑手。 　　“琳娜，怎么了？” 　　卡塔琳娜的沉默让郑权有些懵。 　　“没事。” 　　卡塔琳娜说：“明天回京的时候注意安全。” 　　说完，卡塔琳娜没等郑权再说什么，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可卡塔琳娜在挂断以后，于郑梓妍和迪特琳德不明所以的视线里沉默十几秒，又把电话拿起来了。 　　郑权刚以为妻子是因为迪特琳德在身边，不方便说。 　　卡塔琳娜的视线落到桌上店家名片里的地址，又把电话给郑权打回去了：“权。” 　　卡塔琳娜在电话里把店家的地址说了，接着道：“权，你和你父亲打电话，就说我找他们吃夜宵叙旧，晚上回大院里暂住一晚。” 　　“……” 　　郑权一时无言，半晌，察觉到些许不对劲，语气稍显严肃地问：“出什么事了？” 　　“没出什么事。” 　　卡塔琳娜顾左右而言他，说：“就是偶然发现了家餐厅，感觉还不错，想找老人说说话，我和孩子们在一起呢，刚到这边的服装工作室里做衣服回来。” 　　郑权：“……” 　　他妻子想找他家老人说说话？ 　　这里面没事才是见鬼。 　　但卡塔琳娜执意不说，郑权也没办法深问。 　　“行，我来和老爷子说。” 　　郑权说着，心里隐约也有了猜测，不由得叮嘱道：“琳娜，你们回家也注意安全。” 　　“嗯。” 　　卡塔琳娜这次彻底挂断电话了。 　　郑梓妍完全不懂前不久还看着她露出神秘笑容的母亲，怎么突然间变成现在这样。 　　包括后来爷爷奶奶过来吃甜点，母亲勉强陪着他们有说有笑，大家一起回来大院里暂住，郑梓妍也没弄明白为什么要这样。 　　“我早说过回家里住嘛。” 　　奶奶在路上打圆场，说：“琳娜，你和梓妍琳德她们三个女人家，自己住在家里，老三又不在，都没个照应。” 　　嗯…… 　　到大院了。 　　“我说。” 　　安顿下来以后，坐到曾经郑梓妍住过的卧室里，迪特琳德说：“我怎么总觉得今天晚上有些怪怪的呀？” 　　“嗯……” 　　郑梓妍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摇摇头。 　　突然改道，不回家，坐到餐厅里。后面父母的对话，以及爷爷奶奶过来接他们来大院里住…… 　　前前后后的事情串连成线，郑梓妍有了点猜想，又不敢猜。 　　可是回家这一路里，郑梓妍真的没发现什么异常呀…… 　　郑梓妍觉得自己这点警惕性还是有的。 　　想当初，她在东京，不就是完美认出外公大藏日勤安排在她身边的便衣保镖，而后—— 　　咳，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罢。 　　不是后来有那位靠谱的男生帮忙，郑梓妍即使不把性命丢下，贞操也得直接丢在东京了。 　　真那样，郑梓妍宁可去死。 　　“应该……没什么事。” 　　郑梓妍安慰迪特琳德说：“睡吧，等明天白天还得回去写作业呢。” 　　“姐姐。” 　　迪特琳德盘腿在床上看她：“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不擅长说谎。” 　　郑梓妍：“诶？” 　　“算了。” 　　迪特琳德摇摇头，说：“想来应该也没什么大事。” 　　但小心谨慎些总没有大错。放在柏林里，身边没有人陪，迪特琳德可不敢自己走夜路。 　　一时间郑梓妍和迪特琳德这对姐妹都没有话了。 　　“咚——” 　　郑梓妍手机的电量即将告罄，在她的口袋里悲鸣。 　　自东京那次惊吓后，郑梓妍就有了随身携带移动电源的习惯。只要保证手机的电量供应，手机卡有信号，能和外界联络，郑梓妍就能最大程度保证自己的安全。 　　国庆那天家都没回，直接被父亲郑权带上飞机的那次除外。 　　这次…… 　　大抵也得除外。 　　郑梓妍真没料到出门吃口饭的功夫，最后竟然发展到家都没回成了。 　　“我去找我爷爷要充电器。” 　　郑梓妍起身，踩上鞋，出门到对面房间。 　　郑梓妍到时，她母亲卡塔琳娜正被奶奶做中间地带缓和着与她爷爷说话，看氛围貌似还挺融洽的。 　　爷爷看着郑梓妍推门进来，说：“还没睡呀？” 　　“爷爷。” 　　郑梓妍点点头，说：“还不困。我手机要没电了，来找找充电器。” 　　充电器这东西。 　　别看郑梓妍她爷爷年老，快百岁的高龄，用的智能手机可是新款。老爷子接受能力强，这手机里有些功能用的比年轻人都顺溜。 　　郑梓妍在爷爷这里借来充电器，再回来自己卧室，见到她妹妹迪特琳德已经褪下衣服，躺到被窝里准备休息了。 　　从整洁无暇的肩膀来看，迪特琳德应该是把上面内衣都脱掉了。 　　郑梓妍有点尴尬。 　　“琳，琳德，你胸衣都脱了呀？” 　　郑梓妍问。 　　“当然。” 　　迪特琳德答得理所当然：“谁会穿着那东西睡觉，勒得怪难受的，这里又没我的睡衣。” 　　郑梓妍微怔，给手机连接好充电器，说：“也是。” 　　“总觉得姐姐你面对女生……嗯……怪怕生的？” 　　迪特琳德侧躺过来，看着郑梓妍说：“姐姐你等下不会要穿着那东西睡吧？” 　　郑梓妍：“……” 　　卧室里，床就一张。好在爷爷奶奶给他们找出来的枕头被褥是两套，否则郑梓妍真会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讲道理。 　　郑梓妍当然不愿意穿着那东西睡觉。 　　郑梓妍是谁？ 　　只要母亲卡塔琳娜不在家，睡衣都别想沾到她身上！ 　　嗨。 　　不是妹妹迪特琳德这段时间一直借宿在她家里，郑梓妍早就放飞自我，亲肤地缩到被窝里睡觉了。 　　胸衣、内裤，一丝布料都不要，倍爽。倮（防屏蔽）睡的舒服，谁试过谁知道。 　　然而现在…… 　　“你先睡吧。” 　　郑梓妍没正面回答，说：“我还不困，先看看手机。” 　　迪特琳德无语，吐槽：“……真不知道你在女生宿舍怎么过的。” 　　“……” 　　郑梓妍顿了，先默，后说：“我们宿舍里的大家，都是到卫生间里换好内衣再出来的。” 　　秦霏除外。 　　这孩子不仅大大咧咧地在宿舍里换内衣，还很豪迈地想邀请郑梓妍她们到浴池里坦诚相见搓搓澡呢。 　　“那你们可真怪。” 　　迪特琳德留一句，不再理，准备睡觉。 　　郑梓妍呢，回过头，有些无聊地看看手机，手机里没什么消息，连她闺蜜魏莱都很安静。 　　樱小路露娜也没法邮件给她。 　　大家都在做什么呢？郑梓妍想。 　　“叮铃铃——” 第750章 七百四十五章 家里蹲的勇气 　　大藏里想奈，真的。 　　是在兄长大藏游星的不断勉励下，心理斗争许久许久，自晚餐前斗争到睡前，才最终鼓足勇气打电话的。 　　打给姐姐郑梓妍的电话。 　　“嘟……” 　　“嘟……嘟……嘟……” 　　大藏里想奈坐在床沿，手机握在手里，手指有些迟缓，微微不安地动着等待郑梓妍接，又在挂断键附近不停犹豫。 　　……为什么手机信号在线，两边电话联通已经有段时间了，郑梓妍还是没有接电话呢？ 　　大藏里想奈在想。 　　于她，表姐郑梓妍，这位跟着她大藏里想奈的姑姑卡塔琳娜置身大藏家之外，最近才和大藏家产生联系的亲戚，已经可以算难得的友人。 　　尽管相处的时间只有大半年，彼此间的接触也大多在网络游戏里，但这种友谊感觉却做不得假。 　　想让家里蹲的孩子交到朋友，很不容易。但想要和家里蹲的孩子成为朋友却简单的很。 　　大藏里想奈在现实里的朋友非常少。 　　校园生活没给大藏里想奈留下过什么美好印象，自然“学校的同学谁谁谁与我关系很好”对大藏里想奈来讲就更是无稽之谈。 　　至于因为大藏家的原因，大藏里想奈这些年里认识的那些人……也就只能说是认识。 　　比如花之宫家的女儿，或者因为大藏里想奈出身大藏家欧洲分区的缘故，接触过的瑞士让梅尔家的女儿，大藏里想奈只在最开始与她们有过书信往来，后来就渐渐生疏了。 　　相比较而言，大藏里想奈到目前为止接触的人里，把现实里网络里的全算上，可能仅仅只有郑梓妍和樱小路露娜两人能算作她的友人罢了。 　　游戏里玩得来，现实里也能说得上话。大藏里想奈烦闷时吐槽家里的那些话，也就郑梓妍和樱小路露娜能听听去，甚至没有办法与其他的网友讲。 　　以上。 　　如果郑梓妍真的因为百年校庆演出里那些污蔑诽谤被抨击得自闭，大藏里想奈可能…… 　　真的。 　　郑梓妍自闭，不再玩游戏。樱小路露娜成年在即，相亲成功以后嫁到别人家里相夫教子， 　　大藏里想奈真觉得这世界里连能和她说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这种感觉一点都不好。 　　“嘟……” 　　电话忙音许久，最后以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告终。 　　大藏里想奈：“……” 　　打电话，打通，但没有人接。 　　现在的时间，也不像是当代年轻人会选择睡觉的时候。假如郑梓妍没有事情在忙，大藏里想奈愈发确信她心里对郑梓妍的猜测了。 　　“……可能是在忙吧？” 　　大藏游星说。 　　大藏里想奈有些不安地摇摇头。 　　“妹妹我的话。” 　　大藏里想奈垂落视线，小声嘟哝：“之前妹妹我回来的时候，也有段时间连二哥你都不想见来着。” 　　国庆假期里能有什么忙的。即使大哥把郑梓妍形容得再用功努力奋斗终生，大藏里想奈也不觉得受过那样打击后的郑梓妍会去做服装。 　　大藏里想奈说到底还只是十四岁的孩子。 　　被欺负、被排挤、被孤立，感同身受再换位思考，这些感觉落在大藏里想奈的身上没可能会觉得好受。 　　“……” 　　大藏游星也没了声音。 　　“大姐还没有回国的吧？” 　　大藏里想奈说：“大姐大哥和郑梓妍的感情很好。那边百年校庆晚会的时候，大姐就在郑梓妍旁边，应该——” 　　说着，大藏里想奈止住，自顾自地摇摇头。 　　她不觉得她家长姐大藏千夏会有心情来安慰郑梓妍。 　　还记得前几日，母亲大藏金子难得抽出时间来看她。母亲嘘寒问暖，并尝试着询问大藏里想奈的意见，想再换所学校给她安排过去就读，这让大藏里想奈很不自在。 　　好在。 　　中华区那边工作人员的汇报电话打到大藏金子这里，讲大藏千夏被这边的有关部门传唤带走协助调查，一则消息直接把大藏金子的暴脾气给点燃引爆了。 　　大藏里想奈记得清清楚楚，她母亲大藏金子在这之后是怒吼着连打数遍电话，骂骂咧咧离开她房间的。 　　从政府到家里，再到亲戚，包括美洲分区负责人大藏俊我在内，连郑梓妍的父母郑权和卡塔琳娜都被大藏金子给骂了遍。 　　唉。 　　自此，直到现在，大藏里想奈再没被她母亲搭理过。 　　孩子的教育问题，不管怎么说都比不得大藏家权势得失来得重要。 　　想必她大姐大藏千夏这段时间在中华区的日子，应该是不会很好过了。 　　“要不要再打一遍电话试试呢？” 　　大藏游星建议说。 　　“诶？” 　　大藏里想奈怔怔，摇头。 　　只是打一遍电话就已经几乎要耗光大藏里想奈作为家里蹲一族的所有勇气。 　　“妹妹我本就不擅长和别人说话的。” 　　大藏里想奈说：“以前和母亲出门参加宴会，也是装出来的模样，我每次回来有多累，二哥你是知道的。” 　　“而且。” 　　大藏里想奈又说：“这种时候，第二遍打电话过去，只会让郑梓妍觉得烦吧？” 　　大藏游星：“……” 　　三月前，大藏里想奈自闭回家里。 　　负责照顾她的大藏游星都没被大藏里想奈待见。 　　到何种程度呢？大藏游星第三次地敲响房门，想劝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的大藏里想奈吃些吃的，反而被对方吼着骂了。 　　校园暴力，污蔑中伤的这种事情…… 　　大藏游星和大藏里想奈都沉默了。 　　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想，大藏游星又说：“这样的话……或许继续发邮件会是更温和的方式？” 　　话音未落。 　　大藏里想奈的手机响了。 　　没有铃声，仅仅只是震动，但落在大藏里想奈的手里却能够感知得清清楚楚。 　　大藏里想奈去看，是郑梓妍的电话。 　　大藏里想奈：“……” 　　可是到这种时候，大藏里想奈盯着手机屏幕，反而有些犹豫了。 　　接，还是不接？ 　　诚如大藏里想奈自己说的，她不擅长和别人说话，尤其还是郑梓妍这样可能有心伤需要安慰的。 　　“是郑梓妍大人的电话吗？” 　　大藏游星问。 　　“嗯。” 　　已经完全对二哥口里说“大人”没办法的大藏里想奈点点头。 　　“该怎么办呢……” 　　大藏里想奈嘟哝。 　　“嗯……” 　　嗡嗡嗡，手机还在振动。 　　大藏游星说：“接吧。” 　　大藏游星接着说：“郑梓妍大人这时候应该正处于需要朋友帮忙的时候。” 　　“朋友……帮忙……” 　　大藏里想奈的眼神有些茫然。 　　她的那些友人，或许不止是郑梓妍正处于困境里呢。 　　“虽然没办法直接帮到他们。” 　　大藏游星说：“但朋友之间说说话也一定会是好的。” 　　大藏里想奈又静。 　　她把手机放到床上，用力抓了几下自己的头发，又抓起手机，几乎是赶着电话接通时限里的最后给郑梓妍接通了。 　　“摩……” 　　摩西。 　　然而很可惜，接通归接通，家里蹲的大藏里想奈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 　　“摩西摩西。” 　　电话那边传来郑梓妍的声音：“请问是哪位？” 　　哪位？ 　　大藏里想奈直接愣住。 　　不对啊，她记得之前郑梓妍在东京里治病疗养的时候，她们之间交换互存过联系方式的。 　　……是郑梓妍竟然自闭到这种程度，把熟人的联系方式都删了？ 　　大藏里想奈心里想事，一时无言。 　　在爷爷家里的郑梓妍听不见声音，也奇怪，问：“请问找哪位呀？” 　　“……梓妍，是我。” 　　大藏里想奈回过神，声音里紧张带着点颤：“里想奈。” 　　“啊，里想奈？” 　　郑梓妍的声音里满是意外。 　　真的很意外，自东京以后，郑梓妍和大藏里想奈相处到现在，还是第一次接到她主动打来的电话。 　　嗯……中午的邮件其实也是大藏里想奈第一次发给她的。 　　她的表妹大藏里想奈，这是怎么了？ 　　郑梓妍想，事出反常必有妖。 　　“……梓妍。” 　　大藏里想奈看向二哥大藏游星，在被给予“加油”鼓劲的眼神以后，深呼吸一口气说：“你刚刚是在忙吗？” 　　郑梓妍：“刚刚？啊。” 　　电话这边，迪特琳德索性也不睡了，抱着被子在床里坐起来，看着姐姐郑梓妍和别人聊天。 　　郑梓妍说：“里想奈，对不起。我之前因为些意外，手机和手机卡损坏了，现在手机和手机卡都是新买后补办的，就没存你的手机号……” 　　主要问题还是一直都没有手机上的联系，否则郑梓妍早就新存下了。 　　郑梓妍也怕生。 　　乍瞧到陌生号码打进手机里，还是霓虹那边的境外手机号，郑梓妍才不敢接。 　　还是电话挂断以后，霓虹东京，郑梓妍想想这电话号码的归属地，觉得有可能是好友樱小路露娜趁机打来的电话，这才回拨回去的。 　　说起来，这段时间，樱小路露娜连着她的山吹八千代姐姐，也很安静呀…… 　　安静到郑梓妍有些不安。 　　大藏里想奈：“……” 　　这…… 　　竟然被气到把手机都摔了？ 　　“那，那个。” 　　想到这种可能，家里蹲且可能患有自闭症的大藏里想奈，她语气更加克制，生怕自己刺激到郑梓妍。 　　大藏里想奈说：“梓妍，那你现在在哪里呀？身体还好吗？” 　　“我在我爷爷家。” 　　郑梓妍被大藏里想奈问得奇怪：“身体还好……里想奈，为什么要这样问呀？” 　　游戏里，郑梓妍和大藏里想奈还有樱小路露娜三人，有空就天南海北聊，至少郑梓妍对和大藏里想奈打电话没什么感觉拘束的。 　　反倒大藏里想奈一时无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等等。” 　　郑梓妍像是意识到什么，问：“里想奈，我可以问你一件事么？” 　　大藏里想奈的心思一紧：“什么？” 　　“我百年校庆演出的那些事。” 　　郑梓妍说：“或者我说得再直白些，我在我们高中百年校庆晚会里演出的视频，是不是被千夏姐传给你们看了？” 第751章 七百四十六章 害羞超载了 　　“嗯。” 　　大藏里想奈轻轻地一声嗯。 　　郑梓妍听了，到底是没忍住地在电话这边扯了扯唇角。 　　她就知道。 　　自己百年校庆晚会演出的视频，她姐姐大藏千夏有录，哥哥大藏衣远有看，自然包括大藏里想奈在内的其他亲戚就很可能也见过。 　　说不准，郑梓妍觉得自己那些丢人瞬间，恐怕她的外公大藏日勤已经瞧过了。 　　“……” 　　“……” 　　郑梓妍不说话，想着那些窘迫事情，窘得面如火烧。 　　大藏里想奈发现气氛不对劲，也不说话，一时间电话的两边格外安静。 　　大藏里想奈在这边求助似地看向二哥大藏游星。 　　而大藏游星他…… 　　只给妹妹大藏里想奈抬起双臂，竖出大拇指，以口型在说：“加油！” 　　“……” 　　大藏里想奈瞪起眼睛了。 　　讲实话，论交际，她的二哥大藏游星可能还不如她呢。 　　同龄人里，与大藏游星认识的，能说上话的，屈指可数，比大藏里想奈的朋友都少。 　　“里想奈。” 　　半晌后，郑梓妍捂着自己变得有些烫的脸颊，问：“我可以再问一件事吗？” 　　大藏里想奈张张口，语气稍弱：“你说？” 　　“我百年校庆演出的视频。” 　　郑梓妍问：“里想奈，你是在哪里见到的？” 　　“我是说。” 　　郑梓妍接着讲：“是不是我外公日勤也看过了？” 　　大藏里想奈：“……嗯。” 　　郑梓妍的高中百年校庆晚会那日，大藏千夏架起的转播车。这转播信号，当时卡塔琳娜在看，大藏日勤也在看。 　　大藏日勤不仅自己看，还招呼了当时在东京的直系亲戚到本家来，边吃夜宵边看郑梓妍演出。 　　当然，郑梓妍不问，大藏里想奈可不会把这里面的事情详细给郑梓妍说。 　　换位思考。 　　同为家里蹲联盟，大藏里想奈能理解郑梓妍怕生的性格。 　　换做是大藏里想奈自己，站在观众数万人的舞台里展示自己。演出期间，直播画面还被自己最亲近的人们给看了去—— 　　社会性死亡属实了。 　　大藏里想奈就是死，这辈子都不会允许类似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啊——” 　　然而。 　　仅仅只是大藏里想奈的再一声嗯，没详细说，郑梓妍都—— 　　脸蛋烧起来，完全泛着红了。 　　手机平躺在桌上，郑梓妍双手捧住脸，继而用手背贴着侧脸碰一碰，直觉得落手处触感滚烫，热意蒸腾着直往头顶飘。 　　郑梓妍：“啊……呜啊！” 　　悲鸣。 　　郑梓妍的悲鸣声不大，但却像是要融化在羞耻里，近似……液态般的感觉？ 　　热到不行。 　　郑梓妍甚至觉得母亲做给她的这身硬质连衣裙像是封印，把热意全都封印在里面，禁锢在衣服和肌肤的夹层里了。 　　郑梓妍用手背擦擦额头的汗，把胸襟前的纽扣解开两颗。 　　迪特琳德：“……姐？” 　　瞧着郑梓妍这番操作，迪特琳德有点呆。 　　郑梓妍的肌肤，很白。 　　白得通透，所以窘或者羞的时候，那种热量总会如实地在郑梓妍的肌肤上表现出来。 　　迪特琳德极目所见，她姐姐郑梓妍连肩胛那里都红了。 　　这…… 　　电话里的女生到底和她姐姐说的什么啊？ 　　“琳德？” 　　郑梓妍看过去，瞥到迪特琳德露出被子的雪白肩膀，俶尔地感觉头顶的热意更剧了。 　　“对不起，打扰到你睡觉了。” 　　郑梓妍因为忍受羞窘到极点而咬紧嘴唇，和迪特琳德道歉说：“我到客厅里打电话吧。” 　　迪特琳德：“诶？姐姐，不用——” 　　没等迪特琳德拒绝，郑梓妍先拿起电话走到客厅里了。 　　步伐很飘。 　　羞窘到极致里，郑梓妍几乎要瘫倒在地。 　　她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陷进去。 　　虽然说心里早有准备，但真的听闻自己演出的画面全被大藏家的亲戚见过了，果然还是很难为情啊。 　　应该是全见过了，对吧？ 　　像几日前来这边纠缠她的大藏安东尼，还有后来给他道歉的大藏俊我，不是全都知道她校庆演出的事—— 　　刹那。 　　如一盆凉水淋头。 　　既然连大藏安东尼和大藏俊我这样不熟悉的亲戚都看过的话，她郑梓妍百年校庆演出的视频岂不是早就在亲戚里传开了？ 　　郑梓妍：“里想奈。” 　　大藏里想奈：“嗨？” 　　大藏里想奈一直在等着郑梓妍说话。 　　虽然郑梓妍没有声音，但郑梓妍悲鸣里带着羞意的沉重吐息，大藏里想奈可一直有听到。 　　有点…… 　　好卡哇伊的感觉呐！ 　　郑梓妍眯了眯眼睛，深呼吸，语气渐渐恢复平常，说：“里想奈，我的视频，是不是也被二舅家的安东尼和俊我看过了？” 　　“诶，安东尼和俊我？” 　　大藏里想奈说：“那天只有安东尼在的，梓妍你问这个做——” 　　大藏里想奈止住了。 　　郑梓妍的呼吸也停了一瞬。 　　那天，只有安东尼在？ 　　这里面信息量大到郑梓妍脑回路都中断了。 　　半晌又半晌后，郑梓妍呵呵笑起来，已经什么都不想问了。 　　这里面的前后反差有多大？ 　　前一刻，郑梓妍还是羞着窘着，可爱得不行。现在呢，完全就是一副被玩坏的模样。 　　害羞窘到过头，也就没得害羞。 　　老人们，真行。 　　郑梓妍想。 　　而听着郑梓妍的呵呵笑声…… 　　大藏里想奈有点想挂电话了。 　　一直以来，大藏里想奈和别人接触时，说话就总担心自己的发言会不会踩到别人的雷区，因而说话小心翼翼地。 　　而现在的郑梓妍…… 　　大藏里想奈有种玩扫雷，踩脚一格以后，直接标红数字三的感觉。 　　周围全是雷！ 　　“梓，梓妍。” 　　声音里带着点颤。 　　大藏里想奈小心翼翼地问：“你说到安东尼……安东尼怎么了？” 　　“里想奈。” 　　郑梓妍再深吸一口气，说：“我听千夏姐说过，安东尼，这位大藏安东尼。” 　　郑梓妍说：“应该是对她和对你都有告白过的吧？” 　　郑梓妍想，如果游戏机在她身边，依着她在游戏里与大藏里想奈和樱小路露娜的交情，她们三人的线上女子茶会里，郑梓妍早就要吐槽了。 　　大藏里想奈：“……” 　　郑梓妍想说的话，不用说清楚大藏里想奈就已经能猜得到了。 　　那日用夜宵，唯一一个因为郑梓妍哭着演出而感动落泪的人，就是这位大藏安东尼。 　　应该…… 　　是这位行动能力MAX，脑袋里又缺根弦的二世祖跑去那边骚扰郑梓妍去了？ 　　大藏里想奈静了会，说：“梓妍，我为我们大藏家亲戚做的事情和你道歉。” 　　“没事。” 　　电话这边的郑梓妍摇摇头：“他哥哥俊我已经和我道歉过了。” 　　我的天。 　　大藏里想奈无语。 　　那大藏安东尼还真火上浇油，跑到郑梓妍那里和她告白去了？！ 　　“说真的。” 　　郑梓妍吐槽：“我真不理解安东尼是怎么想的。竟然会对血脉相连的人求婚，抱有那种恋爱的感情，真的是太恶心了！” 　　“呃……” 　　电话另边的大藏里想奈楞楞地点点头，总觉得哪里尴尬怪怪的。 　　“所以。” 　　想着那日大藏安东尼单膝跪地握住她的手的场景，郑梓妍忍不住发抖，彻底从羞窘的心态里缓和出来。 　　郑梓妍平淡下来语气，说：“里想奈，我游戏机没有带在身上，想玩游戏的话只有等到放假结束回去了。” 　　“…..啊。” 　　大藏里想奈说：“不是游戏的事……” 　　“不是游戏？” 　　郑梓妍奇怪。 　　“怎么说好……” 　　大藏里想奈苦恼到不行，组织语言组织半天才说：“梓妍，你放假以后还会到学校里吗？” 　　“到学校里？” 　　郑梓妍更懵：“为什么里想奈会这么觉得？” 　　大藏里想奈：“……” 　　等等。 　　大藏里想奈先反应过来。 　　她姐姐郑梓妍的反应，和她预设里那种霸凌自闭的形象根本不符合啊？ 　　她看一眼大藏游星。 　　大藏游星也看她，眼里同样写着疑惑。 　　“梓妍。” 　　大藏里想奈试探着开口：“就是你那边晚会里的事，那些话，就是……你好久没有玩游戏，也没有消息，还是……那样子最后登台演出的，没事吧？” 　　“……哈？” 　　郑梓妍先楞。 　　紧接着扑哧笑出声。 　　连着中午的邮件，郑梓妍大抵明白她这位表妹大藏里想奈在想什么了。 　　要是早几天，就晚会演出的当晚大藏里想奈打这通电话过来，倒真能安慰到郑梓妍。 　　至于现在。 　　实话实说，先有爷爷犯脑梗的惊吓，后有做衣服和假期作业压着。别人不提，郑梓妍差不多已经忽视晚会里那些事了。 　　“没事的。” 　　郑梓妍说：“谢谢你关心啦！” 　　“就像我在邮件里说的那样。” 　　郑梓妍接着说：“里想奈，这边国庆那天，就是十月一日那天，我爷爷病了，我来探望他走得匆忙，没拿游戏机。” 　　“你该不会觉得我是校庆里那些事弄得心里不舒服，自闭了吧？” 　　郑梓妍轻笑着问。 　　“……” 　　大藏里想奈在电话另边，渐渐张大嘴巴，然后半天合不上。 　　她看向大藏游星，大藏游星呢，在楞楞以后，对她抱以歉意的笑。 　　搞了半天，她大藏里想奈担惊受怕小半天，终于给姐姐郑梓妍打出安慰电话的她才是小丑了？ 　　电话这边，郑梓妍的确在轻笑着，而后渐渐地安静低下头。 　　说完全没受影响才是假话。 　　不论偷演出服装也好，还是在网络里发表那些言论也好。即使全是污蔑，这里面对郑梓妍的恶意也是实打实的。 　　这种恶意甚至比以前郑梓妍在小学里被叫做吸血鬼更为严重。 　　扪心自问。 　　世界七十亿人，没可能人人都喜欢自己，郑梓妍明白。但她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事情，能让那人恨她恨到这种程度呢？ 第752章 七百四十七章 身体还在成长中嘛~ 　　“呜……” 　　电话那边大藏里想奈的状态，其实没有比她的姐姐郑梓妍好到哪里去。 　　先是表情呆滞。 　　而后脸颊在短短的几秒里泛起了粉。 　　不用手背触碰脸颊，只那里肌肤自己感觉，大藏里想奈就能知道自己的脸蛋究竟有多烫。 　　她。 　　究竟是在二哥大藏游星的怂恿下，鼓起多么多么巨大的勇气才给“自闭在家急需友人”的姐姐郑梓妍打去的电话！ 　　结果—— 　　惹得大藏里想奈现在这样的原因，不是羞的，完全是窘的。 　　无地自容地窘。 　　大藏里想奈这辈子也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把别人给误会成这样。 　　“……里想奈？” 　　许是太久没有听见大藏里想奈的声音，郑梓妍问了一声。 　　大藏里想奈：“呀——！！！” 　　很突然。 　　郑梓妍：“诶？！” 　　大藏里想奈倏地尖叫，分贝之高，把电话对面的郑梓妍都给吓到了。 　　而后—— 　　大藏游星：“诶？” 　　才被大藏游星摆回床铺里的枕头又被大藏里想奈扔下来，直直朝着大藏游星清秀的脸蛋砸去。 　　“都怪——！” 　　大藏里想奈怒目瞪向大藏游星，气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丢人。 　　丢死人了！ 　　而且还是在为数不多能说上话的友人里丢死人了！ 　　好在大藏里想奈在极度窘迫与羞愤里依然保持着最底线的理智，指尖落到手机屏幕里挂断了和姐姐郑梓妍的通话。 　　这是讲好听话。 　　实际上是缺乏社会经验的大藏里想奈，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和郑梓妍的对话，慌乱之余直接把电话挂了。 　　“二哥！” 　　那边，大藏游星被软绵绵的羽绒枕头打到头，一点不疼，只是被砸得有点懵。 　　大藏里想奈说：“都怪你！我都已经丢死人了！” 　　说完。 　　大藏里想奈再也耐不住窘，用被子捂住脸，唔唔地悲鸣呜咽起来。 　　大藏游星抱住枕头，侧过脸蛋来，懵懵地回应：“怎么？” 　　大藏里想奈没再说话，直接自己扑到在床上，以滚来滚去的姿态表明她此时的心情究竟有多么糟糕。 　　“呃……” 　　另一边。 　　郑梓妍懵懵地看着熄灭下屏幕的手机，完全没有料到妹妹大藏里想奈竟然会把她的电话给挂了。 　　尤其刚刚大藏里想奈窘到极致叫出的那声：“呀——！！！” 　　分贝之高，郑梓妍的手机听筒给她复原来都有些破了音。 　　亏这里是郑梓妍爷爷家的大院，不是郑梓妍自己的家里。否则那样狭小的家，这样尖锐的声，在次卧里休息的母亲卡塔琳娜早就该注意到了。 　　现在这里，不论是郑梓妍的爷爷奶奶还是母亲，都没有注意到客厅里的异样。 　　“吱呀。” 　　只有迪特琳德在卧室里侧耳细细倾听郑梓妍的聊天声，发现听不到什么了，才打开门和郑梓妍说：“姐姐你还是回卧室里吧，没关系的。” 　　深夜里，让姐姐郑梓妍独自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迪特琳德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心里不是滋味。 　　郑梓妍回头看她。 　　迪特琳德的身体隐藏在门口，只有肩膀背后卧室泄出的光照得洁如白霜。 　　郑梓妍的脸蛋又有点红。 　　只是想想迪特琳德现在可能除开内裤以外，身体上完全是一丝不挂的就让郑梓妍很难为情。 　　“……我说姐姐。” 　　迪特琳德察觉到郑梓妍的视线后，瞪瞪眼睛：“我真的有些怀疑你以前是不是被姑姑当作男生养过。” 　　郑梓妍的身体僵了一瞬。 　　“上次我喝酒。” 　　迪特琳德继续说：“不是姐姐你抱我到的浴室里，用湿毛巾给我擦遍全身的么？是我有的你没有，还是你有的我没有？都是女生还是姐妹，害羞什么呀。” 　　郑梓妍：“……” 　　郑梓妍沉默。 　　她感觉这话似曾相识，好像在宿舍里的时候，秦霏与她还有苏茜和张曼曼说过。 　　郑梓妍真的想讲。 　　放到一年前，你们有的，她真没有。她有的，你们还真没有。 　　但这些话不能说。说了，会不会社会性死亡不知道，被当作变态绝对是一定的。 　　算了。 　　郑梓妍正正面色，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地拿好手机回来卧室。 　　“啊……” 　　迪特琳德盘腿坐回到床上，用被子裹裹身体，保暖的同时遮住大半春光。 　　她说：“语言不通真的是非常麻烦的事情。” 　　日语。 　　郑梓妍和电话里那人说话讲的语言，迪特琳德完全听不懂。 　　听不懂也就算了。 　　迪特琳德还很好奇，越听姐姐郑梓妍的“奇怪”声调就越觉得好奇，像是猫咪缩着指甲用毛茸茸的爪一直**膛的那种痒。 　　郑梓妍放手机到桌上，坐回桌前，在回忆自己说的话里有没有哪句可能会刺激到大藏里想奈了，结果出现那么大的反应。 　　郑梓妍沉思。 　　迪特琳德看看她，问：“姐姐，你今天不睡啦？” 　　“……睡。” 　　郑梓妍安静了一瞬后，答。 　　但怎么睡呢？ 　　要在妹妹面前脱得只剩内衣吗？ 　　要知道，郑梓妍即使是在女生宿舍生活的月余里，也是完全跑到卫生间里换内衣的。 　　宁州天热，每晚都要沐浴冲凉。 　　准备好干净的内衣，郑梓妍拿着它和睡衣一起装袋，直接短袖短裙的校服穿着进卫生间，再出来时就是穿好干净内衣和睡衣的了。 　　于郑梓妍而言。 　　她在女生宿舍里做过最大胆的事，就在早晨宿舍里昏暗时候脱掉睡衣，直接内衣穿外衣。 　　说到底—— 　　扭扭捏捏，一定会被琳德觉得怪异吧？ 　　郑梓妍想着，故作镇静地搭手指到衣襟纽扣那里，脱衣服。 　　脱得颤颤巍巍的，直看得迪特琳德更觉得奇怪。 　　“姐姐。” 　　奇怪里奇怪。迪特琳德看着几秒后，恍然猜到导致郑梓妍这番扭捏可能的原因，说：“说实话，我觉得你很美丽的。” 　　“哈？！” 　　郑梓妍破音了。 　　“……姐姐，你想到哪里去了？” 　　迎着郑梓妍震惊的眼神，迪特琳德也有点脸红，眼神撇到旁边，顿两秒，又看回郑梓妍说：“我是说姐姐你的身体和肌肤很美丽的。” 　　郑梓妍震惊又震惊，说话有点不利索了：“这和前面的话有区别吗？” 　　“喂喂喂。” 　　迪特琳德瞪起眼睛：“我不是百合。我的意思是说，姐姐你没必要因为你的肤色感到自卑的。” 　　郑梓妍：“……” 　　破案了。 　　郑梓妍的扭捏，迪特琳德全当作郑梓妍是对自己容貌特征的不自信了。 　　“虽说姐姐你的发育的确有点慢。” 　　迪特琳德的视线落在郑梓妍胸口，一本正经地说。 　　郑梓妍：“……你说什么？” 　　郑梓妍不知道自己该面红还是面黑。 　　迪特琳德避难到她这边的这些天，内衣都是郑梓妍帮忙买的。别看迪特琳德身高只有一米五不到，论发育…… 　　“我才十五岁啊！” 　　郑梓妍都没意识到自己声音里带着了些许急促，像被踩到尾巴后炸毛起来的猫咪，说：“而，而且我来，来那什么到现在也才不到两年而已。” 　　“嗨嗨。” 　　迪特琳德耸耸肩：“我懂姐姐你的意思，身体还在成长的嘛。” 　　行了。 　　郑梓妍又有点羞，脸蛋重新烧起红，手里动作飞快地把自己这身裙装给脱掉放到了旁边椅子上。 　　钻进被窝，裹严实。 　　“……” 　　迪特琳德怔怔地看她，问：“姐姐，你真穿着那东西睡觉呀？” 　　郑梓妍：“……” 　　郑梓妍不说话，双手在被窝里倒腾，拽掉胸衣伸出被窝也甩到椅子上。 　　迪特琳德看得直摇头，喃一句：“真不知道你在女生宿舍里到底怎么生活的。” 　　“我在女校里。” 　　迪特琳德说：“面对陌生的女佣都没这么拘束过。” 　　郑梓妍还是不说话，用枕头捂住半边脸。 　　迪特琳德又摇摇头，也跟着趟下了，抬手关掉床头灯。 　　两只枕头，两床被。不大的双人床里，郑梓妍和迪特琳德这对姐妹躺在两边，一时间谁都没有睡着。 　　房间里静。 　　“姐姐。” 　　迪特琳德忽然说：“之前是谁给你打来的电话呀？樱小路露娜？” 　　“不是。” 　　郑梓妍答：“是里想奈。” 　　“大藏里想奈。” 　　郑梓妍接着说：“我舅舅家的女儿。” 　　“诶……” 　　迪特琳德有些诧异，问：“是和你姐姐千夏一家的，还是和那天向你告白的……叫什么来着？哦，安东尼是一家的？” 　　“和我千夏姐是一家的。” 　　郑梓妍转过身，借着淡淡的月光去看迪特琳德的脸，说：“琳德，算我求你，可别再提安东尼的事了。” 　　想大藏安东尼，郑梓妍就忍不住起鸡皮疙瘩，这人活生生已经给郑梓妍刺激成心理阴影。 　　“好。” 　　迪特琳德前秒答应，后秒就说：“我还以为是和安东尼一家的呢，瞧把你聊得那么面红耳赤。” 　　郑梓妍：“琳德！” 　　“什么面红耳赤啊！” 　　郑梓妍嗔她：“是你的话，在晚会演出里出丑，还被茨威格特家里的亲戚全程看了现场直播，能不窘？” 　　迪特琳德：“呃……” 　　行吧。 　　论社交能力，常年伴在祖父沃尔夫冈身边没怎么太与同龄人接触的迪特琳德真不见得比郑梓妍和大藏里想奈她们好到哪里去。 　　“那你们都在聊些什么呀？” 　　迪特琳德好奇。 　　“就是里想奈担心我，特意打电话过来的。” 　　郑梓妍说：“我和她，还有樱小路露娜总一起玩游戏。咱们来京城来得突然，我没带游戏机，这段时间没有登陆游戏，里想奈担心我了。” 第753章 七百四十八章 你是个好人 　　爷爷家给郑梓妍留的卧室不小。 　　但卧室里的床却的确不大。 　　幼时生活在这里的记忆，对郑梓妍而言也已经所剩不多，只点点滴滴里的一些还清晰地很。 　　她记得自己最开始睡的床铺，完全就是单人床。宽不过七十公分，长也就一米五整，倒也完全够尚且年幼的郑梓妍用。 　　翻转腾挪，郑梓妍掉下来过两次。 　　后来稍有长大，家里给她换了床。 　　“按照双人床的尺寸买吧。” 　　当时一家人带着郑梓妍到家具市场里选床，郑梓妍的爷爷这样说道：“至少也该选一米五的。等过些年梓言交到女朋友，两人挤小床岂不凭白让别家笑话？” 　　“女朋友？” 　　郑梓妍那时懵懵懂懂的，完全没理解爷爷话里什么意思。 　　倒是她奶奶翻翻白眼，和老伴讲：“你现在买那么大的床，是准备让咱们孙子爬到中间睡觉么？” 　　“想那么远做什么。” 　　奶奶讲：“往少说也得二十年后的事。你还能指望一张床用二三十年？到时候需要再给梓言换新床就是了。” 　　最终，家里选给郑梓妍的，就是现在被郑梓妍和迪特琳德躺在身下的一米二单人床。 　　床实木，牢固。床垫椰棕，有些年头了，是自郑梓妍回国回京以后，她爷爷买的层乳胶床垫给椰棕叠上，现在才躺着柔柔软软。 　　回忆起幼时那些事，郑梓妍只能唏嘘着感慨造化弄人。 　　也就一两年的功夫，郑梓妍跟着父母与爷爷奶奶道了别，自那以后再没在这间卧室里住过。 　　至于带着女朋友回来住，这种事情更是早已经变成无稽之谈。 　　虽说现在单人床里的确躺了两人。 　　但…… 　　真的是辜负爷爷对她的期盼了。 　　没能交到女朋友，很抱歉，现在躺在她身边的只是妹妹兼任同性友人而已。郑梓妍只能念着自己不知道以后能不能交到男朋友，然后—— 　　咳咳！ 　　说远了。 　　好在郑梓妍和迪特琳德的身形都算娇小，躺在这样的单人床里倒也没有特别不合适。 　　只是靠得有些太近罢了。 　　郑梓妍和迪特琳德并排横躺在稍显狭窄的床上，聊着天。 　　“姐姐。” 　　平躺久了，许是觉得不舒服，迪特琳德侧躺过来，看着郑梓妍的侧脸问：“里想奈，大藏里想奈是什么样的人呢？” 　　“什么样的人呀……” 　　郑梓妍看着天花板，眼底浮现在东京里见过的大藏里想奈，说：“是好人？” 　　“噗。” 　　迪特琳德扑哧笑出声，说：“这算什么评论呀？” 　　她问：“姐姐你和别人提起我的时候，不会也是‘我的表妹是好人‘这样介绍的吧？” 　　郑梓妍：“……呃。” 　　别说，她和别人介绍的时候好像还真就是这样讲的。 　　比如樱小路露娜问她的时候。 　　“我觉得。” 　　郑梓妍：“我妹妹迪特琳德大体上应该还是很好的人吧？” 　　讲实话，迪特琳德起初留给郑梓妍的印象可不怎么太好。 　　军人做派，没什么。在其他国家行单手抬起的礼……郑梓妍勉为其难能把这里当作是行为艺术。 　　但厌恶第二次世界大战里所有的战胜国，尤其当时在霓虹那里见到魏莱，只因为对方国籍的原因就大喊大叫—— 　　地域黑，最讨厌了。 　　郑梓妍单纯不喜欢这样的人，才没有因为魏莱被针对而感到不开心。 　　好在迪特琳德后面有道歉。 　　再经这些天的相处，郑梓妍觉得自己和迪特琳德……应该能称得上友人了。 　　“噫。” 　　迪特琳德瞧着郑梓妍的模样，自己面露惊色：“你不会真的这样和别人介绍我的吧？！” 　　“啊哈哈哈……” 　　郑梓妍尴尬笑笑，说：“毕竟我的社会经验也不多嘛……” 　　“要说里想奈的话。” 　　郑梓妍转移话题到大藏里想奈那里：“我也是去年被我妈妈带去接触大藏家以后，才认识她的。” 　　“一定要评价的话。” 　　郑梓妍想想，说：“性格不坏，眼神很纯，玩游戏很厉害，总是被家里强迫得有些丧，大抵就是这样的感觉了。” 　　迪特琳德：“总是被家里强迫？” 　　迪特琳德瞬间来了兴趣，是共鸣的感觉。 　　“嗯。” 　　郑梓妍说：“一起玩游戏的时候，听里想奈说过她家里的那些事，我是觉得她母亲对她挺苛刻的。” 　　迪特琳德问：“比我家里都苛刻？” 　　“嗯……” 　　郑梓妍沉吟片刻，说：“差不多？” 　　迪特琳德怔一下，问：“她不会也被家里催婚了吧？” 　　“没有。” 　　郑梓妍摇摇头：“里想奈今年才十四岁，距离被催婚的年纪还早呢。” 　　“喂喂喂。” 　　迪特琳德听了，瞪起眼睛：“我说姐姐，我们现在也才十五周岁而已哦？” 　　郑梓妍：“……” 　　迪特琳德父母的打算，可就是先给迪特琳德物色安排好人家，等十六周岁法定结婚允许的年纪一到就直接打包送走。 　　这样想的话。 　　郑梓妍的另一位友人，樱小路露娜被父母安排的人生轨迹也基本是与迪特琳德如出一辙的。 　　啊。 　　郑梓妍打了冷颤。 　　没出生在大藏家，真好。母亲卡塔琳娜当年有逃出茨威格特家，真好。 　　“可能是因为她的哥哥姐姐都单身的缘故吧？” 　　郑梓妍说：“里想奈的母亲应该暂时注意不到她那里。” 　　“但既然是大藏家的话。” 　　迪特琳德的语气倒是平淡：“联姻，或是在给家里造成麻烦前嫁出去，政治结婚都是早晚的事。” 　　“……” 　　郑梓妍不知道怎么回话，迪特琳德也自顾自地沉默了。 　　说到逼婚逃婚，政治联姻，迪特琳德自己的事情都还没有解决呢。 　　“姐姐。” 　　她也把话题转移回大藏里想奈这里，说：“有件事情，我还是挺好奇的。” 　　郑梓妍：“什么？” 　　“就是里想奈和你打电话的那声‘呀！‘。” 　　迪特琳德说：“她真的是来打电话安慰你的吗？总觉得声音听起来怪怪的。” 　　郑梓妍：“……” 　　设身处地来想，如果是大藏里想奈好些天没有登陆游戏，也没有消息的话，换做是郑梓妍也会很担心。 　　再联想自己百年校庆晚会里的表现—— 　　别提了。 　　郑梓妍自己回想自己当时的所作所为，都窘得后悔得无地自容，更不用说大藏里想奈了。 　　别人家的事，窘不到大藏里想奈身上。 　　但误会叠着误会，郑梓妍觉得大藏里想奈会窘成刚才那副模样……挺正常的。 　　换做是她，可能不会比大藏里想奈好到哪里去。 　　郑梓妍轻笑两声，说：“可能是因为误会，所以害羞了？” 　　迪特琳德发散思维：“没可能是遭遇不测？” 　　郑梓妍被噎，说：“怎么可能是遭遇不测啊。” 　　跟着那声呀，后面大藏里想奈羞愤到极点喊出来的“都怪你——”，郑梓妍可是听得很清楚的。 　　怪谁？ 　　郑梓妍不觉得大藏里想奈是在说她，语气不对。 　　换言之…… 　　大藏里想奈的身边还有其他人？会是谁呢？她的哥哥姐姐这时候都在她郑梓妍这边呀…… 　　男朋友？ 　　郑梓妍的心里陡然闪过念头，而后又自顾自地摇摇头。 　　怎么可能嘛。 　　“其实都是我大藏千夏姐的错。” 　　郑梓妍说：“不是她把我的演出视频传给里想奈看，里想奈哪里可能误会我……” 　　我的姐姐呀，因为被别人污蔑，气得内心崩溃，游戏机落在家里，连夜跑回京城的家，又哭又闹连游戏都不玩了。 　　大藏里想奈大抵应该是这样想她的。 　　郑梓妍眨眨眼睛，说：“我给里想奈回打电话吧。” 　　不管怎么说，大藏里想奈都是打电话来安慰她的。唉，怎么到最后还得她郑梓妍打电话来安慰妹妹里想奈了。 　　夜深，房间的光线淡，郑梓妍没着内衣地起身不担心会被迪特琳德看去。 　　没可能看清楚的。 　　虽然按照郑梓妍的感觉，她现在的身体完完全全就是女生的模样，应该也没什么好害怕被妹妹看的。 　　嗯…… 　　“这个时间？” 　　借着暗淡月光，迪特琳德眼神落在姐姐郑梓妍洁白无暇的脊背里，说：“感觉有点晚了……话说，姐姐你的肌肤真的好白呀。” 　　郑梓妍：“……！” 　　时间，晚上十点钟，的确有点晚。 　　郑梓妍有点慌神。 　　再考虑到大藏里想奈可能也许现在正处于羞窘里…… 　　讲道理，郑梓妍觉得她比大藏里想奈还是强不少的。 　　此言怎讲？ 　　相比大藏里想奈，甚至樱小路露娜，郑梓妍在集体生活的体验上可实实在在比她们俩都强！ 　　至少郑梓妍是这样认为的。 　　学校里集体生活，又住进女生宿舍。 　　即使百年校庆晚会里被偷演出服装，还有网络里发表的那些话被郑梓妍见了，都没有让郑梓妍反应太激烈过。 　　郑梓妍完全能够想象到，一直一直没有和别人聊天习惯的大藏里想奈，究竟是鼓足多么大的勇气才给她打的安慰电话。 　　大藏里想奈可远比她更家里蹲。 　　嘿，还是她郑梓妍厉害吧。（给爷厉害坏了，叉会腰.JPG） 　　点亮手机屏幕，看看时间，郑梓妍又把手机放下，说：“嗯……还是明天再给里想奈打回去吧。” 　　现在打回去，郑梓妍觉得自己有很大概率会被直接挂断电话。 第754章 七百四十九章 梓妍也挺好的 　　差点点时间，夜半。 　　郑梓妍决定放下手机，明天再和大藏里想奈打电话说说话，准备睡觉，却有人没准备让郑梓妍这样早地休息。 　　“嗡，嗡嗡。” 　　手机忽然振起来，而且前后两次的振动频率并不相同。 　　郑梓妍：“……” 　　没办法，已经坐到床沿边的郑梓妍只好转身去看。 　　是大藏里想奈打来的？郑梓妍想。 　　当然不是。与郑梓妍猜想得相去不大，大藏里想奈这会仍然在因为自己误会了郑梓妍而—— 　　唉。 　　家里蹲的社交经验补足办法，还真是任重而道远呢。 　　郑梓妍落眸。 　　前面的振，短促，是魏莱给她发的信息。后面的振，也短促，但密集而绵长，是“山吹八千代”打进来的电话。 　　嗯……也可能是樱小路露娜打进来的。 　　时至今日，樱小路露娜都还没有属于自己的手机和社交帐户，用的一直都是山吹八千代的。 　　说来也巧。 　　爷爷脑梗，纯属意外。郑梓妍火急火燎跟着父亲赶回京城以后，这段时间里，魏莱跟着父母外出旅游，樱小路露娜被父母带着翻转腾挪在“友好交往”的各类饭局之间。 　　再算上大藏里想奈，郑梓妍有段时间没和这些朋友们聊天说说话了。 　　巧在哪里呢？ 　　父母在身边，旅游途中的魏莱不方便给郑梓妍打电话，最多发消息聊聊。樱小路露娜呢，更是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更是连消息都发不出来。 　　放到往日里，郑梓妍会担心。可扔到国庆假期里，前有探望爷爷，后有家里亲戚聚。再之后，大藏安东尼惊吓，做衣服写作业，以及几小时前母亲卡塔琳娜带着她和迪特琳德在街里做的反侦察—— 　　事情太多，挤占空间，就是学校百年校庆晚会里的那些恶心事郑梓妍都没有精力顾及了。 　　“哇，累死了！” 　　魏莱发消息说：“出门旅游，说是看景色，完全就是在各种坐车！坐车到机场，摆渡车到飞机上，下飞机再摆渡车出机场，然后坐车到宾馆里，真的要累死了哇！” 　　“我以为我不晕车的，梓言你睡了吗？” 　　消息顶在通知栏里，很醒目。 　　梓言？ 　　郑梓妍看着，笑了下，手指动动……然后摁下清除，没理她。 　　梓言，梓妍都是她，郑梓妍才没有生气。 　　事情得一样样做，樱小路露娜打给她电话还连线着呢。 　　“姐姐，又谁找你呀？” 　　迪特琳德倒是被她姐姐的高人气搞得有点无语。 　　“魏莱还有露娜，琳德你先睡吧，我去接下电话。” 　　郑梓妍说完，看看身侧。硬质连衣裙重新穿起来很麻烦，郑梓妍干脆把搭配硬质连衣裙的皮草背心披到身上，遮住上面春光，下面只一条内裤地拿起手机又要到客厅里去。 　　室友秦霏在宿舍里什么样，郑梓妍现在就是翻版二号。 　　“诶！” 　　迪特琳德忙起身拦住她，说：“姐姐你就在房间里接吧？” 　　“……” 　　郑梓妍静了一瞬，没回头，觉得自己和樱小路露娜的对话还是不要被迪特琳德听到比较好。 　　迪特琳德听不懂日语，她知道。 　　但即使言语不通，妹妹迪特琳德在身边的时候，万一要是被樱小路露娜调侃了“那方面”的事，郑梓妍难免还是会觉得尴尴尬尬，怪怪的。 　　而且郑梓妍相信，如果这电话是樱小路露娜用山吹八千代的手机打进来的，她听闻郑梓妍的妹妹在身边，一定会用“性别转换”这件事情来故意调侃她的！ 　　嗨。 　　樱小路露娜人虽好，就是这恶趣味的毒舌性格呀，郑梓妍和樱小路露娜相处到现在都着实有点吃不消。 　　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男生能受得住樱小路露娜的性格呢。 　　郑梓妍想。 　　至少郑梓妍觉得她自己—— 　　呸。 　　郑梓妍红了脸。 　　她现在是女生，樱小路露娜也是女生，最多只是闺蜜，也用不到受不了或者受得了了。 　　唉。 　　郑梓妍摆摆脑袋。 　　真是奇怪。 　　可能是身边被催婚的同辈人太多，且全集中在最近，郑梓妍又被特意从东京跑来的大藏安东尼求婚过，郑梓妍现在想事情，总是会不经意地往谈婚论嫁那方面想。 　　不能这样呀！ 　　郑梓妍再摇摇头，离开了卧室。 　　另一边，东京。 　　或许从半小时前来说应该更明朗。 　　回到自己房间。 　　樱小路露娜蹲在椅子上，借着画服装设计图来缓解情绪。 　　（画外音：梓妍你瞧瞧人家！心情不好用画设计图来缓解，再看看你，唉。） 　　然而。 　　起初，樱小路露娜画得很平静。 　　但服装设计图越画，樱小路露娜的心思就越乱，最后笔画有点乱，把纸张划地沙沙作响。 　　该作，名愤怒。 　　山吹八千代端水杯进来，落眸去看。 　　虽然潦草，但樱小路露娜笔下设计的哥特式暗黑风格连衣裙，其实还是可圈可点的。 　　天才就是这样。 　　包括郑梓妍在内，她们随心随手画的设计图，就能顶得起别人的冥思苦想。 　　“大小姐，该吃药了。” 　　山吹八千代温声细语。 　　可以的话，山吹八千代也不希望樱小路露娜现在就嫁人。 　　服装设计上的天赋，樱小路露娜天资卓绝。要是能到学院里接受正式正规的培养，未来一定能在时装界里站稳一席之地，山吹八千代对自己照顾的女孩有这样的自信。 　　然而。 　　结婚，生子，再相夫教子，到时候樱小路露娜就算天资再高，也只是被完全禁锢在别人家里的笼中鸟，恐怕此生都很难再展翅翱翔了。 　　“嗯。” 　　樱小路露娜点头，接过山吹八千代递给她的药。然后透过窗户盯着安静下来的樱小路家，不由自主地冷笑一声。 　　“咕噜。” 　　就水送药，晕车药。 　　樱小路露娜最近，跟着父母四处奔波。 　　国内的几家，樱小路露娜被父母带着都见过了。像今天，樱小路露娜是奔波一整天，飞机、火车、汽车，从欧洲折腾回来。 　　从没出过远门的樱小路露娜晕车了，而且还挺重的。 　　没有看错，就是从欧洲折腾回来的。 　　樱小路露娜过去的几日都在欧洲，是迄今为止樱小路露娜出过最远的门。 　　异乡的风土人情如何，樱小路露娜完全没有感受到。她只是被父母带着，不停不停地参加这边所谓“上层社会”的宴席，来结交那些其他家族的青年才俊。 　　逛街，旅游，游玩？想都别想。 　　好在欧洲那些家伙，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有意和樱小路家结交更深一步的友谊的。 　　否则呐。 　　樱小路露娜服了药，摁摁胸口，感觉那里很不舒服。 　　“今天……” 　　樱小路露娜说：“的确是稍微有点累了。” 　　“大小姐。” 　　山吹八千代给她轻柔地摁摁肩膀，说：“既然累了，就早点休息吧。” 　　樱小路露娜蹙蹙眉，又舒展开。 　　“八千代。” 　　樱小路露娜问：“你说，我这次其实是有可能被留在欧洲，回不来的吧？” 　　山吹八千代：“……” 　　山吹八千代顿一下，说：“但是没有这种如果呢。” 　　如果世事有如果，山吹八千代觉得现在这种情况下，真的可以撮合郑梓言（郑梓妍）和樱小路露娜。 　　郑梓妍是好孩子，山吹八千代知道，她有信心郑梓妍能理解接受樱小路露娜。 　　而且郑梓妍的身份摆着，到时候以打通中华区市场为理由来说服樱小路家的父母，山吹八千代相信他们应该也能同意这门婚事。 　　只可惜。 　　世事没有如果。 　　“是啊，没有这种如果。” 　　樱小路露娜垂垂眼眸。 　　她没有嫁人的打算，至少现在没有。 　　但一次次相亲，一次次参加宴席。樱小路露娜从国内跑到国外，半年里都数不清自己被拒绝多少次了。 　　政治联姻，容貌都是其次的。 　　只要利益摆得足够，樱小路露娜觉得自己就是容貌再丑也会有人来娶她。 　　说到底，还是因为樱小路家是老旧家族，思想也老旧，总有那么一种跟不上时代的感觉，樱小路露娜的相亲才屡屡受挫。 　　但话说回来。 　　一次次地见到其他男性“回避”，个别的甚至是“抽搐”的牵强微笑，樱小路露娜只能讲—— 　　“我没有结婚的打算。” 　　樱小路露娜说：“应该也不可能会有男生会想和我交往。” 　　语气里薄凉，凉如现在的寒秋。 　　“说什么傻话。” 　　山吹八千代从身后抱住她，说：“不用对自己的容貌……大小姐，梓妍的视频你也见到了，那么多人都能接受梓妍，甚至是喜欢她呢。” 　　“不一样。” 　　被山吹八千代抱住肩膀，樱小路露娜有点不悦。但对方身体传递来的暖意又让樱小路露娜心里有些痒痒。 　　她说：“看着喜欢，和能接受彼此谈婚论嫁是两码事。” 　　“不要反驳我。” 　　樱小路露娜提前打断山吹八千代的话，说：“这半年里的事实证明就是如此。” 　　“说起来。” 　　樱小路露娜转移话题，揶揄起山吹八千代来：“八千代，我小的时候，你照顾我总和我说郑梓妍的好。” 　　她笑，笑得狡黠：“八千代，你是不是抱着什么不太纯洁的想法呀？” 　　“怎么会？” 　　山吹八千代只心里磕了一下，成年人的她面色直接如常，一点异样都没有显露出来。 　　“哦？” 　　樱小路露娜又说：“八千代，你说说。和一个身居在家里，完全处于异常的环境里长大的女孩，数年如一日地讲一位和她同病相怜，又阳光、善良，善解人意像王子一样的男孩，女孩心里会产生些某种‘不同寻常的想法’不应该是自然现象吗？” 　　“而且。” 　　樱小路露娜玩味地笑：“相处到现在，我觉得郑梓妍其实也挺好的。” 　　山吹八千代：“诶？” 第755章 七百五十章 樱小路露娜的恋爱观（大概） 　　“但是郑梓妍的话。” 　　樱小路露娜歪着脑袋说：“感觉应该是我娶他回来才是。” 　　日语里的他和她，发音有区别，樱小路露娜是故意的。 　　“……大小姐。” 　　山吹八千代皱皱眉，无奈道：“还请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即使梓妍还是男生，这里面的关系也应该是——” 　　“他娶我？” 　　樱小路露娜笑着说：“明明最先和我开玩笑的是八千代你呀。” 　　“什么？” 　　山吹八千代不懂。 　　“就是梓妍，郑梓妍的事呀。” 　　樱小路露娜在山吹八千代的怀里探探头，说：“那边有句古话，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管八千代你以前怎么形容郑梓妍的，但依我来看——” 　　“软软绵绵。” 　　樱小路露娜说：“柔软得比小女生还小女生。” 　　“如果我们真的交往，这种事情成为政治联姻的备选方案。” 　　她揶揄道：“看着是我嫁过去，实际总感觉是我娶到他才对。也不知道以后的婚后生活会变成什么呀。” 　　“大概？” 　　樱小路露娜又歪歪头，说：“是我单方面欺负他？” 　　“……” 　　山吹八千代没忍住，给樱小路露娜翻翻白眼。 　　“哈哈。” 　　樱小路露娜摇摇头，说：“不要当真，八千代。不过调侃调侃梓妍的确能让心情变好不少呢。” 　　“唉。” 　　山吹八千代听着，又没忍住地叹口气，说：“大小姐，有件事情我一直想和你说的。” 　　“什么事？” 　　樱小路露娜看她一眼，说：“如果是性格方面的问题，那就不用说了。” 　　山吹八千代：“……” 　　“也就是郑梓妍她们在和大小姐相处的时候能不生气呢。” 　　山吹八千代无奈道。 　　樱小路露娜盯着她看了会，轻笑两声，说：“这我不否认，郑梓妍的确是很好的人。” 　　“很好的人呀……” 　　“不知道这样的人要还是男生，和别的女生谈婚论嫁会是什么场面。” 　　樱小路露娜摇摇头，视线落到桌上设计图，扫过两眼后又闭上眼睛，说：“或许娶梓妍也没什么不好的？” 　　山吹八千代：“哈？” 　　山吹八千代试探着接下去，问：“大小姐你说什么？” 　　“我说娶她呀。” 　　称呼从他变回她，樱小路露娜还是故意的。 　　她狡黠地笑：“八千代~” 　　这声调。 　　山吹八千代听着就总觉得后面跟着的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如果八千代没有瞒着我偷偷做事情的话。” 　　樱小路露娜说：“八千代你应该到现在都还是单身，而且也没有谈过恋爱的吧？” 　　关于谈婚论嫁这件事。 　　“大小姐！” 　　山吹八千代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 　　山吹八千代说：“我才二十几岁！还有时间的！” 　　山吹八千代不是单身主义者。之所以单身到现在，完全是因为家里家外的事情耽搁，自己又没有遇到合适的。 　　“真的嘛？” 　　樱小路露娜狐疑地抬抬头看她，眼睛里小女生那种独有的恃宠而骄的笑藏不掉：“八千代，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安特卫普那里的设计学院，八千代你的那些大学同学应该有不少的杰出男性呢。” 　　“全没有合适的？” 　　樱小路露娜问。 　　“……” 　　山吹八千代有些受不住了，反击道：“大小姐这半年里不也没有觉得合适的？” 　　“不一样，不一样。” 　　樱小路露娜摇摇头，没有生气，笑着说：“八千代，我想说的是……欧洲呢，谈婚论嫁这方面的观念挺开放的，甚至有些国家干脆法律允许了同性之间的婚恋行为，八千代在那里读书这些年，真的一点气息都没有沾染？” 　　山吹八千代：“……” 　　樱小路露娜接着说：“而且设计师这圈子里，嗯……怎么说呢，女同性恋和基佬貌似还挺多的？” 　　她歪着头继续说，眼眸里的笑意愈来愈浓：“所以八千代，你会不会——” 　　“大小姐！” 　　一口气憋在胸腔。 　　山吹八千代的声调有些拔高，说：“我才不是同性恋！” 　　“而且即使是开玩笑，也请不要再这样说梓妍了。” 　　山吹八千代正色，而且语重心长：“大小姐，冒昧的说一句，我一直以来都是把大小姐当作比亲妹妹还要亲的骨肉的，” 　　“啊。” 　　樱小路露娜点点头：“这我知道，八千代一直把我当作亲生女儿一样珍重，我一直很感谢的。” 　　“……” 　　稳住，莫生气。 　　“我才二十几岁！” 　　山吹八千代深吸一口气，接着说：“所以骨肉一样亲近的人，有可能正在偏离正常的恋爱道路，我是不可能放任不管的。” 　　这方面的担心，山吹八千代真的有。 　　最近的半年里，樱小路露娜被父母双亲带着会面接触过的家族，几十家已经有了。山吹八千代真的怕她照顾的女孩因为一次又一次被男性拒绝，而干脆直接讨厌了和男**往。 　　比如现在。 　　樱小路露娜谈起郑梓妍的话题，嘴上说着是开玩笑。但既然会开玩笑，就说明其本人还是往这方面去思考过—— 　　尤其郑梓妍现在究竟是喜欢女生还是男生，山吹八千代根本不知道！ 　　“包括梓妍也一样。” 　　山吹八千代说：“我不可能看着你们俩误入歧途的！” 　　“哈……” 　　樱小路露娜撇撇嘴，嘟哝：“八千代，你怎么突然变得和老妈子一样。” 　　“我才二十几岁而已！” 　　山吹八千代第三次强调自己的年龄，之后说：“我希望大小姐谈恋爱可以选择男性，哪怕普通的男性也可以，至少这样才是正常的恋爱。” 　　“对梓妍也一样？” 　　樱小路露娜忽然问。 　　山吹八千代当即被问得沉默。 　　对郑梓妍……这里面的情况可能还真的有点复杂。 　　“梓妍的情况呢，我们是知道的。” 　　樱小路露娜发出微微的叹息，说：“虽然这句话我来说有点……总之，郑梓妍的话，恋爱这种东西对她来说，想要得到应该是比我还要困难。” 　　“喜欢男生，还是喜欢女生，亦或单身孤老终生。” 　　樱小路露娜说：“这样的梓妍，八千代你知道了，会觉得好受吗？” 　　山吹八千代还是沉默，只是微微咬着的嘴唇说明她心情的不平静。 　　唉。 　　说到底，山吹八千代也还只是二十几岁的孩子，还处在会做梦的年纪，对身边亲近之人依然抱有着比现实生活更纯洁的盼望。 　　“但是，假如。” 　　樱小路露娜接着说：“这样的人如果知道了恋爱感情的话，有了倾心的人的话，这样即使对方的年龄比梓妍大十岁二十岁，甚至是父辈的人。更或者野兽、触手、甚至二次元纸片人。” 　　“……哈？” 　　山吹八千代的表情被樱小路露娜说得越来越怪。 　　“嘛……” 　　兜兜转转到最后，樱小路露娜说：“你看，和这些相比，是不是郑梓妍喜欢女生就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了？” 　　山吹八千代瞪瞪眼睛：“大小姐，请不要在奇怪的地方做牵引转移。” 　　“梓妍那里的情况随时间推移会有好转的，我相信。” 　　山吹八千代说：“至少大小姐这里请选择普通的正常的恋爱。” 　　“啧。” 　　樱小路露娜啧啧嘴，说：“八千代你可真是固执。” 　　“那我换种说法。” 　　樱小路露娜又说：“如果，我说如果，我和郑梓妍谈恋爱，八千代觉着这是不正常也不普通的恋爱？” 　　“当然。” 　　山吹八千代肯定回答。 　　“那这里面到底是我不正常，还是郑梓妍不正常？” 　　樱小路露娜问：“梓妍做男生被养育十五年，会喜欢女生不是正常的？我的话，有八千代你之前潜移默化的影响，对郑梓妍产生那方面的兴趣不也是正常的？” 　　“为什么正常的事情叠加正常的事情，放到一起就不正常了？” 　　“……” 　　山吹八千代直接被问没了话。 　　讲真的。 　　樱小路露娜，一直有她陪在身边。每晚每晚樱小路露娜和郑梓妍她们玩游戏，这两人间的所有对话山吹八千代都听过。 　　她能感觉到，郑梓妍对樱小路露娜，言语里多少有些那种小男生面对异性时候的“青涩”。 　　樱小路露娜对郑梓妍呢？ 　　比起其他好友，樱小路露娜和郑梓妍的“毒舌”以及“调侃”也的确更多一些…… 　　（樱小路露娜：毕竟以前是男生，现在是女生。被山吹八千代形容得温柔阳光如王子一样的人，实际是柔柔软软的大家闺秀，这种人吐槽玩弄起来感觉超级棒呀！） 　　万一。 　　只说万一。 　　她照顾过的两个孩子，万一真的走到那一步—— 　　山吹八千代陷入沉思。 　　“哈哈。” 　　樱小路露娜呢，瞥到山吹八千代逐渐认真的表情，到底是没有忍住。 　　她哈哈哈地笑出声，捧腹大笑地说：“八千代你在想什么呀？” 　　“说真的。” 　　樱小路露娜说：“我甚至都想过，八千代一直单身，还对郑梓妍这样推崇。”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 　　樱小路露娜揶揄着八卦道：“而且据我们聊天的内容来说，郑梓妍对你的感情也有些超过‘姐姐’……八千代，你们俩会不会是互有情愫呀？” 　　“郑梓妍喜欢着你，你也对郑梓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那种感觉，呐？” 　　山吹八千代：“……” 　　得了。 　　看着樱小路露娜眨眨眼睛，笑得眼泪都挤出两滴来，山吹八千代完全能理解她照顾的这位大小姐就是在调侃揶揄她山吹八千代来寻开心。 　　算了。 　　看在樱小路露娜到欧洲里相亲半个月的份上，山吹八千代不和她计较。 第756章 七百五十一章 梓妍：我替露娜挡过枪！ 　　不对。 　　有件事情，山吹八千代根本没有办法与樱小路露娜不计较。 　　什么事？ 　　猛然回神。 　　“大小姐。” 　　山吹八千代的语气严肃起来，眼帘里的眸锐利如鹰，目光似有穿透性。 　　“……怎么了？” 　　樱小路露娜皱着眉，表情有些不悦。 　　上次，山吹八千代对她展现这样的表情，已经是几年前，山吹八千代初作为女佣到樱小路家照顾她的时候的事情了。 　　那段时间，樱小路露娜正处于被前贴身女佣丸目背叛，整日自暴自弃，对谁都尖酸刻薄满口脏话的状态里。 　　山吹八千代是怎样走进樱小路露娜的内心世界的？ 　　与其他同情樱小路露娜，对她采取怀柔政策，最终全被樱小路露娜怼到放弃的女佣不同。山吹八千代于她，全然一副严格如母亲的架势，对樱小路露娜的错误是直接指出，然后—— 　　现在想想自己起初和山吹八千代对怼（对骂）的时光，樱小路露娜其实还挺怀念的。 　　但樱小路露娜并不喜欢现在再被山吹八千代这样对待。 　　“大小姐。” 　　山吹八千代的细眉全蹙在一起，问：“冒昧问一句，刚刚大小姐对梓妍做的那些比方，是说过男人、野兽、还有触手这些词汇吧？” 　　男人，野兽，这些还好说。 　　唯独触手这词，让反应过来的山吹八千代整个人都变得不好了。 　　触手！ 　　在樱小路家这样传统家教的家族里，樱小路露娜究竟是怎么接触…...她就根本不该认识这种词汇的！ 　　樱小路露娜没有到外面学校里读书的经历，没可能被同学教坏。樱小路家安排给樱小路露娜的家庭教师，选择的第一条就是德高望重，本分朴实，应该也没可能教坏她。 　　那，触手这个词，樱小路露娜究竟是从哪里知道的？！ 　　山吹八千代面目惊悚，细思恐极了。 　　“……这个。” 　　樱小路露娜沉默了。 　　明明是她在调侃玩弄山吹八千代来缓解糟糕心情的。 　　怎么就忽然就反过来了？ 　　讲道理，樱小路露娜虽然嘴上那么说，但真被山吹八千代当作女儿对待时，这感觉可一点都不会让她觉得好受。 　　而且，要怎么解释好呢？ 　　樱小路露娜一反此前强势的作态，一边小声嘟哝着，一遍思索着接下来该如何回答。 　　“大小姐，你在说什么？” 　　樱小路露娜嘟哝的声音之小，山吹八千代完全没听清。 　　“八千代。” 　　樱小路露娜正色，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容易捕风捉影地怀疑别人了？把我们国家面向世界最出名的支柱产业说说看。” 　　山吹八千代也看她，迎着樱小路露娜的目光没有丝毫退让：“嗨，是动漫。” 　　“但即使是动漫，这里面也是对应年龄段分级的。” 　　山吹八千代说：“大小姐刚才说的那些话，做的比方，很难不让人往那边联想。如果真的是那样就不得了了，所以必须要确认一下才行。” 　　“你觉得我会去看那些污秽的东西？” 　　樱小路露娜撇撇嘴：“虽然在我们国家，触手怪的确是发展涩情文学……但以我国网络的大环境，会知道这些东西没什么好值得奇怪的吧。即使不去故意搜索这些东西，只是在ACG社区里看看，甚至普通的网络浏览里，会偶然见到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且。” 　　樱小路露娜又说：“也并不是所有作品用它都是在弄涩情，比如米国的恐怖小说，其后甚至发展成了克苏鲁神话。” 　　只可惜。 　　樱小路露娜越说，山吹八千代的表情就越怪，樱小路露娜在这里面解释得越多，山吹八千代的疑心就越重。 　　“八千代你说，是这样吧？” 　　樱小路露娜道。 　　山吹八千代：“哈……” 　　山吹八千代静静地听樱小路露娜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结束，然后露出明显不相信的眼神和回答的语气。 　　“大小姐，请不要在奇怪的地方支支吾吾，让人更加怀疑了。” 　　山吹八千代说：“另外梓妍那边国家有句古话，是说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是。” 　　樱小路露娜说：“郑梓妍她不应该是德国人么？” 　　“语言习惯，不完全都是欧洲那里的做派么？我刚从欧洲那里回来，很有发言权。” 　　樱小路露娜继续说着，像在转移话题：“如果能介绍尤希和郑梓妍认识，感觉她们一定能相处得很融洽。” 　　“好了好了。” 　　樱小路露娜说：“时间不早了，八千代也准备休息吧。” 　　说完，樱小路露娜却完全没有休息的意思，拿起了山吹八千代给她带进来的游戏机。 　　“真是麻烦。” 　　樱小路露娜啧啧嘴，像是已经把之前的话题搁置，直接扔到架子里不管它，说：“我连玩游戏和别人打电话都得躲着父母，连自己的手机和游戏机都没有。” 　　“……” 　　山吹八千代沉默着，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她想，等下她拿回暂借给樱小路露娜使用的手机和游戏机以后，该到浏览器里翻翻历史记录，看有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而且。” 　　樱小路露娜又说：“因为不知道父母在那边安排的房间会不会有监控，我即使独处都没办法去碰呢……” 　　有一瞬间。 　　山吹八千代忽然觉得樱小路露娜父母对她的限制，也不见得完全就是坏事。 　　自由，该有的。但有着自由，就一定会有着学坏的机率。 　　山吹八千代只是想想被自己视为“比妹妹还要亲近的骨肉”的女孩，可能用她借给她的手机，或偶然或主动地看了那些东西，山吹八千代就觉得自己心里仿佛有股火焰在熊熊燃烧。 　　她上次这样。 　　还是在大藏家隶属的医院里，见到已经做过手术变成女孩的郑梓言，以为对方是性别认知障碍在伤害自己的时候了。 　　“咦？” 　　山吹八千代的心里还在做斗争。 　　那边终于回到自己房间里能安心登陆游戏看看的樱小路露娜，发出了疑惑的一声咦。 　　“大小姐！” 　　山吹八千代下定决心。 　　面对可能已经误入歧途的妹妹（女儿），果然还是应该严厉训斥她比较好！ 　　但就在这时。 　　“八千代，你最近和梓妍有联络吗？” 　　樱小路露娜先说的一句话，把山吹八千代所有想说的话语全堵在胸膛里了。 　　“诶？” 　　她怔怔，问：“梓妍？” 　　“啊。” 　　樱小路露娜点头，又指指游戏机里的好友列表：“游戏里，梓妍已经有段时间没有登陆过了。” 　　樱小路露娜和郑梓妍，还有大藏里想奈她们玩的这款游戏里，好友列表直接能见到好友的最后登陆日期。 　　诚如樱小路露娜所说，郑梓妍的确已经有段时间没有登陆游戏了。 　　或者讲得再准确些，是郑梓妍那边的百年校庆晚会以后，这人就再没有登陆过。 　　“大小姐是说梓妍自从晚会以后都没有登陆过游戏？” 　　山吹八千代问。 　　“嗯。” 　　樱小路露娜应了声，接着点头。 　　这…… 　　山吹八千代的视线落在游戏机里的好友列表上，所有心思全被吸引到这上面了。 　　短短刹那间的功夫，山吹八千代想到很多。 　　小时候，郑梓妍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在安特卫普那里的小学被欺负，自闭回家，就是山吹八千代他们费好大功夫才给郑梓妍安慰好的。 　　而这次的百年校庆…… 　　服装被盗，山吹八千带知道。那些网络里污蔑郑梓妍的话，山吹八千代也知道。 　　她当时就有在担心，已经不再是小孩子，有过成长的郑梓妍能不能承受得住这些……应该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自闭了吧？ 　　自闭这件事，郑梓妍毕竟是有前科的。 　　“还有，好奇怪。” 　　樱小路露娜若有所思：“连里想奈这样的家里蹲游戏宅也没在游戏里……可能是被她母亲带出门应酬了？” 　　这时候的大藏里想奈在做什么，可能就得问郑梓妍才能知道了。 　　怎奈郑梓妍也不在线。 　　念头在心里闪过太多，山吹八千代实在不放心郑梓妍，当即迅速从口袋里翻出手机要给老师卡塔琳娜打电话。 　　要不怎么说山吹八千代很温柔呢。 　　担心可能会刺激到心情不好的郑梓妍，她的电话都没说直接打到郑梓妍的手机那里去。 　　“八千代。” 　　樱小路露娜忽然出声：“梓妍那软软萌萌的人，别是被偷衣服再几句闲言碎语就自闭了吧？” 　　樱小路露娜的声音，依然是近似调侃，带着轻佻。只是细听的话，隐隐约约能听到一点里面的忧心之情来。 　　郑梓妍那边百年校庆晚会里发生的事，同样看过郑梓妍演出直播的樱小路露娜也知道。 　　应该说。 　　见到郑梓妍忍着泪登上舞台，最后在歌唱里放声痛哭的她，让樱小路露娜…… 　　心里有所触动。 　　“……应该不会吧？” 　　山吹八千代听着樱小路露娜的话，嘴上这样说，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 　　“嘟——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 　　啊？ 　　只是山吹八千代的电话打过去，她老师卡塔琳娜的电话却干脆是关机的。 　　一时间，山吹八千代的心思更重，再猜是不是郑梓妍真的自闭，她母亲卡塔琳娜飞离安特卫普，这时候正在飞机里，回去安慰郑梓妍了。 　　“郑梓妍的手机关机？” 　　樱小路露娜的眉毛也皱。 　　山吹八千代：“不……是琳娜老师的手机关机。” 　　“郑梓妍的母亲？你给她打电话做什——我明白了。” 　　先是面露疑惑的樱小路露娜恍然大悟，紧接着，伸出自己洁白到通透的小手到山吹八千代的跟前：“八千代，电话给我，我来给郑梓妍打电话吧。” 第757章 七百五十二章 露娜：不爽，很不爽 　　电话接通。 　　樱小路露娜：“梓妍，你在哪里？” 　　相比之前打电话来的大藏里想奈的扭捏犹豫，樱小路露娜就要直奔主题，干脆许多。 　　开门见山，直接问郑梓妍人在哪里。 　　而郑梓妍。 　　郑梓妍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 　　“这里不是郑梓妍，你打错了。” 　　鬼使神差的，郑梓妍心里痒痒，呆呆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 　　电话对面的樱小路露娜直接就沉默了。 　　至于一边旁听的山吹八千代。 　　她听见郑梓妍竟然还有开玩笑的心思，重重地鼻息舒口气，自刚刚开始就一直揪着的心放下了。 　　“……” 　　“……” 　　郑梓妍和樱小路露娜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隔着电话彼此沉寂足有五六秒钟。 　　“我在我爷爷这里。” 　　还是郑梓妍先说话，打破的僵局：“倒是露娜，你最近还好吗？有段时间没有你的消息了。” 　　“……” 　　樱小路露娜听着，不由得努努嘴，唇里牙齿闭得牙关紧咬。 　　是她担心郑梓妍因为校园霸凌自闭，打来电话的。怎么转眼间就变成郑梓妍借着电话的契机来关心她了？ 　　而且看郑梓妍既然有心情调侃她的现状，这人现在的心理状态不是好好的么。 　　“……呃。” 　　太久没有听到声音，郑梓妍问：“露娜，你还在吗？是网路故障电话断线了？” 　　“我在。” 　　樱小路露娜深吸一口气：“我很好。” 　　一直以来，不论游戏还是其他社交平台里的交流，樱小路露娜就从没有让郑梓妍掌握过主动。 　　竟然敢调侃她，郑梓妍可真是胆大皮痒痒了。 　　樱小路露娜只呼吸沉重一秒钟，就若无其事地聊起其他：“我最近几日去的欧洲，到你心神向往的学校看了看。” 　　“欧洲……诶？欧洲？” 　　郑梓妍被惊得有点呆：“欧洲？！露娜你竟然被允许出门到那么远的地方了？” 　　樱小路露娜：“……” 　　听听郑梓妍的话。 　　樱小路露娜撇撇嘴，说：“瞧你说的，就像我是和里想奈还有你一样的家里蹲，不愿意出门似的。” 　　“……什么是和我一样的家里蹲呀？” 　　郑梓妍说：“明明只有里想奈自己好嘛？而且露娜你说你这两天到过欧洲，我真的……有些觉得不可思议。” 　　（画外音，大藏里想奈瞪着眼睛：我说，你们俩礼貌么？） 　　“八千代。” 　　樱小路露娜忽然转头，道：“你说说，我这两日是不是到过欧洲？也去过安特卫普那里了？” 　　“……嗯。” 　　山吹八千代嗯一声，勉为其难地给樱小路露娜做背书。 　　樱小路露娜说的，是实话，只是没有说全，相亲方面的事情闭口没与郑梓妍提。 　　“哦……啊。” 　　然而樱小路露娜不提，郑梓妍就想不到了？ 　　身边就有妹妹迪特琳德-茨威格特这样的逃婚案例，郑梓妍再听樱小路露娜说的话，不用猜都知道樱小路露娜到欧洲是做什么去了。 　　“八千代姐姐也在身边的话，是这样啊，我知道了。” 　　而且还有山吹八千代做背书，郑梓妍相信欧洲行的真实性，点点头说道。 　　樱小路露娜：“……你知道什么了？” 　　樱小路露娜的心情明显变差了。 　　“……嘛。” 　　郑梓妍在电话这边眼神躲闪，说：“没什么。” 　　虽然樱小路露娜是她的损友。但有迪特琳德的例子在前，郑梓妍很善良地不想揭樱小路露娜的伤疤。 　　只是“没什么”这句话讲出口，貌似直接起到反作用了。 　　直听得旁边山吹八千代直扶额。 　　她照顾过的两个孩子，怎么就都这么很会聊天呢？ 　　“我只是到欧洲看看，顺路瞧瞧被大家推崇的设计学院到底是什么样。” 　　樱小路露娜说：“樱小路家都是我的，我做什么当然是我的自由。” 　　“……嗨嗨。” 　　郑梓妍耸耸肩，哄着樱小路露娜。 　　樱小路露娜的事，山吹八千代与郑梓妍说过。在股票和投资的领域，樱小路露娜或许有着比服装设计还要更加杰出的天赋。 　　具体数额不可知。但樱小路露娜以自己的零花钱和生活费交给山吹八千代拿去操盘，山吹家只是买进卖出跟着喝汤，现在都已经还清债务，日益走向小康。 　　樱小路露娜呀。 　　她逃离家族的希望全在山吹八千代的身上。只等成年，有完全的民事能力，有资格建立自己的储蓄账户，山吹八千代就会连本带利，把这些年樱小路露娜寄存在她这里以及后赚取的资金全转回给樱小路露娜。 　　只要经济独立，不再受樱小路家的管控，樱小路露娜也就自由了。 　　不是因为这点，郑梓妍知道山吹八千代对樱小路露娜至关重要，她才不会把山吹八千代还给樱小路露娜还得那么干脆呢！ 　　母亲忙，郑梓妍也是需要人照顾的。而知晓她以前身份，那时更能理解郑梓妍处境的山吹八千代正是不二人选。 　　“你这语气。” 　　樱小路露娜蹙着眉：“是在哄小孩子吗？” 　　郑梓妍笑着没说话。 　　因为樱小路露娜说的话，就是很孩子气呀。 　　所谓樱小路家都是她的。 　　郑梓妍想，按照樱小路露娜说的这样，还能是她炒股投资大赚一笔，资金雄厚到已经可以把樱小路家买下来了？ 　　怎么想都不现实。 　　真要是已经实现自由的话，樱小路露娜就没可能这些天里都没和她联络打电话。 　　所以呀。 　　郑梓妍又想，她的好友樱小路露娜，绝对是被父母带着到欧洲那里参加各种宴会，气得内心崩溃，又哭又闹，和朋友打电话聊天的心情都没有了。 　　倒是樱小路露娜话里的其他内容—— 　　“露娜，你去过安特卫普设计学院了呀？” 　　郑梓妍说：“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棒？” 　　樱小路露娜：“……” 　　等等，剧本不对。 　　樱小路露娜之所以提到安特卫普设计学院，说得实在些，完全就是想看郑梓妍魂牵梦萦又求之不得的懊恼表情。 　　即使隔着电话，樱小路露娜见不到郑梓妍的脸。但只要听听郑梓妍的声音，樱小路露娜就能想象出这位软软萌萌后天女孩的模样来。 　　这绝对会是好心情的绝佳调味品。 　　然而。 　　现在听听郑梓妍的声音，樱小路露娜听出来的感觉是什么？ 　　一分自豪、一分炫耀、一分对樱小路露娜奇奇怪怪的同情，剩下的七分全都是“由衷地替她樱小路露娜感到开心”。 　　“梓妍你还不是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的学生吧？” 　　樱小路露娜驳一句。 　　“不是呀。” 　　郑梓妍却说：“我的话……” 　　到那里读书，对郑梓妍本是十拿九稳。 　　但理想屈服于现实，既定路线被改变，郑梓妍没有办法。没办法现在参加入学考试到那里学习，郑梓妍讲自己不失落才是假话。 　　但是。 　　郑梓妍说：“我是在那里生活长大的，即使没有作为学生正式到那里学习，那里的一草一木对我来说都是很熟悉的。” 　　“露娜能到那里看过，真的是最好的事了。对涉足设计的人来说，那里的确是很好的地方呢。” 　　郑梓妍由衷替樱小路露娜感到高兴。 　　高兴什么？ 　　樱小路露娜是被父母带去欧洲相亲的，郑梓妍基本笃定。但能在相亲之余，可以自己决定到哪里去逛逛，樱小路露娜暂时能得到这样的自由，郑梓妍真的很开心了。 　　樱小路露娜：“啊……” 　　今天的剧本，真的不对啊！ 　　之前，她调侃玩弄山吹八千代，险些被山吹八千代揪住里面的漏洞批评教育。 　　至于现在—— 　　樱小路露娜：“啊！” 　　郑梓妍：“诶？” 　　樱小路露娜暴躁一声，吓郑梓妍一跳。 　　樱小路露娜：“你这家伙！” 　　半年前被换回山吹八千代，还有现在郑梓妍说话的模样，自始至终，郑梓妍都是这样好，这样软，这样善良，一直一直都在为友人由衷地考虑着。 　　很暖，暖到让樱小路露娜觉得心烦。 　　这郑梓妍！ 　　她什么时候能自私一点，多为自己考虑一点啊？！ 　　尤其樱小路露娜实际上，并没有去过安特卫普那里的设计学院。她只是在欧洲那里被父母带去交际的路上，偶然路过了那所学校而已。 　　这就让戏弄别人不成，反被郑梓妍温暖关怀着的樱小路露娜更不爽了！ 　　“我说。” 　　樱小路露娜在电话里直言不讳道：“明明在晚会里丢掉衣服，内心崩溃，又哭又闹，到舞台里演出最后还哭出来的，让人担心的家伙是你才对吧？！” 　　山吹八千代：“大小姐？！” 　　山吹八千代急得有些厉声都没能拦住很会聊天的樱小路露娜。 　　而郑梓妍。 　　她听完樱小路露娜的话，先怔，后楞，再想起不久前打电话进来的大藏里想奈，很无语，禁不住地一声叹息。 　　“姐姐，你在吧？” 　　郑梓妍甚至没有理樱小路露娜，直接对方旁边的山吹八千代通话。 　　她问：“那晚我就想问的，千夏姐是不是把当时的视频直播也转给你了，然后你和露娜一起看的？” 　　丢人，早就丢过了，郑梓妍现在已经免疫，最多心里还有一丢丢觉得难堪。 　　但更大的问题。 　　郑梓妍算明白了，樱小路露娜是关心她才给她打的电话。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的这些好友，一个两个全都觉得她郑梓妍会自闭呀？ 第758章 七百五十三章 唉，到底是八千代（妈妈）呢 　　与大藏里想奈同样。 　　面对郑梓妍，樱小路露娜到底……还是把电话挂断了。 　　“梓——” 　　突然得山吹八千代甚至没来得及借电话联通的功夫和郑梓妍说上两句话。 　　“大小姐？” 　　山吹八千代疑惑着看着樱小路露娜，说：“怎么突然——这样会让郑梓妍觉得不好吧？” 　　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樱小路露娜的朋友，很少。 　　尽管山吹八千代对郑梓妍有信心，但有时面对樱小路露娜的“友尽”行为，山吹八千代还是忍不住要制止说教的。 　　“……” 　　樱小路露娜先是静静地看向山吹八千代，片刻后说：“如果郑梓妍真的是那样善良的人，就没关系。” 　　山吹八千代：“哈……” 　　有句话怎么讲的？ 　　被随意对待，甚至被伤害的，往往是人们身边最亲近的人。 　　不是与郑梓妍熟络，对郑梓妍的性格知根知底，樱小路露娜也不会在心里难堪时啪地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这次欧洲行，樱小路露娜虽然没有成功把自己“嫁”出去，但那里参加过宴会的富贵人家，任谁再提起樱小路露娜都会由衷攒一句“大家闺秀”。 　　“但是大小姐，不管怎么说。” 　　山吹八千代还在提醒。 　　“梓妍不是没有自闭么？” 　　樱小路露娜垂垂眸，说：“既然没有问题，我也就没有安慰的必要。八千代要是想和她说说话，就过后自己打回去吧。” 　　与大藏里想奈不同。 　　樱小路露娜挂断电话的理由，完全不是因为羞或者窘，纯纯是被名为郑梓妍的太阳给暖得浑身不舒服了。 　　“呵……” 　　樱小路露娜似自嘲地笑着，摇摇头说：“换种角度考虑，八千代你也没和我说谎呢。” 　　“说谎，我？” 　　山吹八千代怔怔。 　　她服侍樱小路家，照顾樱小路露娜到现在，什么时候和眼前这位大小姐说过谎了？ 　　“啊，就是梓妍。” 　　樱小路露娜歪歪头，说：“八千代，你知不知道自己有时候真的很天然呆，会让人觉得很好欺负。” 　　山吹八千代：“……” 　　“而且。” 　　樱小路露娜开玩笑道：“八千代，我可是差一点点就要叫你……兄嫂？” 　　“……大小姐。” 　　山吹八千代无奈地叹口气。 　　因为服装设计上的天赋，当年樱小路家的确想给自己长子谋桩亲事，把山吹八千代娶进门的。 　　只可惜山吹八千代没同意，樱小路露娜的哥哥也早有心上人，这才一拍两散没谈成。 　　否则现在站在这里的人就该叫做樱小路八千代了，妇随夫姓，在霓虹这里很常见。像大藏里想奈的母亲在嫁进大藏家以后，不也从清秋金子改名成大藏金子了。 　　“所以我说。” 　　樱小路露娜把话题牵回到郑梓妍这里，说：“有些时候，这郑梓妍真的就像八千代你和我夸赞过的那样，暖，就像太阳。” 　　“开什么玩笑啊。” 　　樱小路露娜低下头，嘟哝：“我们本就不善于面对阳光。太阳什么的，太刺眼了，她自己就没有被自己灼伤过么？” 　　被朋友关心，被朋友由衷祝福的感觉…… 　　樱小路露娜嘀咕嘟哝，话里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身边的山吹八千代都听不清了。 　　“……” 　　山吹八千代笑了下，指尖又轻柔地落在樱小路露娜的肩膀上。 　　她说：“大小姐交往的朋友都是很好的孩子呢。” 　　“好什么。” 　　樱小路露娜的视线落到已经漆黑的手机屏幕里，想着对面郑梓妍被她挂断电话会是什么感觉，说：“郑梓妍也好，别人也好，像那尤希尔，一个两个都——” 　　一时间，樱小路露娜甚至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 　　顿了又顿，她再嘟哝说：“都糟糕透了。” 　　“大小姐这段时间在欧洲，不是与尤希尔大小姐相处得很好吗？” 　　山吹八千代轻声问。 　　樱小路露娜：“……” 　　“切。” 　　樱小路露娜撇撇嘴，说：“真不知道做医疗器械生意的家族，还是瑞士的人家，究竟是怎么和这樱小路家牵扯上关系的。” 　　尤希尔，尤希尔-弗洛-让梅尔，瑞士旧伯爵让梅尔家的末女。 　　相比旧伯爵这种虚名，转型涉足医疗器械研发贩售生意的让梅尔家，在当今时代里的名声可能还要更加响亮些。 　　一定要说的话，樱小路家和让梅尔家的体量相比较……但不管怎么说，抛开两家的家世不谈，樱小路露娜和尤希尔的关系还是很好的。 　　好到什么程度呢？ 　　当年，就是因为赏樱会里有让梅尔家参加，尤希尔跟着父亲来到樱公馆，又在后院里发现樱小路露娜，樱小路露娜才开始被父母给粗暴对待的。 　　呃…… 　　“说起来。” 　　樱小路露娜的唇角噙起冷笑：“不是尤希尔的话，我不知道还要在丸目的手底下被软弱教育多久呢。” 　　“……大小姐。” 　　山吹八千代抱住她了，全然已经忘记自己刚刚还要与樱小路露娜发火的事。 　　樱小路露娜的遭遇，她全知道。 　　就是那日的赏樱会。 　　樱小路露娜第一次收获到的友谊。 　　她被尤希尔发现，被当时的年轻女孩们邀请着走出房间，到樱花园里踏足，唱歌。山吹八千代到现在都没有办法忘记，没办法忘记当时樱小路露娜的脸蛋里洋溢着的究竟是多么高兴的笑容。 　　但也正是因为这件事。 　　樱小路露娜高兴，高兴得甚至有些忘乎所以，表现出来的模样完完全全与女佣丸目向她父母保证的“温柔娴静大家闺秀”大相径庭，而后—— 　　后面那些事，就是樱小路露娜的痛了。 　　父母觉得樱小路露娜没有“名族女儿”的自觉，因而从丸目那里完全接手了樱小路露娜的教育。 　　至于丸目，则是在被那对父母放弃以后，自己彻底地自暴自弃，欺凌欺辱樱小路露娜，把善良的樱小路露娜当作小白鼠来戏耍。甚至在被解雇的前夕，更是耍手段把樱小路露娜房间里几乎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变卖掉，卖出的钱收归自己腰包，只留下空荡荡的壳给了樱小路露娜。 　　不是因为这些，樱小路露娜的性格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自大、傲慢、毒舌、喜欢捉弄别人，这样的性格可真是…… 　　一定要形容的话，山吹八千代觉得樱小路露娜被丸目伤害前的模样，那份温柔善良，事事愿意为别人着想，更不愿意伤害别人的性格，应该是与郑梓妍很相像了。 　　“不能用命令，想让别人做什么事情应该去请求才行。” 　　“不能试图得到所有的东西，福祇就应该是大家共享的东西。” 　　“不能指出别人的缺点，缺点也可能成为优点。如果思考后还觉得这是缺点，那就应该是自己缺乏发现美的眼睛。” 　　这样的思想，不论对错，会这样思考的郑梓妍和樱小路露娜。 　　她们，都是好孩子呢…… 　　山吹八千代想着，说：“尤希尔大小姐也是很好的人呢。” 　　“她好？” 　　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樱小路露娜哧鼻地笑：“不是因为她，我至于现在连自己的手机都没有？” 　　“大小姐。” 　　这次，山吹八千代没有再站在樱小路露娜这边。 　　她说：“我觉得当时的事，即使是我……即使是郑梓妍那样的人都一定会去做的，是大小姐做错了。” 　　樱小路露娜：“……我的错？” 　　山吹八千代点头：“嗯，你的错。” 　　“啧。” 　　樱小路露娜啧啧嘴又撇撇嘴，想反驳，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世纪初，通讯不发达。孩子们也小，交流靠得更多是信件。 　　回到瑞士的尤希尔，她给樱小路露娜写了信，觉得樱小路露娜这朋友挺好的，可以常联络。 　　而樱小路露娜怎么做的呢？ 　　樱小路露娜收到信的时候，正值她被丸目背叛，整日里自暴自弃、脏话连篇、浑身带刺的时候。那些负责照顾她的女佣，都不知道被樱小路露娜骂到放弃逃跑了多少，就更不用说恰巧来信撞到枪口的尤希尔了。 　　尤希尔被骂了。 　　而且还是在回信里被骂成黄毛猴子。 　　樱小路露娜没有厌恶尤希尔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再没了和别人交往的念想而已。 　　“我骂了她，她恨了我，这份联系应该也就断了吧？” 　　山吹八千代想，或许那时的樱小路露娜就是抱着这样单纯到有些傻的想法罢。 　　但结果呢？ 　　“露娜，你怎么回事啊？！” 　　尤希尔的反应远比樱小路露娜预想得激烈的多。 　　收到回信，被樱小路露娜气到怒气冲天的尤希尔-弗洛-让梅尔，在佣人的任性陪伴下竟然直接从日内瓦飞抵东京，闯进樱小路家兴师问罪来了。 　　当然，把事情全弄明白以后，尤希尔也没有厌恶樱小路露娜的意思。 　　像这次的欧洲行，不是因为有着尤希尔的陪伴，那几日里的有些场合，让樱小路露娜自己应付恐怕的确会有不少困难呢。 　　但是…… 　　尤希尔小时候办的那事…… 　　唉。 　　山吹八千代又叹口气。 　　她也到现在都还能记得樱小路露娜的父亲，从尤希尔那里见到樱小路露娜的手书信件以后，气得要疯的模样。 　　山吹八千代能理解。 　　换做是她，假如见到一直被家里传统培养的女儿竟然脏话连篇的骂人，这种事情当然也没可能接受的了啊！ 　　进而樱小路露娜收发的每封信件都要由父母看过才行，以及现在都没有允许樱小路露娜拥有自己的手机和社交帐号，也就都不是什么特别难理解的事了。 　　我的女儿，我一直乖乖的，纯洁的女儿，她究竟是从哪里—— 　　等等。 　　山吹八千代忽然一楞。 　　被郑梓妍和尤希尔的事都给打岔忘了，野兽触手的问题她还没和樱小路露娜说明白呢！ 第759章 七百五十四章 我拿你当朋友 　　房间，空荡。 　　樱小路露娜盯着这里，目光随意地落到某处，不由自主地冷笑。 　　在笑什么？ 　　也许，是在嘲讽自己罢。 　　樱小路露娜掀起被子，翻身下床，坐到窗边的椅子上。 　　她推开窗，初秋吹拂进屋的晚风微凉。 　　该叫晚风还是早风呢？ 　　樱小路露娜奔波数日。尤其今天里，动车、飞机、又乘坐汽车，她随着父母折腾回房间的时候，时间就已近深夜。 　　后面，山吹八千代又—— 　　呵。 　　樱小路露娜皱着眉，摇了摇头。 　　以己度人，山吹八千代今晚的严厉表现，她不是不能理解。 　　樱小路露娜，只是对身边人的关心，多少有些感觉不适应罢了。 　　不论随行照顾她的山吹八千代，还是郑梓妍，亦或那些其他与她交好的女孩们。 　　就像前面说的。 　　亲友们的善意，就像阳光。暖人心间，但对受过伤的月之子而言，可能负担有些太重了。 　　呵呵。 　　樱小路露娜又笑。 　　她想，现在这样思想的她可真是卑鄙。 　　别人关心她，真诚地对她好，她反而觉得麻烦，烦到甚至忍不住对他们恶语相向。 　　啊…… 　　倒是和山吹八千代对怼的感觉，真的好怀念呀。 　　樱小路露娜回想刚刚山吹八千代斥责她，表情严肃，又气呼呼得脸蛋有些微红的模样，真的好可爱呀。 　　可爱到想继续气她，再看她气呼呼像是鼓气仓鼠的模样。 　　樱小路露娜的目光落到窗外对面。 　　那里，樱小路本家宅院的楼宇。自山吹八千代告别佣人身份以后，她作为照顾樱小路露娜的家庭教师，樱小路家的父母单独给她安排了房间。 　　樱小路露娜看着那间屋的窗亮起又熄灭。 　　随身跟着樱小路露娜照顾的山吹八千代也奔波整日，没精力折腾，从樱小路露娜这里离开后，沐浴上床，直接就睡了。 　　“都休息了啊……” 　　樱小路露娜喃喃念一句，收回视线，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好。 　　心里存着事，睡不着。 　　和朋友交流说说话，手机与游戏机又全被山吹八千代带走，没有留在樱小路露娜身上。 　　樱小路露娜又一次断了与外界的联系。 　　嗯…… 　　这并不是山吹八千代对樱小路露娜不再信任了。 　　手机也好，游戏机也好，都是山吹八千代的。放在樱小路露娜这里，万一第二天一早樱小路露娜的父母来看到发现，饶是她已经不再作为家里的佣人都……很难给那对父母解释满意。 　　控制交流，限制樱小路露娜获取信息的渠道，这历来是樱小路父母培养孩子的心里红线，任谁来讲情都不可能同意。 　　今晚山吹八千代收回手机和游戏机，完全没有今晚吵过架的因素在里面。以前山吹八千代也是确认把手机和游戏机都收回了，才能够安心离开樱小路露娜这里的。 　　这点，樱小路露娜自己很清楚，自然也没可能真的怨起山吹八千代来。 　　甚至…… 　　说真的，樱小路露娜心里痒痒的，甚至还想再找点事情让山吹八千代生气看她表情。 　　唉。 　　想不再受父母的限制呀…… 　　除非，她樱小路露娜不再属于樱小路家才有可能做到呢。 　　也没心情继续画服装设计图，樱小路露娜就这样静静地望向窗外。 　　欧洲行结束，她的婚事没有谈妥。 　　恐怕樱小路家的生意也没有什么好结果，看她父亲回国时阴沉的面色就知道。 　　樱小路家的买卖，现在可正经不景气。即使有大藏财团亚洲分区的救济，也多少有杯水车薪的感觉。 　　没办法。大藏财团愿意施以援手，樱小路家上上下下已经感恩戴德。至于指望对方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家长式托管—— 　　谁都没指望。 　　说得难听些，不是因为山吹八千代以及郑梓妍，樱小路家借着樱小路露娜的关系和大藏家牵扯到那么一丝两丝，援手都别指望大藏财团能伸出来。 　　青山家怎么没的？论底蕴，出事前的青山家也没比樱小路家稀薄多少。 　　不能祈求更多，毕竟樱小路家与大藏家没有缔结更深的友谊呐。 　　不过，即使樱小路家颓废到如今这种地步，对现在的樱小路露娜来讲也依然能算是庞然大物。 　　她委托山吹八千代炒股投资赚的钱，给平常人家或许可以算作丰厚财富，但与樱小路家相比就完全不够看了。 　　以经济掐住樱小路露娜的命门，进而对樱小路露娜完全按照自己意愿的肆意摆布，这就是樱小路家的父母。 　　忍耐。 　　想脱离这扭曲的家族，还需要忍耐呐…… 　　樱小路露娜鼻里沉沉地出来气息，思绪有点乱了。 　　她闭上眼，想过去这些年里发生的事。 　　说不准，其实半年前她就有能够脱离樱小路家的机会。 　　什么机会？ 　　这还得提到郑梓妍，或者说当时的大藏月夜。 　　以大藏日勤对郑梓妍的喜爱，如果当时郑梓妍接受大藏家的姓名留在东京，再借到山吹八千代的关系。 　　樱小路露娜相信，但凡大藏月夜提一句，她都会直接被父母当作“物品”给送到大藏家做玩伴。 　　而且以那家伙的性格—— 　　“想什么呢。” 　　樱小路露娜讽自己一句。 　　郑梓妍的性格就没可能做出那种事。 　　再者说，郑梓妍真要这样做了，以她樱小路露娜现在的扭曲性格，恐怕也根本没可能领郑梓妍的情，更别说像现在这样做朋友了。 　　她会恨她，觉得这是郑梓妍在施舍她樱小路露娜。 　　她啊。 　　自家事，自家清。自己的性格变得有多扭曲，樱小路露娜自己清清楚楚的，从没自欺欺人骗过自己。 　　还有尤希尔。 　　樱小路露娜念起她的另一位友人。 　　尤希尔-弗洛-让梅尔。 　　传统欧洲容貌的美人，头发是那种很漂亮的淡黄色，被樱小路露娜骂成黄发猴子来着…… 　　咳咳。 　　想起这人呐。 　　樱小路露娜的唇角又牵起冷笑。 　　热心肠，热心得这次欧洲行，樱小路露娜差亿点点就和她直接友尽了。 　　当年，因为尤希尔直截了当地找来东京，那封书信被父亲见了，樱小路露娜与外界的联系才彻底开始受阻。 　　“露娜！” 　　“我觉得这件事情完全……至少有一半的原因在你自己那里好吧？” 　　难得能再在现实里见面，还是在欧洲这里聊起从前，作为东道主的尤希尔如是说。 　　“那些话都是你自己写的。” 　　尤希尔说：“我真的直到现在都很难想象那些难听的法语，你究竟是和谁从哪里学来的。明明现在讲法语还是讲得这样笨拙啊。” 　　顺便一提，樱小路露娜被父母严格要求，当今国际常用的几种语言她都有学习。 　　樱小路露娜：“……” 　　好吧，当年的事情不用提，谁都没有想到尤希尔会直接从日内瓦闯到东京来。 　　而这次。 　　樱小路露娜，能理解。 　　有父母带着，作为樱小路家的女儿，已经没有办法再藏着不抛头露面的她，去欧洲参加宴会与那里的同龄人接触是完全没有办法避免的事。 　　有之前连续不断几个月的相亲做基础，樱小路露娜觉得自己的面皮功夫也已经被磨砺得炉火纯青，足以面对任何挑战。 　　然而。 　　尤希尔。 　　就是这个尤希尔！ 　　当年的当年，也是她自来熟地和其他女生一起，把身居闺中的她给带到外面来的！ 　　“尤希，好久不见！” 　　这是布琉艾特，巴黎普朗凯特家的女儿。 　　尤希尔：“啊，艾特，好久不见。” 　　宴会里，这两人见面后就相聊甚欢，咯咯地笑着，只看着就能感觉她们的关系应该相当熟悉。 　　“贵安，有半年没有见到你了呢，尤希。” 　　这是莉莉安奴，巴黎那边拉格朗日家的末女，和尤希尔的关系也很好的样子。 　　对此。 　　樱小路露娜没什么好说的。 　　她现在不拿出她们递送给她的名片来看，根本就记不住谁是谁！ 　　尤希尔和她熟络，那是尤希尔，不等于尤希尔的朋友就是她樱小路露娜的朋友！ 　　你们都是谁啊？！我们很熟吗？！ 　　嗨。 　　说到底。 　　家里蹲三人组，樱小路露娜和大藏里想奈，还有郑梓妍其实是同病相连，也就频繁接触过校园生活的郑梓妍能稍微强点。 　　好在，这种状况只出现在宴会里，尤希尔领着樱小路露娜和大家交流。深知樱小路露娜情况的尤希尔并没有真的把她带进这边的交际圈里去。 　　但是。 　　还是尤希尔。 　　还是这个尤希尔！ 　　樱小路露娜只是在和友人单独的闲聊里提到父母的烦人，以及稍微说了些许现在的困扰。 　　“嘛。” 　　尤希尔说：“没有办法的事，即使是我，在父母旁边也要理所当然地装作乖乖宝。父母呀，真是麻烦。” 　　樱小路露娜：“嗯，确实麻烦。” 　　其间闲聊，就像往日里樱小路露娜和郑梓妍她们聊天的那样。 　　“倒是催婚这点……” 　　紧接着，话题聊着聊着就开始变得不对了。 　　“既然是家族里的考虑，一定会考虑到经济往来……” 　　尤希尔先是面露苦恼，后说：“露娜，昨天的宴会里你应该见到了，你觉得我哥哥怎么样？” 　　樱小路露娜：“哈？” 　　我拿你当朋友，你竟然想让我做你兄嫂？ 第760章 七百五十五章 大危机 　　尤希尔的想法，很简单。 　　既然好友樱小路露娜被要求联姻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事情，与其委曲求全，不如先选择“勉强可以的”提前下手。 　　这和国庆前，郑梓妍在聊天里向樱小路露娜介绍大藏衣远是同样的道理。 　　但是…… 　　“要不怎么说都是孩子呢？” 　　樱小路露娜嗤笑，念一句，摇摇头，回来床铺躺下。 　　家族里的政治联姻，哪里可能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事情。 　　让梅尔家也好，大藏家也好，不论从何种角度都没可能接受她这样落魄家族的女儿。 　　就像她家。 　　她兄长，樱小路家长子喜欢的女孩。 　　记得还是郑梓妍的朋友，也知道郑梓妍以前是男生的魏莱的堂姐。 　　时至今日，樱小路露娜的兄长已经做过太多太多的努力，却仍然没有见到父母点头同意的迹象。 　　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呢。 　　爱情和现实，两者如同鱼和熊掌，往往不能兼得。她的兄长，作为家里长子，父母考虑的更多是要他与其他家族的女子联姻，来换取商业往来以及经济贸易上的巩固。 　　娶魏莱的堂姐？ 　　魏家，说到底只是大洋彼岸那里的普通家庭。门不当，户不对，没有办法给樱小路家带来任何利益，如此婚姻，樱小路露娜的父母能同意才是见鬼。 　　爱情？ 　　躺下的樱小路露娜在枕头上摇摇头。 　　一定要追求爱情的话，她的哥哥恐怕就只有和家里分庭抗礼，甚至私奔这条路可以走了呐。 　　或者退一万步讲，即使父母勉为其难答应了，又能怎样？ 　　位格低的女子，夫家不会待见。 　　像她樱小路露娜，如果真的嫁到大藏家或者让梅尔家，也绝对不会有好结果的。 　　郑梓妍和尤希尔对她们的哥哥有信心，樱小路露娜对这两家的家族，以及家族里的其他人可一点信心都没有。 　　要整日整日在冷嘲热讽和勾心斗角里度过，这样的日子莫不如不过。 　　不过…… 　　樱小路露娜的意识在睡前沉寂下来。 　　至少，郑梓妍和尤希尔都是好心，在由衷地关心她呐。 　　感觉……不坏。 　　折腾到现在，樱小路露娜彻底累了。意识渐渐落入深处，她念着，想着，唇角微微牵起了笑。 　　另边。 　　“哗啦。” 　　山吹八千代翻身。 　　熄灯有段时间了，山吹八千代却一直没有睡着。 　　车马劳顿，很累，山吹八千代也明显能感觉出身体里的疲惫。 　　只是头晕目眩，乃至肌肉酸痛带出的“快去给我休息！”的信号，都没有敌过山吹八千代对樱小路露娜的忧心。 　　那些话。 　　“不要把我想象成什么太高尚的人。” 　　樱小路露娜：“我以前是什么样的，别人不清楚，你八千代也应该清楚。几年前法语的骂人话我都会说那么多，知道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有什么值得奇怪的么？” 　　互怼的到最后，樱小路露娜干脆直接和山吹八千代—— 　　摆烂。 　　对，就是摆烂！ 　　摆烂得山吹八千代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且我也说过的吧？” 　　樱小路露娜：“以咱们国家的网络大环境，即使不去故意到那些网站里看，只是平平常常地看看新闻，到ACG社区里瞧瞧，会知道这些完全就是稀松平常的事。” 　　“会觉得我去看，甚至故意去看那些脏脏的东西，完全就是山吹八千代你自己想象的吧？” 　　“啊……” 　　平躺，山吹八千代睁开眼睛，看着有淡淡月光泄进的昏暗房间，叹气出声。 　　论对怼，她还真的是很少有怼赢樱小路露娜的时候。 　　丸目背叛，樱小路露娜自暴自弃的那半年里，的确有可能会叛逆地做些出格的事，那封樱小路露娜亲笔写给尤希尔的骂人信件就是佐证。 　　但是…… 　　山吹八千代微微皱着眉。 　　如果野兽、触手、老男人这些，是樱小路露娜用她借给她的手机游戏机登陆到网络里看的，这就—— 　　山吹八千代接受不了。 　　被她呵护在羽翼里贴身照顾的妹妹（女儿），竟然借着她的不忍心和善良去做了坏坏的事，山吹八千代怎么可能接受得了嘛！ 　　又想到这点，山吹八千代彻底的睡意全无。她把自己撑起来，靠在床头，伸手到旁边床头柜的上面拿来自己的手机和游戏机。 　　山吹八千代和樱小路露娜，一直以来都是彼此信任的。樱小路露娜放心把生活费全交给山吹八千代拿去投资炒股，山吹八千代呢？手机游戏机对樱小路露娜也没设防，樱小路露娜想看什么就可以随便去看。 　　自然，樱小路露娜用手机查过什么，到网络里看过什么，这些使用记录山吹八千代也一直一直没有翻看过过问过。 　　而现在。 　　山吹八千代盘腿坐在床头，弯着腰，眼神无声，平静地看着手机，指尖落在手机的浏览器里，点开了历史记录。 　　说真的。 　　山吹八千代回想自己照顾樱小路露娜这几年里的点点滴滴。 　　大多数时间，樱小路露娜都是忙的，家里其他教授基础知识的家庭教师，给安排的家庭课业很满。 　　其他时间，樱小路露娜也大多是有山吹八千代教着，在学习服装设计。 　　顺便一提，学习服装设计这件事情，樱小路露娜的父母是同意的。樱小路家是传统家族，支撑家族经济的也是传统的纺织产业，会服装设计不算忘本。 　　否则呀，山吹八千代能不能光明正大地教樱小路露娜服装设计都是未知数呢。 　　以上。 　　樱小路露娜能用手机的空闲时间，也就早中晚三餐，以及睡前，山吹八千代来照顾樱小路露娜的时候，樱小路露娜能拿她的手机和游戏机来用了。 　　所以…… 　　会是樱小路露娜连她山吹八千代也隐瞒了，偷偷自己买来手机，后半夜里悄悄的用？ 　　没可能。 　　山吹八千代自己摇摇头。 　　那…… 　　总没可能……是她山吹八千代一边在房间里忙家务，一边樱小路露娜当着她的面，背着她的视线，就这样平静泰然，泰然自若地用网络看了些脏脏的东西吧？ 　　真是这样，樱小路露娜这孩子的心理素质未免也太——！ 　　瞬间。 　　山吹八千代的脸色僵了一下。 　　她看到了什么？ 　　历史记录里空空如也，她什么都没有看到。 　　这…… 　　山吹八千代盯着手机看，鼻里唤唤呼出一口气，若有似无地咬了下嘴唇。 　　这问题更大啊！ 　　樱小路露娜，她照顾的这位大小姐，竟然真的做贼心虚，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把历史记录给删了！ 　　啊…… 　　啊啊啊！！！ 　　不行，这绝对不行！必须得尽快，不，必须得立刻马上制止这股歪风邪气才可以！ 　　唉。 　　山吹八千代女士（妈妈），思绪乱，乱如麻，已经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 　　一夜无话。 　　不知道樱小路露娜睡得怎么样，至少山吹八千代是睡得的确不怎么好。 　　起床后的她看看镜子里的自己。 　　脸色苍白，嘴唇干枯，垂着眼睛，眼袋还微微泛着黑，妥妥的熬夜模样。 　　“啊……” 　　山吹八千代呼气，又叹气。 　　思考一整夜，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规劝制止樱小路露娜才好。相比最开始樱小路露娜浑身带刺，满口脏话时候的模样，现在的樱小路露娜，山吹八千代真狠不下心来骂她。 　　算了。 　　先给郑梓妍打电话说说话好了。 　　昨晚樱小路露娜直接挂断电话，然后给手机关了机。为此，山吹八千代觉得自己有必要打回去和郑梓妍好好说说。 　　既是安慰，也算是给她照顾的樱小路露娜擦屁股了。 　　而且…… 　　学校里发生的那些事，对郑梓妍真的没有影响吗？ 　　山吹八千代心里有着担忧。 　　虽然郑梓妍能成长，在山吹八千代看来，这的确是很好的事情。但依着山吹八千代对郑梓妍的了解…… 　　为什么亲朋好友们，一个两个都觉得郑梓妍会自闭？ 　　这就得问问以前的郑梓妍究竟是如何柔柔软软好欺负的表现了。 　　“嘟——” 　　洗漱后的山吹八千代把电话给郑梓妍打过去。 　　电话接得不快。 　　山吹八千代等着，梳妆台前的她，手指指尖在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嘟。” 　　终于接通。 　　“喂？” 　　是郑梓妍的声音，听着犹犹豫豫，有点试探的意思。 　　山吹八千代说：“是我，八千代。” 　　郑梓妍：“啊，八千代姐姐呀？” 　　听到是自己的山吹八千代姐姐（小妈妈），不是损友樱小路露娜，郑梓妍的声音当即变得洒脱愉快起来，说话的语言也用回德语。 　　“梓妍，你还好吗？” 　　山吹八千代问。 　　“……” 　　电话对面的郑梓妍僵住，垮起脸：“我说姐姐。” 　　郑梓妍嘟哝：“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觉得我会自闭呀？我到学校里生活读书这么久了，真的有成长的哟？！” 　　“……哈哈。” 　　山吹八千代被逗乐了。 　　“没有被影响太多是好事呢。” 　　山吹八千代说：“梓妍，我陪着露娜大——露娜昨天才从欧洲回来，她的心情不太好，梓妍你——” 　　“姐姐你刚刚绝对是要说大小姐或者大人什么的吧？” 　　郑梓妍瞪瞪眼睛，又无奈叹口气：“……算了，姐姐我不在意的，露娜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性格，嘴黑心善，我早就习惯了。” 　　这人有没有恶意，郑梓妍判断的出来。不像之前网络里单纯黑她的那些话，樱小路露娜损她两句，郑梓妍就从来没有觉得心里难过过。 　　相反。 　　昨晚郑梓妍第二遍打电话过去，发现手机竟然关机，呆呆愣愣之后的郑梓妍差点笑出声来。 　　这人。 　　这樱小路露娜窘了，急了，害羞了，绝对的！ 　　这波啊，是她郑梓妍的大胜利！（厉害坏了，叉腰.JPG） 　　“唉。” 　　郑梓妍没笑，隔着手机，山吹八千代也见不到她的笑脸。 　　山吹八千代只无奈着摇摇头，说：“梓妍，也就是你们能接受露娜了。对了，梓妍你最近在做什么？你妹妹琳德还在你那里吗？” 　　“在呀？” 　　郑梓妍说：“我在写学校的作业，琳德在客厅里看电视呢。” 　　正说着呢。 　　家里客厅出现了开门声。 　　山吹八千代在东京这边，顺着电话，突然听到迪特琳德石破天惊的一声叫：“咦，姑父回来了......？祖，祖父？！” 第761章 七百五十六章 背叛 　　祖父？ 　　山吹八千代先听到迪特琳德的声音。 　　对迪特琳德，山吹八千代留着浅薄的印象。在去年她照顾郑梓妍的那段时间里，曾有过短暂的一面之缘。 　　是位家里与大藏家交好，但性格……有些古怪的女孩。 　　地域黑，天然厌恶所有第二次世界大战里的战胜国，只这点就让当时的山吹八千代喜欢不来。 　　但…… 　　郑梓妍与她常联络，郑梓妍身边发生的事，山吹八千代基本都清楚，自然最近一月两月里迪特琳德身上那点状况对山吹八千代也不是什么隐瞒事项。 　　应该讲，现在的山吹八千代对迪特琳德的印象，说不上喜欢，但也谈不上厌恶了。 　　被家里强迫着政治联姻，这位茨威格特家的大小姐与她山吹八千代照顾的女孩樱小路露娜同样，大家都是可怜人呢。 　　“扑通！咔嚓哗啦！” 　　紧接着，山吹八千代在电话这边听见非常巨大的声响，像是有什么摔倒，带着摔碎了什么东西。 　　“呜！” 　　迪特琳德悲鸣。 　　山吹八千代愣住了。 　　这……什么情况？ 　　然而更激烈的动静和声响还在之后。 　　“哗啦！” 　　又是玻璃杯被打碎的声音。 　　“啪、啪、嗒！” 　　塑料拖鞋踏地，很慌乱，像是有什么人在跑。 　　这…… 　　该不会是有暴徒闯进了郑梓妍的家里？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必须立刻马上确认才行！ 　　山吹八千代慌了。 　　她问：“梓妍，出什么情况了？” 　　郑梓妍并没有回应她。 　　而是—— 　　郑梓妍：“卧槽？！” 　　一声……国骂？ 　　手机电话，不是视频通话，山吹八千代完全不清楚郑梓妍这里发生了什么，只能靠声音来判断。 　　但单声音而言，山吹八千代只听到郑梓妍惊讶到极致的一声“奇怪”语言，再之后—— 　　“咔嚓。” 　　山吹八千代听到了自刚才开始到现在，声音最大的玻璃碎裂声。 　　这是……手机脱手，摔了？ 　　郑梓妍那里到底发生什么情况了？！ 　　“嘟。” 　　很可惜。 　　昨晚，山吹八千代回来卧室后，辗转反侧没能入眠。她拿起手机翻看，在各类软件里寻找樱小路露娜的使用痕迹，一直东看西瞧到太阳破晓才将将睡着，就根本…… 　　没在乎电量的使用情况。 　　很不巧，偏偏在这样的节骨眼里，山吹八千代的手机电量耗尽，关机了。 　　“……！” 　　已经没办法用言语来形容山吹八千代此时的心情。 　　…… 　　郑梓妍的家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这话问郑梓妍，郑梓妍自己都是懵的。 　　昨晚，与樱小路露娜通过电话，郑梓妍回来卧室，是唇角浅着笑睡着的。 　　笑到最后，笑得躺她身边休息的迪特琳德莫名其妙，也笑得郑梓妍自己觉得躺床里傻笑有点缺心眼。 　　能理解的吧？她呀，难得能在和樱小路露娜的对话里占得上风。 　　郑梓妍很开心。 　　开心到可能被跟踪，昨晚不得不半路被爷爷奶奶护着到大院里住的担忧都冲淡不少。 　　翌日，天亮。 　　蔚蓝的天，亮堂的街道。郑梓妍随着母亲，有爷爷奶奶伴着散步在晨间里回家，心里也是踏踏实实的。 　　山吹八千代打电话过来的时候，郑梓妍在做什么？ 　　写作业，诚如郑梓妍在电话里说的那样。 　　国庆假期仅剩几日，郑梓妍再不抓抓紧，可能就真得临开学的那天晚上通宵达旦了。 　　不像迪特琳德。 　　很闲。郑梓妍的爷爷奶奶离开后，迪特琳德就咸鱼般地慵懒躺在客厅沙发里看电视，没有任何忧心事情烦她。 　　岁月静好。 　　郑梓妍在写作业，静静的，笔尖划过纸张，声音沙沙。迪特琳德在看电视，电视机里的声音轻微，给房间里配了淡淡的背景乐。 　　厨房里，郑梓妍的母亲卡塔琳娜把清晨散步在早市里买来的白萝卜切丁，正要熬些汤来给午饭做准备。 　　宁静，安详，菜刀切过萝卜，咔嚓咔嚓。 　　然而。 　　这份平和没能坚持到最后，到底还是被什么东西给打破了。 　　就像山吹八千代在电话里听到的那样。 　　郑梓妍和山吹八千代通电话的时候，客厅那里的防盗门传来开门声。 　　郑梓妍竖起耳朵仔细分辨，那门前走廊里的脚步声纷杂，听着至少应该是三四人站在那里。 　　是谁？ 　　脑袋里一个声音在问。 　　爷爷奶奶刚走，离开也就半小时的功夫，能是谁这时候到她家里来拜访？ 　　二伯还是三伯家的人？ 　　郑梓妍在京城里的熟人也就这些了。 　　“姑父回来了？” 　　跟着迪特琳德的搭话直接解开郑梓妍所有疑惑。 　　爸爸？ 　　但疑惑解开，后面又跟着疑惑。她父亲在宁州忙，每天看看宁州卫视就知道，虽然昨晚事情忙，郑梓妍还真没抽出精力来看看宁州卫视的晚间新闻。 　　（画外音：如果昨晚郑梓妍去看了宁州卫视，瞧见了新闻主持人那句“茨威格特市长携夫人来我市进行友好城市访问，郑权陪同”，现在的事情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可郑梓妍没记错的话，他父亲貌似和她说过不会再回京的呀…… 　　疑惑叠着疑惑。 　　只是，短短的几秒后，郑梓妍也没功夫疑惑了。 　　“祖父？！” 　　迪特琳德石破天惊的一声叫。 　　迪特琳德很惊，叫得卧室里和山吹八千代通电话的郑梓妍也惊。 　　祖父？ 　　这是迪特琳德的祖父，那位沃尔夫冈老人来了？ 　　视线落到迪特琳德那里。 　　迪特琳德-茨威格特，她逃婚到姐姐郑梓妍这里，已经有段时间了。 　　然而这里，对迪特琳德来讲，依然是陌生的国度，陌生的人。 　　即使是她逃婚离开的巴黎，欧洲欧盟，欧洲一体化，实际上巴黎那里对迪特琳德来讲都要比这里的宁州京城熟悉许多。 　　这里……不是家呀。 　　尤其国庆假期这几日的经历下来，迪特琳德对家乡对家人的思念就更重了。 　　真的要在这样的异国他乡里蹉跎半生吗…… 　　隔着墙，卧室里写作业的郑梓妍，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以为的岁月静好里，起初还很安静看电视的迪特琳德，眼睛虚晃盯着电视屏幕，手里捏住遥控器换台，渐渐地把遥控器给摁得咯吱作响。 　　最后啪的一声，迪特琳德把遥控器放下，连换台的心思都没有了。 　　眼睛有些酸楚。 　　“咔——” 　　越静，迪特琳德的心思就越重。好在有钥匙开启门锁的声音打破沉寂，迪特琳德的悲酸心情才没有泛滥开来。 　　“姑父？” 　　她看过去，先见到的郑权。 　　迪特琳德：“祖，祖父？！” 　　但紧接着，郑权都没来得及和她打招呼呢，迪特琳德的视线瞥到旁边人影，当即坐起身了。 　　郑权身后的是谁？ 　　不就是她刚还在思念的祖父沃尔夫冈吗？！ 　　“祖父！” 　　见到朝思暮想的人，迪特琳德本能弹跳起身，大步往门口走。 　　“祖——” 　　可就是这刹那。 　　转眼的功夫，迪特琳德呆愣在原地，洋溢起的幸福笑容全僵在脸上，眼睛都不知道动了。 　　“琳德！” 　　祖父笑呵呵地要进屋迎她，打招呼，迪特琳德却依然不为所动。 　　她看见了什么？ 　　父亲，母亲。 　　那对逼着她到贵族礼仪女校里学做淑女，又卸掉她所有和外界的联络方式，强迫她到拉格朗日家的父母，不是就站在她祖父的身后吗？！ 　　藏在阴影里，像噬人的魔鬼。 　　许是怕刺激到女儿，这对父母站得很靠后，应该是准备最后进屋的。 　　但他们的身影，这一年里做过的所有事情，给迪特琳德带来的那些伤，迪特琳德就是只搭眼瞥到他们的身影都能认得出来！ 　　迪特琳德，真没动了。 　　她的心，颤了下，又那么一瞬间又顿了下。目光看过姐姐郑梓妍的父亲，看过祖父，又看过站走廊里的自己父母。 　　迪特琳德，动了。 　　先是嘴唇轻微的蠕动，而后脸颊紧紧，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这是什么？ 　　姑父带着祖父，给父母引路，来这里抓她回欧洲结婚的吗？！ 　　呼吸重了。 　　迪特琳德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结果—— 　　“诶？” 　　急停的迪特琳德，站的位置本就不对。她在后退，脚腕当即被沙发前的茶几拌住，人就这么直接摔了。 　　随着她摔倒，茶几上的玻璃杯也被带到，摔碎在地上，响得劈里啪啦。 　　呃…… 　　郑权和迪特琳德的父母怔住。 　　“瞧瞧你，冒冒失失的，一点都没变，见到祖父就这么开心啊！” 　　沃尔夫冈老人还乐呵呵的，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孙女的心情呢。 　　就这时，瞬间的事。 　　客厅里有股茫然的气息萦绕。 　　“……呜！” 　　悲鸣中，迪特琳德呼吸变得不均，肩膀松垮，眼眶如火烧，强忍着泪水。 　　摔倒，很痛。玻璃杯碎在旁边，有玻璃碴划破了肌肤，更痛，但都没有迪特琳德的心痛。 　　这是什么？ 　　背叛！ 　　连祖父都妥协了，甚至姐姐郑梓妍的父亲都成了帮凶！ 　　迪特琳德这样想着，在眼泪落下来的前一秒，她从地上踉踉跄跄站起身，没再去看门前的任何人，直直—— 　　直直往阳台冲去了！ 　　所有人都楞。 　　拿着手机走出卧室，准备接待客人的郑梓妍也楞。 　　“琳德？！” 　　迪特琳德的母亲喊出了声。 　　迪特琳德在做什么？ 　　她跑到阳台，只停了一秒钟，就搭手去拽窗户的把手，猛地拽开，身体直接探出一半了！ 第762章 七百五十七章 惊心动魄 　　以普世理论来说，名为郑梓妍的深闺佳秀，的确是学坏了。 　　就像幼时的孩童说话爆粗口同样。 　　对中文并不熟悉的郑梓妍，甚至不知道“卧槽”的其中含义。她只了解过周围用这词汇表达惊讶，耳濡目染也就学来了。 　　从谁那里了解的？ 　　这就得问郑梓妍宿舍里的苏茜和秦霏了。 　　当然，当下的情况里也没有谁还有精力理会郑梓妍的爆粗口。 　　要么，听不懂。要么，听得懂的比如郑权郑老爹，则是已经被迪特琳德的举动给惊吓到思路宕机了，对郑梓妍讲的脏话自动过滤。 　　父母来，迪特琳德会有过激反应，郑权早有预料。或者说，迪特琳德的父亲、母亲，包括她的祖父对可能出现的情况也早该料到。 　　否则呐，这对父母何必带着迪特琳德的祖父来，又何必犹犹豫豫站在走廊里的最后才进屋？ 　　为的不就是能安稳地接离家出走的女儿回去么？ 　　谁也想不到迪特琳德竟会反应过激到这种程度。 　　哪种程度？ 　　宁死不从！ 　　情急下的迪特琳德，全当是父母与祖父还有姑姑姑父沆瀣一气，要抓她回欧洲完婚了。 　　迪特琳德迅速地跑到阳台，半边身子跨出了窗。 　　“琳德？！” 　　迪特琳德的母亲惊呼。 　　有种说法。 　　真正想要跳楼的人，不会说话，也不会犹豫给别人看，念想到了，也就跳了。 　　迪特琳德正是这种。 　　逃婚到这里的她早与郑梓妍说过。 　　她没有姑姑卡塔琳娜的勇气，做不到生死置之度外。但如果父母、家族，一定要她政治联姻如同物品一样地外嫁出门。 　　那她迪特琳德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身体还给那些生她育她的人了。 　　半边身子跨出窗，迪特琳德把卡在房间里的腿往出迈，直接就要跳。 　　沃尔夫冈：“琳德！” 　　该说，沃尔夫冈到底是经历过战争，在大大小小数十场战斗里幸存下来的老兵了。 　　最先进屋的是他，最先反应过来的也是他。 　　沃尔夫冈顾不得其他任何事情，大步冲进屋，直直奔自己的孙女来。 　　只是…… 　　郑梓妍在京城的家，不大。但房门到阳台到底还是有着距离的，沃尔夫冈才跑两步，迪特琳德身体的大半就已经全在窗外了。 　　情况紧急。 　　“啊！” 　　迪特琳德紧闭起双眼：“啊啊啊！！！” 　　这大抵是生理反应，没有办法抑制地惊叫。 　　郑梓妍的家，老楼，老房，阳台外有着阳台筐。铁质不锈钢的筐，往日里存些不重的杂物，饶是迪特琳德再轻，又那里可能经得住人的重量？ 　　吱呀一声。 　　迪特琳德垮出窗了，踩着阳台筐的铁杆支架。支架发出悲惨的鸣叫，没撑住，带着一脚落空的迪特琳德眼看就要摇摇欲坠。 　　就这时——！ 　　拿手机出来的郑梓妍，亲眼见到家里情况，极度震惊得脑袋嗡地一下。 　　她家里，主卧就在阳台边，从主卧里的窗去看，甚至可以斜着见到阳台里的景象。 　　换言之，家里距离迪特琳德最近的就是她了。 　　短短的刹那，来不及多想，郑梓妍几乎是在瞬间脱手扔掉手机，不管不顾地直扑妹妹迪特琳德。 　　手机打着转落地，碎出咔嚓一声。 　　“吱呀！” 　　阳台筐与墙壁的连接处也彻底承受不住重量，断开了。 　　郑梓妍呢？ 　　“啊——！” 　　郑梓妍的身体骤然紧缩，终于是在迪特琳德随着阳台筐彻底坠落之前，死死地抓住了迪特琳德仅留在屋里的最后一点点身体。 　　郑梓妍仰头磕到墙壁上，以身体抵住墙壁做支点，死命地拽住迪特琳德的脚。 　　“唔——！” 　　疼痛。 　　手臂穿过家里玻璃窗的时候，郑梓妍的肌肤被锋利的边缘给刺进肉里，划出了伤口。 　　额头的痛，手臂的痛，以及几日前被爷爷拐棍打中的旧伤，经拽住迪特琳德的这番牵扯而复发，三者叠加，痛到极致，痛得郑梓妍几欲晕厥。 　　安全了么？ 　　没有。 　　迪特琳德即使再轻，有着向外坠的惯性，哪里能是郑梓妍拽得住的？ 　　但郑梓妍的应急反应，到底是给迪特琳德抓住。迪特琳德向下坠的趋势有缓，再赶来的沃尔夫冈抓住她们俩，用力一扯，这才免了郑梓妍和迪特琳德一起坠楼。 　　扣住脚，抓住腿，郑梓妍惯性地向上抱了两下，死死地抱紧她，和迪特琳德一起滚落回客厅里。 　　这下彻底安全了。 　　沃尔夫冈：“琳德你做什么啊？！” 　　冷静和理智在这瞬间全崩塌了。连最疼迪特琳德的沃尔夫冈老人，他声音里的怒意都如烈火燃烧，炙烤得人发疼。 　　迪特琳德：“……” 　　迪特琳德却感觉不到痛。 　　或者说身体所有的感觉，此时对迪特琳德来讲都是木的，顿的。 　　倒进屋的她，人不由自主地扑在姐姐郑梓妍的怀里。 　　鼻尖能闻到的气息，也是这几日里共睡，迪特琳德早已经熟悉的郑梓妍的味道。 　　但这些，迪特琳德也感知不深。 　　她的身体，在抖。颤抖着，呼吸不畅，头晕目眩，气息很沉，胸口在剧烈的起伏，眼神里却没有高光。 　　甚至自己脑袋里在想什么，思绪在怎么转，迪特琳德都不知道。祖父说什么，她也都听不进耳朵里。 　　就仿佛—— 　　嗯？ 　　嘴里的血腥味让迪特琳德稍微回神。 　　嘴唇咬破了？ 　　不是。 　　迪特琳德这时候才意识到是姐姐郑梓妍的胳膊在流血，血浸到她嘴唇里了。 　　血，红的。染在郑梓妍透白的肌肤里，更红，红的生艳。 　　“梓妍？！” 　　郑权和厨房里的卡塔琳娜忙过来。 　　“古莉雅？！（Giulia）” 　　另一边，迪特琳德的父亲又惊呼。 　　出什么事了？ 　　是迪特琳德的母亲，古莉娅-弗洛-让梅尔（Giulia-Fleur-Jeanmaire），没有受的住惊吓，晕倒了。 　　“嗡，嗡嗡！” 　　被郑梓妍情急里抛弃，摔落在地的手机也在这时嗡嗡响起。只是家里的人各顾各的孩子，也没谁在乎手机了。 　　或者说，手机屏幕已经碎掉，电话打进来都没有亮起，就是有人想在乎也没有办法。 　　乱。 　　只有这一个字。 　　…… 　　数小时后，中午，医院里。 　　面色苍白的郑梓妍坐在病房里。 　　“……姐姐，给你。” 　　迪特琳德买水回来，拧开瓶盖递给郑梓妍，郑梓妍用没有静脉注射的另一边的手拿起，一饮而尽。 　　实际上，郑梓妍伤得不重。 　　胳膊那里，只是窗沿的尖锐物刺进肌肤，划开伤口，些许皮肉伤罢了，没有伤到动脉。 　　消炎、杀菌、上药、贴绑带，现在静脉注射破伤风，完全是医院医生和郑梓妍的父母出于以防万一的考量。 　　唯一残念的。 　　几日前，郑梓妍被爷爷用拐棍打中肩膀的，是左臂。今日因为拽住迪特琳德而受伤的，还是左臂。 　　旧伤撕扯加新伤，即使只是皮肉伤和软组织损伤，郑梓妍的左边胳膊最近两日也别想舒服了。 　　唉。 　　运气呀。 　　主动要跳楼的迪特琳德，哪里都没伤着。救她担心她的却全都受了伤。 　　比如迪特琳德的母亲，因过度惊吓晕厥，现在醒过来了，但心脏不舒服，还在隔壁病房里躺着没能缓过来呢。 　　所以郑梓妍在面色苍白什么？ 　　倒不是痛的，而是吓的。 　　冲动带给人的力量非同寻常。但等到冷静以后，即使事情没有发生，人也往往会后怕。 　　郑梓妍真的怕。 　　但凡沃尔夫冈老人的动作慢了，结局要么是郑梓妍吃痛没抓住，迪特琳德坠楼。要么，是借着惯性，她和迪特琳德两人整整齐齐地—— 　　郑梓妍在京城的家，不高，算缓台大抵两层半。但哪怕只是两层半的高度，脑袋着地也必死无疑。 　　身体落地，不死也得落个残疾，再轻再轻也得是骨折收尾。 　　“……” 　　迪特琳德看着郑梓妍苍白没有血色的脸，自己低下头了，说：“姐姐……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 　　咬着嘴唇依然后怕的郑梓妍从牙缝里挤出字：“……没事。” 　　这时候，大人们在做什么？ 　　别提了。 　　经迪特琳德这么一闹，迪特琳德的父母更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和沃尔夫冈老人一起，大人们正在隔壁谈心交流呢。 　　留迪特琳德在这边陪郑梓妍，也算缓冲。 　　“……” 　　迪特琳德咬住嘴唇，垂头又抬头，抬头又垂头，视线往复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最后—— 　　“琳德你又想做什么？！” 　　郑梓妍一声叫。 　　迪特琳德：“诶？” 　　不怪郑梓妍多想。 　　她没听见迪特琳德的声音，去看她，再顺着迪特琳德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她竟然在盯着病房的玻璃窗愣神。 　　这有多吓人？ 　　医院这里的病房可是七楼，跳下去一点活命的可能都没有！ 　　“啊……” 　　迪特琳德怔怔，收回视线，低声说：“啊……对不起。” 　　迪特琳德一脸愁思。 　　“好啦好啦。” 　　郑梓妍在她面前晃晃手，引起迪特琳德回头后又抬抬自己受伤的胳膊，说：“琳德，看在我付出这么多努力的份上，可一定不要再想那种事情了。” 　　迪特琳德早说过，如果一定要被强迫回欧洲结婚，她宁可去死。郑梓妍当时只当她是说笑，真没想到这人竟然真能跳楼。 　　那是真跳，不是假跳，吓得郑梓妍现在回想都心脏颤着直哆嗦。 　　迪特琳德：“我也不想……” 　　迪特琳德看看她，低头，再看看她，又低头，心里痒痒的，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欲言又止，最终到底没有说出话来。 第763章 七百五十八章 风平浪静以后 　　迪特琳德在想。 　　如果当时，郑梓妍没有反应过来，而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任由她坠落，现在的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自己当时是真跳的，迪特琳德知道。 　　冲动，于郑梓妍，于迪特琳德，或者于其他任何人都同样。 　　见到祖父，再见到父母，地狱般的场景就在眼下（至少在迪特琳德的眼里，那时候的场面就是地狱）。 　　迪特琳德自然而然地用力抓紧了拳。 　　她不是要对谁施加暴力。 　　而是在诧异，在惊悚，如被悲怜自哀般地惶恐起来，灵魂连着身体全在微微颤抖。 　　怎么办？ 　　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心情被压力压迫到极致，迪特琳德甚至已经失去更深一步思考的能力，只觉得有种冲动在心底涌起，充满蓄势待发的趋势。 　　她啊…… 　　一直以来彷徨惶恐的未来，以及勉勉强强拼命维系住的现在，全都在瞬间被打碎了。 　　甚至祖父，甚至郑梓妍的父母都向她的父母做出了让步。 　　要回去吗？ 　　要结婚吗？ 　　要与完全不认识的人结成夫妻，维持家族与家族的联系，最终变得像她母亲古莉雅一样，把所有的压力都传到给自己的女儿身上吗？ 　　不要。 　　这些，迪特琳德全都不想要！ 　　迪特琳德渴望自由，在期盼着能够破局的方法。 　　但姐姐郑梓妍的家，很小。父母留在门口，本是稍后见面留给女儿缓冲的做法，却被迪特琳德理解成了堵门。 　　迪特琳德甚至能听见自己的体内，同样地有扇厚重的门扇轰然关闭。 　　门，名为希望。 　　唯一联系外面的通道已经断绝，迪特琳德剩下的路就只有—— 　　没人想死。 　　至少迪特琳德不想。 　　但如果真的要如笼中鸟一样失去自由，还要被陌生的男人强上，生下孩子来巩固家系地位，迪特琳德宁可去死。 　　所以，她跳了。 　　但身体跨出窗的瞬间—— 　　“哇啊！” 　　迪特琳德高声惊呼。 　　她这番表现，迪特琳德自己甚至都分不清究竟是生理的反应，还是自己在生死间又激发出了对生的念想。 　　人呐…… 　　没有任何事情干扰，谁想死，谁愿死？古今中外数千年，寻求长生的王侯将相千千万万，就从没有听说谁自降生后就急于寻死。 　　世界黯然失色，悲伤逆流成河，迪特琳德眼眸里沾染上了灰黑。 　　晌午阳光浓烈，刺激得迪特琳德睁不开眼睛。 　　或许……睁不开，也好。 　　或许，当时姐姐郑梓妍没有能拽住她，也好。 　　闭目，闭幕，坠入永眠。除开最开始的极致疼痛以外，留给迪特琳德的就只有永恒的宁静与安详了。 　　世界如何，家族如何，父母如何，一切一切的不平等不公平全都不会再与迪特琳德有任何干系！ 　　只是…… 　　永眠呀…… 　　为什么，现在想起当时的心境，她迪特琳德的心脏是在隐隐作痛的呢？ 　　明明家族和婚姻的压力，如同从四面八方逼近的尖锐壁垒，被这些直压得狭窄难受的她，现在却再也没有对永恒的休息有一点点的期盼了？ 　　这样的自己…… 　　感觉这样的自己真的糟糕透了。 　　自心底涌出，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的倦意仍在，迪特琳德疲惫地抬起眼睛。 　　迪特琳德：“诶？” 　　感觉眼底被谁触碰了。 　　迪特琳德失神的视线汇聚，见到是郑梓妍在以尖细的指尖给她抹去泪珠。 　　眼泪充作润滑，浸过两人间的间隙，让迪特琳德直觉得郑梓妍的指尖竟是那样的柔软，柔软得甚至无法形容。 　　“呜……” 　　像是被郑梓妍的指尖触碰到开关。 　　“不要哭了。” 　　郑梓妍说。 　　迪特琳德：“呜……呜呜！” 　　先前还是缓缓流的泪，随着迪特琳德的心情一起溃不成形了。 　　郑梓妍没有受伤的手臂感受到骤然加强了的力度。 　　迪特琳德抓住郑梓妍的胳膊，比前几次哭泣时抓得更紧，甚至抓得郑梓妍感觉有些疼。 　　迪特琳德与她靠得太近了。 　　因为身高差距的原因，迪特琳德要比郑梓妍矮些。她抓紧靠过来，泪水蹭在郑梓妍肩膀的同时，郑梓妍的颈部能感受到对方沉重且急促，受伤小动物一样的呼吸。 　　闻得到迪特琳德味道。 　　能感觉到迪特琳德的体温。 　　耳边呢哝的也是迪特琳德的啜泣，这样的情况本不该一年前还是男生的郑梓妍能应付的。 　　但是。 　　“琳德。” 　　郑梓妍轻轻地笑了。 　　迪特琳德的心情，郑梓妍理解。 　　即使郑梓妍没有被催婚，但如此这种举世为敌的感觉对她而言却并不陌生。 　　此情此景。 　　迪特琳德抓着她，与那日在樱小路家里，郑梓妍扑到姐姐山吹八千代的怀抱里，不是同样的吗？ 　　那日呀…… 　　郑梓妍的眼底浮现出一抹白色的影子，而后轻声地安慰迪特琳德道：“琳德，会好起来的。” 　　迪特琳德还在哭，没有其他动静。 　　“你看，你祖父他不是已经——” 　　郑梓妍话没有说完。 　　“祖父他不也是来抓我的吗？！还有姐姐你们家——！” 　　迪特琳德忽然抓着郑梓妍的胳膊抬起头，仰视地去瞪郑梓妍。 　　“……啊。” 　　郑梓妍轻声地叹。 　　迪特琳德呢，没几秒钟的功夫，最后鼓起的气势也全消了，彻底如受伤小动物般侧靠地依偎在郑梓妍的旁边。 　　“……对不起。” 　　迪特琳德道歉，啜泣混在话里，甚至德语的单词都很难发音念全。 　　“姐姐……对不起……” 　　冲动过了，充血的头脑冷却，迪特琳德已经察觉到这里面似有若无的违和感。 　　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发展。 　　但至少当下……岂不是在说她刚刚做的事情完全闹了笑话吗？！ 　　“没关系哦。” 　　郑梓妍说。 　　金秋了，这里京城的叶已经泛黄。微风拂过，病房对面的树叶便洋洋洒洒地飘舞。 　　像是为调剂迪特琳德此时的心情，郑梓妍道：“其实琳德，我觉得我刚才……嗯，是不是超帅气？” 　　迪特琳德：“……？” 　　“你看。” 　　郑梓妍在迪特琳德的怀里动动手臂，说：“刚才飞扑过去，拽住你的人是我，没错吧？” 　　迪特琳德：“……嗯。” 　　这点，迪特琳德不想否认。 　　但郑梓妍的话……给她的感觉，一直以来都是羸弱的。 　　第一次见到郑梓妍，是迪特琳德在北海道旅游的时候。 　　那时候的郑梓妍，样貌美得惊人。 　　白里近银的头发垂及腰间，眼里泛红，有陈年葡萄酒般的纯醉感。 　　但那时候的郑梓妍，乖巧，瘦弱，迈步向来是很小很小。出彩的眼里也泛着疲惫，整个人散发出的气质，是只有那种长时间住院，而且见不到治愈希望的病人才会有的憔悴感觉。 　　祖父沃尔夫冈和迪特琳德说过，是姑姑家的女儿身里长有肿瘤，到这里的医院做手术切除，现在还处于术后的静养中才会变得这样。 　　肿瘤…… 　　那就是癌症了。 　　迪特琳德如此想过。 　　而癌症这种东西，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能够完全治愈的可能。 　　后来与郑梓妍接触，以及前段时间逃婚暂避到这里，迪特琳德时不时就能见到郑梓妍恍惚间顿住发呆，眯起的眼睛里流露出无法抑制的…… 　　追忆？哀恸？ 　　表情连着眼神，情感之复杂，迪特琳德甚至没有办法以言语来形容。 　　只是没有办法治愈的癌症，竟然会把人折磨到这种地步啊…… 　　迪特琳德如此感慨过。 　　“……” 　　迪特琳德呆滞着，眼泪依然在止不住地流。 　　郑梓妍觉得自己说的话可能没有起到作用，讲起其他：“琳德，我和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北海道，在霓虹对吧？” 　　“……嗯。” 　　“其实那时候的我呀……” 　　郑梓妍接着，继续说：“面对的情况，其实是和你很相似的。” 　　“相似？” 　　迪特琳德抬眸看她。 　　“啊。” 　　郑梓妍点头，闭闭眼睛，清晰如镜里重现地回想那时候的一幕幕。 　　“我的病，那时候很重。” 　　郑梓妍说：“按照说法……应该是癌症，对吧？总之不采取手段一定会死，这点是没有错的。” 　　迪特琳德：“……” 　　“所以我呀。” 　　郑梓妍陷入回忆：“因为爸爸的原因回来这边国家的我，被母亲带去了东京那里，接受治疗。” 　　“应该说治疗的结果还是挺成功的。” 　　迪特琳德：“……” 　　郑梓妍的声音柔柔，细腻的语调似起到安抚的作用，迪特琳德的啜泣频率渐渐低了。 　　“但那时候呀。” 　　“大藏月夜，这个名字。” 　　郑梓妍说：“我的外祖父，大藏日勤，不知道你祖父沃尔夫冈有没有和你提到过。” 　　“作为大藏家族长的他，想要将我接进大藏家，用大藏月夜的名字。” 　　“说实话。” 　　留意着迪特琳德有没有在听，郑梓妍跟着说着：“大藏日勤，我的外祖父，是很好的人。他关爱家人，关心我，在当时把最好的医疗资源允我使用。” 　　“但他也是很霸道的人，和琳德你的父母一样，肆意安排后代的人生。他说着商量建议我留在他那里，实际则已经通过关系，把我限制出境了。” 　　“限制出境？” 　　迪特琳德终于惊讶地反问了一句。 　　“是啊，限制出境。” 　　郑梓妍点点头，说：“在那边的国家，拥有巨大资产的大藏家，以他们的力量，限制出境都是小儿科。或者说，即使外祖父他不容分说地绑架我，把我强行留在那里，事情闹到警察那里，可能也只会被当作家庭内部的吵架来处理吧？” 第764章 七百五十九章 那日，短暂沉沦过的大藏月夜 　　能与别人说说去年在东京里发生的事情，对郑梓妍而言某种意义上讲也是放松。 　　所有事情都积压在心底的感觉并不好受。 　　但是呢，郑梓妍在东京里遇到的那些，她又能和谁来说呢？ 　　讲到底，同龄人里对郑梓妍知根知底能作为知己的，大抵就只有樱小路露娜了，这还得看在山吹八千代的功劳上。 　　否则呀，即使是对魏莱，有些近似家丑的事情郑梓妍也没法讲。 　　而山吹八千代—— 　　“……” 　　很突然。 　　郑梓妍前一刻还在讲自己的故事安慰妹妹迪特琳德，后直接没了动静。 　　她想起件事。 　　去救迪特琳德前，郑梓妍还在与山吹八千代通电话呢。 　　而这通山吹八千代打来的电话…… 　　“姐姐？” 　　迪特琳德看她，问：“怎么了？” 　　郑梓妍：“我……想起件事情。” 　　郑梓妍在叹气里垂了垂眼睛。 　　要说今年郑梓妍的国庆假日的关键词，可能用“突然”、“意外”这二词来定性是最合适的了。 　　百年校庆晚会里，戏服失窃，这是意外。翌日，爷爷病重（至少奶奶打电话来的感觉是病重），这也是突然意外。 　　至于后面的大藏安东尼求婚，以及宁州那里的雷霆之势，甚至今日里迪特琳德的纵身一跃—— 　　手机扔了，碎在家里。更有迪特琳德的母亲惊吓晕厥，郑梓妍压根没来得及顾上自己的伙伴，更别提用它给山吹八千代回打电话了。 　　“琳德呀……” 　　郑梓妍念一句妹妹的名字，又叹气。 　　现代的智能手机，都脆。那日在东京里，只沾些雨水就报废，更别提当时情急，手机直接是被郑梓妍自己甩出去的。 　　“……姐姐？” 　　迪特琳德倒被郑梓妍的叹气弄得莫名其妙，试探着问：“……你外祖父这之后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了？” 　　“……” 　　郑梓妍一楞，笑：“琳德，你想哪里去了？” 　　“我外祖父他只是希望我能留在那里。” 　　郑梓妍说：“除开禁止出境，限制出行这点，其他方面外祖父对我都是很好的。” 　　说着，郑梓妍又垂眸，神色有些暗淡。 　　外公大藏日勤的确没有对她做什么。 　　但那日……东京街边昏暗的路灯把她的影子照得老长，郑梓妍的确差一点点就要被很过分的事情找到身上。 　　如果不是有人帮忙—— 　　算了，山吹八千代姐姐哪里应该没有太大问题，还是先安慰好迪特琳德比较重要。 　　郑梓妍聊回到自己身上，说：“一定要说的话，可能当时的事情也怪我吧？” 　　“怪你？” 　　迪特琳德抬抬眼眸，奇怪地看她一眼，说：“是大藏日勤限制你出境的，怎么还要怪你了？”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呀。” 　　郑梓妍闭闭唇瓣，面露回忆色彩：“琳德，你之前是趁着拉格朗日家给你安排的佣人不注意，自己偷跑的吧？” 　　“……” 　　迪特琳德一怔，紧闭起嘴唇，几秒后才启开：“姐姐，你好端端的提我做什么？” 　　“因为我当时的举动，的确和你很像呀。” 　　郑梓妍说：“从牢笼里跑开，这样的感觉。虽然当时我也没想着偷渡离开，完全就是……无头苍蝇似地只想逃离那里。” 　　郑梓妍想，放到之前，考虑到迪特琳德感受，逃婚这件事郑梓妍怎么都不会和迪特琳德提及，以免触痛伤疤。 　　但现在呢？ 　　沃尔夫冈老人来了，迪特琳德的父母到了，迪特琳德自己也通过跳楼表明意志了，很多东西也就已经可以挑明来说了。 　　“那时候呀。” 　　郑梓妍后躺靠住墙，说：“琳德，我原本是想藏着，不和任何人讲的，就是魏莱和樱小路露娜，我都没和她们说过哦？” 　　“……” 　　姐姐郑梓妍是什么意思？ 　　迪特琳德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郑梓妍又说：“那天，是在三月里，樱小路家的赏樱会。” 　　“宴会结束以后，我和母亲离开，后来在便利店里被外祖父大藏日勤的保镖给吓到了。” 　　“……哈？” 　　迪特琳德没懂：“被保镖吓到了……？是保镖长相很怪？” 　　能有机会窥测了解到姐姐郑梓妍的过往，迪特琳德好奇心被挑起，一时间她心里的忧愁都被冲淡不少。 　　郑梓妍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长相？他们长相……其实都挺好的。” 　　郑梓妍说。 　　她想起当时的场景，便利店里，那两位若即若离，视线隐隐约约一直落在她身上的两人，其实就是普普通通的男上班族和女大学生模样。 　　迪特琳德听着，微微皱眉。 　　郑梓妍解释说：“因为他们是便衣啦，就是那种暗中悄悄跟着的保镖，所以就……被吓到了。” 　　迪特琳德：“……” 　　迪特琳德想，那种潜伏在暗中，一直一直跟着的保镖？ 　　事实证明，那两人的确是隶属财团安保公司的保镖。还是临行前，郑梓妍与外公大藏日勤说情讲他们俩的好话，这两位才免除了责罚。 　　保镖没做错什么。 　　是当时的郑梓妍已然变成惊弓之鸟，对身边的任何风吹草都很敏感。 　　郑梓妍说到这里，回想当时情景，默了有一会儿。 　　迪特琳德见郑梓妍又没有了声音，问：“……那后来？你不会把他们当成坏人了吧？” 　　“没有没有，是我自己我逃走了，和琳德你一样。” 　　郑梓妍说：“我当时猜到他们是保镖。但保镖呢，外公派他们来保护我的，我却只当是被监视，情急之下就被……吓跑了。” 　　“就觉得，身边一直一直有人盯着的感觉……很不好。” 　　啊。 　　郑梓妍舒口气，然后捂了捂脸。 　　讲道理，和迪特琳德说说这些，郑梓妍放松归放松，却也觉得挺丢人的。 　　迪特琳德一时无言。 　　讲道理，听姐姐郑梓妍说的这些，迪特琳德总觉得她姐姐比她还丢人。 　　当然，比较的时候不能把她今天的险些坠楼算在内。 　　“姐姐是被保镖抓回去了？” 　　迪特琳德问。 　　“哪有呀？” 　　郑梓妍缓缓摇摇头，说：“当时要是保镖能抓到我还是好事呢。” 　　“啊？” 　　迪特琳德懵：“好事？” 　　“嗯，至少和后面比是好事。” 　　郑梓妍点点头，说。 　　脑海里浮现出当时发生的一幕一幕。 　　迷路在东京街头，被人帮助。又在小巷里遇到醉酒的黑帮，再被人帮助。时至今日回想起来，郑梓妍仍然能清晰记起当时被帮助时候，心里的暖，以及黑帮打她的时候，一巴掌扇过来钻心的痛。 　　从小到大，郑梓妍从没有被如此粗暴对待过。 　　郑梓妍避开激烈的场景，一笔带过地讲：“我逃走了，迷路在东京街头里，保镖没找到我。” 　　说着，回忆起当时的绝望，郑梓妍的身体忍不住发抖，语气也是后怕着道：“后面又遇到喝醉酒的黑帮，他们打我，可能还要残和强——Verstummelung und Vergewaltigung（防屏蔽），如果不是有人帮忙的话……” 　　当时的情况，究竟紧急到何种地步？ 　　迪特琳德只抬眼，见到郑梓妍现在回想起从前，都是面色惨白嘴唇紧闭的模样，就能猜测出一二。 　　这…… 　　癌症，到东京治疗，姐姐郑梓妍自己说的。 　　后面限制出境，又遇到这些黑帮，迪特琳德忽然间就有些理解往日里郑梓妍眼中的哀恸是从何而来的了。 　　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谁在安慰谁，心里被触动的迪特琳德主动握住了郑梓妍颤抖着的手。 　　冰冰凉凉。 　　迪特琳德柔声：“姐姐。” 　　“……没事。” 　　郑梓妍深呼吸，努力驱散脑里对当时事情的恐惧，说：“后面都发展得好好的。” 　　真的？ 　　迪特琳德留有疑惑。 　　真要是发展得好好的，没有受到更深侵害的话，她姐姐郑梓妍为什么时不时就会呆楞住，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 　　或许…… 　　姐姐口中的黑帮，真的对她姐姐郑梓妍做了些—— 　　迪特琳德握郑梓妍的手握得更紧了一点，看向郑梓妍的目光里也充满了怜悯。 　　但既然郑梓妍说发展得好好的，她迪特琳德就…… 　　别说了。 　　迪特琳德：“诶？” 　　郑梓妍却挣开迪特琳德，伸手到她的脑门上弹了弹，说：“你这表情，总觉得我在奇奇怪怪的地方被你给同情了。” 　　“唔……” 　　迪特琳德脸色带了点红。 　　“真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啦。” 　　郑梓妍说：“还好有人帮忙。说真的，现在想想，感觉当时对我伸出援手的人，简直就像是王子一样呢。” 　　郑梓妍的脸蛋里也带了点红。 　　记性好，有些时候也是坏事。比如小时候董保姆对郑梓妍曾经的种种好，郑梓妍就全记得清清楚楚—— 　　咳，好端端的提那人做什么？ 　　虽然用来形容男人可能不太恰当，但回忆得次数越多，那日里伸出援手之人的形象在郑梓妍的记忆里就越深刻，真的是长着一张非常非常漂亮的脸蛋。 　　这可不是记忆里对救命恩人的修饰美化！ 　　那人真的很美，很俊，而且仔细来想，那人的身体也是纤细柔弱，某种意义上讲简直就像女孩子一样。 　　像女孩子一样……？ 　　郑梓妍又楞了下。 　　“什么嘛！” 　　还记得表姐大藏千夏拿到她所绘画像，结果直接笑喷的模样：“梓妍你画的哪里是什么男生，分明就是女孩子嘛！” 　　嗯…… 　　应该没可能吧？明明是那样可靠的人。 　　“喂。” 　　迪特琳德在耳边唤：“喂喂，姐姐，回神了。” 　　郑梓妍：“啊？” 　　迪特琳德抬起眼皮看她：“姐姐你经历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三流现代都市电影呀……” 　　郑梓妍：“……” 　　轮到郑梓妍不会接话了。 　　半晌后，她抿了抿唇，笑：“但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呀？先是迷路在街头遇到他的，被他一路送去警察局寻求帮助。后来在小巷里遇到黑帮，也是他在危险的时候突然冲出来，把那些黑帮打到在地，抱起我逃走的。” 　　“先逃出小巷，之后又带着我在东京的街头里躲避黑帮。我发烧昏迷以后，迷迷糊糊的时候也是他抱着我，很稳很稳地把我——” 　　“姐姐。” 　　迪特琳德打断她。 　　“嗯？” 　　“姐姐呀。” 　　迪特琳德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表情，简直和恋爱中的小女生一模一样哦？” 第765章 七百六十章 恋爱的女孩常笑 　　可惜迪特琳德没有镜子，否则真该让郑梓妍好好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礼仪女校里的经历，对迪特琳德来讲并非一无所获。 　　女生们聚着聊天、举办沙龙、品下午茶，在聊起心上人时候的表情就是郑梓妍这样。 　　期盼、希冀，眸里有光，脸颊泛着粉。 　　不论被吓跑还是被黑帮追，这些说起来都一笔带过的郑梓妍，提到救过她的男生就开始很有喋喋不休的架势，这是何等标准的恋爱少女模样？ 　　“那。” 　　迪特琳德顺着郑梓妍的话题问：“所以这人面相如何？性格怎样？叫什么名字，是霓虹哪里哪家的孩子，还是完完全全的平头小子？” 　　郑梓妍怔怔，摇摇头，答：“……不知道。” 　　迪特琳德：“哈？” 　　郑梓妍说：“全都不知道。” 　　“把我送到医院，这人就离开了。” 　　郑梓妍又说：“说养育他的人，不希望他在外人面前提及家里赋予他的姓氏和名字什么的，没告诉我名字，什么都没有告诉我就自己离开了。” 　　迪特琳德：“……” 　　迪特琳德闻言，罕见地沉默了两秒又两秒。 　　沉默到最后，迪特琳德甚至不知道该该怎么理解郑梓妍说的话才好。 　　“这得是多恶心的家族才能做出来的事啊。” 　　迪特琳德扶额，补一句：“比我家里还恶心。” 　　“嗯。” 　　某种意义上讲，这的确比强迫迪特琳德政治联姻的茨威格特家还恶心。 　　好恶心的家族啊…… 　　郑梓妍想着，点点头：“不过容貌和性格的话，那人真的是很好很好呢。对了，我这里依着印象绘出来的画像呢，等我拿给你看——” 　　郑梓妍僵住。 　　怎么给迪特琳德看？ 　　画像，原稿在郑梓妍宁州的家里。电子稿，在郑梓妍的手机里。 　　而她的手机，到现在还碎在家里没有人理呢。 　　“画像？” 　　郑梓妍还僵着，迪特琳德出声问。 　　“啊。” 　　郑梓妍轻轻咳嗽一声，说：“等我回去把手机修好再拿给你看。” 　　迪特琳德又疑惑：“手机修好？你的手机昨晚不还是好好的？” 　　郑梓妍：“……” 　　郑梓妍心想，手机会坏还不是得她面前的这位迪特琳德背锅？ 　　迪特琳德：“我记得早晨我看电视的时候，你还在和别人打电话来着——” 　　话没说完，迪特琳德自己先楞住。 　　啧。 　　不用多，前后事件稍微联想一番就能猜出郑梓妍的手机究竟是怎么了。 　　迪特琳德垂眸：“姐姐，对不起。我祖父和我父母都在，等下我让他们赔你吧。” 　　嗨。 　　兜兜转转，话题还是聊到手机这上面去了。 　　“不用不用，没关系。” 　　郑梓妍摆摆手，说：“手机和琳德你相比，手机算什么？我觉得还是琳德你更重要呢。” 　　迪特琳德：“……？” 　　“梓妍姐。” 　　迪特琳德正色，说：“你知不知道你这话很容易让人误会？” 　　郑梓妍：“误会？” 　　“如果你是男生的话。” 　　迪特琳德补充道：“这什么老旧的土味情话。” 　　郑梓妍：“……” 　　啊哈哈。 　　脸颊里微微带红，郑梓妍视线游走片刻后，开玩笑说：“我要是男生的话……琳德，你现在会不会已经感动得要以身相许啦？” 　　“啊？” 　　迪特琳德有被惊到，抬手摸摸郑梓妍的额头：“姐，你发烧了？” 　　郑梓妍：“……” 　　郑梓妍怎么有种调戏不成反被调戏的感觉。 　　“琳德你之前自己说过的呀。” 　　郑梓妍眼神飘到旁边，说：“什么我还是男生的话，政治联姻什么的——” 　　郑梓妍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迪特琳德已经在斜眼看她。 　　“一定要政治联姻的话，相比完全陌生的人，姐姐你的确是个选择。” 　　迪特琳德斜着眼睛，忽然坏笑：“但梓妍姐，你毕竟……莫非梓妍姐其实真的有百合倾向，对我感兴趣了？” 　　郑梓妍：“……” 　　说真的，按照郑梓妍曾经对公主的幻想，虽然山吹八千代那种更符合理想型，但迪特琳德……说真的也没什么不好。 　　能和迪特琳德这样的孩子相恋不是挺好的？这么活泼的女孩，真不知道欧洲那里的男生们都是怎么想的。 　　咳咳！ 　　想什么呢！ 　　郑梓妍窘了。 　　“倒是说到以身相许。” 　　迪特琳德唇角勾着笑，说：“梓妍姐，我觉得差一点点就要以身相许的人明明是你吧？” 　　郑梓妍：“啊？” 　　“就是你说的那个男生呀？三无男。” 　　迪特琳德道。 　　郑梓妍：“……三无男是什么？” 　　“不知道姓名，不知道家庭，也不知道住址。” 　　迪特琳德说：“这不就是三无男？” 　　“……” 　　郑梓妍一时无言。 　　“而且梓妍姐你自己有没有感觉到？” 　　迪特琳德说：“从你刚才提起他开始，你的脸上就一直是带着笑的。” 　　“梓妍姐。” 　　迪特琳德轻轻戳戳她：“你应该是相当喜欢那家伙的吧？救公主于危难的骑士，很童话的展开呢。” 　　也不知道是谁刚还说这是三流都市电影的剧情来着。 　　“喜欢什么的。” 　　郑梓妍反驳：“只是觉得很安心，很有安全感，对他很感激而已。” 　　“很安心，很有安全感，很感激，这不就是很完美的择偶标准嘛？” 　　迪特琳德面里八卦色俞浓地讲：“而且梓妍姐你的视线有躲闪哦？如果不是发自真心的话，梓妍姐你太纯粹，很容易被别人看出来的。” 　　郑梓妍：“这些都什么和什么呀……” 　　说真的，郑梓妍不确定自己能否喜欢上男生。 　　但如果一定要尝试着和男生谈恋爱的话，纵观目前遇见过的人，可能就只有那日救过她的男生最符合尝试标准了。 　　那时候那人胳膊的有力，以及郑梓妍紧贴住对方胸膛能够感觉到的安全感。 　　敬佩、感激之余，貌似真的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混进了郑梓妍对那人的感情里。 　　谈恋爱呀，究竟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等等。 　　不对。 　　险些陷进对恋爱幻想里的郑梓妍瞪起眼睛：“琳德。” 　　迪特琳德：“嗨？” 　　剧本不对啊？ 　　她郑梓妍明明是在以自己的故事引起共鸣，想要安慰妹妹迪特琳德的吧？ 　　怎么聊着聊着就攻守易势，反被调侃了。 　　“琳德。” 　　郑梓妍有气，心稍微黑了点，手指点点隔壁房间说：“说到谈婚论嫁这点，最该上心的应该是琳德你吧？” 　　“……” 　　迪特琳德怔怔，张张口，最后也瞪起眼睛：“梓妍姐，你够了。” 　　“谈婚论嫁什么的……” 　　迪特琳德嘟哝。 　　“今后应该不会被逼得太紧了，对吧？” 　　郑梓妍说。 　　“嗯？” 　　迪特琳德抬起眼皮看她，眸里的眼神迷茫中透着凉。 　　“琳德你应该也能感觉得到。” 　　郑梓妍说：“你的祖父，是和你的父母一起来的。而且刚刚……古莉雅姑姑现在还在隔壁躺着呢。” 　　能被孩子吓到昏厥的母亲，怎么可能会对孩子的感想完全不闻不问？ 　　郑梓妍问：“有没有感觉心情好点了？” 　　“……” 　　迪特琳德抿了抿唇，没说话，不认也不否。最后凉薄一笑，说：“但愿吧。” 　　…… 　　父母的爱，很重要。 　　早些年，迪特琳德的父母忙，将她交给祖父沃尔夫冈照顾，因而对迪特琳德来讲，她在茨威格特家里最亲的人，就是沃尔夫冈。 　　讲句不中听的，可能迪特琳德与照顾她的佣人相处都要比父母来得亲近。 　　更别提前几月里，父母又强制将她送去礼仪女校里学习，带去巴黎相亲，迪特琳德怎么可能对父母留有好印象？ 　　姐姐郑梓妍一家都比他们强！ 　　“你们俩先避避吧。” 　　沃尔夫冈说：“我下午带琳德出门散散心，你们就别掺乎了。唉，真不知道如果我不来，你们该怎么和孩子说话。” 　　迪特琳德的父母就这么惨。 　　诺。 　　看看时间，十二点了，到午饭时间。郑梓妍的破伤风针也注射完，一行人散开，迪特琳德被她祖父沃尔夫冈带走独处，没给父母可能进一步刺激到迪特琳德的机会。 　　郑梓妍呢？ 　　她拖着几乎不能动的左臂和父母一起，先回来家。 　　果然。 　　郑梓妍的手机，自己孤苦伶仃在卧室地板上躺着，前后面板已经碎得不忍直视，惨不忍睹。 　　父亲郑权开玩笑：“闺女，这手机才给你买半年不到呀。” 　　郑梓妍：“……” 　　“手机而已。” 　　卡塔琳娜翻翻白眼，说：“去售后看看能不能修，没有维修价值再买新的就是了。” 　　情况紧急，总没可能指望郑梓妍放好手机再去救迪特琳德。 　　“哈哈。” 　　郑权哈哈笑：“当然。闺女，别哭丧着脸了，你能去拽琳德，现在全家都感激着你呢。” 　　郑梓妍能说什么呢？ 　　好在山吹八千代那里，她后来没给郑梓妍打通电话，直接把电话打到了老师卡塔琳娜，这才没有产生什么误会。 　　“啊，八千代呀。” 　　卡塔琳娜在电话里给山吹八千代解释说：“没什么大事，就是迪特琳德的父母来我们这里接孩子，稍微乱了一阵。” 　　稍微乱了一阵…… 　　想想当时电话里听到的骚乱，山吹八千代觉得……算了，一切尽在不言中吧。 　　如果樱小路家的父母也那样强制樱小路露娜，恐怕到时候樱小路露娜闹得不会比郑梓妍身边的迪特琳德轻多少。 　　山吹八千代有着这样的直觉。 　　以上。 　　山吹八千代那里没有产生误会，郑梓妍也就安心了。 　　至于其他人…… 　　郑梓妍想，她的那些熟人，应该没谁会这么巧赶在上午把电话打进来吧？ 第766章 七百六十一章 这一刻，林华附体 　　午休间，售后不在班。 　　郑梓妍一家人随意在售后附近找的餐馆用午餐。 　　午餐，韩餐，烤牛肉拌饭很香。怎奈郑梓妍惯用左手，而左手连着左臂全都—— 　　“哎。” 　　卡塔琳娜叹口气：“希望处理得还算及时，真担心以后会留疤。” 　　再没伤到动脉，郑梓妍左臂这里的肌肤也是被很深地给刺穿了。 　　没有办法，瞧郑梓妍用右手握勺吃饭吃得慢慢吞吞，卡塔琳娜好心地给自家闺女喂的饭，边喂边担心。 　　卡塔琳娜坚持要喂，郑梓妍抵抗失败。 　　“妈妈，我觉得没关系啦。” 　　好在是在包间里，没外人，郑梓妍微红着脸，对疤痕不怎么在意地说：“我出门穿衣基本都是长袖，别人也见不到的。” 　　“那也不行。” 　　卡塔琳娜正色叮嘱她：“防感染已经在医院处理好了。妈妈过两天还得回去安特卫普，你在这边要自己学会照顾好自己，回宁州记得去看皮肤科医生，伤口发痒的时候也不要去碰结疤，最近一段时间也不要吃刺激性的食物，女孩子必须得对自己的身体用点心，知道吗？” 　　“……嗨嗨。” 　　郑梓妍还能说什么呢？ 　　“妈妈，我这段时间肠胃不好，就一直没吃过什么刺激性的东西呀……” 　　瞧，郑梓妍只诉苦水一点点，直迎来自家亲妈的一阵斜眼。 　　哎，别说了，再说又要被说教。 　　但郑梓妍不吱声就能免得了说教？ 　　午餐，卡塔琳娜一口一口给女儿喂，话也是一句一句与女儿讲，一直到售后下午上班，一家人离开饭店赶过去的时候，郑梓妍才算逃离魔爪。 　　店员：“好的，我们的工程师需要判断一下损坏程度。” 　　讲道理，相比疤痕，郑梓妍可能更心疼自己的手机一点点。 　　前后面板碎得掉渣，这小巧玲珑的手机送进维修间，再被请出来，只落得一个结论。 　　人为损伤，能修，加钱。 　　加多少钱？ 　　保修没用，原厂维修，里里外外修好要几千块。与其付出这样的代价去维修，莫不如再填些进去买手机了。 　　店员也是这样和郑梓妍一家建议的。 　　他在展台这里介绍说：“您们请看，这是我们今年九月十日全新发布的手机，用的全新一代设计，也是我们品牌首款的大尺寸屏幕手机。” 　　首都到底是首都，接待的国际友人多了，店里店员的英语都讲得很流利。 　　“当然，如果客人喜欢小一点的尺寸，我们这代手机也提供4.7英寸的小尺寸版本售卖。” 　　店员接着说：“价格如您所见。同时我们店里也可以对损坏的旧手机提供回收服务，相比维修价格，这样叠加以后只需要再加价一点点就可以了。” 　　郑梓妍又能说什么呢？ 　　连郑权和卡塔琳娜都觉得店员讲的在理。 　　刷卡、付款、拆包装。插卡、激活、数据同步，一台新的手机落进郑梓妍手里。 　　郑梓妍却一点都不开心。 　　“都买新手机了，怎么还不开心呀？” 　　郑权逗她。 　　郑梓妍苦着脸：“我只是觉得……为什么总有种被忽悠的感觉。” 　　“而且这手机。” 　　回来街上，郑梓妍握握崭新到手的新手机。 　　她选的小版本，尺寸4.7英寸。但即使只是4.7英寸的小尺寸版本，以郑梓妍的手来拿捏也—— 　　单手操作，郑梓妍甚至碰不到屏幕上方的返回键。 　　“还是感觉有点大，单手接打电话都没有安全感。” 　　郑梓妍讲。 　　“哦？” 　　卡塔琳娜也逗她：“那要不要这台手机给妈妈用，咱们回去再买台上代小尺寸的？” 　　郑梓妍噎住，顿几秒，说：“……我觉得咱们还是别浪费钱了。” 　　实话实说。 　　手机和迪特琳德比，当然是救迪特琳德更值。但才用半年不到的手机离自己而去，郑梓妍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小惆怅。 　　七千块。 　　搁在学校食堂里，那就是足足一千一百六十六只饭团配豆浆，还能再买瓶肥宅快乐水，高中三年的早餐都出来了！ 　　初具现代社会金钱观的郑梓妍大小姐默默在心里算了笔明白账。 　　钱这东西，该花的地方不能心疼，不该花的地方也得节俭呀。 　　郑梓妍把手机牢牢握在手里，念。 　　从今往后，这手机她一定要保管好，可不能再弄坏了，至少也得用到高中毕业才可以！ 　　郑梓妍一脸严肃，说：“我说真的，这事情如果发生在我室友张曼曼的身上，她现在应该已经哭出来了。” 　　“咱们家的经济现在再好，也不能这样浪费呀。” 　　论穷苦日子，郑梓妍小时候正经过过一段时间呢。 　　“哈哈！” 　　这孩子。 　　父母瞧着自家闺女的表情，摇摇头，都笑。 　　一家人悠闲地往家走。 　　宁州的事，大体处理完了。个别细节，郑权和家里老人讲过以后，郑老爷子点头打包票表示他来处理，应该也没什么再值得担心的。 　　至于迪特琳德…… 　　虚惊一场。相信有她祖父沃尔夫冈中间调平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郑梓妍这一家人哟，国庆假期过去一大半了，才难得能悠闲下来。 　　秋风飒爽，风景无限好。 　　郑梓妍于微风里眯眯眼睛，惬意非常。 　　对了，上午这段时间里也没谁打电话或者发消息找她，安安静静的郑梓妍无人扰。 　　“汪。” 　　突然。 　　嗯？ 　　郑梓妍的耳边出现狗吠声，挺近的。 　　路过一处巷口时，郑梓妍再想往前走的时候，忽然感觉腰被什么东西给扯住了。 　　“汪汪！” 　　又是狗吠声。 　　紧接着两秒不到，郑梓妍只凭感觉就能意识到自己下面变得凉飕飕的。 　　裙摆被咬着卷起来了，秋风抚着腿那里的肌肤吹过，能不感觉凉飕飕才奇怪！ 　　“呜噜噜噜，嗷！” 　　“诶……啊啊啊？！” 　　这什么情况啊？！ 　　小腿那里有被毛茸茸东西抵住的感觉，郑梓妍被刺激得浑身激灵。 　　她下意识回头看，只见到只哈士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窜到她跟前的，正张口咬住她身穿裙子的裙摆，两爪蹬地很用力很用力地往下扯。 　　这只哈士奇，面相似狼，凶神恶煞，体型在哈士奇里应该算比较大的。 　　“怎么了？！” 　　走郑梓妍前面一点的父母也意识到这里突**况。 　　“爸，爸爸！狗！呀！” 　　郑梓妍惊叫。 　　“呜噜噜噜，嗷！” 　　狗的呼吸声一点都不好听！ 　　至少郑梓妍现在对狗没有任何好感。 　　呜噜噜的，这只哈士奇在郑梓妍和它对视以后，像是接收到什么信号，当即开始用劲。尤其是哈士奇的一只前爪，许是方便借力的缘故被它紧紧压到了郑梓妍的…… 　　内裤边缘被爪子钩住，往下扯，郑梓妍明显感觉到更浓的一股凉。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人惊，身体动，之前还被郑梓妍牢牢握在手里的新手机就这么惊吓得脱手了。 　　“啊！我的手机！” 　　这大抵是八月前林华在海州商场里的同款惨叫。 　　手机坠地，啪的一声。 　　“呜呜，汪！” 　　哈士奇也没准备放过郑梓妍，直接用力地往郑梓妍的身上扑着扯了下。 　　毛茸茸的触感擦过大腿内侧，郑梓妍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刺激和惊吓，当即双腿软软得倒在地上。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突然到郑权和卡塔琳娜回头，他们的女儿已经趴倒在地，哈士奇呢，正耀武扬威似地一爪踩在郑梓妍的腰上。 　　“滚开！” 　　郑权一声暴喝，抬脚要踢。 　　“不要再动了！” 　　有人却比郑权来得更快。 　　讲的法语，听声音该是年轻女生。她急急忙忙地从小巷里跑出来，把手里的超长牵绳绕了两三圈，再用力一拉，这条趴在郑梓妍身上的哈士奇就老老实实地松口，从郑梓妍这里离开了。 　　“呼……” 　　大喘气。 　　可能是跑得太急的缘故，从小巷里出来的女孩额头冒出涔涔细汗。 　　她抬手擦擦，看向郑梓妍，又迎了郑权和卡塔琳娜的视线，顿时尴尬。 　　“您，您……” 　　女孩吐吐舌头，瞧着这家人，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 　　哈士奇就像没事宝宝一样地回到女孩的身边，竟然超级乖巧地蹲着趴下，眼睛滴溜溜转地看着周围的人。 　　最后，女孩到底还是继续用法语说了：“对，对，对不起。您，您没事的吧？” 　　“呜！” 　　郑梓妍的眼里全是泪花。 　　摔疼了。 　　而且内裤几乎全要被那只哈士奇扯掉了。 　　还有手机——！ 　　郑梓妍手胡乱着伸进裙摆里，往上拉内裤，可惜内裤的左边绑带已经被那只哈士奇的锋利前爪给勾破。 　　根本就没办法再挂在身上了！ 　　没办法，郑梓妍只能拼命往下拽裙摆，只想遮遮自己。 　　幸好这是秋冬装的长裙。 　　女孩看着郑梓妍的模样，面里的愧疚色更重，伸出手去拉她：“我的宠物给你添麻烦了，真是非常抱——” 　　话没说完，女孩愣住。 　　“梓妍？” 　　女孩惊讶。 　　“诶？” 　　郑梓妍也惊讶。 　　这人，叫她的名字了？ 　　不对呀，明明声音，郑梓妍听着很陌生的。 　　女孩弯下腰去扶郑梓妍，一抹很漂亮的淡黄色发梢落进郑梓妍的眼帘。 　　等女孩搀扶着她翻过身，郑梓妍和对方蔚蓝般的眼眸对视了，才想起来这人究竟是谁。 　　“你，你……” 　　这女孩，郑梓妍见过，有过一面之缘，只是一时间没能想起对方的名字。 　　而且—— 　　“……？” 　　郑梓妍翻过身，后背触地，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硌了她的肩膀。 　　是什么东西呢？ 　　“……我的手机啊！！！” 第767章 七百六十二章 蕾丝，黑色的 　　都说人在紧急状况里的潜力是无穷的。 　　后背硌到东西的感觉出现在意识里，郑梓妍动若惊兔，连忙翻身把压在自己身下的手机抓到前面来。 　　腿不软了，胳膊也没不能动了，郑梓妍双手并用去抓的，就像之前左臂的受伤是造假装病。 　　郑梓妍的表现看得牵着狗绳的女孩直傻眼。 　　之后，她眼睁睁看着郑梓妍坐在地上，神情里紧张带着严肃，连忙把手机放到眼前来反复检查，脸颊怕得甚至有点微微泛红。 　　这…… 　　女孩想，手机而已，至于让她面前的郑梓妍心疼成这样吗？ 　　郑梓妍，或者说大藏月夜，在女孩印象里可是出身大藏家又与柏林茨威格特家相关的千金呀。 　　“呼。” 　　郑梓妍松口气。 　　亏她买手机的时候，顺手有买超厚实的手机壳。材质硅胶，缓冲效果佳，手机也有贴膜，郑梓妍检查下来就只有钢化膜的边角碎裂，手机本体应该没有大碍。 　　这郑梓妍就放心了。 　　“幸好幸好，没坏，嘶——！” 　　然而很可惜。 　　手机无碍，不代表郑梓妍就没有问题了。 　　母亲卡塔琳娜心心念念担心会留疤的伤口，郑梓妍左臂这里的伤可不是什么装病造假。 　　关心手机的劲头过去，郑梓妍倒吸口冷气，直觉得胳膊这里钻心地痛。 　　而且，就在这时。 　　“咿——！？” 　　突然的一股凉意从郑梓妍受伤的手臂那里出现，传到脊柱，直达头皮。 　　这种毛茸茸，带着热，是活物的感觉——！ 　　作为一切罪魁祸首的哈士奇，就仿佛好奇宝宝似地又凑到郑梓妍跟前，去碰碰嗅了嗅郑梓妍有伤的胳膊。 　　这啥？！ 　　“呀！” 　　郑梓妍惊叫着往后蹭。 　　噌的一声。 　　被哈士奇咬过的裙摆，本就凄惨得千疮百孔。再有郑梓妍这样地蹭过—— 　　布料泄出悲鸣，裂开了。 　　“莫特卡雷！” 　　金发的女孩生气了。 　　她骂着宠物狗的名字，相当用力地去拽狗绳，拽了足有两三次之后，这条精力旺盛活泼非常的哈士奇才又老老实实地从郑梓妍这里离开了。 　　“你今天怎么了？别想用开玩笑的来糊弄过去！” 　　女孩给宠物狗踢了一脚，踢得哈士奇唔唔一声，仿佛受到多么大的委屈，又对郑梓妍道歉说：“梓妍，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真的对不起，我的宠物狗给你添麻烦了。” 　　郑梓妍：“……啊？” 　　郑梓妍惊魂未定。 　　说实话。 　　女孩饲养的哈士奇，在哈士奇里真的可以算是体型偏大的了。 　　至少郑梓妍没觉得这只哈士奇活泼起来，作为饲主牵着狗绳的金发女孩能拉的住它。 　　能拉住，郑梓妍也不至于凄凄惨惨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萨莎！” 　　金发女孩往身后招呼。 　　“嗯。” 　　有人答应，答应的声音听在郑梓妍耳朵里有点熟悉。 　　“莫特卡雷交给你了，把它看老实点。” 　　女孩吩咐从小巷里跟过来的人说。 　　“好的，谨遵大小姐您的吩咐。” 　　来人也是美人，身材高挑，举止优雅，有着很自然的银发。她谦恭地行礼，从雇主手中接过狗绳以后，又对郑梓妍笑着说：“梓妍，很荣幸能在异国他乡再次见到你呢。” 　　“诶？” 　　郑梓妍还坐在地上，有些呆呆愣愣地看向她。 　　“怎么，时隔多年已经不认识我了？莫非我相比当时变得美丽太多了？” 　　萨莎捂嘴轻笑，给郑梓妍伸出手：“但不管这些，还请先起来说话吧。” 　　“诶？” 　　金发的女孩也楞：“萨莎，你也认识梓妍？” 　　“当然了。” 　　萨莎说：“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给让帮忙的时候，可是时常与梓妍还有卡塔琳娜老师接触呢，是吧，卡塔琳娜老师？” 　　郑权和卡塔琳娜也过来了，从萨莎的手里接过自己女儿，扶她起来。 　　“你……” 　　郑梓妍看着眼前人，眨眨眼睛，甚至自己身上的狼狈都有些不去顾及了，讶道：“你是萨莎？！” 　　“哎呀。” 　　哈士奇又要凑过来。 　　萨莎呢，身材高挑，只比郑梓妍的父亲矮一点点。裙装外露出的手臂，那里弧度优美的肌肉线条也很有力量感，稍用力就把哈士奇给牢牢拽住。 　　“梓妍大小姐的美丽，即使是这只小东西也貌似很倾心呢。” 　　萨莎眨着眼睛，话里有话地讲：“如假包换，当时被招工到让的工作室里做苦力的就是我萨莎没错了。” 　　郑梓妍：“……” 　　萨莎-巴奎特-雅内坎（Sacha-Bucquet-Janequin），郑梓妍当然没有忘记他。 　　对，他，就是他！ 　　郑梓妍记得清清楚楚，多年前自己在欧洲那里见到萨莎的时候，这人还是明明白白的男性来着。 　　而现在。 　　脸还是那张脸没错。但衣着、打扮、姿态，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女人啊！ 　　郑梓妍震惊着指她：“你，你怎么这副打扮啊？” 　　“……” 　　萨莎微微抿了抿唇，浅笑，没在这里接郑梓妍的话。 　　“叙旧留到以后会不会比较好呢？” 　　萨莎说着，垂下眸：“主人家里的宠物给你添麻烦了，我诚心诚意地道歉。” 　　“啊。” 　　金发的女孩也恍然回神，去关心郑梓妍：“梓妍你……果然裙子坏掉了。” 　　她充满歉意的目光落到郑梓妍的身上，又看向郑梓妍身后的郑权和卡塔琳娜：“对不起，这里面的赔偿的话……” 　　语塞。 　　郑梓妍是谁，这位金发女孩可是认识的。 　　“至少到最近的店里，我赔偿给你一台新的手机吧？” 　　她说。 　　“至于衣服……” 　　金发女孩看看郑梓妍身后的卡塔琳娜，说：“这位应该就是卡塔琳娜女士吧？” 　　“嗯。” 　　卡塔琳娜点点头，问：“你是？” 　　郑梓妍的好友就那么几位，卡塔琳娜全知道。这边京城的街头忽然蹦出一位认识郑梓妍的，卡塔琳娜正经挺惊奇呢。 　　“您好。” 　　金发女孩做自我介绍：“我是尤希尔-弗洛-让梅尔（Ursule-Fleur-Jeanmaire），和郑梓妍在去年的赏樱会里见过面。” 　　也只是一面之缘。 　　因为容貌特征近似的缘故，尤希尔在赏樱会里还把郑梓妍给错认成樱小路露娜，闹出了小小乌龙来着。 　　尤希尔问：“梓妍身穿的这件裙装，应该是您的作品吧？只是看着就能感觉到设计和用料的精良呢。” 　　见卡塔琳娜没有否认，尤希尔又说：“梓妍，我家的宠物狗弄坏了你的裙子，真的是非常抱歉。” 　　“讲赔偿的话，可能很难找到与这件相衬的衣服。” 　　尤希尔对郑梓妍欠身，说：“但可以的话，至少手机这里，还有其他方面，希望梓妍，还有您们能给我赔礼道歉的机会。” 　　郑梓妍：“……” 　　说真的，郑梓妍虽然对尤希尔有印象，可如果尤希尔自己不说的话，郑梓妍干脆连对方的名字都没有记住。 　　尤希尔是樱小路露娜的朋友，郑梓妍知道。但樱小路露娜的朋友不等于就是她郑梓妍的朋友呀…… 　　不过至少尤希尔的性格，目前来看还挺好的。 　　彬彬有礼，很有礼貌。 　　唯独那只狗—— 　　郑梓妍恶狠狠地瞪了哈士奇一眼，又怕怕地收回视线，摇头。 　　她本想说“没事的”。 　　但是…… 　　噌。 　　又是一声布料撕裂的声响。 　　郑梓妍僵在原地。 　　这绝不是郑梓妍胖，把衣服给撑坏了！ 　　而是裙摆的里面，郑梓妍下面最贴身穿的布料，就是那条本就被那只哈士奇给抓坏的内裤，随着郑梓妍的起身，终于—— 　　不堪重负了。 　　大腿根都没能系住它，就这样一边挂着，一边落下，轻飘飘地贴着郑梓妍的大腿根出现在了裙摆的外面。 　　裙摆也撕裂了一部分，没办法遮住太多呢。 　　秋风袭过，空空如也伴着凉。 　　郑梓妍愣住，就像刚刚见到萨莎一样时地呆呆愣愣一样，视线看向自己身下。 　　“诶？” 　　察觉到郑梓妍神色异常，顺着郑梓妍的目光，又见到对方下摆有掉落布料的尤希尔也愣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地问：“这是……这身裙装里还有用到黑色蕾丝的装饰设计呀？风格不搭呀——” 　　郑梓妍：“……！” 　　这哪里是什么装饰，是她郑梓妍的内裤啊！！！ 　　…… 　　…… 　　…… 　　别问郑梓妍是怎么回来家里的。 　　她到家的时候，家里还是早晨迪特琳德跳窗遗留的狼藉。郑梓妍也没空搭理，换好新的内衣以后就瘫软回卧室，一头栽在床上了。 　　脸颊红到完全泛着粉。 　　郑权打电话约玻璃匠来修窗。 　　卡塔琳娜进卧室陪陪（玩弄）自己的宝贝女儿。 　　问不穿内衣出门是什么样的体验？ 　　也别问了！ 　　那尤希尔不是当事人，只是想象都禁不住脸颊通红，给郑梓妍道歉了一遍又一遍。 　　幸亏是秋冬季节的裙。 　　万一，这是夏天。万一，郑梓妍穿的是短裙，郑梓妍连自己怎么从那里离开都不知道了。 　　回家这一路，郑梓妍没羞过去都已经算心态强大。 　　郑梓妍把脸蛋埋进枕头里，又抬起来。没伤的手捧住它，继而用手背贴贴侧脸，这里那里连带着手背的肌肤都捎带上了热意。 　　“啊……” 　　郑梓妍拿被子裹裹自己，直觉得脑袋已经完全超载，累到连喘气都觉得累。 　　“宝贝~梓妍~” 　　母亲卡塔琳娜却没准备放过她。 　　“妈……” 　　郑梓妍烫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宝贝可真是让妈妈意外。” 　　卡塔琳娜唇角噙着笑：“竟然会是黑色蕾丝的内衣……女儿呀，我记得你回这里回得匆忙，内衣这些都是你后来自己买的吧？” 　　郑梓妍：“……” 　　卡塔琳娜：“好像宝贝你第一次选女士内衣的时候，也是选的这种款式呀？没想到我家宝贝女儿的兴趣竟然是这样的，呜呼呼。” 　　郑梓妍：“……” 　　为什么她母亲的关注点总是这么奇怪呀！ 第768章 七百六十三章 咦，她一直是女生呀？ 　　女儿对母亲，郑梓妍难得抵抗成功一次。 　　怎么讲？ 　　前后迪特琳德的惊魂一跃，后有尤希尔家哈士奇的——全天的刺激都极大，即使现在只是午后的两三点钟，郑梓妍也已经累困得不成样子。 　　郑梓妍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真空上阵，在光天化日里众目睽睽下走了半小时。 　　至于母亲有关黑色蕾丝内衣的一切问题（调侃）…… 　　“妈妈……” 　　郑梓妍呢哝着，在被窝里蹭了蹭：“我现在好累，您让我睡会可以吗？” 　　俩字，摆烂。 　　郑梓妍她躲了、逃了，翻身背对自家亲妈，把被子抱得紧紧，根本就没想正面回答，而且回避的理由相当理直气壮。 　　“哈哈，行吧。” 　　母亲卡塔琳娜闻言，罕见地没有继续逗弄女儿为乐，而是浅笑着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好好休息。” 　　卡塔琳娜说着，顿一下，问：“女儿，晚上尤希尔那里要去吗？” 　　郑梓妍：“尤希尔……？” 　　为表歉意，临别前尤希尔给郑梓妍递了名片，邀请郑梓妍晚些时候到家餐厅里小聚，聊天道歉。 　　说真的，如果当时不是因为郑梓妍的状况……实在不适宜再停留在公众场合里，尤希尔那时候就有挽留郑梓妍给她道歉的打算了。 　　“尤希尔呀……” 　　郑梓妍的声音里埋在枕头里，闷闷的。 　　“去吧。” 　　她说：“毕竟是尤希尔邀请的，错的是她的狗，不是她。” 　　别管最后尤希尔的误会让两人多尴尬，至少尤希尔的性格品质，短暂接触下来的郑梓妍还是很喜欢的。 　　再一点，樱小路露娜讲话那样的尖酸刻薄，能忍受住这点和她成为朋友的人，品行就没可能差到哪里去。 　　“对了。” 　　郑梓妍忽然间意识到一件事。 　　“妈妈？” 　　“嗯？” 　　郑梓妍翻身回来，侧躺着面向母亲，说：“妈妈，您有注意到萨莎了吗？” 　　卡塔琳娜：“你说萨莎？” 　　“嗯。” 　　郑梓妍真的困，但还是强行挣开闭着的眼睛，留出条缝来。 　　她的红眸里泄出疑惑，在缝隙里酝着：“是我记忆出错了吗？我明明记得萨莎应该是男人啊？” 　　“嗯……” 　　说实话，对萨莎的转变，比郑梓妍更清楚她的卡塔琳娜其实更疑惑。 　　早些年，让-皮埃尔-史丹利的品牌工作室初创，萨莎是首批加入的老人。手把手帮过学生的卡塔琳娜，对萨莎自然是更熟悉的。 　　不过。 　　眼睛转两圈，卡塔琳娜的唇角微微扬起，带起了浅笑。 　　“女儿，你在说什么傻话？” 　　卡塔琳娜眸里含笑地讲：“萨莎那孩子，自始至终都是女人呀。” 　　“……哈？” 　　郑梓妍懵住，沉默两秒一声惑。 　　“不是。” 　　郑梓妍眯着的眼睛全睁开了，说：“怎么可能，那萨莎以前穿男装的时候，身体特征就是男生啊？” 　　“……该不会。” 　　郑梓妍想到某种可能，声音里带着惊悚：“萨莎也是两性畸形，和我一样？以前是男人，现在变成女人了？” 　　“嗯？” 　　卡塔琳娜也疑惑。 　　她坐到床沿，靠女儿靠得近些，抬手摸摸郑梓妍的额头：“女儿你今天怎么回事？发烧了？什么男人女人，两性畸形的，你一直都是妈妈的女儿呀？” 　　郑梓妍侧过脸，懵懵地应：“……啊？” 　　这……什么情况？ 　　郑梓妍：“妈……您真的……” 　　前一刻，郑梓妍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了，或者南柯一梦，她其实一直都是女孩。 　　后一刻，见到自家亲妈已经几乎要绷不住的笑脸，郑梓妍瞬间意识到母亲卡塔琳娜又是在逗她取乐。 　　“哈哈哈。” 　　瞧，瞥见自家闺女幽怨的小眼神，做母亲的卡塔琳娜笑得有多开心？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 　　卡塔琳娜说：“先休息吧，到时间妈妈叫你，还是说宝贝你现在就想好好解释一下自己主动选择购买蕾丝，还是黑色内衣的心理感想呢？” 　　郑梓妍：“……我睡觉了。” 　　“哈哈哈。” 　　卡塔琳娜又笑，宠溺地在她的额头抚过：“女孩子嘛，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没有错。不过……主动，还是这样的款式呀……宝贝，有没有兴趣给妈妈的品牌做模特？下季度有不少要上新的款式呢。” 　　郑梓妍：“……” 　　郑梓妍趴进被窝里，彻底不想理自家亲妈了。 　　…… 　　忽忽悠悠睡过下午。 　　“宝贝？” 　　“……” 　　“女儿，起床啦。” 　　“……呜。” 　　迷迷糊糊的郑梓妍感觉自己屁股被拍了下。 　　是母亲卡塔琳娜。 　　她来到床边，拍拍，拉被子：“起来了，萨莎刚给我打的电话，到时间了。” 　　“……知道了。” 　　郑梓妍在被窝里慢腾腾地探出脑袋。 　　睡觉，解乏。但睡觉没睡够，中途被叫醒，反而会觉得更乏。 　　郑梓妍现在就是这样，困得有些睁不开眼，思路也顿，像是生了锈一样。 　　毕竟是过度疲惫后嘛。 　　出门去见外人，郑梓妍即使累得七窍生烟，也得慢慢吞吞地到卫生间里洗漱，打理打理个人形象。 　　卡塔琳娜知道女儿手臂不方便，进来搭把手。 　　搬来凳子，郑梓妍在洗脸盆前坐，卡塔琳娜在她身后忙。 　　卡塔琳娜：“洗洗头发，都睡毛糙了，一点不漂亮。” 　　郑梓妍睡觉不老实，脑袋滚来滚去，头发炸起来，梳子梳理不平，活像毛球疯丫头。 　　“嗯。” 　　郑梓妍点点头，听之任之，眼睛挣开又眯，眯了又睁，还是迷迷糊糊。 　　也不知道是不是卡塔琳娜故意的。 　　可能是怕水沾到衣服，卡塔琳娜给女儿的上身睡衣脱了。在接热水到洗脸盆的间隙里，卡塔琳娜叉着腰，好好观摩了对面洗脸盆上镜里的女儿模样。 　　“别说，宝贝你的眼光真不错。” 　　卡塔琳娜点点头：“这黑色蕾丝的内衣，你穿着挺好看的。” 　　机能恢复正常，身体有好好发育成长。郑梓妍这里的曲线已经初具规模，再蕾丝胸衣一拢，青春靓丽里带着些性感成熟，别有一番韵味。 　　“啊……？” 　　郑梓妍脑袋拱拱，有些呆地也看镜子里的自己，怔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 　　“妈妈你在做什么呀？！” 　　郑梓妍嗔。 　　“给你洗头呀。” 　　卡塔琳娜也没正面回答女儿，笑着给她打理起头发。只是视线不停地往镜子里的郑梓妍身前扫，直扫得郑梓妍脸颊又有点泛红了。 　　应该说，她的女儿郑梓妍，真的可以称一句珍宝呢。 　　卡塔琳娜想。 　　抛开母亲对女儿的疼爱也是这样。 　　身材小巧，稍显瘦弱，样貌却美得惊人。白发洗好吹干后垂及腰间，睫毛长到在卫生间的灯光映射下甚至可以见到影子的地步。 　　早些年前，卡塔琳娜就明白自己孩子俊得漂亮。而这一年里，有荷尔蒙的滋润，面部线条变得柔和的郑梓妍就更是美人了。 　　卡塔琳娜忽然叹口气：“真不知道以后会是谁家的小子那么好运，能把我的宝贝女儿娶回家。” 　　郑梓妍：“……” 　　“好了。” 　　没等郑梓妍说话，卡塔琳娜已经把女儿的妆容全打理妥当：“完美，妈妈保证你在晚宴里能把那些男生迷得不要不要的。” 　　郑梓妍微瞪着眼睛：“……我可没有把内衣露给陌生男生看的打算，哎哟！” 　　郑梓妍的脑门被卡塔琳娜弹了，挺用力的。 　　“讲什么冷笑话呢？” 　　卡塔琳娜敲敲她的头，没好气道。 　　“嘛……等等。” 　　郑梓妍眼神飘忽，忽然安静了一瞬，骤问：“妈妈，您说晚宴？” 　　“不是就尤希尔找我吗？难道还有其他人？” 　　“嗯……” 　　卡塔琳娜捏住自己下巴，略作思考，歪头：“也许有？” 　　“……” 　　郑梓妍无语地通过镜子反射看她，这有些时候，她的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当真是相当地童心未泯。 　　“啊啦。” 　　卡塔琳娜耸耸肩：“其实也没谁，就是两三家欧洲那里人家的女儿，没有男生的，这你放心。这大概可以算是……沙龙？” 　　“说不准对女生也一样，我们家的宝贝能把她们也迷得不要不要哦？” 　　“妈妈。” 　　郑梓妍一听就不乐意了，垮起小脸：“还有别人啊？” 　　“瞧你这表情。” 　　卡塔琳娜掐掐女儿的脸蛋：“你也该交际交际了，你以后要回去的，发展也在那里发展，和同龄人认识认识没坏处。说真的，不是你小时候实在自闭，妈妈我带着你出席各路场合，你在欧洲那里早就和他们熟络了。” 　　郑梓妍：“……” 　　卡塔琳娜调笑道：“怎么，难不成还期盼着尤希尔单独请你呀，郑梓言小王子？” 　　调侃无效。 　　“……妈妈。” 　　今天的郑梓妍绝缘了，面色凝重地讲：“我只是在想，幸亏我当年自闭，和外面接触的少。” 　　“怎么说？” 　　卡塔琳娜闻言，挑挑眉。 　　郑梓妍惊悚道：“如果接触的多，我绝对不敢回安特卫普再读书的！” 　　卡塔琳娜：“……” 　　这倒是。 　　郑梓妍以前但凡擅长交际一点，她此时的现状和别人解释起来都得成几何增长地变得麻烦。 　　比如今日与尤希尔的重逢。 　　郑梓妍见萨莎怎么震惊的，尤希尔见郑梓妍估计应该就是那样的表情。 　　“你什么时候变成女生了啊？！” 　　大概这样。 　　只是想象一下，卡塔琳娜就倍感苦恼，郑梓妍也激起满满一上臂的鸡皮疙瘩。 　　卫生间里沉默了。 　　“嗯？” 　　父亲郑权敲敲门，探头进来：“你们母女俩还没有忙好呀？” 第769章 七百六十四章 茶会——欧洲篇 　　卡塔琳娜他们夫妇亲自送的女儿出门。 　　目视着郑梓妍进入酒店，他们俩才收回视线。 　　“这样的场合，咱们女儿真的能适应吗？” 　　郑权担忧道。 　　“早晚都要面对的事。” 　　卡塔琳娜耸耸肩，说：“最开始孩子回国的时候，我们不是也在担心她能不能适应学校生活？” 　　“咱们的孩子只是缺少经验而已。” 　　“……” 　　郑权静默有一瞬后，笑道：“也是。” 　　“不过。” 　　卡塔琳娜的面色一改之前的轻松，凝起微丝般的重：“我现在倒是在担心别的方面的事了。” 　　“……” 　　妻子的话，郑权听得明白。 　　他看看卡塔琳娜的侧颜，问：“跟踪的事情，琳娜你确定吗？” 　　“嗯。” 　　卡塔琳娜点头：“虽然跟踪的手段低劣了点，但的确是有什么人在跟踪我们，我不会感觉错。” 　　郑权一时无言了。 　　“分不清好坏。” 　　卡塔琳娜接着说：“但你那里刚刚做过大事，我不得不往最坏的情况考虑。” 　　于郑权的视线里，卡塔琳娜的表情平静坦然，冷静得就像是在聊家常。 　　“……” 　　郑权默着，摁了摁额头，微微蹙眉：“琳娜，你知道的，我这里的国家时至今日还没有——” 　　“没有你这级别被打击报复的先例，对吧？” 　　卡塔琳娜说：“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有你父亲在，你当年在怕什么？现在又为什么要孩子在这段时间里回来首都她爷爷这里？” 　　“我这是为以防万——” 　　郑权想说点什么，却又无言了。 　　“……对啊，以防万一。” 　　卡塔琳娜也沉默好一会儿，才缓缓摇摇头：“你是安全的，但我和女儿不见得。” 　　“真当我不知道吗。” 　　卡塔琳娜说：“十几年前，你同事的妻子，可不就是在小区门口，当街被醉驾货车碾死的？” 　　“过去这些年了，应该还是按照交通肇事来处理的吧？” 　　“权。” 　　卡塔琳娜说：“你是对的，但这次你们动的利益实在太多太多了。” 　　郑权没接话。 　　卡塔琳娜抬起眼皮看他：“这是趟浑水。” 　　郑权抿了抿唇，说：“要再离开吗？” 　　“离开？” 　　卡塔琳娜看他，笑了：“离开到哪里？安特卫普？东京？柏林？看着你不得不辞职下课？还是我们俩好聚好散？” 　　话被卡塔琳娜说得很透骨。 　　郑权：“……” 　　郑权迟疑着，不知道怎么答复。 　　“比较世界其他地方，这里到底还是相对安全的。” 　　卡塔琳娜说：“女儿在国内的安全，你要上心。像今天这样的夜晚出门，权你有空就多接送接送，虽然我也没指望你能有时间。” 　　“果然还是得给咱们孩子找照顾她的人呐。” 　　卡塔琳娜叹一声，说：“身边有伴，总比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安全，要是山吹八千代那孩子能跟着回国就好了。” 　　照顾郑梓妍，山吹八千代是最佳人选。怎奈山吹八千代与樱小路露娜早有契约，卡塔琳娜也不愿做那夺人所爱的恶人。 　　郑权默了默，说：“我尽量。” 　　卡塔琳娜白他一眼，说：“你这话，不仔细听都能听出里面的牵强。” 　　“行了。” 　　卡塔琳娜声音回归轻松道：“心情别那么沉重。女儿不在，咱们俩落得清闲，找地方喝杯酒怎么样？” 　　另一边。 　　于酒店厅堂里，郑梓妍打电话和萨莎确认好房间，上楼。 　　来华旅游，品尝的自然该是地地道道的中餐。萨莎与其他家里佣人商量后，再问过向导，选择的这家主营中餐的高档酒店。 　　传统中式装修，雕栏玉砌，富丽堂皇。 　　连上楼的楼梯两侧，其木雕之精湛，任一搬出都称得上艺术。 　　服务员训练有素，在清楚尤希尔萨莎一行人的身份后，早早在楼梯间等候。见到郑梓妍标志性的白，他当即以法语相迎接，面带微笑地引郑梓妍往里面的包间来。 　　国际化都市，国内外常有往来，作为高档一流的酒店，掌握他国语言可以说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虽然郑梓妍很想说自己会讲中文。而且一定要讲的话，德语也比法语更让郑梓妍熟悉。 　　但……还是别打消服务员的积极性了。 　　“吱。” 　　服务员为郑梓妍推开包间的门，道一句请进，躬身离去。 　　“梓妍！” 　　见到郑梓妍进屋，屋里有人招呼她。 　　“尤希尔。” 　　郑梓妍点了下头，向她打招呼的人，自然就是白日里“关门、放狗、咬裙子”的尤希尔-弗洛-让梅尔了。 　　呃…… 　　没错，不是尤希尔脱手没能拽住自己饲养的哈士奇，郑梓妍哪里会糟那番横祸？ 　　母亲卡塔琳娜用心做给她的裙，被咬得凄凄惨惨。好在之前关玲她姑姑送给郑梓妍的衣服还在，郑梓妍才不至于一身大众衣服闯进晚宴里。 　　虽然大众衣服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衣靠人装，郑梓妍的美丽在，就是身普通校服都能穿出仙气来。 　　郑梓妍的目光落到包间里。 　　与外面同样，甚至更为豪华，包间里的装横自里而外都是古色天香。 　　那边方桌摆着，这里沉香椅放着，欧洲远道来的姑娘们坐这边围着聊天，红茶香飘得渺渺。 　　嗯…… 　　郑梓妍稳稳心神。 　　诚如她母亲卡塔琳娜说的那样，这次晚宴更像沙龙，包间里算上尤希尔只是三位正主而已。 　　尤希尔出身瑞士，其他两位的话…… 　　讲实话，在安特卫普生活多年，又在母亲卡塔琳娜的班级里蹭课旁听学习服装设计的郑梓妍，与她们相处可能的确要比和这边学校里的同学要……更容易些？ 　　毕竟熟悉嘛。 　　或许对在安特卫普生活十余年的郑梓妍来讲，这里的求学环境才更近似于出国留学。 　　哎，要不樱小路露娜怎么评价郑梓妍其实应该算欧洲人呢。 　　“大小姐。” 　　身材高挑的萨莎女士盈盈向郑梓妍行礼。 　　郑梓妍：“……萨，萨莎？” 　　郑梓妍才稳住的心神骤然就乱了。 　　拜托，郑梓妍真的很难把以前那位花美男，与现在这位高挑知性美女当作同一人来看待。 　　“这位应该就是郑梓妍吧？” 　　诶？ 　　让郑梓妍心神更乱的事情还在后面呢。 　　女孩们站起身，坐左边椅的女孩向郑梓妍露出柔和的笑容：“就像尤希说的，还有我听过的那样，果然是很美丽的人呢。” 　　听，听过？ 　　郑梓妍楞楞着，先出声的女孩已经开始自我介绍：“我是布琉艾特-妮可莱特-普朗凯特（Bluette-Nicolette-Planqutte），普朗凯特家的长女，叫我艾特就可以！” 　　名为布琉艾特的女孩，也是美人，典型的欧洲人容貌，只是初给郑梓妍的印象有些太热情了。 　　“贵安。” 　　另一边的女孩则很有……贵族格调？ 　　气质卓然，让郑梓妍有种面对母亲卡塔琳娜的感觉。 　　而且，这个人的发色很少见。 　　一抹绯红，发梢与发根同样，没可能是后渲染出来的。很自然，而且搭眼就能感受到被精心保养过。 　　她走近些，有股香柠檬气味浮到郑梓妍的鼻尖。 　　“我是莉莉安奴，莉莉安奴-赛丽娅-拉格朗日（Liliane-Celia-Lagrange），拉格朗日家的长女。” 　　莉莉安奴浅浅笑着：“郑梓妍，或者说大藏月夜，晚餐会一别好久不见了。” 　　郑梓妍：“哈……” 　　郑梓妍的脑袋……有点宕机了。 　　晚，晚餐会？ 　　听面前这位莉莉安奴的意思，好像是在年前的晚餐会里见过她？ 　　好，好，好可怕！ 　　在东京参加晚餐会的记忆，郑梓妍都已经有些淡了。她只记得晚餐会里觥筹交错，海内外的名门到来不知凡几，而郑梓妍自己—— 　　行礼，问好。行礼，再问好，如此往复无数遍，她就根本没有注意过晚餐会里都有什么人。 　　现在突然蹦出来这样有特点，品行端正又高贵的女孩说见过她，这真的好可怕啊！ 　　“诶？” 　　相比郑梓妍不知所措呆愣在原地，原就在包间里的三人彼此间就熟络多了。 　　布琉艾特看向莉莉安奴，说：“莉莉安，原来你们之前见过面的呀？以前从没有听你说过。” 　　“也只是一面之缘。” 　　莉莉安奴说：“毕竟那时候我跟着父亲去参加晚餐会的目的——” 　　说着，莉莉安奴停顿片刻，转移话题道：“当时只是在晚宴里远远地见了郑梓妍一眼，梓妍，既然命运使然再次相遇的话，我们现在可以诚心诚意地交朋友吗？” 　　郑梓妍：“……” 　　郑梓妍的脑袋彻底宕机了。 　　…… 　　莉莉安奴和布琉艾特会认识郑梓妍，这里面当然有樱小路露娜把郑梓妍向尤希尔介绍，尤希尔又把郑梓妍向莉莉安奴她们介绍的一份功劳。 　　更多的，其实是尤希尔她们早就知道有郑梓妍这么一回事。 　　郑梓妍：“所以大家来这里，是为的琳德呀？” 　　坐下相谈过后，郑梓妍对迪特琳德和她说过的“我在欧洲那里没有多少朋友”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琳德的父母，毕竟是他们那里的大政治家，在欧洲各界都很有影响力的。” 　　布琉艾特说。 　　郑梓妍：“……” 　　有件事，布琉艾特口中的大政治家，今天早些时候刚被自己女儿吓到晕厥。 　　莉莉安奴说：“琳德的父母也来我们家寒暄过很多次，自然和琳德也就是认识的了。顺便琳德之前从我们家逃走……怎么说好呢……” 　　说着，莉莉安奴苦恼着咬了咬嘴唇。 　　“是的，那件事情我们基本都是知道的。” 　　尤希尔叹口气，也说：“而且琳德的母亲是我的亲姑姑，这样算的话，琳德还是我的表妹，虽然琳德自己从来没有承认过就是了。” 　　“她的性格简直和露娜一样别扭。” 　　以上。 　　迪特琳德从莉莉安奴的家里逃婚出来，跑到这边暂避在姐姐郑梓妍的家里，这些在那边的社交圈里不算秘密。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在郑梓妍来之前，她们就已经对郑梓妍有所耳闻了。 第770章 七百六十五章 聊天最怕突然安静 　　怎么说。 　　相比尤希尔她们，郑梓妍其实更想……她有一大堆的话想问亭亭玉立站在旁的萨莎。 　　但现在的时机明显不对。 　　郑梓妍逃逸出视线，飘到萨莎那里。萨莎见了，也没觉得奇怪，只是浅浅地给郑梓妍回以微笑。 　　郑梓妍在想什么，萨莎大抵清楚。 　　毕竟起初让告诉他们郑梓妍其实是女生的时候，大家理解之余，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惊讶的。 　　佣人们都没说话，把所有的机会都留给大小姐们。 　　“其实也不算是完全为琳德啦。” 　　布琉艾特回答郑梓妍，说：“难得家里老师给放假，顺路到这里旅游也挺好的。” 　　“而且也是因为安慰友人什么的，父母难得能同意我离家这么远呢！” 　　布琉艾特的眼睛亮晶晶的。 　　“但起因的确是琳德的母亲，尤希的姑姑找到我们，我们才相约一起来的呢。” 　　莉莉安奴说着，端起红茶抿微微的一口，道：“我们近来也有段时间没有见面了。” 　　“说起来。” 　　莉莉安奴问：“艾特，我记得上次见到你的时候还是长发来着，明明那样漂亮的长发，为什么要剪短呀？” 　　这些人好熟！ 　　郑梓妍想。 　　“因为觉得有点热嘛。” 　　布琉艾特稍晃了下头发，说：“而且长发很重，不是妈妈之前要我留的话，我还是觉得短发更清爽些。” 　　莉莉安奴轻叹：“又是这样随便的理由呢，可惜了头发，简直和琳德一样。” 　　“短发和短发可是两回事哦？再说直到现在，琳德应该也还是长发的吧？她说了多少次要剪成短发都没舍得动自己的头发。” 　　布琉艾特笑着摇摇头“到底是女孩子呢。” 　　说到这点的话…… 　　郑梓妍回忆，好像迪特琳德这段时间的确对自己的头发蛮上心的。 　　“而且琳德这孩子呀……” 　　布琉艾特也叹：“不是琳德一直说【自己将来要成为军人】的缘故，她的父母应该不会做出那样过激的举动。” 　　“但是我姑姑那里，应该也很难说没有错。” 　　尤希尔接过话题：“被送去那样的学校，又要和不认识的男人结婚，即使是我也很难接受。” 　　尽管迪特琳德的结婚对象是自己亲哥，莉莉安奴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她说：“的确，父母什么的……我们父母那一辈很少有相识相恋的例子呢。” 　　门当户对，政治联姻。 　　包括尤希尔和布琉艾特她们的父母在内，某种意义上都是各方妥协的产物，恋爱在情感里面占的份额极少。 　　“是啊。” 　　布琉艾特点点头：“我前段时间和父母聊天，他们也是‘感情什么的，可以结婚以后再处嘛’类似这样的想法。” 　　“嗯？” 　　莉莉安奴看向她，问：“艾特最近也有这样的烦恼？” 　　“啊哈哈。” 　　布琉艾特难得尴尬着笑笑：“应该说差点就要有吧？说到这点，还要好好的感谢琳德呢，现在父母根本不敢深提这件事的。” 　　郑梓妍：“……” 　　郑梓妍在旁边静静听着，搭不上话，只在心底默默觉得妹妹迪特琳德好可怜。 　　“莉莉安呢？” 　　布琉艾特反问道：“怎么样，怎么样？上次晚会太正式，都没来得及问你，你年前到东京那里参加晚餐会，有见到那位王子殿下吗？” 　　“王子？” 　　莉莉安奴疑惑了。 　　“就是你总和我们说的那家伙呀！” 　　布琉艾特揶揄道：“记得是叫大藏……游星？” 　　“……游星君。” 　　莉莉安奴怔怔着念了一下名字，而后悄悄地红了脸。 　　“才没有。” 　　莉莉安奴反驳：“我和父母是诚心诚意受到大藏家的邀请，到那里参加宴会的！” 　　“明明作为女儿的我们可以选择不去的。” 　　尤希尔毫不留情地给她戳破。 　　莉莉安奴：“尤希——！” 　　“嘛。” 　　尤希尔摊摊手：“关于财界名门大藏家的情况，我也略有耳闻。虽然没有见过，但貌似有大藏游星的男子，其实是与女孩一样纤细的家伙哦？” 　　莉莉安奴又反驳：“纤细和可靠是两码事——” 　　“嗨嗨。” 　　“有关英雄救美的故事，我们已经在莉莉安奴大小姐这里听过很多遍了。” 　　尤希尔说：“但既然是大藏家这样的家世，莉莉安你直接和父母说的话，父母应该会同意的吧？” 　　“……” 　　莉莉安奴没了声音。 　　默有片刻，莉莉安奴忽然想起一边的郑梓妍，问：“梓妍，你和游星君熟悉吗？” 　　“……游星君？” 　　这不是突然被搭话的茫然。 　　从刚刚开始，郑梓妍就在懵。大藏游星这名字，郑梓妍接触大藏家到现在就从来没有听说过。 　　“就是大藏家，真星家的男子。” 　　莉莉安奴说：“他的哥哥是大藏衣远，那位很知名的服装设计师。” 　　郑梓妍：“……” 　　郑梓妍被莉莉安奴说得更茫然了。 　　真星一家，郑梓妍知道。大藏衣远，郑梓妍也知道，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家里大哥哥。 　　那这完全陌生的大藏游星究竟是谁呀？ 　　“诶？” 　　见郑梓妍茫然的表情，莉莉安奴也疑惑了：“梓妍，你不熟？你的母亲不是日勤先生的女儿吗？去年晚餐会，你也在那里来着。” 　　“……这倒是没错。” 　　郑梓妍摇摇头：“但不是熟悉不熟悉的问题，大藏游星我真的没有听说过。” 　　莉莉安奴：“诶……” 　　莉莉安奴彻底默了。 　　她停顿片刻，侧过脸对身边的女孩说：“华花，有些话，回去之后我父母如果问起，可不能和他们讲哦？” 　　“嗯，您放心。” 　　郑梓妍才注意到莉莉安奴这里的小透明。 　　女孩，身材高挑，有一米七左右。亚洲血统的面容，也算出众，衣着却没有在座的几位大小姐华丽，看着应该是与萨莎同样的立场。 　　“啊。” 　　注意到郑梓妍的视线，莉莉安奴收拾心神，介绍道：“梓妍，这是我们家的佣人，华花。” 　　郑梓妍：“华，花？” 　　很像这边国家的名字。 　　“大小姐，您好。” 　　华花眉目清淡，与郑梓妍欠身，讲的却是地地道道的法语。 　　莉莉安奴说：“她是法籍华人。虽然有着这里的血统，但来到这边国家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呢，对了。” 　　“艾特。” 　　莉莉安奴看向布琉艾特，转移话题地问：“怎么没有见到梅丽尔？这次出门没有跟过来吗？” 　　“你说梅丽尔呀？” 　　布琉艾特解释说：“我家那孩子……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父母没有同意，但一直在修道院生活的她其实也不太愿意出这么远的门，我就没有带她了。” 　　“诶……” 　　莉莉安奴：“我说怎么是见到艾特自己来这里的。” 　　“哈哈。” 　　布琉艾特爽朗地哈哈笑：“偶尔自己出来挺好的。而且一直有听说这里的国家很安全，晚上一个人走夜路也是可以的哦？” 　　“梓妍，是这样吗？” 　　“诶？” 　　话题又回到郑梓妍这里，布琉艾特有意在顾及到她。 　　但实话实说。 　　与互相可能自小就认识的尤希尔她们不同，郑梓妍和她们不熟，从刚才直到现在，郑梓妍勉勉强强才算融入进这里的聊天圈子一点点。 　　尤希尔邀请郑梓妍来，讲是聊天赔罪，其实对郑梓妍来讲反而更可能是遭殃受罪。 　　华花也好，梅丽尔也好，全是郑梓妍陌生的名字，郑梓妍怎么可能与她们聊天聊得丝滑无缝嘛！ 　　尤其大藏游星。 　　真星家的孩子，还是她衣远表兄的弟弟……这人究竟是谁呀？ 　　“这边国家的确更安全些。” 　　郑梓妍想着等下回去要和大藏里想奈问问，斟酌语言回答：“但走夜路的话，小心一点也没有坏处呢。” 　　郑梓妍想起昨晚母亲在这边街头带着她和迪特琳德的躲躲闪闪。 　　“这样啊……” 　　布琉艾特点点头，又侧侧身，想了想，说：“总觉得梓妍你好像很拘束的样子呢……” 　　她故意停顿，意有所指地看向旁边的尤希尔和莉莉安奴，说：“早好些年前，我就在尤希和莉莉安那里听过你哦？” 　　“……哈？” 　　郑梓妍懵住了。 　　“是的。” 　　莉莉安奴利落地接住布琉艾特的话题：“ziyan-zheng，这几乎是每次时装相关的赛事里，都能在榜单最前面见到的名字呢。” 　　郑梓妍：“哈……” 　　莉莉安奴的视线落到尤希尔那里，唇角弯弯，打击报复道：“有好几次，尤希被比下去，伤心到内心崩溃，又哭又闹，我们邀请她来巴黎玩都不来呢，说什么要发奋图强在自己家里画设计图，一定要把叫ziyan-zheng的人比下去——唔！” 　　话没说完。 　　尤希尔已经起身冲过去捂住她的嘴了。 　　“才没有那种事情啊！” 　　杯里红茶都因为尤希尔突然的剧烈动作溅出几滴。 　　“但是……嗯哼。” 　　尤希尔以眼神警示莉莉安奴，松开手回来座位说：“梓妍，你的服装设计方面的实力……我确实承认。” 　　“不过，这一年里怎么没见你再参加比赛了？” 　　尤希尔问：“明明以前国际级的赛事，每次都没有见你落下过的。” 　　“你说那些呀……” 　　话题到郑梓妍熟悉的地方了。 　　郑梓妍却有点失落。 　　“其实以前那些比赛，不是我主动参加的。” 　　郑梓妍说：“很多都是我母亲以作业的形式交给我，由我画好以后再被她拿去投稿的。自从我回来这边国家以后……服装设计的确有些落下了。” 　　包间里在这瞬间，静了。 　　“大家这是怎么了？” 　　连最开朗的布琉艾特都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开口问。 　　尤希尔的表情僵住，那边莉莉安奴也将自己一直半眯着的眼睛睁开，直直地去看郑梓妍的眸。 　　郑梓妍：“怎，怎么了？” 　　“没什么。” 　　缓过来尤希尔摇摇头。 　　虽然同样是白发红眸，但现在的郑梓妍就像以前的樱小路露娜，很纯粹，讲话没什么坏心思。 　　“只是觉得……” 　　莉莉安奴说：“有些被打击到了。” 　　“啊。” 　　郑梓妍才反应过来，忙说：“那个，不是，其实那些设计图我都是很用心在画的！” 　　啊。 　　啊啊啊…… 　　果然最怕的这种聊天聊到冷场啊。 　　“但是梓妍。” 　　尤希尔问：“你应该没有放弃服装设计吧？” 　　“当然没有。” 　　郑梓妍答：“因为家里的一些原因……我之后会回去的。” 第771章 七百六十六章 全员，很会聊天 　　话虽如此，郑梓妍却依然对自己能否回到安特卫普学习服装设计抱有不确定性。 　　未来的事情，谁能说清？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让梓妍你连服装设计都暂时放下了？” 　　莉莉安奴问。 　　“呃……” 　　这要郑梓妍怎么解释呢？ 　　郑梓妍斟酌又斟酌，说：“就是因为家里的事啦……” 　　“啊。” 　　莉莉安奴倒是善解人意，摇摇头：“要是梓妍你不方便的话就不用说了。” 　　现代社会了，没法说谁家是所谓的特权人家。 　　但郑梓妍和他们的家庭……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碰到不可抗拒的情况基本可以说是常态了。 　　然而，即使莉莉安奴不再问。 　　郑梓妍微微眯着眼睛，淡妆染黑的睫毛黑且长，还是有些颤着地徒劳抵挡当下的尴尬。 　　郑梓妍没有坏心思，她刚刚真没有炫耀的意思。 　　讲道理，不是母亲卡塔琳娜把赛事题目强硬规定成作业交给郑梓妍，郑梓妍哪里会主动参加赛事这种东西。 　　呃…… 　　算了，还是别解释了。 　　“那，梓妍。” 　　尤希尔问：“今年年底的比赛你要参加吗？” 　　“比赛？” 　　吱。 　　郑梓妍楞一下神，就这会的功夫，包间房门被推开了。 　　服务员如之前迎接郑梓妍那样毕恭毕敬地送门外人进来，而后鞠躬退出。 　　郑梓妍听到声熟悉的爽朗声音：“琳德，和朋友们好好说说话，祖父就不在这里陪你们啦！” 　　行注目礼过去，映进郑梓妍眼睛里的果然是迪特琳德的祖父沃尔夫冈。 　　而迪特琳德—— 　　只见沃尔夫冈和颜悦色地拍拍迪特琳德瘦弱的肩膀，安抚之后，头也没回地转身离开了。 　　“……” 　　只留迪特琳德自己在门口，看着包间里姿态华丽，举止优雅，相聊甚欢（至少迪特琳德的视觉是这样的感觉）的四位大小姐，惊讶得直张口。 　　呆住了。 　　“嗨，琳德！” 　　早知道迪特琳德会来的布琉艾特与她打招呼：“好久不见！果然呢，琳德还有好好的把头发留着。” 　　莉莉安奴和尤希尔也问好。 　　留郑梓妍自己看着站在门口的迪特琳德，同样呆。 　　迪特琳德：“……” 　　迪特琳德呆呆的，楞楞的。听到对方的问候也没有反应，半晌又半晌才回过神来，抬起手指直直指着布琉艾特她们——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迪特琳德惊道。 　　“因为觉得……” 　　布琉艾特想说什么，却停留在嘴边没有讲。她稍作停顿，看看莉莉安奴又看向尤希尔，最后说：“算是来这边旅游，顺便探望……离家出走的友人？” 　　尤希尔说：“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联络。” 　　莉莉安奴也说：“而且还是从我们家里——” 　　迪特琳德：“啊！” 　　迪特琳德张了张口，目光在短短的几秒钟之内变得异常复杂，而后面颊在顷刻间绯红起来，就像那边莉莉安奴的头发。 　　“什么离家出走啊！啊！你们都是怎么回事啊？！” 　　迪特琳德嗔一句，最后把视线落到郑梓妍那里，怒道：“还有梓妍姐你！你……你不准备和我解释一下吗？” 　　“诶？” 　　郑梓妍呆呆愣愣的：“解释什么？” 　　迪特琳德会出现在这里，说实话郑梓妍也很惊讶的。 　　迪特琳德：“……” 　　瞧瞧郑梓妍茫然的小眼神。 　　迪特琳德怒气都不知道该怎么泻，只能嘟哝道：“啊……我怎么总觉得我是被你们所有人给算计了。” 　　中午和姐姐郑梓妍一家分开后，迪特琳德一直待在祖父沃尔夫冈身边。 　　沃尔夫冈与她讲了许多，也向她保证了许多。 　　按着祖父的意思，迪特琳德的父母已经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并表示不会再把迪特琳德逼得那么紧了。 　　可是话说回来，迪特琳德依然对祖父说话的真实性抱有怀疑。 　　父母的事，谁能说清？ 　　前科就摆在那里，想让迪特琳德再百分百相信父母是没可能了。 　　“而且琳德呀。” 　　闲逛的路上，沃尔夫冈语重心长地和孙女谈心：“想要成为军人这种话，以后还是不要在你父母那里说了。” 　　“……怎么连祖父你都这么说了？” 　　迪特琳德嘟着嘴：“明明小时候是您这样教导我的！” 　　“我什么时候教导你成为军人了？” 　　沃尔夫冈沉着脸说：“祖父我教导你的明明是学习军人的气质，品格！” 　　“祖父我希望的是你成为女强人，你姑姑卡塔琳娜那样的就是榜样，不是假小子。” 　　“……” 　　迪特琳德沉默。 　　“还有，这次回去以后也不要再总是缠着祖父不愿意出门了。” 　　沃尔夫冈又说：“一天天宅在家里玩游戏，即使是我站在你父母的角度也会担心的。” 　　“祖父！” 　　迪特琳德喵被踩了尾巴：“我那才不是宅，我是在学习我国的文化，再现我大德意志的光辉！” 　　“我，我，我才没有沉迷在游戏里，在梓妍姐这里一次游戏都没有碰的……” 　　只可惜炸毛只在刹那，迪特琳德声音越到后面越小。 　　沃尔夫冈斜着眼看她。 　　“要是讲德意志光辉的话。” 　　沃尔夫冈问她：“你上午那时候在做什么？嗯？逃兵么？” 　　迪特琳德：“……” 　　说到底，迪特琳德选择跳楼的这件事，沃尔夫冈讲自己完全不生气才是假的。 　　但沃尔夫冈又能说什么呢？ 　　不管怎么讲，迪特琳德都是他的孙女呀。 　　在这边的京城里逛，边走边聊，等到祖孙间的气氛缓和，重归于好后，时间眼看着就日暮西垂了。 　　“找地方用餐吧。” 　　当时沃尔夫冈是这样说的。 　　“嗯。” 　　有点走饿的迪特琳德点点头，问：“要找姑姑和梓妍姐他们吗？” 　　迪特琳德记得清清楚楚，当时的祖父没同意也没有否，只是抬手拦辆出租车，带着她直奔现在这家酒店来。 　　到现在，真相大白。 　　年轻女孩们的茶会，哪里是父母辈适合出场的地方？至于郑梓妍，也不用请，就好好地乖巧在那里坐着呢。 　　迪特琳德吊着眼睛入座。 　　萨莎出门吩咐服务员开始走菜，华花出门搭把手，一时间包间里只剩大小姐们。 　　“所以梓妍姐，你是怎么被她们找来的？” 　　迪特琳德话里的声音很直。 　　“……” 　　郑梓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其实是我邀请梓妍来这里的。” 　　似是想起这日里下午发生的那些，尤希尔的脸蛋也有点红：“总之，梓妍，下午那时候的事情还是对不起啦！” 　　“你邀请的？下午？” 　　迪特琳德懵懵：“你们俩认识？梓妍姐以前明明很宅不出门的啊。” 　　郑梓妍：“……” 　　她的朋友很少还真是对不起啊。 　　“听尤希说她饲养的哈士奇给郑梓妍添了麻烦，所以作为赔礼就也请她到我们的茶会里了。” 　　布琉艾特说着，看向迪特琳德：“看琳德你的样子……沃尔夫冈先生没和你说我们的事情呀？” 　　“……祖父他。” 　　迪特琳德深吸气：“完全，没有说。” 　　“呃……” 　　布琉艾特楞一下，忽然发现另一边的郑梓妍……面色好像忽然间变得好惊悚？ 　　此时郑梓妍在想什么？ 　　下，下，下午那些事，尤希尔竟然和别人讲了？！ 　　“…..咳咳。” 　　被郑梓妍盯得浑身不自在，尤希尔先一步解释说：“就是今天中午，我家的莫特卡雷咬了郑梓妍的裙子——” 　　总觉得越解释越不清楚了。 　　在迪特琳德逐渐变得奇怪的目光里，尤希尔咳嗽一声，落槌定音说：“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莫特卡雷只是咬了梓妍的裙子，就是这样！” 　　郑梓妍：“……” 　　这不是反而解释得让别人多想了吗！ 　　“莫特卡雷？” 　　幸好迪特琳德注意力没在郑梓妍这里，她翻翻记忆，俶尔想起来了：“尤希尔，你把莫特卡雷带过来了？！” 　　“对呀，怎么了？” 　　“……” 　　迪特琳德顿顿，像是想到什么不好回忆地移开视线，冷声：“没什么。” 　　“不要话总讲到一半啊。” 　　尤希尔吐槽：“这种陌生的感觉，明明算着古莉雅姑姑的话，我们还算有着血脉联系呢。” 　　“就是就是。” 　　布琉艾特也说：“我们父母的往来很频繁，以前大家也常见面的，让我们好好相处嘛，从刚刚开始琳德就对我好冷漠。” 　　“……谁要和法国人好好相处啊！” 　　迪特琳德这是……有点脸红？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她旧疾复发，大声地讲：“我祖父讨厌法国人，我也讨厌法国人。法国人什么的，还有瑞士人什么的，所有那时候的战胜国都烦死了！” 　　“……” 　　包间里顿时鸦雀无声。 　　迪特琳德一通地图炮，把包间里所有人，包括郑梓妍以及远远躺在病房里休养的自己母亲古莉雅都给打到了。 　　“我回去了。” 　　迪特琳德绷紧小脸，转身就要离开。 　　结果才打开门，就正好撞见浩浩汤汤端菜上来的服务员大军，直接将迪特琳德给堵在了门这边。 　　“琳德。” 　　是莉莉安奴。 　　一直没有说话的她走到琳德身边，牵着她的手说：“难得能再见面，至少说说话，用些晚餐再走呀。” 　　迪特琳德瞪她，又躲开视线：“……我们明明才见过面的好吧，拉格朗日家的大小姐！” 　　莉莉安奴出在这里才是让迪特琳德最不自在的。 　　“家里的事情，我很抱歉。” 　　莉莉安奴说：“但我们之间的友谊，我还是诚心诚意希望能延续下去的。” 第772章 七百六十七章 理由很简单，自由 　　逃婚。 　　才这样野蛮粗暴地拒绝莉莉安奴的兄长，再见到莉莉安奴这的确是很难为情的事情。 　　尤其莉莉安奴没有在意，还想继续和迪特琳德做朋友，这就更让迪特琳德难为情了。 　　但凡她迪特琳德逆来顺受，柔软得像姐姐郑梓妍一点点，现在莉莉安奴见她面已经该称呼她为兄嫂了！ 　　（画外音——郑梓妍：？？？） 　　“我们是从小就认识的朋友，不是吗？” 　　莉莉安奴如此说。 　　迪特琳德到底……没有夺门而出，而是坐回到包间里了。 　　迪特琳德再不说，这些人能不远万里地来见她，迪特琳德其实都—— 　　“慢回身，小心烫！” 　　服务员吆喝着端汤上来。 　　迪特琳德咬着嘴唇，盯着面前的山珍海味，迟迟没有动筷，应了尤希尔评价的那句话。 　　“性格和露娜一样别扭。” 　　嗯…… 　　貌似也没谁动筷。 　　“这东西是叫……筷子？应该怎么用呀？” 　　布琉艾特手里摆弄着两根棍。 　　尤希尔和莉莉安奴也没比布琉艾特好到哪里去，面露苦恼。 　　失算。 　　体验地方美食的初衷很好，但地方美食特殊餐具的使用方法……这些欧洲来的姑娘们可没有特意学过。 　　“华花。” 　　莉莉安奴问自家佣人：“你会用这副餐具吗？” 　　“……大小姐。” 　　华花略显尴尬地笑了下，侧面回答：“我……只是血统沾着华人的而已。” 　　显而易见的事情。 　　她自小在巴黎出生长大，会说两句中文已经算家里教导有方没有忘本，至于筷子这种餐具还是娆了她吧。 　　“萨莎。” 　　尤希尔说：“去找服务员要些刀叉来。” 　　“好的，这的确是我疏忽了，请大小姐们稍等片刻。” 　　萨莎答应下来，走出门。 　　刀叉…… 　　郑梓妍默默地想，在这样古色天香的酒店里要服务员提供刀叉，可能多少有些强人所难了。 　　“梓妍也不熟悉使用这种餐具吗？” 　　莉莉安奴问。 　　“诶？” 　　以右手笨拙抓筷的郑梓妍楞楞抬起头。 　　布琉艾特说：“只是看着就能知道使用得不是很熟练吧？” 　　这…… 　　好像“不会说话”的不止郑梓妍自己呀。 　　“我有听说过。” 　　尤希尔说：“梓妍回来这边国家只有一年的时间，或许这里对梓妍你来讲才更像是出国留学吧？” 　　郑梓妍：“啊哈哈……” 　　这点尤希尔倒是没有说错。 　　“真的是辛苦你了。” 　　尤希尔说：“出国留学，被完全陌生的语言包围着，这种感觉只是想象就已经让人觉得不快了。” 　　“是啊。” 　　莉莉安奴，还有热情洋溢的布琉艾特都点头。 　　郑梓妍：“……” 　　等等。 　　她们相约到这里，不是来安慰迪特琳德的么？为什么现在迪特琳德就在这里，话题还停留在她郑梓妍的身上呀？ 　　而且尤希尔这个“有听说过”，到底是从谁那里听说过？ 　　莫非……樱小路露娜？ 　　郑梓妍的心里忽然闪过那抹白。 　　话题落在筷子这里有一会，直到萨莎找服务员要来刀叉才算结束。 　　餐具换了。 　　郑梓妍还是右手动筷，左手一点点用新餐具的意思都没有。 　　桌里人全奇怪看她。 　　“梓妍你这是？这么坚持呀？” 　　尤希尔问。 　　“啊。” 　　“我会用筷子的。”郑梓妍解释说：“只是我惯用左手，没有以右手使用筷子的习惯，现在左臂受伤就没有办法了。” 　　说着，郑梓妍还动了动左边活动不便的胳膊，痛感刺得她唇角抻了下。 　　“受伤？” 　　布琉艾特关心道：“到餐具都用不了的地步？怎么伤到的呀？没事吧？” 　　“没事没事。” 　　郑梓妍摆摆手：“就是今天早上——！” 　　唔！ 　　很快啊！ 　　迪特琳德一点武德都没有讲，就像她来之前尤希尔对莉莉安奴做的那样，直接窜到郑梓妍身边把她的嘴捂上了。 　　真遗憾。 　　中华有句古话，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 　　莉莉安奴讲尤希尔被郑梓妍夺冠，不甘心，尤希尔那番举动正说明她心虚。 　　至于迪特琳德这里—— 　　郑梓妍还什么都没准备说呢。 　　但也不用说了，郑梓妍不讲，其他人也都知道郑梓妍胳膊受伤应该是和迪特琳德有关了。 　　“……！” 　　迎着其他人的视线，迪特琳德也意识到这点。 　　这不是不打自招么！ 　　她刚刚的想法很简单，只是单纯不想让郑梓妍把她跳楼的事情说出来而已。 　　逃婚的事情被友人们全知道已经够丢人了，跳楼的事情再被她们知道，迪特琳德可能真的要在姐姐郑梓妍这里终老，再没脸见人了。 　　“这么说来！我有事情想问你们！” 　　迪特琳德强行转移话题：“尤希，莉莉安，还有艾特，你们应该是第一次和她见面的吧？怎么感觉这么熟？” 　　“唔——！” 　　“……琳德。” 　　莉莉安奴指指郑梓妍，建议道：“我觉得在我们回答这个问题前，你先松开郑梓妍比较好。” 　　“呃，啊？” 　　郑梓妍：“唔！” 　　郑梓妍脸都红了，迪特琳德是勒住她的脖子又捂嘴的！力道之大，郑梓妍掰都没掰开。 　　“啊，梓妍姐，对不起对不起！” 　　迪特琳德忙给她松开。 　　“啊……” 　　郑梓妍深吸气。 　　“一定要说的话，我们见面的确很少的。” 　　尤希尔回答迪特琳德说：“我和莉莉安去年在东京那里与梓妍见过，布琉艾特是第一次见。” 　　“但郑梓妍的名字，即使是完全对服装设计不感兴趣的我也不是第一次听说哦？” 　　布琉艾特说。 　　迪特琳德：“诶？为什么？” 　　布琉艾特讲：“因为梓妍生活在欧洲，学习服装设计，这两位也是学习服装设计的呀。” 　　说到这里，布琉艾特把有关郑梓妍以前参加赛事的事情简明扼要地和迪特琳德讲了一遍。 　　“……” 　　迪特琳德听得无语。 　　“……” 　　郑梓妍听得也无语，或者说阵阵后怕。 　　幸甚至哉！ 　　郑梓妍心里大叹一声观沧海。 　　万幸万幸，她当年参加的那些赛事，最后优胜者的作品收录成杂志，也仅仅只是标注作者的名字而已。 　　如果杂志里放了作品，又在作品后面标注作者名。同时照片性别一目了然的话，现在也别指望郑梓妍能鼓起勇气回欧洲了。 　　“那是知名服装设计师郑梓妍诶！” 　　“你知道吗？听说她以前是男生，患有两性畸形现在变成女生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样的话郑梓妍哪里能受得了。 　　“不对。” 　　迪特琳德说：“我和你们一起的时候，怎么从没有听你们提起过？” 　　“喂喂喂……” 　　布琉艾特稍微瞪了眼睛：“我们上次见面都是几年前的事了？不是莉莉安家举办晚宴，我都不知道再见到你会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迪特琳德：“……” 　　别提晚宴。 　　那就是迪特琳德的牢笼。 　　借由老牌家族拉格朗日家的名号，那次晚宴可以讲是近些年里欧洲最高规格的。 　　也正是为此，迪特琳德的父母才选择把她塞进只有深闺大小姐、侍女、女教师的礼仪学校里，只期冀着迪特琳德能在晚宴里不丢家族的脸。 　　当然，还有与拉格朗日家联姻的考量在里面。 　　至少，要让迪特琳德在那之前，掌握交谈、礼仪、舞蹈等等技能，成为举止优雅的淑女才可以。 　　但结果貌似看起来适得其反了。 　　迪特琳德趁着人多眼杂的契机逃走，可着实是让茨威格特家在欧洲好好出了名。 　　这比当年郑梓妍的母亲卡塔琳娜从婚礼现场逃走的影响可能……更重。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莉莉安奴说：“晚宴的事情还是不要再说了。” 　　“高高在上的语气。” 　　迪特琳德撇撇嘴：“这句话由你这位拉格朗日家的大小姐说出口，真的一点诚意都没有。” 　　呃…… 　　这是要吵架？ 　　郑梓妍觉得餐桌里的氛围有些微妙。 　　实际迪特琳德和她们早相识，这种程度最多算拌嘴罢了。 　　“没有办法，我出身在拉格朗日家呢。” 　　莉莉安奴轻轻摆摆头，说：“虽然由我来说可能的确会有偏颇，但从我的角度的话……我觉得我的兄长其实可以算很好的人呢。” 　　“既然觉得兄长这么好，为什么莉莉安你自己不上？” 　　迪特琳德反驳道。 　　“……” 　　莉莉安奴怔了一瞬，笑着摇摇头：“哪有和自己兄长谈恋爱的道理。” 　　嗯…… 　　莉莉安奴喜欢的，应该是那位叫做大藏游星的男子吧？ 　　大藏游星…… 　　郑梓妍默默念着这人的名字。 　　说是真星一家的次子，大藏衣远的弟弟，郑梓妍与大藏衣远大藏千夏兄妹俩接触那么久都没有听说过……这真的让郑梓妍很好奇呀！ 　　她母亲卡塔琳娜会不会知道？ 　　“那莉莉安你觉得你父亲是好人么？” 　　那边的迪特琳德问出虎狼之辞。 　　莉莉安奴：“家父？” 　　“从外人的角度是很绅士的人哦。” 　　布琉艾特说：“琳德你也知道的，莉莉安的父亲是巴黎那里一家学校的法人和理事长，名声一直很好的。” 　　顺便一提，现在莉莉安奴的父亲，也就是拉格朗日家的家主，他的妻子是从布琉艾特所在的普朗凯特家嫁过去的。 　　恶心的世俗门阀，牵扯算下来，这屋里坐着的几个人都多多少少互相带着血缘关系。 　　“那为什么我姑姑卡塔琳娜她当年也逃了？” 　　迪特琳德驳道。 　　郑梓妍：“啊，琳德你说什么？” 　　迪特琳德突然提到自家母亲的名字，这让郑梓妍回了神。 　　“我——” 　　她说什么？ 　　你郑梓妍要么差一点点不存在，要么现在已经姓拉格朗日，正经的恶心巴黎人了！ 　　但这话迪特琳德怎么可能讲嘛。 　　“我说自由啊。” 　　迪特琳德说：“性格再好，品行再好，是强迫我的，我不喜欢，这理由就够了。” 第773章 七百六十八章 谁还没点黑历史了？ 　　女孩们的聊天话题，或许不分国界。 　　至少就目前郑梓妍接触过的群体来说，宿舍里的苏茜秦霏她们，现在的尤希尔莉莉安奴她们，聊天聊到最后总有聊到恋爱的时候。 　　“恋爱这种东西。” 　　莉莉安奴也没有反驳迪特琳德，若有所思地说：“能够做到互相倾心的确是最好的呢。” 　　其他女孩没有说话。 　　“说起来。” 　　似恍然大悟。 　　迪特琳德忽然道：“很久很久前就听莉莉安说过那男生来着……叫什么来着？” 　　“大藏游星。” 　　布琉艾特替莉莉安奴答：“霓虹那里的名字呢。” 　　“啊，对，大藏游星。” 　　迪特琳德反应过来：“就是那个大藏！” 　　嗯…… 　　某种意义上讲，茨威格特家与大藏家也算亲家。但即使不考虑这点，时常在祖父沃尔夫冈那里听到当年故事的迪特琳德也对大藏这姓氏很熟。 　　“梓妍姐。” 　　迪特琳德侧过头来问郑梓妍：“大藏游星这人，梓妍姐你熟吗？” 　　郑梓妍：“……” 　　为什么莉莉安奴也好，迪特琳德也好，这里的一位两位全觉得她郑梓妍应该和大藏家很熟呀？ 　　“这个问题刚刚我已经问过梓妍了。” 　　莉莉安奴替郑梓妍回答：“可能游星君他……” 　　说到最后，莉莉安奴咬着嘴唇，没了声音。 　　“既然是喜欢到这种程度的话，即使是对方身在海外也应该不算是理由吧？” 　　迪特琳德问：“这里距离东京可比巴黎距离东京近多了。” 　　“莉莉安已经去过东京了。” 　　尤希尔说着，摇摇头：“该说财界名门里的事情的确很麻烦呐。” 　　“莉莉安。” 　　布琉艾特问：“你年前到那里参加大藏家的晚餐会，连这位……大藏游星的面都没有见到呀？” 　　“……没有。” 　　咬着嘴唇的莉莉安奴最后像是坦然了，说：“而且应该说我父母向大藏家提出了见面之类的请求，都没有得到那里的明确答复呢……” 　　“诶？” 　　布琉艾特惊到：“莉莉安你的拉格朗日家都没行？是对方有婚约在身？” 　　“也不知道呢。” 　　莉莉安奴垂了眼眸。 　　“那个。” 　　一直没能搭话进来的郑梓妍（大藏月夜）终于主动出声了。 　　“我可以问一件事吗？” 　　郑梓妍说：“你们聊的这位大藏游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呀？” 　　有关莉莉安奴提到的这位大藏游星。 　　自听闻他的身世以后，郑梓妍的好奇心就很重，心里想着要不要找哥哥姐姐或者妹妹大藏里想奈问问。 　　现在听桌里其他人说起大藏游星，而且都好像知道他的样子，郑梓妍这好奇心到底是忍不住了。 　　即使顶着严重的社交恐惧症，郑梓妍也想问问这大藏游星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了。 　　正所谓好奇害死猫—— 　　咳咳。 　　错了。 　　桌上又安静。 　　郑梓妍：“诶……这……是什么不方便谈及的话题吗？” 　　怕怕的郑梓妍总担心自己踩雷。 　　“呜……” 　　莉莉安奴又咬起嘴唇。 　　布琉艾特问她：“莉莉安来说？” 　　“……我。” 　　莉莉安奴用手捂住有些变得绯红的脸：“果然还是有些太难为情了。” 　　“什么嘛，这完全就是恋爱里的少女模样。” 　　尤希尔说：“具体的情况……” 　　莉莉安奴的视线飘过来了。 　　尤希尔有感受到，接着说：“莉莉安，都是你自己和我们说过的，那可完全是英雄救美又不留姓名的美事呢，琳德也应该听过吧？” 　　“没有。” 　　迪特琳德一点面子都没给尤希尔：“我对小时候的记忆都很淡了。而且小时候的我也对这种事情很不感兴趣，会记得一点点还是因为莉莉安实在重复得太多次了。” 　　莉莉安奴脸颊的绯红已经漫延到耳根。 　　郑梓妍疑惑：“英雄救美又不留姓名？” 　　“是啊。” 　　尤希尔：“而且据说样貌很秀气——” 　　“好了。” 　　莉莉安奴打断她：“我自己说好了。” 　　“虽说。” 　　莉莉安奴略作停顿，面上浮起笑容：“说是秀气的话，也没有错，他的脸的确非常漂亮，是那种会惹人喜欢的感觉。” 　　“但性格上还是很有男子气概的那种。” 　　尤希尔插嘴：“莉莉安你确定这不是你在危机时候把那人给记忆美化了？” 　　“怎么会？” 　　莉莉安奴摇头：“那时候，我家佣人都倒地的时候，的确是他冲出来把我带走的。” 　　“在那种时候呀……” 　　莉莉安奴很明显的隐下了很多很多事情没有讲。 　　但现在的莉莉安奴也很明显的陷到甜美的回忆里，也别指望她能接着叙事了。 　　“虽然应该没可能。” 　　尤希尔问：“莉莉安，你不觉得有些巧合，就像是安排好的吗？” 　　“怎么会！” 　　泡泡被戳破以后的拔高声响。 　　“不是他躲过几个街区，千钧一发里找来他哥哥大藏衣远帮忙，叫了一声哥哥，我都不会知道他是大藏家的！” 　　“那个人。” 　　莉莉安奴哝着：“是根本没想让我知道姓名的自己离开的。” 　　“但是我们都还是十几岁的年龄，能带着莉莉安从歹徒的手里逃走，这怎么想怎么觉得有点魔幻呀。” 　　尤希尔摇着头，看向郑梓妍那里：“……梓妍？” 　　这时候的郑梓妍怎么了？ 　　她呀，不知道是莉莉安奴说到哪里的时候，眼神渐渐从吃惊滑入呆滞，已经呆呆愣愣地顿在原处了。 　　“啊，这种情况，我了解的。” 　　迪特琳德替郑梓妍答：“因为莉莉安的事和她的事……某种意义上讲，很像？” 　　“就是去年。” 　　迪特琳德说：“在东京那里，也有一个‘生我养育我的人，为我提供衣食住行的人，不希望我不谨慎地把他们称为家人’，大概是这样的话吧？总之是这样的男人把我梓妍姐的心给偷走了哦？” 　　“而且还是在黑帮的手——呜，啊！” 　　“啊。” 　　“啊啊啊！琳德！” 　　这还是迪特琳德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柔柔软软的郑梓妍，也会有这么巨大的力道。 　　…… 　　遍体鳞伤。 　　但就被曝黑历史这点，莉莉安奴、尤希尔、郑梓妍，甚至迪特琳德都没有落得好，只有布琉艾特幸免于难。 　　尤其郑梓妍。 　　许是见郑梓妍用餐用得实在……太惹人怜爱了。 　　惯用左手的郑梓妍，右手使筷。只见盘里那只金丝虾球被郑梓妍夹起来，掉下去，再夹起来，没移动几厘米又掉下去，郑梓妍当时就气得鼓鼓脸。 　　“梓妍。” 　　尤希尔实在看不下去：“我把萨莎借给你吧。萨莎，你来帮帮梓妍。” 　　萨莎：“帮？” 　　“啊，我懂了。” 　　停几秒后，恍然大悟的萨莎噙着笑地接过郑梓妍的餐具：“能替梓妍大小姐解忧可是荣幸呢。” 　　郑梓妍：“……！” 　　郑梓妍记得清清楚楚的。 　　小时候，很小的时候，那时候的让，还有她表兄大藏衣远还在读大学的时候。 　　就是这个萨莎！ 　　故意把郑梓妍喜欢吃的冰淇淋举的好高，恰恰好好到郑梓妍跳脚摸不到的位置。 　　“梓言~” 　　当时的萨莎这样说的：“你夸哥哥一句帅，哥哥就给你吃一口冰淇淋哦？” 　　至于郑梓妍当时是怎么做的…… 　　呸。 　　巧克力真好吃——啊，不对！ 　　她郑梓妍现在宁可这顿晚饭不吃了，饿肚子，也绝不会允许萨莎来给她喂！ 　　但是呢…… 　　被佣人服侍着用餐，穿衣，这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情。按照这种逻辑思考，会扭捏的郑梓妍反而显得怪异了。 　　郑梓妍只是为了显得不怪异而已！ 　　哎。 　　总觉得有点自欺欺人呢。 　　各回各家。 　　和萨莎走着一路，郑梓妍的脸蛋都是烧着的。 　　萨莎？ 　　迪特琳德有祖父接，终于不再和郑梓妍挤一张床。其他人结伴回下榻的宾馆，尤希尔见郑梓妍没有佣人陪，特意把萨莎暂时借给了郑梓妍做保镖。 　　这里的国度再如何安全，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也的确很难让人放心下来呢。 　　“梓妍。” 　　萨莎忽然说：“回来这里以后，一直是你自己走夜路的吗？” 　　“诶？” 　　郑梓妍闻言楞了下，说：“没有呀。” 　　不管萨莎以前什么样，现在变成什么样，相比那些大小姐，郑梓妍和萨莎都是更熟的。 　　“我在这里读的寄宿制学校，晚上不出门的。” 　　郑梓妍说：“双休日的话，出门一般也有我爸爸或者同学陪着。” 　　“这样呀……” 　　萨莎点点头：“但我觉得，可能还是拜托琳娜老师给你……唉，可惜八千代那孩子在陪樱小路家的女儿呢。” 　　郑梓妍：“……哈？” 　　“该说是被梓妍你的美丽吸引，还是说别有心思呢？” 　　萨莎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意有所指：“有几只丑陋的老鼠已经东躲西藏跟着你有段时间了。” 　　郑梓妍：“……” 　　郑梓妍知道萨莎在指什么。 　　郑梓妍不傻，昨晚她母亲做的那些事，郑梓妍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这样人流繁密的街道里…… 　　虽然在这边京城这样的国际化大都市里见到外国人，不是什么稀罕事。但血统使然，萨莎银发蓝眸，肤色发色眸色乃至姿色，身材高挑的她在女性范畴里都是上上。 　　有这样的她陪着郑梓妍，就显得她们这对组合更靓丽了。 　　“你看你看，你看那边，那对外国人！好漂亮的女孩！” 　　“你说哪个？” 　　“当然是看起来像是佣人的呀。好有气质，简直就像是骑士一样！” 　　视线落在她们身上，一直跟着的人，何止一个两个？ 　　郑梓妍瞪起眼睛，问出自己一直想问的话： 　　“萨莎，你究竟什么时候变成女人了？” 第774章 七百六十九章 震惊梓妍一百年 　　“……” 　　名为萨莎的高挑女士闻言，扭头去看郑梓妍，半晌，有些奇怪地笑了笑。 　　余光里把周围人们的模样收在眼底，萨莎说：“大小姐说笑了，我一直以来都是女性呀。” 　　郑梓妍：“……萨莎，你把我当小孩子么？” 　　郑梓妍皱了皱眉，毫不掩饰自己对萨莎说法的嫌弃。 　　“之前母亲就是这样调侃我的。” 　　郑梓妍道。 　　“……琳娜老师还是老样子。” 　　萨莎于街灯的柔光里眯起眼睛：“倒是大小姐变得没有以前可爱了。” 　　郑梓妍：“……” 　　人来车往。 　　郑梓妍和萨莎在红灯前停住脚步。 　　耳边全是汽笛人声，遮得郑梓妍她们的交流不显突兀。 　　“老鼠溜走了呢。” 　　萨莎忽然一句。 　　郑梓妍听到，抬起眼皮，视线落到这附近的人流里，没有看真切什么。 　　“有人跟踪我们？” 　　郑梓妍问。 　　萨莎没回答，先点头，后又摇摇头。 　　她回眸来看郑梓妍，视线扫视过来，目光仿佛可以透过表层直抵深处。 　　她说：“但大小姐的姿态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呢，或者说比以前见到你的时候更美了。” 　　郑梓妍瞪起眼睛：“萨莎。” 　　郑梓妍盯着萨莎看，目光不移：“我记得以前……就是萨莎你给我做的女装吧？” 　　那是多久前的事了，甚至还要从郑梓妍生活在安特卫普，让那届学生留学在读的时候开始说。 　　郑梓妍的柔美，自小就有。 　　而借着这份柔美，让、拉夫雷，还有给让做版型师的萨莎，给郑梓妍做出过不少的华丽童装，又连哄带骗地诱导郑梓妍穿着来做模特。 　　“这身衣服……感觉哪里怪怪的？” 　　年幼的郑梓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曾经扭扭捏捏这样问。 　　“怪怪的？” 　　当时萨莎的声音里就有些狡黠：“怎么会，如此华美的衣服，梓言穿着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公主一样。” 　　这才怪吧！ 　　那时候的郑梓妍还是郑梓言，完完全全的男孩子呢！ 　　“那是让的主意哦。” 　　现在提起往事，萨莎笑着没往里面深聊：“而且服装这种东西，在我来看是没有性别之分，只有美与丑的区别呢。” 　　“平心而论，梓妍不也应该觉得自己那时候很美丽的吗？” 　　郑梓妍有点抓狂：“我想问的不是衣服和美丑的问题啊！” 　　她只觉得萨莎是在转移话题。 　　恰这时，红灯过了。 　　人流涌动，郑梓妍不方便驻足，萨莎就真仿佛已经代入对方佣人的立场，距离始终与郑梓妍保持半步地规规矩矩跟着。 　　“哇。” 　　“即使是女生我都觉得自己要恋爱了，好有骑士的感觉，服侍的女主人发火都还是这样温文尔雅的。” 　　郑梓妍看一眼萨莎，下巴努努旁边，问：“你知道她们怎么议论你的吗？” 　　“议论？” 　　有群女生，年纪轻轻，没比郑梓妍大多少。她们自见到郑梓妍和萨莎以后，边往前走，边路上不住地回头，还时不时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窃窃私语？ 　　大抵是仗着外国人听不懂中文，这些女生说话的声音就一点克制都没有！ 　　“我不会中文，可没有大小姐这样博学。” 　　到对面街道了，萨莎说：“虽然听不懂，但只看表情也能明白这些应该不是嘲笑的话。” 　　“我果然是这样美丽呢！” 　　旁边有停靠的车，萨莎路过它，在车窗里见到自己的脸，竟然——脸红了。 　　郑梓妍：“……” 　　这人为什么会这么自恋啊，早些年郑梓妍怎么就从没有发现过！ 　　“怎么这副表情？” 　　萨莎自我欣赏够了，回头看郑梓妍：“大小姐难道没有欣赏过自己嘛？尤其是这段时间里~” 　　萨莎声音里的狡黠与当年夸奖郑梓妍女装漂亮的时候如出一辙。 　　“……” 　　郑梓妍问：“你是知道我的情况的吧？” 　　“情况？” 　　萨莎歪着头：“大小姐不一直都是大小姐吗？” 　　郑梓妍：“……” 　　郑梓妍刚觉得萨莎是在逗弄她。 　　但转念想想，既然郑梓妍什么都没有说，萨莎就能直接点出性别这点——这还是在逗弄着玩她！ 　　以前是男生，现在是女生的她，在镜子里自我欣赏什么的—— 　　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嘛！ 　　“哈哈。” 　　萨莎捂嘴轻笑，风情万种：“大小姐不用担心，让和我们已经解释过了，我不会和尤希尔她们说的。” 　　“虽然在我这里。” 　　萨莎还是歪着头：“大小姐从小时候开始在我这里的感觉就是女孩呢。” 　　郑梓妍：“……” 　　郑梓妍怎么总觉得……身边熟悉她的人，还真是大多都喜欢逗弄她来作乐。 　　尤其这些知道她以前是男生的这些人！ 　　“不过。” 　　萨莎的话锋一转：“既然大小姐可以是女孩的话，为什么大小姐就不认为我也可以是女性呢？” 　　郑梓妍：“……” 　　细听的话，萨莎的话里蕴着丝微弱的酸意。 　　但郑梓妍的注意力并没有在这里，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了。 　　郑梓妍：“萨莎，你……” 　　走到郑梓妍家小区附近巷口，浩浩汤汤的人群早已经不见，天色也好像比刚刚更黑了些。 　　“你也是两性畸形？” 　　周围安静，以郑梓妍为核心，方圆百米内除萨莎自己再见不到其他人，郑梓妍直接出声问。 　　“嗯？” 　　萨莎去看郑梓妍，侧侧头：“两性畸形呀？如果是那样的话……真抱歉我不是呢。” 　　“诶？” 　　郑梓妍惊了，抬眸看她：“不是两性畸形？那你怎么——” 　　“大小姐的声音有点高了。” 　　萨莎提醒她说：“这种事情在公众场合里说，即使我们讲的德语，可能多少有些不太好呢。” 　　郑梓妍当然知道有些事情问来会不合时宜。 　　但这里…… 　　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郑梓妍怯怯地低了声：“那萨莎你现在这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其实你一直是女的？” 　　郑梓妍问。 　　“啊。” 　　萨莎摇摇头：“怎么说呢，如果从身体生理学的角度来说，我还是广义里的男性的。” 　　“哈……？” 　　郑梓妍：“那你怎么这身？” 　　萨莎微微垂了眸，又睁开，眸光里清明，眉心轻微蹙过以后也松开了。 　　萨莎淡着表情：“因为美丽呀。” 　　郑梓妍接受不了：“再怎么美丽，女装也不应该——” 　　作为男生，还穿着女装上街，即使萨莎这样容貌迤逦天生丽质的郑梓妍也接受不了。 　　“哦？” 　　萨莎却向上牵牵唇角地说：“大小姐，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不是女性吗？” 　　“……哈？” 　　郑梓妍更不懂了：“你说什么？” 　　“虽然身体上来说我是美丽的男性，但我可没有说过自己不是女性哦？” 　　郑梓妍：“…….” 　　这…… 　　这什么歪理邪说啊？！ 　　郑梓妍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嗯？” 　　萨莎反倒疑惑着去看郑梓妍：“大小姐，我哪里解释得不清楚吗？” 　　“……不是。” 　　萨莎解释的很清楚。 　　但这里面的事情越清楚，郑梓妍就越懵啊。 　　“你——” 　　路都不走了。 　　郑梓妍停在原地，说：“你……你是性别认知障碍，已经做过手术了？！” 　　当时山吹八千代初在医院见到郑梓妍是怎样震惊的，现在的郑梓妍就是这样。 　　“什么呀。” 　　萨莎苦恼着抿起唇：“大小姐想到哪里去了？我的身体也是美丽的，那种伤害美丽东西的做法我怎么可能会做嘛。” 　　郑梓妍：“……” 　　郑梓妍看着她发呆，更懵了。 　　倒是萨莎面对郑梓妍的表情，可能意会错了意思。 　　她道歉道：“我没有说大小姐那些事做得不对的意思。” 　　“不是。” 　　郑梓妍摇摇头：“那萨莎你现在到底——” 　　“如前面说的呀。” 　　“我的身体还是男性，但我现在的确是女性。” 　　萨莎淡笑着说最离谱的话：“我经过心理医生的评估，在政府那里变更过户籍，所以在法律效益上我的确是女性哦？” 　　郑梓妍：“……” 　　…… 　　震惊郑梓妍一百年！ 　　虽然郑梓妍不确定自己能否像祖父和外祖父那样，长命百岁活到一百年以后，萨莎说的这些也足够震惊郑梓妍一辈子了。 　　竟，竟，竟然还可以有这样的操作？ 　　直到郑梓妍被萨莎送到家里，郑梓妍都没有从这份震惊的余韵里缓过神来。 　　“这样旧式的小区，街灯也不算明亮的地方。” 　　萨莎临别前又向郑梓妍提了建议：“梓妍，果然还是应该拜托琳娜老师他们给你安排随行的人比较好。” 　　“年轻女孩子自己走夜路，可不安全呢。” 　　这样讲，按照萨莎自己说的那样，萨沙自己其实也应该符合年轻女孩子的定义。 　　但是…… 　　身材高挑，接近一米八。只是看萨莎裸露在外的胳膊，那里柔美的肌肉线条……讲萨莎打劫别人可能还差不多。 　　唉。 　　萨莎送郑梓妍回来的时候，家里空无一人，郑梓妍的父母根本不在家。 　　郑梓妍给父亲打电话，占线，这是常态。 　　等郑梓妍给母亲打电话呢？ 　　母亲卡塔琳娜在电话里讲：“到家啦？我和你爸爸也在外面聚餐呢，晚些时候回去，自己在家里注意安全哦。” 　　这算什么？二人世界？ 　　唉，郑权和卡塔琳娜这样，萨莎也没办法直接通过电话给他们直接建议不是？ 第775章 七百七十章 告一段落（大概） 　　萨莎离开了，留郑梓妍自己在家。 　　突然间耳边没有了迪特琳德叨扰，郑梓妍反而有点不适应了。 　　同行同住，不管怎么说迪特琳德都是陪着郑梓妍生活有一个多月的人呢。 　　郑梓妍呀。 　　说到底，身边能和郑梓妍说说话的朋友实在是太少了。 　　之前的晚餐里，郑梓妍和尤希尔她们交换了联系方式。 　　也不知道能不能和她们成为朋友。 　　郑梓妍垂垂眸，视线落到家里，空荡荡的。 　　父母也不在。 　　再老夫老妻，偶尔抛开子女的短暂聚聚也挺好。 　　至于作为女儿的郑梓妍，萨莎带给她的惊讶渐消，郑梓妍在家里坐坐，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才好。 　　做什么？ 　　郑梓妍愣神片刻后，自顾自地摇摇头，笑自己。 　　这还用问？当然是写作业了。 　　假期即将结束，郑梓妍的作业还有相当多的一部分没有完成。 　　但这些作业…… 　　郑梓妍回来卧室，提笔续着早晨断开的位置开始写。而后两道数学题做完，一张数学试卷结束，郑梓妍却怎么都提不起精力再写下面的作业了。 　　心里…… 　　总觉得有点难受。 　　郑梓妍叹口气，望向窗外。 　　她此时此刻做的这些，真的有好好在为以后成为服装设计师做努力吗？ 　　就像今天尤希尔说的，国际上、时装界里的那些赛事，郑梓妍已经消失匿迹有段时间了。 　　即使不看比赛，单说服装设计图，过去的一年里郑梓妍也画的很少。 　　至少与郑梓妍自己生活在安特卫普的那些日子相比，她的产出量的的确确是减少了。 　　没有办法的事。 　　郑梓妍得承认自己有所懈怠，但更多的，其实还是因为没有时间。 　　按部就班参加中考，准备高考，以这里的文化课成绩来获得高等院校教育的机会，这本就不是郑梓妍所要选择的路呀…… 　　“不用担心。” 　　母亲卡塔琳娜说过：“你跟着妈妈学习那么多，实际已经是接受过专业的服装设计教育了，不用担心自己服装设计方面的实力。” 　　“这次回国呀，学业上的事情能保证毕业就行。就相当于妈妈给你放三年的假，妈妈更希望你在学校里能多和同龄人接触，交到朋友，这才是你目前最欠缺的。” 　　朋友，郑梓妍的确有交到一些。 　　但学业这里…… 　　不论郑梓妍如何对待，学校里安排的课程，布置的作业都不会减少分毫呀…… 　　宁州一中，省示范高中。作为省内中学教育的第一梯队，三学年省内近三千名学生齐聚这里，济济一堂。 　　可能这样的学校并不适合郑梓妍吧。 　　但其他学校的话，又基本没能入得了郑梓妍父母的法眼。 　　气氛是放松了，想要保证学生的素质就又是问题。自家事情自家清，自家孩子怎样地薄于交际，做父母的可门清。 　　坚持一下吧。 　　郑梓妍想。 　　“叮咚叮咚。” 　　郑梓妍想着，身边忽然有声响。 　　这不是门铃，是郑梓妍新买手机的电话铃声。 　　因为莫特卡雷，就是那只哈士奇，郑梓妍的手机摔得很惨，但却没有伤到什么地方，这实在是万幸。 　　话说…… 　　郑梓妍念起那只哈士奇，隐隐约约觉得有点不对劲。 　　莫特卡雷。 　　暗自念念哈士奇的名字，郑梓妍总觉得这名字哪里怪怪的，又想不明白究竟怪在哪里。 　　想不通。 　　郑梓妍也不再想，侧眸去看手机，把它稳稳地拿到跟前，见是山吹八千代的电话。 　　应该……不是樱小路露娜打过来的吧？ 　　郑梓妍念着，接通。 　　“喂。” 　　手机听筒里出来的的确是山吹八千代的声音。 　　她担忧着问：“梓妍，你没事吧？” 　　郑梓妍：“……” 　　没事？ 　　心里暖归暖，听着山吹八千代关心她的话，郑梓妍嘴角却是忍不住抻抻：“我的八千代姐姐，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出事了？” 　　虽然郑梓妍确实出事了，现在左边胳膊还疼着。 　　而且即使抛开迪特琳德不谈。 　　尤希尔、布琉艾特、莉莉安奴，郑梓妍今日里整体的体验其实还好—— 　　咳咳。 　　还得抛开那只叫做莫特卡雷的狗，以及后面萨莎的自爆才行！ 　　西方国家真会玩，郑梓妍是真真没有想到竟然还可以这样成为女生的。 　　“那时候的声响，任谁听了都一定会觉得有事吧？” 　　山吹八千代在东京那边瞪瞪眼睛。 　　“啊哈哈哈……” 　　郑梓妍尴尬地笑笑：“是我的疏忽了，我没事的，妈妈她不是已经和你说过了吗？” 　　山吹八千代：“真的？” 　　“真的。” 　　郑梓妍闭口没提下午以后发生的任何事情。 　　“咚咚咚。” 　　嗯？ 　　这次真的是敲门声了。 　　“姐姐，你等等我。有人敲门，我就接一下。” 　　郑梓妍说完，把手机推到桌里深处，距离桌边足有二三十公分之后才放心去开门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东京一次，郑梓妍有了随身携带移动电源的习惯，非紧急情况不离身。 　　迪特琳德这次…… 　　以后郑梓妍的手机应该损坏得没那么容易了。 　　走几步，到客厅。 　　郑梓妍问：“谁敲门呀？” 　　“……” 　　门外的人沉默没出声。 　　“梓妍，是我。” 　　年老的男声答，讲的中文。 　　“啊，是您呀。” 　　郑梓妍回应，讲的德语。 　　是熟悉的人，郑梓妍给打开门，见沃尔夫冈老人正带着孙女迪特琳德站在门口。 　　迪特琳德：“姐姐。” 　　刚郑梓妍没讲德语，迪特琳德哪里能听明白。 　　“您……怎么带着琳德回来了？” 　　郑梓妍迎他们进来，奇怪问。 　　沙龙晚宴结束以后，迪特琳德被沃尔夫冈老人接走，郑梓妍记得清楚他们是要回在暂住宾馆的。 　　这是……没和父母谈妥？ 　　郑梓妍暗猜。 　　沃尔夫冈：“这你就得问你妹妹自己啦。” 　　“祖父！” 　　迪特琳德嗔。 　　“哈哈哈！” 　　沃尔夫冈爽朗笑着，拍拍迪特琳德的肩膀，和郑梓妍说：“我就不进去了。” 　　说着，他看看屋里，没见到其他人，问：“梓妍，你父母呢？” 　　“我父母？” 　　果然是没谈妥。 　　郑梓妍想，嘴里答：“我父母他们出门用餐，现在还没有回来。” 　　“出门用餐？” 　　沃尔夫冈念叨一句，又笑了：“这俩家伙，岁数不小还蛮有情趣的哩？比我家那俩孩子强多了。” 　　郑梓妍：“……” 　　夜深人静。 　　沃尔夫冈把迪特琳德送到以后，离开了。 　　迪特琳德进来，坐到客厅的沙发里。 　　郑梓妍看着她，低声问：“怎么回来了？没和父母商量好？” 　　“商量好了。” 　　迪特琳德说完，摇摇头，道：“我只是……还有些不适应和他们在一起。” 　　“嗯。” 　　郑梓妍点头，坐到她旁边。 　　“梓妍姐能理解吗？” 　　迪特琳德问。 　　“能呀。” 　　郑梓妍答：“能理解，我去年刚被我父亲接回这边的时候，最开始我们父-父女间相处也有点僵硬的。” 　　“……” 　　迪特琳德看着她，不说话，半晌后也点头。 　　“什么时候回去呀？” 　　郑梓妍问。 　　“……他们友好城市访问结束以后，还有几天。” 　　迪特琳德说：“父母还说如果我实在不愿意的话，也可以晚些时候再回去。” 　　说完，迪特琳德又消声了。 　　总的来说，迪特琳德现在心情应该算中等偏上，不糟糕里带着些许小轻松。 　　但假如可以的话。 　　迪特琳德想，如果她的梓妍姐真的是男生就好了。 　　联姻这件事，对迪特琳德而言只是暂缓，父母不会再逼她逼得太紧而已，早晚还是要面对的。 　　郑梓妍呀…… 　　迪特琳德不论如何都不会承认自己回到茨威格特家暂住的地方以后，身边没有郑梓妍也觉得有些不适应了。 　　她忽然伸过手，去握郑梓妍的手。 　　凝视郑梓妍的红眸，迪特琳德的声音轻轻：“梓妍姐，这次离开以后我们可以常联系吗？” 　　“当然可以呀。” 　　郑梓妍说：“事情闹到现在这样，你父母也没可能会去再限制你和外界交流的手段吧？” 　　闹到什么样？ 　　离家出走，偷渡。纵身一跃，跳楼，哪件事情子女做出来都能把父母给吓到半死。 　　迪特琳德闻言，瞪瞪眼睛，表情幽怨直看得郑梓妍想笑。 　　说真的，迪特琳德真的很可爱呀。 　　也不知道将来究竟会是什么样的男生能讨得她的欢心呢？ 　　郑梓妍想着，摇了摇头。 　　倒是限制交流手段这点…… 　　郑梓妍忍不住去想自己的另一位友人樱小路露娜。 　　如果樱小路露娜也像迪特琳德这样做，情况会不会有所好转呢？ 　　难说呀。 　　郑梓妍又摇摇头。 　　迪特琳德这里，至少有祖父沃尔夫冈帮忙。而樱小路露娜，据郑梓妍所知，樱小路家里应该是没谁能够提供协助了。 　　再者，以樱小路露娜那样高傲的人，也没可能允许自己做出这样的事吧？ 　　“啊。” 　　突然，郑梓妍微微张开嘴巴。 　　“怎么了？” 　　迪特琳德听到郑梓妍突如其来的一声，侧头问。 　　“琳德你等我一下。” 　　郑梓妍起身回屋，刚刚只顾着招待迪特琳德他们，电话留在卧室里，她的山吹八千代姐姐还被她晾着呢。 　　“八千代姐。” 　　郑梓妍回屋，手机屏幕还亮着，山吹八千代没挂电话。 　　“刚才我妹妹琳德回来了，我接了下。” 　　郑梓妍说：“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挂了。” 第776章 七百七十一章 具体细节请自行脑补 　　房里的钟摆在摇。 　　晚上十点了，郑权和卡塔琳娜还没有回来。 　　所谓二人世界呀。 　　一行单词抄毕，郑梓妍从桌前撑起身体，单手单臂伸了腰。 　　郑梓妍其实也没空留意父母。 　　再怎么讲，郑梓妍再不情愿，人落在学校里读书，作业也还是要写的。 　　“梓妍姐。” 　　迪特琳德走进屋里，问：“姑姑姑父他们今晚不回来了？” 　　“回。” 　　郑梓妍把笔收起来，看向她说：“就是不知道几点了。” 　　大约一小时前，郑梓妍给父母打过电话。 　　“妈妈和你爸爸在外面吃饭，晚些时候回去哦。” 　　母亲卡塔琳娜是这样说的。 　　这之后，郑梓妍也就识趣不再打电话打搅家里二老的二人世界了。 　　“姑姑姑父的感情真好。” 　　迪特琳德叹一句，走到窗台前，静静地看向窗外。 　　然而她只是往窗台旁边一走，郑梓妍就条件反射般把视线落到了她的身上。 　　迪特琳德察觉到，垂垂眸，唇边抻着笑：“梓妍姐，我可没有再跳楼的打算。” 　　说着，迪特琳德把窗打开，双手撑着窗沿。 　　有风吹进，浮起迪特琳德的几缕发丝。 　　郑梓妍赶作业的时候，迪特琳德在沐浴。现在顺着风，郑梓妍有闻到淡淡的沐浴液味道。 　　美人出浴呢。 　　郑梓妍离开桌，到她旁边，被这边京城的秋里晚风吹得凉，不由道：“关上吧，才沐浴完就吹风会感冒的。” 　　“……” 　　迪特琳德回眸看她，俶尔觉得此时温情难得地笑了。 　　“梓妍姐。” 　　迪特琳德说：“我要是男生的话，真的会很愿意和你交往的。” 　　“你这样的人，特别适合谈恋爱，暖暖的。” 　　迪特琳德道。 　　郑梓妍闻言怔怔，瞪起眼睛说：“琳德，我怎么总觉得现在有百合倾向的其实是你呀？” 　　“哈哈。” 　　迪特琳德摇头，没回答。 　　她问：“你不去沐浴吗？” 　　“我？算了。” 　　郑梓妍尖细的指尖一下两下地点了点自己胳膊，说：“这里还有伤口，最近都不能沾水的。” 　　郑梓妍有点愁：“宁州那里还热着，好难办。” 　　天热，出汗，不洗澡的味道能熏到人。 　　“……” 　　迪特琳德低头，也低声：“梓妍姐，对不起。” 　　“不用道歉。” 　　郑梓妍说：“你能好好站在这里就是对我受伤的最大慰藉了。” 　　“扑哧。” 　　迪特琳德扑哧笑：“这又是哪里学来的老旧漂亮情话。” 　　漂亮情话？ 　　郑梓妍说的话全都是真心的。 　　“休息吧。” 　　郑梓妍回来把桌上的书全收起来，和迪特琳德说：“不用等我父母了。” 　　“嗯。” 　　迪特琳德点头，关上窗，乖巧躺倒床上。 　　郑梓妍呢？ 　　“我来吧。” 　　迪特琳德又坐起身。 　　郑梓妍侧头，见到迪特琳德微微张着嘴，正给她解开连衣裙在后颈的绑带。 　　“真不知道这种繁琐衣服有什么好。” 　　迪特琳德声音轻轻：“稍微有点受伤不方便，想自己脱下来都很费劲。” 　　“虽然梓妍姐你穿着。” 　　迪特琳德歪着头，看她：“的确挺漂亮的。” 　　郑梓妍：“……” 　　郑梓妍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但一边胳膊受伤，行动受限，郑梓妍想自己脱衣的确有些……困难。 　　郑梓妍：“谢谢。” 　　给迪特琳德擦洗过身体是一码事，自己被迪特琳德帮忙是另一码事。 　　沐浴液幽远暗淡的味道稍浓了些许，染得郑梓妍微有点小紧张。 　　迪特琳德笑了笑：“谢什么。” 　　衣服离了身。 　　迪特琳德鼻尖动动，静了，隔几秒才和郑梓妍说：“梓妍姐，你确定要不沐浴直接就寝？” 　　有味道。 　　再淡再淡，迪特琳德也能隐隐约约闻到。 　　郑梓妍：“……” 　　郑梓妍尴尬地咳嗽两声，和迪特琳德说：“我这……” 　　怎么解释？ 　　京城天凉，不容易出汗不假。但再怎么凉爽的天气也架不住郑梓妍今日一整天里“惊心动魄”。 　　出汗，难免。而且味道……衣服离身，郑梓妍也淡淡地有点闻到。 　　究竟是谁认为女生就该香香软软的？ 　　觉得丢人，郑梓妍摸摸鼻子：“那琳德你先睡，我等会……等我母亲回来拜托她给我擦擦身好了。” 　　东京住院那段时间，郑梓妍的身体清洁就是由母亲这样来打理的。 　　“……” 　　迪特琳德张张口。 　　“梓妍姐。” 　　迪特琳德说：“我帮你吧？” 　　“什么？” 　　郑梓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我帮你擦擦身体。” 　　迪特琳德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回事，抿抿唇，脸颊竟然稍羞得微红，说：“像梓妍姐你前几天帮我那样。” 　　郑梓妍：“……哈？” 　　“姑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迪特琳德斜着眼，说：“而且梓妍姐你不会想就这样躺在我旁边吧？我可没有这方面的癖好。” 　　郑梓妍窘。 　　累又受伤，纵使郑梓妍爱干净，如果没有迪特琳德在旁边，她可能真就直接睡了。 　　“就这样决定了。” 　　迪特琳德思索片刻后，定音，拉着郑梓妍的手，往这小小家里的卫生间走。 　　关系好的闺蜜，尤其还是有着血脉联系的姐妹的话，这样做应该很正常吧？ 　　可郑梓妍—— 　　郑梓妍更窘了。 　　到卫生间里，郑梓妍的脸颊羞到远比迪特琳德红，身体拘谨得牵她手的迪特琳德都能感觉到。 　　尤其，是在郑梓妍瞧到卫生间墙上梳妆镜里的自己之后。 　　什么样的？ 　　连衣裙褪去，只有内衣在身，黑色蕾丝，边缘花纹镂空能见到里面肌肤白如雪。 　　“不知道大小姐有没有自己欣赏过自己呢？” 　　萨莎这样问过郑梓妍。 　　而郑梓妍…… 　　这内衣，郑梓妍自己买的。母亲不在家，也是她自己给自己穿到身上的。 　　所以这里面的意义嘛…… 　　成熟性感漂漂亮亮的女孩子难道不养眼嘛？ 　　咳咳。 　　迪特琳德说：“梓妍姐的身材也还挺好的呢。” 　　郑梓妍：“……” 　　什么叫也还挺好？ 　　迪特琳德比比自己：“至少比我的好。” 　　郑梓妍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基因这东西，很厉害。激素治疗，也很霸道。 　　郑梓妍很想说自己一年前还是平板身材，比迪特琳德差距都不是一点半点。 　　废话。 　　那时候还是男生的郑梓妍要是有现在这样的规模，即使只是略有起伏没像母亲卡塔琳娜那样有料，郑梓妍都没法想象自己的生活究竟会糟糕成什么样。 　　“诶？！” 　　郑梓妍突然惊到。 　　因为迪特琳德把手指搭到她内衣的纽扣上了！ 　　迪特琳德：“姐姐？” 　　“琳，琳德。” 　　郑梓妍侧身，一把抵住迪特琳德的手，说：“这，这，这里就不用了！” 　　郑梓妍说起话来都有点语无伦次。 　　“擦其他地方就好，这，这里我自己来。” 　　迪特琳德顿了顿，看着郑梓妍说：“梓妍姐，我说我们都是女生，你到底在害羞什么？” 　　“都是女生也会害羞的！” 　　郑梓妍咬嘴唇：“我宿舍里的其他人，大家换内衣都是到卫生间里的！” 　　“她们是她们，你是你。” 　　迪特琳德直言不讳：“我就不信那谁……对，山吹八千代，之前照顾你的那人没给你洗过身体换过衣服？” 　　郑梓妍：“……” 　　可别说。 　　小时候，郑梓妍是大家的模特。郑梓妍身体的这里那里，非敏感地方山吹八千代就全知道。 　　更别提现在了。 　　那之前在东京的时候，山吹八千代可是合理合法地好好地了解过郑梓妍的身体发育情况了…… 　　“所以把我当作是你的山吹八千代姐姐不就好了？” 　　迪特琳德说：“咱们这些人，又谁不是被服侍着长大的？也就梓妍姐你例外了。” 　　说着，迪特琳德的魔爪又一次搭到了郑梓妍的后背上。 　　…… 　　郑梓妍有些许微喘。 　　半小时后，她裹着睡衣躺在床上，脸蛋全泛着粉。 　　她最后最后的唯一坚持，就只有内衣下装是自己换的了。 　　迪特琳德把卫生间里的狼藉清扫好，回来看郑梓妍这样，不由得叹口气。 　　“梓妍姐，你真的是害羞过头了。” 　　迪特琳德吐槽：“简直就像乡村来的姑娘，气质又有点高贵得过分了。” 　　郑梓妍还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短短半小时里，郑梓妍直觉得自己皮肤上都带着轻微热意。涔涔细汗温着脸，仿佛白沐浴了。 　　什么沐浴，只是迪特琳德用湿毛巾给郑梓妍擦过身体而已。 　　也就重点的地方，以香块微微润了润。 　　讲道理，迪特琳德也没怎么照顾过人。手法粗糙了些，只是郑梓妍全处在刺激里，一点都没有留意到。 　　我的天啊。 　　再姐妹间这样互动正常，郑梓妍也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现在再怎么已经接受女生身份，她郑梓妍以前，就一年前还是男生的！ 　　想，如果她还是男生，妹妹迪特琳德怎么可能这样子帮她？ 　　（画外音：嗯……说不准，如果梓妍一直是男生，现在说不准已经喜提娇娘。嘛，不过自己做娇娘好像也没差。） 　　总而言之。 　　补作业那点困，早从郑梓妍这里飘飘飞走，郑梓妍是一点睡觉的念想都没有了。 　　“对了。” 　　迪特琳德好像也没想让郑梓妍这么早睡觉。 　　郑梓妍才拿起手机要看看消息，迪特琳德就把一东西放到她跟前：“我在门口玄关见到这个了，给你拿来。” 　　“什么？” 　　郑梓妍侧过脸，懵懵的回应。 　　“啊？” 　　等见到迪特琳德拿来那东西的时候，郑梓妍更懵。 　　迪特琳德摆她面前的东西是什么？ 　　游戏机，郑梓妍落在宁州家里那台！ 第777章 七百七十二章 其名，莫特卡雷 　　游戏机，郑权老爹这次回宁州好心给郑梓妍带回来的。 　　只可惜早晨迪特琳德的事发生得陡然，郑权没来得及与女儿说，游戏机就跟着其他行李一起放在玄关，直到现在了。 　　郑梓妍起身，从迪特琳德手里接来游戏机，脚丫抵着床边蹲坐在床沿。 　　迪特琳德问：“要玩游戏吗？” 　　“嗯。” 　　郑梓妍答应声，说：“上线看看。” 　　郑梓妍有段时间没玩游戏了。 　　最早玩游戏，郑梓妍是用它来打发她在东京住院时候的无聊时间。 　　手术后，那里很痛。没办法久坐，也没什么事情可做，玩玩游戏刚好可以分散分散注意力。 　　而现在，玩游戏这件事对郑梓妍来说，只是她与朋友沟通的媒介罢了。 　　每日任务没做，副本没打，奖励没领，落后别人些许郑梓妍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郑梓妍看游戏机。 　　迪特琳德看她。 　　郑梓妍京城这边家里的灯光是米白色的，柔和，映在郑梓妍的肌肤上，白皙里仿佛透着荧光。 　　真的好美呀…… 　　即使同为女生，迪特琳德也很认同这个事实。 　　双手捏游戏机的姿势，慵懒。支在膝盖上的胳膊，纤细又柔软，配着肤色和刚沐浴过的雾气，白白润润仿佛掐掐就能掐出水来。 　　“嗯？” 　　郑梓妍抬眸看迪特琳德。 　　迪特琳德真伸手掐了掐郑梓妍的胳膊。 　　她说：“梓妍姐，你的皮肤真好。” 　　“有什么好的。” 　　郑梓妍摆摆头，说：“白的一点都不健康。” 　　和那些水雾烟波里走出的女孩不同，她的肤底再怎么讲也是病态的，郑梓妍有这样的自知之明。 　　（但病态并不会妨碍有人喜欢呀。） 　　“嘟——！” 　　游戏机很不给面子。 　　郑梓妍才打开它，进来系统，这多日不见的老伙计就直接因为低电量报了警。 　　想玩游戏（聊天），郑梓妍还得先给它充电。 　　瞧着郑梓妍起身，迪特琳德问：“姐姐，你做什么去？” 　　郑梓妍：“找充电器。” 　　迪特琳德听到，没说话了。 　　还要郑梓妍这里有动作，忙去了，否则迪特琳德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刚才的话。 　　郑梓妍再回来，又坐到书桌旁，连好充电器的游戏机静静红灯亮。 　　“梓妍姐，你现在不睡呀？” 　　迪特琳德问。 　　“嗯。” 　　郑梓妍点点头，静一下，又起身：“琳德，你要睡的话，就先睡吧，我到客厅里。” 　　说着郑梓妍就要走人，和昨晚在她爷爷家的时候一模一样。 　　“不用不用！” 　　迪特琳德忙拦她：“我现在也不困的，你在这里就行！” 　　迪特琳德拦住了。 　　她这姐姐郑梓妍，做事总优先给别人考虑，很少有顾及到自己的时候。 　　而且，还有一点该怎么说呢…… 　　郑梓妍玩游戏，纯是为的和朋友交流，迪特琳德知道。之前郑梓妍在宁州家里怎么做的，迪特琳德全看在眼里。 　　可以的话，迪特琳德希望是姐姐郑梓妍和她说说话，而不是与霓虹那里的朋友交流，讲她完全听不懂的日语霓虹话。 　　“梓妍姐。” 　　趁着游戏机充电的间隙，迪特琳德找话题来聊：“梓妍姐，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郑梓妍：“什么？” 　　迪特琳德说：“尤希尔说她的狗给你添了麻烦，这里是怎么回事呀？” 　　郑梓妍：“……” 　　郑梓妍的面色瞬间就僵了，把脸侧到旁边去。 　　“……呃。” 　　迪特琳德怔怔，想自己是不是踩雷了。 　　“没事。” 　　郑梓妍声音刻意平淡：“就是尤希尔没牵住绳，那只狗把我裙子咬坏了。” 　　迪特琳德盯着她的脸看半秒，明白自己绝对是踩雷了，这里面的真实情况，郑梓妍就没打算和她说。 　　“都说哈士奇活泼。” 　　郑梓妍叹口气：“以前不知道，现在才明白是真的活泼。” 　　“嗯。” 　　迪特琳德感同身受地点点头：“尤其尤希尔的那只莫特卡雷，那简直——” 　　迪特琳德说不出话来。 　　郑梓妍：“琳德，你见过那只狗？” 　　迪特琳德：“……” 　　她何止见过？ 　　迪特琳德甚至被那只莫特卡雷扑过！ 　　不过这种事情，完全是黑历史，迪特琳德也不准备和郑梓妍讲。 　　可给自己留点面子吧，都要丢没了。 　　郑梓妍：“……莫特卡雷？” 　　迪特琳德成功转移了郑梓妍的注意力。 　　只听郑梓妍小声嘟哝着，忽然说：“琳德，你有没有觉得那只狗的名字有哪里不对劲？” 　　“不对劲？” 　　迪特琳德楞了下。 　　“对，不对劲。” 　　郑梓妍蹙眉又念叨几遍莫特卡雷，说：“总觉得这名字哪里怪怪的……琳德，德语法语里面有发音类似的单词吗？” 　　迪特琳德摇头：“没有。” 　　“没听说过。” 　　她说：“可能是舶来词吧？” 　　舶来词？ 　　从哪里舶来的词？ 　　郑梓妍眉梢蹙得更深了。 　　“叮咚，叮咚。” 　　突然游戏机响。 　　郑梓妍落过去目光，见到是樱小路露娜给她发的语音申请。尤其游戏里的露娜酱，更是站在郑梓妍的月夜身边—— 　　砍了她好几刀。 　　郑梓妍：“……” 　　迪特琳德：“……” 　　迪特琳德到底没能留住郑梓妍（的心）。 　　“买新游戏机了？” 　　郑梓妍才点接受，樱小路露娜直接开门见山地讲。 　　“怎么会？” 　　郑梓妍回她：“我父亲回宁州办事，再回来给我带来的，我也是才发现。” 　　“诶？” 　　大藏里想奈：“郑权姑父那样忙的人，竟然会想起你的游戏机？” 　　大藏里想奈也在，一时间家里蹲三人组齐刷刷地全上线，又说起迪特琳德完全听不懂的日语来。 　　啊。 　　迪特琳德扶额，起身了。 　　郑梓妍抬眸：“琳德，怎么了？” 　　迪特琳德说：“我去拿点喝的。” 　　“嗯？” 　　对面的樱小路露娜疑惑出声：“梓妍，你妹妹琳德还在你那里？离家出走的闹剧还没结束呀？” 　　郑梓妍：“……” 　　就说樱小路露娜讲话带刺。 　　不是日语听不懂，郑梓妍都担心迪特琳德发作，顺着网线和那边的樱小路露娜吵起来。 　　“都好啦。” 　　郑梓妍说：“琳德的父母到我这里了，过两天就要接琳德回去了。” 　　“回去？” 　　樱小路露娜又问：“回去嫁人？” 　　郑梓妍：“……” 　　大藏里想奈：“……” 　　樱小路露娜真的很会聊天，郑梓妍早就已经习惯了。 　　“情况好多了。” 　　郑梓妍转移话题说：“对了，露娜，里想奈，有件事情我想问你们。” 　　“嗯？” 　　樱小路露娜：“什么事？” 　　“有个词，我今天听到的。” 　　郑梓妍问：“莫特卡雷，大概这样的发音，你们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郑梓妍最熟的，是德语。 　　其他语言对郑梓妍而言，只能讲交流无障碍，再深一点的层次郑梓妍就没办法了。 　　“莫特卡雷？” 　　大藏里想奈念了句，楞楞。 　　“莫特卡雷？” 　　樱小路露娜也静了有半秒。 　　“莫特卡雷……莫特卡雷？” 　　樱小路露娜念叨两遍，仿佛恍然大悟地讲：“梓妍，尤希尔是不是到你那里了？” 　　“…..哈？” 　　郑梓妍呆了。 　　这樱小路露娜是怎么从莫特卡雷直接联系到尤希尔的？ 　　郑梓妍：“露娜，你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 　　樱小路露娜理所当然地讲：“我和你说过的吧？我前段时间到欧洲拜访过，尤希尔有和我提到要去你那里陪陪琳德。” 　　“说起来。” 　　只听声音都能感觉樱小路露娜嘴角牵着笑：“梓妍，虽然没有蒙面，但你这位深闺大小姐在那里的名媛圈里可是有知名度的哦？” 　　郑梓妍：“……” 　　有关这点，郑梓妍已经体会过了。 　　“这种事情先放到一边。” 　　郑梓妍问：“露娜，这莫特卡雷到底……感觉你很熟悉的样子？” 　　“当然熟悉。” 　　樱小路露娜笑嘻嘻地说：“我和尤希尔是朋友，她养的那只狗还是很小的时候我就认识了。” 　　“我呀。” 　　樱小路露娜接着说：“我可是相当疼爱它的呢，作为赐予它名字的人。” 　　郑梓妍：“……” 　　难怪樱小路露娜一听莫特卡雷就猜到尤希尔了。 　　只是这莫特卡雷…… 　　郑梓妍默默咀嚼这里的发音，越来越近觉得不对劲。尤其樱小路露娜的嘻嘻笑声，郑梓妍就更觉得不对劲。 　　被樱小路露娜欺负到现在，郑梓妍早有感觉了。 　　咳咳。 　　可郑梓妍就是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郑梓妍：“所以这莫特卡雷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什么意思呢？” 　　游戏机那边的樱小路露娜歪着头：“名字这种东西，可以有特殊含义，也可以没有，对吧？莫特卡雷，读着朗朗上口不就好了？” 　　大藏里想奈探头似地弱弱出声：“梓妍，我觉得——” 　　“里想奈也觉得很棒的，对吧？” 　　樱小路露娜直接把大藏里想奈想说的话给堵了回去。 　　“梓妍，你要不要养宠物？” 　　樱小路露娜怂恿着说：“要的话，我这里还有不少好听的名字可以提供呢！” 　　郑梓妍：“……” 　　嘭。 　　郑梓妍她们正聊着，迪特琳德轻轻关了冰箱，拿三四罐饮料回来房间： 　　“梓妍姐，橙汁你要冰的还是常温——噫，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呀？” 　　郑梓妍：“……” 　　脸色差？ 　　她脸色好才怪！ 　　就说以法语语调念出来的莫特卡雷，她怎么听怎么奇怪。现在经樱小路露娜的提醒，郑梓妍在日语的范围里想想，终于想明白了。 　　放在日语里，莫特卡雷的音，不就是前男友吗？！ 第778章 七百七十三章 这只露娜真的屑 　　“露娜。” 　　郑梓妍问：“你是故意的吧？” 　　“哦？” 　　游戏机那边的樱小路露娜疑惑着问：“梓妍你在说什么？我怎么没有听懂？” 　　郑梓妍：“……” 　　深呼吸，莫生气，相处这么久，樱小路露娜的性格她早该清楚的。 　　“莫特卡雷。” 　　郑梓妍一字一顿：“露娜，你真当我没学过日语，不知道这词是什么意思？” 　　“哟。” 　　樱小路露娜笑嘻嘻着言语轻佻：“那梓妍你自己说说这词是什么意思？” 　　很显然的事情，郑梓妍觉得自己已经不用问了。 　　“露娜。” 　　郑梓妍瞪着眼睛，不正面回答的讲：“你这样做，哪天尤希尔和你断交了都不奇怪。” 　　“所以梓妍你已经想歪了呀。” 　　樱小路露娜说：“再者只要她不知道不就好了？而且莫-特卡雷，只是在日语里……嗯，梓妍，你要知道，很多国家的语言，明明很正常的话，放到别的国家里就会显得发音很怪，这是相当平常的一件事。” 　　“……你别停，接着说。” 　　郑梓妍静静地听樱小路露娜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啧。” 　　知道自己没能糊弄到郑梓妍，樱小路露娜撇撇嘴，接着说：“所以梓妍你要不要养宠物？名字的话……依修卡恩，你觉得怎么样？” 　　依修卡恩？ 　　郑梓妍：“我觉得不好。” 　　“咦——？” 　　樱小路露娜长长的一声咦，说：“梓妍，你竟然知道这个词？” 　　“我不知道。” 　　郑梓妍瞪着眼睛：“但联系联系是你樱小路露娜说出来的，就一定不会是什么好词。” 　　樱小路露娜：“梓妍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着不知道呀？” 　　“……” 　　郑梓妍当然不知道。 　　她说：“我更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词了。” 　　“喂？” 　　樱小路露娜说：“你对我这点信任都没有？亏我们还算好朋友，八千代连接我们建立起来的坚固友谊到哪里去了？” 　　郑梓妍却说：“尤希尔也是你的好朋友。” 　　“啧。” 　　樱小路露娜撇撇嘴。 　　有学过日语的郑梓妍一点都不好玩。 　　依修卡恩，在日语里音同异种（防屏蔽）。郑梓妍要是知道的话，樱小路露娜这里也有话跟着调侃她。 　　“哟，这样涩涩的东西都知道？梓妍你不对劲哦。” 　　至于樱小路露娜自己是怎么知道的？ 　　前有触手、野兽、老男人。现有前男友、异种（防屏蔽），樱小路露娜的脑袋里究竟都装了些什么东西已经不言而喻了。 　　山吹八千代翻自己的手机浏览器，那里的历史记录可是被樱小路露娜自己删得干干净净的。 　　唉。 　　“梓妍。” 　　轻轻叹口气，樱小路露娜惋惜着说：“你说你在欧洲长大，习惯说的也是德语，为什么要学日语呢？” 　　郑梓妍：“……然后像尤希尔那样被你坑蒙拐骗？” 　　“什么坑蒙拐骗？” 　　樱小路露娜正经地讲：“莫特卡雷，梓妍你自己读读，用法语的发音去读，难道不是读起来朗朗上口吗？” 　　“尤希尔一家都很喜欢的。” 　　郑梓妍：“……” 　　这只樱小路露娜就是屑。 　　医疗器械卖全世界，影响力卓然的让梅尔家要是知道莫特卡雷的真意了，说这最后能演变成外交事故郑梓妍都不意外。 　　唉。 　　真的很难想象这人以前会像山吹八千代说的那样柔软。 　　搁郑梓妍这里，她再怎么被打击都没可能变成这样呀。 　　“呃啊啊啊啊啊——！” 　　突然出现郑梓妍的惨叫。 　　郑梓妍：“？” 　　什么情况？ 　　游戏里的月夜，脸模扫的郑梓妍自己，声音也是郑梓妍自己录的。 　　只见游戏里的露娜酱砍月夜玩，砍着砍着就—— 　　“抱歉。” 　　樱小路露娜说：“聊天走神，忘记压血线了。” 　　郑梓妍：“……” 　　真行。 　　郑梓妍时隔多日才上线，游戏人物直接被樱小路露娜给送进医院。这游戏贴近真实，之前也说过，凡游戏角色死亡以后都得老老实实在医院里躺几天养病才行。 　　叮。 　　游戏的世界频道闪过横幅： 　　恭喜玩家月夜与玩家露娜酱获得隐藏成就——相爱相杀，姐妹感情无限好。 　　得了。 　　郑梓妍扶额，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游戏里镜头扭转，郑梓妍的月夜虚弱躺在医院病房里，露娜酱和兄控EST传送到她身边坐。 　　“我给你件装备做补偿吧。” 　　樱小路露娜说。 　　“不用。” 　　郑梓妍回：“正好我这两日要补作业，也没什么时间可以玩游戏，当给月夜放假了。” 　　“作业？” 　　“作业？” 　　“嗯，作业。” 　　家里蹲三人组一时全无话。 　　迪特琳德安静地听郑梓妍讲日语，和游戏里的樱小路露娜互怼到现在，见她们终于没声音了，才出声说。 　　“梓妍姐，那边是里想奈吧。” 　　她指指游戏机屏幕。 　　“诶？” 　　连线着的大藏里想奈听到迪特琳德说她名字，惊讶了一声。 　　“嗯。” 　　郑梓妍点头，问：“怎么了？” 　　“那大藏游星的话，她应该是知道的吧？” 　　迪特琳德说。 　　按照莉莉安奴讲的，大藏游星是大藏真星的儿子，按年纪的话应该是大藏里想奈的同父亲哥哥，大藏里想奈没可能不知道。 　　讲道理，听莉莉安奴叙述过的故事，迪特琳德对这位大藏游星其实也挺好奇的。 　　“游星？” 　　郑梓妍疑惑着。 　　扑通。 　　那边大藏里想奈直接心脏扑通一下。 　　很惊讶。 　　她的二哥大藏游星，因为血脉没被家主大藏日勤承认的原因，一直是雪藏着的。虽然上层社会听说过大藏家里有这么一位公子并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 　　“哦？” 　　樱小路露娜似是又听到什么有趣的事，蓦然道：“梓妍，你们是在说大藏游星吗？” 　　“哦。” 　　郑梓妍想起这么个人了。 　　她说：“对，大藏游星。” 　　说着，郑梓妍问：“露娜你认识他？” 　　“谈不上认识，只是知道。” 　　樱小路露娜说：“毕竟是商界豪门大藏家里的人，我多少也略有耳闻。” 　　“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过，但据我听说的，这个叫游星的男孩可是个像女孩一样纤细的家伙呢。” 　　樱小路露娜接着说：“不过你更具体的情况你应该问问里想奈……里想奈~~~还在吗？从刚才开始就没见你说话呢。” 　　大藏里想奈：“……” 　　她能说什么？ 　　大藏里想奈顿顿，张了张口，问郑梓妍：“梓妍，你……还有你妹妹琳德？你们是在哪里听说到他的？” 　　“哪里？” 　　郑梓妍答：“来这边探望琳德的人有莉莉安奴，我们从她那里听到的呀？” 　　果然。 　　大藏里想奈在游戏机屏幕前捂住额头，没声了。 　　“呜呼呼。” 　　樱小路露娜却笑：“我猜现在里想奈已经气到要又哭又闹了，这里面的故事我知道哦？梓妍想不想听？” 　　“啊！” 　　大藏里想奈突然暴走：“露娜你要做什么？！” 　　“嘛。” 　　樱小路露娜说：“不就是些青春期少女常有的小心思嘛，有什么不可以讲的。” 　　青春期少女常有的小心思？ 　　不知道怎么，郑梓妍直接想起晚餐时候莉莉安奴带着点羞红的脸。 　　樱小路露娜：“梓妍你还在吧？” 　　“在。” 　　郑梓妍答着，下意识碰到了游戏机摇杆，游戏里的月夜便在病床里抬手晃了晃，还挺应景的。 　　大藏里想奈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只听樱小路露娜说：“梓妍，这里面的故事你读读里想奈的昵称就知道了。” 　　昵称？ 　　郑梓妍的视线落过去——兄控EST。 　　“EST我知道。” 　　郑梓妍问：“兄控？这什么意思呀？” 　　大藏里想奈：“啊啊啊，你们两个啊！” 　　“兄控就是兄控呀。” 　　樱小路露娜完全没管她，继续说：“猫控是喜欢猫的人，妹控是喜欢妹妹的人，兄控自然就是喜欢哥哥的人咯。” 　　“梓妍你不要听露娜胡说啊！” 　　大藏里想奈破音了：“这，这就和之前莫特卡雷一个道理，露娜讲的完全是扭曲意义的歪理邪说！” 　　“哦？” 　　樱小路露娜却说：“里想奈呀，早些时候咱们俩的文字聊天记录可都在呢。” 　　就说这只樱小路露娜其实超屑的。 　　不过，其实在大藏里想奈出现反应过激开始，郑梓妍就已经基本信了樱小路露娜说的话了。 　　“喜欢哥哥？” 　　郑梓妍念叨着，说：“衣远哥我也挺喜欢的呀？” 　　“……” 　　“……” 　　调侃这种事，最怕遇到天然呆。 　　樱小路露娜说：“兄控指的不是你那种喜欢。” 　　大藏里想奈则在短暂沉默以后，反应更加激烈：“那种臭屁、霸道、中二的恶心大哥谁会喜欢啊？！” 　　“诶？” 　　郑梓妍怔怔。 　　“啊……啊。” 　　樱小路露娜张张口，刚解释，又忽然地心里小恶魔，面上笑开花了。 　　“里想奈你现在很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哦？” 　　樱小路露娜嘻嘻笑着说：“越是心里藏着的东西，被说中了反应才越激烈的，梓妍你说，是这样吧？” 　　郑梓妍：“……我。” 　　郑梓妍只是没理解为什么大藏衣远在他妹妹大藏里想奈那里的评价会这么差。 　　像樱小路露娜说的那样，爱恨只在一念间？ 　　“而且我刚刚说过的。” 　　樱小路露娜笑得声音有点颤：“按照传闻说的那样，大藏游星是纤细得像女孩的人，脸蛋也很漂亮，这些年里也一直跟在他哥哥大藏衣远的身边。” 　　“梓妍你说说。” 　　樱小路露娜说：“假如里想奈是兄控，大藏游星也是兄控呢？” 　　美少年的弟弟，与美少女的妹妹同时兄控，喜欢着帅气多金又霸道的兄长，这感觉—— 　　嘿嘿。 第779章 七百七十四章 轻小说家—樱小路露娜 　　兄妹二人，同时喜欢上家里的大哥？ 　　“啊——！” 　　很突然。 　　迪特琳德：“诶？” 　　大藏里想奈石破天惊的一叫，声音激烈得连游戏机这边的迪特琳德都被吓到了。 　　郑梓妍也从同性恋的错愕里回过神来。 　　“露娜！” 　　大藏里想奈真的怒了，道：“你究竟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哦？” 　　樱小路露娜饶有兴趣地说：“里想奈，你不诚实到连自己说过的话都要否认吗？” 　　“我们最开始认识的时候。” 　　樱小路露娜揭她的短：“是你自己声称自己是兄控，可是有好好地对我诉说过自己的热切思念呢！” 　　大藏里想奈：“呀——！！！” 　　大藏里想奈：“这个那个根本就不是一件事啊！！！” 　　“梓妍你知道吗？” 　　樱小路露娜说：“这个人甚至说过【不论如何都想和哥哥结婚】类似的话哟。” 　　“露——” 　　大藏里想奈气（窘）到岔气了。 　　顿了一下，她才说：“梓妍，你不要听这个人在那里胡说八道了！” 　　郑梓妍：“……” 　　郑梓妍能说什么呢？ 　　自樱小路露娜笑声出现的时候，郑梓妍就已经知道这人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不值得信任了。 　　但大藏里想奈的反应…… 　　“哪里胡说八道了？” 　　樱小路露娜反驳：“说自己小时候就对哥哥一见钟情的人就是你呀？” 　　大藏里想奈已经要说不出话了。 　　“露娜。” 　　郑梓妍出声来劝：“还是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 　　“玩笑？” 　　樱小路露娜语气都是玩味的：“梓妍你觉得哪里是玩笑呢？” 　　“美少年会喜欢英俊帅气的哥哥。” 　　樱小路露娜把美少年三字说得很重，笑着：“有关这点，梓妍你应该是最能理解的吧？呜呼呼。” 　　郑梓妍：“……” 　　【露娜酱】：还是说梓妍你其实还是喜欢女生的？你该不会对我和身边的其他女生有什么奇怪想法吧？ 　　一行字被樱小路露娜打在和郑梓妍的私人频道里。 　　郑梓妍：“……” 　　好家伙，调侃忽然就落回到她这里了。 　　“总之没可能是我家的大哥！” 　　大藏里想奈说：“那种人就该孤老终生，到晚年戚戚惨惨的！” 　　“咦？” 　　樱小路露娜却说：“咒骂亲哥这种事情先不说，里想奈，这是不是说你已经正大光明地承认自己说过那些话了？” 　　大藏里想奈：“……” 　　莫生气。 　　“啊。” 　　樱小路露娜忽然叹了口气，说：“虽然我家的情况……我没有和哥哥姐姐有过像样的交流，也没办法想象关系亲密的兄妹究竟是怎么相处的呢。” 　　“我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好吧？” 　　大藏里想奈的语气相当丧：“我大哥那种人，根本没办法好好说话的。只是那个人因为和我多年不见，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摩擦和家庭纠纷，所以能勉勉强强正常交流而已！” 　　樱小路露娜：“原来想要和哥哥结婚是算在正常交流的范畴里的呀……” 　　“呀！” 　　大藏里想奈又炸开了。 　　“好啦好啦。” 　　郑梓妍试图把话题拉回正轨：“所以里想奈，你说的这个人……就是那位……游星君？大藏游星？为什么我之前完全没有见过呀。” 　　大藏家的亲戚，郑梓妍年前在东京里应该是全见过的才对。 　　“啊……” 　　大藏里想奈愁得直扶额：“这要我怎么解释……梓妍，我们家的情况你应该是知道的，总之这里面有很多很多的原因啦！” 　　对内，大藏家没有将大藏游星当作家人。 　　但对外，既然外界知道有大藏游星这样的人，大藏家还得将他表象地展示起来，以免损伤到大藏家的名声，属实双标。 　　其中有些完全可以算作家丑的东西，大藏里想奈与好友们就根本没法讲。 　　别说樱小路露娜，连郑梓妍这样和大藏家沾亲带故的人都不行。 　　“这大抵算是雪藏？” 　　樱小路露娜也说：“即使是我找里想奈要照片，里想奈也从来没有给过我。” 　　“我真没有照片那种东西。” 　　大藏里想奈说：“而且我上次见到他都是几年前的事了，现在应该还在曼彻斯特呢。” 　　面不红，心不跳，大藏里想奈在睁眼说瞎话。 　　也幸亏这两日她哥哥大藏游星有事，真的被曼彻斯特那边大藏家的人叫回去了。 　　“这样啊……” 　　郑梓妍若有所思。 　　“不过。” 　　樱小路露娜唇角弯弯，又把话题拉离轨道：“梓妍，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可都是真的哟？” 　　“啊！” 　　大藏里想奈抓狂：“我说露娜，你不要自己相亲失败就拿我们来互相伤害啊！” 　　相亲失败？ 　　同样看着游戏机的樱小路露娜，她的眼眸渐渐眯起来了。 　　“说起来。” 　　樱小路露娜的声音淡淡的：“实际最开始，我真的以为里想奈说的是那位大藏衣远。心想这人得是多病态，竟然能喜欢上一个相当恶趣味的男人。” 　　“莫非大藏衣远在家里很温柔吗？” 　　“后来才知道里想奈说的是其他人。” 　　樱小路露娜说：“但只是单方面听里想奈描述自己的二哥如何好，其他任何消息都得不到，这种感觉与其说好奇，不如讲……” 　　想了想，樱小路露娜歪着头，说：“里想奈，我总觉得你是在金屋藏娇了。” 　　大藏里想奈：“！” 　　“比如把自己爱恋的二哥藏在家里，作为佣人使唤。如果是身材纤细脸蛋漂亮的那种的话，不知道到大藏游星的人有没有女装癖呢？女佣什么的，呜呼呼。” 　　樱小路露娜笑着问：“我有没有猜对呀？” 　　“都什么和什么啊？！” 　　大藏里想奈彻底暴走：“还有前面美少年兄控什么的，露娜你怎么不去写轻小说？什么最佳新人奖的作品和你的脑洞比都弱爆了！” 　　樱小路露娜咯咯笑，耸了耸肩：“大概？” 　　“……” 　　“……” 　　游戏机这边，郑梓妍和迪特琳德全都呆呆的。 　　迪特琳德没听懂，郑梓妍则完全是听懵了。 　　“那个。” 　　甚至郑梓妍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大藏游星的身上了。 　　只听见她弱弱地出声，问了句：“里想奈，露娜，我可以问一件事吗？” 　　樱小路露娜：“嗯？” 　　大藏里想奈：“什么？” 　　郑梓妍：“为什么衣远——为什么你们对大藏衣远的评价这么差呀？” 　　…… 　　与此同时。 　　午后的日内瓦，有些许微凉。 　　下过雨了。 　　风里带着的温润气息抚过皮肤，让大藏衣远有点打颤，眼睛微微眯起。 　　该说是有点感冒，还是心里有所触动，导致身体都跟着动摇了？ 　　亚洲那里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 　　宁州西江乃至那里全国的余震如何，这是郑梓妍父亲和那里其他人该考虑的事情，与大藏家再无关系。 　　出入境的限制解除，大藏衣远陪着妹妹大藏千夏第二日就飞回了东京。 　　而后…… 　　“怎么样？” 　　行走在异域的街道里，大藏千夏陪在身边，问他：“是不是觉得心情挺复杂的？” 　　“复杂？” 　　大藏衣远看她一眼，说：“没有你提议，我们俩也不至于闹出这样一出闹剧来。” 　　“嘛。” 　　大藏千夏耸耸肩：“毕竟有梓妍的先例……而且即使算闹剧，也只有我们觉得是闹剧吧？” 　　“让梅尔的家的医院也只知道是给真星家的二公子做全面体检而已。” 　　她说。 　　大藏衣远听完，没了声音。 　　如外界传闻说的那样，大藏游星，大藏家直系里最小的这位公子……的确是容貌清秀，身材纤细的像是女孩。 　　现实里不是没有男身女相的人，连大藏衣远年轻的时候都被评价过脸蛋很中性。 　　但就像大藏千夏说的那样，有郑梓妍的先例在，大藏衣远和大藏千夏这对兄妹回东京以后，是越看大藏游星越觉得……嗯。 　　人呐，总会受到先入为主的观念影响的。 　　“特意避开东京，也没有在曼彻斯特。” 　　大藏衣远平淡着声音：“甚至为躲避那位老爷爷的视线，以私人名义拜托到日内瓦让梅尔家的医院来，结局就是这么一份结果——” 　　淡到最后，大藏衣远勾起嘴角，笑了自己一下。 　　“结果不是挺好的？” 　　大藏千夏说：“无病无灾，身体健康，或者该说发育得相当优秀呢。” 　　“还是说……” 　　说着，大藏千夏的声音也玩味起来：“衣远，你其实是在期待着游星那孩子像梓妍一样？” 　　“但即使不一样。” 　　大藏千夏歪着头：“仔细看看，他的脸也和他母亲几乎一模一样呢。” 　　“如果是真爱的话，可能性别不见得是什么问题呢，诶嘿嘿。” 　　大藏千夏后面笑得花枝乱颤。 　　大藏衣远：“……” 　　大藏衣远一时无言了。 　　他盯着大藏千夏的脸看了会，清清楚楚地明白只小他一岁的妹妹是在调戏他。 　　“如果他真是梓妍那样，你会怎么做？” 　　大藏千夏问。 　　“没有那种如果。” 　　大藏衣远答。 　　“唔——” 　　大藏千夏却依然自顾自地说：“那样的话，总觉得你会强行占有呢，而且那孩子也是逆来顺受的性格。” 　　大藏衣远微微蹙眉：“千夏，你够了。” 　　“哈哈。” 　　大藏千夏笑了：“老老实实承认对人家母亲有感觉不好吗？” 　　“什么？” 　　大藏衣远冷淡地白她一眼，说：“我那只是对那位父亲的报复而已，他得到什么我就毁掉什么，情人、孩子、还是这个家，全都一样。” 　　“嗨嗨。” 　　大藏千夏懒得吐槽，应付道：“知道知道，我们的霸道总裁大藏衣远，还请你不要再发表中二言论了。” 第780章 七百七十五章 大藏游星，平平无奇 　　“和弟弟妹妹们比。” 　　大藏衣远淡淡斥她：“你对我这位兄长真的很缺少敬畏之心，这不好。” 　　“敬畏之心？” 　　大藏千夏歪着头看他，浅浅一笑：“就你？” 　　大藏衣远斜眼看过去：“也不知道几日前是谁哭着扑到我怀里的。” 　　大藏千夏：“……” 　　一击命中。 　　“喂。” 　　被暴击的大藏千夏严肃着脸，抿着唇，吐槽道：“当时那种情况有多凶险，换做你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吧？！” 　　“你差点就要与你最亲爱的妹妹天人两隔了，你知道嘛？” 　　她说。 　　“常理角度思考，的确是这样。” 　　大藏衣远点点头，表情淡然：“但从更深的角度来说，亚洲分区的势力空闲出来不算什么坏事。” 　　“得了。” 　　大藏千夏斜眼看他：“一天天在那里口是心非。” 　　“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坦诚一点？我都没找你，你自己跑来我这里跑的那么快。” 　　“……” 　　大藏衣远没再说什么了，安静地在妹妹的陪伴下走在日内瓦这里的街道上。 　　“我说。” 　　看着周围景色，大藏千夏说：“衣远，该是时候对他们好点了。” 　　大藏衣远听着，还是没说话。 　　“祖父那里已经有倾向了。” 　　大藏千夏劝道：“老人毕竟老了，再怎么说他们也是我们的弟弟妹妹，祖父的视线早晚会落到他们身上的。” 　　“怎么？” 　　大藏衣远闭了闭眼睛又睁开：“要我现在塑造好印象，然后在失败或者事情败露以后，哀求他们原谅，然后像看门狗一样的被他们可怜留在大藏家里么？” 　　“……” 　　大藏千夏顿了顿，瞪起眼睛：“你说你，性格什么时候能改改，怎么任何事情到你这里都想得那么极端呀？” 　　“这和极端没有关系。” 　　大藏衣远说着，静了下，讲：“算了，既然那条**的儿子没有问题，我就先回去了。” 　　他说：“要做红脸你来做，我在他们那里的名声，呵呵。” 　　“人有自知之明可是好事。” 　　大藏衣远道。 　　“……唉。” 　　大藏千夏叹口气。 　　老话讲，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像他们大藏家这样复杂的家庭就更是。 　　大藏千夏毕竟是女孩，早晚要出嫁，在真星这脉没有过多的话语权。父亲大藏金星又被家主大藏日勤卸下权力，实际现在金星一家的掌门人早很多年前就已经是长子大藏衣远了。 　　对弟弟妹妹们的态度如何，大藏千夏只能建议，不能插手。 　　即使大藏千夏后来出任亚洲分区的社长了，也不行，这叫做坏了规矩。 　　宗族这种东西啊。 　　…… 　　许是事务的确繁忙，大藏衣远在拿到弟弟大藏游星的体检报告后，到底独自离开回了曼彻斯特。 　　留大藏千夏自己在日内瓦这里善后。 　　让梅尔家安排给大藏游星暂住的病房里。 　　私人医院，高级病房。这种病房与其讲是病房，说它是高级别墅区其实也没什么不妥。 　　与让梅尔家的人应酬结束，大藏千夏到这里。 　　她拧开房门，门没有锁。推门进来，房间里安静非常，大藏游星在床上躺着睡觉。 　　有点疲惫。 　　身体检查这种东西，要查就是查全面的。大藏游星只被安排进这边医院里的第一日，就有医生直接给他抽走了短短长长十几管的血。 　　多少有些伤了精力。 　　大藏千夏到床边坐，静静看他。 　　床上的人，闭着眼，呼吸均匀，睡颜略显疲惫，看上去柔和又安详。 　　这还是大藏千夏第一次近距离耐心地看自己弟弟大藏游星睡觉的模样。 　　说实话。 　　就像外界传闻的那样，乍看这孩子的脸庞，的确清秀的就像女孩子的模样。 　　可惜呀。 　　大藏千夏摇摇头。 　　检查筛过全身，大藏游星但凡有一丁点问题都能直接揪出来。 　　真可惜。 　　不过看着大藏游星这里，大藏千夏倒是想，如果这样的全面检查，曾经的郑梓妍有做过，是不是很早很早前就该变成女孩了？ 　　“……唔？” 　　许是感觉到床沿被什么人坐陷了点。 　　大藏游星睫毛动动，睁开了眼。 　　此时正是日内瓦的午后，雨过天晴，有方阳光斜射进窗，亮堂堂地洒进屋里，照在大藏千夏的脸上。 　　显得大藏千夏美丽的侧脸清晰又朦胧。 　　“……姐姐大人？” 　　大藏游星怔了怔，要起身。 　　“累就先躺着，不用坐起来。” 　　大藏千夏点点他病服里的纤细锁骨，落一句。 　　但大藏游星还是坐起来了，对大藏千夏毕恭毕敬的。 　　大藏千夏的眼眸里闪过些许无奈，看着他说：“衣远不在，这里也没有其他大藏家的人，没必要这样拘谨。” 　　“……” 　　大藏游星默了几秒钟，还是拘谨。 　　没办法的事情呢。 　　面对长兄长姐，即使是相对温柔些的大藏千夏，做弟弟的大藏游星也难免紧张。 　　对这点，大藏千夏一瞬不眨地看着弟弟大藏游星，也没有什么办法。 　　真星一家的当家，毕竟是大藏衣远，不是做女儿的她大藏千夏。 　　但当家这种事情，谁能坐得长远呢？ 　　因为触怒了家主，只顷刻间他们的父亲大藏真星就被夺取所有。现在他们这一脉的当家由大藏衣远坐不假，可如果他们的弟弟表现更加出色呢？ 　　亲兄弟姐妹间，往往才是最大的威胁。 　　像隔壁家的大藏俊我对大藏安东尼，纵容其所有的任性，何尝不是种自我保护的手段。 　　有直接竞争关系的人被养成废人了，那自己也就安全了。 　　道理就是这样的道理，只是相比他们家，大藏衣远的做法就—— 　　大藏千夏问：“这些年，你和里想奈过的都很不容易吧？” 　　有一点，大藏千夏清楚。 　　如果不是她紧挨着大藏衣远出生，又刚刚好有能够经济独立的资本，那早些年里即使是她，也绝对会被大藏衣远给粗暴对待的。 　　留下阴影，埋下恐惧的种子，而后把通往家主宝座路上的所有不稳定因素统统肃清，可真是相当恶心的人了。 　　“其实，还好的。” 　　大藏游星说：“衣远哥哥大人给我提供的那些教育，我一直是心怀感激的。” 　　“……” 　　大藏千夏在直视他的眼睛。 　　称呼哥哥大人的时候，大藏游星的眼神坦然。说对提供的教育心怀感激，大藏游星的眸里也没有其他色彩。 　　啊。 　　该说这孩子傻，还是该说这孩子在他们这样扭曲的家庭里长大还能保持纯洁，难能可贵呢？ 　　互相怀疑、互相欺骗、互相算计，只有在祖父面前才会装成相亲相爱的家族，真是…… 　　呵。 　　大藏千夏自嘲地笑了下。 　　“只是……” 　　大藏游星的落下眼眸，柔软里带着脆弱。 　　“怎么了？” 　　大藏千夏问。 　　“姐姐……大人。” 　　大藏游星在被窝里捏紧了手指，也咬紧了嘴唇，思想斗争有段时间之后才说：“有件事情，我可以知道吗？” 　　“嗯？” 　　大藏千夏看他。 　　“我的身体。” 　　大藏游星又咬了嘴唇，说：“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离开东京，远远地到欧洲这里做检查。 　　就像是在躲避什么东西一样。 　　“衣远哥哥大人，为什么一定要到这里……是我的身体出什么问题了吗？” 　　大藏游星曾这样和大藏衣远问过。 　　做哥哥的大藏衣远是怎么答他的？ 　　“……啧。” 　　大藏衣远露出厌恶的表情，啧嘴说：“**的儿子，你有质疑我的资格么？家里让你做什么，你听从安排就是了！没有才能的人就不要擅自用自己容量只有核桃大小的脑袋去怀疑智者！” 　　怎么说好呢…… 　　哥哥大藏衣远既然这样说了，大藏游星也就不问了。 　　问了也没有用。 　　但住进这里的医院有三天，一样一样一样的检查接连做下来，再乐观的人也难免会多想呀。 　　“……” 　　尤其他姐姐大藏千夏还沉默了！ 　　“噗。” 　　诶？ 　　大藏游星的心情跌落到极点，大藏千夏却忽然扑哧笑出声。 　　“噗，噗哈哈哈。” 　　她捧着弟弟大藏游星的脸，凑得更近了些：“来，就是刚刚那种表情，再摆出来给姐姐看。” 　　大藏游星：“诶——” 　　大藏千夏说：“你该不会是认为自己得什么绝症了吧？” 　　大藏游星怔怔：“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啊，健康体检而已。” 　　大藏千夏以指肚点点大藏游星的唇，说：“毕竟留在大藏家的眼线里检查有可能会让老爷爷不开心不是？” 　　“我和衣远可不希望在来年的晚餐会里被老爷爷念叨。” 　　大藏千夏正色道。 　　呃…… 　　这点大藏游星倒是能理解啦。 　　“……还是说。” 　　点点大藏游星的唇，大藏千夏的指肚在他的嘴唇上轻柔抚过：“游星，你觉得自己其实该有什么病呢？” 　　以大藏千夏的角度来看，她的弟弟大藏游星……还真是可爱得有些诱人呢。 　　“啊？” 　　大藏游星懵懵，没懂。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嗯……或者说，游星你自己觉得你自己怎么样？” 　　“我自己怎么样？” 　　大藏游星更懵了。 　　大藏千夏说：“我指容貌。” 　　大藏游星的脸蛋也沐在阳光里呀。 　　白白的，小小的，五官精致得很有正统美人气质。 　　“我的容貌……” 　　大藏游星试探着说：“应该……只算一般般的吧？” 　　噗。 　　一般般？ 第781章 七百七十六章 我才不会是女生！ 　　大藏游星的心情并没有回转。 　　“应该……只算一般般吧？” 　　说完这句话，他一言不发，眼眸又暗淡地垂下了。 　　大藏千夏说：“你这孩子，还真是没有自知之明。” 　　自知之明？ 　　没等大藏千夏再说什么，大藏游星抬起眼。他的表情刻意平静，只是手指在微微不受控制的抖。 　　“自知之明……” 　　大藏游星轻声说：“姐姐大人，问我样貌什么的，应该是在转移话题吧？如果我的身体真的有什么问题的话，还请您直接和我说吧。” 　　大藏千夏：“……” 　　大藏千夏一时无言了。 　　她又盯着弟弟大藏游星这张俊俏的脸蛋看了好一会。 　　大藏游星呢，直视姐姐的眼眸有两三秒，最后还是垂了眼。 　　很难不让人多想，不是吗？ 　　他在东京那里照顾妹妹大藏里想奈，这段时间以来都好好的，是长兄长姐回来东京，突然带他来做身体检查的。 　　避开东京，回曼彻斯特。最后甚至没有留在英国检查，而是远远地拜托到与大藏家欧洲分部有深交的让梅尔家来负责。 　　让梅尔，旧伯爵世家。到现代社会里，爵位成为虚名，但立足医疗行业的让梅尔家可一点都没有堕曾经的名声。 　　这……大藏游星就更担心了。 　　再怎么未经污染，在大藏家出生长大的大藏游星也不是什么淳朴到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尤其近两日里，让梅尔家给大藏游星做过的检查又…… 　　大藏游星抿着唇。 　　早晨睡得迷迷糊糊时，被护士唤醒，然后躺在床上被抽十几管血的感觉可一点都不好受。 　　先采集的右边胳膊的血。后面见血流不够，护士换副针管，又直接扎到他左边胳膊的血管里。 　　大藏游星没觉得采血有多痛。 　　他甚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晕针还是晕血。总之是采血采到最后，大藏游星晕了，独自呆坐床沿缓有一段时间才勉强好受些许。 　　害怕。 　　如此说可能显得懦弱，但大藏游星的确是有了这种感觉。 　　疾病。 　　或者说患病的模样，因为母亲的原因，大藏游星一直一直对这些有着很严重的心理阴影呐。 　　惶恐里带着无助。 　　这孩子。 　　大藏千夏看着弟弟大藏游星的表情，不仅没有选择安慰他，反而隐隐地牵起了唇角。 　　“……” 　　大藏千夏抿了抿唇，把所有的小心思全收回来，叹：“唉。” 　　大藏游星闻声，又抬起眼眸看她。 　　神情里流露出丝丝忧郁，大藏千夏开口说：“到底是没有能够瞒住你呢。” 　　大藏游星没接话，只是脸色里的思虑更重了。 　　“可怜的小家伙。” 　　大藏千夏怜惜着摸了摸他的脸颊，说：“因为消息实在太让人难以接受，你哥哥他都已经自己回去了，只留姐姐我自己在这里陪你。” 　　“……哥哥他？” 　　大藏游星怔了怔，喃喃：“哥哥大人……竟然是这样关心我的吗？” 　　大藏千夏：“……” 　　大藏千夏真顿住了。 　　讲道理啊，大藏游星看待事物的侧重点，和大藏家里的其他所有人真的都不太一样。 　　“你哥哥那人呀。” 　　大藏千夏摇摇头，和大藏游星说：“不过相比你哥哥，游星你现在更应该关注自己呀。” 　　“姐姐大人。” 　　“印证”心里猜想以后的大藏游星反倒平静了：“有什么事，您就说吧，我能承受得住的。” 　　他说：“我母亲就是……姐姐大人，我有心理准备的。” 　　“你母亲？” 　　大藏千夏还是下意识去看了大藏游星的眼睛。 　　大藏游星的母亲，大藏千夏对她可是印象深刻。 　　尤其最后的那段时间里。 　　大藏金子终于不再迫害自己丈夫的这位情人了。 　　但久病成重疾的她……大藏千夏时至今日也留着印象，大藏游星的母亲独自坐在顶层阁楼外的阳台里，身穿方便治疗的宽松衣服，眼神空洞，只直直地往博纳的方向看。 　　大藏游星母亲的样貌，美得惊人。 　　但那时候的她，相当瘦弱，被一次又一次治疗折磨过的身体早已经没有多少力量，透着一股稍微碰碰就会折断的脆弱感。 　　漂亮又如何呢？被疾病遮着，已经没有谁会在意她的美丽了。 　　大藏千夏看着大藏游星的脸，想起大藏游星的母亲，静了静，像在想怎么组织语言。 　　大藏游星呢，他见到姐姐大藏千夏沉默，也只当她是在思考该怎么讲述病情，静静地等。 　　癌症这种东西，会遗传的呀…… 　　大藏游星的心思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游星。” 　　大藏千夏忽然说：“你还记得你母亲的样子吗？” 　　“……” 　　大藏游星摇头又点点头，说：“记得。” 　　“那你觉得你的脸，有几分像你母亲的？” 　　大藏千夏又问。 　　“像我母亲……？” 　　大藏游星一时没有回答。 　　他说：“姐姐大人问这些是？” 　　如果是长兄大藏衣远的话，这时候一定会驳他问什么就说什么，不要讲些其他没用的话。 　　大藏千夏却耐心地解释（玩弄）给大藏游星了： 　　“因为和姐姐我要说的事情有关呀。” 　　大藏千夏说：“在我看来，游星你的容貌和你母亲至少有九分神似。” 　　“哈……” 　　大藏游星看着她，还是没懂。 　　“……” 　　说真的。 　　这样懵懵懂懂又可爱的弟弟，大藏千夏看着直觉得心里有小人在挠，差点绷不住要笑了。 　　她眯着眼睛，把自己形似桃花瓣，瞳色稍淡，有点像调皮狐狸的眸藏起来，声音哀恸地与弟弟大藏游星讲： 　　“游星，姐姐我接下来说的事，你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被唬住的大藏游星郑重点头：“您说吧。” 　　“其实……” 　　大藏千夏的视线扫过他的全身，双手搭在弟弟纤细的肩膀上，说：“游星，你其实是女孩！” 　　大藏游星：“……哈？” 　　良久。 　　姐姐大藏千夏的一席话，就如惊天霹雳，震撼得大藏游星微张开口，一直没有闭上。 　　“游星。” 　　大藏千夏很严肃地说：“你难道没有觉得自己的容貌其实更偏向女孩吗？” 　　“……我。” 　　“我……” 　　大藏游星脑袋木木的，仍然没有反应过来：“我……是女孩？性别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有种疾病叫做两性畸形呀。” 　　大藏千夏说：“姐姐没和你开玩笑，说的事情也很重要。医生那里已经和我还有你哥哥说过了，你那里已经开始有炎症反应，必须立刻马上进行手术的。” 　　大藏游星：“……” 　　不，不，不是。 　　大藏游星看着姐姐大藏千夏正经的表情，自己脸上的肌肉忍不住地出现了微微的颤抖。 　　“姐，姐姐大人，您是开玩笑的吗？” 　　大藏游星张了张口。 　　“唉。” 　　大藏千夏呢，迅速闪开眼神，叹口气，露出苦笑。 　　大藏游星：“……” 　　“我，怎么可能？” 　　大藏游星惊住了。 　　他感觉脑袋一片眩晕，身体的感知都在发钝，像渐渐在失去真实感。 　　他下意识地摁了摁自己的小腹。 　　也就是说，他这里，他手碰的这里下面，竟然有着孕育生命，安放小宝宝的场所吗？ 　　怎，怎，怎，怎。 　　因备受打击，大藏游星的表情都有点崩溃，眼泪涌上眼眶了。 　　泪水模糊视线。 　　让大藏游星根本没有见到自家屑狐狸般的姐姐已经绷不住笑了。 　　“……呜呼。” 　　大藏千夏即使合上双唇，唇线都是忍不住颤的。 　　啊啊。 　　她的弟弟，大藏家直系里面目前最小的大藏游星，真真是太可爱啦！ 　　还有郑梓妍那孩子。 　　最开始知道自己其实是女生的时候，想来表情应该是与现在的大藏游星一般无二的吧？ 　　“游星。” 　　大藏千夏强憋笑：“你想好以后怎么做吗？” 　　声音里的笑意也没办法藏住，只是心理已经崩溃的大藏游星也没能注意到他姐姐的异样。 　　“是，是要做手术的吧？” 　　大藏游星强忍着不哭，声音里还是带着哭腔地说：“然后我，我是女孩，要改户籍，对吧？还有和其他人解释，结婚，会被嫁出去吗？然，然后——” 　　没然后了。 　　听着大藏游星一本正经地构想未来，大藏千夏彻底忍不住了，直接把明明就要哭哭啼啼却强忍住的弟弟抱在怀里。 　　“噗哈哈哈。” 　　大藏千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游星呀，你可真是，实在是太可爱了，不行，让姐姐笑会儿，哈哈哈。” 　　大藏游星：“……啊？” 　　…… 　　大藏游星被玩坏了。 　　生无可恋地坐在床沿。 　　他看着姐姐大藏千夏，不做声。姐姐的大藏千夏看着他，也没做声。 　　几秒钟后，大藏游星低下头，不想理人。 　　“我就知道性别不可能改变的。” 　　他嘟哝。 　　“这可不一定哟。” 　　大藏千夏说：“姐姐我认识的人里就有面相女气，结果检查出女性假两性畸形的人存在哦。” 　　大藏游星：“……” 　　“唉，真是可惜呢。” 　　大藏千夏摇摇头。 　　大藏游星：“……” 　　可惜什么？他的姐姐究竟在可惜什么？ 　　“但是，游星呀。” 　　大藏千夏玩够了，转移话题说：“姐姐我说的也没有错，游星你的脸蛋，很像你母亲，真的挺漂亮的。” 　　“对自己要有点自知之明。” 　　大藏千夏捂嘴笑，道：“只姐姐我知道的，就已经有至少两位姑娘对你念念不忘啦。” 第782章 七百七十七章 我的人际交往果然有问题 　　“……” 　　面对家里姐姐的话，大藏游星默然，没有说话，当然也没有回答。 　　医院里安静，窗外梧桐树被微风吹拂得沙沙作响。 　　他直静静的，默默的，眼神空旷地看着大藏千夏。 　　“啊啦。” 　　迎着弟弟明显有些坏掉的眼神，大藏千夏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玩过头了。 　　但是，怎么说好呢？ 　　弟弟妹妹这种物种，不就是用来玩的嘛？ 　　等长大了，不可爱了，想玩都没机会玩了。 　　游星也好，里想奈也好，还是从男生变成女生的郑梓妍都一样。 　　她说：“游星，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很漂亮？” 　　“……” 　　大藏游星的表情没变，还是淡淡静静，仿佛无欲无求。 　　几秒钟后，大藏游星才忽然开口，声音平淡轻盈：“姐姐大人，还请您不要再说笑了。” 　　大藏千夏：“嘛……” 　　“姐姐大人。” 　　大藏游星正正经经道：“我这些年里接触的人是有限的，也没有在社会里公开露面过，会有对我念念不忘的女生怎么想都不可能。” 　　与家里的妹妹大藏里想奈同样，真星家里的女性们向来很擅长将他耍得团团转。 　　有些时候，她们说的话，大藏游星觉得细分到其中一个字的真实性都该仔细斟酌。 　　“嘛。” 　　大藏千夏知道自己这次有点玩过头了，耸耸肩，说：“姐姐我这件事说的可是真的哟？” 　　“……” 　　大藏游星还是不说话，平静地看自家姐姐表演。 　　“真的是你认识的人。” 　　大藏千夏微微坐起身，认真地说：“莉莉安奴，拉格朗日家的女儿你应该还有印象。” 　　“……莉莉安？” 　　大藏游星怔了一下。 　　“呀。” 　　大藏千夏眼睛弯弯：“莉莉安，名字叫的多亲切。” 　　瞧。 　　家里姐姐还是在玩他。 　　“……” 　　大藏游星又没声音了。 　　“危难里的公主，被赶来的骑士殿下救出的这种事。” 　　大藏千夏轻声说：“早些时候你做过的这些，即使写进童话故事里都是佳话呢。” 　　大藏游星有点僵硬地说：“……姐姐大人，那时的我只是碰巧。” 　　“啊，碰巧。” 　　大藏千夏点点头，说：“那年前呢？” 　　“白发的女孩。” 　　大藏千夏直直地看着他：“你前面护送她去找警察，还有后来的黑帮，这里面的具体细节应该不用姐姐我帮你回忆吧？” 　　“……” 　　大藏游星张张口：“也只是碰巧而已。” 　　“碰巧。” 　　大藏千夏却说：“偶然，这种剧情从来都是佳话的开端。” 　　“年前的时候，莉莉安奴那孩子到东京找过你。” 　　大藏千夏又凑得近了些，在他耳边轻声说：“还有这位白发的女孩，可是有给姐姐我看过你的画像，一直想找到你呢。” 　　“所以找到之后，那孩子会想和你说点什么呢？告白？呜呼呼。” 　　大藏千夏捂嘴笑。 　　“……诶？” 　　应该说大藏千夏直到现在还在玩，但大藏游星的侧重点却明显偏了：“那位……知道我？” 　　“嗯？” 　　大藏千夏盯着他看，半晌后挑挑眼眉：“你觉得呢？” 　　“……” 　　大藏游星总觉得他姐姐还是在调戏着捉弄他。 　　但莉莉安奴会来东京找他，大藏游星没觉得有多意外。 　　那次帮忙，情急里的大藏游星没能顾及太多，让这位拉格朗日家的大小姐知道了他和大藏衣远的关系。 　　没有办法。 　　面对那种暴徒，大藏游星如果不寻求哥哥大藏衣远的帮助，他和莉莉安奴当时就全得折在巴黎的贫民窟里。 　　但这很糟糕。 　　给他提供衣食住行的人，不希望他不谨慎地将他们称为家人。 　　没有被家主大藏日勤认同血脉的大藏游星，他说出的这句话可一点点的虚假都没有。 　　大藏家里的人，不希望大藏游星抛头露面。 　　诺，之后莉莉安奴被父母陪着，到曼彻斯特那里的大藏家道谢，那位夫人应付走拉格朗日一家后的难看脸色，大藏游星直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家里，没谁希望是情人所生，算作家丑的他被社会里知道呐。 　　至少夫人是不喜欢的。 　　包括再后来，莉莉安奴来欧洲这里的大藏家找他。家里碍于情面，勉强让大藏游星光鲜艳丽的出席，也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拉格朗日家的人如果问信件的事，就说是你这段时间在国外求学，没有收到，不要做多余的事情知道么？” 　　晚宴前，夫人是这样警告大藏游星的。 　　这些，还有晚宴后，入睡前，自己母亲红肿着脸颊回到阁楼里，以及母亲当时怒骂着训斥他的那些话，大藏游星时至今日也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夫人，自然就是大藏游星父亲的正妻，那位大藏金子了。 　　应该说，他们母女那段时间里的悲惨生活，多少有几分莉莉安奴的功劳。 　　可换位思考，莉莉安奴又没什么地方值得怨恨的。 　　而他年前遇到的那位…… 　　大藏游星回想自己当时的一切细节，摇摇头：“应该……是不认识我的吧？” 　　他没觉得自己有哪里泄露了和大藏家有关的消息。 　　“谁知道呢。” 　　大藏千夏再凑近他，近近地看他的脸，说：“游星，你帮忙的时候又没有做黑夜英雄或者蒙面大盗，不是吗？” 　　“你这张脸。” 　　大藏千夏伸出手，捧住他的脸，又凑得更近了些，浅浅一笑：“就像姐姐我之前说的那样，很漂亮，是很容易让别人留下印象的脸呢。” 　　“……” 　　两人挨得太近，大藏游星甚至能感受到大藏千夏说话时的温热吐息。 　　“姐姐大人，您离得太近了。” 　　大藏游星有些不自在。 　　“啊啦。” 　　大藏千夏却说：“美丽的东西，就该近些，再近些的欣赏不是？” 　　“……” 　　大藏游星一时又无言了。 　　这里都不似前面为逗弄他，自家姐姐装出来的甚至可以获得奥斯卡金人的伪装。 　　大藏千夏的笑意正浓，眉眼弯弯，里面的眼眸没再眯着藏着，形似桃花瓣，拖着妩媚的眼尾，简直就像是浮眉笑百生的狐狸。 　　“她是姐姐大人的熟人吗？” 　　大藏游星问。 　　大藏千夏：“熟人？大概算是…….啊，对了。” 　　大藏游星都没来得及吐槽什么叫大概算是，大藏千夏顿了一下，忽然说：“我这里还有她画给我，让我帮忙找人画的画像，游星你自己看看。” 　　说完，大藏千夏就翻出随身携带的手机，把里面白发女孩发给她的画像找出来给大藏游星看。 　　“……” 　　大藏游星看到的瞬间就呆住了。 　　瞧手机屏幕里，画里这人。 　　论五官特征，大藏游星得承认这画里面画得的确是他。 　　但…… 　　“怎么样？” 　　大藏千夏捂嘴笑：“是不是感觉超级像女生？” 　　大藏游星：“……” 　　只能说这画里画的他，实实在在是画得有些太—— 　　大藏游星说不出话。 　　大藏千夏却看看手机，再瞧瞧手机屏幕里的画，视线往返几次，最后舔了舔嘴唇。 　　该怎么说呢。 　　虽然是弟弟，但大藏游星这样正统美人的脸蛋，是真的让大藏千夏能燃起某种欲望。 　　她看着大藏游星的眼神，里面笑意越来越浓了。 　　“游星呀。” 　　大藏千夏在温声细语。 　　“……嗨？” 　　大藏游星觉得可能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 　　另一边。 　　郑梓妍的家里。 　　卡塔琳娜和郑权回来了。 　　这对老夫老妻把酒言欢似很尽兴，到家后和郑梓妍还有迪特琳德稍微说两句话就早早睡下。 　　郑梓妍和迪特琳德姐妹俩呢？ 　　灯光暗着，她们俩没睡，结束了和樱小路露娜她们对话的郑梓妍在给迪特琳德看手机。 　　“……” 　　沉默良久，足有半分钟过去了。 　　“梓妍姐。” 　　迪特琳德正色去问郑梓妍：“有件事情我可以先确定一下吗？” 　　郑梓妍：“什么？” 　　“你是同性恋吗？” 　　迪特琳德问。 　　“我当然不是啊！” 　　郑梓妍说。 　　迪特琳德接着问：“那梓妍姐，你确定当时帮你的人是男生，不是女生？” 　　她指着郑梓妍手机屏幕里的画，道：“这怎么看都是完完全全的女孩子吧？” 　　“我……” 　　郑梓妍怔了怔，抿唇：“可，可能是我画的问题啦！也许是稍微，嗯，帅了点，但他的的确确是男生的。” 　　“……总之，别管脸啦，他的身体感觉就是男生的！” 　　“……哈？” 　　迪特琳德有点慌：“身体感觉是男生？梓妍姐你当时都被他做了什么啊？！” 　　“——！” 　　郑梓妍惊：“琳德，你小声点，我爸妈还在睡觉呢！你都在想些什么呀。” 　　迪特琳德瞪瞪眼睛：“……梓妍姐你这么说才更容易让人多想吧。” 　　“……” 　　郑梓妍也知道自己说的有些惹人误会。 　　她解释道：“我指的就是那种……被抱住的感觉啦。” 　　得了。 　　迎着迪特琳德越来越狐疑的眼神，郑梓妍也不用再解释了，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 　　“好吧，我觉得你也不像是那种大胆的人。” 　　“但是。” 　　迪特琳德皱着眉，看郑梓妍手机里的画像：“梓妍姐，你画的这人……” 　　清秀，纤细。 　　还有英雄救美这点，迪特琳德怎么总觉得这些细节，她今天早些时候是不是在哪里听到过呀？ 第783章 七百七十八章 才不要给她看 　　夜深。 　　卡塔琳娜起夜来洗手间，见到次卧的灯还在亮着。 　　孩子们还没睡？ 　　她往次卧走，视线落在这边的家里。 　　家小，哪间房有灯亮都能直接看得清楚。 　　卡塔琳娜是料到，也没有料到，她和丈夫郑权在京城这里购置的房，和十年前相比竟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六十几平米的大小，硬要称赞也就只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句可说。 　　那时钱紧，他们夫妻没给房屋进行精细装修。 　　平平常常，普普通通，当年购置的家具，也难说上档次，经十年的搁置也全是旧了。只有卫生有请来的保洁公司保持，干干净净，才没显得家里寒酸。 　　要回来这边发展的话，房子也是时候该换间宽敞的了。 　　卡塔琳娜想。 　　否则以后家里孩子带对象回来，两人在这样狭小的次卧里挤，事情着实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只是不知道…… 　　卡塔琳娜摇着头，感叹着，探身进郑梓妍和迪特琳德住的这间窄小房间里看。 　　灯光昏暗。 　　躺在只有一米二宽的床铺上的姐妹俩抱着手机看。 　　“我说你们俩。” 　　她抬手把房间里的灯打开：“要看就把灯打开，昏暗光线里看手机对眼睛不好。” 　　迪特琳德：“啊？” 　　郑梓妍：“啊。” 　　卡塔琳娜：“……” 　　卡塔琳娜只是招呼一声，结果房间里的两小只全吓到了。 　　尤其她女儿郑梓妍。 　　该讲眼疾手快，还是下意识的紧急避险动作呢？ 　　卡塔琳娜见到她的女儿，一激灵，面里带着惊慌，是直接把手机熄灭，手机屏幕向下的盖到被子上了。 　　卡塔琳娜的初衷只是好心提醒她们注意用眼而已。 　　但郑梓妍这样做，反而是让她这位做母亲的感到好奇了。 　　她们姐妹俩看什么呢？ 　　“妈，妈妈。” 　　郑梓妍有点结巴：“您，您，您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还没睡呀？” 　　“……” 　　卡塔琳娜就这么静静地看了她们俩两秒钟。 　　“妈妈我去一下洗手间。” 　　卡塔琳娜忍住去看女儿手机的冲动，眯着眼睛说：“女儿，妈妈还没有老，眼睛也没有花，还是能看清东西的。” 　　“你这样。” 　　她以指尖点点被窝上的手机，说：“反而更会让家里怀疑哦？” 　　郑梓妍：“……” 　　卡塔琳娜也没问郑梓妍在看什么东西，离开，去过洗手间后回去主卧接着睡觉。 　　留这边房间里的郑梓妍和迪特琳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视无言足有半晌。 　　“……梓妍姐。” 　　听不见什么其他声音了，迪特琳德小声问：“这人的事你没和家里说？” 　　郑梓妍：“……” 　　郑梓妍当然说过。 　　有关所谓“骑士殿下”的事，母亲卡塔琳娜还用他和郑梓妍开过玩笑。 　　但知道归知道，让母亲卡塔琳娜再知道她依然留着画像，还翻出来给妹妹看的话…… 　　总觉得有些羞耻啊。 　　郑梓妍起身把母亲开的灯关上，收好手机，钻回被窝和迪特琳德说：“睡觉吧。” 　　迪特琳德：“……” 　　她碰碰郑梓妍的胳膊：“你真没跟你父母说呀？那么大的事。” 　　“……琳德。” 　　郑梓妍觉得累了，顿了顿说：“我当然和他们说过，算了，别再提这件事了。” 　　迪特琳德：“……” 　　迪特琳德觉得，她的姐姐郑梓妍这里应该是害羞了。 　　或者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以迪特琳德的角度来看，郑梓妍对那位危难里伸出援手的男生，果然是心存着某种懵懂感情的。 　　迪特琳德也躺回到被窝里。 　　“梓妍姐。” 　　郑梓妍没动静，迪特琳德又说：“我是想说，梓妍你有没有觉得你遇到的男生，和莉莉安提到的人很像？” 　　郑梓妍怔了一下，有回应了：“你说大藏游星？” 　　“嗯。” 　　迪特琳德嗯一声，说：“尤希也说过，据传闻大藏游星是身材纤细的人，你说他们会不会……？” 　　她遇到的，是大藏游星？ 　　“给我提供衣食住行的人，不希望我不谨慎地说出姓名，将他们当作家人。” 　　但当时，那人明显……是在躲着大藏家的呀？硬是在她母亲和外公到来前就离开了。 　　郑梓妍静着，摆头：“我觉得世界里应该没可能有这样巧合的事。” 　　迪特琳德却说：“但现实里有些时候发生的事，往往比文学作品杜撰的离奇。” 　　“把画给莉莉安看看，怎么样？” 　　迪特琳德建议说：“莉莉安以前见过他，对面相应该还有印象。” 　　郑梓妍又静，睁眼去看天花板。 　　“算啦。” 　　郑梓妍说：“我还是觉得没可能有这样巧合的事。” 　　“而且。” 　　郑梓妍又说：“我和莉莉安奴她们只是才见面，完全不熟，这样的事情也是根本没法做的吧？” 　　“即使是琳德你。” 　　郑梓妍道：“也是相处到现在才——” 　　“嗯……” 　　迪特琳德侧头看她，说：“梓妍姐，你这样我可以理解为另类的……那词怎么讲来着？金屋藏娇？” 　　郑梓妍：“……琳德你够了。” 　　郑梓妍翻翻白眼，彻底不再理迪特琳德，转身睡觉。 　　迪特琳德见郑梓妍这样，也耸耸肩不再问，闭上眼睛，试着让自己沉入梦乡。 　　家里安静了。 　　只有主卧那里的卡塔琳娜，她在门口那里站了许久，耳边再听不到这姐妹俩的对话才回了床，脚步下擦出微不可察的声响。 　　大藏游星呀。 　　卡塔琳娜浅浅地笑了。 　　…… 　　郑梓妍的确与莉莉安奴、尤希尔，还有那位普朗凯特家的孩子不熟。 　　即使算樱小路露娜那里关联到尤希尔的关系，彼此间的关系落到现实里也仅仅只是见过面而已。 　　但。 　　有句话说的好，他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东方古国这里，也只有因为樱小路露娜和迪特琳德而存在联系的郑梓妍，能勉勉强强相对算她们的熟人了。 　　一日早。 　　郑梓妍拉拉嘴角。 　　她起床时，妹妹迪特琳德还躺她旁边睡的正香。 　　可以的话，郑梓妍也想睡懒觉。 　　这两日，自莉莉安奴和尤希尔她们来到这里之后，郑梓妍就再难得偷来半日闲。 　　旅游、观光。聚餐、茶会。 　　这些活动，莉莉安奴她们每每都有邀请郑梓妍，从没有落下过。 　　郑梓妍叫苦不迭，不愿去。 　　怎奈孤悬海外的迪特琳德实在缺乏了交流，母亲卡塔琳娜也希望她能和这些孩子们多接触接触，郑梓妍再不愿也只能捏着鼻子上。 　　“妈妈，我还有作业没有写呀。” 　　这是郑梓妍找过的借口。 　　“的确有这样的事。” 　　卡塔琳娜却说：“但妈妈不老，也没有糊涂。妈妈我看过你的那些作业了，规划好，早晨写些，睡前写些还是可以在开学前写完了。” 　　“我特批你这两天不用画设计图就是了。” 　　卡塔琳娜道。 　　郑梓妍只想说，其实她就根本没画过设——呸，国庆假期里两三张服装设计图还是有画的！ 　　唉。 　　遥想放假前，是谁信誓旦旦要用功在服装上，连学校里那些琐事都没放到心上的？ 　　惨兮。 　　惨到室友苏茜找郑梓妍来借鉴作业，发现竟然郑梓妍这样的大神都没有写。 　　“茜茜。” 　　这是郑梓妍和室友苏茜的网络交流。 　　“你作业写的怎么样了？” 　　“马马虎虎。” 　　苏茜打字：“梓妍，怎么总觉得你最近几天好忙的样子呀？” 　　“忙。” 　　郑梓妍：“对了，苏茜你有没有时间来京城？” 　　“来京城？” 　　苏茜：“做什么呀？” 　　“是这样的。” 　　郑梓妍：“我妹妹迪特琳德在我这里，你知道的。日内瓦让梅尔的尤希尔，巴黎拉格朗日的莉莉安奴，还有普朗凯特家的女儿，苏茜，你……” 　　苏茜：“……名媛局？” 　　郑梓妍：“……不是，但好像也没区别。” 　　没别的意思，郑梓妍就是在呼叫外援。熟人里能带着帮她挡挡的，可能也就看着就像外国人的苏茜了。 　　“梓妍，我的郑大小姐。” 　　苏茜：“这种高端局我真适应不来。而且，梓妍你知道的，虽然我妈妈是爱尔兰阿诺兹家的人，但我你真的知道的，她们要是能讲普通话我还能勉强应付一下。” 　　问苏茜的外国语有多渣？ 　　看摸底成绩出来以后，郑梓妍他们班扶额无语的英语老师就知道了。 　　外援呼叫失败。 　　连旅游回来的魏莱，想到首都来找郑梓妍玩，听闻郑梓妍现在的处境以后都摇摇头，灰溜溜地留在海州家里了。 　　“梓妍。” 　　魏莱说：“我的梓妍大小姐，这种局面我真适应不来。说真的，之前我到东京旅游，探望你的时候撞见琳娜阿姨那边的亲人，我都是全程紧张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种事情还是饶了我吧。” 　　孤苦伶仃的郑梓妍。 　　幸好。 　　这日莉莉安奴她们要去外地旅游，见见东方古国其他地方的大好河山，郑梓妍才终于偷得清闲。 　　作业啊！ 　　再不写，郑梓妍真觉得自己不用回去上课了。 　　“梓妍姐。” 　　迪特琳德也没去，陪在郑梓妍身边。 　　她静静看着郑梓妍写，轻声问：“你究竟还有多少作业要写呀？” 　　“不多了。” 　　郑梓妍下巴努努，点向旁边的厚厚一沓：“再写三篇作文，七张试卷，十一页练习册就结束了。” 　　迪特琳德：“……你加油。” 第784章 七百七十九章 瞧瞧男子汉的气概！（浪漫） 　　无债一身轻。 　　宅家里整日，终于写完作业的郑梓妍只觉得浑身轻松，莫名心安，兜兜转转发生这么多的假期终于圆满了。 　　无人叨扰，迪特琳德端杯水小口抿，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的梓妍姐，笔尖不见停地从天明写到天暗。 　　翌日起床。 　　郑梓妍伸懒腰，感叹道：“明天就要回学校里上课了。” 　　正梳理头发的迪特琳德听到，楞一下：“这里的国庆假期不是后天才结束吗？” 　　郑梓妍：“假期是假期，回学校是回学校。” 　　她说：“我就读的那里是寄宿制高中，假期结束前的晚上需要回去上晚自习了。” 　　迪特琳德：“……这样啊。” 　　“姑娘们。” 　　郑老爹探身进房间里：“穿衣服，我带你们出门吃饭。” 　　“妈妈会来吗？” 　　郑梓妍问。 　　“你妈妈忙，只有咱们仨。” 　　郑权说：“作业写完了吧？我带着你们找地方游玩放松放松怎么样？正好天气这样好。” 　　这日早，清晨很早的时候，卡塔琳娜就出了门，说是要给将来公司搬迁以后的办公地点选个址。 　　郑权留家里陪孩子们。 　　完成作业，心境宽阔以后的郑梓妍，睡得踏实，现在醒来已经时间近中午了。 　　假期结束前的午间，成年人在享受最后的清闲，孩子们……或许是在给前几日疯玩种下的因果买账，总之整栋楼整个小区都静悄悄的。 　　而且秋雨后，雨渐歇。浅灰的云没散，偶尔能见小区里有老人慢走，诚如郑权说的那样，是极好的天气了。 　　对郑梓妍而言。 　　迪特琳德：“游玩……？” 　　郑梓妍若有所思。 　　“我觉得你们应该会喜欢的。” 　　郑权说：“是我高中同学在这边开的店，有枪械体验哟！” 　　“真的？！” 　　迪特琳德顿时来精神，眼眸里都亮起光了。 　　只有郑梓妍瞪起眼睛。 　　郑老爹：“怎么样？梓妍，你也应该会喜欢的吧？” 　　郑梓妍当然喜欢。 　　但郑梓妍总觉得她父亲提出这样的建议，多多少少有以前她是男生的因素影响在里面。 　　迪特琳德倒是老军迷了，跟在祖父沃尔夫冈身边生活的她打小就喜欢这些东西。 　　而且郑梓妍胳膊那里的伤，也不是短短几日就能好的，到现在动作剧烈些还会隐隐作痛呢。 　　迪特琳德：“……呃。” 　　迪特琳德想去。 　　只是迪特琳德兴奋之余，余光里见到姐姐郑梓妍的表情，顿时怔了下。 　　迪特琳德：“姑父，我们还是换其他地方吧。” 　　…… 　　要不怎么讲郑梓妍善解人意，又温柔呢？ 　　这几日里，有莉莉安奴和尤希尔她们在，迪特琳德整日与这些大小姐们一起行动，脑袋都要憋出犄角来了。 　　郑梓妍不善于交际，迪特琳德则完全是享受不来茶会沙龙这些东西。 　　有喝茶聊天的功夫，在游戏的世界里指挥我大德意志舰队横推全世界—— 　　咳！ 　　出门跑步，锻炼身体都比这些有意义！ 　　现在迪特琳德有这样的机会了。 　　午饭兼着早饭后。 　　“嘭。” 　　“砰砰砰！” 　　射击室里，迪特琳德戴着隔音耳罩，打枪打得正爽，面颊都是泛着红的。 　　郑梓妍坐在外面看她。 　　能让迪特琳德开心，郑梓妍觉得就是值得的。 　　等迪特琳德这次回德国，郑梓妍觉得即使是沃尔夫冈老人再疼爱她，应该也没可能再带迪特琳德来类似这样的地方了。 　　“郑哥，你的枪法不减当年呐。” 　　“哈哈，哪有，回国工作以后十几年没摸枪，手早就生了。” 　　郑权也过把枪瘾，又和店主聊完，回到女儿身边坐下：“不去试试吗？胳膊的伤应该没有这么重吧？” 　　“爸爸。” 　　郑梓妍翻翻白眼：“妈妈三令五申让我这段时间避免剧烈运动，免着以后这里留疤。” 　　胳膊留疤。 　　郑梓妍想到最后，也有点厌恶这种东西出现在自己身上了。 　　“迪特琳德去打枪还好。” 　　她说：“要是让妈妈知道我玩这个，她老人家绝对会很严厉地训斥我的。” 　　只是郑梓妍虽然如此说，目光落到迪特琳德那里却多少有点羡慕。 　　“……也是。” 　　郑权耸了下肩：“到底是女孩了呀。” 　　郑梓妍：“……” 　　郑梓妍垂垂眼眸，说：“总觉得相比较，迪特琳德才是更像男生的那一方。” 　　“哈哈。” 　　郑权却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别这么说，之前你拽住琳德时候，在爸爸我这里看来可是男子汉气概十足。” 　　“如果没有前面那些事呀。” 　　郑权开玩笑道：“你说这里会不会展开一段佳话？” 　　“爸爸。” 　　郑梓妍无语了。 　　“没有前面那些事，我也不会遇到琳德，琳德这次也更没可能来找我。” 　　郑梓妍嘟哝：“再说这世界里哪里有那么多如果。” 　　“砰——” 　　子弹打完，迪特琳德也尽兴了，摘下耳塞到郑梓妍跟前，微喘里带着热意，莹白的面庞涔出层细细的薄汗。 　　爽。 　　就一个字。 　　只是迪特琳德一回来就迎上郑梓妍幽怨里带着艳羡的眼神。 　　“……姑父，梓妍姐。” 　　迪特琳德面色僵僵：“时间还早，我们到……面料店里逛逛？” 　　“噗。” 　　郑梓妍扑哧笑出声。 　　她的喜好，她妹妹迪特琳德还真就只记住了制作衣服这一条。 　　“行了。” 　　郑梓妍嘴角弯弯：“琳德你开心就好啦。” 　　“这怎么行？” 　　迪特琳德更不好意思。 　　店主收拾好东西，和郑权问：“孩子们在说啥？” 　　店主是郑权的高中同学，可德语却着实听不明白。 　　“说啥？” 　　郑权笑：“我闺女看她妹妹打枪，自己身上有伤，正羡慕着呢！” 　　“谁羡慕了！” 　　郑梓妍倒听得懂中文，跟着就嗔一句。 　　“啊？” 　　迪特琳德懵懵：“怎么了？” 　　“……哈哈。” 　　“哈哈哈。” 　　结果郑权和店主大叔互相看看，全笑。 　　口嫌，体正直，属实了。 　　“这样。” 　　店主大叔建议道：“我们店里有模拟CS，用的激光枪，没有后座力，而且专门给客人定制过一批轻质的。” 　　“要不要试试？” 　　…… 　　试试就逝世。 　　咳！ 　　男孩子嘛，少有不喜欢枪械的，郑梓妍这样曾经是男生的当然也不例外。 　　换上迷彩服。 　　戴好头盔。 　　坐在燃油的装甲车里，架起激光枪地嗒嗒嗒。 　　郑梓妍只想说，这样轻量的运动程度，即使是被母亲卡塔琳娜知道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的……吧？ 　　想那么多做什么，爽就是了。 　　“0101，十一点钟方向有动向，注意警戒。” 　　郑权在传呼机里唤。 　　郑梓妍笑了：“收到！长官！” 　　还真有点德意志军队的意思哩！ 　　激光归激光，周围音效还是相当真实的。 　　迪特琳德坐在最前面的主炮前，四下开炮。 　　迪特琳德：“这比玩游戏有意思多啦！” 　　郑梓妍：“琳德你说什么？” 　　迪特琳德：“我说比玩游戏有意思多啦！” 　　枪林弹雨，郑梓妍蓦然觉得心跳加快，很激动，整个人像是笼在火一般的纱幔里。 　　郑权那边呢？ 　　和其他同时游玩的客人打对抗，郑权躲在掩体里，也笑。 　　高中同学开的这家店，早去年高中同学开业邀请过，郑梓妍刚回国的时候，郑权就想带她去玩来着。 　　只是郑梓妍的身体不耐阳光，得等不下雨的阴天。郑权自己的工作也忙，一直一直拖到现在才有机会。 　　不过他以前又没和孩子提起承诺过，这也不算什么拖延食言吧？ 　　倒是他家这闺女哟。 　　说好的买缝纫机，给他做运动服。结果缝纫机买了，运动服一直拖到现在才做好，还因为忙着补作业，运动服里的大半都拜托给他妻子卡塔琳娜了。 　　哈哈。 　　郑权笑着摇摇头，虽说他也没期望着女儿给他做衣服就是了。 　　孩子能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嗒嗒嗒。” 　　有脚步声。 　　郑权把脚飞奔，敏捷地往旁边闪。 　　他是搞经济的，国内国外大学研修的都是经济学，正经的海归博士。 　　但在国外读书的这些年里，军事俱乐部郑权有玩过。不说刀枪棍棒样样精通，侦察能力优异，皮毛至少还是懂的。 　　那年代的郑权，也能算是年少多金的公子哥呐。 　　他转身，在掩体里微探出头。看准方向了，郑权抓起枪—— 　　“砰。” 　　电子模拟的一声枪响，对面传出嘀呜命中声的同时，郑权瞬间冲进左侧草垛，躲开了射来的激光。 　　工作忙呐。 　　郑权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久没这样放松尽兴过了。 　　尤其最近这段时间，宁州那里的事太重太多太杂，是真压得郑权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好在上面的高压还在，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根本不敢动。 　　有可能涉及到他家人的，郑梓妍她爷爷也已经放在心上，正开始开展工作了。 　　郑权也觉得自己可以稍微松口气了。 　　人不是机器，总得有放松发泄劳逸结合。 　　郑权俯身，探头，又是一枪打出。 　　嘀呜声加一。 　　郑权的枪法正经挺好。 　　这边的敌方基本解决，郑权就像给大部队提供技术支持的特种兵，开始向女儿和迪特琳德附近移动。 　　游戏归游戏，但即使是游戏，被打中的人会下线，网络连接起来的玩具武器也会跟着失灵。 　　郑权可不希望孩子们玩得不尽兴。 　　“砰——” 　　很突然。 　　一声枪响。 　　这枪响，混在这里，听起来并没有能引起什么异常。 　　当然的事，这里到处是电子录制模拟好的枪声。 　　但郑权—— 　　“嘀呜，嘀呜。” 　　肩膀那里骤然出现疼痛，郑权顿住脚步的刹那，有道激光照到他身上，引了声响。 第785章 七百八十章 可得小心呀 　　刀剑无眼。 　　这条定律对枪械同样适用。 　　郑梓妍与迪特琳德也没能在模拟CS的战场里坚持太久。 　　中枪、倒地、退场。 　　不过即使如此，郑梓妍她们姐妹俩也玩得相当尽兴了。 　　只有郑权的面色莫名显得有些苍白。 　　郑梓妍喘着气，稳定激动心情。 　　“梓妍姐，姑父，给。” 　　回来休息室，迪特琳德到冷柜摸出三瓶水，揣怀里，没觉得凉，自己留一瓶，另外俩递给郑梓妍他们父女。 　　郑梓妍接过，拧开瓶盖，很爷们的灌了几口。 　　还是只有郑权，他接过来却没有喝，盯着自己在矿泉水瓶里倒映出的影子，沉思。 　　“爸爸。” 　　郑梓妍嘴角弯弯，没察觉到异样，凑到自家老爹跟前说：“您下场得也是够快的，比我和琳德都块。” 　　“……哈。” 　　郑权回过神，抬手摁摁她的肩膀：“怎么，还调侃起你父亲我啦？” 　　“哪有。” 　　郑梓妍摇头，嘴上说着没有，唇角却是又弯弯。 　　这笑，恃宠而骄，很有小女生的味道。 　　“哈哈。” 　　郑权看着她，半晌后拧开瓶盖，喝两口，也笑了。 　　“叮——” 　　恰这时他的手机响。 　　郑权从储物柜里拿过手机，接起来，是妻子卡塔琳娜的电话。 　　“权，你带着女儿和琳德去哪里了？怎么这时候还没有回来？” 　　“我们中午到外面吃口饭，稍微逛了逛，明天晚上孩子不就开学了嘛。” 　　郑权说。 　　“逛逛行。” 　　卡塔琳娜叮嘱说：“但别带她们做太剧烈的运动，咱们女儿胳膊那里还有伤呢，以后留疤可怎么办。” 　　“哈哈哈，当然，我很有分寸的！” 　　郑权保证道。 　　“哈啊。” 　　怎奈。 　　那边迪特琳德灌口矿泉水，超级舒爽地出口气，说：“啊啊！好久没打枪了，感觉真爽！梓妍姐，等你以后来柏林，我请你玩，比这里还真实呢！” 　　郑权：“……” 　　怎么说呢。 　　电话里的声音，迪特琳德听不见。但迪特琳德舒舒服服叹的这句，卡塔琳娜却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就—— 　　“权。” 　　卡塔琳娜在电话那边，声音都淡了：“琳德在说什么，你不觉得应该和我解释一下吗？” 　　唉。 　　外敌易御，内鬼难防。 　　郑权正色，一点没慌：“我先带孩子们回家。”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一点点再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给妻子卡塔琳娜留。 　　倒是即使卡塔琳娜不打电话进来，郑权也已经准备带郑梓妍和的迪特琳德她们回去了。 　　模拟CS，打激光。但郑权感受到的那抹痛，却没有作假。 　　回家。 　　卡塔琳娜看着明显目光躲闪的两小只，脸皱在一起。 　　“那个，姑姑。” 　　迪特琳德吐吐舌头，有点僵硬的说。 　　“呵……” 　　卡塔琳娜无奈叹气，也没真责怪他们。 　　“姑姑我不是那样迂腐的人。” 　　卡塔琳娜说：“玩就玩了，没受伤就行。” 　　说完，她瞥自家自家闺女一眼，道：“你们把衣服换了，尤其你，到卧室来，我给你重新换副药。” 　　郑梓妍也吐吐舌头，怪可爱的。 　　“唉。” 　　卡塔琳娜说：“有伤口记得少运动，出汗捂在伤口那里不好。现在宁州那里还很热，唉，真是伤脑筋。” 　　京城这里倒是凉。 　　而且天公作美，郑梓妍她们玩的是时候，只阴。现在回来了，浅灰的积云开始淅淅沥沥地降下细雨来。 　　卡塔琳娜在主卧给郑梓妍的胳膊换上药。 　　瞧着女儿胳膊那里的伤口，卡塔琳娜皱着眉：“权，你打电话给孩子的班主任老师，这段时间请假回家，你晚上下班回来给孩子上药吧。” 　　有心事的郑权静在旁边，听到妻子卡塔琳娜的话了才说：“只胳膊这点伤就请假不住宿舍，合适吗？” 　　“……” 　　卡塔琳娜看着他，不说话，半晌后动动唇角：“又没说请假不去上课，再融入集体也不差这点时间了。” 　　郑梓妍：“……” 　　胳膊被自家母亲拿捏的郑梓妍完全插不上话。 　　卡塔琳娜抽开抽屉，把里面一包包的药显出来：“这些医生开的，哪个内附，哪个外用，哪个多久换一次，哪个多久吃一次吃几粒，孩子自己在宿舍能应付得来？” 　　郑权：“……” 　　这郑权还真无话可说。 　　别说郑梓妍，这些东西他这位做老爹的都得认真记忆消化才行。 　　妻子不在家，有些时候的确是不方便，各种意义上。 　　药上好，郑梓妍觉得主卧这里父母的氛围实在有些微妙，和父母说两句就回次卧找妹妹迪特琳德去了。 　　隔几秒，郑权问：“看好哪里了？” 　　“嗯。” 　　卡塔琳娜嗯一声，道：“就是把公司迁到这里来，多少有些麻烦。代工厂要重新联系，而且这里的房价这些年涨得实在太厉害了。” 　　她指尖点点这间房：“我都没想到现在这间小破屋能卖接近一千万。” 　　“哈哈。” 　　郑权应她：“社会总是要发展的嘛。” 　　卡塔琳娜却摇头。 　　她说：“我们那时候被梓妍她爷爷赶出来，你挂出会计师的证接私活，我也到安特卫普那里工作维持家用，日子过的虽然紧，最后全凭我们自己攒下的这间房。” 　　“权，你说。” 　　卡塔琳娜道：“现在要是没有我，没有你，全凭咱们女儿自己，只这里京城的一间房就够她奋斗前半生了。” 　　“真不知道家境普通些的该怎么办。” 　　说着，卡塔琳娜又摇摇头。 　　“嗯？” 　　可当卡塔琳娜拿起丈夫郑权才换下来的衬衫，眉梢立刻蹙起来了。 　　“权。” 　　她把衬衫拿到眼前仔细看，问：“我才给你做好没两天的衬衫，怎么就有洞了？” 　　“烧的？” 　　卡塔琳娜触摸破洞边缘，说。 　　“……啊。” 　　郑权的心事就是这个。 　　“我看看。” 　　他说。 　　然后郑权接过衬衫，没吭声，视线落在衬衫胳膊那里的破洞沉吟了半秒。 　　陪女儿郑梓妍还有迪特琳德玩模拟CS时的景象，一幕幕地浮现在郑权的眼前。 　　嘀呜声响起，按照游戏规矩，郑权已经阵亡。 　　连着郑权手里网络连接到系统里的激光枪都失去了功效。 　　可郑权那时候却没有退场。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 　　郑权立刻躲回掩体里，去看自己的胳膊。 　　迷彩服破了。 　　带着里面郑权自己的衬衫都出了洞。 　　气压震得郑权的皮肤都在钝痛。 　　有人。 　　有人开枪！ 　　这里是激光枪模拟的CS战场，哪里来的这样可以让人受伤的仿真枪？！ 　　心理警觉了，郑权当即就把视线在短短几秒里直接扫过四周。 　　见不到人。 　　或者说周围有其他客人也在玩这局模拟CS，郑权根本判断不了是谁对他开的枪。 　　好在，只是仿真枪。 　　但问题也就在用来击打郑权的枪是仿真枪。 　　郑权的心里已经有了基本的判断。 　　儿戏，玩闹？ 　　他外派出京，到海州任职。后升任海州市市委书记，进西江省省委常委，以及现在调任到省会宁州掌舵任一把手，这些年来，说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才是不可能。 　　海州，他大刀阔斧整顿过，有些人甚至是被郑权亲自拍板双规，送进的监狱。 　　至于这段时间在宁州的动作就更不用说。 　　不管怎么说，郑权觉得这就是一次警告。 　　而且是在他家老人尚在，国外柏林茨威格特家的女儿也在他身边，这样情况下给他的警告。 　　这次，是假的子弹，打破了他的衣裳。 　　可如果这些人的目的没有达到，下次，说不准打过来的就是真的子弹了。 　　有那么一瞬间，郑权甚至想现在就让女儿郑梓妍跟着她母亲卡塔琳娜离开。 　　离婚。 　　婚姻这种东西，可以离婚再复。但女儿也好，妻子也好，对郑权来讲却是唯一。 　　离婚了，再没有任何限制。让女儿和她母亲先离开，回去安特卫普，这样在那里有茨威格特家和大藏家的照顾，怎么讲也能顾及好安全。 　　至于郑权他自己—— 　　郑权没想躲，也没准备躲，甚至眼底闪过了一抹狠。 　　“想什么呢？” 　　卡塔琳娜在他眼前摆摆手。 　　“啊。” 　　郑权愣一下，轻笑：“没想什么。” 　　只是离婚这词，这件事，郑权犹豫纠结这一路到现在回来家里，都没能鼓起勇气和妻子卡塔琳娜提出来。 　　事情有他猜想的那样糟糕吗？ 　　郑权平静地放下衬衫，像是把心里的事也放下了。 　　“可能是我这两天抽烟，被烟头烫到的吧？” 　　郑权解释说。 　　卡塔琳娜：“……” 　　她看他的眼神，看有片刻，没看出什么异常。 　　“你呀。” 　　卡塔琳娜也把心思收起，说：“才给你做好的衣服，这就坏了，真不知道珍惜。” 　　“哈哈。” 　　郑权笑着打哈哈：“我注意，我下次一定注意。琳娜你先放着，等我回宁州找裁缝店补补就好。” 　　“补补？” 　　卡塔琳娜白他一眼：“现在又不是以前，这边才建国那会，你这样身份的人穿有补丁的衬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作秀呢。” 　　说着，卡塔琳娜叉腰：“而且有我在家，你还去找裁缝店修衣服，郑权你怎么想的？嗯？” 　　“这不是担心你累到嘛。” 　　郑权到妻子身后，搂搂她的肩膀。 　　“累什么。” 　　卡塔琳娜说：“两件衣服而已，离回去安特卫普还有点时间，我给你再做一件就是了。” 　　“倒是你。” 　　卡塔琳娜在郑权的胸膛上靠靠，轻声道：“要是累了，就歇歇，找能帮忙的人帮忙，千万别自己逞强，知道吗？” 第786章 七百八十一章 请注意，您的假期余额不足 　　开学前夕。 　　国庆假期进入尾声。 　　郑梓妍乘坐早晨的飞机，中午从首都回了宁州。 　　父亲郑权说还有工作需要留在这里处理，只有母亲卡塔琳娜陪着她回到的宁州。 　　倒是迪特琳德随父母，和郑梓妍同行，一起到了这里。 　　说是因为友好城市访问，彼此间的交流合作还需要迪特琳德的父母商议，郑梓妍却总觉得其实是迪特琳德有些黏她。 　　飞机上，迪特琳德甚至问过她能不能回安特卫普学习。 　　瞧迪特琳德的意思，那就是想让郑梓妍立刻转学，现在回欧洲，这样她时不时就可以来找郑梓妍了。 　　这要郑梓妍怎么回答？ 　　“别缠着你这位小表姐啦。” 　　沃尔夫冈替郑梓妍和自己孙女解释道：“这边的规矩，她最快也得两年以后啦。” 　　什么规矩？ 　　郑梓妍不答，卡塔琳娜不说，迪特琳德听家里祖父简单讲了，无语之余也只能表示理解。 　　对了。 　　还有莉莉安奴和尤希尔。她们也给郑梓妍来了消息，说等下要到宁州逛，顺便瞧瞧郑梓妍就读的学校。 　　宁州这里，及其周围，风景秀丽，古往今来都是文人墨客的常留地。 　　萨莎与郑梓妍讲的是带大小姐们参观这里的风土人情，可郑梓妍却隐隐约约觉得莉莉安奴她们就是跟着迪特琳德和她这位所谓“熟人”。 　　但是。 　　但是！ 　　关系这种东西，靠处。 　　莉莉安奴和尤希尔她们甚至都好说，几日接触下来，郑梓妍也算开始熟络，可她现在是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萨莎。 　　萨莎要是两性畸形，郑梓妍还可以以前辈的身份来安慰……她。 　　可萨莎这样—— 　　也算病人吧？ 　　郑梓妍能理解她。 　　但即使这位在户籍的角度已经变更过性别，郑梓妍都弄不明白她在公共场所里偶遇三急，究竟是该去女卫生间还是男卫生间。 　　总觉得不论哪边都怪怪的。 　　嗨。 　　别想了。 　　回家歇歇，整理好东西，郑梓妍下午就要到学校里报道了。 　　到时候，郑梓妍在里，迪特琳德还有尤希尔她们在外。她们这些人想见面，不等到放学休息，就只能隔着围栏说说话了。 　　还是怪。 　　她郑梓妍又不是什么稀奇物种，比如动物园里供人观赏的大熊猫。 　　至于尤希尔她们想瞧瞧学校？ 　　郑梓妍念起这事，就忍不住想起她的魏莱好闺蜜。 　　军训期间，穿着军训服，这位三中的学生傍着她，就那么理直气壮地混进一中来了，保安都没带拦的！ 　　总没可能那几位和郑梓妍同龄的大小姐，想穿着校服混进学校，保安也不拦吧？ 　　满打满算，全校师生里带着点异域风情的也就只有她郑梓妍还有苏茜两人而已。 　　也不知道到时候佣人们和学校交涉，学校会不会允许他们一行人来参观学校。 　　嗨，也别想啦。 　　走啦。 　　再过两天，友好城市访问结束，迪特琳德还有尤希尔她们也就回去啦。 　　把这些事都搁下，郑梓妍踏上新征程。 　　宁州的天气很典型，闷热且湿。 　　郑梓妍推开门，空调冷气在后，湿热空气扑鼻，瞬间就像有层不透气的纱幔把她的眼鼻口全糊住。 　　“宁州这天气。” 　　郑梓妍叹。 　　天气预报说是多云转阴，结果天阴不假，甚至还淅淅沥沥下着能随风飘动的小雨来。 　　说阴不阴，说雨不雨，宁州这鬼天气。 　　天气预报还说明天最高气温就要降到22℃呢。 　　郑梓妍真不知道得是什么样的变天，能让天气变化剧烈成这样。 　　卡塔琳娜：“把秋冬的保暖衣服带着吧。” 　　母亲给收拾行李，未雨绸缪地给郑梓妍多带了两件保暖衣裳，结局就是郑梓妍家明明就在当地，行李却多到一书包没装下。 　　单说这书包啊，里面塞满作业，郑梓妍从家里凳子上取它下来，拉上拉链，刚背起来的瞬间就狠狠往下坠，险些让郑梓妍身体微晃再微晃，直接后仰到底成翻盖乌龟。 　　“妈妈。” 　　还有行李箱，郑梓妍之前不想拿。 　　她说：“家就在附近，要是变天了，我中午放学直接回家里换就可以，还是别拿了。” 　　“拿着吧。” 　　母亲却说：“不用你累着，我送你去学校。你现在身体有伤，更应该注意让自己别感冒别着凉。” 　　“变天变得快。” 　　母亲斜着眼睛看她：“就你这身体，回家路上吹吹风我都觉得能感冒了。” 　　郑梓妍：“……” 　　可别说。 　　郑梓妍自己对自己的身体都没有什么信心可说。 　　“我也去送！” 　　蹲在她家里的迪特琳德也踊跃参与：“梓妍姐，你上臂那里还有伤，书包就别背了，我来。” 　　郑梓妍：“……” 　　郑梓妍只能说书包被迪特琳德抢着背过去，她看着，是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家表妹的模样像是…… 　　“梓妍姐。” 　　当时的迪特琳德察觉到视线里的异样，问：“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奇怪的事？” 　　“没有。” 　　郑梓妍把目光移到别处，矢口否认。 　　她只是觉得以她妹妹迪特琳德的身高和身材，背这样硕大的书包有些像小学生而已。 　　但是，说真的。 　　可以的话，郑梓妍真不希望母亲和妹妹迪特琳德送她到学校。 　　国庆在京城的这段时间里，郑梓妍跟着莉莉安奴和尤希尔他们同行，就从没有被当作本国人过。 　　现在母亲和迪特琳德在，自然也是同样的道理。 　　郑梓妍呀。 　　出门，上车。到校，下车。 　　再算着自己本就肌肤透白，容貌又异于常人的白发和红眸，只在校园门口出现的这会，郑梓妍就已经引来周围一大堆的注目礼。 　　能怎么办呢？ 　　“妈妈，她们是外国人吗？” 　　小孩子拽着母亲的衣角，奶声奶气地指着郑梓妍她们问。 　　“是呀。” 　　母亲答。 　　“外国人为什么要到我们国家读书呀？” 　　小孩子又问。 　　郑梓妍：“……” 　　母亲再答什么，郑梓妍就听不懂了，宁普话是真的无解。 　　当然郑梓妍也没兴趣听清楚她们母女说什么，只要没把她当作怪物就行。 　　而且呀。 　　郑梓妍又叹。 　　她本以为百年校庆的演出以后，至少学校这里附近可能会让她有点知名度。 　　起初郑梓妍还是有点怕的。 　　现在瞧瞧，呵。 　　可别把自己看得太出名。老百姓们各有各关注的事，人不同，事不同，只宁州这里就有千万人口呢。 　　进来学校。 　　至少郑梓妍这张脸，在宁州一中校园里的识别度还是挺高的。见到她，学校保安知道郑梓妍，直接就给卡塔琳娜还有迪特琳德放了行。 　　母亲问：“女儿，你们老师现在在学校吗？” 　　“应该……在？” 　　郑梓妍不确定。 　　“算了。” 　　母亲说：“等会放好行李，我和你爸爸要一下你班主任老师的电话。你别怕会被说不合群，把伤养好才是最应该的。” 　　老爹忙，只能卡塔琳娜做母亲的给郑梓妍请假了。 　　郑梓妍张张口：“……我。” 　　郑梓妍还是觉得因为胳膊有伤换药这点小事就请假不来宿舍住，有些不大好。 　　“梓妍姐。” 　　迪特琳德在旁边忙劝：“皮肤对女生很重要的！宿舍里不方便，在家里把伤养好再回去宿舍住宿嘛。” 　　郑梓妍：“……” 　　郑梓妍还是觉得迪特琳德关心她是假，想腻着她是真。 　　虽说，想想过两天迪特琳德要回柏林，郑梓妍也多多少少有些失落啦…… 　　“梓妍？” 　　“梓妍？” 　　“梓妍你回来啦？” 　　郑梓妍前脚踩进女生大院就迎面撞上宿舍里其他三人。 　　“嗯。” 　　郑梓妍点点头，问：“你们这是？” 　　“阿姨好呀！” 　　秦霏挥挥手和卡塔琳娜打招呼，说：“现在还放假着呢，没封校。我们把东西放好，准备去外面超市看看买点日用品什么的。” 　　说着，秦霏的表情有点幽怨：“倒是梓妍你，我们发消息给你了，你一直都没有回，还以为你在京城那里没回来呢。” 　　呃。 　　郑梓妍尴尬笑笑。 　　飞机里，没信号。到宁州，郑梓妍也没去看手机。 　　“阿姨，您，您好。” 　　苏茜比秦霏拘谨。 　　张曼曼更怕生，直接没和卡塔琳娜问好。 　　“我们搭把手帮帮忙吧。” 　　秦霏招呼她们俩：“咱们帮梓妍和阿姨把东西送上去，然后再出门。” 　　说完，她看看郑梓妍，问：“梓妍你累不累，要跟吗？” 　　“我？行吧。” 　　郑梓妍答应，又说：“不用不用，东西我们家自己来就可以。” 　　“哎，这有啥。” 　　秦霏却说：“同学又是室友的，搭把手帮帮忙而已啦。” 　　就说郑梓妍的室友都是好孩子。 　　秦霏去拿卡塔琳娜那里的行李箱，和张曼曼一起抬。苏茜呢，则把迪特琳德背着的书包给拿了过来。 　　“对了，梓妍呀。” 　　秦霏小声问郑梓妍：“我说，就是我买军靴那事，你妹妹怎么说？” 　　“……军靴？” 　　“对，军靴呀。” 　　秦霏往后看看迪特琳德，和郑梓妍说：“就是德军军靴呀，我想托你妹妹帮我代购来着。” 　　“啊，这事。” 　　郑梓妍想起来。 　　秦霏不提，她都要忘了。 　　郑梓妍也回头看看迪特琳德，直看得迪特琳德有点懵，和秦霏说：“应该能行。” 　　“咦？” 　　苏茜眼尖，瞥到郑梓妍短袖校服胳膊那里裹着的绑带，问：“梓妍你受伤了？” 第787章 七百八十二章 宿舍里，对比鲜明 　　要迪特琳德听懂中文，未来也许可以，现在着实有点困难。 　　但没有关系。 　　只是用看，迪特琳德都能知道郑梓妍的室友们是在问胳膊受伤的事。 　　那种深伤口呀…… 　　修复得再好，也会留印，至少迪特琳德自己的经验是这样。 　　跟在祖父沃尔夫冈身边生活久了，有沃尔夫冈老人安排的那些基础体能训练在，想要完全不受伤才是不可能的事。 　　新生的组织不再有毛孔，而且色泽更浅，与周围肌肤一定存在色差。 　　“没事的。” 　　郑梓妍和室友们解释说：“就是放假在家里干活，不小心划到胳膊了。” 　　这里郑梓妍可没有说谎哟。 　　至于做的什么活嘛……这就恕郑梓妍不能说得那么清楚啦。 　　谁还没点秘密呢？ 　　倒是迪特琳德见到郑梓妍在温和地笑，自己脸色微变，垂了眸了。 　　“琳德。” 　　“诶？” 　　卡塔琳娜拍拍迪特琳德纤细的肩膀，安抚：“没关系的，不用再把之前的事放在心上。” 　　卡塔琳娜也很美。 　　她柔和地与迪特琳德笑了笑，脸颊里竟有浅浅的酒窝。 　　“但……还是对不起。” 　　迪特琳德静着，静着，道歉了。 　　“觉得对不起就好好回去生活嘛。” 　　卡塔琳娜用下巴努努那里努力应付室友的郑梓妍，说：“别看她现在这样，你姐姐其实还是很需要朋友的。” 　　“回去以后有时间，多和你姐姐说说话吧。” 　　卡塔琳娜道。 　　“……” 　　迪特琳德静静地看着郑梓妍。 　　迪特琳德点头。 　　随着帮忙搬行李的秦霏苏茜她们上楼，她第一次见到姐姐郑梓妍的宿舍。 　　窄窄小小。 　　干净倒还算干干净净的。 　　放到以前，迪特琳德可能会嫌弃。 　　但逃婚、离家出走、偷渡出境，即使只是勉勉强强能算作偷渡出境的迪特琳德，现在有这些经历的她却再没有那样讲究了。 　　应该说，迪特琳德这两月里并非一无所获，确实有好好成长了。 　　“那……” 　　秦霏抬手背擦擦汗，问郑梓妍：“梓妍，我们出门去超市，你要跟吗？” 　　“嗯……” 　　郑梓妍想了想，回头看了母亲和妹妹迪特琳德一眼。 　　“去吧。” 　　卡塔琳娜说：“记得晚上回家就行。” 　　郑梓妍一怔。 　　她母亲这到底还是要给她请假呀。 　　…… 　　开学前夕的校园里，稀稀落落全是拖行李箱，背着书包的学生。 　　“哗啦。” 　　开锁。 　　林华是他们宿舍里最早回来的。 　　苏遥不在，杨云不在，高远也不在。 　　林华倒希望后面这俩人再也不在。 　　他对高远的反感不是一点半点。 　　杨云其实还好。 　　但不管怎么说，杨云都是混子，给林华的社会气息感觉过于浓厚。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日后也很难出现交集，就还是少接触为妙罢。 　　林华叹口气。 　　对郑梓妍也是一样。 　　他喜欢郑梓妍吗？ 　　喜欢。 　　尤其与郑梓妍相处的时间越长，林华越知道郑梓妍的本性就越喜欢。 　　用句老话，这样温柔随和善解人意的黄花大闺女，现在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得到哩！ 　　但是…… 　　他和郑梓妍，毕竟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呐。 　　他母亲，海州市教育局的副局长。海州是省第二核心城市，位格摆在这里，这里教育局副局长的级别其实已经不低了。 　　他父亲，海州日报主编，也不算拉跨。 　　像那些知道林华家庭背景的初中同学，谁没开玩笑的说过一句“林公子、官二代”？ 　　只是自家事，自家清。 　　尤其和郑梓妍的家世比，就更显得是天壤之别了。 　　比如这次“地震”。 　　郑梓妍的父亲，那是站在高处大刀阔斧往下挥刀的。 　　他林华的母亲呢？ 　　临了临了，他母亲到底还是接了领导责任，给了警告处分，近几年内的升迁都不需要再思考了。 　　爱情不看家世。 　　这是林华以前自己说的。 　　但现在的林华，却对自己说过的话产生了严重怀疑。 　　“你妈妈我呀，这次没背行政处分，调离现岗已经算是运气好的啦。” 　　这可是林母自己说的。 　　别想了。 　　想这种事情根本就是在自找苦恼。 　　林华刷卡开门，推门进去。 　　“……！” 　　结果才一进屋，林华就被他自己的宿舍给震慑到了。 　　林华之前，病的重，走得早。 　　对了，说到病，林华这次的腹痛、腹泻、积食、胀气、恶心呕吐，简称消化系统疾病综合征，是直到国庆假期结束都没有好利索。 　　林华这回走，林父林母全担心得不得了，再三叮嘱妹妹林若要照顾好她哥。 　　“先到学校试试看。” 　　林母：“实在难受就请假回家，不要害怕落下课程，妈妈找这边一中的老师给你补习。” 　　林母素来要强，对子女教育一直看得很重的她能说出这番话，足可见林华这次病的让家里有多心疼。 　　只可惜。 　　宁州地震，省里地震，带着海州地震，林父林母全忙得不可开交，是一直一直没有抽出时间带林华到医院里做检查。 　　好在随着国庆进入尾声，林华的身体渐渐有所好转，这才让林父林母稍微安了心。 　　但林华的宿舍环境…… 　　考虑这点，林父林母就更担心了。 　　身体虚弱，又有这样的宿舍环境折磨，怎么能好？ 　　现在的林华呀，可是身体虚弱到搬行李费力，妹妹林若一路陪着，拎着，帮忙给他送到宿舍楼下才离开的。 　　林若叮嘱他：“到宿舍里先别忙着收拾东西，休息休息再说，晚饭你打电话给我，我来找地方，就别吃食堂了。” 　　言归正传。 　　林华被宿舍里的什么震撼到了？ 　　他走的早，再早也就只是晚会当晚结束离开，比其他人早一天而已。 　　林华也不知道宿舍里谁最后走的。 　　总之屋里凌乱，一大堆的杂物堆在他的床铺上。而且不仅如此，宿舍里还有股浓郁的发酵味道。 　　这宿舍—— 　　哎。 　　人生就是有这么多的无奈。 　　中考成绩好，来省会的高中读书，这没有错。能和郑梓妍碰巧在同一班，林华更是高呼命运之神青睐。 　　而这宿舍…… 　　指望学校给他们换宿舍，或者忽然高远转学或者转性不太现实，林华只能劝自己要看开。 　　事到如今，除了风轻云淡地面对，林华还能做什么？ 　　抱怨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定睛去看。 　　高远桌上摆着外卖盒。凑近去看，这外卖盒装的是麻辣香锅，里面还残留着些许残羹剩饭。 　　林华：“……” 　　估计应该是国庆放假前的那天，高远最后走，吃完外卖没扔了。 　　林华拧着鼻子，给它装起来，扔掉。 　　连装外卖的塑料袋都是油腻腻的，林华沾的一手油。 　　然而即使外卖扔掉，宿舍里的味道也没有散掉。 　　还哪里有味道？ 　　可别提了。 　　林华去阳台开窗，直接被熏得脑袋嗡嗡多老大。 　　怎么了？ 　　那阳台那里的盆架，高远的盆里塞着脱换下来的内裤和袜子，被水泡着，味道就是从这里来的！ 　　应该是放假前就被高远扔在这里，一直发酵到现在。 　　林华直接无语。 　　他再怎么坦然面对，也没可能去给高远把袜子洗了吧？ 　　啊…… 　　坚持啊！ 　　坚持到高一结束，文理分班，林华你就解脱了！ 　　“叮——” 　　叮叮叮。 　　一晃神的功夫，手机响。 　　林华从口袋里翻出来看，还就是宿舍味道的罪魁祸首，这位高远打过来的。 　　“……” 　　林华接起来。 　　“哎，小孩儿。” 　　高远在电话里问：“你到宁州了嘛？” 　　“嗯。” 　　林华言简意赅。 　　“那你来车站接我一下啊，就这样。” 　　结果这高远啊，都没等林华说什么，直接一句话撂在下就把电话给挂了。 　　林华：“……” 　　林华面色僵硬地看着手机。 　　这啥玩意？ 　　林华忽然就特别特别后悔接这通电话。 　　“啪！” 　　很突然啊。 　　他们宿舍的门嘭地被踹开了。 　　林华从手机屏幕里收回视线，脖子僵硬得不行地扭过去看。 　　他们宿舍另一位爷来了。 　　只见到杨云轻装简行，拎包进来。他看到林华了，没说话，然后闻到屋里味道也蹙紧了眉头。 　　“这谁东西？” 　　杨云大长腿笔直地晃过来，问。 　　“……应该是高远的。” 　　林华答。 　　简单排除法。 　　首先不是林华，杨云也没这习惯，至于苏遥。 　　这孩子面向阴柔，对卫生要求一直高的离谱，显然没可能是他的。 　　杨云：“……” 　　啧。 　　杨云抽了抽嘴角，目光转到林华这里，见他就这么僵在原地不动，问：“发什么呆？” 　　林华：“……刚高远打电话要我去车站接他。”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仍。 　　相对而言，与杨云相处至少比高远好。 　　“接他？” 　　杨云嗤笑：“他是没手还是没脚？” 　　杨云说：“去？去什么去！让他自己来。” 　　林华：“可是……” 　　“什么可是？” 　　杨云冷声：“我，让你不去，没听明白么？” 　　林华：“……” 　　林华直接没声音了。 　　而且很奇怪。 　　这语调，还有杨云的表情，林华看着，总觉得好像在哪里似曾相识，带着连脑袋都迷糊了一下。 　　这正说着呢。 　　高远的电话又打进林华的手机里。 　　杨云瞥到屏幕里的来电信息，也是没等林华说些什么就直接夺过手机，摁了接通。 　　至于林华—— 　　完了。 第788章 七百八十三章 谁是千金大小姐啊 　　一反常态。 　　高远在电话里没有和杨云吵。 　　知道林华不来接，高远没多说话，真就不用林华来接了。 　　弄得宿舍里的杨云和林华全都备感诧异。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另一边，汽车站。 　　高远扛着行李，自己从宁州下了车。 　　他深呼吸，尽力平复心情。 　　读书，还是在寄宿制的高中里读书，这样不自由的事情，高远从开学到现在就没喜欢过。 　　但这次…… 　　高远回身，抬眸，看了看汽车站的牌。 　　宁州。 　　他来宁州，某种意义上讲反而是解脱了。 　　前段时间，宁州地震，波及全省全国。整个国庆假期运作下来，他母亲那里的都没有完全平歇。 　　至于高远自己。 　　高远也不清楚湖城那里新上任的警官，这人到底是受人所托，还是真的正义感爆棚，真真是每日每日都揪着当年的事情不放。 　　这几日里呐…… 　　高远耷拉下眼皮，不想再想了。 　　好在当年事发时，湖城的监控不算发达。事无对证，即使警方现在真对他有怀疑，也只能是怀疑，没可能特意到宁州来把他带走谈话。 　　唉。 　　开学，回宁州躲一躲罢。 　　叫出租车，高远沉默着再扛着行李箱上车，半小时后又扛着行李箱沉默着下车。 　　他进校门的时候，正好遇到郑梓妍她们宿舍的四个人往外走。 　　校门口格外热闹。 　　时间到下午这时候，回学校的学生已经多了，学校门口进进出出全是穿着校服的学生，只是郑梓妍肤色莹白，又是白发红眸，在人群里实在明显，高远想注意不到都难。 　　他看了郑梓妍。 　　紧接着就见到与郑梓妍走得很近的卡塔琳娜和迪特琳德。 　　呵…… 　　送女儿来上学？真是呵护有加。 　　高远认得郑梓妍的母亲，在心里呵一句，也没有太多精力去理会她们。 　　现在的他，谈不上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但国庆假期这几天里，几乎每日都要被警方找去问话的他，心情早就崩到谁都不想理了。 　　高远垂着头走，置身在返校的人流里，不起眼。郑梓妍她们一行人说说笑笑，与高远擦身而过，谁都没有注意到他。 　　看着是说说笑笑。 　　但迪特琳德是外国人，郑梓妍母亲卡塔琳娜身上贵妇人的气质又重，这郑梓妍宿舍里的其他三人嘛…… 　　到校门口。 　　“梓妍，你和室友们一起吧。” 　　卡塔琳娜察觉到三小只的拘谨，笑着与她们分开，说：“妈妈带着琳德先回去了，下晚自习的时候给妈妈打电话。” 　　“嗯。” 　　郑梓妍点头。 　　母亲卡塔琳娜到底是给她请了假。 　　卡塔琳娜带着她过去的时候，班主任董月就在团委办公室。对郑梓妍母亲提出的要求，董月一口答应，当时就签字写好七张假条给了郑梓妍。 　　一天一张，每晚离校时候交给门口保安就行。 　　这就—— 　　郑梓妍隐隐约约，总觉得有些不太妙。 　　秦霏：“走啦走啦。” 　　卡塔琳娜和迪特琳德离开，秦霏她们全都松口气，把郑梓妍带上。 　　像早有预谋。 　　秦霏在口袋里翻出张宣传单。 　　她说：“我们去这家超市吧，国庆最后一天促销，超市里不少东西打的六九折，超实惠的！” 　　六九折？ 　　瞧瞧，张曼曼的眼睛瞬间亮了。 　　苏茜也凑过去看，惊讶道：“咦，这个羊绒洗涤剂才卖七十九一瓶？！” 　　姑娘们一拍即合。 　　只有郑梓妍稍显怏怏，不太感兴趣。 　　这就是女生之间的交流方式吗，太厉害了。 　　郑梓妍望天。 　　秦霏说：“就是距离有点远，地铁过不去，公交车要转两次车……难得阴天，咱们骑共享过去怎么样？” 　　宁州内城这里，一中、三中、附中、宁工大互相做邻居，学校基本挨着，两边街道停有不少共享车。 　　骑车？ 　　郑梓妍一怔。 　　肌肤不耐阳光，骑自行车这类的户外运动郑梓妍真真就没参加过。 　　只是郑梓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秦霏提议以后，苏茜和张曼曼全应声同意，只留郑梓妍自己尴尬。 　　“梓妍你？” 　　秦霏见郑梓妍的表情有点僵，奇怪。 　　“我——” 　　也没什么丢人的吧？ 　　郑梓妍坦言：“我没骑过。” 　　“……” 　　宿舍里其他三人全默。 　　苏茜问：“……梓妍你共享电动车也不行？” 　　郑梓妍还是摇头：“不会。” 　　“……” 　　秦霏楞楞，吐槽：“我该说不愧是深闺大小姐吗？” 　　“什么大小姐呀。” 　　郑梓妍微微瞪起眼睛回她：“我只是身体原因，很少有参加户外活动的机会而已。” 　　“梓妍。” 　　秦霏说：“你要不是大小姐，那我们连平民都不算了。” 　　“就说你妈妈。” 　　秦霏接着说：“那气质，只看着就能明显有种贵妇人的感觉。” 　　张曼曼点头。 　　“是呀。” 　　苏茜也跟声。 　　尤其这位苏茜，那更是清楚郑梓妍家里究竟什么情况。 　　她替郑梓妍解围，说：“既然这样，那我们打车？” 　　解围？ 　　这能叫解围？ 　　身为现代交通工具毕生之敌的郑梓妍，最害怕的就是坐车。 　　“打车呀？” 　　不过也没等郑梓妍面露难色，张曼曼就先出声了。 　　她说：“打车的话……你们坐车，我自己做公交过去吧？” 　　“……喂。” 　　秦霏瞪瞪眼睛：“一宿舍出门，哪里有走成这样稀碎的道理？打车钱四人平摊也就四五块钱啊。” 　　“……我还是坐公交吧。” 　　张曼曼静了静，摇摇头。 　　开学这么久，四人住同一间宿舍也有段时间，彼此的消费能力大家早清楚，已经没有什么值得藏着掖着的。 　　郑梓妍和苏茜看着就知道家境殷实，秦霏家境也不赖，只有张曼曼自己—— 　　人穷不能志短，手头拮据不丢人，四五块钱够在食堂里用顿早餐了。 　　“骑共享车吧。” 　　郑梓妍忽然说。 　　秦霏：“啊？” 　　郑梓妍看看天，说：“难得阴天又不下雨。” 　　“而且。” 　　郑梓妍抓住摆摆共享电动车的车把，说：“其实我也挺想试试骑车是什么感觉的。” 　　骑车，兜风。昨天在京城玩真人CS，不差胳膊有伤父亲不让，郑梓妍当时就想试试越野摩托车是什么感觉了。 　　“……” 　　结果宿舍里的其他三个人又默了，默得郑梓妍直奇怪。 　　“我说。” 　　静几秒，秦霏问：“梓妍你能行吗？” 　　“还有。” 　　秦霏轻轻戳戳郑梓妍的胳膊：“也是我疏忽了。梓妍你确定你胳膊这里没问题，能握得住车把？” 　　“万一路上出现点意外。” 　　秦霏开玩笑说：“梓妍你这样的千金大小姐我们可赔不起哦。” 　　郑梓妍：“……” 　　郑梓妍已经懒得吐槽“千金大小姐”这个词了。 　　…… 　　晚自习。 　　郑梓妍坐自己座位那里，缓有半节课二十分钟了，还是晕晕沉沉的。 　　晕车这种东西就像薛定谔的猫。 　　不在乎它的时候，可能不会晕。但只要心里怕自己晕车，那就绝对绝对会晕车晕到昏天黑地。 　　郑梓妍只想说，等她胳膊的伤好，而且赶着阴天不下雨的话，她一定要试试骑车出门是什么滋味。 　　“沙沙。” 　　教室里安静，写字的沙沙声不断。 　　郑梓妍作为化学课代表，到现在她的桌上也没交上来几本作业。 　　这不是学生们作业没写完。 　　一中省示范，考到这里的学生都不赖。只是因为化学作业里面有些题的难度实在太大，郑梓妍他们班的学生只能—— 　　读作参考，写作抄袭。 　　“不会做就不写了？” 　　张红：“班里没同学做出来？不知道问问同学？有没有点学习能力？能不能主动追求点上进？” 　　有张红这样的化学老师，他们班这些学生能有啥办法，化学作业就没谁敢空着的。 　　谁都不想开学回来的第一天就被扔出去罚站。 　　诺，连郑梓妍自己的化学作业都被借走，现在不知道在谁手里参考呢。 　　化学作业不在手，郑梓妍默默翻出其他科目的练习册往后写。 　　正写着，忽然一道阴影笼罩过来。 　　是班主任董月，无声无息的。 　　她瞧瞧郑梓妍写的东西，问：“补作业呢？” 　　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学生们写作业的笔全停了。 　　“没有。” 　　郑梓妍轻声答：“老师，我在写后面的内容。” 　　“后面的？” 　　董月又瞅瞅：“你自己预习了？” 　　“嗯。” 　　郑梓妍点头。 　　除开语文。这里其他科目的内容，郑梓妍以前在安特卫普生活的时候，家庭教师基本都教过。 　　这样想，说是预习过好像也没错。 　　“……” 　　教室静，郑梓妍的声音再浅也清晰，尤其听得那些补作业的学生一阵无语。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仍。 　　中考时候，郑梓妍是理科状元，他们知道。不是因为史地政生四小课拉分，郑梓妍进隔壁三中优班都够，他们也知道。 　　没这些那些阴差阳错，如此一尊大神哪里可能到他们这班级里读书？ 　　比不了，比不了。 　　“老师我觉得还是巩固以前知识，按部就班的来会更好。” 　　董月和郑梓妍说一句，又看向其他学生嗔道：“别楞着了，该补作业的补作业，尤其化学作业，我可不想明天在走廊里见到你们！” 　　说完，董月的视线回来郑梓妍这里。 　　“梓妍，你和老师来办公室一趟。” 第789章 七百八十四章 孩子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 　　教学楼的走廊没有空调。 　　郑梓妍走出教室，瞬时就有层闷汗缠上来，像裹了层保鲜膜。 　　有给自己裹保鲜膜的吗？ 　　真有。 　　郑梓妍到其他宿舍里串门的时候，还真见过班里的女生涂好润肤霜以后，用保鲜袋给自己的手脚裹上一层。 　　说是护肤，郑梓妍却总觉得这是在给自己找罪受。 　　“梓妍，你胳膊有伤？” 　　跟着班主任董月走几步，董月忽地很突然出声问她。 　　“嗯。” 　　郑梓妍点点头，说：“放假回家，不小心划伤了。” 　　“这样啊……” 　　董月也点点头，想起自己给郑梓妍用快递邮寄作业的事，问：“梓妍你是京城那里的户口吧？” 　　郑梓妍：“是。” 　　董月问：“那梓妍你以后，是回京城那里参加高考？” 　　大概静有半秒钟？ 　　郑梓妍抬眸静静地看了班主任一眼，浅浅地点头：“应该吧？” 　　未来的事情，郑梓妍可说不好。 　　就像宁州的天气。天气预报讲明天降温，最高气温只有二十二度，凉快得仿若北方。 　　但现在的宁州还是高温，通风的走廊里到处充斥着三十几度的气息，郑梓妍只能受着。 　　“老师。” 　　郑梓妍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董月没有答，温柔地笑了笑，说：“到老师办公室就知道了。” 　　郑梓妍：“……？” 　　她有什么事值得被老师找到办公室来谈吗？ 　　郑梓妍心里想着，继续跟董月走。 　　到团委办公室附近了，郑梓妍在楼梯拐角那里见到位战战兢兢的女生。 　　战战兢兢，郑梓妍只搭眼看过去就能发现她身体在抖。 　　“方应雪。” 　　董月招呼她。 　　“……董老师——！” 　　方应雪站在楼梯的拐角里，身影被不算明亮的楼道灯映得昏暗且长。她低着头，听到董月叫她，受惊似地抬起头，然后—— 　　郑梓妍：“……” 　　郑梓妍不认识这女生。 　　方应雪这名字，郑梓妍也没听过。 　　但这女生见到她，就像见鬼，直吓得浑身都哆嗦了一下。 　　董月招了招手，说：“来办公室吧。” 　　“……是，是。” 　　团委办公室就在主教楼二层的中间。 　　方应雪听到董月的召唤，勉勉强强抖着腿，动了身，跟着董月她们，自始至终都与郑梓妍保持三步左右距离地往团委办公室走。 　　郑梓妍：“……” 　　郑梓妍想，她这是做过什么，让这位体型消瘦、留中长发、肤色在东亚人里算白皙，五官精致，看着就知道乖的女同学这么怕她？ 　　那面色苍白得几乎都没什么血色了。 　　到办公室。 　　办公室里灯火通明，空调冷气随着灯光从门缝里向外流泻。 　　只站到门口，郑梓妍就直觉得清凉舒爽，心情都跟着好不少。 　　倒是方应雪—— 　　她随着团委董月老师和郑梓妍同学进来办公室，被空调的冷气淋了，是直觉得空调冷气像嗜血虫子似地往她的肌肤毛孔里钻。 　　“校长。” 　　董月与里面的人应声，说：“郑梓妍我带过来了。” 　　郑梓妍：“……王校长？” 　　何止是他们宁州一中的王建国王校长在。 　　不大的团委办公室里，几乎站满人。王校长在里，一对像是夫妇的中年男女在右，优班班主任那位小老头在，甚至她母亲卡塔琳娜也在。 　　这什么情况呀？ 　　郑梓妍懵了。 　　办公室里所有人的视线全落在郑梓妍的身上，看得郑梓妍更懵。 　　“嗯。” 　　王建国点点头，视线移到怕到不行跟在后面的方应雪身上几秒钟，说：“大家先坐吧。” 　　“梓妍你坐这里。” 　　董月说。 　　郑梓妍：“哦，好的。” 　　结果到最后，只有校长和老师，带着郑梓妍坐下。那边方应雪和中年男女没动，尤其方应雪，她垂着头，咬着嘴唇，手指捏着校服裙摆的角，一副心理压力极大的模样。 　　董月看向王建国。 　　王建国看向办公室里还站着的一家三口，开口：“方应雪啊，你自己做过的事，自己和当事人说吧。” 　　当事人？ 　　郑梓妍没懂。 　　尤其方应雪转了身，抬了头，漆黑里带着怯的眼眸望向她的时候，郑梓妍就更没懂了。 　　“郑梓妍！” 　　好大的一声！ 　　方应雪鞠躬了，两滴眼泪滴答落下：“对不起！” 　　“啊？” 　　郑梓妍呆住，茫然看她。 　　“那天，我……我，是我拿走的衣服！” 　　方应雪的面皮也是细薄，说哭就哭，声泪俱下。 　　她呜咽着：“郑梓妍，是，是，是我误会的，我拿走的衣服，网上的帖子也，也，也是我发的。” 　　“郑梓妍，对不起，是我错了！” 　　郑梓妍：“……” 　　得。 　　原来是这事。 　　郑梓妍想，冤有头，债有主，之前百年校庆晚会里的那些恶心事还真是他们学校学生做的。 　　这就—— 　　郑梓妍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当时，郑梓妍的确有气到心情不畅。 　　但整个的国庆假期里发生的事情太多太杂，没人提，郑梓妍恐怕都记不起来这件事了。 　　“郑梓妍。” 　　方应雪的父亲深吸一口气，和郑梓妍说：“我是方应雪的爸爸，我们家孩子做的那些事真的对不起。” 　　也是。 　　这种时候会在这里的人，也就方应雪的父母了。 　　方应雪在旁边哭得止不住。 　　团委的董月老师找郑梓妍来之前，他们家在校长王建国的陪同下，就已经先和郑梓妍的母亲卡塔琳娜见面说了话。 　　倒也不能讲是民族自卑感。 　　但想想郑梓妍的父亲，堂堂宁州市委书记。再看郑梓妍的母亲，明显的欧洲人面孔，方应雪他们家的气势天然就弱了一大截。 　　怕。 　　就一个字。 　　不害怕才是假的。 　　方应雪当时有多莽，现在就有多怕。 　　她做的那些事，往深了说，不论算盗窃还是追究校规，都足够学校把她扫地出门，直接开除。 　　高中不是义务教育，没有不能开除的说法。 　　只是开除学生这样的事，对社会层面的影响多少还是有的，没哪所高中希望见到。如果郑梓妍的家境普通，校方顾及到这点，很有可能会找来两边父母坐下来谈，尽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怎奈，怎奈。 　　郑梓妍和郑梓妍的家里如果要深究，学校根本就拦不住！ 　　而郑梓妍的母亲…… 　　“没有做错事，还不需要付出代价的道理，对吧？” 　　这是卡塔琳娜定的调。 　　当时方应雪全家的心都一沉，赞叹卡塔琳娜虽然是外国人，中文却能说得这么好的心思都没有。 　　“郑夫人。” 　　校长王建国当然也不希望事情闹僵，忙和卡塔琳娜说：“这里面的情况，我们已经打电话和郑书记沟通过。” 　　“您放心。” 　　王建国说：“我们一定会严肃处理，给郑书记和您满意答复的！” 　　卡塔琳娜却表情淡然。 　　方应雪做的事，说的话，在成年人看来是过家家。 　　但自己女儿的心理承受能力有多脆，卡塔琳娜自己可是知道。 　　学校百年校庆晚会那会儿，不是临时凑出服装，郑梓妍到底登了台。不是网络舆论站在郑梓妍这里，还有学校删帖删得飞快，卡塔琳娜都能想象到她女儿郑梓妍的心情在国庆假期里会糟糕成什么样。 　　方应雪的父母也说：“郑夫人，只要您和郑书记能原谅，我们——” 　　卡塔琳娜抬眸瞧他们：“开除也能接受？” 　　全场沉默。 　　卡塔琳娜在心里呵呵一声笑。 　　既然打电话把她找来，那方应雪的父母也在，校长王建国带着他们做工作，从根本来讲校方就没抱着开除方应雪的打算了。 　　卡塔琳娜也听丈夫郑权说过，国庆放假的头一天，这方应雪的父母就打算登门拜访，带了一箱中华烟，一箱茅台酒，碰巧他不在，全被市委宿舍保安给拦在门外。 　　“我觉得你们是搞错对象了。” 　　卡塔琳娜云淡风轻地说：“我的感受，包括我丈夫的感受都不重要。” 　　“你们得看我的女儿是怎么想的。” 　　平静的声线里微微带着冷，卡塔琳娜接着说：“她有没有受伤，受伤到什么程度，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她能不能谅解，以及——” 　　说着，卡塔琳娜的目光落到方应雪那里：“你自己怎么想的。” 　　“因为害怕惩罚，被父母强压过来的道歉，有意义么？” 　　回来当下。 　　迟迟没有听到郑梓妍说话，方应雪也不敢去看郑梓妍的脸，只自己低头在那里哭。 　　要郑梓妍谅解她，这只是卡塔琳娜话里意思的一点。 　　更多的，还在她这里。 　　什么叫她怎么想的？ 　　卡塔琳娜就差明明白白把威胁说出来了。 　　面上道歉，背后不服，再有动作给郑梓妍造成困扰，事情就再没有任何缓和的可能。 　　当然，即使是这些，也得建立在郑梓妍能原谅她的基础上。 　　而郑梓妍…… 　　方应雪懊悔死了。 　　她悔自己去偷衣服，悔自己头昏脑热去网络里发那些话。 　　更悔自己的实力差。 　　各方各面的实力差。 　　她的节目，是话剧。但凡她做话剧主角的演出效果超然，即使学校真的想讨好郑梓妍，学生会也没有了更换节目的理由。 　　更何况，事情完全捋顺以后，学校也根本就没有去讨好郑梓妍。 　　不是他们学生会组织的节目实在拉跨，哪里用得到郑梓妍被赶鸭子上架？甚至还麻麻烦烦地请来了郑梓妍的亲戚大藏家来帮忙。 　　只是方应雪现在悔这些有什么用呢？ 　　郑梓妍的父母放任自由，全听郑梓妍自己的想法。而郑梓妍，郑梓妍——！ 　　“别哭了。” 　　诶？ 　　方应雪愣了。 　　出现在她视线里的是郑梓妍莹白如雪，仿佛她名字寓意的手指。 　　“先别哭啦。” 　　郑梓妍递来张手帕纸，说：“晚会的事，要我怎么说……” 　　“我就是挺好奇，我做的那些都哪里引起的误会，让你把我想成那种样子的呀？” 第790章 七百八十五章 这就是千金大小姐 　　郑梓妍这一去，就再没有回来。 　　直到晚自习下课，外面的天已经全黑，都没有回来。 　　张曼曼从洗手间回到教室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只剩她们宿舍的几个人了。 　　“我们还等吗？” 　　张曼曼推推自己厚重的黑框眼镜，问。 　　“……回去吧。” 　　苏茜说。 　　“或者我们去团委办公室看看？” 　　秦霏建议说。 　　“别了。” 　　苏茜摇摇头：“都不知道董老师找梓妍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呢。” 　　晚自习这两节课，她们宿舍猜到现在了，都没想明白郑梓妍可能因为什么被班主任老师叫去办公室谈话。 　　“嗯。” 　　张曼曼和秦霏点头。 　　贸然过去，的确可能把事情弄得不太好。 　　张曼曼说：“梓妍下午的时候不是和班主任请过假，有可能已经回家了吧？” 　　秦霏点点旁边：“……直接回家没必要把书包放在教室里不管吧？” 　　这可是。 　　“算了算了。” 　　秦霏耸耸肩：“我给她拿回宿舍吧。” 　　秦霏单手拎起郑梓妍的书包。 　　张曼曼把自己挂在桌边的书包取下，背上，背起来只看着就能看出来张曼曼肩膀往下狠狠地坠了，有点不适应的感觉。 　　“没必要背这么多呀。” 　　苏茜和她说：“有些明天要用，今晚不看的书，放在教室里不就好了？” 　　高中，教材多，参考资料也多。全背着，即使只是教学楼到宿舍往返也负担太重，大多学生选放下一部分留在教室里。 　　而张曼曼—— 　　来也空空，去也空空，张曼曼从没有把个人物品留在教室里的习惯。 　　“没事。” 　　张曼曼摇摇头，晃晃身体，适应书包重量以后说：“就当锻炼身体了。” 　　苏茜无语。 　　秦霏也无语：“负重锻炼不是这么玩的呀。” 　　她们俩能说什么呢？ 　　室友执意这样做，她们也没什么能劝的。 　　回宿舍了。 　　收拾收拾，洗洗涮涮，姑娘们准备睡觉。有郑梓妍大神的帮忙，她们一宿舍的作业都完成得很利索，用不到点灯熬油。 　　“你们说。” 　　躺床看手机的秦霏忽然道：“有没有可能是董老师因为晚会找的郑梓妍？” 　　“晚会？” 　　洗漱池洗苹果的苏茜回了眸。 　　张曼曼在宿舍的卫生间里，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听到了没吱声。 　　“猜也没用。” 　　秦霏自己摇摇头：“等明天见到梓妍，问问就知道了。” 　　“这你问什么？” 　　苏茜却说：“真是晚会的事，你问不就是揭伤疤，还给伤疤撒盐吗？” 　　秦霏：“……” 　　放在小孩子的范畴里，郑梓妍经受的那些在她们看来已经够阴险够恶毒了。 　　“唉。” 　　秦霏叹口气。 　　咚咚咚。 　　有人这时敲门。 　　秦霏：“请进。” 　　来宿舍的不是郑梓妍，是班里的其他女生。 　　这女生跟着林若，笑容稍显拘束地往宿舍里面打招呼。 　　“嗨。” 　　林若就自在许多了。 　　她替跟她来的女生说：“我们来还下作业。” 　　郑梓妍的化学作业，自借出去，兜兜转转被参考到现在才还回来。 　　林若吐槽：“真不知道该说省示范难度大，还是只有咱们化学老师留的作业难度大。” 　　“谁知道。” 　　秦霏耸耸肩。 　　女生往宿舍里看看，没见到郑梓妍的人，问：“郑梓妍不在吗？” 　　“你们找梓妍呀？” 　　苏茜洗好苹果，回来床铺这边，咬一口：“梓妍她胳膊受伤，要常换药，她妈妈和董老师请假这几天不回宿舍住了。” 　　女生：“……” 　　林若：“……” 　　“总觉得董老师给郑梓妍的假，给得一直很痛快呀。” 　　女生嘀咕一句，又恍然回神，忙和宿舍里的其他人说：“我没有讲郑梓妍坏话的意思。” 　　“我说，我们的生活委员。” 　　林若却调侃她：“可没有讲坏话的人说自己讲坏话哦。” 　　女生闹红了脸。 　　“对梓妍不用这么拘束啦。” 　　林若说。 　　女生：“……嗯，嗯。” 　　郑梓妍柔柔软软好说话，学识又渊博，在班级里的人缘一直很好。 　　但好些班里同学面对郑梓妍的时候，就总是……嗯…… 　　尤其那些到过郑梓妍宿舍的女生。 　　什么叫千金大小姐？ 　　单看郑梓妍在宿舍里用的这些东西，就能明白什么是非富即贵。 　　学生宿舍，尤其上下铺的学生宿舍，历来有条不成文的规矩。 　　什么规矩？ 　　下铺床铺是公共的。学生宿 　　林若笑着说：“不逗你了，可能这就是舍串门聊天，谁都可以坐。 　　但唯独郑梓妍的宿舍例外。 　　来这里串门聊天的女生，是只对下铺秦霏的床敢坐敢躺。 　　（画外音——秦霏：你们礼貌么？） 　　还有郑梓妍宿舍里的苏茜。 　　也正是因为这些，女生来还郑梓妍的化学练习册，才特意傍着了郑梓妍的初中同学林若来。 　　“哈哈。” 　　“优等生的优待吧？没有老师不喜欢成绩好的学生。” 　　郑梓妍的成绩好，有目共睹，摸底考试的成绩直接屠了优班一大片。 　　“但我觉得还是咱们董老师人挺好。” 　　林若拇指往后点点，那里是男生宿舍的方向。 　　“比如我家老哥。” 　　林若道：“我家那病病殃殃的老哥，成绩一般，每次找董老师请假也给的很痛快。” 　　（画外音——林华：你礼貌么？） 　　怎么说。 　　这宿舍里一屋的独生子女，真没谁有过亲兄妹或者亲姐弟间的对话。 　　但聊天嘛。 　　秦霏吐槽：“林若，你这样说你哥，咱们班的林华林大才子真的好吗？” 　　“这是三次元啊。” 　　林若却说：“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以为现实里的兄妹关系会很好很好吧，妹妹追在哥哥后面喊欧尼酱什么的。” 　　“何况还是我家那种身材不行，病怏怏，缺乏男子气概的老哥。” 　　林若说：“他这人设放到女生身上什么违和感都没有。” 　　嘟，嘟噜噜。 　　突然手机响。 　　秦霏搭眼一看，是郑梓妍打来的电话。 　　“喂。” 　　她接起来：“梓妍呀。” 　　“霏霏。” 　　郑梓妍在电话里问：“你们都回宿舍了？” 　　“我的大小姐哟。” 　　秦霏开玩笑道：“您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啦？我们早回宿舍啦。” 　　郑梓妍语塞，说：“我是说我的书包，是不是你们帮我拿走了？” 　　“当然。” 　　秦霏：“怎么说？里面难道有什么秘密？哪个男生写的情书？哎呀，梓妍呀，我们保证没有看的。” 　　郑梓妍：“……” 　　郑梓妍很想说，班主任董月老师，还有她母亲卡塔琳娜就在她旁边，教室里安静，电话声音大家全听得清清楚楚的。 　　“才没有那种东西啊！” 　　郑梓妍红了脸，嗔一句，后说：“是你们拿回去的就好……那个，秦霏，谢谢你们啦。” 　　郑梓妍挂断电话。 　　方应雪那里的闹剧，算是处理完了。 　　原谅？ 　　郑梓妍又不是什么恶鬼，当然选择原谅了。 　　而且相比这些，郑梓妍其实更在意自己做的那些事情，究竟是里面的哪些让方应雪给她误会成这样。 　　所以稍微耽搁些许时间，聊到了现在，转眼晚自习都下课了。 　　最终。 　　一句角度不同，看待问题也不同都不能涵括。 　　郑梓妍只能讲她做的，还有她姐姐大藏千夏做的那些事，可能有些有点不合适，但这位方应雪的想象能力也是真的厉害。 　　她，郑梓妍，家里小有能量，和学校做了工作。又因为姿色被大藏家的高层看重，一路睡上去，所以大藏家才提供的帮助。 　　唉。 　　可怜的方应雪。 　　基本相当于公开处刑。这孩子一句一句讲自己之前说过的话，还得解释自己怎么想的，为什么会这样想，再被办公室里的老师校长父母以及郑梓妍这位当事人给拆开来分析，可真真—— 　　宿舍是暂时没脸回了。 　　方父房母和校长请了假，接方应雪回租的酒店暂住，等待明天学校的正式处分通知。 　　郑梓妍呢？ 　　“既然没有丢东西，就都回去吧。” 　　班主任董月老师的声音柔和。 　　郑梓妍：“……嗯，嗯。” 　　郑梓妍跟着母亲和班主任告别，出来教学楼。 　　母亲卡塔琳娜的声音也是柔和的。 　　“书包被室友拿回去了呀。” 　　卡塔琳娜捂嘴轻笑：“妈妈我忽然也很感兴趣，宝贝书包里究竟都有什么了呢。” 　　“妈妈。” 　　郑梓妍无奈：“怎么连您都这样了呀。” 　　“毕竟我的女儿已经现在这个年纪了。” 　　卡塔琳娜摇摇头，说：“会有什么人喜欢，会喜欢上什么人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做妈妈的总归要把把关嘛。” 　　郑梓妍：“……” 　　得，她母亲卡塔琳娜又开始玩她了。 　　“那种东西真的没有啊。” 　　郑梓妍扶额：“我的情况，您还不清楚吗？” 　　“哦？” 　　卡塔琳娜饶有兴趣地看她：“那我怎么听你姐姐千夏说，你一直有对某位男生念念不忘呀？” 　　郑梓妍：“……哈？” 　　“要我提醒你？” 　　卡塔琳娜挑挑眉：“就是我家宝贝在东京遇到的骑士，还是王子殿下来着？” 　　“妈妈！” 　　郑梓妍嗔一句，打断，脸颊比刚才还红。 　　“这里面是两码事啦！” 　　郑梓妍说着，转移话题：“对了，妈妈，琳德呢？您把她自己放在家里了？” 　　“你说琳德呀？” 　　卡塔琳娜说：“你的那几位小伙伴到宁州了，找地方吃夜宵找了琳德，梓妍你要过去吗？” 　　郑梓妍：“……” 　　这些人来得好快！ 第791章 七百八十六章 宁州特色，值得一尝 　　郑梓妍请假的理由是什么？ 　　胳膊有伤，回家换药。 　　当然，郑梓妍觉得这里面应该有母亲难得回来，想多陪陪她的原因。 　　但是…… 　　陪陪母亲，或许还好。郑梓妍总觉得自己现在做的事……可能有点不太对。 　　“咕噜。” 　　郑梓妍看一眼对面。 　　坐那里的尤希尔已经喝掉第二瓶牛奶了，依然辣得双唇轻启着微喘，脸颊泛红。 　　莉莉安奴和布琉艾特也没好到哪里去。 　　只有早领略过宁州风味美食的迪特琳德满脸无奈，说： 　　“我说过这里的食物很辣的。” 　　“……哈啊。” 　　尤希尔小手动动地给嘴巴扇风，回她：“谁能想到竟然会这么辣啊，这东西真的是给人吃的吗？” 　　她指指面前的绿色糕点。 　　糯米做皮，掺了鲜艾，看着嫩绿，很可口的样子。 　　结果从欧洲旅游来的姑娘们吃了，全都一股辣意直抵头皮，辣得后背都跟着麻了。 　　这东西的馅料放辣椒的！ 　　迪特琳德耸耸肩。 　　她劝了，可这些好奇宝宝们根本没听劝，现在辣成这样能怪得了谁？ 　　“尤希。” 　　莉莉安奴抿口佣人买来的冰牛奶，也是强忍着嘴巴里和胃里的辣劲，说：“就，就当是体验风土人情了。” 　　布琉艾特：“风土人情……啊……” 　　布琉艾特已经蔫了。 　　她看着郑梓妍问：“梓妍，你习惯这里的饭菜吗？” 　　“还好吧？” 　　郑梓妍挠挠脸颊。 　　她的心思还困在请假回家，结果和好友们出门聚餐的罪恶感里。 　　胳膊有伤，不假。 　　但郑梓妍总有种自己是借着生病出门玩的感觉。 　　病假不回家，出门和朋友吃夜宵，这要是被学校里的老师同学见了得多尴尬？ 　　郑梓妍怕怕。 　　只是尤希尔她们邀请，母亲卡塔琳娜又同意（怂恿），郑梓妍想不来都不行呀…… 　　“我在这边用餐，很少点特色菜。” 　　郑梓妍说：“其实你们可以和厨师要微辣的。” 　　“已经吩咐过微辣了……啊……” 　　尤希尔碎碎念叨:“早知道会是这样，就普普通通选择西餐厅好了。” 　　“所以啊，我早说过不要特意体验这里的饭菜了。” 　　迪特琳德恨铁不成钢地讲：“尤其是特色菜，这里的饮食习惯和欧洲完全不一样，甚至和这边的京城都完全不同。” 　　“……” 　　姑娘们无话可说。 　　郑梓妍来的时候，她们已经选好餐馆下了单，郑梓妍没来得及劝。 　　“梓妍。” 　　尤希尔抬眼，问郑梓妍：“你以前真的是在安特卫普生活的？” 　　“啊。” 　　郑梓妍奇怪：“怎么了？” 　　尤希尔吐槽：“所以梓妍你究竟是怎么坚持的啊？” 　　郑梓妍：“啊？” 　　“饮食、气候。” 　　尤希尔说：“这里一点点适宜人居的感觉都没有！” 　　“亏网络介绍里还说宁州是这边国家十大适宜人居的城市之一！” 　　郑梓妍：“……” 　　“现在是十月，这里国家的秋天呐。” 　　布琉艾特听了，也深表同意地点点头，叹：“为什么会这么热啊……” 　　欧洲，尤其北欧那里的气候是什么样的？ 　　冬季，漫且长。说潮湿也潮湿，但比起宁州这里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而且全年不热。 　　所以宁州这样气温太热、阳光太足、晚上太潮的地儿就—— 　　尤希尔她们这些欧洲姑娘真没见过。 　　大小姐们到宁州的晚，还没见过宁州的太阳。但下来飞机，走出机场，脱离机场空调冷气的她们是实实在在见识到了什么叫蒸桑拿。 　　天热，热到仿佛肌肤不在，空气与血液同温度。天潮，潮得仿佛保鲜膜，糊在身上撕都撕不掉。 　　好在餐馆有空调，她们下榻的酒店也有空调。 　　空调呀，这可是续命的东西哇！ 　　听尤希尔这么说，郑梓妍也不由得心有戚戚。 　　她扯扯黏在腿上的校服裙子。 　　只是从学校出来，到尤希尔她们吃夜宵的餐馆来，这样短短的一小段路就让郑梓妍出了不少汗。 　　唉，能有什么办法呢？ 　　海州宁州气候相近，郑梓妍去年初回来的时候也曾被这里的气候震慑过。 　　尤其住海州市委宿舍的那段日子！ 　　家里没有空调，室温直逼三十度。吹自家老爹买来的空调扇都没用，郑梓妍晚上睡觉躺在床上，睡一会就得拿来毛巾擦擦汗。 　　勉勉强强睡着了，热醒的时候也常有，抬手摸摸下巴那里就全是水，连脸感觉起来都是黏的。 　　于是刚被父亲接回这边的那段时间，郑梓妍身体各处是感冒的感冒，湿疹的湿疹，顶着海州那里的烈日骄阳，着实万分不适应。 　　现在想想呀，郑梓妍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去年夏天究竟是怎么坚持过来的。 　　该说时间是万能吗？ 　　日子慢慢悠悠过。郑梓妍在这边待得久了，渐渐也就适应些了。做女生的久了，现在和女生们聊天说话也就能泰然自若了。 　　大概。 　　甚至在宁州生活有月余的迪特琳德都稍微能适应这里了。 　　迪特琳德瞧着毫无精气神可言的三人，挑挑眉：“我说，你们明天还要到梓妍的学校里看嘛？” 　　听听这语气。 　　布琉艾特：“……你们怎么说？” 　　莉莉安奴不说话。 　　尤希尔怔怔又怔怔，最后说：“我觉得……还是算了吧。” 　　看学校？ 　　宁州气候太恶劣，现在的尤希尔已经哪里都不想去了。 　　“去看看嘛。” 　　迪特琳德说：“梓妍的学校我见过，单环境角度来说还是很有水准的。” 　　“不去不去不去。” 　　尤希尔摇头摇成拨浪鼓：“这么热的天，没空调会死的！” 　　“尤希。” 　　看着她们脸上写满生无可恋，郑梓妍就像见到曾经的自己，安慰说：“艾特，莉莉安，这里明天就降温了，看天气预报说最高只有二十几度呢。” 　　“二十几度？” 　　尤希尔明显不信：“放到哪里都没可能降温降的这么快吧？” 　　…… 　　宁州这地方，降温还真就降得这么快。 　　用过夜宵，郑梓妍和尤希尔她们出来到外面的时候，宁州这里刮起的风就带了凉意。 　　而后。 　　雨随风来，茫茫的，滂沱的下了整夜。 　　诺。 　　翌日，郑梓妍早晨推开门的时候，尽管已经穿了长袖，有风吹拂到身体时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哆嗦，微微眯了眼睛。 　　二十几度？ 　　体感温度能保证二十度就不错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该说宁州气象台做的天气预报还是挺精准的，没骗人。 　　“又是这种天气呀。” 　　郑梓妍叹。 　　别的地方，雨下整夜后，天朗气清。 　　宁州这里呢？雨下整夜后，说停没停，说下没下，就这么空气里飘着雨丝的天。 　　不过温度能降下来，郑梓妍还是很开心的。 　　母亲停在家门口：“路上注意安全。妈妈在家，中午记得回家吃饭。” 　　“嗯。” 　　郑梓妍答应。 　　“当然。” 　　母亲又说：“如果小伙伴们找，不用拒绝，给妈妈打个电话就可以哦。” 　　郑梓妍：“……我觉得她们可能不会再想尝试宁州菜了。” 　　“哈哈。” 　　母亲笑。 　　郑梓妍也笑。 　　她和母亲告别，吸一口气，伸手接了些雨丝，凉凉的，踏进入秋的宁州烟雨里。 　　母亲留在家，表妹迪特琳德送她去学校。 　　“……琳德，你不会迷路吧？” 　　听到母亲的关门声了，郑梓妍才问。 　　“我说梓妍姐。” 　　迪特琳德垮起脸：“我承认我中文不好，英语也拉跨。但我在这里住这么久，从学校走回家这段距离还不至于不认路吧？” 　　应该吧。 　　郑梓妍不确定。 　　好在郑梓妍和迪特琳德这对姐妹俩才走出市委宿舍的院落大门，就遇到了尤希尔她们。 　　旅游来的欧洲姑娘们特意等的她们姐妹俩。 　　郑梓妍记得尤希尔说过不出门的。 　　可谁让宁州竟然真的像天气预报说的那样降温了呢？ 　　大小姐们逛街，佣人跟着。有萨莎在，这样即使她妹妹迪特琳德真的迷路，也有人能给她送回家了。 　　做姐姐的郑梓妍终于放宽心。 　　走走聊聊到学校。 　　气温低了，大小姐们走起来不热，连带着看周围景色都觉得赏心悦目起来。 　　女孩们并排走，佣人跟在后。 　　“宁州的景色挺好的呀。” 　　尤希尔：“不知道梓妍你学校里面是什么样的呢。” 　　郑梓妍听了，一怔：“你们真的要进我学校里去看呀？” 　　她们这组合有多亮眼？ 　　走在这边京城逛街的时候，周围人的目光就频频落到她们身上，更别提现在这里了。 　　外国姑娘们，衣着气质都华丽，中间夹着位穿宁州市第一中学校服的郑梓妍。 　　学校保安们隔多老远就在盯着她们看。 　　尤其有些出校门吃早餐的宁州一中学生，在学校附近见到她们了，是忍不住地回头，又凑到一起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郑梓妍：“苏——” 　　那谁？ 　　很快啊！ 　　离郑梓妍没有多远，原本站着位同样穿宁一校服，刚从早餐摊离开，啃着煎饺的金发女生。 　　这女生，余光里瞥到郑梓妍，郑梓妍也见到了她。 　　可都没等郑梓妍出声招呼，这金发碧眼欧洲人模样的女生直接面露惊色，似惊兔，把最后一个饺子噎进肚里，油乎乎的塑料袋扔旁边的垃圾桶里，头也没回直接钻进旁边店里了！ 　　这…… 　　“……” 　　动作有点大，尤希尔她们的注意力全被吸引过去了。 　　“梓妍，你熟人？” 　　尤希尔问。 　　迪特琳德说：“……梓妍姐，那是你室友吧？叫苏什么来着？” 　　郑梓妍：“嗯，苏茜。” 　　那就是苏茜，郑梓妍可认不错。 　　学校里金发碧眼的学生就郑梓妍的室友苏茜自己，打灯笼到全市里找都找不出第二位来。 　　“……呃。” 　　布琉艾特问：“看起来好像也是欧洲那边的人？有点怕生的样子？” 第792章 七百八十七章 啊，朋友（休息）再见 　　教室里的氛围有些许微妙。 　　准确点说，是郑梓妍她们宿舍坐的这里比较微妙。 　　再准确点说。 　　“苏茜。” 　　郑梓妍：“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苏茜瞧她的醉人眼神，着实让郑梓妍有点麻。 　　“我说，梓妍。” 　　苏茜在她身边坐，单手撑着头，说：“我的郑梓妍大小姐，公主殿下。” 　　“您是想让我社会性死亡吗？” 　　苏茜问。 　　郑梓妍：“……” 　　一旁的秦霏和张曼曼都奇怪。 　　秦霏：“一清早的，你们俩是怎么了？” 　　“霏霏，你来给我评评理。” 　　苏茜说：“早梓妍还在京城的时候，我就拒绝过。” 　　“结果。” 　　苏茜愤愤不平：“就刚才，她和她的朋友们在一起，竟然还和我招手！” 　　秦霏：“啊？” 　　“这怎么了？” 　　张曼曼也点头：“只是打招呼，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问题大了去了。” 　　苏茜转过头与秦霏和张曼曼说：“梓妍以前是生活在安特卫普的。那是哪里？比利时，她的那些朋友可全都是欧洲的！” 　　“别看我长成这样。” 　　苏茜指着自己，又掰着手指头说：“法语、德语、荷兰语、英语，有一说一，外国语言我是真的一窍不通啊，梓妍啊！” 　　郑梓妍被苏茜按住肩膀摇得乱颤。 　　秦霏和张曼曼怔怔又怔怔，反应过来后全笑得乱颤。 　　清晨的教室里，老师没到，早自习也还没开始，学生们大多小团伙地聚着说话聊天。 　　“这有什么呀？” 　　秦霏捂嘴笑：“梓妍不是可以翻译吗？说到底还是你太怕生了。” 　　“怕生？” 　　苏茜怼她：“那梓妍也可以翻译，你自己去找她妹妹迪特琳德买军靴呀？要什么传话呢。” 　　“我。” 　　秦霏正要反驳。 　　“咳咳！” 　　班主任董月老师不知什么时候站到教室门口的，咳嗽两声。 　　这咳嗽声音一出，教室里的学生瞬间就如老鼠见猫，万籁俱寂。 　　“同学们。” 　　董月把手里的书整整一放，说：“学校紧急通知。” 　　紧急通知？ 　　董月顿了顿，观察班里学生反应。学生们呢，也全看着她，等待下文。 　　“你们猜猜是什么紧急通知？” 　　董月侧侧头，笑得有点坏。 　　“……” 　　这谁猜的到？ 　　“好啦。” 　　有几秒钟过去，董月见这些孩子没人应，当即抬起手腕捏来粉笔落到黑板上—— 　　“就知道你们猜不到。” 　　董月说：“做好心理准备，老师我就在办公室，随时欢迎你们到办公室里做心理疏导哟！” 　　董月在黑板里写的啥？ 　　第十考场！ 　　一时间班里的学生全懵了。 　　这啥？ 　　考试了？ 　　“还愣着做什么？” 　　董月说：“动起来，都动起来，月考串考场啦！” 　　仔细一想，还真是，高中开学到现在一个月，该有一场月考。 　　但这就像宁州降温，降得突然，教室里有学生准备不及时，还穿着单薄衣服一样。 　　包括郑梓妍在内，就没谁能料到学校竟然会在国庆假期才回来就直接安排考试了。 　　这。 　　这，事先一点通知都没有，完全不讲武德啊？！ 　　董月的动作算慢的，走廊里其他班级已经响起细细簌簌的脚步声。 　　高一六班的学生纹丝不动。 　　董月瞧他们。 　　“一考场四十人，前四考场在顶楼阶梯教室，按着学号前后排列的。” 　　董月开玩笑说：“这么简单的数学题，应该不用我再教你们算自己该在哪考场吧？” 　　学生们：“……” 　　老师您之前不讲，谁能知道啊？ 　　学生动了，风萧萧兮易水寒。 　　然后他们出来教室，到了走廊，见到其他同学才发现大家全一样。愁云惨淡，国庆假期里玩得越嗨的现在面色就越难看。 　　宁州一中总爱搞突然袭击，之前的摸底考试是这样，现在的月考是这样。 　　但月考和摸底考试不一样啊。 　　摸底考试只是摸底，具体意义只体现在老师对学生情况的摸排那里。 　　月考就不同了。月考是正式考试，成绩记在高一学年八次考试总成绩里，能不能进优班，或者能不能保住在优班的位置，可全都要看八次成绩叠加的平均值了。 　　这种谜一样的压力呀…… 　　离开教室了。 　　秦霏苏茜还有张曼曼全是慌的。 　　“完了啊！” 　　秦霏沮丧得不行：“国庆假期只写作业了，根本就没看书的！” 　　然后。 　　秦霏叹着气，一不留神和旁边郑梓妍的目光对视上，竟发现这郑梓妍神情庆幸，甚至还舒了口气。 　　“等等。” 　　秦霏感觉不对劲：“梓妍，你怎么一点都不慌啊？” 　　“是不是老师偷偷和你说过要考试了？” 　　郑梓妍：“……诶？” 　　郑梓妍怔怔：“没有啊，我只是在想这次考试按学号排座，应该没可能再出问题了。” 　　秦霏：“出问题？” 　　郑梓妍这么提，秦霏苏茜还有张曼曼她们仨楞了楞，而后全反应过来。 　　什么问题？ 　　上次摸底考试，某位大神胆大包天，直接把郑梓妍的试卷抢去抄的那事呗。 　　“梓妍。” 　　秦霏正色：“你当时就该和老师直接说，惯他的毛病。” 　　“好啦好啦。” 　　郑梓妍说：“当时没说，现在就不要提了。” 　　当然，还有一件让她比较放宽心的事，郑梓妍没说。 　　什么事？ 　　还不是尤希尔她们闲来无事，逛宁州的哪里不好，非得到她郑梓妍就读的宁州一中里看看。 　　郑梓妍进校门，来上课。 　　做尤希尔佣人的萨莎则是和保安交涉，试着能不能和校领导沟通好，允许这些欧洲姑娘们进校参观了。 　　郑梓妍得承认，她现在和尤希尔她们的关系勉勉强强算是熟了。 　　但是。 　　但是。 　　和人交往果然超级麻烦啊！ 　　家里蹲联盟的郑梓妍嘟嘟囔囔。 　　她们逛，她得陪。这课间里，郑梓妍总觉得自己一定会成大熊猫的！ 　　现在呢，学校考试。 　　考试呢，考试好，考试真的好。 　　全校月考就在今天，这么严肃的事，学校领导哪里可能同意这些任性大小姐们的参观请求嘛！ 　　都忙着监考呢，没空。 　　郑梓妍彻底放宽心，和室友们分开，上楼进来三考场。 　　三考场嘛，优班学生包圆大半，只有寥寥几名郑梓妍这样的普班尖子坐在教室后面。 　　可郑梓妍踏进考场的一瞬，这些好学生到底还是多看了她好几眼。 　　忍不住的事。 　　肌肤透白，白发红眸，亮眼。之前郑梓妍的摸底考试成绩更是屠了优班一大片，这些优班学生谁没听自己老师讲题的时候墨迹过几遍？ 　　尤其是三考场里的某位女生—— 　　郑梓妍落座，往前后左右看了看。 　　位置挺不错的。 　　她后背靠墙，没得人。阶梯教室单人单桌，左右两边的间隙仿若鸿沟，除非离开座位，否则谁都别想把她的试卷拽走。 　　至于前面。 　　“……咦？” 　　郑梓妍探了探身，惊讶：“方应雪？这么巧呀？” 　　方应雪给有些初中同班同学名字都没有记住的郑梓妍留了太深刻的印象。 　　“……啊，你，你好，郑梓妍，好巧啊。” 　　方应雪紧张得肩膀都缩了，说话结结巴巴的。 　　世界之小，小得不像话。 　　郑梓妍进门的时候，方应雪就有点懵。 　　而等郑梓妍走到这边来……方应雪真真没料到她的学号竟然是和郑梓妍挨着的！ 　　这算什么啊…… 　　她是优班的最末位，优班资格对她来说原本就不怎么稳。前有百年校庆晚会的事情揪着，后有学校处分缠着，现在又咣当来了月考，郑梓妍还坐在她身后—— 　　爱谁谁谁吧。 　　方应雪望天，已经完全没打算自己能考好了。 　　或者说，她能留在学校里继续读书就算不错了。 　　昨晚郑梓妍走后，班主任老师找她和她家长单独谈过。 　　按照班主任老师暗示的意思，即使郑梓妍能谅解，方应雪做的那些事也的的确确有点大，不处分是不行的。 　　“一方面是原则问题，犯错了必须得有惩罚。” 　　班主任老师叹：“一方面，人家父母再怎么不在乎，学校也得看他们的脸色，犯错了没有惩罚，学校交代不过去呀！” 　　说到底，还是因为郑梓妍父亲的身份在作祟。 　　学校再想息事宁人也得处分了她方应雪才行。 　　可如果郑梓妍只是普通家庭的孩子，没有来自大领导的压力，的的确确做了错事的她，学校难道就会罔顾事实来偏袒她吗？ 　　方应雪不知道。 　　开考了。 　　先语文，后数学。自语文考试结束后，方应雪身后的郑梓妍，那笔尖划纸刷刷声没停过，写得飞快，方应雪却答得有些慢，心不在焉。 　　她涂答题卡，铅笔芯抹在条形码上，漆黑，与周围白纸颜色分明。 　　非黑即白吗？ 　　“哗啦。” 　　身后出现声响，方应雪的思绪在瞬间被牵扯回来。 　　郑梓妍起身了。 　　郑梓妍这一起身，直接在考场里引起不小的骚动。 　　这次考试不同上次。宁州一中省示范，能来这里读书的学生就没有差的。这回按照学号排考场，能坐在这间第三考场里的学生就更是如此。 　　郑梓妍一起身，走向讲台，交卷，是直接把无形的压力扔给其他所有人了。 　　她太强，还是我们太弱？这卷子很简单吗？ 　　方应雪低头瞧瞧自己，后面计算题还有三道完全没动笔呢。 　　这样的人，有可能故意把史地政生四科答差，压分，到普班里扮猪吃老虎，宁做鸡头不为凤凰吗？ 　　怎么想都没可能吧。 　　我的脑袋啊，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方应雪敲敲头，继续答卷了。 　　郑梓妍呢？ 　　她交了试卷，感觉数学试卷没难度，于是面色平静走出考场，准备回宿舍里歇歇。 　　下午先理综，后文综，英语占着晚自习来考，难不难不说，累是真累人的。 　　然而。 　　郑梓妍才出教学楼，面色就平静不了了。 　　怎么了？ 　　眼前忽然人影一晃，就像早晨被堵在市委宿舍门口一样，那几位欧洲姑娘们带着笑，和迪特琳德一起到了她跟前。 　　“嗨，梓妍！” 　　嗨…… 　　她郑梓妍的休息时间啊！ 第793章 七百八十八章 这就是大腕 　　至少有一点值得庆幸。 　　学校安排了月考，郑梓妍不用担心自己现在陪着朋友们逛学校会被围观当成大熊猫。 　　倒不是自恋。 　　郑梓妍这些许的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即使开学有段时间到现在了，郑梓妍的容貌已经学校里人尽皆知，她走在校园还是时不时会被投来目光。 　　没办法呀。 　　白发红眸很特别，郑梓妍面相里的立体继承自母亲又美得惊人。 　　“梓妍？” 　　路上偶遇班主任董月。 　　董月瞧着郑梓妍，打声招呼：“怎么这么早出来，提前交卷了？” 　　然后见到郑梓妍身边的人，直接一楞。 　　“老师好。” 　　郑梓妍轻叹口气，欠身行礼：“我答完数学卷，提前出来了。” 　　而后顺着班主任的视线介绍说：“她们是我欧洲的朋友，来这边旅游，和校长说过了，现在……算我在带她们参观吧？” 　　董月：“……是这样呀。” 　　没怎么和国际友人接触过的董月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昨天见郑梓妍母亲的时候，她就有点紧张，好在卡塔琳娜夫人中文还好，这才没有出现什么交流上的误会。 　　“老师带你们走走？” 　　董月觉得自己就这么走了不太好，建议道。 　　“谢谢您。” 　　郑梓妍无奈地笑了笑：“但还是我来吧，她们不怎么听得懂中文的。” 　　中文这东西，这些女孩们听不懂，随行负责照顾她们的佣人还是能运用自如的。 　　否则之前怎么和学校领导协商都是问题。 　　倒是这位宁州一中的王建国王校长啊…… 　　一听这些人是欧洲富贵家庭的孩子，还是郑梓妍的朋友，再给郑梓妍的父亲打电话求证过以后，那是大手一挥，二话不说，直接给这些国际友人放了行。 　　不仅放行，甚至还准备安排学校老师陪着参观。 　　正好月考嘛。 　　学校里没人，很安静，正正好好适合带人参观。 　　这波啊，属实是郑梓妍完全猜错，直接输麻了。 　　咳咳。 　　不过相比被这里学校安排的人领着参观，尤希尔她们还是更喜欢自己逛逛。 　　郑梓妍学的好，考的快，出来的早，这不正好出来做向导嘛。 　　哎，郑梓妍这波属实是输麻了。 　　郑梓妍和班主任说话的时候，佣人们正翻译转述给大小姐们。 　　等尤希尔她们听明白，想拒绝的时候，董月已经自己先打退堂鼓，尴尬笑着离开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以前听郑梓妍自己说她在国外长大，董月没有什么概念。现在见了郑梓妍的朋友圈，董月才有点明白其中些许。 　　哎。 　　董月心里叹口气。 　　倒不是崇洋媚外。 　　董月总觉得有点麻烦，甚至感觉郑梓妍不该是回国到他们这样高中读书的孩子，哪怕宁州市第一中学是省示范，省里最好的一批高中。 　　班主任这些心理活动，郑梓妍自然是不可能知道了。 　　和她分开，郑梓妍继续带着朋友们在学校里走。 　　雨水润过的路面，有些许潮。 　　假山连着亭台，女孩们被佣人陪着走进这里的竹林小道。 　　莉莉安奴看着周围，忽然说：“这里是这边国家的学校？总觉得像是英国那边的风格呢。” 　　郑梓妍听了，解释说：“的确是这样，这所学校以前是英属教会的女子中学，建国以后才收归国家所有的。” 　　尤希尔惊讶：“教会，修道院？” 　　惊讶之余，她还认真瞧了瞧郑梓妍身穿的校服。 　　“啊。” 　　郑梓妍知道尤希尔在想什么，说：“那都是以前了，现在这学校只是建筑保留了以前的风格，教学内容已经没有那方面的东西了。” 　　“这点我清楚。” 　　迪特琳德举手发言：“这所学校的学业风格和这里的其他学校没有两样，完全就是借鉴以前苏联的那一套，数学语文英语，物理化学生物，带着政治和历史全教，批量培养人才。” 　　郑梓妍：“……” 　　郑梓妍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但不管怎么讲，当年宁州内城这里是各国租界，英属教会建的这所女子中学又本就是安排给当时的大户人家子女读书的，校园风景和校园基础设施建设放到今天都比其他兄弟院校强出一截。 　　至少没让尤希尔她们逛得太无聊。 　　在学校里走了一圈。 　　“时间不早了。” 　　好人做到底，送佛上西天，郑梓妍导游看看表，时间距离考试结束中午放学还剩了点，建议道：“我们……去这里食堂用午餐？” 　　尤希尔：“食堂？这里的食堂？” 　　姑娘们的面色瞬间全苦。 　　昨晚宁州特色夜宵的威力犹在，现在回忆回忆都能觉得头皮发麻。 　　布琉艾特咕噜咽了唾液，问：“里面食物……是什么风格的呀？” 　　郑梓妍：“……那我们还是去图书馆看看吧。” 　　好建议。 　　也没别的地方能去。 　　只是郑梓妍带着她们到图书馆就后悔了。 　　为什么？ 　　宁州一中图书馆，古色古香，风格还有藏书的确是以前的英式格调。 　　但—— 　　有间屋，很醒目。 　　“百年校庆纪念馆。” 　　郑梓妍也不知道图书馆里的纪念馆，这样馆中馆到底合不合适。 　　她只知道自己见到百年校庆的牌匾的时候，心里立刻咯噔一下。 　　布琉艾特：“咦，百年校庆？” 　　郑梓妍：“……啊，百年校庆。” 　　这不是布琉艾特认得中文，而是学校为显得有逼格，特意牌匾里用了中英文双语标注。 　　这下除了迪特琳德就没谁看不懂了。 　　（画外音——迪特琳德：你这么讲礼貌么？） 　　郑梓妍笑得有点尬尴：“今年刚好是我们学校建校的一百年。” 　　百年校庆啊。 　　纪念馆里的东西……应，应该就是些介绍学校历史，还有知名校友故事……吧？ 　　郑梓妍忽然就有点后悔提议到这里。 　　可千万别有晚会表演里的东西！ 　　比如照片，比如录像，更别有她郑梓妍演出有关的任何东西！ 　　尤希尔、莉莉安奴、布琉艾特，这仨与樱小路露娜大藏里想奈她们俩都不一样，没那么熟，郑梓妍丢不起人啊！ 　　可郑梓妍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们要看，郑梓妍陪。郑梓妍表面镇定领着走，心里头却一点都不安宁。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进来屋，瞧一瞧，尤希尔指着墙：“梓妍，这是你吧？” 　　郑梓妍：“……” 　　学校真的很给动漫社面子。 　　之前高莹社长牵头绘画，动漫社搞出来的学校历史连环漫画，校领导觉得不错，没扔，直接放到纪念馆里摆了。 　　“我们也要与时俱进嘛。” 　　当时负责这方面工作的刘副校长说：“现在的年轻人喜欢这个，我们没必要拒绝。这东西放在隔壁国家还是支柱产业哩！” 　　高莹那会听了，感动得都要哭了。 　　郑梓妍现在见了，也快哭了。 　　连环漫画里的女主角，用她的脸做的模特。高莹的画功又好，尤希尔瞧了，直接认出来这就是郑梓妍。 　　她们瞧瞧漫画，再瞧瞧郑梓妍。 　　莉莉安奴说：“梓妍，你的容貌感觉更偏向我们那里一点呢。” 　　漫画里的“郑梓妍”介绍起最开始那段英属历史，几乎全无违和感。 　　“……不准确的讲。” 　　郑梓妍望天：“我这里的日耳曼血统大抵只有四分之一而已啊。” 　　“哎。” 　　迪特琳德却说：“梓妍姐，可别这么说，我祖父沃尔夫冈可说过的，你长的和你……外祖母？就是我家的伊莎贝尔奶奶真的很像的。” 　　郑梓妍：“……” 　　郑梓妍站在她们中间，就像是被围住的奶猫。 　　“咦！” 　　突然一声惊讶。 　　是布琉艾特。 　　她挥手招呼：“你们来看看这个！” 　　看啥？ 　　郑梓妍看过去，连脸上的淡定都绷不住了，心里更是直接爆炸。 　　这啥？ 　　这是啥？ 　　百年校庆晚会的展览墙！ 　　每项演出节目的照片都有，尤其某方姓演员和她郑梓妍的更是最大最醒目被挂在展览墙的最高处上！ 　　“梓妍这是你呀？” 　　布琉艾特问。 　　郑梓妍：“……” 　　“还用问嘛？” 　　迪特琳德也是突然，揶揄起来：“没见到咱们的郑梓妍小姐已经脸红红了嘛。” 　　“谁，谁脸红了啊！” 　　奶猫被踩到尾巴了。 　　没毛病。 　　舞台里唱《猫食》的郑梓妍，猫耳猫尾猫咪打扮，唱得可真就是脸蛋红红，惹人喜欢。 　　“而且说到这个晚会。” 　　迪特琳德接着说：“当时到场人数有万人，这里宁州的电视台也有直播哦？” 　　“万人？！” 　　尤希尔和布琉艾特全惊呼，连莉莉安奴都睁开眯着眼睛好好地看了郑梓妍。 　　迪特琳德还在拱火：“对了，咱们郑梓妍，这位大腕演员可是被千呼万唤始出来地请上台，献唱了三首歌呢！” 　　“琳德！” 　　郑梓妍嗔，又觉得不对。 　　“我，我。” 　　她颤起来了，和尤希尔她们说：“就，就是学校组织学生演出，而已啦。” 　　“梓妍！” 　　诶。 　　郑梓妍的手被布琉艾特握住了。 　　这位普朗凯特家的女儿此时双眼有光，灿烂得仿若繁星。 　　“怎，怎么了？” 　　郑梓妍还没从羞耻里缓过神来。 　　“梓妍！” 　　布琉艾特问：“你究竟是怎么说服你的父母，允许你在这样的公开场合表演的呀？” 　　“啊？” 　　郑梓妍有点懵。 　　“啊。” 　　尤希尔解释说：“我们这位艾特一直以来的愿望都是出镜做模特，只可惜她父母一直没同意过。” 第794章 七百八十九章 麻麻更健康 　　布琉艾特-妮可莱特-普朗凯特。 　　“就像尤希说的那样。” 　　布琉艾特和郑梓妍说：“我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做演员呀。” 　　做，做演员？ 　　郑梓妍有点被布琉艾特震慑到。 　　“你该不会以为我也是学习服装设计的吧？” 　　布琉艾特咯咯笑。 　　郑梓妍：“……这倒是没有。” 　　服装设计这种东西，尤希尔和莉莉安奴都有学习过，而且功底不错，郑梓妍她们相处到现在聊过有几次了。 　　但仔细想想的话，布琉艾特陪在旁边，一直静静待着，好像也真的从没有参与到过她们的话题里。 　　郑梓妍回忆细节。 　　“相比设计和制作衣服，我更喜欢的还是直接试穿些漂亮衣裳。” 　　布琉艾特说：“像你母亲琳娜夫人的品牌，我就一直很喜欢呢！” 　　莉莉安奴：“毕竟是那位设计师的品牌呢。” 　　尤希尔接过话，说：“不过艾特在服饰上的眼光的确可圈可点，我们做的衣服能被她认可可是很难的一件事哦？” 　　“什么嘛。” 　　布琉艾特扮苦脸：“你们这是在夸我还是损我。” 　　“当然是夸奖呀。” 　　莉莉安奴点头，说：“而且艾特的话，她的演技我诚心诚意地认为已经有出道的标准了。” 　　“出道哪有那么容易呀。” 　　布琉艾特摇摇头：“我到现在还是对家里父母东躲西藏的状态，真出道了，总觉得这很容易被他们发现呀。” 　　“但还是会继续演戏剧的吧？” 　　尤希尔问。 　　“当然呀。” 　　布琉艾特一本正经地讲：“哪里可能完全听父母的话。对了，梓妍你最近会回欧洲吗？” 　　“诶？” 　　郑梓妍：“为什么这么问。” 　　迪特琳德说：“这个人是想邀请你去看她的戏剧啦！” 　　哈？ 　　竟然还有主动邀请别人去看自己演出的人吗？！ 　　郑梓妍有点呆呆愣愣。 　　“下一场大概在什么时候呀？” 　　尤希尔轻笑着，又问。 　　“什么嘛。” 　　布琉艾特故作嗔怪：“我又没说邀请你们。” 　　“我们当然也可以去看的吧？” 　　莉莉安奴咯咯笑着说：“不用担心，我们会诚心诚意对你的父母保密或者保持沉默的。” 　　“你们这么说就让人觉得很慌。” 　　布琉艾特瞪着眼睛。 　　“啊啦。” 　　尤希尔耸耸肩，说：“那有点交换不就好了。比如作为封口费，到时候请我们吃Pierre的马卡龙怎么样？” 　　“你们这是敲诈还是勒索？” 　　布琉艾特捏着手指把在场这些小姑娘们的额头全弹了遍。 　　不包括郑梓妍。 　　“哈哈哈。” 　　大家都笑，笑眯眯的，没有人生气。 　　“所以梓妍你到底是怎么征得父母同意的呀？” 　　话题回到郑梓妍这里，布琉艾特眼神期冀地看着她：“而且还是穿着这样的服装出演。” 　　郑梓妍：“……” 　　什么样的服装？ 　　猫耳、猫尾，猫娘。 　　窘迫的红润漫到耳根，郑梓妍真觉得现在这是对她的公开处刑了，还是拒绝不了又没法逃避的那种。 　　“好啦好啦。” 　　迪特琳德替郑梓妍解围：“你们别难为她了。” 　　“咱们这位大腕演员不仅不需要躲父母，甚至完全是被我姑姑和姑父推着上舞台的。” 　　说着，迪特琳德歪了头：“只不过效果还挺好的？我是觉得咱们梓妍不出道做明星可惜了。” 　　效果？ 　　只是看演出照片的话，也看不出什么效果呀。 　　“诶？” 　　布琉艾特惊了：“琳德你说真的？！那位知名的服装设计师，还有这里的大政治家竟然这么开明的吗？！” 　　“琳德。” 　　尤希尔若有所思后，忽然说：“既然是学校百年校庆演出的话，应该有录像吧？” 　　迪特琳德听了，点头：“当然有啊——” 　　“啊啊啊——！” 　　“咦？！” 　　难得见到郑梓妍的动静这么大。 　　迅雷不及掩耳，小姑娘们都没反应过来，郑梓妍就已经胳膊勾住表妹迪特琳德的粉颈，连人带头压在自己胸前了。 　　迪特琳德：“呜，梓妍姐，呜呜呜！” 　　心率至少拔高到有一百五。 　　郑梓妍不理迪特琳德，强撑着微笑和尤希尔她们说：“那种东西当然不可能有。” 　　呃。 　　此地无银三百两，这句中文古话，欧洲来的小姑娘们可能没听过。 　　但看着郑梓妍的表现嘛…… 　　算了。 　　还是善解人意一点吧。 　　小姑娘们不准备问了。 　　可就在这时。 　　“大小姐。” 　　一直没有说话，充当背景墙的萨莎唇角上扬，浅笑着说：“梓妍大小姐的演出视频，我这里有哦？” 　　郑梓妍：“……哈？！” 　　“哈……？” 　　尤希尔也惊讶：“你那里有？为什么你那里会有？” 　　“因为我和梓妍大小姐也算熟人呀。” 　　萨莎面色温和地说着超级恐怖的话：“梓妍大小姐的哥哥姐姐与让是熟人，而让和我……分享视频的交情还是有的。” 　　“大小姐。” 　　萨莎看向郑梓妍：“您说，是这样吧？” 　　郑梓妍：“……” 　　麻了。 　　郑梓妍麻了。 　　麻到天边雨晴，微微出了太阳，她回宿舍里拿遮阳伞，小姑娘们进来宿舍参观郑梓妍都懒得拦了。 　　萨莎想给，郑梓妍能拦得住么？ 　　拦不住。 　　郑梓妍摆烂随她去了，只是在心里想着该怎么威胁恐吓来制止这样的歪风邪气以后再发生。 　　真的。 　　怎么就熟人全看过她的表演了啊！ 　　心里有小人在扭，郑梓妍超级想咬一切的始作俑者大藏千夏一口。 　　“你们——” 　　女生大院门口。 　　一口宁州话讲得超级溜的宿管大妈想拦来着。 　　只是她看着这群外国人……最后到底是咽咽口水，什么话都没有说，默默给放了行。 　　既然是郑书记家孩子带的人，应该没可能有什么问题吧？ 　　就是这郑书记的女儿，表情怎么看着这么怪呀…… 　　嗨。 　　郑梓妍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就有人擅自给她开绿灯了。 　　尽管这绿灯郑梓妍一点都不想要。 　　“梓妍姐，你这样想嘛。” 　　迪特琳德安慰她：“当时演出那么多人，还有电视台直播的，梓妍姐你的表演早就，其实，嗯……没必要这么害羞啦！” 　　郑梓妍只瞪她，一句话都不想说。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她郑梓妍可没像身边这位布琉艾特那样奔放豪爽！ 　　“……嘛。” 　　迪特琳德讪讪着说不出话，心想自己是不是有些拱火过头了。 　　郑梓妍恶狠狠地瞪她，瞪够了，还超凶地回头看了萨莎一眼。 　　这模样——！ 　　感觉……过头了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别看郑梓妍这段时间和其他人相处得还可以。 　　和郑梓妍接触这么久的迪特琳德可是明明白白知道自家表姐有多……青涩。 　　怕怕的，就像奶猫。而奶猫嘛…… 　　即使凶起来也很可爱啦！ 　　从宿舍里出来。 　　莉莉安奴说：“还真就是普普通通的学校呢。” 　　窄窄小小四人寝，其他人除开以前见识过的迪特琳德都深表震撼。 　　“那么小的房间里住四个人。” 　　布琉艾特也面含惊色，比划着说：“这哪里有什么隐私可言？做点什么都被其他人看到了？” 　　连尤希尔都点头，顺便问了郑梓妍一句：“梓妍，那么小的房间，你的佣人住哪里呀？” 　　佣人？ 　　这边的国内公立中学哪里有安排佣人伴读的例子。 　　郑梓妍怔怔又怔怔，最后抬头无语望天：“你们这都是些什么凡尔赛发言啊……” 　　“凡尔赛？” 　　小姑娘们跟着楞。 　　布琉艾特说：“凡尔赛？凡尔赛发言？是指我们那里的凡尔赛宫？怎么忽然提到它了？” 　　郑梓妍：“……” 　　算了。 　　郑梓妍懒得解释了。 　　这些姑娘们有在秀优越吗？ 　　没有。 　　只是郑梓妍这样家世还算可以，但因为各种原因一直游离在那种朋友圈之外的女孩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她叹口气，说：“这里只是普普通通的公立学校呀。” 　　“……” 　　姑娘们一时间没有了声音。 　　“和想象的有点不太一样呀……” 　　尤希尔说。 　　“所以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普通学校？” 　　莉莉安奴说的很直接：“学校里教授的知识，给与的培养方向，和梓妍你之前——” 　　莉莉安奴的话音落在这里，点到为止。 　　郑梓妍：“……” 　　郑梓妍垂了眼眸，不说话，也不知道能说点什么。 　　“叮……咚……” 　　悠扬钟声响。 　　郑梓妍恍然回过神，说：“中午放学了。这里学生不少，要是被堵在路上就好麻烦了。” 　　考试结束，放了学。 　　手机全在宿舍，没办法联系同学室友。成绩不同，考场不同，学生们只得自顾自从各自的考场里出来，然后自顾自地走。 　　大多垂头丧气。 　　没办法呀。 　　作业认真写了，等于认真看过书。可认真看过书，不等于就把书里知识全好好记在脑袋里，能直接上考场了。 　　否则要考前复习做什么？ 　　上午语文数学的考试或许还好。到下午，理综文综带着英语，那就真真是考验记忆力如何了。 　　复习。 　　抓紧时间复习！ 　　中午饭不吃了，也得把什么地理历史，物理公式，化学反应定义，尤其英语单词和固定搭配背明白了才行！ 　　比如苏茜就是这样想的。 　　数学最后的大题，苏茜尝试两遍没做明白，索性不再做了，直接交卷跑回宿舍要好好复习。 　　只可惜。 　　咬着在食堂买回来的煎饼，嚼得嘴巴流油，两步并作一步往七楼宿舍大步走的苏茜—— 　　哎。 　　看来今天麻的不止郑梓妍自己呢。 第795章 七百九十章 有外国血统的人凭什么就一定会外语？ 　　“梓、梓，梓妍！” 　　在楼梯缓台里被挡住去路的苏茜，她声音都颤了。 　　遇到郑梓妍，苏茜不意外。 　　郑梓妍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答完月考的数学试卷后，提前交卷回来宿舍可能才是这位优等生的风格。 　　可是—— 　　苏茜抬起头，瞥到下楼的人，表情先僵后笑，笑得都有点扭曲了。 　　为、为，为什么这些人会在这里啊？！ 　　“咦？” 　　布琉艾特：“啊，你好呀！” 　　苏茜的容貌，继承自爱尔兰母亲，面相里虽然有些许亚洲人的风格，但更引人注目的还是她的金发与碧眸。 　　布琉艾特在这边见到苏茜这样的孩子，直觉得倍感亲切。 　　她热情洋溢地和苏茜打招呼。 　　“你好！” 　　布琉艾特说：“我是布琉艾特，叫我艾特就可以！” 　　苏茜呢？ 　　苏茜：“……” 　　苏茜完全听不懂啊！ 　　“我，我。” 　　苏茜结结巴巴的，话里一口的宁州普通话味道。 　　“我？” 　　布琉艾特听不懂，奇怪地看她。 　　“梓妍！” 　　把已经咬过两口的煎饼果子塞回皱皱巴巴又油腻的塑料袋里，苏茜求助地看向郑梓妍：“我听不懂啊。” 　　可以的话，苏茜连招呼都不想打，直接分道错开身回去宿舍才是最好。 　　可惜。 　　郑梓妍她们下来，人多。这里宿舍的楼梯只有一边，又窄。苏茜躲不开，也听不懂话，只能尴尬地杵在原地去看她们，无助得像是狂风里的小树苗。 　　“啊。” 　　郑梓妍和朋友们说：“艾特，这位是我的室友苏茜，她……不太擅长……只擅长这边国家的语言的。” 　　“诶？” 　　布琉艾特惊讶：“只会这边国家的语言？” 　　苏茜：“……” 　　虽然听不懂郑梓妍和朋友们讲的法语究竟说的什么，但苏茜就是用猜的都能知道对面这位贵族女孩在惊讶什么。 　　哎。 　　外国语言这种东西，苏茜真的是学不来呐！ 　　苏茜窘。 　　郑梓妍看着苏茜窘，仿佛见到去年初到东京的自己。 　　这种怕生的感觉呀…… 　　郑梓妍想善解人意，也不知怎么就心思动了下。 　　很短很短，眨眼的功夫。 　　应该只有苏茜感觉到了，那种慧黠里含着小女生独有的作弄，甚至还带着点小小邪恶的笑。 　　“苏茜。” 　　郑梓妍和苏茜说：“我们准备到附近找地方用午餐，苏茜也一起吧？” 　　苏茜：“……？！” 　　苏茜傻眼了。 　　这郑梓妍怎么回事啊？ 　　前几天郑梓妍还在北京的时候，苏茜就明明白白记得自己拒绝过她的邀请了呀！ 　　郑梓妍笑着看她，等回答。 　　苏茜呆呆愣愣地看着她，静几秒又几秒，最后才干干巴巴地开口：“梓，梓妍，我还要复习，就不去啦！” 　　满分理由。 　　说完，苏茜也不再等郑梓妍的话，她歉意地和其他小姑娘们笑笑，挤开一条路往自己宿舍去了。 　　只留这些人全奇奇怪怪地看她，注视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 　　郑梓妍：“好啦。” 　　郑梓妍也没真打算邀请苏茜，和朋友们解释说：“我室友她的母亲是爱尔兰那里的人，但她是一直在这里国家生活的，不怎么会说我们那里的话，还是不要难为她了。” 　　最开始与布琉艾特她们接触的时候，即使是郑梓妍自己都紧张得不行呢。 　　离开宿舍了。 　　校园里到处是离开考场的学生，脚步声和细碎的说话声充斥在中午里。 　　某个瞬间。 　　这里小范围地静了一瞬。 　　郑梓妍的表情微微僵了僵。 　　她最怕的事情到底还是出现了。 　　不用环顾四周，郑梓妍只抬抬眼就能发现来往的学生全在瞄她们。 　　很正常呀。 　　郑梓妍在心里轻叹口气。 　　以往有她和苏茜在，她们宿舍出门就是这样的待遇，更别提现在她郑梓妍身边有这些人了。 　　“诶诶，那是六班的郑梓妍吗？” 　　“她身边的都是外国人吗？” 　　“应该吧？我听说郑梓妍以前就是生活在国外的，这些人可能是她的朋友吧？” 　　“感觉好华丽呀！” 　　窃窃私语，这些学生的目光就没谁不往郑梓妍这里落的。 　　“走了。” 　　郑梓妍扶额，招呼布琉艾特她们赶紧离开。 　　刚刚恶作剧过苏茜的她，一点都不希望自己被当作大熊猫。 　　好在一路畅通无阻，没有谁凑上来和郑梓妍她们搭话。 　　直到校门口。 　　“梓妍！” 　　有人老远瞥到郑梓妍这抹标志性的白，挥手招呼：“这里这里——” 　　谁？ 　　还能谁，魏莱呗。 　　一如既往，魏莱又来找好闺蜜郑梓妍吃饭聊天了。 　　只可惜。 　　与苏茜的感觉相差不大，魏莱乍瞧到郑梓妍时浮现出的笑容，在她看清楚郑梓妍身边那些人之后就直接僵在脸上了。 　　她—— 　　能不能悄**地走，就当自己从没有来过？ 　　什么郑梓妍，我们一点都不熟，真的！ 　　…… 　　几日后。 　　学生们刚在郑梓妍华丽一行人的惊讶里回过神，又领略到了什么叫做学霸的战斗能力。 　　有不算擅长的历史政治牵着，郑梓妍的综合成绩都能遥遥领先，位列此次月考全校排名的第十三位。 　　还真就是把优班学生的一大半都给拍在沙滩上了。 　　星期五，又是两日假期到账。 　　能休息休息了，本该开心的事，这些交过离校申请的学生却开心不起来，全郁郁寡欢。 　　准备不充分。 　　这次月考，除那些假期当上学来卷的学习狂人，就没谁考得太理想。 　　唉。 　　学生的主旋律到底还是学习。 　　即使星期五放学，尤希尔和莉莉安奴她们再站到学校这边的街头，就站在漫漫红榜前找郑梓妍的名字，也没谁再更多关注她们了。 　　宁州一中的规矩。 　　一学年里，八次正规考试。将八次成绩叠加取平均，再排榜，前八十名可在下学年伊始获得进入优班学习的资格。 　　为显公平公正，同时也免得有些学生因成绩不佳而对家长隐瞒实情，学校干脆几张红纸贴在校门前的展示牌里，以黑字将所有学生的成绩和排名清清楚楚地自上到下写了遍。 　　当真就是公开处刑。 　　学生们看看榜，离开，少有不叹气的。 　　风里飘着雨。 　　宁州老人常说，这里没有春秋，只有夏和冬。放到体验里也的确是这样，短短几日的风吹雨淋，宁州就已经冷到薄外套都穿不住。 　　郑梓妍穿着学校秋冬抓绒冲锋衣的校服往外走。 　　完成值日任务的她和室友们一起离开。 　　这星期值日搞卫生的组有郑梓妍的宿舍四人。等她们离开的时候，学校里的学生已经不多，零零散散地走着。 　　远远见到校门口的尤希尔她们。 　　秦霏挥挥手，说再见：“那我和曼曼就先走啦！” 　　“嗯，拜拜。” 　　郑梓妍和她们挥手告别，而后秦霏和张曼曼离开，留苏茜自己跟在郑梓妍身边，表情沮丧得不行不行。 　　“茜茜。” 　　郑梓妍这次没再调侃她，建议说：“要不我和她们说一下，聚餐的事情算了？” 　　“这怎么能算了啊。” 　　苏茜而后颓然叹了口气：“我就这么回去，我妈绝对能把我生吞活剥的！” 　　郑梓妍：“……” 　　发生什么事了？ 　　还不是因为郑梓妍！ 　　没郑梓妍，迪特琳德就不会在这里。没迪特琳德，莉莉安奴和尤希尔她们就更不可能在宁州这里。 　　柏林茨威格特家来宁州进行友好城市访问，这么大的事，作为当地知名实业家的苏轩会不知道？ 　　顺着这条线，日内瓦让梅尔家、巴黎拉格朗日家，还有普朗凯特家，这些人家的孩子来宁州玩，顺路探望迪特琳德事，苏轩也就知道了。 　　做老爹的知道了，做女儿的苏茜哪里还能跑得了？ 　　不管怎么说，苏茜的母亲都是爱尔兰旧子爵阿诺兹家的末女，也算那层社会里的人，那么苏茜—— 　　“茜茜。” 　　苏母：“我和你爸爸商量过，觉得你还是出国留学合适。你和郑梓妍，还有郑梓妍的朋友们接触接触没有坏处的。” 　　“妈！” 　　苏茜哭了：“您是谋杀亲生闺女，要我言语不通饿死他乡啊！” 　　哭都没用。 　　苏母铁了心要让苏茜和郑梓妍她们有接触，自作主张联系了这些人家的佣人，沙龙饭局就定在了这周五，直接把苏茜的退路给断了。 　　而且苏茜这么“言语不通”做理由的哭，苏母反而更气不打一处来。 　　“你好意思？” 　　苏母：“你妈妈我土生土长的爱尔兰人，中文学得也没有困难，怎么就到你这里英语连及格都难？！” 　　尤其苏母还是在这边高中做英语外教的！ 　　就说这次月考吧。 　　一百五十分满的试卷，苏茜的英语差一点点就要不及格了。 　　英语啊…… 　　真出国留学，她怕不是会被先塞进语言学校里进行再改造哇！ 　　“梓妍啊。” 　　苏茜叹。 　　“诶？” 　　苏茜说：“你究竟都是怎么学的呀……” 　　苏茜在心里掰指头算着郑梓妍会的语言。 　　中文，还行。 　　日语，也还行，苏茜见过郑梓妍纯日语和朋友沟通打游戏，说得很溜。 　　至于法语和基本盘的德语…… 　　妈呀。 　　“……这个。” 　　郑梓妍理解错苏茜的意思了，说：“其实也不算考的好呀？你看那些多需要背的语文政治历史，我的成绩就挺一般的。” 　　苏茜一怔，吐槽：“这不侧面说明你理科那些好的简直逆天了，什么凡尔赛发言啊！” 　　“算了。” 　　要出校门了。 　　苏茜一把抓住郑梓妍的手，眼泪汪汪的：“梓妍哇，看在室友的交情上，等下在饭局里你一定要帮帮我哇！” 第796章 七百九十一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浪潮过后，才明白谁在裸泳。 　　完蛋了。 　　周一早晨听到班主任董月讲突然月考，高远的脑海里就不停地出现这三个字。 　　高远高远，高瞻远瞩，志存高远。 　　高远的心或许比天高，结局却连平平常常的月考都没能应付下。 　　这次考试，按学号排考场。高远借着配额生的身份进来的，安排给他考试的考场正正经经在全学校最后。 　　这并不是讲后面考场的学生都是渣。 　　宁州一中省示范高中，中考录取分数全省第二高。即使是配额生，也不过就是在录取分数线的基础上下降二十分招录而已，基础素质和学习能力还是有保障的。 　　唯独高远—— 　　自家事，自家清。自己怎么来的学校，高远比谁都清楚。 　　其他学生没来得及复习，莽上考场怨声载道。高远呢？他当时坐在教室里，心理活动则是接近爆炸，直觉得这里不是考场而是刑场。 　　这回考试，没谁能帮他。 　　座位两边过道奇宽，高远瞟不到别人试卷。看前后？前面空着，考生病假没来。后面，后面干脆是墙，高远总不至于在考场里就开始面壁思过吧？ 　　哎。 　　明知道自己不会什么，考出来就是坨屎，为什么还要下笔？ 　　呵。 　　不下笔，交白卷？他高远怕不是能被自家亲妈打成屎。 　　宁州地震，湖城作为宁州下辖区，被波及极深。高母在湖城区任职，这些日子里不是高父四处打点，高母自己又咬死把关系撇清，说不准都得有牢狱之灾。 　　就这样使劲浑身解数，高母还落了个行政处分呢！ 　　“你们也快该月考了吧？” 　　高母：“估计也就国庆以后，到时候我要看你的月考成绩。” 　　月考成绩？ 　　国庆假期这几天，他被警察折腾来折腾去，天天担惊受怕，作业都没得心情和精力写，还哪有心思琢磨复习？ 　　而且这月考来得未免也太突然了！ 　　考试形式如何，考场怎么安排，高远没来得及提前了解。前后左右考生都是谁，高远也没来得及提前走走人情做些安排。 　　同考场里唯一的熟人就只有室友林华。然而林华的座位在教室东南，讲台边。高远的座位在教室西北，紧角，高远就是想托他帮忙都鞭长莫及，摸不到。 　　这尼玛考个鬼啊…… 　　好在高远当时带着手机，又凭着超高的反侦察能力瞟到了几眼，这才不至于彻彻底底考崩。 　　也就是没考崩了。 　　不用等成绩和排名出来，高远出来考场就知道自己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嗨。 　　可能宁州一中对学生唯一的温柔，就是没那么快出成绩。一星期过去，周五临放学了，才把成绩汇总成榜张贴在学校门口以供观瞻。 　　高远没想去看。 　　但可能是心里那点独属于学生的良知作祟，高远背包出来学校的时候，到底还是站到红榜跟前瞧了眼。 　　高远：“……” 　　他知道自己水，看榜直接从后往前看的。 　　但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水，抛开几名生病请假没返校的，高远一搭眼，没几行就瞧到了自己的名字。 　　排名多少？ 　　看着高远僵硬起来的脸色就知道。 　　就这还有水分呢！ 　　语文、数学，有手机辅助。文综理综，高远中午就没睡，拽着教材练习册把必背的东西用铅笔给写在了桌子上。 　　要是没这些东西啊。 　　这种感觉可真他妈难受。 　　高远直觉得恶心。 　　更恶心的是双休日他回去湖城，还得和爹妈解释为什么会考得这么烂。 　　怎么说？ 　　说自己国庆假期里被警察三番五次找，心情恶劣影响发挥？ 　　还是干脆用个谎，讲湖城的警察和宁州警方通过气，考试当天也找他过去谈话了？ 　　高远的心情恶劣。 　　嗯？ 　　高远沉闷出口气，侧身准备走了，才发现有人在目不转睛地看他。 　　也不对，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红榜里他高远的成绩。 　　这谁？ 　　高远搭眼瞧这人。 　　女生，十五六岁的年纪。看骨架和脸型，娇小着显美，底子不差，只是脸色蜡黄，皮肤很差，指关节因过度劳作而显黑，给颜值降了不少分。 　　就是这样一个十分疲惫，拎着口袋，肩膀耷拉看起来像是乡村丫头的姑娘，就这么一直一直盯着高远的成绩看。 　　看着，她还伸出手指抵着高远的名字，一列一列看过了后面所有的成绩。 　　视线可能看错，这动作高远总没可能看错吧？ 　　这谁啊？ 　　高远不记得自己认识的人里有这么一位。 　　但被这么看着成绩的感觉很不爽啊！ 　　“喂——” 　　高远刚要搭话。 　　“嘟，嘟嘟嘟。” 　　这女生的手机先响了。 　　电话铃声的响起好像也吓了女生一跳。 　　她一惊，也不再看这里学校的榜了，从口袋里翻出摁键式的老式手机，接通电话： 　　“喂？” 　　“佳娃啊。” 　　电话里是个中年女声，音量还挺大的：“放学了吗？回家来，二昆家来做客了。” 　　“妈。” 　　女生皱了眉，忧心忡忡的，话语里明显气力不足：“学校里有安排……我就不回去了吧？” 　　“……你能耐了？” 　　“谁是和你商量呢？让你回来就回来，别扯这些没用的。” 　　女生：“……” 　　女生走了。 　　秋风里，她瘦弱的体型更显萧瑟。 　　高远：“……” 　　高远没说话。 　　高远觉得不对劲。 　　这女生说话，有很重很重的乡音，听起来乡下味极浓。更重要的，是这女生的口音就是高远湖城老家那里的！ 　　海州、宁州，这边就是这样。 　　方言遍地，不仅仅是海州话，宁州人听不懂。宁州话，海州人听不懂。就是宁州市自己，它下辖的九区九县方言都各不同。 　　哪里人讲哪里话，这女生是湖城人。 　　还抵着他高远的名字和成绩看了那么久。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 　　高远想不明白，莫名其妙。 　　“梓妍，我们在这里！” 　　忽然附近一声赫亮的法语把高远的心思牵了过去。 　　声线很美，只听着就能让人心生愉悦。 　　高远顺着声音看过去，见到一行外国人，金发碧眸，穿着标致羊绒大衣的美女在向学校大门那边招手。 　　是尤希尔。 　　高远不知道尤希尔的名字，却清楚她是他们班里郑梓妍的朋友。 　　那日郑梓妍陪着朋友们出门，到底享受了一波大熊猫待遇。后来考试结束，第二天上课，熊猫郑梓妍被班里女生围住，可是好一顿问事情。 　　这里的国家，发展复兴到现在已经不弱了。 　　但国外的环境究竟如何，风土人情怎样，这些未知的东西对没出过国的孩子们来说，到底还是好奇的嘛。 　　何况郑梓妍这些欧洲朋友，只看着就能感觉到气质好得不得了。 　　呵。 　　高远呵笑一声。 　　当然好了。 　　郑梓妍是谁？ 　　郑梓妍自己没明说，没炫耀，高远可是明明白白的知道。 　　父母如此，那含着金汤勺出生的郑梓妍，她在什么安特卫普生活十年里结交到的朋友还能差了？ 　　论投胎的重要性啊…… 　　“尤希，莉莉安，艾特！” 　　郑梓妍也挥手，领着苏茜和这些小姑娘们走到一起。 　　领着？ 　　还真就是领着。 　　苏茜怕生，怯生生，别说并排了，根本就是躲在郑梓妍的身后走。 　　“大小姐。” 　　站在萨莎旁的女人看着苏茜无奈唤了声。 　　“梅，梅姨。” 　　苏茜打招呼都生硬得尴尬。 　　也是自家事，自家清，苏茜外语学得有多差，苏母再骂也只能捏着鼻子认。 　　怎么办？ 　　也别管丢人不丢人了。苏茜家里没找佣人的习惯，只好让管家上，暂给苏茜做了翻译。 　　总不能真的让郑梓妍给苏茜做翻译吧？ 　　爵位的角度讲，苏母出身的阿诺兹家只是男爵，这些孩子的家世谁都比她们家高。 　　好吧，这些旧时代的东西早就过时了。 　　那从现代资产的角度讲呢？ 　　嗯……说得直白点，苏茜能在这样的朋友圈里，苏母也能和这些小姑娘的佣人联络安排饭局，但多多少少是有点高攀了。 　　这些，苏茜清楚吗？ 　　她当然清楚啊！ 　　要不以她的性格，哪里可能怕成这样？ 　　“梓妍你好厉害呀！” 　　布琉艾特指指榜单的最上面：“竟然是第十三名！” 　　“谢谢~” 　　郑梓妍浅浅笑着：“但其实也没有多好啦。” 　　“所以梓妍你果然是抛弃服装设计，要做物理学家和化学家吧？” 　　尤希尔开玩笑，指指榜上的成绩：“理科综合考得那么好。” 　　莉莉安奴都点头：“诚心诚意地是这样的感觉呢。” 　　起初，她们来找郑梓妍的成绩，是没到这边的榜单看的。 　　顺便一提，宁州一中每届学生近千人。把这千人的成绩汇总成榜，再考虑到够清晰观赏该有的字体大小，实际上学校是用校门口两边的共四面展示板分来张贴的。 　　左边前一半，右边后一半，尤希尔她们找郑梓妍的排名，直接奔着中间去看。 　　她们没谁把郑梓妍的这些学科成绩往高了想。 　　郑梓妍自己讲的嘛！ 　　因为父亲的原因，她回来这边读书。就读在这里高中的意义就是拿毕业证而已，等她母亲那里的事情处理妥当，郑梓妍最后还是要回去安特卫普的。 　　我还是有在学习服装设计的！ 　　这也是郑梓妍自己讲的。 　　其结局，就是这么一位被逼回国，苦兮兮读书等（混）毕业的郑梓妍（至少尤希尔她们是这样想的），成绩竟然—— 　　尤希尔她们惊讶下，谁都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好。 　　尤希尔接着开玩笑：“梓妍，你这成绩保真吗？” 　　郑梓妍一怔，嗔她：“当然保真，和我那些年参加比赛的作品一样真。” 　　“是这样吗？” 　　莉莉安奴捂嘴笑：“毕竟梓妍和那位知名的服装设计师是母女，设计风格有相似的地方很正常呢。” 　　郑梓妍瞪她：“莉莉安！” 　　莉莉安奴轻笑：“开玩笑啦。” 　　“不过最近quatze-de-roche举办的比赛快要开始了，梓妍不要参加吗？即使是在这边的国家，作品通过网络也可以提交过去呢。” 　　郑梓妍：“……哈？” 第797章 七百九十二章 女子茶会——线下 　　时装展。 　　郑梓妍虽然得奖多次，却从没有亲自参加过。 　　就像之前说的那样。她每一次参赛的作品都是母亲卡塔琳娜以“作业”的形式留下来，有些时候郑梓妍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设计绘制的作品是用来参赛的。 　　但莉莉安奴提及的quatze-de-roche不同。 　　这毕竟是国际里知名的时装杂志，郑梓妍常看，自己的作品是否参赛，有没有获奖，郑梓妍全知道。 　　顺便提一句，前年，郑梓妍被母亲送去参赛的设计图获得了它青年组的最优秀奖，至于排名第二的是谁，郑梓妍没有留意。 　　（实际那年排名第二的是莉莉安奴。） 　　看着自己设计的服装拿了奖，被制作出实物，杂志里由貌美的模特穿着走上展览台，郑梓妍讲自己不开心才是假话。 　　而至于去年的比赛嘛…… 　　无。 　　不仅仅是quatze-de-roche。没母亲卡塔琳娜留作业，郑梓妍干脆全年缺席，ziyan-zheng的服装设计直接就在各类时装杂志里消失匿迹了。 　　以致于即使去年莉莉安奴拿到了最优秀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年前到东京没能见到大藏游星，对莉莉安奴来说是最遗憾的事，那郑梓妍缺席比赛就是仅次于它了。 　　于是当晚姑娘们的整个聚餐里，聊天谈心之余，莉莉安奴和尤希尔时不时就把话题往参加展览比赛上落。 　　去参加比赛？ 　　布琉艾特：“这很好呀！” 　　连布琉艾特和迪特琳德都觉得很赞。 　　尤其这次比赛，quate-de-roche的官方其实很建议参赛者们露露面，讲是可以联系公司给入围的服装设计图做出衣服来，只不过需要参赛者自己或者邀请朋友来做模特。 　　布琉艾特说：“梓妍，我觉得你一定可以的！说不准到时候还可以自己穿着自己设计的衣服走上展览台呢！” 　　“我自己？” 　　郑梓妍怔了怔。 　　“梓妍姐，我到时候一定去巴黎给你捧场！” 　　迪特琳德又在拱火。 　　郑梓妍：“……” 　　“我说。” 　　郑梓妍落落眸，眉眼里明显的无奈：“参加比赛可以，做模特这样的事还是不要我来吧。” 　　“可以的话。” 　　郑梓妍说：“我设计的衣服请艾特上台展示都比我自己来得好。” 　　布琉艾特的身材和容貌都是上上等。 　　“嘿，可别这么说。” 　　布琉艾特很随意地拍了拍郑梓妍的肩膀，说：“我可是看过你的演出了哟，梓妍你舞台气场实足，很有明星的气质哟？” 　　郑梓妍语塞，半晌后：“……你不提演出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哈哈哈。” 　　大家全都哈哈哈地笑，只有郑梓妍自己表情幽怨地瞪着眼。 　　哦对，还有旁边完全接不上法语说话的苏茜在尬笑。 　　演出？ 　　提到这演出，郑梓妍就气不打一处来来。 　　萨莎拿给其他姑娘们看的演出视频就是大藏千夏录制的版本。 　　说得通俗易懂点就是郑梓妍倾情演绎版，包括最后最后郑梓妍委屈到哭，把委屈全唱出来那段。 　　“可是梓妍我真觉得你有做演员的天赋呀。” 　　布琉艾特一本正经地讲：“即使只是唱歌，能投入感情进去也是很难得的天赋了。” 　　郑梓妍：“艾特，你——” 　　所有人都点头。 　　连苏茜在听过梅姨翻译以后也跟着点头。 　　“梓妍。” 　　布琉艾特建议说：“要不你也别回去学服装设计了。” 　　哈？ 　　趁郑梓妍懵着，布琉艾特接着说：“梓妍你看，你长得这么漂亮，还有参加过大型演出的经历。” 　　“和我一起去做演员偶像怎么样？” 　　布琉艾特握住了郑梓妍的手。 　　“这可不行。” 　　尤希尔来拦：“梓妍这么优秀的服装设计天赋，浪费了就太可惜了！” 　　“我没说让梓妍放弃呀？” 　　布琉艾特嘻嘻笑：“你们看梓妍其他成绩那么好，说不准可以一边做偶像一边会设计衣服呢。尤其梓妍这样可以通向娱乐界的容貌，说不定可以以此为卖点，一定会很有人气的！” 　　尤希尔：“啊？” 　　莉莉安奴：“嗯……诚心诚意觉得好像没有问题。” 　　“艾特，你们，哎。” 　　郑梓妍从布琉艾特她们的眸里见到了笑，叹口气，说：“我们那里的情况和这里不一样啊，那里人对我的容貌的接受度可没这么高。” 　　郑梓妍点点自己的头发：“我在比利时读小学的时候，可是到学校里就会被同学叫成吸血鬼的。” 　　“别说偶像，做模特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郑梓妍也一本正经地讲，全然忘记了自己差不多一年前在东京的时候还被娱乐记者“星探”过。 　　“哎呀哎呀，那是小孩子不懂事。” 　　布琉艾特摆摆手：“长大了，自然就懂得欣赏美了。梓妍呀，我和你保证，现在的你去参加宴会，绝对可以迷倒成片的公子哥。” 　　郑梓妍表情里的无奈色更浓：“艾特，你可别抬举我了。” 　　“这诚心诚意不是抬举。” 　　莉莉安奴接过话题说：“上次尤希的友人和父母一起来到柏林，和梓妍你同样容貌的她就很受欢迎的。” 　　郑梓妍：“同样容貌？” 　　“就是露娜啦。” 　　尤希尔说：“只是露娜这孩子完全没有邂逅爱情的打算，有人请她跳舞也是能躲就躲，唉。” 　　郑梓妍：“……” 　　很奇怪，郑梓妍脑袋里很突然浮现出樱小路露娜呲着虎牙咬人的模样。 　　“真不知道那孩子喜欢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男生。” 　　尤希尔叹一句：“我把我哥哥介绍给她都被拒绝了。” 　　郑梓妍：“……” 　　郑梓妍想起自己当时把表兄大藏衣远介绍给她，樱小路露娜的“冷嘲热讽”。 　　“被拒绝是理所当然的吧？” 　　迪特琳德出声：“本来就是不情不愿被带去宴会里的，即使那里有再优秀的男生也没可能看得上啊！” 　　有关这点上，被同样对待过的迪特琳德和樱小路露娜完全心领神会。 　　“嗯……” 　　布琉艾特歪歪头：“那琳德喜欢的是什么类型呀？” 　　“……” 　　迪特琳德吸了口气：“这不是什么类型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而是……自由，自由你们懂吗？” 　　“喜欢谁，爱上谁，与谁共度余生，这些本该就是由自己决定，而不是被命令的东西。” 　　“是呀。” 　　布琉艾特跟着叹口气。 　　莉莉安奴和尤希尔也点头。 　　童话故事般的恋情，哪有女孩不喜欢这样呢？ 　　不过一定要说喜欢什么类型的话…… 　　迪特琳德回头，在余光里瞧瞧看了姐姐郑梓妍一眼。 　　柔软、温和、善解人意。在关键时刻又能挺身而出，这样的人…… 　　为什么不是男生啊。 　　迪特琳德在心里嘀咕。 　　“说起来，琳德。” 　　与迪特琳德有着亲缘关系的尤希尔问：“你这次是要回去了吧？” 　　“嗯？啊。” 　　迪特琳德点头。 　　“未来有什么打算吗？” 　　尤希尔看着她：“再像以前那样整日军人打扮地缠着祖父，古蕾雅姑姑可不见得能接受哦。” 　　古蕾雅，迪特琳德的母亲，尤希尔的亲姑姑。 　　“唔——” 　　迪特琳德语塞，嘟哝：“什么打算都随他们去，只要别再逼着我嫁人就行！” 　　迪特琳德只一句话就把话题聊死。 　　“……” 　　“……” 　　姑娘们一时没有了声音。 　　瞧迪特琳德这副模样，真的能和她父母相安无事地回去吗？ 　　只有苏茜稍微松了口气。 　　就说郑梓妍的朋友圈，她苏茜适应不来。 　　还是那句话，郑梓妍和她们是朋友，苏茜是郑梓妍的室友，这不等于苏茜就能和尤希尔她们合得来。 　　单说这次茶会。 　　尤希尔和莉莉安奴她们算是照顾着苏茜了，聊天一直有带着苏茜，没冷落她。 　　可有些话题，比如刚刚这些，苏茜听着管家梅姨翻译给她，却愣是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服装设计？ 　　苏茜不懂。 　　喜欢男生的类型？ 　　这难道要让苏茜自己说出来，再经管家梅姨翻译给其他人吗？！ 　　社会性死亡属实了。 　　唯独郑梓妍可能在娱乐圈里大放光彩这点，苏茜勉勉强强能说上话。 　　但怎么说？ 　　难道要讲他们苏家的娱乐公司差点要星探签了郑梓妍做艺人？ 　　妈耶。 　　唉。 　　苏茜在心底叹口气。 　　苏茜很累，还不能表现出累，只能摆出此生最诚挚的笑容陪着，笑得脸都有点僵了。 　　悠悠又悠悠。 　　“苏茜？” 　　诶？ 　　苏茜愣着神，没注意茶会里的聊天聊到哪里。听到声音了，才发现有香柠檬味的少女在笑吟吟地看着她。 　　应该是用的哪款名贵香水吧？苏茜隔着有些距离都能淡淡闻到柠檬香。 　　“苏茜的将来有什么打算呢？” 　　莉莉安奴问。 　　梅姨翻译给她听。 　　打算？ 　　她是家里的独女，当然是将来大学里学对应专业，然后继承家业了。 　　苏家世代经商，早些年避战乱到国外，改革开放以后回来的这边。又世代单传，只到苏茜这里生了女孩，苏父苏母目前没有再要孩子的打算，偌大的家业可不就只有苏茜这么一位顺序继承人。 　　“应该……” 　　苏茜挠挠脸颊，说：“先读完高中，然后到大学里学习管理或者……金融专业？” 　　苏茜觉得自己答得没问题。 　　可为什么。 　　管家梅姨把她的话翻译转述给其他姑娘们，是只见得莉莉安奴和尤希尔，还有迪特琳德全沉吟点头，布琉艾特热情说了些话，苏茜没听懂。 　　至于郑梓妍？ 　　郑梓妍眼睛里隐隐约约带着光是什么鬼！ 　　她家的管家梅姨到底把她的话给翻译成什么了啊？！ 第798章 七百九十三章 我真不是故意的 　　一日放学后。 　　宁州就是这样，降温降得普快。 　　这天只上午放晴片刻，下午就开始阴。天空灰蒙蒙的，云层浓密，见不到太阳。 　　伴着细如牛毛的雨，小风刮得嗖嗖。 　　郑梓妍她们宿舍的四位小姑娘全都裹紧衣裳，踱步进到食堂里，端回来碗热气腾腾的麻辣烫。 　　郑梓妍的麻辣烫不麻也不辣。 　　“哈啊！” 　　随便在食堂里找张四人桌落座，秦霏嗦口汤，面上写满幸福：“得救了得救了。” 　　“这天实在太冷了！” 　　秦霏感慨道。 　　“霏霏。” 　　苏茜调侃她：“你不是东北来的吗？竟然也会怕冷？” 　　“这怎么了？” 　　秦霏又嗦一口汤暖暖身子，说：“咱们梓妍还有她的朋友们还是北欧的呢，不也衣服裹得严严实实的。” 　　“这叫什么？” 　　秦霏抓着筷子点点，一副说书先生的模样：“这叫装备好。” 　　“而且宁州的冷和北方的冷还不一样。” 　　秦霏说：“这种风里带着雨，潮湿着的冷实在是太难受了。” 　　“我和你们讲。” 　　秦霏又说：“梓妍应该有体会。北方空气干燥，不潮，别看它零下二三十度，只要羽绒服棉裤穿好，帽子戴好护着耳朵就能舒舒服服的过冬。” 　　“……” 　　苏茜和张曼曼这样完全的南方姑娘无法想象。 　　“梓妍，是这样吗？” 　　苏茜问旁边。 　　“嗯？” 　　嘴里丸子咬了半口，郑梓妍嘟着说：“差不多？” 　　“不过欧洲那里的温度应该比这里的东北高。” 　　郑梓妍说：“我生活的安特卫普，最冷的时候也就零度附近，刚刚好能飘雪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全球变暖的原因。” 　　郑梓妍接着说：“最近两年安特卫普都很少见雪了。” 　　“零下二十三十度呀……” 　　郑梓妍摇摇头。 　　很小很小的时候，郑梓妍在这里的首都可能体验过。 　　“呃……” 　　秦霏有点被打脸，讪讪道：“……至少首都最冷的时候应该差不多吧？” 　　“嗯。” 　　郑梓妍点头。 　　“倒是说到欧洲。” 　　郑梓妍问苏茜：“你到时候准备去哪里留学？慕尼黑？” 　　“去那里的话，苏茜你和我父亲会是校友呢，我父亲就是那里的金融学毕业的。” 　　“……咳咳！” 　　苏茜被噎住了。 　　她咳嗽两三声才反应过来，苦着脸和郑梓妍说：“梓妍，你别听我家管家乱说呀！” 　　“我的确要学金融。” 　　苏茜掰着指头讲：“但一没有我家管家描述的那么高大上，二我也没有出国留学的打算啊！” 　　秦霏：“咦？” 　　秦霏问：“苏茜你大学要出国留学呀？” 　　张曼曼也是第一次听说，侧过耳朵来听。 　　“我——” 　　苏茜语塞，讲：“我要是真的打算出国留学，我初中毕业的时候就跑了。” 　　“算我那些朋友。” 　　苏茜郁闷着讲：“就只有我自己留在国内了。” 　　“哟，朋友全出国留学了？” 　　秦霏开玩笑道：“这么说，咱们茜茜还是上流社会，大户人家出身呀？” 　　苏茜翻翻白眼。 　　她知道秦霏这话没别的意思，纯粹只是调侃她。 　　“霏霏。” 　　苏茜说：“你这话也就和我说说，和其他任何人说，别人都会只觉得你在阴阳怪气。” 　　“我知道呀。” 　　秦霏无所谓地耸耸肩：“所以我才对你说的，咱们茜茜这么好，一定不会生我的气吧？” 　　苏茜：“……” 　　苏茜弹了秦霏的额头，换来秦霏的嘻嘻笑。 　　不过要说上流社会大户人家。 　　苏茜看了看旁边的郑梓妍，觉得还得是她比较符合。 　　“我英语学不好呀。” 　　苏茜看着外面阴雨霏霏，叹口气：“不是我没有认真学，是真的好努力好努力都学不明白英语的。” 　　“如果真的是像我家里想的那样去欧洲留学。” 　　苏茜极度郁闷：“我觉得我绝对会因为言语不通饿死在国外的。” 　　问苏茜的外语成绩怎么样？ 　　一个字—— 　　惨。 　　英语单科，他们高一六班这次月考英语成绩的倒数第二名就是苏茜没错了。 　　诺。 　　白天英语课讲英语试卷，英语老师叫苏茜起来翻译英语阅读文章，最后气得手都抖了，卷起试卷直敲苏茜的头。 　　“我记得你妈妈是宁工大附中的英语外教吧？” 　　英语老师问。 　　苏茜弱弱地答：“老师，基因是有选择性遗传的。我妈妈精通的东西，不见得我就会呀……” 　　嗨。 　　苏茜这么皮，不挨打才是怪事。 　　所以三日前，星期五晚的茶会，管家梅姨究竟是把苏茜的话给翻译成什么了？ 　　“中学毕业后，我家大小姐有学习钻研金融学和投资学的打算。” 　　梅姨：“很有可能会到欧洲那里的发达国家学习，如果可以的话，到时候还请诸位大小姐多多关照。” 　　所以郑梓妍当时为什么眼里有光？ 　　欧洲各国挨得很近，而且货币签证互通。 　　这样等她回到安特卫普学习服装设计以后，苏茜也在那里的话，这不就有熟人了嘛。 　　和别人接触得久了，郑梓妍还是很希望身边能有熟人陪的。 　　尤其因为她父亲郑权工作的缘故，到时候她回到安特卫普读书，母亲卡塔琳娜就只能自己带着企业，转移资产到这里的国家，没有办法陪着郑梓妍的。 　　“等等。” 　　秦霏打断她：“茜茜你说你很努力很努力地学英语了？” 　　“啊？” 　　苏茜茫然点头：“没错啊。” 　　秦霏打击她：“那茜茜你的很努力很努力学英语，就是指的……嗯……每晚睡前追剧俩小时？” 　　苏茜：“……这怎么了？” 　　苏茜吐槽：“我总不至于真的头悬梁锥刺股吧？没必要吧？” 　　“很有必要啊。” 　　秦霏一本正经：“茜茜，你有没有你听说过一句话。” 　　苏茜：“什么话？” 　　秦霏说：“怎么睡得着的，你这个年龄段怎么睡得着的？” 　　“大好的青春正该是我辈奋力拼搏，为祖国伟大复兴添砖加瓦的时候，哪里能这么虚度光阴？” 　　忽然间，秦霏光伟正起来：“而苏茜同志你，不仅能安然睡着觉，竟然还要在睡前的两小时追剧看明星。” 　　“有这俩小时，你能背多少英语单词，记住多少单词搭配，弄明白多少语法？” 　　苏茜：“……” 　　苏茜看着她，苏茜呆呆又呆呆，随后把手背搭到秦霏的脑门上。 　　秦霏：“干啥？” 　　苏茜说：“摸摸你是不是发烧了。” 　　秦霏：“我说正事呢。” 　　苏茜说：“我也说正事呢。” 　　“这些话，你说的你自己信不？” 　　苏茜掐掐她的脸蛋：“而且我记得你语文古文也翻译得一塌糊涂，你是不是应该把宿舍的灯大灯亮灯会闪的电脑收收，看看语文呀？” 　　“有那玩游戏的时间，你能背多少古诗、古文，记住多少古文注释呀?” 　　苏茜学着秦霏阴阳怪气：“卷，卷呀，卷它呀！” 　　“扑。” 　　郑梓妍看着她俩，觉得好笑，扑哧一声笑。 　　张曼曼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喝汤。 　　“你俩还好意思菜鸡互啄呢？” 　　突然一声。 　　秦霏和苏茜都被人从后面打了脑袋。 　　谁？ 　　是班主任老师董月，左手端着用餐过后的餐盘，右手握着成卷的数学教材，用教材轻轻打了打她们的脑袋。 　　“老，老师。” 　　“老，老师好。” 　　“老师好。” 　　苏茜和秦霏顿时全讪讪。 　　吹皮扯淡被班主任老师听见了，好尴尬啊。 　　“尤其你，苏茜。” 　　董月和其他人点点头，对苏茜说：“英语老师和我反映不是一次两次了，说你特别影响她心情。” 　　“啊？” 　　苏茜愣了：“我？影响英语老师心情？” 　　“就是你。” 　　董月道：“英语老师亲口和我说的。” 　　董月学着英语老师的口吻，讲：“就是你们班那白白长着一副欧美面孔的小姑娘，英语成绩差也就算了，上我课就从来没有坚持精神超过二十分钟过。” 　　“看着她那张脸打哈欠，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英语教得有多差呢！” 　　苏茜：“……啊，啊哈哈哈。” 　　苏茜能说啥？ 　　学不好，学不会，对英语没兴趣。对英语没兴趣了，更学不好，学不会，这根本就是恶性循环。 　　“董老师，您信我。” 　　苏茜拍着胸脯保证：“我真不是故意打哈欠的。” 　　董月：“……你这话去和英语老师说吧。” 　　苏茜挠头嘿嘿笑。 　　董月没好气：“我看你就是没下定决心想好好学。” 　　“真想学好呀。” 　　董月指指旁边的郑梓妍：“你们宿舍里就有梓妍这样的海归学生，近水楼台先得月，还不够你们问问题的？” 　　“老师，天地良心。” 　　秦霏开玩笑道：“梓妍这段时间病假回家，我们在宿舍里根本碰不到面的。” 　　哈？ 　　郑梓妍顿了下。 　　话题就这么到郑梓妍这里了。 　　“白天那么多时间，没空问？” 　　董月翻翻白眼，看向郑梓妍问：“梓妍，你胳膊那里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快好了。” 　　郑梓妍答。 　　郑梓妍刚要说点什么。 　　董月就说了：“那就好。你等下到老师办公室来，老师再给你开一周的晚上回家的假条，身体出现状况了就给它养好来。” 　　郑梓妍瞬间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董月走，郑梓妍她们宿舍的四位小姑娘静了片刻。 　　“梓妍。” 　　片刻又片刻，苏茜弱弱地问：“所以说，外语这种东西，到底应该怎么学呀？” 第799章 七百九十四章 不熟，我们真不熟 　　问外语怎么学。 　　郑梓妍觉得相比把学习外语当作一门学科，以交流工具的角度来对待它可能更好。 　　外语外语，不就是学来与外国人交流的语言嘛。 　　郑梓妍是这样和她讲的。 　　可惜郑梓妍之后好心邀请室友苏茜做交流的“实战演练”，反而被苏茜干脆利落一点犹豫都没有地拒绝了。 　　交流？ 　　苏茜只觉得郑梓妍是想拽着熟人陪她逛街。 　　淅淅沥沥。 　　秋季的宁州，下雨太正常。 　　这种天气，作为学生，就该点开空调暖风，舒舒服服埋头在教室里听课做题。 　　这日，宁州一中的学生却没有人在教室里。 　　怎么了？ 　　说是社会里有项考试占了宁州一中作为考场，这些国庆放假回来学校才十天的学生们就又有了一天假。 　　学生们平平淡淡没感觉，老师则大多骂骂咧咧，尤其高三毕业班的老师。 　　但这种全市统筹的考试……总没可能去骂当地的主管领导吧？ 　　“阿嚏。” 　　郑老爹在家打了喷嚏。 　　卡塔琳娜端早餐上桌，听见了，问：“要感冒？” 　　“可能吧？” 　　郑权抓起烤面包，夹了煎蛋，边吃边说说：“宁州今年的气候的确有点反常，降温降得太快了。” 　　“注意身体。” 　　卡塔琳娜坐下来，轻轻叹口气：“你们父女俩可真是不让人省心。” 　　“啊……” 　　正说着呢，郑梓妍打哈欠，睡眼惺忪地从自己二楼的卧室走下来。 　　脑袋有点晕。 　　这不是郑梓妍没有睡醒，而是宁州市急剧降温，郑梓妍小心又小心，衣物增减得还算及时了，到底还是塞住了一边鼻孔。 　　鼻塞、头晕，典型的感冒症状。 　　郑梓妍飘着坐到餐桌前。 　　“好点了吗？” 　　卡塔琳娜问。 　　“嗯。” 　　郑梓妍点点头，捧起母亲给她热好的牛奶来喝：“比昨天好多了。” 　　“一会还要和朋友们出门？” 　　卡塔琳娜说：“如果身体没有休息好就在家里歇歇吧。” 　　女儿的社交与身体健康，卡塔琳娜更倾向后者。 　　“出门逛逛街还是没问题的。” 　　郑梓妍说：“感冒没有多重啦。” 　　“而且这周末琳德就要回去了。” 　　郑梓妍接着说：“我觉得还是多陪陪她会比较好吧？” 　　“是这样没错。” 　　卡塔琳娜单手托腮，也不用早餐，歪着头看自己女儿说：“但妈妈我的话，不也是这周末就要回去吗？” 　　“怎么说，现在在宝贝的心里是琳德比妈妈更重要？” 　　郑梓妍：“……” 　　瞧瞧自家亲妈唇角上扬的模样。 　　“妈妈，您又在调侃我了。” 　　郑梓妍说。 　　“调侃？” 　　卡塔琳娜挑挑眉，说：“妈妈在说很正经的事情。” 　　“都说孩子谈了恋爱，和家里的联系就淡了。” 　　卡塔琳娜揶揄道：“咱们的小王子不会是喜欢上琳德那孩子了吧？” 　　“琳德不在这里，宝贝有什么真实想法都可以说哟。” 　　卡塔琳娜眉眼弯弯，笑要憋不住。 　　郑梓妍无奈扶额：“……妈。” 　　感冒的微微乏力让郑梓妍甚至提不起力气被母亲调戏。 　　郑梓妍丧着说：“就算我真的对琳德有感觉，我现在是公主，不是王子，那种事情也是完全没可能的吧？” 　　听听郑梓妍这话。 　　连郑老爹都顿下咬剩三分之一的面包片来看她。 　　“嗯……” 　　卡塔琳娜略作思考，挑刺：“也就是说宝贝你——” 　　“我说就算，就算啊。” 　　郑梓妍嘟哝：“还有爸爸您这眼神，您们二老究竟是要做什么啊？” 　　“哈哈。” 　　“哈哈哈。” 　　老夫老妻俩不答，只笑，笑得郑梓妍一口气憋在胸口里直闷。 　　“我吃好了。” 　　面包片和牛奶下肚，郑梓妍起身：“快到时间了，我出门找尤希她们。中餐在外面用，我就不回家了。” 　　说完，回屋。洗漱、穿衣、出门，郑梓妍只给爹妈留了背影。 　　“权。” 　　夫妻俩盯着家里大门看了半晌后，卡塔琳娜忽然讲：“你说咱们孩子不会真的喜欢女生吧？” 　　郑权侧眸看看窗外的细雨，说：“但咱们孩子喜欢女生也……好像没什么奇怪的。” 　　“……” 　　夫妻俩全默。 　　“啊。” 　　卡塔琳娜轻叹口气，说：“如果早些年我们有给孩子注意这方面的检查就好了。” 　　“也不能这么说。” 　　郑权却道：“即使当年检查出来能怎么样？那时候的医疗水平不像现在这样发达，不论是拖到医疗技术进步以后做手术，还是没有办法保证生育能力，对孩子的伤害反而更大。” 　　时也命也。 　　人生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的无奈。 　　“走一步，看一步吧。” 　　卡塔琳娜落一句定音，不再说话了。 　　另一边，郑梓妍出门与朋友们汇合。 　　苏茜这人，是郑梓妍无论如何劝都没能劝动，最后还是只有郑梓妍和莉莉安她们上了街。 　　郑梓妍走出市委宿舍大院的时，欧洲来的姑娘们已经等在那里了。 　　距离市委宿舍大门一定距离，有那么一瞬间，郑梓妍在远远见到表妹迪特琳德的身形后，放缓了脚步。 　　早餐里母亲的一席话，多少还是影响了郑梓妍一丝丝。 　　她对迪特琳德，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应该说，迪特琳德这样的女孩子，只要接触得久了，会有男生不喜欢才是说假话，郑梓妍当然也—— 　　更何况她们俩的血缘关系，即使是按着郑梓妍这边国家的法律法规，还真就是刚刚好好落在合理合法的三等亲之外。 　　咳咳！ 　　合理合法啥？ 　　虽然自己的情况特殊，但目前的郑梓妍，她真真没有和同性谈恋爱的打算。 　　比郑梓妍的月考成绩和她以前送去参赛的服装设计图都真。 　　而且谈论这点的话，有位名为魏莱的小姑娘，郑梓妍就不得不在意。 　　这几日郑梓妍陪着欧洲来的朋友们，没怎么与魏莱在一起。 　　该怎么说呢…… 　　没办法，听闻有郑梓妍欧洲那里的朋友在，郑梓妍邀请了魏莱，魏莱她也说什么都不来呀。 　　“没事。” 　　魏莱：“你妹妹她们也快该回去了吧？没事的，等她们走了以后的。” 　　郑梓妍：“……” 　　即使是郑梓妍这样对感情不怎么敏感的，都能明显感觉到魏莱的话里话外是醋坛子翻了。 　　唉。 　　“梓妍，我对你的恋情可是无疾而终，现在只能退一步当闺蜜啦！” 　　郑梓妍也不敢确定魏莱好久好久前说的这句话到底是真话，还是开玩笑。 　　算了，先别想了。 　　郑梓妍摇摇头，和朋友们到一起。 　　“今天打算去哪里？” 　　郑梓妍问。 　　“去逛这里的购物中心吧。” 　　女孩们明显已经商量好的，由尤希尔和郑梓妍说：“买些衣服，这里降温降得太快了。” 　　宁州这诡异气候，欧洲来的姑娘们水土不服，全都轻微带了点感冒。 　　只有迪特琳德不知道是已经适应宁州天气，还是免疫力好，总之身体倍棒。 　　郑梓妍：“买衣服呀……” 　　宁州的购物中心有许多，郑梓妍心里琢磨着哪里的档次能符合她们的需求。 　　答案，没有。 　　“我说。” 　　迪特琳德说：“我觉得你们现在的衣服应付一下就可以了，宁州也不是一直下雨，而且我们这周末就回去了。” 　　说着，迪特琳德的音色带了些许没落，但很快掩盖下去。 　　“何况。” 　　迪特琳德的视线回到身边几位大小姐身上：“尤其你们几位设计师，这里可真不见得有能入得了你们眼睛的衣服，梓妍姐，你说是这样——吧？” 　　迪特琳德一楞。 　　她看向姐姐郑梓妍，才发现郑梓妍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旁边侧身打电话去了。 　　给谁打电话？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另一边，距离市委宿舍没多远的宁州别墅区，待在家里的苏茜……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考试占考场，宁工大附中也不例外，做英语外教的苏母不用去学校，苏茜难得能在家里和父母一起吃早餐。 　　餐桌里。 　　“茜茜，和梓妍还有欧洲来的那些孩子们相处得怎么样呀？” 　　苏母问。 　　“还，还好吧。” 　　苏茜答。 　　“她们这两天没有找你出门吗？” 　　苏父问。 　　“当然没有啊。” 　　苏茜刚刚还答得理直气壮：“爸，妈，咱们家什么情况咱们自己最清楚了。” 　　“只有郑梓妍人好，还是因为做室友和我熟而已。” 　　苏茜说：“再说我和郑梓妍才相处多久，就是室友同学的关系而已。她们之间多少年的好姐妹交情？茶会借着老妈您的面子，我能和她们见见面也就顶天了，这逛街聊天的事情哪里可能顾得上我嘛！” 　　结果。 　　话没说完，苏茜的电话就响。 　　苏父和苏母，带着苏茜的视线往手机屏幕上一落，是郑梓妍的电话。 　　苏茜顿时就尬了。 　　“可，可能是学校的事吧？” 　　苏茜直觉得自己的脸被打得生疼，还不得不把电话接起来。 　　“喂？” 　　“茜茜呀。” 　　郑梓妍在电话里说：“我能问你一件事不？” 　　苏茜张张口：“什，什么事啊？” 　　苏父苏母全在侧耳听。 　　“就是问问你宁州这里有没有档次比较高的购物中心，或者独立服装店之类的。” 　　郑梓妍在求助宁州本地人：“我朋友她们想买几件衣服，问到我这里，宁州这地方我不怎么熟啦。” 　　苏茜：“啊这。” 　　“或者苏茜你还是出来吧。” 　　郑梓妍说：“有我在，不用管家跟着，我给你做翻译就行，逛宁州这种事情我真的不怎么在行呀。” 　　苏茜：“……” 　　梓妍。 　　梓妍啊！ 　　余光里瞧到自家爹妈越来越不对劲的眼神，苏茜哭死的心都要有了。 第800章 七百九十五章 家里蹲佳人的出嫁日（大雾） 　　记当初。 　　苏茜第一次与郑梓妍见面的时候，只刚照面，父亲就差些把她养有好几年的银狐犬赠送给郑梓妍。 　　这次，还是因为郑梓妍。 　　苏茜生无可恋地坐在梳妆镜前，被母亲精心打扮了足有一刻钟。 　　“注意言行，不要再外面丢脸了。” 　　苏母戳戳她的脸蛋，说：“尤其这样的表情绝对不可以有。” 　　苏茜：“......嗨嗨。” 　　什么表情？ 　　皱着眉，眉宇里丝毫没有掩饰对宅在家里蹲的渴望。 　　苏茜看看镜子里的自己。 　　华服，盛装。 　　妆容不浓也不淡，很美，像极了欧美童话故事里的公主，或者都市小说里的女二号。 　　只可惜表情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好了。” 　　母亲最后给她的头发打理好，自己瞧了瞧梳妆镜里的杰作，点点头。 　　“来，笑一个。” 　　母亲说。 　　苏茜：“......” 　　苏茜皮笑肉不笑。 　　“干嘛。” 　　母亲叉着腰，说她：“妈妈我又不是送你去相亲出嫁，也没说让你去参加宴会，至于这么愁眉苦脸的吗？” 　　“妈......” 　　苏茜叹口气，说：“我怎么觉得自己就是被送出去相亲的啊......” 　　把郑梓妍的性别换成男性。 　　苏茜此时此刻被自家亲妈做的这些，说真是精心打扮准备相亲去都没有任何的违和感。 　　“妈妈我倒想你这是相亲去呢。” 　　母亲翻翻白眼，瞧了瞧她的头：“就你现在这副模样，妈妈我是真不知道上流社会的哪家男孩能看得上你。” 　　“至少郑梓妍看不上。” 　　苏茜一本正经地讲：“郑梓妍要是男生，我和她最多最多能做同学，根本没可能像现在这么熟的。” 　　“妈妈我和您讲。 ” 　　苏茜说：“开学到现在，郑梓妍和班里男生说的话，加起来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不是因为做室友的关系，我哪里可能和郑梓妍这么熟呀。” 　　苏茜难受得小脸紧紧。 　　“知道自己和人家有交集得不容易，还不抓住机会？” 　　母亲捏捏她的肩膀，说：“都没让你和人家高攀，能做做朋友说说话，把你带进她们的圈子里就行。” 　　综上。 　　与自己的银狐犬没什么两样，苏茜就这么被自家亲爹亲妈“卖”给了郑梓妍，而且还是完全没办法拒绝的那种。 　　戴上眼镜，离开家。 　　家里老爹在她临走前塞给她一张黑底烫金边的卡，资金管够，并表示机会允许就再邀请郑梓妍她们来家里酒店吃个午餐。 　　苏茜：“......我知道了。” 　　苏茜孤孤单单地被家里司机送到市委宿舍附近，没人陪她。 　　梓妍呐...... 　　苏茜直到这时候都在叹。 　　阴天、飘细雨，还放假，这样的天就该宅在家里。追剧看片，薯片可乐相随多好。 　　出来上什么街呀...... 　　苏茜叹着，往市委宿舍门口的大门走。 　　嗯？ 　　郑梓妍她们，苏茜还没有见到，先在这边拐角偶然瞥到了位半熟不熟的人。 　　是魏莱吧？ 　　苏茜想。 　　与郑梓妍做室友这么久，这位时常来找郑梓妍，使得她们宿舍总是变成三人寝室的魏莱，苏茜虽然没和她说过话，但这张脸还是记得的。 　　郑梓妍不仅找了她，还找了自己的初中同学？ 　　苏茜：“......” 　　苏茜正琢磨着呢。 　　那边躲在拐角藏身，东张西望的魏莱和她目光对视了，下一刻立马就闪身，直接躲进旁边小巷里不见了踪影。 　　这啥？ 　　苏茜没懂。 　　郑梓妍：“茜茜！” 　　远远的一声招呼，街那边的郑梓妍她们发现她了。 　　这一群姑娘们。 　　只走几步，站到苏茜跟前，其间的华丽感就闪得苏茜直眼晕。 　　“你，你们好呀。” 　　苏茜略显生硬地和她们打招呼，声线颤抖，前面见到魏莱身影的事情全被她忘在脑后。 　　“茜茜。” 　　郑梓妍笑了笑：“谢谢你能出来，可以的话，做导游这件事就麻烦你啦。” 　　“好，好的。” 　　郑梓妍的笑，无懈可击。眼眸里的感情也真诚，苏茜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可是很奇怪。 　　为什么苏茜总是......隐隐约约觉得郑梓妍这笑容的背后，似乎带着那么一点点屑呀。 　　走了。 　　苏茜带路，郑梓妍翻译，一行人直奔宁州这里规格最高的商场。 　　做了地铁，再下车。到商场里面了，苏茜才想起来还有魏莱这么一档事。 　　“梓妍。” 　　苏茜和郑梓妍说：“你初中同学没跟来呀？” 　　“我初中同学？” 　　郑梓妍被问楞了，说：“茜茜你说什么？” 　　“就是魏莱呀。” 　　苏茜答：“之前经常找你出门的那女生，我刚才来的时候在你家附近见到她了。” 　　“......哈？” 　　郑梓妍更楞：“你说你在我家附近见到她了？” 　　“啊。” 　　苏茜点头。 　　迪特琳德：“梓妍姐，怎么了？” 　　发现郑梓妍的表情有点异样，欧洲来的姑娘们全都看她。 　　“我——” 　　郑梓妍语塞。 　　苏茜应该没有必要和她说谎。 　　但郑梓妍明明记得昨晚，魏莱发消息讲要找她出门逛街，自己说有约在先反请她来，结果被魏莱给拒绝了呀。 　　这魏莱又跑到她家那里做什么，反悔了？ 　　“大家等我一下。” 　　郑梓妍想到这里，和迪特琳德她们解释一句，翻出手机给魏莱打电话。 　　短暂且急促的手机铃声响，出现在郑梓妍她们身处的这间商场里。 　　只可惜铃声才响，两秒不到就被挂断。商场里又有着柔和的背景音乐遮挡，郑梓妍没能听到。 　　郑梓妍：“呃......” 　　郑梓妍拿开手机到眼前，看着直接被魏莱挂断的电话，表情有些错愕。 　　这魏莱...... 　　果然是吃醋了吧？ 　　“啊，算了。” 　　郑梓妍出口气，和朋友们说：“没事了，我们去买衣服吧。” 　　她呀，等朋友们走了，再找时间好好陪陪魏莱就是了。 　　迪特琳德：“梓妍姐~” 　　很突然，知道些“内幕”的迪特琳德在这时候勾起唇角：“我猜，是魏莱打给你的电话吧？” 　　郑梓妍：“......” 　　“魏......莱？” 　　这里的名字，欧洲姑娘们念得很生疏。 　　不过瞧着郑梓妍的表情有些窘迫里带着不对劲，布琉艾特当即眼里闪着光，饶有兴趣地说：“该不会是梓妍你在这里的男朋友吧？” 　　“什么呀。” 　　郑梓妍无奈：“是魏莱没错，但她是女生，我的初中同学而已。” 　　“行啦行啦。” 　　郑梓妍强行转移话题：“别讨论她了，不是要买衣服吗，我们先上去吧。” 　　“啊啦。” 　　尤希尔却说：“是真的吗？怎么感觉梓妍你的样子，和被提起游星君的莉莉安一样呢？” 　　莉莉安奴一怔，没想到话题会到她这里。 　　“尤希你说什么呢？！” 　　莉莉安奴伸手去抓尤希尔的腰。 　　“我说的是事实呀，莉莉安，等等，好痒！” 　　姑娘们打打闹闹嘻嘻笑。 　　只有郑梓妍微微瞪了瞪眼睛。 　　是特例还是通性，郑梓妍接触到的同龄人里怎么都对恋爱的话题这么感兴趣啊...... 　　又走了。 　　有苏茜领着，郑梓妍和苏茜一起开头，大家一路玩闹到商场三楼的服饰区来。 　　该说非休息日逛街就是好。 　　好在哪里？ 　　当然是肃静清闲了。 　　大人们在上班，小孩子们在上学，宁州今天只有各初中高中的学生被占了考场无事可做。 　　苏茜带来的这边商场档次又高，就更没有太多的人了。 　　以致于苏茜领着郑梓妍，再莉莉安奴、尤希尔和布琉艾特，她们几位姑娘走在三楼服饰区这里，几乎所有店铺售货员都在向她们行注目礼。 　　就是没谁过来搭话。 　　怎么搭话嘛！ 　　这些女孩衣着华丽，气质也好，看着就是消费能力很不错的样子。 　　可—— 　　宁州只是省会，不是首都。对这些售货员来讲，他们学生时代学来的英语早就就着每日每日的大米饭还给英语老师了。 　　而且这些女孩们说的也明显不是英语吧？ 　　姑娘们嬉笑，玩闹，声线好听得不要不要。只是这声线汇成的语言......他们没谁听得懂呀。 　　一时间，收货员们想招呼揽客，又不敢，弄得场面一度滑稽。 　　“啊......” 　　迎着这些人的目光，苏茜叹口气，说：“梓妍，我觉得是被他们当作国际友人了。” 　　郑梓妍：“......这话也是我想和你说的。” 　　“我们俩出门。” 　　郑梓妍吐槽：“有你在旁边，就从没有谁直接和我说中文的。” 　　“我——” 　　苏茜语塞，反对：“也有梓妍你的问题好吧？” 　　“就你的脸型。” 　　苏茜说：“如果没有白发红眸，你绝对比我还像欧洲人！” 　　“你们在聊什么呀。” 　　姑娘们玩闹够了，布琉艾特凑过来郑梓妍和苏茜这里，好奇：“感觉很欢乐的样子。” 　　“在说容貌的事。” 　　郑梓妍指指苏茜，又指指自己，说：“我们俩在这边，时不时总是会被当作外国人。” 　　“时不时是我。” 　　郑梓妍道：“总是是她。” 　　“嗯......” 　　尤希尔好好地打量她们俩，说：“乍看的话，的确很难直接当你们是亚洲人。” 　　“诚心诚意是这样。” 　　莉莉安奴也点头。 　　“我说过的呀。” 　　迪特琳德则耸耸肩：“梓妍姐，等我这次回去把伊莎贝尔奶奶的照片拍给你，你和她真的很像很像的。” 　　郑梓妍：“......” 　　苏茜：“......” 　　郑梓妍叹口气，苏茜满脑袋全是问号，完全不知道其他人在说啥。 　　老天爷哟。 　　苏茜也在心里叹。 　　可快点结束吧！ 第801章 七百九十六章 魏莱：我感觉不太妙 　　逛街这种事情，郑梓妍素来不擅长。 　　但逛服装店除外。 　　只要别是被自家亲妈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女士当作衣服架，各式各样的衣服脱下来，换上去，郑梓妍就完完全全没有问题。 　　或者说…… 　　挑选衣服，多有意思的事情！ 　　郑梓妍和其他姑娘们的眼睛里全有光，苏茜除外。 　　苏茜领她们来的这家商场规格不低，三层服饰区里大多是国内国外的中高端品牌，再公版的衣服也是依着服装设计师的设计图做出来的嘛。 　　大厂请的服装设计师可不差，她们这些服装设计行业的入门者总能学到些东西的。 　　“啊……” 　　还是唯独苏茜。 　　她在郑梓妍她们视线注意不到的空隙里，悄悄地叹了气。 　　没有女孩不喜欢漂亮的衣服。 　　只是苏茜的话，从小到大这些年，甚至苏茜现在穿的这身华服，苏茜的衣服都是家里包办准备好的。 　　各式各样，以致审美疲劳。 　　相信郑梓妍她们应该也是这样。 　　郑梓妍的母亲，不论其出身的茨威格特家与大藏家的富裕程度，只提卡塔琳娜自己就是享誉欧洲时装界的设计师，更有着自己的公司品牌。 　　而另两位—— 　　苏茜看她们。 　　好像她们在乎的也不是衣服表面，而是更深一层的设计与裁剪。 　　一件衣服拿出来，展开。郑梓妍和尤希尔还有莉莉安奴她们仨东瞧瞧西看看，法语交流得语速极快，不清楚的还以为她们是在上解剖课呢。 　　“你们觉得这件怎么样？” 　　郑梓妍问。 　　“这件？设计还不错。” 　　尤希尔评价。 　　“嗯。” 　　莉莉安奴点头：“诚心诚意觉得设计还可以，只是领口这里的设计……领口像这样大胆地敞开也很好呢。” 　　“就是太考验身材了。” 　　郑梓妍吐槽。 　　“嗯……” 　　尤希尔听了郑梓妍的吐槽，点头：“的确，没有一定规模的话，这件裙装上半身的立体感就完全没有了。” 　　“梓妍你就不要尝试这件衣服了。” 　　尤希尔说。 　　“噗。” 　　抿着奶茶润口的郑梓妍差点喷出来。 　　“的确。” 　　莉莉安奴也发表意见。 　　“喂喂喂。” 　　郑梓妍瞪起眼睛：“你们俩在说什么呀！” 　　“是你们要买衣服，又不是我要买！” 　　好端端地聊衣服，怎么就说到她郑梓妍的身材上了？ 　　郑梓妍瞧瞧裙子，顿几秒，而后几乎下意识地往莉莉安奴和尤希尔的胸口瞄。 　　“啊啦。” 　　注意到郑梓妍的视线，尤希尔浅笑里带着些许自豪地挺了挺胸：“我对我的身材可是很有自信的。” 　　郑梓妍：“……” 　　郑梓妍忽然好烦躁，躁里面含着燥。 　　莉莉安奴全当郑梓妍是不甘心，安慰说：“我们这样的年纪，诚心诚意还是会有成长的机会的。” 　　“……这里成长有什么好啊。” 　　郑梓妍的脸蛋有点红：“你们也是学习服装设计的，该知道有这里影响，不论绘制设计图还是做纸样都会麻烦不少。” 　　“话是这样说没错。” 　　尤希尔深表理解：“但是女性的美就是体现在这些地方呀。” 　　“相比身材贫瘠地像露娜那样，只为了方便设计衣服。” 　　尤希尔说：“我宁可画服装设计图麻烦到不行，也会选择自己身材是好的。” 　　“尤希。” 　　莉莉安奴担忧道：“你这样说露娜那孩子真的好吗？” 　　“有什么嘛？” 　　尤希尔摆摆手：“梓妍这里的国家不是有句名言叫做……落后就要挨打嘛。” 　　“身材贫瘠，身高也矮，这是事实，得认。” 　　尤希尔比划着樱小路露娜的身高：“再说露娜又不在这里，我说她两句也没可能被听到嘛，梓妍你说，对吧？” 　　郑梓妍：“……” 　　郑梓妍没别的想法，只想说落后就要挨打这句话用的好像不太对…… 　　“尤希。” 　　倒是迪特琳德瞪起了眼睛，说：“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这样和别人说我的？” 　　矮小贫瘠，这特征迪特琳德觉得自己有被伤到。 　　“怎么可能嘛？” 　　尤希尔拍胸脯保证地讲：“你母亲是我亲姑姑，咱们来这样从小玩到大的好姐妹，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情！” 　　“那个。” 　　布琉艾特举起了手：“我可以检举揭发吗？” 　　“……尤希？” 　　迪特琳德的眼睛眯起来了。 　　“……咳咳，嗯哼。” 　　尤希尔咳嗽两声，眼睛转转，突然生一计，把面前的裙子塞到布琉艾特的手里，说：“艾特，我们的好模特，你去试下怎么样，这条很漂亮的！” 　　瞧瞧郑梓妍这些人。 　　苏茜又叹口气，明白自己和她们相处，不管怎么讲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嘛…… 　　应该也算是对郑梓妍更了解了一点？ 　　有郑梓妍父母的身份做背书，苏茜面对郑梓妍的时候甚至都没有秦霏放得开，总有点束手束脚。 　　而现在看来嘛。 　　从郑梓妍挑选衣服和熟悉朋友们聊天时流露出的表情就可以感受到。 　　不论背景如何高贵，郑梓妍的本质还是这个年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呀。 　　苏茜看着她们微笑。 　　“茜茜。” 　　一晃神，郑梓妍从她的朋友之间脱出身来，到苏茜的跟前：“你不来看看衣服吗？” 　　“我啊？” 　　苏茜指指自己，苦笑：“梓妍，不是你的话，我现在应该宅在家里追剧，就像宿舍里那样。” 　　可乐薯片作伴，把薯片吃得满地掉渣。 　　郑梓妍：“……嘛。” 　　郑梓妍摸摸鼻子。 　　怎么说好呢。 　　最开始莉莉安奴和尤希尔她们找，郑梓妍也不怎么愿意出门的。 　　不是为陪着妹妹迪特琳德没办法，郑梓妍最想做的就是在家里舒舒服服画两张设计图。 　　只不过接触几日，关系熟了，郑梓妍也就接受了。 　　谁让郑梓妍的本质还是很希望和别人交流，尤其还是莉莉安奴、尤希尔，还有布琉艾特她们这些文化语言都合得来的人呢？ 　　再与莉莉安奴和尤希尔聊聊服装设计的事，郑梓妍这几日过得正经很开心的。 　　开心到和魏莱的聊天少了，也开心得玩游戏的时间……也少了。 　　咳咳。 　　总而言之，回想过去的自己，以己度人，郑梓妍完全可以理解苏茜此时此刻的感想。 　　欧洲的姑娘们都去换衣服了，留佣人们在试衣间外面等。 　　“茜茜，谢谢你啦。” 　　郑梓妍和苏茜道谢：“我不熟悉宁州城，真的是谢谢你了。” 　　嗯…… 　　平常的话，苏茜大概会讲不用谢。 　　但想想郑梓妍刚刚和朋友们聊衣服时候的兴高采烈模样，苏茜就不由自主地唇角扬了扬。 　　“那……” 　　苏茜问：“梓妍，你准备用什么谢我？” 　　“诶？” 　　郑梓妍没料到这种情况，愣了下。 　　“梓妍你总不至于要白嫖我的劳动力吧？” 　　苏茜故作责怪：“以前地主请长工做农活，还知道要让他们吃饱饭呢。” 　　“……呃。” 　　郑梓妍试探着说：“……我帮你补习外语？” 　　“哈？” 　　苏茜噎住了。 　　苏茜吐槽：“梓妍你是黄世仁还是猪扒皮？” 　　郑梓妍：“……这谁？” 　　苏茜：“……” 　　好吧，苏茜忘记郑梓妍不怎么了解这边国家的历史了。 　　“总之你换一个吧。” 　　苏茜苦着脸讲：“我英语已经没救了，我妈妈好端端的英语外教都没教明白我学会英语。” 　　“我说真的。” 　　苏茜说：“梓妍，我小时候学英语，把我妈气到撸袖子打我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郑梓妍：“这……” 　　郑梓妍憋了憋表情，总觉得苏母教苏茜学英语的画面……可能有亿点点喜感。 　　“那我请你吃饭？” 　　郑梓妍说：“但是具体哪家餐馆，可能还得苏茜你来……参谋了。” 　　郑梓妍收起笑意，也苦着脸讲：“我对这里真的不熟。” 　　“或者等苏茜你去留学。” 　　郑梓妍又说：“欧洲各国我都去过，给你做导游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苏茜：“……” 　　苏茜彻底噎住了。 　　瞧郑梓妍的笑容多真诚。 　　可苏茜就是觉得郑梓妍这笑容里满满的全是屑啊！ 　　“梓妍，你们先在这里逛吧。” 　　苏茜有点不想理人：“我去下洗手间。” 　　“我说真的。” 　　苏茜和郑梓妍说：“梓妍你的那些朋友都太……我告辞离开去洗手间都觉得不自在。” 　　“啊？” 　　郑梓妍有点呆：“不至于吧？我觉得她们没哪里特别呀？” 　　“那是对你。” 　　苏茜摇摇头，去洗手间了。 　　“梓妍！” 　　这时候尤希尔招呼郑梓妍：“来瞧瞧我们的模特~” 　　郑梓妍：“哦，好的。” 　　郑梓妍回去了。 　　对面的店里探出颗脑袋来。 　　是魏莱。 　　她看了看离开的苏茜，又把视线落在与欧洲朋友们一起的郑梓妍身上，眸光里含了冷搭着她那双沉默的眼睛，显出一股说不清的生僻感。 　　“梓妍……” 　　她喃喃念一句，而后一语不发地往楼下走了。 　　郑梓妍所处的世界，真的是她能驻足的吗？ 　　之前在东京，大藏家里的那些人也好，还是现在，郑梓妍这些欧洲朋友也好。 　　魏莱有些恍惚。 　　就说这家商场，这里的三层，店里随随便便一件衣服就是万元起售，这些就不是魏莱能够消费得起的呀…… 　　可是。 　　魏莱明明记得郑梓妍和她说过，自己在欧洲没有什么朋友。 　　那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明明前前后后加起来也只是认识了两三周而已，郑梓妍对她们，怎么感觉比和她魏莱还要熟了啊！ 第802章 七百九十七章 兄长，人呐，贵有自知之明 　　燥热褪去，秋日清凉，甚至已经有丝丝冬的味道。 　　林华打着寒颤出来宿舍，到校门口与妹妹林若一起。 　　林若的着装显凉，但感觉起来却好像没有林华冷。 　　“天冷是冷。” 　　林若看着他：“但也没有冷到你这样夸张的程度吧？” 　　林华：“……我哪里有你身体素质这么好。” 　　林华穿了从家带来的最厚衣裳。 　　但即使如此，风里藏着细雨吹拂过脸颊的时候，林华还是忍不住地哆嗦。 　　他都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的身体因为久病的缘故，活力低了，还是宁州今年异样降温，让他这样同省的本地人都没有适应过来。 　　总而言之。 　　“……唔。” 　　林华蹙眉。 　　有阵阴风吹过，透了衣裳，带着林华感觉小腹又有点隐隐要作痛。 　　经常性的腹泻，林华自己都觉得自己憔悴了。 　　“老哥你这身体呀……” 　　林若叹口气。 　　映在她眼底的哥哥林华是什么样的？ 　　一身运动装，戴的眼镜黑框。身型相比他们高中刚开学那会都瘦了些，瘦得下颌微尖的棱角浮现，衬了他泛着不正常白的脸。 　　“你知道我身体不好，还一定要拽着我出来。” 　　林华紧紧身上的衣裳，抱怨道。 　　林若听了，却说：“我倒是觉得你待在那间宿舍里对身体才更不好。” 　　别人回宿舍都是休息，唯独林华过去回宿舍稍坐都是煎熬。 　　“你可别说。” 　　林华讲：“我们宿舍这段时间，正经安静不少。” 　　“嗯？” 　　林若挑挑眉：“现在还安静？不是三分钟热血？” 　　“啊。” 　　林华点点头：“也不知道是发生什么了，这几天晚上他不刷剧，电话也打得少，今天放假更是早早地出了门。” 　　“这……” 　　眉头紧皱了，林若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人家里出什么变故了？” 　　“谁知道。” 　　林华耸耸肩：“至少我这段时间晚上的睡眠质量改善不少。” 　　只要能在高远鼾声起来前睡着的话。 　　林华和林若兄妹俩这段话里聊的人就是那高远。 　　这几日，高远的鼾声很大。响如发动机，林华有过一次腹痛腹泻起夜，而后伴着高远鼾声就再没睡着。 　　嘛。 　　鼾声这东西，不是主观意愿可以克制住的，林华可没矫情到这点影响也要怨到高远头上。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高远能做到现在这样，林华已经很满足了。 　　“我说。” 　　思索有半晌，林若和林华说：“老哥，你在宿舍里小心点。” 　　“哈？” 　　林华没懂。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林若担忧着讲：“性情大变成这样，鬼知道他会不会做出什么其他出格的事？比如马加爵——” 　　“停停停！” 　　林华忙止住她：“我说林若，你能不能别咒我，说点好的！” 　　“坏事经不住念叨，这话咱们姥爷常说的！” 　　“喂——” 　　林若瞪起眼睛：“我这是关心你好吧。” 　　林华：“……” 　　有关高远的话题停在这里，兄妹二人谁都不再提了。 　　也没必要提。 　　少年，尤其高中这样的少年时代，其最鲜明的特性就是忘性大。 　　有高考压着，宁州一中的课业又繁重，只要高远别再折腾，谁有兴趣记他那里的那些琐事？ 　　高中、高考，学生到底还是以学业为重的。 　　即使是最喜欢的小说，林华高中开学到现在都没有再写过了。 　　“一定要我去吗？” 　　阴风伴着雨淅淅，林华着实在打退堂鼓：“钱都在你那里，秋冬衣服你直接帮我买好不就好了。” 　　高远不在宿舍，没人窥测。 　　他宅在宿舍里，补补觉，写写小说，多好。 　　“老哥。” 　　林若斜眼看他：“我是你妹妹，还是你管家？” 　　“都不是，你是管账的。” 　　林华一本正经地就讲：“谁管帐，谁主事，咱妈说的。” 　　“哟，还知道我是管账的呀？” 　　林若挑起眉毛说：“你如果不去……你觉得这月饭费减半怎么样？” 　　“……” 　　林华一顿，气得都抖了，指着她讲：“你是黄世仁还是周扒皮！地主都没有你这么——” 　　“我要和爸妈告状了！” 　　林华道。 　　“哦？” 　　林若挑挑眉：“那我提前给爸妈打电话说说，你觉得是哥哥买小说提前花光生活费的可信度高，还是妹妹克扣了哥哥的生活费可信度高？” 　　林华：“……” 　　当然，是前者。 　　初中三年里，林华一次次地花生活费去买手机这事，早就透支了自家爹妈对他的信任。 　　“自作孽，不可活呀！” 　　林若叹，叹里带笑，都没准备藏。 　　林华沉默，郁闷了。 　　“好啦好啦。” 　　林若拉住他的胳膊，说：“衣服这种东西，不上身穿着试试不知道好看不好看的。” 　　林华：“……你以前买的那些衣服可从没有和我商量过！” 　　“哪些？” 　　林若瞧着他，笑得有点坏：“老哥你说清楚嘛。” 　　林华：“……” 　　面对自家妹妹的戏弄，最有效的抵抗方法就是闭口不说话。 　　“还是说老哥你希望那些衣服是我和你商量着给你买？哎呦，竟然会想主动穿那种衣服呀，老哥你可真是，啧啧。” 　　林华：“……” 　　林华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去哪里买衣服？” 　　然而妹妹林若招手拦出租车的举动，还是让林华忍不住问了句。 　　林华说：“咱们学校去万达有直达公交的。” 　　“公交？” 　　林若瞧着林华的小身板，一脸嫌弃，讲：“公交里没暖气，你坐半小时还不感冒了？我这是关心你好吧？” 　　林华：“……” 　　林华只是想省个钱，他总觉得他们兄妹俩这些日子里高消费的资金……是从他生活费出的。 　　纯猜想，没证据，但林华就觉得是这样，凭他家亲妹屑屑的小恶魔模样。 　　“明明是你也怕冷想省事好吧。” 　　林华驳一句。 　　他妹妹林若的衣着什么样的？ 　　上身绒外套，衬得身型显小。下面光腿神器，一对修长的腿裹得……看着就凉。 　　“我这身可比你暖。” 　　林若说：“别不信，我宿舍里还有换洗用的，送给你穿上试试就知道了。” 　　说这话时，林若眼睛一眨不眨，语气柔和，仿佛普普通通在和闺蜜或者姐妹聊天说话。 　　“而且老哥你的话。” 　　林若去瞄林华的腿，浅笑 　　：“说不准会很好看呢。” 　　“不对，是一定很好看。” 　　林若说：“老哥你是尝试过的，对自己要有自知之明嘛！” 　　林华：“……” 　　林华翻翻白眼，想—— 　　我信你个鬼哟。 　　…… 　　没去万达。 　　林若带林华到了家他们兄妹俩都未来过的商场。 　　位置，在宁州的开发区，是林若偶然听隔壁宿舍的苏茜提起过，然后记下来的。 　　说是借着宁州国际化都市建设的东风建起来，主营中高端服装的一家大型商场。 　　讲是要对标某春天百货和某银座—— 　　银座，年前中考前夕散心旅游，林若和林华已经逛过。某春天百货……或许林华将来追着郑梓妍到欧洲留学，能有机会去店里瞧瞧。 　　这里应该…… 　　没法对标吧？ 　　但实话实说。 　　林华：“……” 　　林若：“……” 　　他们兄妹俩还是被这里商店售卖商品的价格给震慑到了。 　　自顶层逛回一楼，还真就是只有某衣库和它对面一家店的价格能让林华勉强接受。 　　就这，这对面一家店里最便宜的一条牛仔裤还要1099，差一点点就整整好好十一张红彤彤的毛爷爷！ 　　“我说。” 　　悄悄地反看过吊牌价格以后，林华的眼睛被晒得有点不会眨了。 　　“咱们……还是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林华小声和林若商量，生怕被店员听到。 　　店员呢？ 　　在确认好林华的尺码以后，这时候正在仓库里找牛仔裤呢。 　　“先。” 　　林若强做镇静：“你先试试看，我觉得那条裤子你穿起来会很好看。” 　　林华：“……” 　　林若的挑衣眼光，其实真的很好，那些之前买给林华来穿的各式各样的……嗯……就是佐证。 　　之所以坚持找林华出来的理由…… 　　“穿起来好看我也不会买呀！” 　　林华的话音刚落。 　　“来，试试这条。” 　　售货员已经找好牛仔裤回来，把手里的牛仔裤塞给林华：“不用管长短，都可以剪裁，只要肥瘦合适就可以了。” 　　“好。” 　　林若故作大气，见过大世面的模样点点头，和林华说：“你先去试试吧。” 　　“我——” 　　林华还能说啥？ 　　进屋，换裤。 　　再出来。 　　林华瞧了瞧镜子里的自己。 　　售货员攒道：“真帅气，这裤子很适合你！” 　　“这条牛仔裤是我们当季的主打款，用的脱浆缩水以后的丹宁面料，很柔软。版型也是用的时下流行的锥形牛仔裤进行的立体剪裁，大腿这里稍宽一点，小腿收紧，能突出脚踝的纤细感，这样也能使双腿看起来更笔直修长。” 　　林若听着，点点头，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懂。 　　“老哥你觉得怎么样？” 　　林若问。 　　“感觉……” 　　林华抬抬腿。 　　售货员介绍的那些东西，林华不太懂。 　　或许学习服装设计的郑梓妍能听得更明白。 　　但感觉这东西很直观，林华穿这条牛仔裤的体感真的很好。 　　舒舒服服的。 　　尤其膝盖这里，应该是有立体剪裁，丝盖缝线，非常方便弯曲。而且裤型，自上而下逐渐收紧，贴合了腿部曲线，感觉起来就像是没有穿裤子一样的轻盈。 　　就是…… 　　林华瞧镜子里自己穿着这条修身偏紧身的牛仔裤，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 　　林若点点头。 　　自家老哥的满意表情已经说明所有问题了。 　　老哥喜欢就好呀。 　　想到这里，林若笑着说：“老哥，嘿嘿嘿，我就说你腿型好看嘛。” 第803章 七百九十八章 理性消费 　　秋冬时节，林华的鼻翼上却渗出了汗。 　　十分钟过去了，他依然处在冲动消费的震慑里。 　　1099。 　　1099元！ 　　心如擂鼓，林华满脑袋里都是那句“——付宝到账1099元”。 　　“我说老哥。” 　　林若瞧他的模样，叹口气：“一条裤子而已，至于吗？” 　　林华：“……” 　　“至于啊！” 　　林华心里磕疼了：“我长这么大，穿过的最贵一件衣服都没有这条裤子贵！” 　　“嗯……” 　　林若若有所思地想了片刻，说：“你是觉得我给你买的那些衣服档次不够好？” 　　“——！” 　　这不更让人难受吗？！ 　　林华噎了，想起那些林若买给他的女装，心揪紧：“我的钱，都是我的钱啊……” 　　林华哭了。 　　“什么你的钱？” 　　林若斜眼看他，说：“安心，这次咱们买冬装，咱妈有专项资金支持在我这里。” 　　“即使钱不够。” 　　林若叉着腰：“兄妹相亲相爱，当然也是我用自己的小金库给你补啦！” 　　嗯…… 　　遥记数日前，在郑梓妍宿舍里讲自家兄长坏话，表示三次元兄妹感情一般般的人好像就是林若来着。 　　只可惜，林若这话是在女生宿舍里讲的，林华听不到。 　　“什么你的小金库啊！” 　　林华丝毫没有领情：“咱们俩仔细算算，从初中开始，一直到高中现在，我们俩的生活费叠在一起，我花了多少，又被你克扣了多少？里面绝对有我的钱！” 　　有林若管账，他林华过的是什么日子？ 　　想买瓶可乐都得和自家亲妹妹打请示，着实苦到没得说了。 　　“切。” 　　林若听了，撇撇嘴：“那还不是你自己作的？” 　　“钱在我这里，能给你存着，关键时候花在刀刃上。” 　　林若说：“钱放你那里？早不知道怎么败家败光了。咱们初中毕业，班主任老师还回来的三台手机就是佐证！铁证如山！” 　　林华：“……” 　　“即使如此！” 　　林华大声说：“林若你就没乱花了？还花在刀刃上，我堂堂正正一个男的，被你拿着我的钱买那些——” 　　林华顿住。 　　“哦？” 　　林若挑挑眉：“来，来来来，老哥，继续，别停呀，把你想说的话大声说出来。” 　　林华：“……！” 　　稳住，莫生气。 　　这里是商场，公共场合，就他刚刚的这声高都招来了周围不少视线。 　　“而且老哥你该有自知之明的。” 　　林若瞧瞧周围，到他耳边细语说：“记得你第一次出门，和其他女生坐面对面都没有露馅呢。” 　　温热的气息在耳，暖得林华痒痒得很不自在。 　　而且。 　　林若不提，尚好。提了，林华想起过去那些经历，是禁不住现在都怕得声线颤。 　　“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露陷了？” 　　林华反问：“说不准只是郑梓妍她们早知道当时，对，早知道，只是没想到我这里，没说而已。” 　　“那——” 　　“老哥。”林若嗤笑道：“你找机会问问郑梓妍不就知道了？” 　　林华：“……” 　　他林华哪里敢问？ 　　“况且我说真的呀。” 　　林若以视线扫扫林华的腿，说：“瞧瞧你这腿，真的比不少女生都好看。” 　　林华：“……” 　　林华能说啥？ 　　“这可是资本呀！” 　　林若坏笑道：“出道不至于，但作为卖点做直播，这样你说不准已经可以实现财富自由了，姐姐大人~” 　　一声姐姐大人，林若说得很轻很轻，但落在林华的耳朵里却清晰无比。 　　“现在的观众老爷们可是有不少好这口呢，呜呼呼~” 　　林华：“林若！” 　　“啊啦。” 　　在林华即将暴走的边缘处，林若见好就收地停了调侃，讲：“倒是衣服这里，不管你信不信，不论之前还是现在，我是从没有动过你的那份生活费。” 　　“或者你一定要认为我用了的话。” 　　林若耸耸肩，讲：“那现在给你买贵的衣服不就是好事了？” 　　林若说：“你也知道的，反正我没可能把钱还给你，你买好的衣服也就相当于是给自己花钱了。” 　　林华：“……” 　　林华把头扎低，屏气，半晌后抬头看自家屑妹妹，咬牙切齿道：“这可是你说的！” 　　“嗨，嗨，我说的。” 　　林若：“只要你别到上面买那些上万的衣服就行，那东西真消费不起。” 　　于是，林华把怨气全发泄到购物上，连续买了好几件衣服。 　　妹妹林若的建议也基本被他全否。 　　有好建议？ 　　林若挑选给他的衣服，林华搭眼一看就知道是中性风，说白了就是根本没安好心。 　　长得文静，没在高大威猛的范围内，林华没办法改变。但穿衣还走文文静静（女里女气）的风格，这就真成他林华自己的问题了。 　　“我说，老哥。” 　　试衣镜前，林若左瞧瞧右看看镜子里的林华，讲：“你真的应该认清现实。” 　　林华：“……我觉得我挺帅的。” 　　林若斜眼。 　　马丁靴，牛皮，里层搭着Primaloft的保暖纤维。前面买好的牛仔裤裹住细腿，再一袭灰黑的派克风格羽绒服。 　　干练、利索、很硬派，只是穿在林华的身上就—— 　　“帅可能是有点帅。” 　　林若说：“但老哥你……嗯……确定要我说吗？人的风格摆在这里，是不会简单就能以着装的风格来转移的。” 　　林华：“……” 　　他什么样？ 　　脸藏在搭配派克羽绒服的围巾里，显得格外小巧。而羽绒服这种衣服本就有修饰身型的功效，再搭着林华纤细踩进工装靴里的腿。 　　“别说了。” 　　林华捂脸。 　　“说真的。” 　　林若拱火：“老哥你要是女生，我一点都不担心你能不能嫁出去。” 　　“可谁让你，唉，往好的方向想，说不准郑梓妍就喜欢你这种类型呢？” 　　林华垮起脸，像是生气的猫。 　　“我回去了。” 　　林华脱了衣服要走。 　　“哎！” 　　林若拦住他，和售货员说：“要这件，林华你穿着吧，外面冷。” 　　可真是。 　　林若瞧林华，只觉得自己像是姐姐，还有被调侃戏弄到生气的老哥…… 　　真可爱！ 　　“好的。” 　　售货员点点头，说：“我帮你们把标签剪掉。原价1999，活动价1679，请问你们扫码刷卡还是现金？” 　　林华：“——！” 　　冲动带给人的力量，到底是短暂的。 　　刚在这边店里买工装靴，1490的售价就已经让林华心里打颤。再听到羽绒服的售价，林华的心理防线直接崩了。 　　这啥？ 　　“我——” 　　林华才要说话。 　　林若：“扫码。” 　　“滴。” 　　那边林若手速超级快，已经把款给付好了，林华根本没拦住。 　　林华欲哭无泪了。 　　干了，这次绝对干了，一滴都不会剩了！他什么反威胁自家屑妹妹的手段都没了！ 　　“但不管怎么说。” 　　出来服装店，林若打量自家老哥，满意点点头：“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老哥你仔细打扮打扮也不赖嘛。” 　　衣服贵，林若心疼。 　　但给自家亲——亲哥花钱，把他打扮得体面，林若一点都不心疼。 　　反倒是林华在林若的称赞声中一点都笑不起来。 　　“几点了？” 　　林华问。 　　“十点了。” 　　林若答：“我们在这里找家饮品店坐坐，然后去吃午饭吧。” 　　“在这里？！” 　　林华的声音失了真。 　　“……老哥。” 　　林若吐槽：“该说人不可貌相还是什么，你这声真挺像受惊吓的小女生。” 　　“不是。” 　　林华已经懒得去顾及妹妹林若的调戏了。 　　他说：“在这里喝东西，吃饭？” 　　“你是真的要把我榨干啊！” 　　“哟。” 　　林若斜眼看着他说：“老哥你故意的吧，好涩哟。” 　　林华：“……” 　　“安啦安啦。” 　　林若笑吟吟地和林华说：“我和你保证，至少今天喝饮料和吃饭的钱一定是我出的。” 　　“也就是说刚才这些果然是花得我自己的钱啊！” 　　林华抓住漏洞。 　　笨蛋（baka）。 　　林若在心里骂一句。 　　什么自己的钱，今天这些从头到尾都是她林若在花钱。妈妈给他们俩的买衣服钱全用在了林华身上不说，林若自己还得从自己攒的小金库里搭一点呢。 　　林若：“随你怎么想好了。” 　　“但喝饮料，在这里吃饭。” 　　林若淡淡地威胁道：“你要是敢自己回去，这月剩下的日子，你的生活费绝对只会剩下一半，我说的。” 　　宁州一中，省示范，课业很繁重。 　　比他们初中在海州三中的时候繁重得多。 　　身在他乡，林若也有自己的交际圈要相处，这些日子里和林华说话真的好少。 　　本以为国庆假期能好好说说话，林华又是那样病怏怏。 　　她林若呀…… 　　林华：“我——啊。” 　　林华几乎是被林若强拽着进饮品店的。 　　两杯芝士草莓茶。 　　“你们的芝士草莓茶好了，请慢用。” 　　林华看着小票上的价格，眼皮直跳。 　　“这东西我们学校里的奶茶店只卖8元啊！” 　　林华小声说。 　　“店和店能一样吗？” 　　吧台服务员耳朵灵敏，听到了，说：“学校里那什么勾兑的东西，就是廉价糊弄学生的。我们这里真材实料榨汁出来，芝士奶盖都是进口欧洲的，保证物有所值。” 　　看模样，这服务员应该是附近大学兼职来的学生，素质…… 　　还算挺好的。 　　“就刚才。” 　　服务员又说：“一群外国的小女孩来我们店里喝都直夸不错呢。” 　　一群外国的小女孩？ 　　林华和林若听了，一楞。 　　郑梓妍有欧洲的朋友们来宁州找她玩，这事讲全校皆知不好说，至少郑梓妍他们班是全知道的。 　　应该…… 　　没那么巧吧？ 第804章 七百九十九章 丢人，真丢人 　　“请问您要点什么？” 　　“……我看看。” 　　高挑女生站在柜台前，看菜单，眼神渐渐变直。 　　服务员安静等她。 　　“一杯……芒果汁好了。” 　　从前看到后，再从后看到前，女生点了最上面看起来最实惠的一杯。 　　“好的。” 　　服务员浅浅地笑，点头。 　　能在这样的购物场所里开店，这家饮品店的档次自然是不低的。 　　只不过这里的购物中心新开，有不少学生图新鲜来这里逛，兼职做服务员的学生也自然是能够理解了。 　　送人玫瑰，手有余香，没必要眼光势利徒惹不开心。 　　“您的芒果汁好了。” 　　饮料做好，服务员把它递到女生跟前，说：“建议是开盖来先大口地喝，这样可以同时尝到奶盖和下面的芒果汁，口感别有一番风味。” 　　“谢谢。” 　　女生接过来，目光扫扫旁边，想找地方坐。 　　这一天，满满的全是奔波。 　　先早晨到闺蜜家附近蹲点，结果迎面遇见闺蜜室友，险些暴露，只好东躲西藏。后跟着闺蜜到这里的购物中心，就更是东躲西藏。 　　“师傅。” 　　“就是前面这辆出租车，跟紧它！” 　　早晨那会，她气势汹汹（？），差些在市委宿舍门口被疑神疑鬼的出租司机点了举报给扭送到公安局去。 　　这尼玛—— 　　心累。 　　身体也累。 　　躲闺蜜累得不行，她的脚底板都发酸，宁可在这里冲动消费，也想歇歇脚缓缓体力再走了。 　　“啊。” 　　出口气，女生挑靠里面的座位坐。 　　“咦？” 　　巧了这时候旁边座位的人起身往外走，与她刚刚好撞了正面。 　　“林华？” 　　“……” 　　林华抬起头，楞：“班长？” 　　诺，这女生不就是他初中时候的班长魏莱吗？ 　　一时间，静了有片刻。 　　不论林华在这里见到魏莱，还是魏莱在这里见到林华，对他们俩来说都很……意外。 　　但好像也没什么值得意外的。 　　因为郑梓妍在这里呀。 　　追着郑梓妍到这家购物中心里，又没有勇气见面告白，这不是很符合林华的性格么？ 　　“好巧。” 　　魏莱垂了眼眸，说：“你也来这里逛啊。” 　　魏莱的声音里夹生带着执拗。 　　早一年前，最先突破她魏莱的防线给郑梓妍成功递情书的人，就是她眼前这林华。 　　魏莱瞧他。 　　身型瘦弱，脸清秀，论身高都没有她高。 　　刚被郑梓妍影响了心情的魏莱，她是越看林华越觉得不行，怎么看都觉得不行。 　　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和郑梓妍谈恋爱！ 　　而且郑梓妍好像也没明确拒绝过这家伙。 　　不行。 　　这针预防针找时间必须得给梓妍那孩子打好了。 　　魏莱在心里念叨，全然忘记以前就是她自己用林华递情书这事来逗弄郑梓妍玩了。 　　“啊。” 　　林华挠挠后脑勺，没察觉到魏莱的异样，说：“天冷了，我和我妹妹来买几件衣服。” 　　“买衣服，在这？” 　　魏莱怔了下。 　　然后下意识去看林华的身上。 　　这家商场什么档次的？ 　　林华：“……” 　　突然冒了冷汗，林华张张口，讷讷道：“就，就是稍微攒了点钱，买了几件稍微好的。班长你……” 　　话该怎么讲？ 　　林华斟酌两句，说：“可千万别和魏校长说。” 　　别误会，林华和魏莱关系只算一般。 　　但林母和魏校长的关系可就是很好很好的了，一位市教育局副局长，一位市里省示范高中的校长，工作期间真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工作之余，难免聊天，这要是闲聊起孩子……！ 　　林华和林若他们兄妹俩可刚对好口供，父母如果问起林华这身衣裳，他们就说是购物中心新开业做活动特价买的。 　　毕竟留小金库这事，即使是林若也不希望被家里知道嘛。 　　“嗨。” 　　林若也和她打招呼。 　　“不是。” 　　然而魏莱。 　　她看看林华，再看看，之后眼神定在林华和林若的桌上之后，就不动了。 　　“这……” 　　魏莱惊悚：“是你们买的？！” 　　“啊？” 　　啊。 　　林华秒懂。 　　“你说这个？” 　　林华指指：“这不是我们的东西，应该是谁之前落在这里的吧？” 　　魏莱：“……” 　　这什么东西？ 　　一块腕表。 　　款式精美，表冠的钻闪闪亮都不说。魏莱靠近瞧得仔细了，一行 　　PATEK PHILIPPE的品牌标明直接跌进眼睛里。 　　比钻都耀眼。 　　“魏莱。” 　　林若也和魏莱打招呼，跟着林华起身。 　　她看着魏莱手里的芒果芝士，邀请说：“我们一起，换到别的地方吧。” 　　PATEK PHILIPPE。 　　已经进入信息化时代的当下，只要还有网络，绝大多数信息都是透明的。 　　没见过的品牌，拿出手机到浏览器里问问度娘就是了。 　　“……我说。” 　　魏莱隐隐约约有种猜测，问：“就这么放在这里？” 　　“就这么放着吧。” 　　林若说：“又不是我们的东西，动了坏了，说不清。” 　　“魏莱。” 　　林华也隐隐约约有种猜测，问：“你说这会不会是郑梓妍她们的东西啊。” 　　魏莱：“……或许？” 　　这林华果然是贼心不死，依然对郑梓妍心有好感，尾随着追来的！ 　　魏莱咬了咬嘴唇，明悟。 　　“果然。” 　　林华的心里也了然。 　　之前查到腕表品牌的时候，他就有这方面的猜测。现在见到魏莱，再听魏莱这样说了，林华基本证实。 　　服务员提及的外国女孩们应该就是指郑梓妍她们了。 　　有句成语，叫做如影随形。 　　不论初中还是高中，林华在校外见到郑梓妍，十次里有八九次都能在她身边见到魏莱。 　　该说魏莱和郑梓妍的感情真好呀。 　　只是…… 　　林华多瞧了魏莱一眼。 　　早初中的时候，尤其第二学期以后，他们班里就传有魏莱和郑梓妍的传闻，讲她们的感情……可能稍微有那么一点友情之上的意思。 　　这种事情，应该没可能吧？ 　　“别管了。” 　　林若说：“丢的人，发现丢了，自己会回来拿的。这种价格的东西我们就别管啦。” 　　林若甚至都没打算和这里的店员说。 　　说它做什么？ 　　她提了，万一这东西再丢了，依着价格，到时候准得有警察来找她们问话。 　　她这次出门，为的就是能和老哥一起坐坐说说话，不希望卷进任何麻烦里。 　　“嗯……” 　　林华也不想惹麻烦，但还是建议说：“要不魏莱你打电话和郑梓妍问一下？” 　　魏莱：“啊？我，打电话？” 　　要她打电话？ 　　这岂不是要暴露她魏莱的隐秘行动了吗！ 　　“……不行吗？” 　　林华奇怪地看她，发现她竟然咬着嘴唇，奇怪问：“魏莱你是和郑梓妍她们一起的吧？” 　　“哈？” 　　就这时。 　　嗒。 　　嗒嗒嗒！ 　　很急促的脚步声，近似小跑。 　　魏莱后面想说的话，全被跑进饮品店里的外国女孩给憋在胸口里了。 　　外国女孩跑得急，面色里带着点红。 　　她到这附近的餐桌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没找到，和魏莱她们撞到正面了。 　　“那个。” 　　她用现学的蹩脚中文说：“你们，见到我的表吗？” 　　魏莱：“……” 　　魏莱认得这人。 　　其名，布琉艾特。 　　魏莱看着她，直觉得要不好了。 　　…… 　　半小时后。 　　“艾特。” 　　莉莉安奴说：“这次诚心诚意是你运气好呢。” 　　“……我知道啦，还请不要再说啦。” 　　布琉艾特尴尬着笑。 　　尤希尔倒是开玩笑道：“既然会忘在那里，说明艾特其实也没那么在意吧？” 　　“尤希。” 　　布琉艾特嗔她。 　　“要不要和姑姑说呢？” 　　莉莉安奴捂嘴轻笑着：“被姑姑知道了，她应该会很伤心吧？送给女儿的成年礼物竟然没被重视什么的。” 　　“莉莉安！” 　　布琉艾特说：“你们真的——” 　　“安心。” 　　莉莉安奴说：“我们不会讲的，只要艾特你开出的价钱合理。” 　　“嗨嗨。” 　　布琉艾特叹口气，也笑。 　　吃东西的时候，手腕抵着胳膊，布琉艾特很不喜欢戴腕表的感觉。 　　所以她们一早来这里，先喝的茶，吃了些早点。然后呢，这块被母亲作为成年礼送给布琉艾特的这块表就被她落下了。 　　直到布琉艾特拿着尤希尔递给她的裙子到试衣间里要换，才发现这东西不在。 　　“我的手表不见了！” 　　因为贵重，从卫生间回来的苏茜知道后，还远远打电话电联了父亲，拜托苏父与这里购物中心的负责人沟通了下。 　　这里当然不是苏茜家的产业啦。 　　只是因为苏父是宁州有名的实业家，和其他企业家熟络而已。 　　“真的是好丢人啊。” 　　布琉艾特尴尬着捂脸：“还有刚才。” 　　她握住郑梓妍的手，悲鸣：“真的是太丢人了！” 　　郑梓妍：“……” 　　刚刚布琉艾特又做什么了？ 　　可别提了。 　　因为林华坐在那里，没动布琉艾特落下的腕表，布琉艾特感激到不行，说什么都要好好和他道谢。 　　道谢得郑梓妍做翻译，直接人麻了。 　　林华此人，郑梓妍当然认得。 　　结果布琉艾特怎么道谢的？ 　　“美丽的小姐，您的品质与您的容貌一样纯洁，请允许我给您最诚挚的谢意。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由我来请您找地方——” 　　后面的话，郑梓妍都没认真听了。 　　小姐。 　　小姐！ 　　美丽的小姐！！ 　　这你要郑梓妍怎么和林华翻译啊？！ 　　得亏林华不懂法语，否则当时的场面绝对会尴尬死的！ 　　“往好处想。” 　　郑梓妍深吸气，安慰她说：“至少他本人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第805章 八百章 脸盲真是对不起 　　“但是这种事情要我怎么说？” 　　布琉艾特吐槽：“梓妍你的这位同学，乍看起来真的很像女生啊。” 　　“那穿衣风格简直和以前的琳德一模一样。” 　　布琉艾特说。 　　迪特琳德：“……” 　　话题怎么忽然就到她这里了？ 　　“那风格怎么了？” 　　不过迪特琳德还是驳了句：“我觉得很正常啊。” 　　莉莉安奴：“琳德，现在的你来说，诚心诚意没有什么说服力呢。” 　　“……啊。” 　　迪特琳德说：“琳娜姑姑给我准备的衣服，哪里有我选择的地方。” 　　“而且说真的。” 　　迪特琳德接着道：“这身衣服也就城市里穿穿。去郊区户外，即使是你们也会穿成刚才那人那样吧。” 　　“是这样的道理。” 　　莉莉安奴说：“但琳德你之前即使在日常生活里也是这样的衣着，这就诚心诚意不太好了。” 　　“喂……” 　　迪特琳德瞪起眼睛，说：“莉莉安。” 　　莉莉安奴看她。 　　迪特琳德说：“我好久之前就想和你提。” 　　“诚心诚意。” 　　迪特琳德吐槽：“尤其最近，你说话里十句有五句要带这个口头禅，不觉得腻么？” 　　莉莉安奴：“……” 　　怔了下。 　　莉莉安奴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去看了迪特琳德，最后垂了眸，没有回答。 　　“莉莉安。” 　　尤希尔见场面有点冷场，忙试图把话题牵回来。 　　“工装风格和军装可是两码事，没哪里奇怪的。” 　　尤希尔说：“不止是男士，女士里也有很多穿着的。尤其这些年工装风格回流，有要流行起来的趋势了。” 　　“像琳德以前那样穿定制的缩小军装出门才是怪。” 　　迪特琳德：“……” 　　为什么话题突然转移到的人是她，现在受到伤害的人还是她啊？ 　　迪特琳德正要反驳，话没来得及说出来，尤希尔又说：“不过那人的体型……的确是有些容易让人误会。” 　　苏茜：“……” 　　苏茜听着她们讲，听不懂，轻轻地戳了郑梓妍：“梓妍，她们在说什么呀？” 　　“她们……” 　　郑梓妍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梓妍你觉得呢？” 　　尤希尔问。 　　“我？” 　　郑梓妍的视线与尤希尔对上，说：“我觉得还好吧……可能只是身型纤细，看他的脸的话，至少很明显还是男生吧。” 　　有关是男是女的问题，郑梓妍这样的后天女孩其实才最没有发言权。 　　甚至该说因为郑梓妍自己的特殊经历，现在的她瞧清秀的谁都会下意识往那方面想一下。 　　林华…… 　　林华的话，应该没有那种可能吧？ 　　郑梓妍想。 　　以林华的脸，郑梓妍觉得他最多算是清秀，和她郑梓妍当年的面部特征比较都差许多。 　　呃。 　　别误会，郑梓妍没有自恋的意思，单纯指那种“女生感”。 　　事到如今，郑梓妍再怎么自欺欺人也得承认自己当时的容貌真的很女生，陌生人见了就没谁不把她当成女生的。 　　一定要讲的话，郑梓妍觉得林华室友，她班里那位苏遥这方面的可能性反而更大。 　　面容清秀到柔和，时常被学校里的领导老师认错，某种意义上讲就是以前郑梓妍的翻版。 　　咳咳。 　　但是。 　　但是！ 　　郑梓妍觉得林华的脸是男生，可这位布琉艾特就是正面看着林华的脸说出那段虎狼之辞的！ 　　“啊。” 　　布琉艾特摇摇头，换了思路：“应该是我陷在异族效应里了。” 　　异族效应。 　　因为长期处于同样的环境里，人们往往更容易对同种族的人群具有较高辨识度，难以识别异族面孔。 　　说得再直白点就是外国人脸盲。 　　“讲真的。” 　　布琉艾特说：“我来这边旅游到现在，是真觉得这里的人长得都蛮像的。” 　　“所以看着模糊，那人的容貌又清秀，我会认错是很正常的事情啦！” 　　布琉艾特给自己找理由开脱。 　　“对了，说到异族效应。” 　　尤希尔想起还有苏茜这么一号人，问她和郑梓妍：“梓妍、苏茜，你们有没有这种感觉？” 　　“……？” 　　话题落到苏茜这里，苏茜还是听不懂，求助地去看郑梓妍。 　　郑梓妍给她翻译。 　　苏茜：“呃……” 　　怎么讲？ 　　在她眼里，同样红发蓝眸的莉莉安奴和布琉艾特，其实脸型看起来还真就是有点相似。 　　毕竟苏茜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宁州，就没怎么与西方社会接触过。 　　当然，落在刚刚购物中心的那些工作人员眼里，同样金发碧眸留着双马尾的苏茜和尤希尔，乍看起来也是傻傻的有点分不清。 　　只不过苏茜只是空顶着皮囊，外语一窍不通又一口宁州方言精通的“外国人”有点假。 　　“好像的确是这样……” 　　苏茜挠挠脸颊，说。 　　郑梓妍翻译给其他人听。 　　“那梓妍你呢？” 　　布琉艾特咯咯地笑：“有没有分不清我们呀？” 　　“梓妍怎么会。” 　　尤希尔却说：“她从小到大，过去十年里都是在比利时的。” 　　这…… 　　可能还真是这样。 　　郑梓妍想。 　　比如初中，之前海州三中里的那些同学，郑梓妍就真没记住几位。 　　见面了，大概能知道这人是和她同教室里学习的同学。但一定要问名字的话，郑梓妍就有点记不住，总是串了。 　　连高中都是这样。 　　班里有几位男生，郑梓妍已经很努力在记了，结果还是这个博洋，那个杨博之类经常认错，张冠李戴。 　　能让郑梓妍牢记的，还真就只有那么几位。 　　比如魏莱，做她那么久的同桌。 　　比如室友们，天天住一起，看惯了。 　　比如林华，在她郑梓妍还是男生的时候给她递的情书—— 　　相对的，尽管相处得时日尚短，郑梓妍与这些欧洲姑娘们反而更合得来。 　　这大概就是惯性吧。 　　郑梓妍想着，把自己的情况简单和尤希尔她们说了说。 　　“那梓妍你……果然出国留学是蛮难受的一件事请。” 　　布琉艾特深表同情。 　　郑梓妍：“出国留学？我的国籍是这里的呀。” 　　尤希尔听到，吐槽：“梓妍你说的什么黑色笑话。” 　　此言一出，姑娘们全笑，莉莉安奴也跟着浅笑，依然听不懂的苏茜陪着尬笑。 　　啊…… 　　苏茜在心里叹。 　　她啊，如果真的要被爹妈扔出国留学，这语言真真要成大问题的呀！ 　　“莉莉安！” 　　布琉艾特招呼莉莉安奴。 　　“诶？” 　　莉莉安奴回了神。 　　“异族效应这点的话。” 　　布琉艾特说：“大藏……游星？出身大藏家的他应该很明显的亚洲面孔吧？” 　　“诶…….游星君？” 　　莉莉安奴完全回了神。 　　“有听闻大藏游星身材纤细，长相清秀，是看起来会像是女生的人。” 　　布琉艾特轻笑着问：“那时候的莉莉安，应该不会是也像我这样把人家误会成女生了吧？” 　　“怎么会。” 　　莉莉安奴反驳：“游星君的话，很有男子汉气概的人。” 　　“嘛。” 　　尤希尔耸耸肩：“但这也只是莉莉安你自己的说法，我们又没有见到过大藏游星的照片，也没办法辩证真伪呢。” 　　姑娘们全点头。 　　“不过梓妍你的话。” 　　迪特琳德忽然坏笑着拱火：“应该对刚才那人……林华？印象很深刻，不容易和别人认混吧？” 　　“……诶。” 　　等等，有问题。 　　郑梓妍不记得她有和妹妹迪特琳德提过林华呀？ 　　“嗯嗯。” 　　布琉艾特点了头，说：“梓妍，刚才那男生对你应该是有意思的吧？有没有对你表白过呀？” 　　“啊……” 　　郑梓妍呆了。 　　“眼睛是心灵的窗。” 　　尤希尔也跟着说：“当时遇到他们，他和你互相见到的眼神都有些不自在，眼睛有些时候是很难说谎的哟。” 　　哎。 　　恋爱这种东西，年轻女孩们常聊到。 　　郑梓妍有点顿，回想起最初林华鼓起勇气给她递情书的刹那。 　　“他……” 　　郑梓妍不善于说谎：“的确给我递过情书。” 　　只不过是在她还是男生的时候，给她直接吓到晕过去了。 　　“哟？” 　　“哟？！” 　　瞧。 　　姑娘们瞬间全来兴趣了。 　　布琉艾特的眼睛放光：“还是情书这么浪漫的东西呀！” 　　“所以怎么说？” 　　尤希尔挑眉，表情里写满八卦地问：“梓妍你答应了？” 　　“当然没有啊。” 　　郑梓妍脸颊有点红。 　　当时的她还是男生，郑梓妍一直觉得自己的性取向很正常的！ 　　“但是梓妍姐。” 　　迪特琳德戳戳她，笑得更坏：“你也没有拒绝，至少没对他厌恶，对吧？” 　　郑梓妍：“啊？” 　　“……诚，是这样的感觉。” 　　莉莉安奴出声了：“梓妍你刚见到他，最开始的表情只有惊讶，没有厌恶呢。” 　　郑梓妍：“……” 　　“所以说呀。” 　　迪特琳德笑着说：“我们梓妍的喜好已经很明显了，她喜欢的就是这种文文静静，看起来像是女生的男孩子呀！” 　　“梓妍姐，你说是不是？” 　　郑梓妍：“……” 　　这种事情不要来问她啊！郑梓妍真不知道究竟喜欢，究竟能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而且相比林华，郑梓妍其实更在意另外一个人。 　　魏莱。 　　林华，是面对曾经的告白对象不自在。 　　魏莱呢？ 　　那之前站在林华身边，后压低身形跑出去，都没有与郑梓妍照面的人，一定是魏莱吧？ 　　郑梓妍邀请她，她不来。 　　郑梓妍和朋友们走了，她悄悄地溜到市委宿舍附近，被苏茜撞见。 　　刚才又出现在这家购物中心里。 　　想不让郑梓妍多想都不可能啊。 第806章 八百零一章 思路很清晰 　　魏莱这姑娘，当时跑得有多匆忙？ 　　别提郑梓妍没拦住，就是林华和林若这对兄妹都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瞧魏莱跑开，杯里芒果汁落到地面，带着两滴奶盖，白白的。 　　吧台里的服务员看得一头雾水。 　　对了，还有郑梓妍给她朋友做翻译的时候，欲言又止，支支吾吾的表情。 　　凡此种种相互连接，闹得林家兄妹俩也跟着一头雾水。 　　离开购物中心，沿着购物中心这里广场的外缘走。 　　林若回想这些细节，喃喃道：“今天这事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咱们不来这里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了。” 　　林华郁闷。 　　“我说她们有事，我们有事。” 　　福尔摩斯-林若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沉吟：“理性分析。” 　　“从当时的情况来看，魏莱与郑梓妍应该不是一起的。” 　　林若说：“但魏莱又出现在这里，并且在见到郑梓妍以后选择逃跑。” 　　“这里的真相只有一个。” 　　林华看她。 　　柯南-林若说：“郑梓妍和魏莱闹矛盾了，理亏寻求复合的还是魏莱那一方！” 　　林华：“……” 　　“或者郑梓妍和魏莱，她们的关系如果真的像咱们初中传的那样的话。” 　　林若又说：“郑梓妍在欧洲的老相好过来这边，魏莱被冷落了，现在在吃醋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林若。” 　　林华无语：“你是在写小说么？” 　　“什么写小说啊。” 　　林若吐槽：“只是魏莱的表现和表情实在太特殊了，想不让人在意都难。” 　　“而且老哥你唉声叹气沮丧什么？” 　　林若问。 　　林华：“……” 　　“哎。” 　　林华叹口气：“我只是在想郑梓妍的交际圈，果然还是……” 　　他啊，真的有可能追求到郑梓妍那样的女孩吗？ 　　即使真的能行。 　　以后他和她的朋友们接触就不会出问题吗？ 　　林若：“嗯……嗯。” 　　实话实说。 　　对上那些外国姑娘，不止是林华，林若也有点打怵。 　　不过。 　　瞧着自家老哥忧郁的模样，林若转转眼睛，计谋上心来，问：“你说，郑梓妍的朋友到底和你讲的什么，能让郑梓妍的表情变得那么怪？” 　　林华：“……” 　　何止是怪。 　　那时候的郑梓妍明显都惊呆了。 　　“她们说的应该是法语吧？” 　　林华无奈：“我不像郑梓妍那么厉害，没学过小语种，怎么可能知道？” 　　“所以用猜呀。” 　　林若若有所思地讲：“老哥。” 　　说着，林若的唇边就有坏笑：“会不会是郑梓妍的朋友把你误会成女生，所以郑梓妍听了才会是那样的一副表情。” 　　林华听着，再瞧瞧自家亲妹的表情，当即瞪起眼睛：“林若，你够了。” 　　“哈哈。” 　　林若哈哈笑，抬手拍拍自家老哥的肩膀，说：“哪里来的工装靓妹，好飒哟！” 　　林华：“……” 　　林华疲倦地抬起头，仰望天空。 　　灰灰的，还是之前那样微飘着雨的天。 　　撑伞都是徒劳，雨丝实在太细，细到随风浮，沾到肌肤上让人湿冷得很难受。 　　知道林若又在不正经，林华懒得搭话，只将刚买好穿在身上的羽绒服的衣领拉到下巴处，然后拖着已经疲惫起来的身体往公交站牌的方向移，暂且忘了郑梓妍的事。 　　“还是打车吧。” 　　见成效显著，林若说：“花销这么多，也不差这十几块钱了。” 　　“还是省省吧。” 　　林华这次坚持己见：“我怕月底没钱吃饭。” 　　凌冽寒风，直吹脖。林华像乌龟一样缩缩脖子，感觉单羽绒服衣领不够，又把跟着羽绒服买好的围巾向上拉拉，围住小半边的脸。 　　“……老哥。” 　　林若想劝林华不用这样精打细算，钱够。 　　可是见到林华这副模样，林若还是没忍住调侃：“说真的，你现在这副模样，即使是我乍看上去也很有女生的感觉。” 　　啊…… 　　林华呵呵两声笑，皮笑肉不笑。 　　心累。 　　而且听妹妹林若提起这些，林华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压迫，似眩晕，又狭窄难受得很烦很烦。 　　“你要说女生相。” 　　林华说：“林若，我宿舍的苏遥才最符合你说的。” 　　“那是脱了衣服，只看身体都很有女生的感觉。” 　　林华补充道。 　　“咦？” 　　林若来兴趣了：“老哥你还仔细观察过人家的**？” 　　“……！” 　　林华噎住，胸口憋闷了足两三秒后才说：“什么观察，看过而已。咱们学校宿舍都是宿舍里的那种独立卫浴，总有洗澡的时候，看到很正常吧？” 　　“嗯。” 　　林若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说：“合情合理。” 　　林若又说：“所以老哥，你说你们宿舍里的那个苏遥，有没有可能有病啊？” 　　“……我觉得有病的只有高远。” 　　林华说。 　　“哎呀，老哥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林若解释说：“我指的是身体疾病，不是脑袋那里的精神疾病。” 　　“两性畸形。” 　　林若看着林华，语气稍有犹豫的试探着说：“老哥，你常写小说，也常读小说，这种疾病你应该是知道吧？” 　　短暂的一瞬，林华没了声音，安静了。 　　“……” 　　又沉默几秒，林华以鼻息长长地出了口气。 　　近几年，小说网文里的变身元素很常见。而变身情节，很多小说作者管用的伎俩就是这么一种疾病，两性畸形。 　　或真性，或假性，但最后殊途同归，写的全都是主角转换性别以后如何生活的故事。 　　“而且我没记错的话。” 　　林若嘿嘿笑：“老哥你以前写的伪娘小说，好像主角名字用的就是苏遥吧？” 　　“……！” 　　林华脸黑了。 　　这世界里的巧合，有些时候真巧得让人无话可说。 　　诺，就是因为室友苏遥，林华不仅不敢在宿舍里写小说，更是趁机翻回以前章节把主角姓名全都改成了其他。 　　“男生宿舍里的伪娘。” 　　林若眉眼弯弯地讲：“有些桃色剧情，后面再发现伪娘其实是真娘，这样的两性畸形的话，嘿嘿嘿。” 　　“停了。” 　　林华翻翻白眼，说：“林若你真应该去写小说，能大赚的。” 　　“得了。” 　　林若斜斜眼睛，说：“写文章编小说这种东西还得是你，我可做不来。” 　　“虽然咱们俩是双胞胎。” 　　林若说：“但继承咱们老爹文学细胞的明显是你，不是我。而且这种类型的小说……” 　　“嘿嘿。” 　　林若又笑：“明明是老哥你写起来更有经验呢。” 　　“化妆，打扮，伪装成女生都没有被同班同学认出来的美少年~” 　　林若有点没收住手，或者到后面就根本没想收手。 　　林华：“……” 　　可别说。 　　自打女装，尤其是女装被林若强迫出街以后，林华再写起这类剧情的确得心应手了许多，再没有卡文过—— 　　咳咳！ 　　什么啊！ 　　女生一词，让林华陡然紧张。 　　他四下望，没见到人才放心下来。 　　工作日的午间，饶是档次之高，售卖物品之丰富如此间购物中心这样，现在这种时候都没有多少行人。 　　倒是购物中心附近的车很多，应该大部分是这附近商圈服务员的了。 　　“可真是。” 　　林若不再调侃自家老哥了，看着前路说：“不论海州还是宁州，说是构建国际化都市，可与国际化都市到底还是有不少的区别呐。” 　　前路被挡。 　　本可以通过行人的人行横道，此时被一辆辆电动车和摩托车挡住去路，林华和林若想要到街道那边只能绕路。 　　此情此景，可是与之前购物中心的繁华不怎么相符。 　　林华林若没办法，只能绕绕路，到拐角处走。 　　拐角，拐弯，再拐弯。 　　没在出租车营运点见到车，林若只好顺了自家老哥的意见往公交车站点走。 　　谁想公交车站点这里也是同样，后面街道里也摆满摩托车和电动车，林华林若他们还是兜兜转转绕了圈才到站牌前。 　　公交站里坐着行人三两。 　　“你瞧瞧这里。” 　　林若说：“出行工具的种类和数量，一定程度反映了一个城市的整体消费水平。” 　　“林若。” 　　林华听了，一怔吐槽：“你是被郑梓妍的父亲，那位郑权书记附体了么？” 　　“啊——” 　　“对啊。” 　　林若忽然一拍手。 　　林华：“嗯？” 　　“开学那天。” 　　林若兴奋起来说：“我记得咱爸说过，那天就是郑梓妍的父亲去咱们学校视察的开学工作，然后在你要摔倒的时候拦腰抱住你的吧？” 　　林华：“……怎么了？” 　　“郑梓妍她爸爸很帅呀！” 　　林若说：“实话实说，你当时有没有心动？” 　　林华：“……” 　　林华是真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 　　瞧瞧。 　　随着林若和他聊天，这公交站牌里坐着等车的三两人，可全都把视线投到他们身上了。 　　一对中年夫妇，一位年至少有八十岁的老头，还有一个穿校服，看着应该是初中放学，正等车准备回家吃午饭的学生。 　　“林若，你够了。” 　　林华捂脸：“这是外面呀。” 　　“外面怎么了？” 　　林若挑挑眉：“嗯……难不成你真的对郑大叔有感觉呀？” 　　林华：“……” 　　他家这妹妹，思路跳脱，天马行空，前调侃他像女生，后调侃他室友可能两性畸形，现在又扯到电动车和郑梓妍的父亲身上。 　　这叫啥？ 　　脑回路不去写小说真可惜了！ 　　当然，这零零散散话题里面，其实还是含着主线的。 　　什么主线的？ 　　调侃他林华，然后给自己作乐的完全恶趣味！ 　　林华正要说什么。 　　很突然。 　　一道黑影笼到了林华的跟前。 第807章 八百零二章 真真假假，人生一场戏 　　是林华不认识的人。 　　一张国字脸，方方正正，论面相很普通。个子很矮，没有比林华高太多，但身体强壮，肩膀厚实得能将衣服撑起来。 　　约四十左右的年纪。 　　他大步流星走到林华跟前，停住。而后在林华懵懵的表情下，抬手—— 　　先是粗粝的手掌掐住林华的肩膀。 　　力度极大，用力极猛。林华身轻，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国字脸拽下人行道。 　　“啪！” 　　然后，还是在林华没有反应过来的一瞬间，手上肌肉暴起，一拳打在了林华的脸上。 　　“——唔！” 　　有多痛？ 　　林华的脑袋尚未反应过来，先有痛感混着口腔里的血腥味直抵大脑皮层，痛得林华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到地上了。 　　“你个没良心的玩意！” 　　国字脸骂！ 　　“啊？！你们做什么？！” 　　林若反应过来，惊呼，去挡在林华和国字脸中间。 　　林华林若这里的变故骤然吸引了公交站里所有人的注意。 　　“啊！” 　　忽然**来中年女性，面相里饱经风霜，似务农的人。 　　她把林若拦住，先推搡，而后抓着林若的衣襟拔高声音地吼：“你还想怎么？啊？！把我家娃娃骗出来跑了，还东躲西藏，我们找了好几个月了都，要担心死了我们了哇！” 　　林若：“你说什么？” 　　林若没听懂，各种意义上的没听懂。 　　这中年女性讲的一口方言，乡音极重，林若根本就听不懂。 　　不过周围的宁州当地人应该是听懂了，一时间全目光疑惑着来看她。 　　但不管听得懂，听不懂。 　　哥哥林华被打都是现实。 　　林若用力挣扎，想挣脱中年女性的束缚，打电话报警。 　　但中年女性就像是早预料到林若会有这样的动作，一边说着林若完全听不懂的话，一边在那里死缠烂打。 　　“你还没闹够？” 　　又来一个人。 　　身材高高瘦瘦的男人走到林华跟前，阴沉着脸，居高临下看着他说：“闹够了就和我们回家！” 　　还是一口方言，乡音极重。 　　林华：“……啊？” 　　林华的视线才对焦。 　　“啊！” 　　之前打了林华的国字脸，先是一脚揣在林华腿上，使得林华跪了，又一脚踢在林华肚子上，顿时就让林华眼睛里一边白。 　　他掐着林华的肩膀，一把揪住地将他拎起来。 　　“跑，老子让你跑？！” 　　国字脸怒吼：“老子生你养你十几年，就让你这么一声不吭跑了？！他妈是不是找死？！” 　　依旧是林华完全听不懂的方言。 　　只是国字脸怒吼之余，暴怒之下一巴掌扇过去，力度大到极点，手法极其粗暴，林华彻底被扇懵了。 　　扇完。 　　他们再不管林华，也不理会周围其他人的反应，两个男人一前一后架起林华就要走。 　　直到这时候，公交站这里的人才发现不远处停靠着一辆面包车。 　　林若：“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电光火石。 　　应当说，冲动，或者愤怒带给人的力量是巨大的。 　　林若猛地想起什么，瞬间明白了些许，于是用力再用力，年轻的她竟真的挣脱了中年妇女的纠缠，从手里购物袋掏出玻璃瓶往国字脸的脑袋上砸。 　　玻璃瓶，林若林华买好衣服后，在负一层超市买的玻璃瓶依云水。 　　依云水，源自阿尔卑斯山脉。林若买它，纯属因为偶然见到，装水的玻璃瓶又精致，买来当作艺术品的。 　　谁想这时候竟然能成为护身的武器。 　　只是—— 　　咔嚓。 　　玻璃瓶砸中国字脸的脑袋，瓶子碎开，玻璃当即四溅。但国字脸却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脸上横肉抖抖，甚至还隐约轻蔑地咧嘴笑了。 　　不过国字脸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玻璃瓶碎，握住瓶口那里的林若就有了尖锐物。 　　她抵着玻璃瓶，直直往国字脸的身上扎。而后国字脸惨叫，回手去打林若，林若硬生生地受一巴掌，死死地抱住了国字脸。 　　中年妇女来扯她。 　　“他们是人贩子！” 　　林若大喊：“报警啊！” 　　林若喊的标准普通话，车站里的人全听的懂。 　　“——！” 　　短暂的瞬间，林若的话一出，这几人的表情全慌乱了刹那。 　　但也很快就掩饰下来。 　　面包车里的司机摇下车窗，没下车，以方言喊：“她骗人！” 　　一时间。 　　车站这里的人，神态各异。 　　老人家浑浊着眼睛，看这边，像是仍然没明白怎么回事。 　　那对中年夫妇往这边看，脚步动了半步，可到底还是犹豫迟疑。 　　至于那中学小女生—— 　　像是吓破胆，直接跑了。 　　中年妇女黑着脸，下了狠手，抓着林若的头发拽了好几下，使林若脑袋里片片眩晕。 　　不过即使如此，林若也抓住国字脸的腿，抓的很紧很紧，地面玻璃碴划破胳膊也没有理，说什么都不松手。 　　时间就是这么争取来的。 　　“滴——” 　　汽车鸣笛声。 　　是公交车进来站点，然后在这里购物中心站点下车的人流黑压压一边，足有十多人。 　　人多了。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妈妈，那个大姐姐怎么被架着呀？” 　　议论声嘈杂。 　　十几道目光射到骚乱的这里，含着疑惑和不解，格外锐利，宛如磨亮的刀。 　　“……” 　　高高瘦瘦的男人回眸看了他们一眼，眼神幽深，带着冷血的威胁。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 　　“我的娃呀！” 　　中年妇女心领神会，顿时不在管林若，扑到林华跟前嚎啕大哭：“你这没良心的娃啊！你怎么就这么自私！怎么就舍得抛开我，抛开你爹跑了啊！” 　　这叫什么？ 　　讲着宁州话，续着老乡情，演得一出老夫老妻找孩子的好戏码！ 　　只可惜公交车里下来的不全是宁州本地人，约一半听不懂在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是人贩子啊！” 　　林若喊。 　　有人拍照。 　　有人觉得事情不太对，但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高高瘦瘦的人隐约察觉到不妙。 　　他给其他人使眼神，另外两人心领神会。 　　“她才是人贩子！” 　　中年妇女尖锐着声音喊：“就是她把我们孩子骗出来的！打扮这一身行头出去卖！” 　　说完，中年妇女彻底不再管林若，就像真对待罪大恶极的人贩子那样，用脚狠狠地踩了林若的手和脸。 　　碾，再碾。 　　“啊——！” 　　这次真的疼不行了。 　　林若吃痛，松开了手。 　　林华呢？依然在失神的状态里，高高瘦瘦的男人也不再架着了，而是交由国字脸半抱半搀扶着往面包车的方向去。 　　眼看着这些人就要带着林华回去面包车，扬长而去。 　　“吱——！” 　　突然一声急刹车。 　　是辆加长过的迈巴赫，车身烤漆黑里带亮。 　　苏茜：“你们在做什么？！” 　　是苏茜。 　　车里还坐着郑梓妍和她的欧洲朋友们。 　　她们逛够购物中心，衣服买好，全拎了大包小包。现在这是应了苏茜的邀请，坐苏茜家的车到餐馆里用午餐，路过这里。 　　“那里怎么了？” 　　先是看见骚乱的尤希尔问。 　　“……嗯，怎么了？” 　　后是布琉艾特顺着尤希尔的视线看过去：“……那好像是刚才的小哥吧？” 　　郑梓妍：“……啊？” 　　苏茜也去看。 　　结果姑娘们全惊呆了。 　　又正好赶上林若被中年妇女踩了手的一幕，莉莉安奴吓得眼睛睁大，捂了嘴。 　　郑梓妍惊呼：“那就是林华啊！” 　　苏茜：“停车！” 　　苏茜也见到了。 　　车停了，没管什么违停不违停。 　　“王叔。” 　　苏茜：“去帮忙！” 　　司机点头，下车直奔过去。 　　尤希尔大概猜到什么，说：“萨莎！” 　　“知道了。” 　　其实都没有用到尤希尔吩咐，萨莎就已经有所行动，和苏茜家的司机，还有莉莉安奴的佣人华花一起拦到林华跟前。 　　就这么短短一会儿的事，周围全静了，静得远处汽车鸣笛声都听起来刺耳。 　　异族容貌，外国人。 　　还是这样一些外国姑娘。 　　静过一瞬之后，群众一轮声音变得更大起来。 　　麻烦了。 　　国字脸想撞开萨莎。 　　而萨莎—— 　　尽管外表和内心是女性，但萨莎身体的本质依然还是健壮的西方男士，身高足有接近一米八。 　　还是学过格斗术的那种。 　　她拦住国字脸伸过来的手掌，反手一拧，顿时国字脸就疼得呲牙咧嘴，扭了胳膊跪倒在地。 　　“林若！” 　　郑梓妍去扶林若：“你们怎么了？！” 　　（会讲普通话的外国人？） 　　“……我。” 　　林若恍若未知，几秒后才回神，指着那边说：“他们是贩子，人贩子！” 　　“什，什么人贩子！” 　　看起来完全没有和外国人打交道经验的中年妇女有点慌了。 　　她强振作精神，用宁州话和附近的人讲：“她才是人贩子，我们是带孩子回家！” 　　外国姑娘们当然听不懂。 　　不过，有例外。 　　苏茜。 　　她们这行人里，别人听不懂宁州话，正常。但苏茜这样地地道道的宁州人，如果宁州话像普通话那样有等级考试的话，她拿一级甲等都妥妥的。 　　苏茜下车前，觉得还有可能是她班里同学林华林若惹了麻烦，是私人恩怨。 　　现在听他们讲的这些胡言乱语，苏茜基本认定这些人应该就是像林若说的那样，是人贩子了。 　　欧洲姑娘们的佣人拦住去路。 　　迪特琳德跟在郑梓妍身边，尤希尔和布琉艾特还有莉莉安奴在一起，莉莉安奴的眼睛静谧片刻后，手里动动，给这边的警察打了报警电话。 　　苏茜则噙着冷笑用宁州话和他们，也和周围的人讲：“他叫林华，和这边的女孩是兄妹，我们是同班同学，都是宁州一中的学生！” 　　兄妹？啊？ 　　乍一听，国字脸就像是心里给什么东西磕了，眼神直直去看林华。 　　这他妈是个男的？！ 　　恰这时。 　　远处突然出现零零散散的脚步声，很急促。 　　之前跑走的初中女生带着后面明显中学保安模样的好几人跑来，边跑边喊：“就，就是这里！那辆车！” 第808章 八百零三章 旧日的回忆—莉莉安 　　三年前。 　　雨夜，巴黎。 　　二十区，移民街。 　　从车窗向外望去，天色昏暗，雨雾朦胧，点点细雨落在车窗的玻璃上，像泪痕，使周围的所有画面都显得模糊。 　　“大小姐。” 　　司机以余光，通过后视镜与莉莉安奴视线相交，说：“或许慈善……我们可以改日再做。” 　　“不行。” 　　莉莉安奴摇头，说：“虽然仓促里没有准备得太充分。” 　　“但即使只是一点绵薄的薄礼，对他们家来说应该也是很需要的。” 　　“……我的意思是说。” 　　司机沉默片刻，道：“或者，通知老爷？” 　　“不行。” 　　“和爸爸说的话。” 　　莉莉安奴又摇摇头，道：“这样一点点的事情，家里知道以后都不会再允许我来做了。” 　　“啊……” 　　司机叹出一口气。 　　他坚持自己的意见，说：“但这里毕竟是移民街，整体素质相对而言还是……” 　　司机欲言又止。 　　“所以就是因为好多人有爸爸那样的思想，事情才会变成这样的。” 　　“移民也好，难民也好。” 　　莉莉安奴说：“不是他们素质不好，是别人逼得他们不得不这样。他们来到这个国家，是想要活下去，想要幸福地活下去的。” 　　“而且。” 　　“我的话，在这里应该还算有点名气的。” 　　莉莉安奴自信心十足，且元气满满地和司机说：“如果实在不放心的话，把我们准备好的东西放下，不做其他直接离开就好。” 　　“也好。” 　　司机勉强答应：“那大小姐，等下我下车去做，您就不要离开了。” 　　“嗯。” 　　莉莉安奴点头答应。 　　他们驾车到车祸受伤的人的家门口。 　　然后—— 　　“啊！” 　　惊变。 　　司机带慰问品下车，敲门。莉莉安奴在车里等，见到的是屋里有人出来，与她家的司机说话没到两句，突然地含怒一拳打在司机脸上。 　　慰问品散落一地。 　　“开什么玩笑啊？！巴黎的贵族大人们又在假惺惺地施舍了？！” 　　诶？ 　　莉莉安奴呆住了，骤然睁大眼睛。 　　似是被撩起了火，司机已经摔倒在地了，都没能躲过对面一群人的拳打脚踢。 　　看着眼前发生的事，丽利安奴的脑袋里就如同爆炸过后，全是空白。 　　她眼睁睁地看着司机被他们结结实实地踢了腹部，而且是接连好几脚的狠踢猛踹，打得司机前面还有惨叫，后面干脆没了声音。 　　“车里还有人！” 　　有人看到停靠在这里的车，用日语说。 　　莉莉安奴当然听不懂日语。 　　但她的眼睛能看懂这些人的视线全落在了她这里，然后从屋里出来的所有人就全大步流星地向她这里走过来了。 　　莉莉安奴：“呀！” 　　壮硕，皮肤黝黑的亚洲男人突然拉开车门，抓住莉莉安奴的手往下拖。 　　莉莉安奴吓得挣扎，小腿乱踢。 　　壮硕男：“贱人！” 　　莉莉安奴：“呀！” 　　小女孩的力道能有多大？ 　　踢中一两下也无济于事，就像是挠痒痒，反倒更激怒了拽她的人。 　　他一巴掌扇了莉莉安奴，很重。 　　后面又跟来两人，立刻上前拉开车门，抓住莉莉安奴的腿把她生拉硬拽地直接拖了出来。 　　“呜——！” 　　好痛。 　　完全没有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的莉莉安奴，哭了。 　　“哭？！” 　　啪！ 　　壮硕男又扇了莉莉安奴一巴掌。 　　破皮，充血，莉莉安奴左边的脸肿起很高。 　　“我们都没地方哭！” 　　他吼她，用的地道法语：“就是因为被你们这些贵族的车撞了！警察法官还都偏袒你们，我们才背上——！” 　　莉莉安奴：“诶，诶？” 　　“我们家的人全部重伤，你们的乘客毫发无伤！什么公平？什么正义？什么民主？！不仅仅我们没有赔偿，还要我们赔偿你们这些贵族的损失！” 　　“还有。” 　　他接着说：“运货的陶瓷碎了，还是你们这些贵族！公司明明知道这样的情况，还要我们赔偿欧元好几万！还是你们这里的保险公司，耍我们，买好的保险也不起作用！” 　　“你们这些恶心的法国人！” 　　男人恶狠狠地说：“还把他解雇了！” 　　“我们家里！” 　　另一个男人，长得高高瘦瘦，他掰着莉莉安奴的脸往房屋里面看：“我侄女！就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骨折了都没有办法去医院做手术！都是你们这些法国人！” 　　这些人还知道自己欺负的是小女孩啊…… 　　“我，我。” 　　莉莉安奴哭泣着：“我，只是想来帮帮忙。” 　　“我听说这里有人遇到了不幸。逆、逆行，超载，犯了法但是受伤了，很可怜，所以就，我只是来帮忙！” 　　“犯法？” 　　之前的壮硕男人听莉莉安奴说的话，更怒了：“说到底这些东西也只是你们贵族们订的吧！” 　　“什么正规不正规，最后处罚只会到我们这些外国人的头上！” 　　“不，不会的！” 　　莉莉安奴说：“现，现在不是以前了，已经没有贵族阶级了！我们想搞好关系，所有住在这个国家的人都会变得幸福的！” 　　“幸福？” 　　他狞笑着：“幸福的只有你们这些贵族啊！我们拼死拼活也只是活着！出一点点意外就全完了！” 　　莉莉安奴：“所，所以，我，我们是来帮忙的！” 　　“就这点玩意？狗都不要！” 　　壮硕男人说：“帮忙？行啊？！你拿钱来啊？给我钱啊！治疗费、误工费、十万欧元有没有？！” 　　钱？ 　　莉莉安奴哪里可能带着这么多。 　　男人也知道莉莉安奴这样的小女孩没可能有钱。 　　“喂，你也起来！” 　　他家里的人到莉莉安奴家的车里翻，这男人去弄倒地的司机，只是一脚踹到对方心窝里司机都没有醒过来。 　　莉莉安奴被吓傻了。 　　车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全被他们搜刮出来。 　　“拉格朗日。拉格朗日家的小姑娘，还挺有名的。” 　　壮硕的男人念着，忽然笑了。 　　“听说你总是来我们这里假惺惺做慈善，送衣服给别人，是吧？” 　　他狞笑。 　　莉莉安奴睁着眼睛看他，不知道是失神，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不对。 　　完全不对。 　　她以前到这里，每次都是善意的，每次都是彬彬有礼的。孩子们喜欢她，别人也对她笑，为什么这次—— 　　“你知道把我大哥开除的公司，是谁家的么？” 　　他问。 　　“我……不知道。” 　　莉莉安奴摇头。 　　壮硕男人说：“就是你们拉格朗日家啊！” 　　莉莉安奴：“诶？” 　　“损坏的瓷器要我们赔！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他解雇！还和其他家族联合起来把我们所有的人从所有公司里都辞退了！” 　　“你们是要逼我们去死啊！” 　　“我——” 　　莉莉安奴说：“公，公司是下面的，和，和我们，和父亲大人没有关系！和我们没有关系！” 　　“废话少说！” 　　男人一把摁住莉莉安奴的头，说：“跪下！” 　　“啊——！” 　　莉莉安奴被头抵地的摁下去，嘴唇咬破了，手指下意识揪起地面的枯草。 　　“啊！” 　　凄惨的叫。 　　另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回来了，一脚踢在莉莉安奴的腿上，使得莉莉安奴猛地半跪下去，而后又一脚踩在她的后背上。 　　“我侄女那时候被你们这些贵族要求跪下了，你也跪下！” 　　“我，不要——！” 　　“呜！” 　　“不要？！” 　　很痛。 　　痛彻心扉的痛。 　　男人踩着她的背，移开。又踩了她的脸和手指，碾过，再碾。 　　莉莉安奴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你……求求你们，不要……” 　　“哈？” 　　高瘦的男人笑了：“这就贵族么？你们的礼仪呢？骨气呢？啊？！” 　　“……求求你们。” 　　莉莉安奴的眼睛失了神：“对不起……我给你们道歉……不，不要再打了。” 　　“所以我要你道歉啊！” 　　另一边的壮硕男人蹲下来，轻拍她的脸：“跪下来，道歉！” 　　“我……” 　　莉莉安奴也站不起来。 　　她哭着：“我，对不起。” 　　壮硕男人：“……” 　　把莉莉安奴打成这样，面相有点破了。 　　但即使如此，上身衣服撕碎以后，里面白花花一片的视觉冲击还是让他浑身燥热。 　　他抓起莉莉安奴的胳膊，把她拎起来，说：“你有男朋友么？” 　　“没，没有！” 　　莉莉安奴实话实说。 　　“那好啊。” 　　他说：“自己脱！把衣服全脱了跪在这里，道歉！” 　　“——！” 　　莉莉安奴挣扎：“不，不要，我不要这样！呜！” 　　一拳。 　　壮硕男人把满身的怨气都打在了莉莉安奴的肚子上。 　　“脱不脱？” 　　他问。 　　“……我。” 　　莉莉安奴声音很微弱了：“我脱，我脱衣服道歉，不，不要再打了。” 　　说完，莉莉安奴真的去扯了自己的裙摆。 　　“哟，这不是很好么。” 　　高高瘦瘦的男人也说：“道歉！” 　　“我道歉……” 　　高瘦的男人扇了她的脸：“不知道道歉不能哭丧着脸么？给我笑着道歉！” 　　“我……我笑着道歉。” 　　“对，还要愉快地往地上磕头，知道么？” 　　“好的……” 　　“哈哈哈哈，向这边，不是说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么？你就跪在这里，向我们全家人道歉！” 　　“我跪在这里道歉……” 　　“要诚心诚意道歉哦？” 　　“我诚心诚意道歉……” 　　莉莉安奴自己磕头磕破了头。 　　“还不够诚心诚意！” 　　有人摁着她的脑袋往下磕，砸得声响巨大：“要出声音，要诚心诚意，诚心诚意地道歉啊！” 　　莉莉安奴：“诚心诚意，呜——！” 　　“我说，怎么办？” 　　男人们在商量：“虽然很解气，但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反正我们也不准备留在这个国家了。” 　　壮硕的男人说：“用她做筹码和拉格朗日家谈，放我们离开。” 　　“或者我们绑她走，这样的贵族大小姐，在黑市里应该能卖蛮好的价钱吧？滋味应该很嫩！” 第809章 八百零四章 变了，超凶 　　“轰隆！” 　　闷雷炸响。 　　莉莉安奴惊坐起来，呆坐床沿有半晌，心里依然忍不住阵阵颤栗。 　　脑海里，睡梦时的梦境萦绕着，清晰如镜。 　　身体…… 　　莉莉安奴摁住胸口，能感受到心脏剧烈跳动的骤痛。 　　“吱——” 　　佣人华花轻轻地推门进来：“大小姐？……您做噩梦了？” 　　莉莉安奴有点呆，坐在床沿发呆。呆有几秒后，像才听到华花的呼唤，眼睛聚光往华花的身上看，点了头。 　　梦里的刺激，实在太大。 　　即使现在醒来，梦中勾起的千种情绪依旧缠在莉莉安奴的心头，迟迟不能散去。 　　有了实感。 　　莉莉安奴看向床边，见到那里有玻璃水杯碎在地上。 　　应该是梦境影响到现实，被她慌乱里从床头柜那里扫落的吧？ 　　莉莉安奴垂了眸。 　　华花：“大小姐，您先不要动，等我一下。” 　　被玻璃杯破碎声音吸引来的她找来扫帚清扫，收集起玻璃杯的碎屑归进簸箕，莉莉安奴看着，像是自己的糟糕心情也被收集拔去了……一点点。 　　莉莉安奴常做梦。 　　时不时就会梦到三年前的景象。 　　二十区，移民街。 　　淅淅沥沥降着阴雨的巴黎。 　　以及那些—— 　　莉莉安奴再回想起当时，忍不住捂住头，感觉枕部的位置，连着脑里很深某处在痛。 　　医生讲，莉莉安奴时不时会感到头痛，是脑震荡导致的神经损伤。 　　医生也讲，莉莉安奴时不时会梦到当时，是刺激过大导致的心灵创伤。 　　前者有药可医，后者就…… 　　“诚心诚意……” 　　莉莉安奴碎碎念着，忽然冷笑：“诚心诚意，呵。” 　　时间过去三年，莉莉安奴别说忘记，那日里的任何细节反而愈发清晰，深深地扎根在她的脑海里。 　　昨晚的梦，还算好的。 　　莉莉安奴偶尔梦到过幻想出的后续。 　　那些男人扑过来，把她压在身下。她抓住门框，被撞击得门框墙壁那里的涂料碎屑都被震动下来。 　　碎屑掉进眼里，混着身体各处的疼痛，痛得她眼泪直流。 　　还有—— 　　“大小姐。” 　　华花处理好这些，来到莉莉安奴的跟前，问：“您还好吗？” 　　“没有还有。” 　　莉莉安奴没有回答她，说了一句意义不明的话。 　　的确没有还有。 　　“轰隆！” 　　外面的雨夜，电闪雷鸣，像极后来莉莉安奴逃命时的气象。 　　如果…… 　　莉莉安奴想，如果当时没有他，如果当时没有大藏游星碰巧在那里的话，说不准之后的现实要比她梦里幻想的那些更残酷了。 　　“或者我们绑她走，这样的贵族大小姐，在黑市里应该能卖到蛮好的价钱吧？滋味应该很嫩！” 　　男人们的邪恶勾当议论到这里的刹那。 　　“啊！” 　　莉莉安奴听到了那讲日语的壮硕男人的惨叫。 　　巨大的石头砸了那男人的头，只瞬间就让他精神恍惚。 　　这样的细节，是后来莉莉安奴在警方那里听说的。 　　莉莉安奴只记得当时壮硕男人按住她脑袋的力道，没了，而后殷红的血流到她眼前，刺痛了她的眼睛。 　　“啊！” 　　另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也捂住裤裆吃痛倒地。 　　而后—— 　　“大小姐。” 　　华花说：“家族里有家族的情况，大藏游星应该不是在故意躲您的。” 　　“我知道……” 　　莉莉安奴低头揉眼睛，心情稍微平复了些许。 　　她拿旁边的手机来看，才早晨四点钟，难怪外面的天空还是灰蓝着的。 　　“大小姐。” 　　华花试图把莉莉安奴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昨天多亏您打的报警电话呢。” 　　“我？” 　　莉莉安奴抬手抹抹自己脖子后面被噩梦刺激出的冷汗，说：“我只是做了点无关紧要的事情罢了。” 　　所以为什么昨晚会做那样的梦？ 　　林若，叫林若的小姑娘，倒地紧紧抱住那边男人，又被中年妇女踩住脸和手用力碾的模样，直接触碰到了莉莉安奴心里最敏感的一根弦。 　　当时看到她，莉莉安奴就仿佛见到了曾经的自己。 　　莉莉安奴抬起手，放到自己眼睛的跟前，靠近着看。 　　过去三年了。 　　伤口早已愈合。 　　但新愈合的肌肤颜色浅，即使身体雪白如莉莉安奴这样的欧洲姑娘也能明显看出色差。 　　左手背两处，右手背三处，都是当时手骨关节的位置，随着年岁的增长稍稍往后退了一点点。 　　不漂亮。 　　莉莉安奴看自己，华花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 　　“但是大小姐。” 　　华花说：“不是您报的警，警察来的那么快的话，事情可能真的——” 　　莉莉安奴移过视线，盯她看了几秒。 　　这边的国家有句成语，叫做图穷匕见。 　　或者用狗急跳墙，可能更准确一点。 　　谎言被戳破，围观的人又在增加。指指点点之余，舆论声纷纷，拿出手机拍照录视频的都有好几人。 　　尤其后面来的保安更是把他们的面包车围得水泄不通。 　　人贩子们想带着林华走已经不现实了。 　　“啊！” 　　人群里惊呼。 　　很突然。 　　面包车里的人不管不顾一踩油门，惊得保安们顿散，把车开到人群里来。 　　“上车！” 　　之前的两男一女呢，则干脆把林华向萨莎和华花反推，再也不管，自己登上面包车要作鸟兽散。 　　“轰隆，嗡——！” 　　只两三秒钟的事，开面包车的人也是起了狠心，哪里人多就往那里猛踩油门开，直接闯出一条路来，好在围观人散开的够快，没谁被撞到。 　　说得再准确点，就是奔着莉莉安奴她们这些外国姑娘这里撞的，而后与苏茜家的迈巴赫擦身而过。 　　以上。 　　“……他们。” 　　莉莉安奴忽然问：“应该会受到该有的制裁吧？” 　　“所以说大小姐您报警的很及时呀。” 　　华花说：“他们都被警察拦住了，没有人逃掉。” 　　“而且郑梓妍大人也打电话给了她的父亲。” 　　华花接着说：“作为这座城市权力最高的官员，这次事件不论于公还是于私一定会被完美解决的。” 　　“完美解决……呵。” 　　莉莉安奴又是淡淡的一声笑。 　　“大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华花不解。 　　莉莉安奴摇头。 　　她坐直了，天鹅样的颈和脊背挺得很直。面容冷清，长翘的睫毛低低垂着，用这边国家的形容词就是有股生人莫进的仙气。 　　“拐卖。” 　　莉莉安奴说：“黑市、黑帮、黑社会。” 　　“做这种事情的所有人都该死，包括他们的子孙后代。” 　　莉莉安奴说：“只要享受过这里面带来的【福祇】，就没有谁是无辜的。” 　　“……” 　　华花张了张口，试探着说：“大小姐？” 　　“嗯？” 　　华花：“我有个事，不知道可不可以讲？” 　　莉莉安奴瞧她，说：“你说。” 　　“您得保证不打我。” 　　华花试探着接下去。 　　“呵。” 　　莉莉安奴呵笑：“你这么说，就是诚心诚意地知道自己要说的话会惹到我，还要说吗？” 　　“我——” 　　华花的目光突然变得诚恳，讲：“大小姐，没记错的话，大藏游星大人的母亲也是阿诺兹家的人呀。” 　　“——” 　　这话还真给莉莉安奴噎住了。 　　“不一样。” 　　半晌后，莉莉安奴才说：“就像这里的国家，以前是坏的，现在是好的，不能一概而论。” 　　“大藏游星的母亲，是在阿诺兹家家道中落以后，落魄之后和大藏真星相识的。” 　　“这些事情，发生在阿诺兹家踏足黑社会以前。” 　　莉莉安奴说：“所以以前的阿诺兹家是好的，大藏游星的母亲就是好的。现在的阿诺兹家是坏的，所有后来受惠于阿诺兹家的人就都该死。” 　　华花：“……” 　　华花怔怔地看了莉莉安奴一会，觉得还是不要与自家大小姐在这里争辩比较好。 　　“不是么？” 　　莉莉安奴说：“抢劫、杀人、高利贷、人口拐卖，阿诺兹家这些年什么没做过？真当自己没亲自出面，就和他们牵扯不上任何关系了？” 　　“但是大小姐。” 　　华花说：“就像您说的，大藏游星的母亲是大藏游星的母亲，和阿诺兹家没有关系。” 　　“苏茜这里——” 　　苏茜的母亲，还真就是出身爱尔兰的阿诺兹家的。 　　“不是因为郑梓妍和琳德，我会和她接触？” 　　说着，莉莉安奴顿了顿，又说：“嗯……我只能说，今天的事她做的还行。” 　　“哎。” 　　华花叹口气：“大小姐，您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变呢。” 　　“没变？” 　　莉莉安奴看着她笑，呵呵呵地笑，笑得瘆人。 　　“没变？” 　　“那些渣滓。” 　　莉莉安奴说：“最后不是都死了么？呵呵呵，就该诚心诚意地被踩死，至于那个没能保护我的人，我也已经诚心诚意让他在法国彻底呆不下去了。” 　　华花：“……” 　　事后证明，当时那位司机的确是遭受到了重伤害。 　　但司机并没有完全倒地不起，而是察觉到敌我悬殊实力以后，选择倒地装晕，把莉莉安奴推到了最前面。 　　拉格朗日家气到差点要杀了他，如果没有法律限制的话。 　　当然，华花也记得最后是莉莉安奴自己空洞着眼神求了最后的情，才使得这位陪莉莉安奴从小陪到大的司机全身离开了他们的国家。 　　毕竟华花也算是侍奉在拉格朗日家的老人了。 　　“华花，要来试试么？” 　　莉莉安奴迷着眼睛说：“现在这种时候，夜深人静，孤身行走在街道上的两名少女，很容易勾起别人的歹意，对吧？” 　　“陪我出去走走，遇到歹徒。” 　　“我出事，你没有保护好我，你死。你被歹徒缠住，我绝对第一个离开，还是你死。呐，来选一个吧。” 第810章 八百零五章 没什么适应不了的 　　昨天晚些时候。 　　市政府大楼八层的会议室。 　　该下班的时候，郑权没有走。而是与市里的主要领导和干部联络，在这里召开临时的碰头会。 　　“郑书记。” 　　他们到的时候，郑权已经坐在会议室里，自己在指摁太阳穴。 　　头痛。 　　“嗯。” 　　“人都到齐了吧？” 　　郑权四处看看，见人已经全部到齐，说：“有些情况，我简单和大家说两句。” 　　众人落座。 　　郑权说：“相信大家消息灵通，应该多多少少有所耳闻了。” 　　“我们宁州最近，刚刚做过外科手术式的整治。” 　　郑权环顾与会者，开门见山地讲：“但很明显，我们宁州的顽疾不仅仅只有那一处，事实上还有很多！” 　　可以说，郑权的面上是一点笑意都没有的。 　　郑权说：“我可以毫不避讳地讲，我们宁州作为省会，现在的治安情况却也已经差到远远不如一般地区了。” 　　“就在今天早些时候，中午。” 　　郑权接着说：“在我市开发区，大庭广众之下，发生了一起极恶劣的人口买卖事件。” 　　“这里，我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受害者是我女儿的同学，就是我市一中的学生。我可以很明确地说，他遭受的就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分工明确，套路娴熟的人口买卖团伙作案！” 　　郑权为什么会这样讲？ 　　与会的几位看着他，心里如明镜。 　　“他们还有多少成员？有多少这样的团伙在我们宁州里？他们在宁州作案多少年了？又有多少我宁州的老百姓，我们宁州的孩子，妇女被这些人拐走？多少家庭因为他们妻离子散？” 　　郑权讲：“同志们，宁州目前发生的事，大家心里都有数。上面很重视，多少双眼睛盯着，从国外到国内，从首都到省里到宁州，老百姓们议论纷纷。” 　　“我们现在，一定要把所有事情彻底查清，给国家，给我们的老百姓一个交代！” 　　…… 　　事实证明，宁州的治安其实还是极好的。 　　凌晨四点钟的宁州里，华花陪着自家大小姐莉莉安奴散步。 　　雨后的这里，有微风，宁静里含着温润。莉莉安奴和华花没有安安静静地走过，没有遇到坏人，还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吃了口热气腾腾的关东煮做早餐。 　　似昨日的突发事件只是偶然。 　　“说是关东煮。” 　　莉莉安奴嚼鱼丸入肚，说：“诚心诚意和在东京吃过的很不一样。” 　　“可能他国饮食就是这样。” 　　华花说：“巴黎那里中餐馆售卖的餐食和这里比较……也很不一样。” 　　“你更习惯哪种？” 　　莉莉安奴问。 　　“……可能还是我们那里吧？” 　　华花说：“至少宁州这里的饭菜完完全全不是我的菜。” 　　莉莉安奴闻言，沉默了两秒钟。 　　“大小姐。” 　　华花也跟着沉默，半晌后问她：“从这里离开以后，我们还要去东京吗？” 　　“……东京。” 　　莉莉安奴喃喃念一句，又是沉默两秒钟。 　　“大小姐。” 　　华花说：“昨晚夫人给我打过电话，说考虑到您的安全问题，要您等下先回巴黎——” 　　“去东京是和大藏家沟通过的。” 　　莉莉安奴摇头：“这里是这里，东京是东京，我的安全有他们保障，没事的。” 　　“大小姐。” 　　华花忍了忍，还是说了：“有关财界名门大藏家的事，我觉得大小姐还是应该谨慎考虑。” 　　莉莉安奴：“考虑什么？” 　　“大小姐真的能适应那样的生活吗？” 　　华花反问。 　　莉莉安奴：“……” 　　见莉莉安奴不说话，华花接着说：“有关大藏游星大人的情况，您应该是清楚的。” 　　“华花。” 　　莉莉安奴正色讲：“连我的父母，他们那样的人，或者说整个拉格朗日家都诚心诚意地觉得变革的时机到了。” 　　“选择和在欧洲风头正盛的大藏家联姻也是他们同意的事。” 　　“但是大小姐。” 　　华花在这里打断她，说：“老爷和夫人衷心的对象，是那位大藏衣远大人，而不是大藏游星大人。” 　　“但大藏游星那里，我父母也没有明确反对，不是么？” 　　莉莉安奴说。 　　“大小姐啊……” 　　华花有些头痛了。 　　“即使真的可以。” 　　华花说：“以大藏游星大人在大藏家的情况，您真的……能适应吗？” 　　莉莉安奴：“……” 　　莉莉安奴闭上眼睛，回想那天。 　　“啊？” 　　那是很纤细也很结实的臂膀。 　　紧紧地贴着了浑身上下只剩一件内裤的她。 　　“华花，你是哪里人？” 　　莉莉安奴睁开眼，问。 　　“法国人呀？” 　　华花理所当然地回答。 　　“我问的是你的血统。” 　　莉莉安奴说：“华花，你刚在便利店里讲中文买东西，这里的店员应该是诚心诚意将你当作本国人的吧？” 　　“呃……” 　　华花说：“我的父母的确是这里的人。” 　　莉莉安奴忽然说：“华花，你知道国粹主义吧？” 　　华花：“……大小姐为什么忽然要提这个？” 　　莉莉安奴暂时没答，静静地看她。 　　何所谓国粹主义？ 　　简单且不负责地来讲，即一个民族、一个元首、一个国家，排斥一切的外来因素。 　　“诚心诚意地说实话。” 　　莉莉安奴问：“华花你，还有你的父母，甚至你们在我们拉格朗日家的这些年里，有没有被歧视过？排挤过？” 　　华花：“……” 　　“有吧？当然是有的吧？” 　　莉莉安奴说：“但是连这样的你，比如饮食的方面，现在都是更适应我们那里，而不是这里，你血脉发源的地方。” 　　“为什么我就会诚心诚意地适应不了？” 　　莉莉安奴反问。 　　“……” 　　华花完全没法答，也不知道该怎么答。 　　“回去了。” 　　莉莉安奴说：“你等下和我的父母说一声，我会去东京再看看，过段时间回去巴黎。” 　　华花：“…….好的。” 　　华花还能说什么呢？ 　　莉莉安奴被华花陪着往暂住的酒店走。 　　另一边，宁州市委宿舍，郑梓妍的家里。 　　过一会，时间近六点了，天蒙蒙亮。 　　郑老爷子：“喂，老三，你们宁州这段时间怎么这么热闹啊。” 　　都说现在是信息化时代了，人们有一部手机，随时随地可以来场现场直播。 　　郑梓妍才醒来，就见到自家爷爷正在和她老爹郑权通电话。 　　打电话说什么事？ 　　嗨。 　　还不是昨天人贩子拐人不成，狗急跳墙开车冲撞行人要逃逸的全过程被老百姓用手机录成视频发到网络上了。 　　就一个晚上的功夫，消息酝酿得满天飞，说什么的都有。 　　尤其因为莉莉安奴和尤希尔她们在场的缘故，这有些媒体就仿佛是闻到鱼腥味的猫，唯恐天下不乱。 　　这消息在首都的郑梓妍爷爷知道了不说，甚至传给了国外媒体。一时间众说纷纭，否则郑梓妍的父亲怎么会连夜开会，那样被动。 　　“醒了？” 　　郑权瞧着郑梓妍，问。 　　“啊。” 　　郑梓妍伸腰，打招呼。 　　“梓妍啊。” 　　电话里的老爷子听到动静，话题直接落到自己最小的孙女身上。 　　“梓妍你没受伤吧？” 　　“没有没有，爷爷，我和琳德她们都好着呢。” 　　话是这么说，当时面包车真向着郑梓妍她们撞过来的时候，郑梓妍后来回想也是吓得浑身直打颤。 　　不是佣人们眼疾手快把各家的大小姐拽开，怕不是这时候在医院里躺着的就不仅仅只是林华林若兄妹俩了。 　　老爷子也怕。 　　看着网传视频里面包车撞向郑梓妍她们，即使后来孙女没事，他都惊出一身冷汗。 　　“这些丧心病狂的玩意！” 　　老爷子在电话里骂骂咧咧：“要是搁战争年代，就该把他们一个一个全呛死！” 　　“……” 　　郑梓妍和郑权能说啥？ 　　“梓妍啊。” 　　老爷子又说：“你多加小心，你现在是女生了，对这些事情就更应该注意。一定别一个人走夜路，必须晚上出门就让你爸陪着你，再加班还差这点功夫了？” 　　郑梓妍：“…….是，爷爷，我知道了。” 　　他们父女俩全陪着笑，直到家里老爷子唠叨叮嘱完了，才挂断电话。 　　“这老顽固还挺关心他孙女的么。” 　　卡塔琳娜也醒了，从卧室里出来，说一句。 　　郑梓妍：“妈妈。” 　　卡塔琳娜看着她，点点头：“休息得怎么样了？” 　　郑梓妍：“还好。” 　　郑梓妍微微踮脚，抻抻跟腱，腿里面感觉酸酸的。 　　好好的逛街，结果遇到发生在林华林若身上的糟糕事。郑梓妍她们既是目击者也是当事人，饶是郑梓妍打电话与自家老爹通过气，警方问话做笔录也还是忙活得她们好一顿跑。 　　后面送林华林若去医院，郑梓妍也跟着了，正经有被累到。 　　好在今天郑梓妍不用上课，还放假。 　　这可不是她请了假。 　　市里组织考试，占的星期五。宁州市教育局的安排是挪课，被占用考场的这些中小学星期五放假，今天星期六补星期五的课，可谁让郑梓妍就读的是宁州一中呢。 　　一中传统，绝不补课，绝不挤占任何节假日。 　　“一会还要出门吗？” 　　卡塔琳娜问。 　　“嗯。” 　　郑梓妍点了头：“我们班里约好的，还在宁州的这些同学去探望林华林若。” 　　说完，顿顿，郑梓妍又说：“看过他们，我就回家。” 　　母亲卡塔琳娜下周一早晨的飞机回安特卫普，郑梓妍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两整天可以面对面和母亲说说话了。 　　郑梓妍想陪陪她。 　　“嗯。” 　　卡塔琳娜也点了头，蹙着眉坐下来，最后慕然叹口气：“人贩子啊……” 第811章 八百零六章 难兄难妹 　　以全世界的宏观整体来讲，人口买卖也许是小概率事件。 　　然而这种事情一旦落到谁的身上，就必定是百分百。 　　“我的女儿。” 　　卡塔琳娜忽然问：“你会离家出走吗？” 　　“啊？” 　　母亲说的话明显把郑梓妍问得愣住了：“妈妈，为什么这样问？” 　　卡塔琳娜：“……” 　　卡塔琳娜的视线落在与自己眉宇七分相似的女儿身上，神色……有些不可名状。 　　那年的她，也就是这样的年纪呐。 　　片刻后，她缓缓开口：“像你在东京那次——” 　　郑梓妍：“……” 　　东京那次。 　　回想起在东京的夜晚街头遇到醉酒黑帮的景象，郑梓妍顿住，一时间母女二人都长久地保持了沉默。 　　“那个是被吓的，真不算离家出走呀。” 　　郑梓妍挠挠脸颊，和母亲的视线对上：“我一直觉得我挺乖的……嗯。” 　　“应该……” 　　她说：“再不会吧？” 　　电闪雷鸣，黑帮巴掌扇过带来的极致疼痛，对郑梓妍来讲就仿若出现在昨日。 　　郑梓妍真的有被吓到了。 　　不仅仅是贞操。假如没有当时那人出现帮忙的话，只怕她—— 　　郑梓妍不敢想。 　　“不会就好。” 　　卡塔琳娜点点头。 　　“……妈妈。” 　　郑梓妍忽然就有点慌。 　　“嗯？” 　　卡塔琳娜感觉自己女儿的目光怯生生地笼在她的脸上，问：“怎么了？” 　　“妈。” 　　有关自家亲妈，郑梓妍在表妹迪特琳德那里可是听到过不少故事。 　　虽然都是细枝末节，但连贯起来再猜测，其实与真相也没相差太多。 　　“您和我爸。” 　　郑梓妍看看他们二老，问：“不……会也要给我安排相亲吧？” 　　“噗。” 　　扑哧。 　　瞧着自家闺女吓得不行不行的模样，郑权和卡塔琳娜全笑了。 　　“安排相亲呀。” 　　卡塔琳娜点点自己的嘴唇，歪头：“也不是不可以？比如女儿你朝思暮想的那位？” 　　得。 　　“谁呀？” 　　郑老爹也揣着明白装糊涂，故作惊讶地问：“咱家闺女有喜欢的男生啦？” 　　“您们——！” 　　郑梓妍又被玩了。 　　而且喜欢男生这种事情—— 　　“不和你们说了！” 　　郑梓妍脸颊泛了红，啐：“我出门去找同学了。” 　　回卧室，换衣穿衣，洗漱妥当，郑梓妍出了门。 　　室友苏茜、秦霏还有张曼曼在学校门口等她，宿舍里四位小姑娘约好的一起用早餐，再去和班级大部队会和到医院里探望林华林若兄妹俩。 　　到医院探望这事，班主任董月老师张罗的。大家一起行动，白天，很安全。 　　没郑梓妍在家，郑梓妍家里的早餐就简单多了。 　　面包配牛奶，卡塔琳娜捧丈夫郑权热好的鲜乳慢慢喝，眼神游离，始终往郑梓妍离开的方向看。 　　“想到以前了？” 　　郑权问。 　　“……嗯。” 　　卡塔琳娜点头，落了眸。 　　“如果回到过去的话。” 　　静几秒，卡塔琳娜说：“我想……我应该不会再有勇气选择逃走吧？” 　　闭上眼睛，回忆从前。 　　第一次从巴黎离开，跑到东京投靠父亲的经历其实还好。卡塔琳娜提前有和大藏家的人联络，总体来讲是安全的。 　　主要是第二次。 　　卡塔琳娜到现在还记得她初到安特卫普的时候。 　　还记得那自言自语的男人，看她的眼神诡异，一扑过来就掐她的脖子。 　　与昨日要拐林华走的那些人如出一辙。 　　不是她跌跌撞撞冲进家裁缝店，店里的年迈夫妻好心帮了忙，她卡塔琳娜啊…… 　　“琳娜。” 　　郑权握住她的手。 　　郑权大抵明白卡塔琳娜想到了什么。 　　起初，他与卡塔琳娜相识初恋的时候，裁缝店的老妇人与郑权简单聊起过卡塔琳娜的从前。 　　“琳娜这孩子，蛮可怜的姑娘。” 　　老妇人叹：“要好好对她啊。” 　　“你当时是不是可怜我，才喜欢我的？” 　　卡塔琳娜忽然问。 　　“这什么话。” 　　郑权一时无言，浅笑了声。 　　“只不过。” 　　郑权开玩笑说：“如果当时没有那么做，我现在见到你……应该怎么称呼？” 　　说着，郑权挑眉：“拉格朗日夫人？还是九条夫人？” 　　“贫嘴。” 　　卡塔琳娜翻翻白眼，用胳膊肘不轻不重地顶了顶她丈夫的腰间。 　　“哈哈，开玩笑了。” 　　郑权打哈哈。 　　“与其说我们俩那些陈年旧事。” 　　卡塔琳娜说：“我们不如想想以后咱们孩子该怎么办。” 　　“咱们孩子？” 　　郑权怔怔，一时又有点无言。 　　他摁了摁额头，很是苦恼。 　　“林华。” 　　卡塔琳娜说：“女儿的这个同学，我没看好。” 　　“你说这小子？” 　　郑权笑了下：“咱们看不看好另说，女儿能不能接受和男生交往才是最大的问题。” 　　“而且说起这小子。” 　　郑权说：“我听同事和我讲的，昨天那伙人贩子在派出所里可是相当懊恼哩！” 　　卡塔琳娜：“懊恼？” 　　“啊。” 　　郑权点头：“他们看错了背影，抓错了人，还以为给咱们女儿递过情书的这小子是女生呢。” 　　卡塔琳娜：“……” 　　静默。 　　卡塔琳娜静默。 　　“……怎么了？” 　　郑权说：“当然，不论男女，拐卖人口这样的事都很恶劣。” 　　“这有些媒体，尤其是某些国外媒体。” 　　郑权才说到这里。 　　“好了。” 　　卡塔琳娜打断他，说：“现在是在家里，不是在你的市委办公室。” 　　“我只是在想。” 　　卡塔琳娜说：“你说，林华那孩子有没有可能和我们女儿……一样？” 　　“啊？” 　　郑权真无言了。 　　“琳娜。” 　　郑权道：“世界上哪里可能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卡塔琳娜又默了一会，缓缓摇头：“我只是在想这种可能，毕竟有咱们女儿的例子摆着。” 　　“嗨。” 　　郑权耸耸肩，说：“琳娜你多想了。再说即使真的这样，我们能怎么做？我去和他父母讲【嗯，你们的孩子其实是女生】？” 　　郑权学着当时海州医科大学院长与他说话时候的语气，最后没绷住：“怕不是我们的李局长要以为我这位老领导失心疯了。” 　　“噗。” 　　卡塔琳娜扑哧笑出声：“权，我还以为你进政府工作以后，再不会讲幽默了。” 　　“哪有。” 　　郑权自夸：“我自认为自己一直是很富有生活情趣的人。” 　　卡塔琳娜斜眼看他，不说话。 　　…… 　　另一边，医院里。 　　林华林若两小只躺在双人间的病房里，相视无言。 　　什么叫自家事，自家清？ 　　社会舆论里的那些人，多是做看客，愤怒抑或同情的话语只留于文字。 　　而对林华林若他们兄妹俩这对当事人—— 　　痛，就一个字。 　　林华只稍微动动腿就痛到直呲牙。 　　呲牙？ 　　林华呲牙都不敢，张张口，稍微牵扯了，左边脸颊被锤过拳头地方的软组织就痛到头皮发麻。 　　好在也只是软组织损伤。 　　大抵因为林华是他们物色好的货物，那些人贩子打得虽狠却没有导致严重伤残。 　　至于林若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林华看过去，只见到林若有半边脸被纱布包着，双手双臂更是被包裹得严严实实。 　　中年妇女踩脸跺手背的那脚，碾得未免有些太狠了。 　　林若手背那里，血肉模糊。 　　“老哥。” 　　注意到林华的视线，林若说：“回学校别说我们遇到人贩子了。” 　　林华：“……” 　　林华楞楞，说：“梓妍和苏茜都在——” 　　“她们那里我打电话说。” 　　林若说：“总之别和同学讲，问就是我们摔倒受的伤。” 　　林华：“……” 　　他们兄妹得摔多惨，怎么摔，能整整齐齐伤成这样？ 　　哎，这对兄妹俩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上了热搜，更不知道来探望他们的同学大军已经在路上。 　　他们只知道警察到了，抓了人贩子。他们的同学郑梓妍打了急救电话，而后下午他们的父母就急急忙忙赶到了宁州来。 　　林华林若以为自己到宁州来上学，某种意义上已经算是离开家了，现在才发现原来家还是在附近。 　　坐高铁来，也就两小时而已，很快，眨眨眼就到的感觉。 　　平时的父母总是很忙，林华林若兄妹俩给他们打电话，少有能直接打通的时候。然而听闻孩子出事，他们直接推掉了手里所有的活，直奔了宁州。 　　母亲看他们俩的模样，急哭了。父亲强稳住精神，在病房外面与郑梓妍她们道谢。 　　救护车，郑梓妍叫的。医疗费用，苏茜垫付的。病房，可能是郑梓妍父亲安排的。 　　应该是郑梓妍的父亲和医院打过招呼了吧？ 　　否则以现在这样紧张的医疗资源，他们俩哪里可能住得进这种双人间的特殊病房。 　　林若环顾四周：“爸妈呢？” 　　病房里很安静，林若吐出唇的字很清晰。 　　“出……出去了。” 　　林华张口蹦出一句话。 　　那边桌上放着林父林母给他们买好的早餐，粥还飘着热气。 　　至于林父林母去了哪里？ 　　父母没说，林华林若也没问，总之是他们没在病房里。 　　“……” 　　“……” 　　兄妹俩沉默。 　　“嘶！” 　　林若想动动手。 　　结果才动，伤口牵着了神经，直接痛得林若快咬碎了后槽牙。 　　她是强忍着手上的疼痛，借手腕做支撑点，微微在病床上坐起身，笔直地去看林华。 　　“你看什么？” 　　林华忍不住问。 　　“看脸。” 　　林若答：“看你有哪里值得人贩子拐的。” 　　林华：“……” 　　林华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值得人贩子拐。 　　人贩子要拐，一般拐妇女儿童，拐他一个即将成年的男生有什么用？ 　　他一个眼看着到十六周岁的男生啊…… 　　林华的目光有点呆。 　　昨日先遇到人贩子绑架，后送进医院急诊检查。林华林若算是奔波折腾一整天，最后回来病房人累了也乏了，两人都早早休息，到现在才有精力和心情聊天说话。 　　“喂。” 　　林若看林华这样呆滞的表情，被触碰到了心弦。 　　她招呼林华：“老哥。” 　　“嗯？” 　　林华回神，抬头。 　　“你能下床么？” 　　林若问。 　　“……能。” 　　和妹妹比，他伤得算轻的。腿痛，但没到骨折，最多走起来有些踉跄。 　　“早餐。” 　　林若以下巴点点那边的早餐，又抬了抬自己被纱布裹起来的双手，说：“我手疼，你喂我。” 　　林华：“……哈？” 　　“哈什么哈？这点忙都不帮？” 　　林若故意嗔道：“不是你妹妹我，英明神武、当机立断， 　　你现在说不准都被拐到哪里去了。我和你讲，有些变态好的就是一口老哥你这样的奶油小生。” 第812章 八百零七章 正宗德骨预约，请找郑梓妍 　　脸颊通红，全泛着粉。 　　不去触碰，只以肌肤自身的感受，林若就能很清晰地感觉到热度。 　　好在有纱布遮着小半，别人见不到。 　　至于遮不住的地方…… 　　被打，红肿，泛红不是很正常的事嘛！ 　　“若若。” 　　有人在旁边开玩笑，说：“你的脸胖胖的很像婴儿肥哦？” 　　“噗。” 　　林若没好气：“感情我被暴力一次还变年轻了？” 　　林若这辈子都没料到她叫亲哥哥林华给她喂饭，这样的事情会被外人见到。 　　还是老师和同学！ 　　瞧瞧现在的病房里。 　　“吱呀。” 　　郑梓妍从洗手间回来，给病房的门关上。 　　幸好她和哥哥林华住进的这间病房不算小，否则这略算该有二十多人的探望团都别想在病房里站下。 　　拎着一堆的吃吃喝喝，只水果篮就集资买了俩！ 　　兄妹俩有点受宠若惊。 　　“老，老师，大家。” 　　林华在旁边窘，支支吾吾：“……谢谢。” 　　“若若。” 　　室友在林若耳边小声叨叨：“你不是说和你哥哥的感情不好嘛？” 　　说着，还挑了挑眉。 　　林若：“……” 　　室友揶揄道：“这又是奋不顾身拦住人贩子，又是要人家给喂饭的。” 　　林若：“……啊！” 　　林若嘟哝：“我救了那家伙，使唤他给我喂饭怎么了？” 　　“哟哟哟。” 　　另一位室友顾左右而言他，说：“用不用预定一下德国的骨科呢？” 　　“对哦。” 　　还是林若的室友，跟着迎合：“这种事情应该和郑梓妍说，她对那里应该很熟的。” 　　“诶？” 　　郑梓妍只只言片语听到三两字，楞楞：“你们说什么？” 　　“她们什么都没说！” 　　林若一口打断。 　　哎。 　　亏林若起初还在想着好好与郑梓妍说，不要把她和哥哥林华遇到人贩子的事往班里学校里传呢。 　　真是太天真了。 　　现在不是以前，网络通讯实在太发达。昨天围观的人群里，报警帮忙的没几位，拍照拍视频发朋友圈的倒着实不少。 　　林若和林华完全没有料到，他们俩到现在不过在医院里躺了两天不到，新闻竟然传得满天飞，甚至境外媒体都跟风报道。 　　嗨，谁让当时出手帮忙的是群欧洲姑娘呢。 　　“什么世风日下，要靠外国人伸张正义啊！” 　　苏茜用指尖去弹弹秦霏，嗔：“我正经土生土长的国人，宁州人！” 　　“我知道啊。” 　　秦霏耸耸肩：“但你这容貌完全没有说服力。” 　　“苏茜。” 　　学委刘畅也有来探望，说：“像秦霏说的，网友评论里全讲你是外国友人，要不你发帖澄清一下？” 　　“得了。” 　　苏茜翻翻白眼：“这种新闻越描越黑，也别发帖，等它热度自己下降算了。” 　　女生这里很热闹。 　　算郑梓妍在内，林若周围围了一圈的女生，叽叽喳喳，你一句我一句，郑梓妍插不上话。 　　而男生这里。 　　就比较冷清了。 　　只他们班班长带着其他宿舍的几个男生在，林华自己的宿舍都没凑全。 　　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宁州一中，素有宁州市放假（填表）高中的美称。星期五被占考场，星期六与星期日又放假，等价于三天小长假的机会，哪有宁州市外的学生会选择蹲在学校里不回家？ 　　高远，湖城的，回家了。苏遥去外地参加漫展，不在宁州。至于杨云—— 　　抱歉，没联系上。 　　什么没凑全，根本就是一个人都没有来嘛！ 　　女生们叽叽喳喳。 　　男生们木木讷讷。 　　还是班主任董月老师顾及到林华被冷落，站到这边聊天，病房里的气氛才没有太偏颇。 　　“林华。” 　　董月开玩笑：“我早说你应该锻炼锻炼身体。” 　　“男孩子，身体得强壮点嘛。瘦得像是营养不良的小姑娘，人贩子最喜欢挑这种看起来好欺负的下手。” 　　林华：“……” 　　林华听班主任董月的语气，知道她在开玩笑。 　　但这话…… 　　错的是人贩子，不是他。为什么最后被怪的是他，被要求改正的还是他？ 　　哈哈。 　　好一个哲学问题，是他林华在钻牛角尖了。 　　林华心里苦笑着自嘲，面上与班主任董月陪笑。 　　老实讲，班级同学来了一半多，还在宁州的基本全跟着来探望。耳旁再有妹妹林若那边的聊天声，林华这心里……总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也不算他人缘差吧？ 　　比如高远，这人如果真的来探望了，林华感觉自己反而会不自在。 　　还是说男生女生性格的差异呢？ 　　林华的视线往妹妹林若的那里瞄。 　　昨日阴雨，今天放了晴。妹妹林若躺在靠窗的床，这时候有阳光倾斜着洒进来，映得林若的头发颜色稍显了浅，很像淡淡的栗色。 　　还有旁边那女生群。 　　真好呀…… 　　宿舍和睦，林华有几次给妹妹林若打电话，都能听到电话那边的欢声笑语。林华自己这边，要么拖着身体的疲惫在校园里游荡，要么拖不住疲惫了，回去宿舍听高远外放的短视频和他咯咯咯的傻笑。 　　还有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 　　当林若和室友们同学们玩，羽毛球在她们的球拍里翻飞的时候，林华却只能还是在校园里游荡，甚至没谁能和他说说话。 　　学生的主业是学习，他知道。 　　但住宿制学校，学生通常更习惯地以宿舍为单位行动，宿舍里的同学也往往更合得来。可到林华这里—— 　　羡慕。 　　林华在羡慕自己的妹妹。 　　为什么是林若呢？ 　　为什么不是他呢？ 　　为什么初中时候还好好的有处到朋友过，到高中里反而不行了？ 　　羡慕里，林华甚至含着丝嫉妒。 　　但妹妹林若又是刚刚救过他的。 　　在他被打懵，完全没有了反应能力的情况下，是妹妹林若勇敢又鲁莽地敲碎的玻璃瓶，拼命缠住那些人，争取到了时间。 　　林若甚至伤的都比他林华重！ 　　羡慕、嫉妒、感激、懊悔，不知凡几的情绪在林华的心里缠绕，混杂，最后甚至林华自己都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了。 　　连郑梓妍。 　　使林华心里砰然被触动过的姑娘。 　　记得初中时候没有太多朋友，只有魏莱形影不离的她，现在都已经融到班级生活里了呀…… 　　每每课间的时候，林华总能见到郑梓妍和她的室友们有说有笑。 　　女生。 　　女生呀…… 　　林华想象着妹妹林若，也想象着郑梓妍。 　　如果他是女生，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林华：“……” 　　呸，什么鬼念头。 　　这想法出来的时候，林华自己都被自己恶心到了。 　　什么女生不女生的，男生里面也可以玩得很好，只是他林华被他的宿舍绊住，又没有和班级里其他人加强联络罢了。 　　唉。 　　以宿舍为单位的四人出动，林华很难做那第五人参与进去呀。 　　林华摇摇头。 　　林华的眼神移开，不再想这些事情了，下意识去寻那抹标致的白色身影。 　　“……” 　　“……” 　　结果下一刻。 　　诶？ 　　林华和郑梓妍对视了。 　　郑梓妍是在女生群边站着的。 　　这群人里，她最显眼，却也最不显眼。被探望的是林若，昨天言语勇斗歹徒的是苏茜，郑梓妍虽然也有出镜，却更多的是和她的欧洲朋友们一起在林若身边照顾。 　　郑梓妍从没认为她是世界中心，地球该绕着她转，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该落在她身上。 　　郑梓妍只是觉得—— 　　这就是女生和女生和女生，女孩子之间的聊天方式吗？太厉害了！（怕） 　　她郑梓妍完完全全插不上话。 　　不仅仅是插不上话，郑梓妍只站在旁边听就觉得自己一个脑袋两个大。 　　晕晕乎乎的，还有点疼，希望只是情绪影响，别是感冒加重。 　　讲道理。 　　做过手术，以女孩子的身份生活到现在，郑梓妍不是没和女生接触过。 　　但不论是魏莱，还是东京那里的樱小路露娜与大藏里想奈二人组，甚至欧洲那边的尤希尔和莉莉安奴她们，谁都没有让郑梓妍觉得这么棘手过。 　　唉。 　　累。 　　心里叹口气。 　　郑梓妍几乎是下意识地去看另一边床铺的林华。 　　为什么去看林华？ 　　病房里俩病号，她目光从林若这里移开，还有谁可以看嘛！ 　　咳咳。 　　具体原因，其实郑梓妍也不是很清楚。 　　大抵……可能，应该是因为早晨出门前她刚被自家爹妈用“有喜欢的男生”调侃过吧？ 　　林华这人，给她递过情书。 　　郑梓妍没答应，当时那种情况她也没可能答应！郑梓妍从没有觉得自己是同性恋过！ 　　但郑梓妍时至今日也没有明确拒绝过。 　　学校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林华不提，郑梓妍自己不说，之前林华递情书告白的事就仿佛是被两人不约而同地全搁置了。 　　搁置不等于没有，更不等于忘记。 　　“……” 　　郑梓妍在看他？ 　　林华在对视的刹那间又移开视线。 　　郑梓妍也觉得有点不对劲，眼神偏移了一点点。 　　倒是班主任董月老师的观察敏锐，把林华和郑梓妍的异样全收在眼。 　　嘛。 　　董月毕竟是过来人，三十好几的年岁了，青春期少年少女的那点懵懂，董月能不知道？ 　　“林华。” 　　她问：“你和咱们班的郑梓妍是初中的同班同学吧？” 　　“啊。” 　　林华点点头：“是。” 　　“这样啊……” 　　董月也点点头。 　　班里学生的信息表都在她手里，董月早知道林华和郑梓妍是初中的同班同学。 　　那现在这么问的意义是什么呢？ 　　董月再看一边的郑梓妍。 　　郑梓妍有点纠结了。 　　她……要不要去林华那里问候一下？ 第813章 八百零八章 扎心了，老铁 　　郑梓妍觉得和林华说话，没什么。 　　林华是病人，她是来探望的人。他们是高中的同班同学，同时也在初中时期短暂做过一年的同班同学。 　　至少一句熟人还说称得上的！ 　　论交情，郑梓妍觉得自己去问候问候林华身体健康，真的没什么。 　　但是。 　　“……” 　　自打探望结束，他们这些同学离开，郑梓妍她们宿舍决定集体吃口午饭再散之后，这去餐馆的一路呀，苏茜和秦霏就一直面上写满八卦地看着她。 　　郑梓妍无奈：“你们的表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不就是去和林华说了说话吗。” 　　“啧啧，啧啧啧。” 　　秦霏在轻声咂嘴。 　　苏茜歪头看她。 　　郑梓妍：“……” 　　秦霏似笑非笑，去看看张曼曼，若有所思地讲：“曼曼，咱们宿舍聊男生的时候，很少见咱们梓妍说话吧？” 　　张曼曼：“……啊？” 　　郑梓妍：“……喂。” 　　聊男生，谈校草？郑梓妍说话少，只是单纯因为情况特殊的她对男生没有兴趣好吧？ 　　郑梓妍大抵猜到秦霏和苏茜为什么是现在这副表情了。 　　“现在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秦霏感叹。 　　“是啊。” 　　苏茜也跟着感叹：“原来咱们梓妍喜欢的真是这种类型的男生，没想到没想到。” 　　“软软糯糯，话不多，白白净净的清秀男生，啧啧。” 　　苏茜轻声啧嘴。 　　张曼曼……张曼曼没发表评论。 　　苏茜和郑梓妍说：“梓妍，你知不知道你过去和林华说话的时候，咱们班好多人都有点惊到了。” 　　尤其有些男生见到郑梓妍过来，几乎下意识给郑梓妍把位置让出来了。 　　啊。 　　郑梓妍忽然好气，在心里叹口气，说：“林华是我的初中同班同学，我和他说说话，很正常的事啊。” 　　“真的只是初中同班同学？” 　　秦霏揶揄地笑。 　　“只是初中同班同学。” 　　郑梓妍正色道。 　　“可我怎么听说。” 　　秦霏挑挑眉：“咱们这届的中考语文单科状元，初三的时候给梓妍你递过情书，告白过呀？” 　　“诶？” 　　这郑梓妍真楞了。 　　她怔怔地去看秦霏，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 　　秦霏双手搭在郑梓妍的肩膀上捏，温声细语：“我们国家有句古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话应该是和林华说的吧！ 　　郑梓妍：“……” 　　郑梓妍还是怔怔地，甚至面里含着点惊悚地去看她。 　　郑梓妍从没记得自己有把林华向她告过白的事情和室友说过啊！ 　　“啊啦啊啦。” 　　秦霏耸耸肩：“我又不是那种收钱调查小三婚外情的私人侦探。” 　　“但是梓妍呀，你得有自知之明。” 　　秦霏说：“不管社会层面怎么讲，至少梓妍你的名声在咱们这几所高中里火了。” 　　什么名声？登台唱歌哭鼻子的丢人名声？ 　　“我们呢，在其他学校里有同学。” 　　秦霏接着说：“梓妍你呢，海州三中的学生也有考到宁州其他学校的。” 　　“梓妍呀。” 　　秦霏说：“你在初中时候也是超人气的。” 　　郑梓妍：“……” 　　“所以流言这种东西。” 　　苏茜做总结：“大抵就是这么产生的了。” 　　郑梓妍：“……” 　　郑梓妍的表情很是僵僵。 　　超人气？ 　　她在回想，回想自己初中那在校的短短半年多里，有没有做什么丢人的事。 　　性别的问题，应该不是问题，那时候的初中同学就没谁不把当时的他当女生的。 　　至于其他—— 　　郑梓妍故作淡定，问：“他们怎么说我的？” 　　“咦？” 　　这次倒轮到秦霏惊讶了：“林华竟然真的和你告白过呀！” 　　郑梓妍瞪起眼睛：“……我刚刚问你怎么知道的时候，你怎么不惊讶。” 　　“啊，哈哈哈。” 　　秦霏打哈哈：“不要在意这种细节，嗯！” 　　“所以他们到底是怎么说我的？” 　　郑梓妍看着秦霏和苏茜，问。 　　“怎么说……” 　　秦霏歪头，道：“按照他们讲的……大概是老套的都市爱情故事？” 　　郑梓妍：“……” 　　“好啦，霏霏。” 　　苏茜推推秦霏，说：“今天就属你最不正经，带头调侃我，现在又调侃到梓妍这里了。” 　　郑梓妍觉得苏茜也很不正经。 　　“简单来说。” 　　苏茜做解释：“就是梓妍你那些初中的同学讲林华给你递情书过、对你告白过、把你惊吓晕倒过、后面又特意到东京去探望你过，简称四过。” 　　“只不过落到咱们班同学这里没人信就是了。” 　　说到这里，苏茜摊了摊手：“毕竟梓妍你在班里……对林华好像不远也不近的？至少没有告白失败以后，彼此见面的尴尬和敌视……诶，反过来说，好像问题也不小哇。” 　　苏茜搓搓手。 　　“梓妍。” 　　她好奇地与郑梓妍问：“他们这些说的是不是真的呀？” 　　郑梓妍：“……” 　　郑梓妍能说什么？ 　　随便谁，当时生理心理认知全是男性的人被林华告白能不被吓到啊！ 　　郑梓妍：“嗯。” 　　但这些全都不方便解释，也没法解释，不善撒谎的郑梓妍只能黑着脸嗯一声，点头。 　　立刻。 　　“真的？骗人的吧？！” 　　秦霏惊讶得好大声：“梓妍，你竟然真的因为男生告白晕过去了呀！” 　　“……” 　　郑梓妍看她，顿两秒，哝：“这怎么了？” 　　“不是不是，梓妍你这么清纯的孩子，应该也是很正常，嗯，咳咳。” 　　秦霏正色，道：“现在可以允许本台记者采访当事人究竟是怀着哪一种感情晕厥的吗？” 　　郑梓妍：“我拒绝。” 　　有知情的魏莱和表妹迪特琳德总拿林华的事情调侃她就够了，真的！ 　　可前被害人苏茜（伸张正义的国际友人）明显不愿放过郑梓妍。 　　紧接着，郑梓妍听到她说： 　　“大概是幸福到晕厥的吧？” 　　“——！” 　　郑梓妍惊了，快速转身：“苏茜你在说什么啊？！” 　　郑梓妍（郑猫猫）炸了毛，像是猫咪被踩到尾巴：“我明明白白地当时没接受啊！” 　　“梓妍。” 　　秦霏拍了拍郑梓妍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口吻：“不用解释，我们都知道的。” 　　“我和他。” 　　郑梓妍说：“真的只是普通同学而已！” 　　“那梓妍。” 　　秦霏说：“你拒绝了吗？” 　　“我——” 　　郑梓妍语塞。 　　“啧啧，啧啧啧。” 　　郑梓妍一语塞，这俩姑娘全都啧嘴。 　　“咱们剖析剖析，剖开来分析。” 　　秦霏说：“梓妍你没答应，也没拒绝，或者说没完全拒绝，这就说明梓妍你心里还是留着那么一点点的念想的。” 　　秦霏两指掐在一起，留出点点空隙。 　　“没有，完全没有，没念想。” 　　郑梓妍摇头。 　　“我说梓妍。” 　　苏茜也过来人模样地拍拍郑梓妍的肩膀，老气秋横：“梓妍，你要是真的对林华没有好感，像你说的一点好感都没有。” 　　“他对你告白，尤其还是那种能刺激得你晕过去的告白。” 　　“梓妍你对他绝对会是厌恶的。” 　　“对。” 　　秦霏接过话题，说：“如果是我，出现这种事情以后，只会觉得林华是牛皮糖，有多远躲多远，看他的眼神觉得要多烦有多烦。” 　　“但梓妍你，啧啧。” 　　秦霏说：“从日常生活里观察，你对林华真的没什么厌恶，是不是还会感情复杂一会呢，比如刚才。” 　　“梓妍你不会真觉得你往林华那里看，咱们同学没人注意到吧？” 　　秦霏问。 　　郑梓妍：“……” 　　“我说梓妍，你每晚玩游戏打字聊天。” 　　秦霏又揶揄道：“不会就是在和林华聊天吧？那家伙每天看起来都蛮睡眠不足的。” 　　郑梓妍：“……” 　　郑梓妍已经不想说话了。 　　她的这些室友明显在不正经地猜她，编排她，不讲武德！ 　　苏茜也说：“还有林华去东京探望你，这也是真事吧？哎哟。” 　　郑梓妍：“……他们家只是春节假期到东京旅游而已。” 　　再怎么说，出国一趟的花销都不少。 　　相比林华父母同意林华的任性，陪着他胡闹到东京里探望她郑梓妍，郑梓妍觉得林华家全家春节假期旅游，顺路探望了她才是真相。 　　什么探望？ 　　那林华就没准备探望！ 　　郑梓妍只偶然，很偶然在街边面馆里见到过林华一次，后面一堆来医院探望她的人里从来就没有林华的影子！ 　　“哪怕真的只是旅游。” 　　柯-苏茜-南假装推推眼镜，说：“按照梓妍你说话的语境，你和林华在东京应该是见过面的。” 　　“而且在那时候你也没有拒绝林华。” 　　苏茜说。 　　郑梓妍：“……” 　　她拒绝？ 　　那段时间的她整日恍惚在性别里，哪有什么精力考虑这些？ 　　“所以梓妍你做的这些叫什么？” 　　苏茜说：“没同意，也没拒绝，这就是在吊着人家嘛。” 　　郑梓妍张张口：“吊着？” 　　“啊。” 　　苏茜点头：“通常会这样做的人有两种。” 　　苏茜伸出两根手指：“一、是那种养备胎四处搞暧昧的女人，她根本没有谈恋爱的打算，只是无止境在一二三男生的身上吸血而已。” 　　“简称渣女。” 　　秦霏补充。 　　“二呢，就是女孩心里带着点喜欢，又带着点迷茫，纠结答应也害怕拒绝。” 　　苏茜说：“所以梓妍你是哪种呢？” 　　以上。 　　郑梓妍累了。 　　“要我说，你们歇歇吧。” 　　郑梓妍长出一口气，哪种都不想答，说：“苏茜你，秦霏你，一个个说得煞有其事，猜得都这么离谱，你们真的谈过恋爱吗？” 　　你们真的谈过恋爱吗？ 　　谈过恋爱么？ 　　“……” 　　“……” 　　灵魂发问下，四位姑娘们这里顿时静了。 　　呼。 　　有风吹过。 　　“呀？” 　　张曼曼摁了摁头顶的帽子，帽檐被风吹得动动，挡了点视线。 　　刹那的功夫。 　　“梓妍！” 　　“梓妍哇！” 　　“啊？” 　　梓妍被夹住了，苏茜左，秦霏右。 　　秦霏说：“今天的酸菜鱼，郑公主，哦不，郑公子买单！” 　　苏茜：“必须的！” 　　郑梓妍：“哈？” 第814章 八百零九章 告白失败了会怎么样？ 　　苏茜和秦霏她们当然只是说笑。 　　再怎么被郑梓妍揭了“伤疤”，也没有道理因为这点小事情就要郑梓妍请客吃饭。 　　回来学校。 　　到学校对面的鱼店坐好。 　　“叮——” 　　郑梓妍才抿一口酸菜鱼的汤，电话就打进来了。 　　谁的电话？ 　　郑梓妍落眉一看，魏莱。 　　“喂。” 　　把电话接起来。 　　“梓妍。” 　　电话那边魏莱的声音微哑，周围充斥着喧嚣声，像是刚刚放学。 　　就是中午刚刚放学，今天除了郑梓妍的宁州一中，全宁州市的高中都在上课。 　　郑梓妍问：“魏莱你感冒了？” 　　“嗯。” 　　魏莱咳嗽两声，说：“这种事情先放到旁边，梓妍你中午有时间吗？” 　　郑梓妍：“……” 　　郑梓妍抬眼瞧瞧周围室友落她身上的视线。 　　学校旁的饭店，学生是主要客流量。宁州一中放假，它学校对面的这家鱼馆自然没多少人。 　　算营业员在内，此时餐馆明面也不过才五个人而已。 　　“魏莱。” 　　郑梓妍放下汤勺，说：“我已经吃上饭了。” 　　魏莱：“……” 　　“就在我们学校对面的鱼馆里。” 　　郑梓妍说：“我和我室友她们也是才用上午餐，要不你来我这里吧。你要吃什么，我先给你点。” 　　魏莱：“……算了。” 　　郑梓妍：“……啊？” 　　魏莱又说：“梓妍，你表妹，还有你欧洲那些朋友是下周一回去吧？” 　　郑梓妍：“对。” 　　“行。” 　　电话对面的魏莱深深出口气，说：“梓妍，下星期的双休日我预约了，不管谁，包括你室友，那两天的时间我预约了，就这样。” 　　说完，没等郑梓妍反应，魏莱先把电话挂断了。 　　郑梓妍：“……” 　　郑梓妍怔怔的，楞楞的，一时间竟然没弄明白魏莱这是怎么回事。 　　“梓妍，谁打的电话呀？” 　　郑梓妍的表情引起了室友们注意。 　　郑梓妍说：“啊，我初中同学魏莱。” 　　“又是魏莱呀。” 　　秦霏噎着满嘴的米饭，啧啧感慨：“梓妍你这闺蜜可真能缠着你。” 　　郑梓妍：“……呃，可能吧。” 　　“真是。” 　　秦霏说：“不是知道林华和你有点故事，我都要怀疑你和你闺蜜魏莱是不是有点，嗯。” 　　“是啊。” 　　苏茜坏笑着应和：“就是因为这魏莱，咱们郑梓妍经常独自行动，咱们宿舍呢，也常常被别人戏称三人寝。” 　　“你们的关系是怎么感觉怎么不一般呀。” 　　“秦霏，苏茜。” 　　郑梓妍黑了脸：“都什么和什么，你们俩今天怎么全都这么不正经啊！” 　　“梓妍。” 　　秦霏搭手到郑梓妍的肩膀上，说：“我们毕竟是住在一间宿舍里的，我们总得对自己的安全做考虑呀。” 　　郑梓妍：“安全？” 　　郑梓妍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懵懵地琢磨有三四秒，郑梓妍终于明白秦霏在说什么了，嗔一句：“秦霏！” 　　“哈哈哈。” 　　姑娘们笑了，小餐馆里欢声笑语。 　　除了郑梓妍。 　　另一边。 　　医院里，林华和林若兄妹俩暂住的病房。 　　“老哥。” 　　“嗯。” 　　林华林若分躺左右两边两张床，彼此相望。 　　“咱爸妈在忙什么？” 　　林若问。 　　林华：“……不知道。” 　　早餐，林父林母给他们兄妹俩买好带回来之后，没留在病房里。后来班主任老师董月带同学们来探望，也没和林家父母打上照面。 　　刚才午餐时间，他们回来了。只是陪着喂着林华林若吃好以后，就又走了。 　　“应该……” 　　林华说：“没什么大事吧？” 　　这话林华说得自己都不信。 　　就刚刚，母亲给林若喂饭，自家老爹陪着林华吃饭的时候，林华亲眼看着他家的林大主编点了支烟，沉沉地出口气。然后望着窗户外面，脸色冷峻，似是陷入思考。 　　别说，自家老爹这副模样真挺帅的，很有小说里男主角的范。 　　咳咳。 　　扯远了。 　　但是父母他们在思考什么呢？ 　　“嗯……” 　　林若沉吟，问：“有没有可能是我们身体的问题？” 　　“身体？” 　　林华：“怎么可能？” 　　林华翻翻白眼：“我们身体要是真被那些歹徒伤得重了，我们还能在这间病房里呆着？” 　　“也是。” 　　林若点点头。 　　他们兄妹俩的伤，只能说看起来很惨，但实际根本不算重伤害。 　　“唉。” 　　林华倒叹口气：“伤得不重啊。” 　　“……哈？” 　　林若惊诧看他：“听你这语气，你还希望我们伤得严重了？” 　　“没有。” 　　林华叹：“只是我们伤得轻，就没办法给那些人贩子重判啊。” 　　林若：“……你要这么说，我宁可我们出门压根就没遇到他们。” 　　林华：“……” 　　林华看向窗外，似是沉思。 　　父母…… 　　嗨。 　　他们还小，即使知道父母担忧的事情，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呢？ 　　比如前段时间的宁州“地震”。 　　所有事情只能他们母亲自己去纪委谈话，去做工作，去抗，林华林若看在眼里什么都帮不了。 　　要说唯一能做的啊…… 　　就只有在父母忧心的时候不给他们添乱了。 　　“在想什么？” 　　林若问。 　　“没想什么。” 　　林华答。 　　“在想郑梓妍？” 　　林若替她答。 　　林华顿了顿，低声说：“没有。” 　　“呵。” 　　林若说：“听你这语气就是有，你这人一直不怎么擅长说谎。” 　　林华：“那是你听错了。” 　　林华真的没有在想郑梓妍，尽管之前郑梓妍主动来问候他让他也挺意外的。 　　“怎么。” 　　林若挑挑眉，问：“时隔多日被心上人亲切关怀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林若也没真觉得林华在想郑梓妍，只是找点话题想让林华别再苦着脸。 　　“什么亲切关怀啊……” 　　林华淡淡地笑了下：“只是普普通通同学间的问候而已。” 　　“呵。” 　　林若又笑：“老哥你真这么觉得？” 　　“……那林若你怎么觉得的？” 　　林华反问。 　　“这得问你呀，我的老哥。” 　　林若耸耸肩，斜眼看他：“咱们兄妹俩，这些年里只有你谈恋爱的经历，妹妹我可是乖乖好孩子。” 　　“就你还好孩子？” 　　林华没忍住，怼了。 　　看，效果拔群。 　　“至少这点上嘛。” 　　林若说：“我可没谈过恋爱。反倒是老哥你，老哥你自己说说看，你初中三年里给多少女生递过情书？” 　　“……” 　　林华先默，后说：“算郑梓妍，三个。” 　　“这不就得了。” 　　林若说：“你自己想想其他女生拒绝你以后是什么样的？” 　　林华：“……你别说了。” 　　这真的是在揭伤疤。 　　相对最温和的那位（不算郑梓妍）对他的评价，林华还是从自己妹妹林若那里转达听到的。 　　个子不高，身材不算好（从型男的角度来说）。 　　面相谈不上帅，也谈不上丑，但说普普通通吧……看久了，其实也还是挺耐看的。 　　总而言之，做同学做朋友还好，做恋人就算了。 　　这是最温和的那位！ 　　至于林华在初二时候告白过的另一位—— 　　“幸亏她爸爸做生意，她转学到外地了。” 　　林华捂脸。 　　那人还是他的同班同学。 　　真的，整个初二学年里，他林华就是转身和其他同学问个题，与那女生视线对上了，都能被女生骂“转过去！”地怼回去。 　　否则啊，林华都不知道自己初中最后一年该怎么过，天天被怼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老哥。” 　　林若说：“你觉得男女之间有纯粹的友谊吗？” 　　“……” 　　林华一怔，吐槽：“这什么哲学问题。” 　　“那我换种方式问。” 　　林若接着说：“你觉得告白失败以后，两个人还能做朋友吗？” 　　林华：“……” 　　林华又默了。 　　“以常理角度来考虑。” 　　林若说：“换做妹妹我，如果是被不喜欢的男生告白了，我拒绝是一定的。而且拒绝以后，对他的厌恶一定会加深，比如老哥你们班里以前的那个女生就是这样。” 　　“……我觉得我和她相处得还算可以啊。” 　　林华郁闷。 　　不是因为平时相处的时候能做到有说有笑，没被厌恶，他怎么可能会选择去告白。 　　“那只是表面可以。” 　　林若说：“毕竟你们是同学，大面上的关系还是要处得过去的。” 　　“但你告白，想和对方成为恋人，这就不一样了。” 　　林若接着说：“从根本上来讲，从作为恋人的角度来说，那女生就是不喜欢你，觉得你这个人不行，仅此而已。” 　　林华：“……林若你做什么，故意来打击我的？” 　　“哪里哪里。” 　　林若循序渐进地引导：“所以说呀，老哥你想想以前，再想想现在的郑梓妍，郑梓妍现在对你的态度就很值得挖掘了呀。” 　　“没疏远你，也没厌恶你。” 　　林若说：“郑梓妍的性格呢，又不是把你只当作说话解闷，提供感情支持的工具人、备胎的人。所以说郑梓妍那里对你应该是有——” 　　林华：“算了。” 　　林若：“……？” 　　林华瞥一眼窗外，说：“算了。” 　　再顺着自家妹妹的说法，他到最后一定是要被调侃的。 　　“没有因为告白被针对，被厌恶。” 　　林华说：“我已经很知足了。” 　　现在的林华甚至都没再奢求自己能和郑梓妍做朋友。 　　郑梓妍是好女孩。 　　只是郑梓妍的世界，林华觉得根本不是他能够踏足的。 　　尤其见识过郑梓妍的那些朋友以后。 　　他林华和人家比，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世界的啊…… 　　外面的天，晴了。 　　但温度降下来，随着愈近隆冬，就没可能再回升。 　　风是冰的，力度是劲的。随着风儿吹啊，那枯萎的树叶脱离了树木枝干，在空中盘旋、盘旋、盘旋，最终还是落归于尘土。 　　“我还是多想想自己的事情吧。” 　　林华面色更失落了：“比如说刚才。” 　　他自嘲道：“我和室友的关系处得有多失败？虽然也没指望我室友能来看我，但真的是谁都没来呀……” 　　正说着。 　　“咚咚。” 　　有人敲了他们兄妹俩病房的门。 第815章 八百一十章 瞧你开心的 　　林华。 　　杨云总觉得这人的脸……有点熟悉，却又不记得自己是在哪里见过。 　　呵。 　　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呐。 　　大抵是因为这人的性格没有讨人厌吧。 　　一袭单衣，杨云站在宁州的繁华街口。 　　灰蓝的外套披在身上，敞开怀。里面没有保暖层，能直接见到腰间系的皮带，勾勒出清瘦男生会有的腰来。 　　再搭配完全修身显出腿型的牛仔裤，如果可以忽视那染得璀璨辉煌的满头金发，真挺帅的。 　　可惜没有如果。 　　即使百年校庆晚会以后，黑发西装正经人打扮的杨云被学校“不负责且不完全统计”的校草榜推到第二名，杨云也丝毫没有改善个人形象的打算。 　　自入秋冬以后，在学校里，永远都是最单薄的那套校服穿着。为此，他们高一学年的教导主任还特意找杨云谈过话。 　　谈什么话？ 　　大课间时间，学生跑步。别的学生全是冬季校服的那身浅蓝冲锋衣，只杨云自己穿春秋校服的单衣，这不是搞特殊么。 　　“校规讲在校期间穿校服。” 　　杨云：“主任您告诉我，我现在这身的哪件不是校服？” 　　教导主任被气到吹胡子瞪眼：“那你怎么不干脆穿夏季校服的短袖出来啊？啊？！” 　　“说到底。” 　　杨云呵呵冷笑，侧面答：“明着是校规，实际不过还是在搞同质化罢了。” 　　他又不傻，只是单纯不喜欢身上衣服穿太多的臃肿罢了。 　　这是校内。 　　校外呢？ 　　就是杨云现在的这身打扮了。 　　午后放晴，双休日的宁州里，杨云孜然一身。他往公交站牌前一站，周围行人包括等公交车的人全都默默与他保持了距离。 　　有小孩子好奇杨云的头发，被她妈妈给摁住笼在自己身边。 　　也好。 　　谁都不来打搅他，最好。 　　“……” 　　有风吹过，杨云高瘦的身体微微打了颤。 　　嗯…… 　　这两天天气变化大，着实是有点冷了。 　　“叮。” 　　杨云盘算着回去以后应该简单添件衣裳，手机忽然响起提示音。 　　他拿起来看。 　　是室友林华发给他的消息： 　　“谢谢你。” 　　“呵。” 　　杨云摇摇头，自嘲一般地轻声笑了下。 　　与人相处的道理。 　　林华与他和善，听说林华病了，他自然来看看，礼尚往来的事，没有其他任何意思。 　　“吱。” 　　公交车到，杨云登上了车，与医院渐远。 　　另一边，医院里。 　　林华给杨云发了消息，半天没收到回复，心里多少有点懵懵。 　　至于她妹妹林若。 　　坐在对面床，睁开了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他看。 　　“啧啧。” 　　她咂嘴。 　　“……” 　　林华回神，又被自家亲妹笔直的眼神看得无言。 　　他把手机放到旁边，说：“林若你又在想什么？” 　　“我只是在想。” 　　林若歪着头：“老哥，你不是女生真的可惜了。” 　　林华：“……” 　　林华瞪瞪眼睛，眼神里面连情绪都懒得有了。 　　妹妹林若在想什么，不用说出来，林华猜就能猜到。 　　“说真的。” 　　林华说：“杨云会来，我是真没料到。” 　　林若揶揄道：“说明杨云很在乎你呀。” 　　林华翻了翻白眼。 　　“真的。” 　　林若说：“没有与同学一起，也没有提前打招呼。独自来探望受伤的你，如果老哥你是女生，这简直就是完美的校园爱情小说开局。” 　　林华：“……” 　　他妹妹林若说的……好像还真有那么点在理。 　　林若说：“反正杨云应该是奔着你来的，妹妹我和他的交情可不深。” 　　林华说：“我们毕竟是室友。” 　　“室友，室友。” 　　林若反问：“如果是高远来看你？” 　　“喂。” 　　林华心都被磕了一下，说：“你觉得可能么？” 　　“所以讲到底还是杨云这人不错，而且很在乎你嘛。” 　　林若坏笑着讲：“或者即使是同性别的室友也没关系，按照老哥你以前写的伪娘小说来讲——” 　　“停。” 　　林华猛地打住她，驳道：“好端端的室友交情被你说得这么龌龊！” 　　“啊啦。” 　　林若耸耸肩。 　　“嘶——！” 　　然后耸肩牵扯到了伤口，疼得她直呲牙。 　　林华淡淡地讲：“古人言，多行不义必自毙。” 　　“靠。” 　　林若嗔：“我救你还救出孽障来了？” 　　“我又没说你。” 　　林华讲：“你自己对号入座的。” 　　林若“你——” 　　问现实里的兄妹相处模式，拌嘴吵架水火不相容大概率才是常态。 　　光的流向，变了。 　　午后放晴的宁州，有方阳光白灿灿地洒进屋里，映在林华的脸上。 　　这光，使林华的脸看上去有些朦胧，却又清晰。 　　异常地清晰。 　　林若在短暂的瞬间里，看得呆了。 　　笑容。 　　是笑，唇角微微勾起的笑，缀在肿肿得像是婴儿肥的脸蛋里。眼神里也含笑，笑意是占到便宜的狡黠，带着点小小的邪恶。 　　甚至……有着点女生独有的那种恃宠而骄的味道。 　　这副模样——！ 　　林若：“姐姐？” 　　很淡，很轻的一声唤。 　　林华：“嗯？” 　　微薄到林华完全没有听清林若在说什么。 　　“老哥。” 　　很快很快，眨眼的功夫。 　　林若回过神来，表情也恢复到平常。 　　林若叫一声老哥，默了几秒，最后说：“你和杨云，在宿舍里相处得还算可以？” 　　林若不再调侃，林华也收了笑容，叹口气说：“只能说……对比起来相处得还算可以了。” 　　他们宿舍的四个人。 　　高远独一档，不用提，看谁都是小孩。 　　至于杨云和苏遥。 　　林华说：“我至少没和他冲突过。” 　　“嗯……” 　　林若把视线笼在林华的脸上，若有所思几秒后，问：“老哥。” 　　林华：“嗯？” 　　林若问：“你对杨云……有没有熟悉的感觉？” 　　“林若。” 　　林华以为林若又要调戏他，瞪起眼睛了：“你又想说什么？” 　　“我认真的。” 　　林若张张口，说了句，最后又自顾自地沉默起来。 　　杨云。 　　“老哥你知道你室友杨云是哪里的人吗？” 　　林若问。 　　“哪里的人？” 　　林华摇摇头：“我们宿舍不像你们宿舍，很少聊天。” 　　林华说：“我怎么可能知道。” 　　林若：“嗯……” 　　林若又沉思了。 　　“我说。” 　　林华瞧着林若的模样，觉得不对劲了。 　　他问：“林若。” 　　“嗯？” 　　林若抬头。 　　林华：“你别是对杨云有感觉吧？” 　　“哈？” 　　林若怔了下，懵：“老哥你说啥？” 　　林华一本正经地讲：“我说真的，校庆晚会以后，找我们要杨云联系方式的女生已经有好几个了。” 　　林若：“……” 　　林若张张口，又张张口。 　　“你听我说。” 　　林华讲：“杨云的话……那种性格真的不合适。” 　　“我——” 　　林若差点笑出声来。 　　有感觉？ 　　如果杨云真的是那个杨云的话，诶嘿嘿。 　　“是是是，我知道。” 　　林若强憋住，没说不该说的话。 　　她学着自家母亲的语气讲：“离他远点，不像正经孩子。” 　　“你看他那身打扮，头发染成金黄的，像话么。” 　　林若说：“没有绝对的资本就不要标新立异。要和大家和平相处，不要搞特殊化，脱离集体的人从来不会有好结果的。” 　　林华听着，讷讷，试探着：“……妈？” 　　林若：“——！” 　　不差手疼，林若直接一枕头糊林华脸上了。 　　他家老哥，从刚才到现在着实有点皮呀。 　　是因为什么？ 　　林若：“你去哪里？” 　　林若见到林华下了床。 　　林华：“我去下卫生间。” 　　林华说一声，踉踉跄跄地离开病房，往卫生间走。 　　到下午了，住院部走廊里没有太多的病人。窗外照射进的夕阳暖暖，两三散步病人的拖拉脚步声，还有细细碎碎的说话声融在慵懒的午后里。 　　相由心生。讲在这里，就是景由心生。 　　医院里，从来不是温馨的地方。这里每天每天都要经历太多的生离死别，就昨晚，林华林若他们隔壁病房的人忽然病情转重，人甚至没来得及推到急救室就断了气。 　　唉声叹气，或许这才是医院里最常见的。 　　但是。 　　林华现在的心情，真的有点好呀。 　　不论怎么说，他的室友，都是来探望了他呀。 　　哪怕只是突然的，冒冒失失的过来。推开门，手里拎着的也只是一袋橘子，两杯奶茶，杨云也是来探望了他呀。 　　“早点好。” 　　杨云仅仅只是说了三个字而已。 　　但高中开学到现在，这对林华而言已经是最暖最暖的了。 　　去洗手间。 　　再回来。 　　林若的眼神一直落在林华的脸上就没离开。 　　林若大抵明白了点什么。 　　只是室友来探望而已，能开心成这样？ 　　自打高中开学到现在，自打中考前夕到现在，她林若已经多久没见到林华笑容里这么开心了？ 　　这笑容，甚至笑得让林若觉得有些刺眼了。 　　她昨天那么拼死拼活地和歹徒搏命，都没见林华这么和她笑过！ 　　林若嫉妒了。 　　连带着杨云送来的两杯奶茶都被她嫉妒了。 　　“你等等。” 　　林华正要回床躺着。 　　林若努努下巴，去点那边的桌：“把奶茶拿过来。” 　　林华：“哦。” 　　奶茶。 　　正好也有点口渴了。 　　林华拿两杯过来。 　　林若又说：“把你自己的放一边去。” 　　林华：“啊？” 　　林若抬抬全裹着纱布纱布的手，说：“你觉得我能自己喝？把吸管插上，喂我，懂？” 　　林华：“……” 　　他能说什么呢？亲妹妹的这点要求而已。 　　林华乖乖照做。 　　林若一口叼住吸管，唇角……看起来似乎也是笑了。 第816章 八百一十一章 美这种东西，是需要欣赏的 　　病房里很静。 　　许是报复，林若小口叼住吸管，抿着，慢慢悠悠地喝。 　　岁月静好，林若悠然自得在自己的节奏里。 　　而端奶茶的林华…… 　　只觉度秒如年，胳膊都有点酸了。 　　“你好了没。” 　　林华没忍住，问。 　　“啧。” 　　嘴唇离开吸管，有滴奶茶的液挂在唇边。 　　林若以舌尖给它吮进嘴里，不说好没好，只斜眼：“这点耐性都没有。” 　　林华：“......” 　　见妹妹林若不再喝，林华当她好了，把剩下的奶茶放到旁边的床头柜上，往里面推推。 　　回来自己床边，林华坐下。 　　“嘶！” 　　一口冷气如喉。 　　林华也呲牙咧嘴。 　　疼。 　　真疼。 　　心理上的精神再好，遇到身体的疼痛感也别指望林华能一直笑出声来。 　　屁股。 　　更准确说是尾骨。 　　虽然没到骨裂骨折的地步，但即使只是软组织损伤，也足够林华受的了。 　　谁让他昨天被歹徒“加害”的的时候，是这里与最坚硬的地面亲切接触呢。 　　身体倾斜与后仰，椎骨就完完全全露出来了。 　　坐下，会痛。躺下，会痛。站起来走路，微有疼痛，这就是林华的现状。 　　唉。 　　他林华啊。 　　现在在病房里养伤，可能还是好的。他可以侧卧，可以趴着，只要不触碰到椎骨那里的软组织损伤就好。 　　但两天后呢。 　　双休日，很快就过。等回去学校上课，以当今高中生的学习强度，早六到晚十，往往是屁股粘到板凳十几小时都不会动。 　　至少一节课的四十五分钟别想动。碰到他们化学老师张红小老太太那样的老师，得，快乐加倍不说，还得连着前中后的三个十分钟课间全拿来上课。 　　啊…… 　　怎么办? 　　能怎么办？ 　　林华愁云惨淡。 　　总不能请假不上课吧？ 　　高中，高考，迷一样的压力呀…… 　　面里愁着，林华把身体前倾，错开椎骨与床的直接接触。 　　“老哥。” 　　林若忽然说：“你这样的坐姿，很像故意卖萌的女生哟？” 　　林华：“……” 　　林华翻翻白眼，理都懒得理。 　　他把室友杨云送来的另一杯奶茶拿到跟前，刚要插吸管来喝解解渴。 　　“喂。” 　　就这时，林若把嘴里的奶茶香品尽了，掐住时机，又说：“老哥，我还要。” 　　奶声奶气的，全是演技。 　　林华：“……” 　　吸管被他停在距离奶茶盖两厘米的半空中。 　　这种迷一样的气呀。 　　他妹妹林若绝对是在故意折腾他，一点掩饰都懒得打了。 　　林华瞪她：“你故意的么?” 　　林若一瞬不眨地看他，眼里没有情绪：“妹妹我只是还想喝奶茶而已。” 　　林华声音有点扭曲：“你是小孩子么?” 　　“嗯……” 　　林若嗯两秒，歪头讲：“某种意义上讲，我和你比就是小孩子?” 　　林华：“……！” 　　这人欺负他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讲的！ 　　林华说：“我们双胞胎，你不过就是比我晚出来一会而已！” 　　“那按你说的。” 　　林若挑挑眉，讲：“换我做姐姐怎么样?” 　　“来。” 　　林若说：“我愚笨的妹——弟弟哟，来给受伤的姐姐供奉点喝的。” 　　林华：“……林若你够了。” 　　前面这句话，林若用日语讲的。而且拿腔作势，很有动漫里那种成熟御姐的味道。 　　纵使林华这样常看日漫的人听了，都忍不住后背麻麻，胳膊起了鸡皮疙瘩。 　　“所以说嘛。” 　　林若讲：“不论我是姐姐还是妹妹，我让你做事你都得做，而且得诚心诚意地做！” 　　林若移了移手，虚空叉腰，屑里屑气的，老神气了。 　　林华：“我——” 　　林华啥话都说不出来。 　　家里他做哥哥，对妹妹的要求真啥办法都没有。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妹妹林若把他当真欺负得死死的。 　　林华百般无奈，最后到底还是把杨云送来的奶茶放到旁边，优先给妹妹林若的任性买单。 　　嘿。 　　瞧瞧。 　　林若嘿嘿地笑。 　　不管以前怎样，也不管林华和别人相处得怎么样，林华都是她林若的至亲。他们俩双胞胎，她林若才是林华最亲近的人。 　　林若笑得狡黠，正经的独属于小女生的恃宠而骄，带着点小邪恶。 　　“老哥。” 　　只不过林华这表情…… 　　林若嘴里混着奶茶，有些口齿不清地讲：“给妹妹帮忙就这么让你不开心么?” 　　“远的不说。” 　　林若说：“国庆假期在姥爷那里我是怎么照顾你的?” 　　林华什么表情? 　　蹙着眉，咬着牙，简直苦大仇深。 　　林华：“我的妹妹啊……” 　　林华累了：“我只是身体难受，而已。” 　　“你伤得重。” 　　他说：“我伤得也不轻啊！” 　　尤其是这样给妹妹林若喂奶茶。 　　左边手端奶茶底，右边手扶吸管尖，两只胳膊全悬空，林华自己更是得弯着腰。 　　牵扯到尾骨那里的软组织损伤，老疼了。 　　“那……” 　　林若说：“你坐到我边上来?” 　　林华又倒吸一口冷气：“你这是谋杀亲哥！” 　　坐? 　　他林华哪里敢坐！ 　　“用你刚才那种姿势嘛。” 　　林若眉眼弯弯着：“挺起胸脯，超可爱的。” 　　林华：“……” 　　林华宁可这样佣人似地毕恭毕敬弯着腰。 　　软组织损伤抻出来的疼痛，只是一会。痛感渐渐消失了，林华的表情也归于平静，嘴唇抿成一条线。 　　视线该放在哪里？ 　　一直盯着妹妹的脸看，不合适。林华把视线移开，落在了妹妹林若的手上。 　　裹着纱布的手。 　　玻璃瓶的碎屑有划伤胳膊，胳膊那里也裹有纱布。 　　但纱布和纱布间，难免有露出来的地方。 　　很白。 　　林若的肌肤很白，又细腻。 　　虽然肌肤雪白这样的形容，用给他的同学郑梓妍可能比妹妹林若更恰当。 　　但是—— 　　“想什么呢？” 　　林若察觉到林华的视线，问。 　　“郑梓妍。” 　　思索着林华脱口而出。 　　“哈？” 　　林若人都傻了。 　　“不是。” 　　林若说：“你竟然看着妹妹然后在想其他的女人？！” 　　林华：“啊？” 　　妹妹在抬头看他，眼睛睁得有点大。 　　林华看她，隐隐约约察觉到哪里不对，却又没有明确感觉到不对在哪里，于是说：“那我应该在想着你？” 　　“你当然应该在想着我啊！” 　　一句话。 　　林若说完，也感觉哪里不对地顿了顿，又道：“你是我哥，你在照顾我啊？” 　　林华：“——我。” 　　林华该说什么？ 　　讲自己刚刚是在用自家妹妹的肌肤和郑梓妍比？ 　　还是很不对呀。 　　一时间地僵住，即使林若已经没有再喝奶茶，林华也依然保持着恭敬弯腰的姿势没有动。 　　“老哥。” 　　平静心情。 　　林若尽可能让自己平静地问：“你觉得，我和郑梓妍比，怎么样？” 　　“……哈？” 　　林华懵懵：“比，哪方面？” 　　“哪方面？” 　　林若挑眉：“你觉得是哪方面？” 　　林华：“……” 　　这又要林华该怎么说？ 　　容貌也好，性格也好，各方各面进行比较，郑梓妍对比他妹妹林若更适合谈恋爱—— 　　咳咳！ 　　林华当然没可能这么讲了。 　　而且为什么林若要拿郑梓妍和她自己比啊？ 　　“算了。” 　　林若收回抬眼看他的视线，说：“你也不用说了。” 　　林若当然有自知之明。 　　家世、性格、以及待人接物的处世态度，即使是同为女性的林若都觉得郑梓妍很适合谈恋爱。 　　和郑梓妍谈恋爱的话，应该很少会吵架吧？ 　　柔柔软软的，很安心。 　　不过，说真的。 　　林若也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要问哥哥林华那样的话。 　　一定要讲的话…… 　　林若的心里忽然蒙上了一抹悲。 　　悲，悲哀的悲。 　　人呐。 　　总在失去以后才会明白珍惜。 　　小时候，总谦让着她，照顾着她，耐心忍着她小脾气的“林华”，已经没可能再回来了。 　　事到如今，她还在渴求什么？ 　　或者说，随着她们长大，即使没有那些变动也一定会失去的吧？ 　　包括现在。 　　她的哥哥林华，早晚是要和别的女孩相识相恋，组成家庭。 　　或许不是郑梓妍，而是别的女孩。但到那种时候，林华对她的注意一定会逐渐减少，减少，减少到只剩普通亲人的情谊。 　　早晚的事情呐。 　　林华：“……” 　　妹妹林若情绪上的忽然转变，让林华有些不知所措。 　　但很快。 　　林若又笑了：“老哥。” 　　“嗯……嗯？” 　　林华的嗓音有些干涩。 　　“自始至终。” 　　林若讲：“你的那些告白就从没有成功过呢。” 　　林华：“……怎么忽然说这个？” 　　“我觉得很可惜。” 　　林若说：“虽然郑梓妍的话……她没有拒绝你，但想要她真正接纳你作为男朋友应该是很小概率的事。” 　　“……” 　　林华的声音执拗起来：“所以你说这个做什么？” 　　林若平静地说：“但其他人的话。” 　　“要我说呀。” 　　平静以后，林若的脸上荡漾开意味深长的笑容：“哥哥你的这张脸，其实真的很耐看呀。” 　　“尤其是被妹妹我精心打扮以后。” 　　林若歪头，讲：“该说那句名人名言，世上没有丑的女人，只有懒的女人嘛？” 　　林华的耐心逐渐抵达极限：“所以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是说呀。” 　　诶？ 　　林华整个身子僵了僵。 　　是林若，她妹妹林若，伸出被纱布裹紧的手，轻轻触碰到林华的唇瓣，抚过—— 　　“既然她们都没有欣赏美的眼睛。” 　　林若说：“那就让妹妹我来一直欣赏怎么样？” 第817章 八百一十二章 给 老娘给擦干净，懂？ 　　有那么一瞬间，林华是惊的。 　　或者讲被吓到，可能更准确。 　　而且这个距离。 　　他与妹妹林若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太近了。 　　即使是蕴在刺鼻的药水味道里，林若身上那种自然的体味似乎也隐隐约约浓郁起来。 　　像—— 　　林华无法形容。 　　但联系之前林若说的那句话，林华骤然整个身体都僵直了。 　　什么意思？ 　　他的妹妹林若究竟是什么意思？ 　　“呼呼。” 　　林若的唇抿成线，微着上扬，依然含着笑意。 　　“应该没有人和你说过吧？” 　　指尖隔着纱布，抚过林华的唇，而后落到林华侧边的脸颊下戳了戳：“林华，我的哥哥。” 　　“你的脸。” 　　林若说：“真的很可爱。” 　　“可爱到引着人想要吃掉的那种。” 　　一句话。 　　如静湖里坠进石子，惊起波纹千层。 　　林华。 　　林华真的被吓到了。 　　前面的话，后面的话，林若淡淡的体味在中间荡，似乎是在传递着荷尔蒙的信息。 　　很魅惑。 　　只是林华—— 　　“啊？” 　　痛呼。 　　林若的。 　　出什么事了？ 　　就刚刚刹那间的发生的。 　　林华被吓到了，僵住、顿住。而后在瞬间里，几乎下意识动作地往后退，他惯性地扬起胳膊，把妹妹林若的手给甩开了。 　　等林华再回过神。 　　妹妹林若的手已经垂落，打了床沿，被她收回到被窝上。 　　至于林若自己，早已经短短的几秒里变得面色煞白，额头上冷汗涔涔。 　　“呜——！” 　　痛。 　　好痛！ 　　真的好痛！ 　　“妹妹？！” 　　林华慌了神。 　　他下意识想去看林若的情况，结果做了更错误的事。 　　又是什么事？ 　　没有顾及到力度，林华去捏了奶茶。奶茶杯里的奶茶没有被林若喝掉多少，顿时奶白奶白的奶茶液涌出来，洒到了林若的身上。 　　头发。 　　脸颊。 　　而后顺着林若粉嫩的脖颈流到衣襟里面。 　　“……” 　　林若呆呆的。 　　呆呆的。 　　“呜——” 　　下一刻，林若已经是眼泛泪花。 　　“呜，呜呜！” 　　林若咬紧牙关，几乎要咬碎了后牙地呜咽。 　　“我——” 　　一时间呐，病房里除开林若和林华的声音，诡异般的安静。 　　“我，妹妹，我——” 　　林华慌乱地把奶茶放到旁边，额头急出汗了：“我，对不起！妹妹，我——” 　　林华善写文章，不假。 　　林华善写言情小说，也不假，之前他未上传发表的小说底稿总能让妹妹林若读得津津有味。 　　但构思又构思，反复雕琢出的剧情，林华哪里可能在短时间里脱口而出？ 　　他呀。 　　看他和郑梓妍近距离接触时候的表现，就知道他不太会安慰人了。 　　“我——” 　　急到一句话没出来，林华终于憋出话：“我去叫医生！” 　　“不用——！” 　　林若闷声地把他叫住。 　　林华没听。 　　林若喊他：“我要你不用！” 　　林华：“……” 　　喊完，喊停林华，林若不再说话了。 　　手在痛。 　　小臂带着上臂，整个胳膊都在随着它不受控制的抖动。 　　应该讲手打到床沿，伤口隔着纱布与铁支架直接接触的猛烈触碰，其间疼痛已经让林若痛到控制不住身体的本能反应了。 　　“我……” 　　林华手足无措。 　　林若：“……” 　　林若眯眼，再眯眼，用力眯眼。虚汗流进眼里疼了眸，她严肃着脸，闭着牙，咬着唇，脸色惨白，难受到再没有调侃自家哥哥的想法，甚至说话的心思都不再有。 　　就这样。 　　几秒，十几秒，几十秒。 　　还是几分钟？ 　　林华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 　　他就这样不知道该怎么做的呆站在妹妹身边，看着妹妹林若就这样痛苦，痛苦，直到林若面上紧缩的眉梢解开了，林华才仿佛被解救似的如释重负松了气。 　　“哈……” 　　林华喘粗气。 　　林若：“……” 　　林若睁开眼看他，汗液的刺激还在，一眨一眨的：“……疼的是我，你喘什气？” 　　林华微微愣了愣。 　　疼痛的劲终于缓过去了。 　　林若疼得手再不敢动，脸颊脖颈锁骨乃至胸膛那里都全是汗，几近虚脱。 　　人呐。 　　她这次仅仅只是磕碰到伤口而已，疼痛感就已经几乎抵达意志可以忍耐的极限。 　　而昨天。 　　她林若被歹徒伤成那样，最坚持，再坚持，直到最后才松开了手。 　　她家这个笨蛋哥哥！ 　　林若鼓了气。 　　林华瞧瞧地去看她，见她生气，弱弱地道歉：“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 　　林若的声音淡淡的：“你不会以为妹妹我是因为被你甩开了手，磕到了手，疼了，真小孩子一样地委屈，生你的气了吧？” 　　林华：“……” 　　他妹妹说的这句问话，一定是肯定句的吧？ 　　“毕竟是我的问题在先。” 　　又过半晌，林若说：“是我和你说那些话的，出问题了也是我自己咎由自取。” 　　林华：“……” 　　话是这样讲，没错。 　　就前面他妹妹林若的那些话，那些举动，真要是被他们父母听了绝对会出大事的。 　　但…… 　　这股内疚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妹妹摆出这副表情，再这样的语气说话，林华听了反而会觉得理亏的是他自己啊。 　　病房里又静了。 　　“啊……” 　　林若出口气。 　　该怎么说啊…… 　　她之前去调戏自家哥哥，抬手的时候其实就是在忍着疼的。 　　这算什么？ 　　自作自受，赔了夫人又折兵？ 　　林若晃晃脑袋，缩了缩脖。 　　“……” 　　然后脖子那里奶茶液的黏黏触感，让林若的身体顿时抖了下。 　　“喂。” 　　尤其她林若抬眼，才抬眼就见到她哥哥林华竟然自顾自地去旁边床头柜那里拽纸抽擦手—— 　　“喂。” 　　林若瞪起眼睛：“真当你什么事都没有啊？” 　　心里憋住的有股气噌噌噌地往上涌。 　　“啊？” 　　抽出四五张足有一沓面巾纸的林华懵懵转过头。 　　林若说：“至少这些奶茶是你洒的吧？” 　　“……我就是在要拿纸给你擦啊。” 　　林华说。 　　“骗人。” 　　林若直接斜眼瞥他：“随机应变，满嘴谎言，大猪蹄子！” 　　林华：“……” 　　林华张张口，再张张口，嘴唇抿成线，不说话了。 　　“还愣着做什么？” 　　林若娇嗔：“这次妹妹我指使做事，不该心不甘情不愿了吧？” 　　林华：“啊。” 　　林若挑眉：“你还叹气？” 　　林华：“……” 　　林华干脆屏住呼吸了。 　　走过来，到妹妹的跟前。 　　林华弯下腰，抻到椎骨那里的伤，还是疼到呲牙咧嘴。 　　“……” 　　林若知道他哥哥这狰狞表情是疼的，没再言语刺激他。 　　头发沾了奶茶，林华给她擦掉。 　　头发啊…… 　　自然生长的这种东西，像古人，即使是男生也可以蓄起长发，为什么到近代社会里，反而成了女性的标识？ 　　那种见到长发，下意识会将对方往女性的身份里构想的特征标识。 　　他被妹妹林若化妆打扮成女生出门的时候，就是带着稍长假发的。 　　林华：“……” 　　林华顿了下。 　　“怎么了？” 　　感觉到林华的动作停了，林若出声问。 　　“……” 　　林华不说话，也不回答，只默默地把妹妹林若头发这里的奶茶擦掉。 　　只能擦掉。 　　想干净的话，就只有等他们的父母回来，由父母给林若洗头发了。 　　“怎么？” 　　林若却说：“看妹妹我看入迷了？” 　　林华：“……” 　　林华差点想去掐林若受伤的手。 　　呵。 　　这样做的话，应该会显得他很混蛋吧？ 　　虽然刚才甩开妹妹的手，让林若磕到了床沿，林华已经觉得自己很混蛋了。 　　哎。 　　手扶着纸，轻轻划过。 　　想不注意到是不可能的事情，妹妹林若的头发就在他眼前。 　　笔直、柔顺、黑里带着浅浅的栗色。长度…… 　　没有郑梓妍长。 　　说起来，比较起来的话，可能的确还是郑梓妍的头发更漂亮呀。 　　那抹白。 　　那样的长度。 　　偶尔郑梓妍腹痛时，面色发青地在学校里蹲在地上，那发梢距离地面只差一点点而已。 　　讲真的。 　　体弱多病的人，像郑梓妍那样纤细的人，给人的感觉果然和活泼系的女孩不一样，是一眼看上去都觉得自己心在为之颤动。 　　想关心，想呵护，想—— 　　林华又顿住。 　　呸。 　　好端端的，他怎么又想到郑梓妍了，还是拿自己妹妹去和郑梓妍比？ 　　混蛋。 　　真就是混蛋。 　　“老哥，你是不是在想什么不对劲的事？” 　　林若问。 　　该说女人的第六感果然有所反应的吗？ 　　林华：“没有。” 　　“你这停停顿顿的，绝对是在想事情。” 　　林若说：“该不会……你真的对妹妹我在那方面感兴趣了吧？” 　　林华：“……” 　　又开始了。 　　林华：“没有。” 　　“那你刚才在想什么？” 　　林若问。 　　林华：“……” 　　林华觉得自己这里诚实……一样会出大事。 　　“哎。” 　　林若说：“老哥，你听过一个故事没？” 　　林华静。 　　林若自顾自地讲：“佛印和牛屎的故事。” 　　林华：“……” 　　林若说：“心中有佛，看佛是佛。心中那什么，看到的东西自然是，嘿嘿。” 　　“所以你想说什么？” 　　林华问。 　　“我？” 　　林若挑挑眉：“所以说老哥你刚才把我的手甩开，吓成那样，绝对是因为你想歪了，对吧？” 　　“是觉得妹妹我在调戏你，觉得妹妹我是在喜欢你，对吧？” 　　林若说。 　　林华：“……你觉得是就是吧。” 　　林若这么挑明了讲，对林华而言反而没什么感觉了。 　　他现在就是没得感情的工具人。 　　给妹妹的头发、脸颊、脖子用纸擦，自始至终眼神都很平和。 　　直到胸口前。 　　林华停住。 　　“嗯？” 　　林若挺了挺身体，玩味道：“怎么停了？也流到这里面了，不准备擦干净嘛？” 第818章 八百一十三章 比你的郑梓妍强！ 　　林华，又一次陷入到顿挫里。 　　这一次他和妹妹林若的距离，比刚刚还要危险。 　　近了，太近了。 　　透过消毒水和药水的味道，林若自身的体味更显浓郁。而且……还混着奶茶液细腻的奶香。 　　而且林若刚刚还说了那样的话！ 　　一加一，出现在这里的简直就像是剧烈的化学反应，生成了满满的荷尔蒙讯号。 　　“老哥。” 　　林若细声地呢哝：“这里皮肤的话，记得轻点啊……” 　　轻点？ 　　他重点又是什么样？ 　　不对。 　　他为什么要给妹妹擦那里？！ 　　他和妹妹林若再是亲兄妹，再怎么亲近，男女间也有着天然的区别。 　　男女有别，男女授受不亲可不是闹假的！ 　　林华从没有觉得自己是**的妹控！ 　　然而。 　　林华整个身体又僵了僵。 　　怎么了？ 　　是妹妹林若在低声：“还是说哥哥你……真的对妹妹有意思呢？” 　　林若说：“记得之前给你检查身体的，是女医生吧？” 　　林华：“……” 　　昨天林华跌倒，下面有痛。 　　昨晚泌尿科女医生给他检查的时候，林华还羞着遮了遮。 　　“把手拿开。” 　　女医生很丧：“我这已经是加班了，别耽误我时间。” 　　什么男女有别，搁医生的眼里可能只不过是一团肉，罢了。 　　但那是医生。 　　他林华不是！ 　　“哎。” 　　林若叹口气，说：“老哥。” 　　林若说：“你说七八十年以后，咱们俩还活着。” 　　“我孤老终生，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 　　林若清浅着眼眸：“如果哪一天我病倒了，卧病在床。到时候拜托你来照顾，难道也是这样畏首畏尾呀？” 　　林华：“……” 　　话是这样讲，没错。 　　但直觉告诉林华，他妹妹林若这普世正确的话语里，其内核的本质其实还是在调戏他。 　　自始至终，妹妹林若对他的调戏就没有停过。 　　怎么回应？ 　　怎么回答？ 　　林华一时无言了。 　　很突然。 　　就在下一刻。 　　林若微微往后蹭了身子。 　　她的衣服与哥哥林华的手出现了相对移动。而结局—— 　　林华捏着纸巾的手，稍微擦到了林若锁骨以下的一点点。 　　真的只有一点点。 　　但林华顿了，也颤了，心里扑通一下，一吓，完完全全没有意料到他的妹妹会在这种时候主动了！ 　　“你。” 　　林若细声：“手抖了呢，我感觉到了。” 　　林华：“……” 　　林华不动。 　　林若恶作剧得逞的笑容在面颊上慢慢荡漾开。 　　“老哥呀。” 　　林若歪歪头：“你到底是纯情处男呢，一点和女生交往的经验都没有。” 　　“实在不行，就算了。” 　　林若说：“等妈妈回来——” 　　来一字，林若都没有说完整。 　　也是很突然。 　　肌肤上感受到的触感，让林若的脑袋里顿时犹如引发一颗核弹后的场景，这里那里，四面八方到处一片空白。 　　怎么了？ 　　林若料定的林华不敢动。 　　可林华动了。 　　不仅动了，而且很快，非常快，快到林若甚至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她的哥哥林华就已经抓着面巾纸，紧贴着衣襟布料地滑过她的胸前。 　　轻一点？ 　　林若只觉得自己肌肤上的触感在这刻被拔高到了极点，面巾纸划过肌肤的感觉异常清晰。 　　笑容没了。 　　风水轮流转，林若的身体开始细微地颤抖。 　　她，她的哥哥竟然——！ 　　林华：“好了。” 　　迅速，粗糙，又如蜻蜓点水一般，如此矛盾的动作全出现在林华的身上。 　　他把妹妹衣襟里，那中间可能有的奶茶液一把擦拭干净，而后抽出手，给已经沾满奶茶液的面巾纸随手塞到旁边。 　　“林奶奶。” 　　强压着凌乱呼吸的林华低着脸，沉着声：“应该可以了吧？” 　　林若：“……” 　　林奶奶？ 　　是指姑奶奶，还是在迎着她之前说过的话在反过来调侃她？ 　　脑袋有点反应不过来的林若没有说话。 　　林华浑然抖了一下。 　　脸颊里的红说明他的心情远不比表现出来的平静。 　　林华说：“旁边的那里。” 　　停一停，林华声音仓促地接着说：“就等妈妈回来拜托她来处理吧。” 　　林华彻底不再理会自己的妹妹，坐回到他那边的病床上。坐下的瞬间，他牵扯到椎骨那里的伤，又疼得他脸蛋紧了紧。 　　而林若—— 　　林若的脸颊全红了，完全泛着粉。 　　她想伸手去捧脸，却因为手痛做不到。只能任由自己的脸蛋暴露在空气中，直接感觉就能感觉到成片的热意。 　　弄巧成拙，自作自受，作茧自缚，这些成语全都是讲现在的林若的。 　　她啊。 　　她是真真没有料到她的哥哥林华竟然真的—— 　　真的去擦了。 　　探下去，滑一下。尽管其他地方完全没有动，但只那里边缘的点点触感就…… 　　就！ 　　病房里罕见得彻底沉默。 　　“林若。” 　　抬眸见到妹妹林若这番模样，林华没忍住讥讽：“你自己讲的佛印和牛屎的故事。” 　　林若：“……” 　　林若依然垂着头。 　　她还在遐想。 　　遐想什么？ 　　如果她的哥哥林华再大胆些，再大胆些，是整个胸前全都有擦拭到的话——！ 　　有，有，有什么嘛！ 　　不论怎么变，林华就是林华，还是这个人。以前是姐姐，只不过现在是哥哥了。 　　被姐姐帮忙擦身体有什么？ 　　很正常。 　　对，很正常！ 　　“林若？” 　　林华又唤她一声。 　　“啊。” 　　林若终于反应过来，记起刚才林华好像和她说了点什么。 　　林若懵懵：“你说什么？” 　　林华：“……” 　　算了，就当他妹妹林若没有听清楚好了。 　　他们兄妹的互动，十里八九是他败北，少有做哥哥的林华成功的时候。自家妹妹通过各种手段能把他玩弄在股掌之间的这个事实…… 　　还是别刺激了。 　　林华累了，不想再被妹妹调侃（调戏）。 　　林若：“……” 　　而林若瞧着林华这副模样，越是瞧着林华的模样，心里就越痒痒。 　　她哥刚才说了啥？ 　　讲道理，依恋是依恋，爱恋是爱恋。林若对她哥哥林华…… 　　真恋爱方面的喜欢自己老哥？ 　　怎么可能嘛！ 　　这里是三次元，不是二次元，哪里有这些酸臭酸臭的东西。她林若的恋爱观超正常的！ 　　林若。 　　深呼吸，深呼吸，再深呼吸，林若终于勉勉强强平静了心情。 　　她的眉，先拧拧后纠结，最后才舒展开来：“老哥你刚才到底是说什么呀？” 　　林华：“……” 　　“算了。” 　　林若没等林华回答出声，先说：“你不想说就算了，一定是些不太好的话。” 　　林华：“……随你怎么想。” 　　兄妹俩都没了声音，病房里难得彻底安静。 　　“老哥。” 　　片刻后，林若忽然说：“你胆子还真是大呀。” 　　“……你自己先说的。” 　　林华深吸气，讲：“我们是亲兄妹，真等你到七老八十身边没人的时候，真要我照顾你，我还能拒绝不成？” 　　亲兄妹就是这样。 　　平时关系处得再差，只要没有到反目成仇的地步就永远是血浓于水。 　　“谁七老八十了啊。” 　　林若撅着嘴。 　　林华说：“你七老八十的时候我也老头子了，彼此彼此。” 　　“想啥呢？” 　　林若讥讽：“就你的身体。” 　　“要么是你比我早死。” 　　林若说：“要么也是你先我一步倒在病床上，糟老头。” 　　林华：“……” 　　他们俩这对话是不是早了几十年？ 　　这次真的是长久沉默了。 　　过了好久又好久。 　　林华再去拿奶茶的时候。 　　杨云送的奶茶，两杯。林若那杯喝了点，洒了大半。林华这杯没动过，却已经有些渐渐凉了。 　　唉。 　　他啊，遭的都是什么罪啊…… 　　林若：“喂。” 　　林华人噎住了。 　　真噎住。 　　他才**去吸管喝一口而已，妹妹林若的声音就又到了！ 　　“你又什么事啊？” 　　林华声音丧得不行，像极了昨天被迫营业，拖着白天下班时间给他检查的女医生。 　　表情也是。 　　满面的不耐烦。 　　“嗯……怎么说好呢……” 　　林若的声音有点吞吞吐吐。 　　她面颊又有点点泛红。抬抬头，低下头，又抬起头，眼神清亮而水润地去看，直勾勾盯着林华。 　　林华：“啥？” 　　“我说。” 　　林若又是深呼吸，讲：“你觉得怎么样？” 　　林华懵：“什么怎么样？” 　　林若嗔：“你说什么怎么样？” 　　“这里！” 　　林若用她尖尖的下巴往下点。 　　林华：“……” 　　林华的呼吸都乱了，一点不稳。 　　什么怎么样？ 　　他妹妹林若问的是什么怎么样？哪种的怎么样？ 　　脑袋里开始不受控制地回忆起刚才隔着面巾纸的触感，而且越来越清晰。 　　“挺平的。” 　　林华说。 　　“……哈？” 　　林若睁大眼睛：“你说啥？” 　　“——我说平的。” 　　林华破罐子破摔：“至少我擦的那里，很平。” 　　“——！” 　　林若都呆了。 　　而后。 　　“谁问你那种怎么样了？！” 　　林若爆发：“而且，而且，而且！再怎么讲妹妹我也是正常的尺寸好吧？” 　　“再怎么讲都比你朝思暮想的郑梓妍强！” 　　…… 　　“阿嚏。” 　　另一边，郑梓妍的家里。 　　郑梓妍打了喷嚏。 　　“妈妈……” 　　感受着绕过身体的触感，郑梓妍有点红了脸颊。 　　郑梓妍在做什么？ 　　她的卧室，窗帘紧闭。毛茸茸的地毯铺着，郑梓妍光脚踩在上面，除开内裤外，一丝不挂。 　　“妈妈，还没好呀？” 　　感受柔软皮尺滑过身体，郑梓妍颤了睫毛，也颤了声音。 　　“怎么？” 　　母亲卡塔琳娜挑挑眉：“和妈妈还害羞了？” 　　“不是。” 　　郑梓妍：“只是屋里有点冷……” 　　她抬手挠了挠脸颊。 　　那个。 　　她以前毕竟是男生嘛。 　　虽然现在是女生了，但要她把她自己现在发育过后的身体……即使只是给母亲看，也还是很羞耻啊！ 　　尤其还是被母亲这样详细测量的！ 　　“啧啧。” 　　卡塔琳娜砸了咂嘴。 　　郑梓妍：“……妈妈？” 　　“女儿呀。” 　　卡塔琳娜绕过她的胸前，紧了下：“是治疗的问题吗？这里发育的......感觉有点慢呀。” 　　郑梓妍：“……！” 第819章 八百一十四章 挺好，都挺好 　　女性魅力。 　　女性姿态上的魅力，郑梓妍从没有考虑过这种东西。 　　……至少郑梓妍没有在自己身上考虑过这种东西。 　　长相柔美，并不是什么值得太开心的事情。 　　一定要讲的话，郑梓妍更喜欢自欺欺人地夸自己帅。 　　……好吧，尽管自己容貌和面相里的女孩子气，以前的郑梓妍的的确确，隐隐约约有那么一点点的察觉。 　　但是。 　　但是！ 　　那时候的郑梓妍从没有觉得自己是女生。 　　也从没有把自己往女生方面打扮的想法。 　　所谓的女性魅力呐。 　　那种东西，郑梓妍只在绘制女装的服装设计图，或者临摹女性人体写生的时候才有所感觉。 　　话说回来。 　　只外在的构型而言，女生的身体和男生的身体就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事物呐。 　　做裁缝的，应该对这方面的区别敏感。人体构型是必修课，郑梓妍越是学习与临摹，越绘制女装的服装设计图，就越觉得自己妥妥就是男生。 　　一定要再寻找参考对象的话，郑梓妍的家里就有美人。她的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丰乳细腰，臀挺翘滚圆，一双腿笔直修长藕段似的，白白润润，郑梓妍可从没有觉得自己哪里与母亲相似了。 　　她，平的！（振声，大雾） 　　咳咳。 　　然而。 　　很残念。 　　一次意外，一场手术。外用的激素治疗配合内在的自我修复，时间有一年了，现在的郑梓妍往镜前一站看自己，是再怎么代入从前也找不到男生的影子了。 　　沧海桑田，世事弄人。 　　尤其时不时嘴馋贪凉，郑梓妍偶尔捂着肚子痛经在床的时候，眼泪汪汪之余更有了自己真是女生的实感。 　　她，郑梓妍，竟然真的是女生啊…… 　　事到如今，郑梓妍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回想自己身体里的疾病，记起过去作为男生生活十五年里的点点滴滴依然觉得很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能怎样？ 　　时间不能回溯，祈盼奇迹是不现实的。时光悠悠地推着她往前走，郑梓妍思考的只能是当下和以后。 　　该怎么做自己。 　　或者说，该怎么做更好的自己。 　　这才是最重要的。 　　比如此时此刻—— 　　两圈又三圈。 　　量身的柔软皮尺终于被母亲卡塔琳娜从郑梓妍的身上拿开。 　　郑梓妍雪白肌肤上泛起的隐隐粉色，却没有随皮尺的离开而散开。 　　秋冬季的宁州，开始凉了。即使开着空调暖气，暖风自上而下吹拂，给人的感觉也是下肢会明显感觉到凉。 　　郑梓妍把旁边毛茸茸的睡袍拿来，披上，遮住点点粉光。 　　郑梓妍松松垮垮披着睡袍，倒也没在这里与母亲害羞。她踱两步，到母亲跟前，看桌上正被母亲记录数据的纸。 　　郑梓妍：“……” 　　这些数据才是羞人的东西！ 　　母亲要走了，回去安特卫普。 　　临行前，母亲卡塔琳娜借着制作衣服需要知道准确数据的理由。简单来讲，就是母亲等在家里，等到女儿探望同学回来以后，一边兴高采烈手拿软皮尺，一边把自己女儿逼到墙角脱她衣服—— 　　咳咳！ 　　做母亲的，亲手确认自家闺女的成长情况难道不是一件相当正常的事情么？ 　　（画外音：此处该有才二十几岁的山吹八千代女士举双手赞成。） 　　总而言之。 　　触感，很迷呀…… 　　母亲指尖抵着皮尺滑过她肌肤的每分每秒里，郑梓妍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绷得很紧，心跳直奔一百四。 　　问具体表现，看郑梓妍现在还有点红的脸颊就知道了。 　　她凑到母亲身边，静静去看。 　　面前纸里记录的数据…… 　　郑梓妍学服装设计的，懂。她看着，再看，只觉得嘴唇有点干枯，抿了抿唇。 　　“妈妈。” 　　郑梓妍问：“您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卡塔琳娜挑挑眉。 　　“……就是那种怎么样啦。” 　　郑梓妍的脸蛋又有点红。 　　“哦。” 　　卡塔琳娜看她：“你不是明知故问么？” 　　郑梓妍：“至少……” 　　郑梓妍讪讪：“我的身材管理还挺好的嘛。” 　　卡塔琳娜翻翻白眼：“是挺好，好得太平了。” 　　郑梓妍：“……” 　　卡塔琳娜又说：“完完全全的平板身材。硬要在你朋友里面找参考对象的话……可能露娜那孩子的身材都比你强一点？” 　　“……妈，您别说了。” 　　郑梓妍觉得自己人有点麻。 　　“哎。” 　　卡塔琳娜摇摇头，眸里的眼神说不出是开玩笑还是认真。 　　她放下笔，搂搂自家闺女，讲：“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儿啊……” 　　“妈。” 　　郑梓妍无奈：“当然是了。” 　　她正经地讲：“琳德说我和外祖母长得很像，基因这种东西总没可能断代遗传吧？” 　　只看面相就能知道她郑梓妍是卡塔琳娜的女儿，亲的。 　　“基因遗传？” 　　卡塔琳娜笑了，戳戳她：“真不知道你是把我和你爸爸的基因遗传到哪里去了。” 　　母亲摸摸女儿的头，比了比身高。又抱抱女儿，比了比身材。 　　郑梓妍的声音丧了，垮起脸：“……妈。” 　　她母亲什么意思？ 　　郑老爹，身材高达欣长。琳娜妈，典型的高挑西方美人。 　　到郑梓妍这里，要身高没身高，要身材没身材。哎，她郑梓妍作为他们的女儿还真是对不起呗。 　　卡塔琳娜：“要不要下午到医院体检，查一下激素水平？” 　　卡塔琳娜是认真的，真觉得女儿郑梓妍应该到医院检查一下，当是复查。 　　“妈妈。” 　　郑梓妍一扶额，也是认真地不愿意去医院。 　　她说：“我觉得我这里还是有好好发育的。” 　　同样是一种作为女生的实感。 　　郑梓妍每每躺在床上看手机的时候，胳膊抵在胸脯前，不论胳膊感受到的柔软，还是胸脯感知到被抵住的感觉，全都在叙说这种现实。 　　是女生。 　　她郑梓妍是女生。 　　普普通通的男生哪里可能有这样的东西嘛！ 　　只是起伏来说，郑梓妍已经有好好发育了。但从幅度的角度来讲，郑梓妍还没有发育好而已。 　　前天，她和尤希尔还有莉莉安奴她们逛街时的景象，在郑梓妍这里还历历在目呢。 　　那件衣服。 　　那件尤希尔和莉莉安奴讲诚心诚意不适合郑梓妍来穿的裙。 　　不就是衣襟那里设计得大胆，她郑梓妍撑不起来么。 　　有什么？ 　　郑梓妍想那件裙，唇角切切。再瞧瞧自家亲妈的身材，嗯……她母亲卡塔琳娜来穿一定会很合身。 　　这有什么嘛！ 　　“妈妈，我还小嘛。” 　　郑梓妍说一句。 　　“嗯，是还小。” 　　卡塔琳娜一本正经地点头。 　　郑梓妍：“……” 　　郑梓妍语塞了。 　　她瞧她妈，见到卡塔琳娜女士的眼眸里含笑。 　　她母亲又在玩她了。 　　“我说我年纪还小啦！” 　　她气鼓鼓的，给自己做辩解：“从开始腹痛……就是从开始来月经开始算，我进青春期也才一年多而已。” 　　“还会成长的。” 　　郑梓妍道：“而且您马上就要回去了，我想在家里多陪陪您嘛。” 　　“噗。” 　　卡塔琳娜扑哧笑了，捏她：“小嘴什么时候这么甜了？” 　　“嘿嘿。” 　　郑梓妍嘿嘿笑，不答。 　　“呵。” 　　卡塔琳娜笑着摇摇头，掐了掐她的脸蛋：“你妈妈我青春期的时候可成长得比你好多了，小丫头。” 　　说着，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卡塔琳娜静了下。而后笑容在她面上很快地漾开。 　　卡塔琳娜：“等等，我的女儿呀。” 　　她移开了身，到女儿的身后，轻轻摁了摁她的肩膀，把她笼在怀里。 　　郑梓妍：“……嗨？” 　　笑容顿在脸上，郑梓妍只听到她母亲卡塔琳娜这样的声线就开始觉得大事不妙。 　　“妈妈我才反应过来。” 　　卡塔琳娜笑着说：“妈妈的宝贝女儿，今天的反应……嗯，很好呢。” 　　郑梓妍：“……很好？” 　　“是呀。” 　　卡塔琳娜说：“女儿你现在，应该很希望自己将来变得像妈妈这样，对吧？” 　　郑梓妍：“……” 　　…… 　　…… 　　…… 　　郑梓妍觉得，自己脑袋里残存的那些许男性意识，可能真的变得更淡了。 　　男生见到女生，尤其那些身材良好的女生，会想什么？ 　　喜欢，欣赏。 　　再露骨些，说得直白点，讲是对异性的渴求也没什么不对。 　　但郑梓妍。 　　她现在见到自己的那些朋友，脑袋里是怎么想的？ 　　郑梓妍觉得自己以前，应该和其他男生没有什么两样。但扪心自问，现在的她……好像……在欣赏之余，好像是真的是有点想要啊…… 　　那种想要成为的想要。 　　“梓妍姐。” 　　迪特琳德戳了戳她。 　　郑梓妍：“嗯？” 　　说过要好好陪在家陪母亲的郑梓妍小姐，下午被朋友们约了，正猫在宁州的一家咖啡厅喝下午茶。 　　尤希尔和莉莉安奴她们结伴去了卫生间，留郑梓妍和迪特琳德在餐桌这里。 　　迪特琳德问：“梓妍姐。” 　　迪特琳德又叫了郑梓妍的名字一声，问：“你今天……怎么总是去看她们几个人呀？” 　　“啊？” 　　郑梓妍一楞：“有吗？” 　　“当然有啊。” 　　迪特琳德说：“明显得不要不要的。” 　　“不知道的。” 　　迪特琳德吐槽：“还以为你是没怎么见过女生的处男呢。” 　　“啊……哈哈……” 　　郑梓妍红了脸，尴尬。 　　但是，讲道理，她这些朋友里，真的是随便挑出谁来的身材都比她好呀…… 　　等等，不对。 　　郑梓妍的视线落回到表妹迪特琳德这里。 　　嗯…… 　　迪特琳德其人，嗯……郑梓妍给她表妹迪特琳德擦过身体，迪特琳德身材什么样，郑梓妍可是超有发言权的。 　　还有露娜，挺好。 　　都挺好。 　　郑梓妍这醉人的目光啊。 　　“喂！” 　　迪特琳德炸毛：“梓妍姐你这种欣慰，终于放心了的眼神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第820章 八百一十五章 羡慕？绝对不羡慕！ 　　郑梓妍其实真的是有一点担心的。 　　这里面不单纯只是羡慕不羡慕的问题。 　　尽管生理来讲，她是完完全全的女性。 　　但是…… 　　郑梓妍之前毕竟沾着两性畸形的疾病，靠着手术才把性别纠正过来的。再怎么说，后天女孩的她和那些天生的女性多多少少有些不一样。 　　比如发育。 　　当时负责郑梓妍的主治医师，那位大藏家里医院的院长都讲过她的生殖器官发育得不算好。 　　要是患着病，身体也能发育好的话，医院后续安排的那些激素治疗，郑梓妍也就没有必要出院回国以后还要坚持了。 　　每日每日，按时吃药。服用两三月，到这边查激素六项水平正常，郑梓妍才渐渐停的药。 　　或许…… 　　真的可以像母亲建议的那样，找时间再去医院里检查看看？ 　　哎。 　　身体这东西呀。 　　当然，院长也有安慰郑梓妍。 　　“我觉得外表的整形手术对大小姐是没有必要的。” 　　院长这样和郑梓妍的母亲卡塔琳娜说过：“大小姐的容貌本就偏向女性，骨架也小。” 　　“整形手术毕竟是伤身体的。” 　　院长建议说：“可以避免的话，还是尽量避免罢。以常规的眼光来看，大小姐已经很有天生丽质的天赋了。” 　　郑梓妍：“……” 　　那时候郑梓妍躺在病床上听院长这样讲她的身体，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 　　瞧院长说的什么话嘛。 　　简直就差点名道姓直接讲她的容貌作为男生很失败了。 　　“至于其他的地方……” 　　院长摩挲着自己泛白的胡须，笑着讲：“就更没有必要了。我相信随着大小姐的器官正常发育，身体恢复过来，一切都会变好的。” 　　变好？ 　　什么变好？ 　　哪种意义的变好？ 　　嗨。 　　郑梓妍当然知道院长究竟在说什么。 　　郑梓妍那时候再怎么纯洁，也大抵能猜到院长讲她的其他地方究竟指的什么，更别说现在了。 　　只是郑梓妍现在去想，总觉得院长老爷爷讲的话有点虚呀…… 　　兜兜转转这么久，时间也不算短了，她郑梓妍的身材呢？ 　　别说和自家母亲卡塔琳娜那样的成熟美人比。 　　就是郑梓妍身边的这些朋友，单看那胸前的曲线起伏这一点，随随便便挑出谁的身材都比她郑梓妍强。 　　亲人们、室友们、闺蜜们、她的那些朋友们，硬要比较，可能真的连贫瘠如樱小路露娜那样的都比她强。 　　讲道理，沦落到和樱小路露娜那样的人去比较，郑梓妍就已经输了呀。 　　这就真的让郑梓妍担心了。 　　她，到底是外在的身材没有发育好，还是身体里的那些发育不良的器官没有好好成长啊…… 　　器官发育不良，激素水平不足，身材平板只会是一方面。 　　如果真有器官发育不良的原因在，这样就不仅仅是身材，身体的其他方面也很可能会被影响到的。 　　比如生育—— 　　呸。 　　好端端的，怎么扯到这么远的地方了。 　　总而言之。 　　郑梓妍安心了。 　　瞧她表妹迪特琳德。 　　迪特琳德的父亲，郑梓妍见过，与自家老爹相仿，身材高大欣长。迪特琳德的母亲古莉雅呢，出身日内瓦让梅尔家的她，比起郑梓妍的母亲卡塔琳娜也不遑多让，很传统的高挑西方美人。 　　而迪特琳德。 　　平，就一个字。 　　郑梓妍给她擦胸脯的时候，隔着毛巾都能摸到肋骨。 　　唉。 　　身高、身材，迪特琳德一样都没从父母那里继承到。不是郑梓妍讲坏话，国庆那天迪特琳德喝醉，郑梓妍给她擦身体，正经有感受过她表妹的娇小。 　　再想想樱小路露娜。 　　好像她郑梓妍的身材发育……应该就没什么好太担心的了。 　　大家都一样嘛！ 　　回来当下。 　　气息诡异，目光醉人。 　　“梓妍。” 　　被盯得发麻的迪特琳德连姐姐都不叫了，瞪起眼睛说：“你是不是在想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 　　“没有。” 　　郑梓妍矢口否认，口是心非。 　　迪特琳德也知道郑梓妍是口是心非。 　　眼睛是心灵的窗。被表姐郑梓妍的眼神都盯麻了，迪特琳德怎么可能不清楚她这位表姐到底在想什么。 　　什么意思？ 　　迪特琳德脸色僵硬地去看郑梓妍。 　　互相比烂有意思么？真就她们姐妹俩身材LOW货互相比差呗？ 　　郑梓妍的身材有多贫瘠，给自家表姐擦过身体的迪特琳德什么不知道？ 　　“哼。” 　　迪特琳德不想理郑梓妍了。 　　她冷冷哼一声，声音不大也不小。没准备掩饰，就是想让郑梓妍清清楚楚听到的。 　　“琳德。” 　　郑梓妍听出表妹生气，讪讪道：“我没有那种意思啦……” 　　“——！” 　　迪特琳德惊：“你竟然真的是这样想的？！” 　　像是打哑谜，只是哑谜的具体内容郑梓妍和迪特琳德都知道。 　　“郑梓妍！” 　　感觉到表姐的视线又有扫过自己的胸前，迪特琳德只觉得自己顿时憋出一肚子的火。 　　她嗔：“一些多余的脂肪而已，有什么好的？” 　　郑梓妍：“……唔。” 　　郑梓妍唔了声，记起类似的话以前她好像也说过。 　　“穿衣服麻烦。” 　　迪特琳德啐：“训练也麻烦。见鬼的女性魅力，全都是男人喜欢，女人才不得不这么做的！” 　　郑梓妍怔怔，楞楞，讲：“……琳德，我觉得你这些话……也就和我说说，千万别在古莉雅舅母跟前提。” 　　“我当然知道。” 　　迪特琳德翻翻白眼：“我又不傻。” 　　“倒是要我说。” 　　迪特琳德一挑眉，反倒拉近自己和郑梓妍的距离，看着她说：“梓妍姐，你今天真的很不对劲。” 　　“昨天我们一起还是好好的。” 　　迪特琳德问：“你是不是今天上午被谁刺激到了？” 　　郑梓妍：“……” 　　“你班里给你递过情书的同学。” 　　迪特琳德问：“叫什么林华来着？你去医院探望他，他又和你告白了？” 　　“你是不是动心了？没男人诱惑，你干嘛突然对身材这么上心？” 　　“……琳德！” 　　郑梓妍被迪特琳德几句话噎得表情都僵了。 　　“什么动心啊。” 　　郑梓妍捂着脸，说：“我只是——” 　　只是什么？ 　　这里面的个中缘由，郑梓妍根本没办法详细和她表妹讲。 　　“也算是刺激到了，被艾特。” 　　顿了又顿，郑梓妍说。 　　迪特琳德：“艾特？” 　　“很正常的事情吧。” 　　郑梓妍的眼神飘忽不定：“而且我觉得容貌也好，身材也好，全都是自己的东西。自己欣赏，会羡，羡慕，很正常吧？” 　　讲到最后，郑梓妍的声音颤了，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找借口还是说的真心话。 　　“唉。” 　　迪特琳德听了，却叹口气：“所以才说梓妍姐你这样的才是女生啊。” 　　郑梓妍：“……” 　　实际上她妹妹迪特琳德才更应该是女生，郑梓妍可差着呢。 　　“反正。” 　　迪特琳德脸蛋鼓鼓：“爱谁喜欢谁喜欢，我对那种东西一点感觉都没有，完全没有！一点都不羡慕，绝对不羡慕！” 　　“……琳德。” 　　郑梓妍忽然问：“你是想做军人的吧？” 　　“啊。” 　　迪特琳德：“怎么忽然提这种事？” 　　“我当然是想做军人的了。” 　　她说：“真就我们这个年纪嫁给男人，生孩子，一辈子相夫教子，和中世纪到现在那一代一代贵妇人一样，我才不想要！” 　　“嫁人的事情先不说。” 　　郑梓妍将表妹的军：“我记得部队那里，柏林的女兵应该是需要剃短发的吧？” 　　迪特琳德：“——！” 　　一句话，杀伤力巨大。 　　迪特琳德一袭长发，柔顺及腰，即使是逃婚避难到表姐家的这段时间里都有被她好好保养的。 　　“要说方便训练。” 　　郑梓妍弱弱地讲：“留长头发不应该更不方便吗？” 　　郑梓妍说：“琳德也应该是喜欢自己长发的样子才留着头发的吧。” 　　“啊！” 　　迪特琳德炸了。 　　“郑梓妍！” 　　迪特琳德脸蛋红扑扑的，像被说中心事：“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啊啦。” 　　才炸。 　　结伴去卫生间的姑娘们回来了。 　　“你们俩在聊什么呀？” 　　布琉艾特欢快着声音，问：“感觉很欢乐的样子？我可以加入进来吗？” 　　迪特琳德：“……” 　　她和郑梓妍的交流哪里看起来很欢快了？ 　　迪特琳德抬眸，视线是下意识瞥向布琉艾特的，而后整个人怔了下。 　　说真的。 　　宁州转凉，昨日这些欧洲姑娘们买的秋冬衣装。就是那件被郑梓妍和尤希尔还有莉莉安奴“品头论足”过的裙装，最后由布琉艾特买了，现在就穿在她的身上。 　　不得不说，能被服装设计比赛拿奖前三名的她们仨讨论的衣服，设计真挺好。 　　布琉艾特的身材也挺好，不愧是能做模特的人。 　　白色的硬质连衣裙，布琉艾特来穿。胸口那里大胆的设计被布琉艾特全撑起来了，立体效果衬着，腰那里又被一指宽的绒皮腰带系着，上身有打着毛茸茸的皮草—— 　　迪特琳德忽然好气啊。 　　她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父母那里的优点就一点都没有继承来呢？！ 　　“哼。” 　　又是一声哼。 　　迪特琳德别过头，连布琉艾特都不理了。 　　“……怎么啦？” 　　布琉艾特一脸的莫名其妙。 　　“梓妍？” 　　她去问郑梓妍。 　　“啊哈哈哈。” 　　郑梓妍只尴尬着笑，也不答，弄得布琉艾特更莫名其妙。 第821章 八百一十六章 今日五（无）更（愚人节快乐） 　　该讲欧洲这些名伶们心思细腻。 　　还是该讲自小跟在祖父沃尔夫冈身边，名义里以军人风格要求自己，实际宅家没有太多和朋友交往经历的迪特琳德好骗呢。 　　聊天三两句，郑梓妍和迪特琳德之间那点“不愉快”就全被女孩们知道了。 　　全从迪特琳德的嘴里套话出来的。 　　但套话出来之后的调侃对象就—— 　　“是呀。” 　　服侍尤希尔的萨莎捂嘴笑：“我们的梓妍大小姐也到了这样会追求美的年纪了。” 　　郑梓妍：“……萨莎。” 　　喂。 　　郑梓妍的眼睛隐隐瞪着。 　　她们这些人里，最没有资格说这种话的人就是萨莎吧。 　　虽然萨莎的容貌是女性，法律身份也是女性，但身体还是完完全全的男性。郑梓妍敢保证，论起幅度，这位萨莎比起她都得再平至少三个度。 　　嗯…… 　　说到这点，萨莎还是很诚实的。 　　即使外貌里扮作女性，她那边的国家法律里也承认她作为女性。但萨莎并没有因为追求女性美而选择隆胸，或者放些垫片硅胶之类的欺诈物。 　　一身裙穿着，很平。只不过萨莎的容貌很女性，即使胸口一马平川，目前为止也没有外人会觉得萨莎有哪里奇怪罢了。 　　发育的问题么，世界之大，难免会有一两人或营养不良，或发育不良，不丢人。 　　她郑梓妍自己，她身边的迪特琳德，还有东京那里的樱小路露娜不都是这样么？ 　　郑梓妍绷着脸。 　　“原来是这样。” 　　尤希尔似恍然大悟，手撑着头，眉眼弯弯地和郑梓妍笑：“我就说嘛，从刚才开始梓妍怎么总是往我们这里看，原来是羡慕了呀！” 　　瞬间破防，郑梓妍脸蛋变得红红：“……才没有！” 　　“我们坐在这里。” 　　郑梓妍说：“视线总会有放到你们身上的时候吧？” 　　尤希尔：“哟。” 　　“我们的梓妍小姐害羞啦。” 　　布琉艾特去抱她的肩膀。 　　“这里……诚心诚意感觉梓妍是在狡辩呢。” 　　连莉莉安奴都这么说。 　　唉。 　　讲实话啊，郑梓妍真的没有特意去看尤希尔她们。 　　只是她们一起出门，结伴同行。对坐在咖啡厅里，郑梓妍的视线偶尔概率性地落过去，这很正常的事情嘛！ 　　起初迪特琳德问她的时候，她郑梓妍都是懵懵的。 　　只不过郑梓妍这样讲，再配合她的表情，其他姑娘们看郑梓妍只会觉得她是在害羞罢了。 　　“啊啦！” 　　布琉艾特倒是大大咧咧的，和郑梓妍贴得很近很近，一点都没有掩饰自己的身材，讲：“我们这个年纪，会羡慕好身材是很正常的啦，没必要害羞的。” 　　“就是。” 　　尤希尔说：“梓妍，你可不能像露娜那样。” 　　郑梓妍：“啊？” 　　话题怎么忽然到樱小路露娜那里了？ 　　尤希尔：“喜欢就是喜欢，想要就是想要，有什么丢人的。” 　　“露娜那孩子可一点都不诚实。” 　　尤希尔摆摆手：“明明我和她聊天聊到身材的时候，这孩子对好身材都羡慕得不得了，却总是要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不过。” 　　尤希尔歪着头：“换种角度讲，也挺可爱的？” 　　郑梓妍：“……” 　　郑梓妍张了张口。 　　依这段时间里郑梓妍对樱小路露娜的了解……可能情况真的会是像尤希尔说的这样。 　　啊。 　　许是困倦，也许是故意为之。 　　尤希尔讲完樱小路露娜可爱，打了哈欠，自顾自地抻抻腰，良好身材一展无遗。 　　“你们这些自恋狂。” 　　很耀眼。 　　耀眼得另一边的迪特琳德看不下去了。 　　“所以说，那些东西到底有什么好的？” 　　迪特琳德出声：“因为男人喜欢好看的女人，我们就必须追求身材好了？” 　　“……” 　　女孩们这里有静了一瞬。 　　莉莉安奴笑笑：“琳德这样的想法，诚心诚意不对。” 　　“什么因为男人喜欢好看的女人啊。” 　　布琉艾特也吐槽：“我身材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自己看自己都心情良好，关男人什么事。” 　　“像琳德你这样讲。” 　　布琉艾特反问：“琳德你一直没有把头发剪掉是因为什么？” 　　迪特琳德：“——！” 　　这些人！ 　　郑梓妍也好，布琉艾特也好，怎么一个个全都和她的头发过不去？ 　　“我喜欢留长发，怎么了？” 　　迪特琳德呛声。 　　“看，琳德你也是这样。” 　　尤希尔说：“所以理由很简单呀，就是喜欢。琳德，坦诚一点啦，不论男人女人，谁会不喜欢自己漂亮？” 　　迪特琳德：“……” 　　迪特琳德扯扯嘴角，被呛没声了。 　　“还是说。” 　　尤希尔唇角含笑地揶揄道：“琳德你其实喜欢短发？” 　　“等等。” 　　已经剪成短发的布琉艾特跟着开玩笑：“我是不是有被误伤到了？” 　　“哪有。” 　　尤希尔讲：“我的意思是说那种剪短到贴近头皮的发型……大概可以类比印度尼姑？” 　　布琉艾特：“唔。” 　　听尤希尔这样说，布琉艾特和莉莉安奴竟然真的去看迪特琳德的脸，好好地琢磨了一番。 　　“喂喂喂…….” 　　迪特琳德不想说话了。 　　她无视在场的所有人，端起加了两倍糖的拿铁喝。 　　“说真的。” 　　杯子还没放下，尤希尔绊住迪特琳德另一边的胳膊：“琳德，你的脸这么漂亮。如果身材也好好的，我保证，在之前的宴会里那些公子哥绝对会排成队要和你交往的。” 　　噗！ 　　迪特琳德号直接被呛沉了。 　　拿铁呛了嗓子，呛得厉害，迪特琳德猛烈咳嗽了好几声，咳嗽得嫩白的脖子染了粉色。 　　“感情没男生来搭讪。” 　　迪特琳德缓过来，惨淡着面色：“按尤希你说的，还是我自己的问题了？” 　　也就是离家出走的剧本已经结束，否则尤希尔说这话，迪特琳德分分钟给她这位表姐更难看的脸色瞧。 　　比她刚才给郑梓妍的都难看！ 　　“不是你的问题还能是谁的问题了？” 　　尤希尔耸耸肩，揭表妹迪特琳德的黑历史：“我的妹妹呀……往你那边过去说话的男生，只我看到的，四五人还是有的，琳德你这点自信还是要有的。再说那些人，还不全都是被你自己的脸色给劝退了。” 　　（画外音——捋捋关系：卡塔琳娜-茨威格特是郑梓妍的母亲，沃尔夫冈-茨威格特是迪特琳德的爷爷，而沃尔夫冈和卡塔琳娜是亲的舅侄，郑梓妍和迪特琳德的关系在这里关联。） 　　（画外音——再捋捋关系：古莉雅是迪特琳德的母亲，尤希尔和古莉雅是亲的姑侄，尤希尔和迪特琳德关系也就在这里连系了。） 　　（画外音——最后一点点：因为父母辈的关系，莉莉安奴和布琉艾特也类似……说到底，算来算去都是亲戚，万恶的家族联姻。） 　　迪特琳德：“……我根本就没有谈恋爱的打算好吗？” 　　“也没要你谈恋爱啊。” 　　尤希尔斜眼瞧她：“你是连正常的社交往来都给应激性打死了，和后来到欧洲参加宴会的露娜简直一模一样。” 　　迪特琳德：“……” 　　“想和露娜说说话的人，不是没有。” 　　尤希尔说：“但露娜，唉。” 　　尤希尔一脸老母亲的模样摇摇头。 　　郑梓妍：“……” 　　只能说幸好樱小路露娜不在她们这里。 　　郑梓妍坐在旁边，小透明似的，看着尤希尔和迪特琳德拌嘴，一句话都没插。 　　现在这里的话题，不论之前的女性魅力还是现在的恋爱问题，郑梓妍这样一位后天女孩都很难插话进来。 　　还是接着透明罢，免得引火上身。 　　尤希尔：“梓妍。” 　　郑梓妍：“诶？” 　　话题忽然回到郑梓妍这里。 　　尤希尔说：“真的。” 　　郑梓妍：“……？” 　　什么真的？ 　　尤希尔的表情很认真：“梓妍，现在的社会不是以前了，露娜，还有你，你们的容貌真的没有问题的。” 　　郑梓妍：“……哈。” 　　郑梓妍怔怔又怔怔，不知道心里该暖还是该怎么样。 　　之前她们聊天，聊到过郑梓妍交友的容貌问题。有关这点，尤希尔到现在还记得呢。 　　“不过。” 　　尤希尔蹙了眉。 　　“怎么了？” 　　郑梓妍的心随着尤希尔蹙眉，紧了下。 　　“梓妍你的身材……” 　　相处得熟了。 　　尤希尔说话做事也放得开。她看看郑梓妍，目光审视着扫过郑梓妍的全身，说：“身材应该还是再加油的。” 　　“……这种事情我知道啊！” 　　心被磕了，郑梓妍慌乱着回了句。 　　只是这种东西哪里是说加油就能加油的？ 　　“感觉梓妍你是不是太在意自己的身材了？” 　　布琉艾特品论着说：“虽然瘦没有错，但瘦成梓妍你这样就不对了。没有脂肪，身材想丰盈一点是不可能的事情。” 　　郑梓妍：“……大，大概吧？” 　　郑梓妍完全不懂。 　　但要说控制饮食…….郑梓妍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特别刻意吧？ 　　“只吃不练，你们是要梓妍胖成猪么？” 　　迪特琳德说：“还要锻炼。适当刺激些肌肉群的生长，也有助于塑型。” 　　“唔……” 　　莉莉安奴提醒：“这话由琳德你说出来没有什么可信度呢？” 　　“啊！” 　　迪特琳德炸毛。 　　很欢乐。 　　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聊的是郑梓妍，聊的东西全都是会让郑梓妍面红耳赤的。 　　比如—— 　　“对了。” 　　尤希尔说：“梓妍，整形手术的话，我不建议做。” 　　郑梓妍：“哈？整形手术？” 　　郑梓妍之前在东京的记忆隐隐被勾动。 　　“我说这里的整形手术。” 　　尤希尔指指自己那里：“或者以朋友的角度来说，我认为这种手术根本不可以做。” 　　“梓妍，我家，让梅尔家是做医疗的，我多多少少了解这里面的眉目。” 　　尤希尔说：“不说假体，即使是用自己的脂肪，这里面的风险也很大。尽管这样讲很冒犯那些已经做过的人，但能不伤害自己的身体，还是不要伤害自己的身体比较好。” 　　郑梓妍：“哈……” 　　郑梓妍的脑袋有点过载了。 　　“等等。” 　　迪特琳德发现盲点。 　　她问：“所以为什么尤希尔你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第822章 八百一十七章 熊猫，是熊猫！ 　　人呢，就像尤希尔自己说的那样，应该坦率一点。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青春懵懂的时候，有哪位女孩会不希望自己有好身材。 　　午后的宁州，放着晴。 　　咖啡厅这里靠着落地窗，能够俯视到外面街景。 　　不过也没姑娘们往外看，是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照在这边迪特琳德的脸上，使脸蛋白得通透。 　　虽然身高和身材略有遗憾，但只迪特琳德的容颜来说，已经是很美的人了。 　　揶揄。 　　狡黠。 　　这样的表情出现在迪特琳德的脸上，没有让人生厌。 　　“我说，尤希。” 　　迪特琳德反击道：“想要清楚梨子的味道，只有自己品尝过才知道。” 　　“所以。” 　　迪特琳德挑了挑眉，视线似有意也似无意地往尤希尔的胸前瞄：“尤希你是自己做过呢，还是——” 　　话音未落。 　　尤希尔打断她：“我这里当然是自己的了！” 　　“呵。” 　　迪特琳德一声笑，把对表姐尤希尔所有的想法全融在这声笑里。 　　“我——！” 　　尤希尔要急。 　　“嘛。” 　　迪特琳德学着尤希尔刚刚对她的样子，伸手牵住尤希尔的胳膊，眉眼弯弯地讲：“我当然知道尤希的身材是天生的了。” 　　“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不该是自己的，强求了也一定会付出代价。” 　　迪特琳德说：“谁会傻到用整容手术这种东西伤害身体？至少我觉得像尤希你这样天生丽质的不会。” 　　“只不过……谁还没有年少不懂事的时候呢？不去了解过，怎么可能知道这么清楚，要坦诚一点嘛。” 　　尤希尔：“……” 　　尤希尔的本意，是好心提醒朋友不要为追求身材反而伤害到自己。 　　但是…… 　　已经沉到底的潜艇，究竟是怎么又冒出来打了她这么艘驱逐舰一发导弹的啊？！ 　　“琳德！” 　　尤希尔扑上去了。 　　一时间，咖啡厅一角的这里，姑娘们嬉戏打闹，欢声笑语，只有郑梓妍和萨莎的面色……稍显异样。 　　用过下午茶。 　　在宁州市里随意逛逛。 　　时间过的很快，不算短暂的东方古国游（劝离家出走的朋友回家行动）即将画上句点。 　　放晴后的宁州，天气极好。 　　午后的暖阳倾泻，未落的树叶在风里慢慢地摇摇晃晃，流转着阳光，像水波一样。 　　高温也去了。 　　天高而碧蓝，气清而怡神，饶是郑梓妍这样不擅长面对阳光的孩子瞧了，都直感觉心神舒畅。 　　都说宁州宜居，郑梓妍直到现在才体会到其中的可信度。 　　或许留在这里读大学…… 　　可能还是偏北方更适合吧？至少夏天没有那么热。 　　“是熊猫啊！” 　　布琉艾特的一声话，把郑梓妍的思绪牵引回当下。 　　熊猫？ 　　还真是熊猫。 　　商场门前，由人穿玩偶服装扮演的巨大熊猫。 　　熊猫，东方古国特产。自建国以来，熊猫外交，哪个国家能被赠送熊猫可以讲是相当值得称道的一件事。 　　布琉艾特声音欢快，人也欢快，小跑两步到熊猫那里了。 　　其他姑娘们跟上，站到布琉艾特身边，把熊猫团团绕。 　　熊猫…… 　　熊猫傻了。 　　明显能感觉到熊猫顿了下。 　　刚透过玩偶眼睛那里的窥视孔见到这些欧洲姑娘们的时候，熊猫里面这位小姐姐还在感慨天生丽质，真好看。 　　等这些女孩兴冲冲地到她跟前，又聊又拍照，她，她，她就有点麻了。 　　布琉艾特：“说起来。” 　　还好。 　　布琉艾特说：“我们到这里旅游这么久，还没有到这里的动物园看过诶。” 　　迪特琳德：“动物园？” 　　“梓妍梓妍！” 　　布琉艾特招呼郑梓妍：“宁州这里有动物园吗？” 　　郑梓妍：“…….有吧？” 　　“唔……” 　　布琉艾特指指旁边的熊猫（熊猫里的小姐姐随着布琉艾特指过去，身体又僵了僵），讲：“我说得更直接一点，养熊猫的动物园有吗？” 　　郑梓妍：“……” 　　这真的就是在难为她郑梓妍了。 　　郑梓妍想想，默了几秒，安静地摇摇头，说：“我打电话问问我父亲吧。” 　　她拿起手机给父亲郑权打电话。 　　“嘟——” 　　结局显而易见。 　　郑梓妍：“……” 　　郑梓妍的眉梢蹙了。 　　她呀，给她家这位大忙人老爹打电话，讲十之八九可能有失偏颇，但十次里有五次不接电话都算是给她老爹说好话。 　　又没打通电话。 　　“大小姐。” 　　萨莎浅浅与郑梓妍行礼，说：“这种事情就没有必要麻烦郑书记了。” 　　“你想麻烦也麻烦不到。” 　　郑梓妍耸耸肩，叹口气，说：“逛街这种东西，果然还是得找本地人。” 　　找谁？ 　　苏茜呗。 　　郑梓妍把电话打给了苏茜。 　　那边莉莉安奴听到郑梓妍口中“本地人”一组词，表情莫名地去看了郑梓妍一眼。 　　“嘟……嘟……嘟……” 　　电话音响起十几秒，郑梓妍打给苏茜的这通电话才被接通。 　　“……梓妍啊。” 　　说的一声幽怨。 　　其间情感之浓郁，饶是郑梓妍在电话这边都能感觉到。 　　郑梓妍：“苏，苏茜？” 　　“我的午觉啊……” 　　声音是黏的，人也是黏黏乎乎的。 　　郑梓妍能听出来电话那边，苏茜大梦初醒，磨磨蹭蹭地起床。 　　“说吧。” 　　苏茜搓搓鼻，眨眨眼，打哈欠，脸上写满了被迫营业：“您们几位又想逛宁州的哪里，不知道了？” 　　“事先声明。” 　　苏茜说：“可以的话，我想在家里接着睡觉。” 　　“当然，如果梓妍你强求我跟着，我也……没办法。” 　　郑梓妍：“……” 　　这苏茜怎么把她说得和这里旧时候的地主老财一样。 　　那天被苏茜吐槽成黄世仁猪扒皮，郑梓妍留了心眼，有到网络里去查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嘛！ 　　郑梓妍哪里有压迫她苏茜了？ 　　郑梓妍说：“茜茜。” 　　不就是家里蹲，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的这种心态嘛，她知道。 　　郑梓妍简单讲述需求，然后柔声道：“那就我们自己去吧。” 　　苏茜：“……” 　　苏茜张张口，叹了气：“梓妍你语气里的意思就是希望我去啊……” 　　白切黑的屑萝莉！ 　　“算了算了。” 　　苏茜说：“反正下周她们就回去了，不差这一次了。梅姨，帮我找身衣服，对，还是她们。” 　　郑梓妍：“……我是说真的可以不用来。” 　　苏茜：“嗨嗨，我知道了，我的郑梓妍大小姐，你们在那里等等我，我一会就到。” 　　苏茜把电话挂了。 　　郑梓妍：“……？” 　　好奇怪。 　　她郑梓妍怎么莫名其妙就被误会了？ 　　嗨。 　　别管误会不误会。 　　总之时间没用到二十分钟，苏茜准时出现在了郑梓妍她们这里，附带的还有她家里那辆加长版的车。 　　“动物园在城区外。” 　　苏茜和郑梓妍说：“有点远，还是用我们家的车吧。” 　　苏茜可没觉得这些大小姐会到客运站那里等半小时的公交车。 　　唉。 　　风潇潇兮，易水寒。 　　希望她这样舍命地陪郑梓妍她们，能让自家亲妈对她英语险些不及格的怨念轻点吧。 　　熊猫：“……” 　　又见到一位金发碧眸的像是外国人的女孩来。 　　二十分钟。 　　足足二十分钟了！ 　　这些人终于要走了！ 　　这些看着就知道是外国人的姑娘啊，长得又好看，站在街边那里简直就是天然的风景线。 　　旁边还有她这只熊猫。 　　这种周围视线全落在她附近的感觉啊…… 　　还好。 　　走了。 　　终于要走了！ 　　熊猫里的女生松口气，想起自己想要做的事。 　　她摘了玩偶头套：“郑梓妍！” 　　“——诶？” 　　谁叫她？ 　　郑梓妍和苏茜一起，要随着朋友们离开了，忽然听到有人叫她。 　　声音还停陌生的。 　　郑梓妍：“……谁？” 　　郑梓妍顺着声音回头，见到是那位扮演熊猫的人向她招手。 　　女孩子，年龄和她应该相仿。小小的五官，里面带着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 　　模样普通，不出彩，是郑梓妍没见过的面孔。只是郑梓妍看着她，下意识地想到了自己宿舍里的张曼曼。 　　感觉……那种感觉很像。 　　“你好？” 　　郑梓妍和她打招呼：“你找我？” 　　郑梓妍这里停住脚步，其他姑娘们也全去看了她。 　　“咕噜。” 　　这些外国人的视线呀…… 　　尤其还是这样看着就知道家庭富裕，雍容华丽的富家女孩们。 　　魏莱啊。 　　女孩在心里叹。 　　你这位初中同班同学，好闺蜜郑梓妍到底是什么来路啊…… 　　“那个。” 　　女生有点紧张，说：“郑梓妍，我是魏莱的室友。” 　　魏莱的室友？ 　　魏莱的室友，郑梓妍没接触过，也不认识。 　　但对魏莱的室友来说，郑梓妍此人，她们可是认识的。 　　不是她们讲闲话，开学到现在啊，魏莱是午饭找郑梓妍，晚饭也找郑梓妍，双休日不回家的时候，也准是一早就离开宿舍去找郑梓妍玩。这关系好到简直就像—— 　　嗯。 　　再说，郑梓妍这样的容貌，属实见过一次就忘不掉。 　　郑梓妍看着她，女生又说：“那个，有件事，我可以问一下吗？” 　　“你说？” 　　郑梓妍一头雾水。 　　“郑梓妍。” 　　女生下意识去看了看其他人，说：“你和魏莱是不是闹矛盾了？” 　　“哈？” 　　郑梓妍怔了。 　　“我们一个宿舍的。” 　　女生说：“我说真的，魏莱已经闷闷不乐好几天了，我们中午晚上找她吃饭，她都不去的。” 　　郑梓妍：“…….” 　　这，这啥情况？ 第823章 八百一十八章 卖萌可以吃饱，为什么要用爪子 　　到动物园了。 　　郑梓妍还在想魏莱的事。 　　像魏莱室友说的那样……如果扮演熊猫那女生真的是魏莱室友的话。 　　这里应该没有欺骗她的必要。 　　但魏莱那里连着好几日茶饭不思，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啊。 　　午饭晚饭，宿舍同学叫吃饭都不去，魏莱在做什么？绝食？ 　　没可能。 　　依郑梓妍对魏莱的理解，只可能是魏莱心烦意乱，没和室友一起出门。 　　毕竟高中开学到现在，她郑梓妍和魏莱两人经常聚餐，两边宿舍三人三人抱团才是常态。 　　可心烦意乱，闷闷不乐，魏莱这样子也很让人在意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梓妍。” 　　苏茜买好门票，递给那些女孩的佣人们，回到纠结的郑梓妍跟前：“……你真和你初中同学闹矛盾了？” 　　欧洲来的女孩们听不懂中文，苏茜还是能听懂的。 　　郑梓妍一怔：“什么闹矛盾啊……” 　　“可是最近的一段时间。” 　　苏茜说：“的确是没怎么见到魏莱来找你。” 　　正说着，苏茜自己先顿住。 　　不对。 　　就昨天。 　　她苏茜来郑梓妍家这里“应聘”导游，还刚刚好见到魏莱在市委宿舍附近东躲西藏，鬼鬼祟祟来着。 　　这魏莱…… 　　这魏莱见到她苏茜，显然是认得她的，更是不管不顾地直接跑开了。 　　不对劲。 　　这里面明显不对劲。 　　苏茜狐疑地去看郑梓妍。 　　想想平日里偶然见到的魏莱和她们宿舍郑梓妍的互动，苏茜猜了点什么，又不敢去猜。 　　她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我这段时间在陪莉莉安她们——” 　　郑梓妍回苏茜的话，也顿住了。 　　不是吧。 　　想想魏莱之前打给她的电话，强制性地预定了下周双休日的时间要一起出门，郑梓妍的表情变得有点奇妙了。 　　魏莱这人。 　　究竟得是多黏她，多在意她，才会几天没见就变成这样啊…… 　　而且这里面还有一点值得深思。 　　魏莱，同龄人里为数不多知道郑梓妍以前过往的人。 　　“梓妍啊，你本就是女生，做手术纠正性别而已。” 　　“但我呢？好惨啊，我的恋情才刚刚生出一点点，就无疾而终，只能做闺蜜了啊！” 　　魏莱也不止一次地和郑梓妍这样讲过。 　　恋情？ 　　魏莱喜欢以前是男生的她？ 　　这种东西，郑梓妍以前一直当她在开玩笑的。 　　……别是魏莱真的对她有点那什么的意思吧？ 　　郑梓妍—— 　　郑梓妍的表情彻底变得古怪了。 　　应该也有可能是因为别的事吧？郑梓妍呀，你什么时候自恋到认为自己在别人那里这样重要了？ 　　郑梓妍在胡思乱想。 　　“你们在聊什么呀？” 　　女孩们要往动物园里走了，迟迟没见郑梓妍动的迪特琳德过来问。 　　“没聊什么。” 　　郑梓妍下意识的否定，回过神来招呼所有人：“我们进动物园吧。” 　　魏莱的事情，先被郑梓妍给束之高阁不去理了。 　　进来动物园。 　　如果以第三方，或者讲上帝视角来看的话，自郑梓妍她们进园开始，好些见到她们的人就止不住回头看，然后窃窃私语聊起她们。 　　时代发展了，宁州是省会，也是副省级城市。国际化大都市的规格和规模摆在这里，在街上见到外国人不算罕见。 　　但一次见到四五位，还都是颜值这样出众，尤其混着郑梓妍这样一只白毛萝莉，就很难不引人注意了。 　　动物园在城区外，空旷。论起温度，比宁州城里可能更冷一点。 　　动物园很大，临近晚饭时间了，里面的游人也不算多，即使有游人们聊天的声音，这里的环境也能算作静谧非常。 　　“好漂亮！” 　　“看那个白色的女生，她的头发颜色是天生的吗？” 　　郑梓妍：“……” 　　她的头发的颜色当然是天生的。 　　不过郑梓妍也没精力去管这些听起来像是夸奖的话。 　　她啊。 　　前面苏茜领队，她跟着朋友们走，很快开始神游。 　　神游什么？ 　　魏莱呗。 　　再怎么束之高阁不去理，郑梓妍想不在乎也是完全不可能。 　　郑梓妍不是乐观的人。 　　或者应该讲郑梓妍是心思很多，甚至有些许多愁善感的人。 　　如果魏莱对她，只是朋友那种的感觉还好。 　　可如果…… 　　郑梓妍有点不敢想。 　　“梓妍姐。” 　　一直有留意郑梓妍表情的迪特琳德退后半个身位，到郑梓妍跟前：“刚才那穿熊猫衣服的女生和你说了什么？你表情到现在都怪怪的。” 　　迪特琳德听不懂中文，但郑梓妍的表情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郑梓妍：“……” 　　这要她怎么和表妹解释呢？ 　　“别说没什么。” 　　没等郑梓妍说话，迪特琳德先打断：“你不是擅长说谎的人，我有心事这句话早写在你脸上了。” 　　郑梓妍：“……啊哈哈哈。” 　　迪特琳德有刨根问底的意思。 　　郑梓妍没法瞒，说：“琳德，魏莱，你知道吧？” 　　“魏莱？” 　　迪特琳德挑眉：“她怎么了？” 　　“说来也巧。”郑梓妍说：“刚才咱们遇到的扮演熊猫玩偶的女生是她的室友。” 　　“怎么？” 　　迪特琳德说：“她们宿舍闹矛盾了？” 　　郑梓妍噎住，两秒后答：“……她以为我和魏莱有矛盾了。” 　　迪特琳德：“……” 　　魏莱与郑梓妍的感情有多好，离家出走到郑梓妍这里的迪特琳德可知道。 　　讲她俩闹矛盾？ 　　嗯…… 　　“梓妍姐。” 　　迪特琳德忽然嘴角一扯，似笑非笑地去看郑梓妍：“因为你这段时间陪尤希莉莉安她们，这魏莱……闹意见了？” 　　郑梓妍：“……大概。” 　　郑梓妍顿顿，点了点头。 　　“我说。” 　　迪特琳德说：“梓妍姐，你这位初中同学，别是真的对你有意思吧？” 　　郑梓妍瞪起眼睛：“……琳德，别开玩笑。” 　　“梓妍姐，我这次真没开玩笑。” 　　迪特琳德说：“我是在女校里待过的。魏莱对你的那种状态，真的很有那种感觉了。” 　　“想和你在一起，不喜欢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这是种很强的占有欲。” 　　迪特琳德说着，自己静了。 　　说到占有欲的话…… 　　表姐郑梓妍和她东京的那些朋友聊天玩游戏的时候，她迪特琳德…… 　　她自己，应该是直的吧？ 　　迪特琳德想着，不说话了，去看郑梓妍的表情。 　　郑梓妍：“……” 　　郑梓妍对迪特琳德说的占有欲，不作表态。 　　之前啊。 　　郑梓妍两次手机停电关机，好像每次……每次都把魏莱给吓了半死。 　　魏莱是真的很在乎她。 　　在乎得甚至有些超出朋友之间的界限。 　　但不管以前怎么样，她郑梓妍现在都是女生。魏莱如果真的，真的是那种意义的在乎她郑梓妍的话…… 　　咳咳。 　　先不管自己这里，郑梓妍总觉得是她耽误了魏莱。 　　是她，让魏莱偏离了正常的恋爱轨道，然后——呸，呸呸呸，这种负罪感是怎么回事啊！ 　　郑梓妍恶寒，下意识搓了搓胳膊。 　　“是熊猫啊！” 　　还是布琉艾特。 　　声音欢快，人也欢快。终于见到熊猫了，带着其他女孩小跑着去看。 　　郑梓妍和迪特琳德都没办法，收了话，跟过去。 　　熊猫馆。 　　透明的钢化玻璃里，两只熊猫在住。一只在下面很淡然地啃竹子，视周围围观的人们于无物。 　　另一只……在爬树？ 　　郑梓妍她们这些姑娘的魅力在其他物种面前终于失效。 　　“好可爱啊！” 　　布琉艾特和尤希尔全眼睛亮亮的。 　　“卖萌取宠。” 　　迪特琳德撇撇嘴：“这副模样哪里像熊？可爱有什么用，放到野外里，怕不是早被物竞天择淘汰了。” 　　苏茜：“……” 　　苏茜听不懂，但看得懂表情。 　　为什么这行人里展现出不同表情的永远是郑梓妍的表妹迪特琳德？ 　　莉莉安奴微微欠着身，蹲下来仔细观察。 　　只不过仔细观察莉莉安奴的话，会发现她的视线似有似无地看了苏茜，又飘到郑梓妍那里，但很快移开，没被任何人发现罢了。 　　尤希尔：“这是真的熊猫呀！” 　　即使隔着玻璃，这样近距离观察活物带来的观感也要比网络里强出太多。 　　尤希尔看着，有了灵感。 　　服装设计图的灵感。 　　“萨莎。” 　　她和萨莎说：“有带纸笔吗？我有点想法想画出来。” 　　莉莉安奴听了，顿一下：“服装设计图？” 　　“嗯。” 　　尤希尔点头：“这次旅游是很正确的事情，我觉得今年我参赛的设计图有着落了。” 　　“……那挺好。” 　　莉莉安奴祝福道。 　　灵感就是这种东西，一闪而过。 　　反观郑梓妍—— 　　“琳德。” 　　郑梓妍有意在这里把话题从魏莱的身上挪开。 　　她顺着表妹迪特琳德的话说：“能生存到现代的生物，熊猫的战斗能力应该还是很强的。” 　　迪特琳德也有意把话题从刚才的地方岔开：“嗯……没看出来。” 　　“那毕竟是熊科动物呀。” 　　郑梓妍说：“体重，重力势能摆着呢。咬合力也很厉害，竹子那么硬都能被它们咬开做食物。” 　　“很久之前。” 　　郑梓妍讲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学习到的历史知识：“这片大地最古老的时候，最大的两家部落相互征伐，其中一位叫做蚩尤的首领就是用它来做坐骑的。” 　　“……就它？” 　　迪特琳德先是不相信，后说：“那那位首领一定输的很惨吧？” 　　郑梓妍：“……” 　　可别说，历史的最后结局还真是蚩尤大败。 　　但堂堂食铁兽，以舌舐铁，须臾便数十斤，如此猛兽—— 　　猛兽？ 　　布琉艾特：“呀？” 　　很突然。 　　那爬树的熊猫掉下来了。 　　正正好好砸在啃竹子那只的眼前，一下子两只熊猫全懵懵。论表情，与前面扮演熊猫的女生突然被布琉艾特她们围住简直如出一辙。 　　好…… 　　好可爱呀！ 　　连迪特琳德都忍不住多看两眼，笑出声了。 　　嘛。 　　毕竟是熊猫嘛，这么萌，谁能顶得住嘛。 　　…… 　　欧洲姑娘们想看的就是熊猫。 　　见过熊猫了，其他动物也就索然无味了。 　　出来动物园，到苏茜推荐的餐馆里用餐。用餐的间隙里，郑梓妍偶然拿出手机看，发现逛动物园那会魏莱给她打了电话。 　　响铃几秒钟，太短，那时候郑梓妍又和朋友们在看熊猫，没听到。 　　这就—— 　　等欧洲的朋友们回去，她郑梓妍可能真得约魏莱出来好好说说话了。 第824章 八百一十九章 俩老不正经 　　郑梓妍的朋友，很少。 　　掰手指，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所以即使林华这样给她递过情书的人，郑梓妍都没舍得彻底拒绝他。 　　怕的，可能就是断开联系吧。 　　初中三年级里认识的同学里，郑梓妍记得的，和郑梓妍熟悉，还算能说说话的，也就只有林华、林若这对兄妹，还有魏莱了。 　　林华不提，郑梓妍不谈，当作之前的事情没有发生，他们在高中的校园里偶尔碰到还能说说话。 　　真拒绝了呀…… 　　对林华这样，郑梓妍对魏莱就更是如此了。 　　郑梓妍喜静，怕生。向往的是平稳，最恐惧环境的改变。 　　但那些有意无意打破郑梓妍的宁静，在她心里占了些影子的人，郑梓妍最不希望的就是失去了。 　　人呐。 　　渴求转机，希冀发展与繁荣。 　　同时，人也在恐惧变化，害怕突如其来的灾殃。 　　有什么办法吗？ 　　那种停住当下，让一切不再流动起来的办法。 　　“……沙。” 　　笔尖，停了。 　　线条里的墨，漆黑、明亮，有着光泽。郑梓妍落眸在自己绘制的设计图上，在瞬间里收回了思绪。 　　回家休息的间隙里，郑梓妍画的服装设计图。颜色里黑白占比多，明显是受得下午看熊猫的影响。 　　今年的比赛，要参加吗？ 　　当然了。 　　那种办法……不可能有的吧？ 　　不继续往前走的话，连服装设计师这样的梦想可能都要失去了。 　　郑梓妍轻轻地叹了气。 　　止步不前呀。 　　每当心累的时候，她心里总会不由自主地冒出这些幼稚想法。 　　如果可以停下来，不再得到，但也不再失去了，该多好。 　　知道自己是两性畸形的时候，她希望时间能停留在昨日。被魏莱知道自己是男生的时候，她希冀着时间能停留在林华告白害她晕倒之前。 　　乃至现在。 　　时间不能回流，也不会暂停，郑梓妍能做的只有不停地往下走。 　　振作一点。 　　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即使魏莱真的对她有那种想法—— 　　郑梓妍把画好的设计图收了，像是把心里那点不切实际的想法也收了起来。 　　出门。 　　客厅里的母亲卡塔琳娜听到声音，问：“要出门了？” 　　“嗯。” 　　郑梓妍嗯一声，点点头。 　　时间刚刚好，距离朋友约她的时间还有半小时。 　　卡塔琳娜玩笑道：“不是说好在家里陪妈妈的吗？” 　　“……妈。” 　　郑梓妍表情无奈地去看母亲：“您怎么和我朋友魏莱似的。” 　　“莉莉安找我。” 　　郑梓妍说：“我……嗯。” 　　郑梓妍有点能理解室友苏茜因为她而被迫营业时候的心情了。 　　卡塔琳娜笑了下，说：“妈妈我当然不反对你交朋友，小气到吃你朋友的醋。” 　　用过晚餐回来家里，莉莉安奴给郑梓妍打的电话，想约她出来说说话。 　　郑梓妍没拒绝。 　　“女儿。” 　　卡塔琳娜问：“你觉得你和那些孩子们相处得怎么样？” 　　“还好吧。” 　　郑梓妍答：“应该可以说是朋友了。” 　　“嗯。” 　　卡塔琳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有没有你喜欢的？” 　　话锋突转。 　　“……哈？” 　　郑梓妍愣了：“妈妈，您说什么？” 　　“妈妈说有没有喜欢的。” 　　卡塔琳娜眉眼弯弯着，揶揄道：“毕竟宝贝你的话，以前应该有喜欢的理想型吧？” 　　郑梓妍：“……妈！” 　　真的。 　　她的母亲卡塔琳娜呀，她们母女在一起，少有不玩弄她的时候。 　　心平气和。 　　即使真的要说理想型，郑梓妍向往的也是山吹八千——咳咳！ 　　她郑梓妍现在哪里有资格喜欢女生，自我欣赏还差不多。 　　不过谈及到自我欣赏，她那相对略显贫瘠的身材就又是问题了。 　　讲道理，山吹八千代那样的知性大姐姐，身材是真的好。横向对比的话，在苏茜家的室内水上乐园那里，郑梓妍也见过魏莱的，在同龄人的范畴里也很优秀了。 　　倒是她郑梓妍—— 　　呸。 　　好端端的，她郑梓妍怎么又想到身材上去了。 　　郑梓妍摇摇头，像是智能手机删除东西的摇了摇，要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清掉。 　　“唉。” 　　很突然。 　　卡塔琳娜沉沉吐出一口气。 　　郑梓妍不明白自家母亲在叹什么。 　　“权。” 　　卡塔琳娜侧侧头，向着主卧室的方向唤了声：“晚上了，你送孩子过去吧。” 　　“好。” 　　卧室里躺床看书的郑权答应。 　　“诶？” 　　郑梓妍愣了愣：“要爸爸送我？” 　　宁州内城的晚上，很繁华。市委宿舍毗邻市委大院，在宁州内城里都是最繁华的地方，灯火通明，郑梓妍不害怕。 　　“你是女孩子。” 　　卡塔琳娜说：“自己走夜路不安全，让你爸爸送送你吧。” 　　郑梓妍：“……” 　　母亲这样讲，一定是因为林华吧？ 　　想起同学林华的事，郑梓妍张张口：“妈妈，我觉得人贩子应该不会愿意截我这样的——哎呦。” 　　郑梓妍被母亲打了头。 　　“开什么冷笑话呢？” 　　卡塔琳娜说：“妈妈我就你这么一个孩子，可担不起损失。” 　　“唉。” 　　卡塔琳娜又说：“不差你是在住宿的全日制学校里读书，妈妈我早给你找佣人了。” 　　佣人？ 　　“身边多个人，也多个照应，八千代那孩子多好。” 　　卡塔琳娜道：“知根知底，做事沉稳，你也喜欢，只可惜在樱小路那里了。” 　　郑梓妍：“……” 　　提起山吹八千代，绝对是她母亲故意的吧？ 　　“如果没有那种事的话。” 　　卡塔琳娜摩挲下巴，歪头看着郑梓妍，似笑非笑：“八千代这孩子也很好，各方各面都让妈妈我很满意呢。” 　　郑梓妍：“……” 　　她母亲就是故意的！ 　　理想型归理想型。她郑梓妍如果真的还是男生——郑梓妍从没有觉得自己会是吃软饭的一方！ 　　郑梓妍心里被磕了。 　　战略，不能顺着母亲的话来说，会被调侃得更惨。 　　她顿了顿，小声嘟哝：“妈妈，要什么佣人呀，我又不是那种四肢不勤的大小姐。” 　　“那如果八千代能过来陪你，你愿不愿意？” 　　卡塔琳娜问。 　　郑梓妍：“……” 　　郑梓妍被问住了，静有一会才说：“如果露娜没意见的话。” 　　“露娜那里比我更需要八千代。” 　　郑梓妍说：“而且我也真的不需要什么佣人啊。” 　　“嗯。” 　　卡塔琳娜不置可否，说：“佣人的事情不着急，妈妈再考虑考虑，你先和爸爸出门吧，不要爽了别人的约。” 　　母女俩聊天的功夫，郑老爹已经穿好衣服准备出门了。 　　一身卡塔琳娜最近给他做好的运动服，像极了在调侃郑梓妍以前怎么放自家亲爹鸽子的。 　　很扎眼。 　　“我这身衣服穿着怎么样？” 　　郑权问女儿。 　　“挺好。” 　　郑梓妍面色自然，全当自己看不到。 　　“走了。” 　　郑权笑呵呵地招呼女儿出门。 　　郑梓妍跟着了。 　　看自家老爹做什么？ 　　脚踩进皮靴里，郑梓妍临离家前在玄关的镜子里看了看自己。 　　怎么说呢…… 　　上面的棉服，蓬松，趁得她脸小。下身薄薄一件短裙，遮到膝盖向上一点的高度，露出纤细嫩白的双腿来。 　　郑梓妍怕冷，当然没像东京那里的女孩冬天敢光腿出街。 　　但即使是保暖裤袜的厚度在，郑梓妍腿部的维度也相当有限，线条十分漂亮。 　　不管其他地方，郑梓妍对自己的腿还是非常有信心的！ 　　还是男生的时候就有，超漂亮。 　　走在街上，郑梓妍走得大大方方。 　　“嗯。” 　　视线落在自家女儿的身上审视一番，郑权点头：“挺漂亮。这身是妈妈打扮的还是你自己选的？” 　　“当然是我自己选的。” 　　郑梓妍说：“我学这个的。” 　　“哦。” 　　郑权点点头，说：“我家女儿也到了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年纪了呐。” 　　郑梓妍：“……” 　　得。 　　老爹老妈一个样，没正经的。 　　听听郑老爹说话的语气，那就是在开玩笑溜小孩嘛。 　　“爸爸。” 　　郑梓妍累了：“您和妈妈真的……唉。” 　　“哈哈哈。” 　　郑权心情大好，笑出声。 　　虽说乐趣相比以前，的确是少了点。 　　之前，他女儿郑梓妍做过性别纠正手术没多久，他和妻子拿这些来调侃女儿，总能调侃得女儿面红耳赤，煞是可爱。 　　现在呀…… 　　女儿免疫了，一点都没有以前好玩。 　　但难得工作不算忙，晚上能有时间出门陪陪女儿，也挺好的。 　　“一会您去哪里？” 　　郑梓妍问。 　　“去哪里？” 　　郑老爹开玩笑：“怎么，不欢迎爸爸我到你们的沙龙里坐坐？” 　　郑梓妍：“您……” 　　严格意义讲，即使按照西方人的审美来算，她郑梓妍的父亲郑权也完全算得上帅。 　　很帅。 　　具体形容不用说。 　　她和父亲走在街边，有她这样容貌奇异的女儿在都有为数不少的目光落到她父亲身上，这就足够说明了。 　　郑梓妍说：“如果……您觉得合适的话。” 　　“哈哈。” 　　郑老爹笑着摇头，道：“不凑热闹了。我做家长的在那里，你们这些孩子还怎么放轻松聊天。” 　　“别看我是你老爹，一把年纪了。” 　　郑权说：“但我可不是那种思想古板的家长。那年轻时候，我也是从你们这样的年纪走过来的，很理解你们这些孩子的小小脑筋在想什么。” 　　郑梓妍抽了抽嘴角，静静听她老爹在那里自吹自夸。 　　是是是，您吃过的盐比我们吃过的饭都多。 第825章 八百二十章 矛盾的集合（数学符号） 　　另一边，莉莉安奴约郑梓妍来的咖啡厅里。 　　莉莉安奴，她让随行的拉格朗日家佣人先行离开，只留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华花在身边。 　　“郑梓妍还没到，先坐吧。” 　　莉莉安奴和华花说。 　　“大小姐。” 　　华花答应声，坐到莉莉安奴的对面看她。 　　莉莉安奴目光静谧地落在华花的身上，不说话。 　　“大小姐，您还好吗？” 　　华花问。 　　“……还好。” 　　莉莉安奴深吸气，闭闭眼睛，又睁开：“说起来，我们家和柏林的茨威格特家，真是渊源颇深。” 　　“如果那时候，郑梓妍的母亲，那位卡塔琳娜夫人逆来顺受，没有拒绝茨威格特家和拉格朗日家的联姻。” 　　莉莉安奴唇角略显讥讽：“我现在应该是她的女儿，那种身体里有一半霓虹血统的人的女儿。” 　　华花：“大小姐……” 　　“不。” 　　莉莉安奴自己否道：“真要是那样的世界线，我，郑梓妍，应该就都没可能出生了。” 　　“但这里面的道理啊……” 　　莉莉安奴摇着头。 　　“华花。” 　　她问：“你说，那年卡塔琳娜夫人和我的父亲联姻，婚礼的请柬已经发给欧洲所有上流社会的名流。” 　　“就是婚礼的当天。” 　　莉莉安奴说：“卡塔琳娜夫人，趁乱，逃了，落了我们拉格朗日家，也落了他们自己茨威格特家的颜面。” 　　“按照常理来讲，茨威格特家和拉格朗日家的关系应该会降到冰点吧？” 　　莉莉安奴看着华花说：“可你说，为什么两家的商业合作没有受到影响。甚至今年拉格朗日家和茨威格特家又谈起联姻，要撮合我哥哥和迪特琳德。” 　　“甚至的甚至，迪特琳德在巴黎拜访其间，学着卡塔琳娜夫人不辞而别，两家的关系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我与父亲母亲讲来郑梓妍这里陪陪迪特琳德，他们竟然是高兴的？” 　　华花：“……” 　　莉莉安奴问的这些问题，要作为佣人立场的华花该怎么回答？ 　　华花不回答。 　　莉莉安奴也没有逼她回答。 　　静静看向窗外，不一会，莉莉安奴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欧洲，欧盟。” 　　莉莉安奴说：“国家层面在谋求话语上的意志统一。茨威格特家和拉格朗日家呢？即使我的父母再怎么墨守陈规，与外界合作，与外国合作，都是必须的事情了。” 　　“两家的生意，相互纠缠。” 　　莉莉安奴视线虚无地看着外面景象，说：“我们两家的孩子，就是牺牲品了。” 　　莉莉安奴的声音很沉。 　　沉闷到华花只是听着，就能想起那日雨夜，莉莉安奴吓破胆之后精神失常的模样。 　　“从拉格朗日家的角度。” 　　莉莉安奴自顾自地说：“前天还和我说说笑笑，后天就悄悄逃走的迪特琳德，我是厌恶的。” 　　“但从我个人的角度。” 　　莉莉安奴说：“即使那是我的哥哥，我也诚心诚意认为迪特琳德做得没有错，我是欣赏她的。” 　　出现了。 　　这句诚心诚意啊，华花在心里暗叹一声。 　　自从十三区移民街那次的创伤以后，莉莉安奴总是把当时霓虹男人强加给她的“诚心诚意”挂在嘴边。 　　伤之重，劝莉莉安奴忘记才是最混蛋的话。 　　但总是说，甚至作为口头禅地去讲，她家的这位大小姐，这些年里是一直往自己伤痕累累的心上割刀。 　　还是钝刀。 　　“所以。” 　　莉莉安奴又问：“华花，你说，我是该诚心诚意地厌恶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地诚心诚意和她交朋友？” 　　华花：“……” 　　华花保持沉默。 　　“你说。” 　　莉莉安奴这次逼了她：“告诉我。” 　　莉莉安奴的眼神有些让人害怕。 　　华花咽咽口水，没有正面回答，说：“大小姐……您会来这里，就已经说明了。” 　　“说明？” 　　莉莉安奴：“说明什么？” 　　莉莉安奴说：“她迪特琳德任性、离家出走、失魂的猫一样跑到她表姐这里躲，我不可以特意跑来这里看她笑话么？” 　　华花：“……” 　　她家大小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这种时候反驳不会有好结果。 　　莉莉安奴又静了。 　　她平复心情，几十秒后才让心脏的跳动恢复正常。 　　心动过速。 　　那次十三区移民街事故发生后，莉莉安奴染的疾。 　　医生没有查出心动过速的主因来。但莉莉安奴这里，偶尔平静无事时，心率都有拔高到一百一二的时候，更不用说情绪激动了。 　　摁摁心脏。 　　莉莉安奴又望向窗外，面色冷峻，像是陷入沉思。 　　“华花。” 　　莉莉安奴又问了。 　　“大小姐，您需要服药吗？” 　　华花直接把莉莉安奴的问题给岔开。 　　“——！” 　　莉莉安奴当即憋了气：“华花，你不老实了。” 　　华花则直视莉莉安奴的眼睛，没退：“大小姐，我觉得您现在的情绪不对，应该是抑郁症犯了。” 　　莉莉安奴：“……” 　　“……我知道我的情绪，不对。” 　　莉莉安奴低了声音，很执拗。 　　偶尔。 　　她会陷入到这种偏执状态，莉莉安奴知道。 　　这简直就像是心灵的牢笼。 　　她明知道自己的情绪是不对的，不好的。知道自己在偏执，也知道自己这种忽然间世界全灰，见不到颜色，万念俱寂是心理的创伤导致。 　　但莉莉安奴她……摆脱不了。 　　抑郁。 　　大抵应该是这种东西。 　　莉莉安奴知道自己处于这种状态，却摆脱不掉。能做的只是任由情绪牵扯着身体难受起来，而后在时间的渐渐推移里恢复平静。 　　十五六岁。 　　正该是像她朋友尤希尔，还有布琉艾特那样积极乐观，对世间万物抱有希望，会沉在美好恋爱幻想里的年纪呐！ 　　如此思考，莉莉安奴甚至嫉妒，是在恨着尤希尔和布琉艾特。 　　但莉莉安奴又诚心诚意和她们是朋友，以前一起嬉戏玩闹的回忆，还有后来她们对她的嘘寒问暖，这些—— 　　好痛。 　　脑袋好痛！ 　　莉莉安奴捂着脑袋，趴在桌上了。 　　华花：“大小姐，您等我一下。” 　　她到包间的外面，先找服务生要来一杯清水。随后从随身的包里翻出莉莉安奴的药，一并送到莉莉安奴的面前。 　　“……药？” 　　莉莉安奴睁开一边眼睛，看到洁白的圆形药片。 　　“我没病，吃什么药！” 　　莉莉安奴声音忽然很大。 　　华花：“大小姐，就是因为您现在这样了，才会不想吃药！” 　　莉莉安奴：“……” 　　莉莉安奴微微起身，看她。莉莉安奴的眼神迷离，里面带着寒意，水洗过的一般凉。 　　“大——” 　　华花刚开口。 　　“呵。” 　　莉莉安奴却面色一松，竟然笑了。 　　“我知道。” 　　莉莉安奴轻声说：“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诚心诚意地什么都知道。” 　　一把抓过药，莉莉安奴就着水把它们全咽了。 　　药起效，需要时间。 　　不过明知道自己情绪不对的莉莉安奴，虽然没有办法摆脱，但自己强行压制还是勉强可以做到。 　　“呵。” 　　莉莉安奴又笑：“呵，呵呵，呵呵呵呵。” 　　笑得华花心里发颤，在想要不要给拉格朗日家的其他人打电话。 　　“华花啊……” 　　莉莉安奴声音幽幽的：“我和琳德，也许是像的吧？” 　　华花小心试探着回应：“……您说迪特琳德大人？” 　　“她啊。” 　　莉莉安奴说：“在我们还小的时候，就毫不掩饰对所有二战胜利国家的厌恶。” 　　“讲美国人卑鄙，讲法国人懦夫，讲瑞士人只会做缩头乌龟。我，艾特，尤希，甚至是她自己的母亲都被她说了难听的话。” 　　莉莉安奴嗤笑：“但这人就是这么别扭，一边厌恶着，一边又不厌恶，还和我们诚心诚意做了朋友。” 　　“我当然知道她没有坏心思啊。” 　　“真是别扭到不行的人。” 　　莉莉安奴的语序有点乱，不过对迪特琳德的评价倒是全放在别扭一词上了。 　　华花：“……” 　　她家的大小姐……是在说自己别扭？ 　　华花不敢说话。 　　“我啊。” 　　莉莉安奴说：“那天打我的，逼我下跪的，脱光我衣服的，还说要强歼（非错字，防屏蔽）我把我卖到黑市的，是霓虹人。” 　　“所以我对霓虹人，我对所有黄皮肤的人都是厌恶的。” 　　只是见到亚洲血统的人，莉莉安奴心里就忍不住地生厌。 　　“但救了我的，是大藏游星。” 　　莉莉安奴又说：“所以我对霓虹人又是不厌恶的。” 　　“所以啊。” 　　莉莉安奴看着窗外。 　　秋风萧瑟，叶在风里坠落，透着一股缓慢沉静的温柔。 　　“郑梓妍的母亲，有霓虹血统，我厌恶。她是出身大藏家的，我又不厌恶。大藏家对大藏游星不好，我对大藏家又厌恶。” 　　“所以我对卡塔琳娜夫人是厌恶还是不厌恶？” 　　“甚至所有亚洲样貌的人。” 　　莉莉安奴急促了呼吸，又平稳下来，说：“华花，你说，如果当时没有大藏游星，没有他。” 　　“我，莉莉安奴-赛丽亚-拉格朗日（Liliane·Celia·Lagrange），在那晚被强（防屏蔽）了，被劫持了，被卖到黑市，最后回到拉格朗日家的话。” 　　莉莉安奴问：“我会变成什么样？” 　　华花：“……大小姐还是大小姐，不会变的。” 　　“呵。” 　　莉莉安奴自嘲：“不会变？” 　　事情真是那样的话，现在的她，可能心里剩下的就只有恨，彻底的恨，变成彻头彻尾的民粹主义者了。 　　“你，华花，就是亚洲人的模样呢。而且和我家签了合同，至少十年里你是逃不掉的。” 　　莉莉安奴说：“那种模样的我啊……呵呵，呵呵呵呵。” 　　华花被笑得毛了。 　　“大，大小姐？” 　　“华花。” 　　像是稍微恢复了些，也像是没恢复。 　　莉莉安奴撑起身，歪着头看她，说：“要我粗暴对待你吗？比如现在跪下来，把衣服脱掉，诚心诚意说些低俗贬低侮辱自己的话？” 第826章 八百二十一章 你们俩......在做什么呀？ 　　气氛…… 　　很诡异。 　　或者，该讲扑朔迷离？ 　　郑梓妍应约到这家咖啡厅，走进莉莉安奴预定好的包间里时，华花…… 　　隶属于拉格朗日家，是贴身照顾莉莉安奴的女佣华花，正跪在地上。 　　这啥情况？ 　　郑梓妍有点懵。 　　送郑梓妍到包间的服务生也很懵。 　　莉莉安奴选的这家咖啡厅，托拉格朗日家的其他人找的，在宁州这里档次不低。工作在这里的服务生，形形色色的人见惯了，前后看到莉莉安奴和郑梓妍的打扮就心里有了谱。 　　衣着、气质，非富即贵。 　　所以跪在地上的那女生，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莫非，是某种游戏？ 　　服务生忽然心里打了怵。 　　“您好。” 　　回过神的服务生，全然当作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毕恭毕敬地和郑梓妍讲：“就是这里了，有什么需要您再找我就好。” 　　说完，头也不回直接离开，脚步有些匆匆。 　　“……嗨？” 　　郑梓妍和包间里的莉莉安奴打招呼。 　　“……” 　　莉莉安奴淡定地坐在椅子上，静有两秒。 　　“嗯……” 　　又是两秒的安静，莉莉安奴镇定自若地看着华花，说：“有找到吗？” 　　华花：“……找？” 　　莉莉安奴侧侧头，懒散道：“手绢，没有找到吗？” 　　手绢？ 　　华花恍然。 　　她两步直接站起身，拍拍自己膝盖上的灰，说：“非常抱歉大小姐，没有找到。” 　　“可能是在我们来的路上掉了。” 　　华花说：“等下我安排——” 　　“不用了。” 　　莉莉安奴看向郑梓妍，问：“梓妍，你等下有事吗？” 　　“我？” 　　郑梓妍摇摇头：“倒是没事。” 　　“那等下我可以邀请梓妍你一起去逛街，购物吗？” 　　莉莉安奴说：“像华花说的，我的手绢应该是在来的路上丢掉了。” 　　郑梓妍：“…….好。” 　　不对劲。 　　郑梓妍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的视线游走在华花和莉莉安奴之间。 　　细致观察。 　　莉莉安奴没什么问题。但莉莉安奴的佣人华花就—— 　　肩膀，是紧的。脸颊，是红的。 　　华花轻靠着那边墙壁，呼吸有些粗。 　　还有刚刚华花跪在那里。 　　“郑，郑梓妍大小姐。” 　　华花察觉到郑梓妍的视线，脸颊更红了，讲话都结巴起来：“我，我去给大小姐们点单。” 　　“去吧。” 　　莉莉安奴顿首。 　　华花如蒙大赦，连忙转头出了门，从郑梓妍的视线里逃走了。 　　这就……更让人好奇了呀。 　　“梓妍。” 　　莉莉安奴柔着声音，问：“你的设计图，画好了？” 　　“嗯。” 　　郑梓妍点头。 　　“真快。” 　　莉莉安奴赞道：“不愧是你。” 　　“应该一般吧。” 　　郑梓妍坐下，说：“好久没有正经绘图了。今年参赛的话，我都不确定自己能入围。” 　　“梓妍你太谦虚了。” 　　见到郑梓妍坐下了，莉莉安奴才松了她在桌下握紧的手。 　　张开手掌，里面湿漉漉地全是薄汗。 　　实话实说，药物见效，情绪稍微稳定以后，莉莉安奴有些后悔让华花跪下来，取乐于她。 　　但更多的，是莉莉安奴打心底没有料到郑梓妍竟然会来得如此快，快得她和华花全都措手不及了。 　　华花打电话给郑梓妍的时候，郑梓妍没有拒绝。但那时候郑梓妍说自己在画设计图，要等一下过来，莉莉安奴觉得怎么也是需要些时间的。 　　真快。 　　好在，她没有让华花做更过分的事情。 　　呵。 　　她也没让华花做过什么太过分的事情就是了。 　　“我是真的没有什么自信啦。” 　　郑梓妍摇摇头，问：“其他人呢？” 　　“其他人？” 　　莉莉安奴听着，奇怪了：“为什么要有其他人？” 　　“诶？” 　　郑梓妍讶道：“尤希、艾特她们都有事？” 　　“什么呀。” 　　莉莉安奴说：“华花那孩子没有说明白吗？是我莉莉安奴单独找你聊天的。” 　　郑梓妍：“哈……？” 　　郑梓妍更懵了。 　　比前面进门就见到华花跪着还疑惑。 　　“梓妍。” 　　莉莉安奴困扰着：“你对我有什么成见吗？我只是诚心诚意想和你说说话而已。” 　　“不。” 　　郑梓妍先否，摇头：“不，我是说当然没有成见。” 　　郑梓妍有点拘谨了。 　　“我，只是。” 　　嗯…… 　　郑梓妍很少有与同龄人独处的经验。 　　问迪特琳德怎么回事？那是她的妹妹，不是陌生人。而且最开始与迪特琳德相处的时候，郑梓妍也是拘束的呀。 　　“呼呼。” 　　莉莉安奴轻笑：“梓妍你这样子，有点像第一次被女生约出来的男生呢。” 　　噗。 　　某种意义上讲，还真是。 　　这莉莉安奴怎么可以猜的这样准！ 　　郑梓妍尴尬着。 　　华花回来了，乖巧站到莉莉安奴的身后，她给郑梓妍和莉莉安奴点了红茶和点心，过会服务生会给送来。 　　说真的啊…… 　　刚刚华花到柜台点单，说明来意，那服务生身上散发出的诡异气息，还有看着她的醉人目光，全都—— 　　华花：“……” 　　喂。 　　她华花绝对是被服务生给误会什么了吧。 　　故作镇定，点单回来。 　　结果回来迎到郑梓妍看过来的目光，华花就又破防了。 　　“华花，你也坐下吧。” 　　莉莉安奴说：“我诚心诚意不是那种国粹主义，讲究阶级尊卑的人呢。” 　　华花：“……” 　　大小姐呀…… 　　您这样讲，和此地无银三百两有什么区别？旁边郑梓妍看您的眼神都奇怪了！ 　　华花忐忐忑忑地坐下。 　　包间里安静了，直到服务生端红茶和点心进来。 　　说是谈心聊天，结果服务生离开有五分钟了，郑梓妍和莉莉安奴还在沉默着。 　　莉莉安奴的眼神游离，似是陷入思考。 　　郑梓妍呢？ 　　郑梓妍真的很缺乏单独和女生聊天的经验。 　　“那个。” 　　郑梓妍抿了口红茶，先开口：“莉莉安，你——” 　　说点什么好？ 　　郑梓妍停顿了。 　　“梓妍。” 　　却也停顿得刚好。 　　莉莉安奴的眼神聚焦在郑梓妍的身上，笑了。 　　为什么要找郑梓妍呢？ 　　可能，还是因为别扭吧。 　　莉莉安奴清楚自己心理上的不正常。 　　三年前，巴黎十三区移民街留给她的悲惨经历，到现在都在影响着莉莉安奴。 　　平日里，见到亚洲黄种人面孔，莉莉安奴心里就抑制不住地厌恶。 　　但莉莉安奴也知道那些其他的人，什么都没做，没有什么足以让她厌恶的地方。 　　她这次来这边国家，某种意义上讲，也是在以毒攻毒地给自己疗伤吧。 　　莉莉安奴看郑梓妍的脸。 　　白发、红眸。 　　郑梓妍的容貌，一点都没有让她敏感的神经感到厌恶。 　　异样？没什么，莉莉安奴甚至还觉得挺亲切的。 　　这郑梓妍呐…… 　　如果郑梓妍没有染着那种疾病，容貌会是什么样的？ 　　黑发、黑眸、黄皮肤？ 　　呵……这世界里，哪里来得那么多如果？ 　　即使容貌是金发碧眸的欧洲人模样，又能怎么样？那郑梓妍的同学苏茜，莉莉安奴看她，与她说话，还不也是心里止不住地感觉烦。 　　苏茜的母亲，出身阿诺兹家。阿诺兹，数次家道中落，与黑涩会勾结早就是上流社会里人尽皆知的事。 　　莉莉安奴厌恶阿诺兹，也就厌恶着苏茜的母亲，自然苏茜就被恨屋及乌。 　　当然，莉莉安奴也知道苏茜是苏茜，挺好的孩子，没做什么让她厌恶的事。 　　但觉得烦，就是觉得烦。 　　真的。 　　要不怎么讲别扭，什么时候能摆脱这种心情，莉莉安奴的心病也就痊愈，可以解脱了。 　　“梓妍，你来之前设计的衣服是怎么样的？” 　　恢复正常的莉莉安奴和郑梓妍聊起天：“可以的话，能给我看看吗？ 　　” 　　“当然可以。” 　　郑梓妍说：“男款的礼服，莉莉安想看的话，我晚些时候拍照给你。” 　　“男款礼服？” 　　莉莉安奴静静，顿了顿，笑了：“是给心上人设计的？” 　　“——噗。” 　　郑梓妍这叫什么？ 　　接连被母亲、表妹调侃，甚至新交到的朋友都没有放过她。 　　“莉莉安。” 　　郑梓妍无奈：“我们是学服装设计的呀，设计男装还是设计女装都很正常的，对吧？” 　　“莉莉安你应该也有设计过男装吧？” 　　一定要讲的话，出门前郑梓妍设计的那件礼服，郑梓妍倒是真的有幻想过还是男生的自己穿着会是什么感觉。 　　嗯…… 　　一定很帅！ 　　“梓妍你说的很对。” 　　莉莉安奴点头：“但这里的国家有句古话，叫做女为知己者容。” 　　纯中文，莉莉安奴一字一字地把这句古话念了出来。 　　“梓妍你又是很突然地开始在意身材。” 　　莉莉安奴眉眼弯弯，笑着说：“很难不让人往这方面想呢。难不成，是琳德说过的东京王子有消息了？” 　　华花：“……” 　　华花在旁边，欲言又止。 　　大小姐，那句话是女为悦己者容啊。 　　“什么东京王子啊……” 　　郑梓妍更无奈了。 　　她在意起身材来，是真的与恋爱无关。 　　硬要讲的话，郑梓妍对待自己身体，就犹如她对待自己绘制的服装设计图一样。 　　站在第三者的角度，既然已经认同女生的身份，郑梓妍希望得只是自己的身材能更好，更漂亮，更有女生的魅力，仅此而已。 　　讲得直白些，这大概应该算是自恋。 　　不过。 　　男生的话，应该还是更喜欢身材好的女性吧？ 　　扪心自问，郑梓妍自己还是男生的时候，貌似也是更喜欢身材不错的女性的。 　　比如山吹八—— 　　呸。 　　想啥呢？ 　　郑梓妍晃晃脑袋。 　　所以那人的话…… 　　郑梓妍回想起那夜里，那个少年的眼睛，还有身躯热量传递给她的安全感。 　　那时候的她，身材贫瘠得应该完全没有什么魅力可言的吧？ 　　呸！ 　　郑梓妍你又在想什么啊！ 　　“还说不是。” 　　莉莉安奴调笑道：“梓妍你自己看看你的表情，完全就是恋爱里的少女。” 　　就和她，思念大藏游星的时候，一样。 第827章 八百二十二章 梓妍：我有点慌 　　图穷匕见。 　　这是贬义的成语。 　　但相比同样来郑梓妍这里陪陪迪特琳德的尤希尔和布琉艾特两人，莉莉安奴的确是有私心，带着目的的。 　　郑梓妍。 　　莉莉安奴因她而来。 　　或者讲得再准确点，莉莉安奴是为大藏月夜来的。 　　大藏月夜。 　　由大藏家的家主，郑梓妍的外公大藏日勤给她取的名字。 　　晚餐会里，大藏日勤以这名字亲自地向当时在场的社会名流介绍了家里这位小公主。 　　年前的晚餐会，莉莉安奴跟在父母身边，见过郑梓妍那银白的身影，很是印象深刻。 　　按着郑梓妍，或者大藏月夜的身份呀…… 　　郑梓妍，应该会与大藏游星熟悉吧？ 　　莉莉安奴这样想过。 　　大藏月夜的位置，在大藏家的直系血脉里即使不算最核心的一层，应该也疏远不到哪里去了。 　　然而。 　　对大藏游星。 　　郑梓妍给莉莉安奴的回答竟然是完全没有听说过！ 　　怎么来想都是相当不正常的事呀…… 　　莉莉安奴：“梓妍。” 　　单独约郑梓妍出来，没有尤希尔和布琉艾特在旁，莉莉安奴聊得更深了些：“你真的……对大藏游星没有印象吗？” 　　郑梓妍：“……真的。” 　　聊到这种地步，郑梓妍也大抵明白莉莉安奴为什么要单独找她了。 　　莉莉安奴看她的眼神，很静。 　　“莉莉安。” 　　郑梓妍解释说：“我以前，和大藏家的联络真的很浅。” 　　“小时候，我和我母亲一起，生活在比利时的安特卫普。” 　　郑梓妍接着说：“不是我的表兄表姐在安特卫普设计学院里学习，我母亲做他们的老师，我可能不会和大藏家有接触的。” 　　莉莉安奴：“…….这样吗？” 　　“嗯。” 　　郑梓妍点点头：“而且……可能我母亲和大藏家，或者说我外公的关系可能……不太好。” 　　郑梓妍心思细腻，母亲和大藏家往来时候的抵触感，郑梓妍隐约间有感知。 　　“嗯……” 　　莉莉安奴沉吟片刻，也点头。 　　郑梓妍：“……” 　　似乎，单独与莉莉安奴说说话，也没什么不好的？ 　　“莉莉安。” 　　郑梓妍想了想，试探着问：“你是拉格朗日家的女儿，吧？” 　　“噗？” 　　莉莉安奴被郑梓妍弄得扑哧笑出声：“梓妍，我诚心诚意有好好介绍过自己的名字吧？忘记了？” 　　“我……确认一下嘛。” 　　郑梓妍羞涩，莹白的肌肤藏不住窘，脸蛋里有点红：“有件事想问你一下。” 　　莉莉安奴顿首：“你说？” 　　“嗯……” 　　郑梓妍扭捏，道：“就是……我母亲还在茨威格特家的时候，是不是和你们拉格朗日家有过婚约呀？” 　　“……” 　　很突然。 　　房间里，静了。 　　静有几秒，郑梓妍感觉不妙，正要张张口再说话的时候，莉莉安奴笑了：“梓妍，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和你说不准会是亲姐妹哟。” 　　郑梓妍：“……” 　　得。 　　郑梓妍捂脸。 　　婚约是真的，而且婚约对象还真就是莉莉安奴的父亲，现今拉格朗日家的掌舵人。 　　尴尬。 　　好尴尬呀…… 　　“怎么？” 　　莉莉安奴歪头看着郑梓妍，问：“这些，琳娜夫人没有和你说过？” 　　郑梓妍摇头：“我母亲真没和我说过。” 　　“这样啊……” 　　莉莉安奴点点头，说：“那花之宫和九条家的事，琳娜夫人应该也没有和你说过了。” 　　郑梓妍：“……” 　　等等，莉莉安奴在说什么？ 　　“梓妍，你的母亲，卡塔琳娜夫人。” 　　莉莉安奴说：“她爽约我们拉格朗日家，投奔她父亲大藏日勤以后，那段时间里也是霓虹上流社会的风流人物呢。” 　　“花之宫和九条家的家主，因为琳娜夫人大打出手过。商战从霓虹打到欧洲，我们那里都有所耳闻。” 　　莉莉安奴继续歪着头，讲：“最后是九条家更胜一筹。只可惜最后的最后，结局也没能是九条家的家主抱得美人归，琳娜夫人还是逃婚跑了。” 　　“该说这是茨威格特家的传统吗？” 　　莉莉安奴捂嘴笑：“琳娜夫人是这样，琳德也是这样，全都在追求自己的幸福呢。” 　　郑梓妍：“……” 　　郑梓妍着实怔怔了。 　　这些事情，她在母亲身边生活十几年了，真真就从没有听母亲提起过。 　　这…… 　　这些事情，她父亲郑权知道吗？ 　　她郑梓妍回去，不会被自家亲妈给灭口吧？ 　　郑梓妍忽然一阵恶寒。 　　“梓妍？” 　　莉莉安奴瞧着郑梓妍渐渐丰富的表情，玩笑道：“你不相信吗？” 　　“我……” 　　郑梓妍深吸气：“我只是没想到我母亲她——” 　　郑梓妍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呢。” 　　莉莉安奴耸耸肩：“琳娜夫人是美人，出身好，气质和性格也好。我们如果和她同年代的话，在宴会里真不见得能争得过她。” 　　郑梓妍：“……” 　　打开潘多拉魔盒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母亲没有与她讲过，说明母亲不愿意让她知道。现在听莉莉安奴讲，郑梓妍是既害怕，又挺想听的。 　　莉莉安奴却不说了。 　　她讲：“所以从这个角度来思考，梓妍你和大藏家交往得少，应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梓妍，你和大藏衣远还有大藏千夏他们兄妹，应该很熟吧？” 　　莉莉安奴问。 　　“嗯。” 　　郑梓妍点头：“我和他们的关系还挺好的。” 　　虽然表兄表姐和自家父母一个模样，全都很喜欢戏弄她。 　　“大学里，他们是我母亲的学生。” 　　郑梓妍说：“我和他们有待在一起相处过两三年。” 　　那段时光呀…… 　　算是郑梓妍童年里最亮眼的一段了。 　　“他们也没有和你提过大藏游星的事吗？” 　　莉莉安奴又问。 　　“……莉莉安。” 　　郑梓妍说：“说真的，不是你之前提到，我根本就没听说过大藏游星这个名字的。” 　　莉莉安奴：“……” 　　莉莉安奴不说话了，小口抿了红茶，垂下眸。 　　大藏游星，是他们兄妹的亲弟弟。这样的人，那二位都完全没和郑梓妍提及过…… 　　真是。 　　莉莉安奴心有戚戚了。 　　大藏游星。 　　大藏家，长子真星家的末子，大藏真星和阿诺兹家小女儿的孩子。 　　这算是说得很委婉了。 　　世界里没有不透风的墙，大藏家当年的惊变没可能不被外人知道。大藏真星犯了错，被家主大藏日勤软禁在宅院里，财团欧洲分区的生意全权交给其长子大藏衣远掌管。 　　换言之，大藏真星失了势。 　　那时候，阿诺兹家家道中落。小女儿在大藏财团里工作，就是这样与大藏真星产生交集的。 　　说得难听点，那就是情人。 　　因而继承了大藏家血脉的大藏游星，并没有得到大藏家子女该有的待遇。甚至于莉莉安奴对大藏游星的思念之情，当莉莉安奴的父母打听清楚大藏游星的处境以后，心里都是一百个不同意。 　　怎奈，怎奈。 　　莉莉安奴，毕竟是受过心伤的。 　　迪特琳德因为被逼婚，亡命出了逃。那莉莉安奴呢？ 　　莉莉安奴的父母哪里敢逼她。 　　别管大藏游星如何，只要女儿喜欢，能善待他们的女儿，白头偕老，他们作父母的现在就知足了。 　　只可惜。 　　还是怎奈，怎奈。 　　大藏家呀，到目前为止就没有让大藏游星在社会里抛头露面的打算呐。 　　晚餐会时，莉莉安奴的父母带着莉莉安奴向大藏家提出请求，大藏家最后没有了回应。 　　问大藏游星的亲人，比如郑梓妍这位大藏游星的姐姐，竟然连大藏游星是谁都不知道。 　　郑梓妍：“莉莉安。” 　　莉莉安奴：“……” 　　郑梓妍：“莉莉安？” 　　莉莉安奴：“……啊。” 　　莉莉安奴神游着，直到郑梓妍唤她第二声了，莉莉安奴才反应过来。 　　莉莉安奴：“梓妍，你说什么？” 　　郑梓妍看着她说：“莉莉安，说到大藏游星的话，我前段时间和我妹妹大藏里想奈聊天，她提到过。” 　　莉莉安奴：“……里想奈？” 　　莉莉安奴念着大藏里想奈的名字，念了三遍说：“你说游星君的妹妹，里想奈？” 　　“嗯。” 　　郑梓妍点头。 　　讲真，郑梓妍其实对大藏游星也蛮好奇的。 　　她年前到东京，接触过大藏家直系的核心人员。见过很多人，甚至美洲那里的公子哥大藏安东尼—— 　　呸。 　　提他做什么。 　　近亲结婚什么的，即使是在东京那里婚恋合法，按照罗马式亲缘排序的三等亲，郑梓妍也恶心的不行。 　　总而言之，郑梓妍这些舅舅家的孩子，郑梓妍基本见过了，唯独缺了大藏游星。 　　郑梓妍不仅仅是没见过，莉莉安奴不提，郑梓妍甚至都不知道这名字。 　　如果郑梓妍不问的话，连和郑梓妍游戏里玩得很好的妹妹大藏里想奈都不提的。 　　这人…… 　　在大藏家里难道是什么禁忌么？ 　　郑梓妍不懂。 　　不过听樱小路露娜调侃的意思，貌似大藏里想奈对自己的亲哥大藏游星，可能抱有着某种超脱兄妹的情感。 　　这就很不得了了。 　　大藏里想奈的网名“兄控EST”可是不做假的。 　　如此情况，不论大藏里想奈喜欢的是长兄大藏衣远还是二哥大藏游星，问题都很大。 　　非常大。 　　大到郑梓妍都没法和莉莉安奴提。 　　“里想奈怎么说？” 　　莉莉安奴很急迫，问：“游星君现在在哪里？” 　　郑梓妍：“……” 　　“按照里想奈的意思。” 　　郑梓妍说：“大概，还是在欧洲吧？” 第828章 八百二十三章 游星，人当有自知之明 　　大藏游星身在何处这点，大藏里想奈说了谎。 　　但某种意义上讲，郑梓妍把表妹大藏里想奈透露的消息转给莉莉安奴，可能也没有说谎。 　　此时。 　　曼彻斯特。 　　大藏游星在长姐大藏千夏的陪伴下，给辞世多年的母亲做了祭奠，刚从公墓里出来。 　　多么讽刺的事。 　　母亲已经辞世多年，结果大藏游星时至今日才在姐姐大藏千夏的授意下知道母亲安葬的地点。 　　对母亲的记忆…… 　　甚至已经有些模糊了。 　　大藏千夏：“……” 　　大藏千夏安静着，陪弟弟大藏游星走，直到他们回到暂住的地方。 　　曼彻斯特。 　　大藏财团欧洲分部府邸，就在这里。 　　距离大藏游星暂住的地方，大抵半小时左右的车程而已。 　　但是…… 　　果然，还是不要让大藏游星公然出现，会比较好吧。 　　毕竟家主大藏日勤对大藏游星这样情人所生的孩子的态度，一如既往。不论大藏千夏自己，还是特意避开与大藏游星独处的大藏衣远都不愿意在这种时候触碰家主的眉头。 　　而且。 　　在那样的府邸里，大藏游星应该也没有留下什么愉快的记忆吧。 　　不愉快的过往，不去理，放任它在时间的冲刷下逐渐淡去或许才是最佳的结局。 　　“姐姐大人。” 　　大藏游星稳定了心情，和大藏千夏问：“我们明天，就要启程回去东京了？” 　　“嗯。” 　　大藏千夏点头。 　　国际里的市场和形式有变，家主大藏日勤召集了家族里目前所有的人，碰面的日期就定在明天。 　　这里依然没有大藏游星的份。 　　虽然游手好闲的大藏安东尼，以及整日窝在家里打电玩的大藏里想奈也没在被召集的人员名单之内。 　　但不管怎么说，大藏千夏都没法继续用“养心伤”做借口，在欧洲这边陪着大藏游星放假了。 　　大藏游星：“里想奈大人……” 　　大藏游星忍不住担心道：“应该担心了吧？” 　　突然地启程来欧洲检查身体，没给大藏游星任何做准备的机会。 　　在日内瓦，后又回到曼彻斯特的这段时间里，他的哥哥姐姐也没有让他与外界联络的打算。 　　大藏游星已经有段时间没和妹妹大藏里想奈联络过了。 　　“里想奈很在乎你？” 　　大藏千夏问。 　　“……应该是这样。” 　　大藏游星答。 　　“嗯……” 　　沉吟。 　　大藏千夏侧靠在房间里的沙发上，裙下一双光洁的腿叠在一起，很漂亮。 　　“游星。” 　　大藏千夏问他：“家里安排你照顾里想奈，你真的就没有什么不喜欢的想法？” 　　“不喜欢？” 　　大藏游星平静地摇头。 　　“里想奈大人是很好的人。” 　　大藏游星说：“而且从博纳离开以后，是哥哥大人收留的我，给我继续受教育的机会。只是因为我天赋不足，哥哥大人才停掉所有课程，安排我去照顾里想奈大人。” 　　“能给谁派上用场，是我的荣幸。” 　　话说的很漂亮。 　　大藏千夏接手亚洲分区的社长职务以后，听遍了这样的漂亮话。 　　人，向来是趋利避害的。什么样的话对自己有益，即使违背初心也会去说。 　　而大藏游星不同。 　　他这些话，全是真心话。大藏游星的语气里和眼眸里，大藏千夏看不出一点点的假。 　　啊…… 　　该说，是长久以来的培养导致了这样的性格。 　　还是该说，大藏游星这孩子真的天然纯洁到这种地步呢。 　　大藏千夏看着大藏游星的脸。 　　尽管是男生，但这张继承自他爱尔兰阿诺兹家族母亲的脸，漂亮到安置在女生身上也没什么违和。 　　大藏千夏笑郑梓妍画的像不假，但郑梓妍其实也真的没有画错。 　　再辅着大藏游星的性格。 　　“游星。” 　　大藏千夏叹：“如果你是女生，应该会非常受其他家族的人欢迎吧。” 　　大藏游星听着，苦恼其表情，说：“姐姐大人，您又在说让人困扰的话了。” 　　“性别这样的东西。” 　　大藏游星摇头，道：“生来如此，怎么可能会改变呀。” 　　大藏千夏：“……噗。” 　　她弟弟大藏游星这话，如果被郑梓妍听了，怕不是以郑梓妍那样的好脾气都会忍不住打他。 　　“我是男生，还请姐姐大人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 　　大藏游星说。 　　“但游星你对自己的容貌，应该也是有……自信？” 　　大藏千夏挑挑眉，轻描淡写地笑：“我那天和你说两性畸形，你可是下意识在想女生的自己以后该怎么生活了哟？” 　　大藏游星：“……” 　　大藏游星沉默了。 　　他只是太信任姐姐大藏千夏，没有料到她在这样严肃的事情上会和他开玩笑而已。 　　“而且。” 　　大藏千夏又叹：“如果你是女生的话——” 　　大藏游星如果是女生。 　　或许现在的大藏游星，应该已经作为大藏家的女儿，逆来顺受地嫁到其他家族里，相夫教子了。 　　大藏家对男子，向来是苛刻的。 　　如果大藏游星真的是女生，那样即使是情人所生又有何妨？她身体里流着大藏的血，她就是大藏家的人，作为与其他家族联姻的筹码再好不过了。 　　（画外音：总觉得这里貌似可以写点番外……有搞头！） 　　大家族，大藏家，真是恶心。 　　大藏游星说：“但我就是男生。” 　　“嗨嗨，男生，你是男生。” 　　大藏千夏顺了弟弟大藏游星的话，慵懒道：“游星，你今年……有十六岁了吧？” 　　“十五岁，姐姐大人。” 　　大藏游星恭敬地纠正道：“要到明年的一月一日才满十六周岁。” 　　“哦。” 　　大藏千夏点点头，嘴里念叨着：“十六周岁……那就是还有两年了。” 　　两年？ 　　“说真的。” 　　迎着大藏游星疑惑的眼神，大藏千夏说：“游星你要是女生的话，现在已经要因为这种事情困扰着了。” 　　“……姐姐大人，我不明白。” 　　“很容易理解的事情，不是？” 　　大藏千夏抻抻腰，悠哉道：“你姐姐我急急忙忙跑到亚洲分区上任是因为什么？” 　　“法律角度说。” 　　大藏千夏讲：“在我国，男性满十八周岁，女性满十六周岁就可以登记结婚了。” 　　结婚啊。 　　提起这个话题，大藏千夏忽然抿紧唇，是忍不住地鼻里沉沉出了口气。 　　别人结婚，是相爱相恋，喜结连理，传宗接代。 　　他们？ 　　她母亲大藏金子那句话怎么说的？ 　　“感情这种东西，可以结婚有孩子以后再处嘛！” 　　讲道理，作为政治联姻的结果，大藏千夏就从没有见到自家爹妈关系好过。 　　唉。 　　人呐，总是在不经意间活成自己最厌恶的模样。 　　当年清秋金子是怎么被清秋家逼得不情不愿，现在的大藏千夏就是怎么被她亲妈强迫的。 　　“怎么样？” 　　大藏千夏问他：“游星你有没有心仪的女孩？” 　　大藏游星：“……” 　　大藏游星木着表情和目光。 　　他看着姐姐大藏千夏，看看，再看看，最后说：“姐姐大人，您又在说笑了。” 　　心仪的女生？ 　　好久远的问题啊…… 　　上次这样问他的人……记得好像是当年在博纳酒窖里遇到的让了。 　　让-皮埃尔-史丹利，大藏游星哥哥姐姐的同学兼友人。 　　纵观大藏游星过往的十五年里，一直过着笼中鸟儿般的生活，哪里会有什么心仪的女孩子？ 　　“我接触的女生，很少。” 　　大藏游星说。 　　“很少不代表没有，是不是？” 　　大藏千夏和他讲：“据我所知，某位头发红红的小姑娘，她已经不止一次地和我们家里沟通，想要见你了。” 　　大藏游星：“……您说莉莉安奴大人？” 　　“是呗。” 　　大藏千夏说：“你当年救过人家，做的事情叫做英雄救美。后来人家心情不好给你写信，你一封一封的回了，这做的叫什么？” 　　“你撩了莉莉安，又躲开了，好渣哦。” 　　大藏千夏屑屑着语气调侃他。 　　大藏游星：“……” 　　大藏游星，一语不发。 　　他做的那些事情，都没有错。可为什么被他姐姐这样一说，就全成了他罪孽深重？ 　　“莉莉安奴大人……” 　　大藏游星说：“拉格朗日家希望和大藏家联姻的对象，应该是哥哥大人吧？” 　　“哦？” 　　听到大藏游星说这个，大藏千夏忽然就来了兴趣，说：“怎么讲怎么讲，游星你其实是对莉莉安那小丫头有好感的？” 　　“我——” 　　大藏游星没来得及反驳。 　　“因为敬爱哥哥大人，所以主动选择放弃。” 　　大藏千夏话不停地说：“但莉莉安是喜欢你的，你对莉莉安抱有好感。这样莉莉安嫁到大藏家以后，和你……嘿嘿，嘿嘿嘿。” 　　“不错，真不错。” 　　大藏千夏咂咂嘴。 　　大藏游星：“……” 　　啊。 　　他的姐姐，大藏财团的亚洲分区社长大藏千夏大人，副业大抵是轻小说作家罢。 　　“我对莉莉安奴大人，没有想法。” 　　大藏游星解释说：“而且我这样的人……不适合莉莉安奴大人作为恋爱的对象。” 　　自己在大藏家里的地位，大藏游星心知肚明。 　　这样的他，真的只会辜负莉莉安奴，是给不了她幸福的。 　　大藏游星对此有自知之明。 　　“……游星啊。” 　　大藏千夏显然猜到了大藏游星话里含着的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妄自菲薄。” 　　“你很出色。” 　　她说：“而且大藏家啊……” 　　该怎么讲呢？ 　　大藏千夏顿了顿，道：“你是大藏家的男子，一直都是。” 第829章 八百二十四章 某人，罪孽深重 　　大藏日勤，对待家人的态度，变了。 　　大藏千夏有这样的预感。 　　郑梓妍，或者讲大藏月夜，对大藏家里的所有人就是实例。 　　旧时。 　　大藏日勤与那位郑老，郑梓妍的祖父和外祖父间的积怨颇深，大藏家里的人有目共睹。 　　当年，得知卡塔琳娜与郑权成婚后，大藏日勤在私下里曾大发雷霆，讲就当作自己从没有有过卡塔琳娜-茨威格特这个女儿。 　　另一边的郑老也没待见，把孩子们扫地出门，直接导致郑权和卡塔琳娜他们夫妻带着孩子郑梓妍苦了十余年。 　　但这些，全都已经是陈年旧事了。 　　往事悠悠，如飞沙在指尖溜走。 　　大藏千夏不知道她的祖父大藏日勤是何时开始改变，也不清楚改变的契机究竟起源于哪里。 　　姑姑卡塔琳娜与她联络，经她手安排“弟弟”郑梓妍到东京那里接受治疗，直到那时候大藏千夏都是瞒着、躲着祖父的。 　　怕的，就是大藏日勤震怒。 　　然而。 　　听说前段时间，国庆的时候，郑梓妍的爷爷，那位风风雨雨走过战争年代的老人脑梗，脑里溢血了。 　　索性没有大碍。 　　但大藏千夏也听现在是她妹妹的郑梓妍说过，国庆那段时间里，郑老时不时就找郑梓妍絮叨回京读书的事，感觉对郑梓妍的疼爱是怎么都无法抑制了。 　　大概…… 　　她祖父大藏日勤的变化，也是同样的道理吧？ 　　近百岁的高龄。 　　或许老人们最想要的，就是子孙后代能够陪在身边，安然度过生命里最后的进程了。 　　郑梓妍，被自己的外祖父大藏日勤接受了，赠名大藏月夜想要迎进大藏家里来。 　　那作为大藏日勤孙子的大藏游星呢？ 　　大藏千夏想，他们祖父的视线，或早或晚，迟早会落到大藏游星的身上来吧。 　　大藏千夏：“游星。” 　　“嗨……？” 　　大藏游星被自家长姐眼神直晃晃地上下打量，看得有些要维持不住表情。 　　“说起来。” 　　大藏千夏摩挲着下巴：“巴黎的拉格朗日家，从身份地位来讲的确开始可以的。” 　　大藏游星：“……” 　　大藏游星的表情绷不住了。 　　“好了。” 　　大藏千夏看着，摆摆手：“先不提拉格朗日家那小姑娘的事。” 　　她说：“你看看这个。” 　　念起郑梓妍，又难得有空和弟弟大藏游星见面，大藏千夏想起了更有趣的东西。 　　她拿出手机，在相册里翻翻，翻有好几页终于找到图画。 　　大藏游星：“这是……？” 　　他的画像？ 　　乍看，是他的画像。凑近细看，大藏游星忍不住地扯扯唇角。 　　“啊，的确是画的你。” 　　大藏千夏捂嘴，浅笑着：“是不是画得很像女生？” 　　“姐姐大人。” 　　大藏游星木着眼睛，神色有些淡了：“您画这种东西，又在开我的玩笑。” 　　“玩笑？” 　　大藏千夏又摆摆手，说：“没有没有，这东西可不是你姐姐我画的。” 　　迎着大藏游星明显不信的眼神，大藏千夏道：“这可是某位好女孩依着印象亲自画出画像，特意委托到我这里，想找到你好好说说话呢。” 　　“……姐姐大人。” 　　大藏游星的眼睛里彻底没了信任：“凭着印象绘制画像，然后用画像寻人这样的事情……” 　　您是在构思什么江户川时代的言情小说吗？ 　　“我这样说。” 　　大藏千夏提醒道：“白发、红眸，你还想不起来是谁吗？” 　　白发，红眸？ 　　大藏游星怔了怔。 　　大藏千夏瞧着他的脸，挑挑眉：“记起来了？” 　　记起来？ 　　大藏游星怎么可能会记不起来。 　　女孩抵给他的项链，还在他的卧室里好好放着呢。 　　那日，夜凉如水。 　　风尘仆仆，跌跌撞撞。其间惊魂，相比早些年他向莉莉安奴伸出援手都惊险。 　　有组织有规模的黑帮，其危险的程度比之十三区那些穷苦人只多不少。 　　“……姐姐大人。” 　　忆起当时，大藏游星张了张口：“那位大人……和您认识？” 　　“哦？” 　　听弟弟大藏游星这么说，大藏千夏倒来兴趣了。 　　“听你话里的意思。” 　　大藏千夏道：“大人这词，为什么你会觉得对方身份地位是高的？” 　　“因为……” 　　大藏游星沉吟。 　　那夜，雾如云烟。 　　情况紧急，他没有过多留意女孩的容颜。然而仅仅只是短暂地相处，女孩红如酿酒醉的眼眸，以及里面极深的愁和伤，还是给大藏游星留下了印象。 　　“感觉，气质很高贵。” 　　大藏游星实话实说：“身穿的礼服也应当是出自大家之手。” 　　“而且……” 　　大藏游星停顿在这里。 　　大藏千夏看他：“而且什么？” 　　大藏游星试探着说：“既然对方能够把画像传给您……不是那位大人与您有交情，应该就是对方的家系和大藏家有所往来了。” 　　再提一点，那女孩的绘画功底很强。观画像，有种观摩高级别画展的感觉。 　　如果这画，真的是那女孩亲自绘制的话。 　　虽然把他画的那么像女生这点—— 　　“呵……” 　　大藏千夏微微一笑，唇角抿着，不知道是夸赞还是讥讽：“我的弟弟哟，还是有点小聪明的么。” 　　大藏游星：“……”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有他家长兄大藏衣远的味道！ 　　“黑夜、黑帮，骑士。” 　　大藏千夏念着，想想又道：“要是那孩子想要和男生谈恋爱，应该更优先地倾心于你吧？” 　　想要……和男生谈恋爱？ 　　姐姐大藏千夏的日语很怪，大藏游星没听明白。 　　“还是说那孩子会喜欢的，能讨得她好感的，其实是那种看起来像女生的男生呢？” 　　大藏游星：“……哈？” 　　“游星呀。” 　　大藏千夏摁摁他的肩膀，眉眼弯弯地笑，像狐狸：“不是姐姐我说呀，莉莉安，还有那孩子，你可真的是罪孽深重呀。” 　　什么罪孽深重啊。 　　大藏游星木木，讷讷着：“……姐姐大人，您和那时候的女士…….很熟悉？” 　　“啊。” 　　大藏千夏点头：“当然。某种意义上讲，你姐姐我可是看着那孩子长大的。” 　　哦。 　　大藏游星心里了然。 　　果然，他的判断没有错。 　　“游星。” 　　大藏千夏坐回到沙发里，慵懒道：“你觉得她会是哪里的人？” 　　“哪里？” 　　姐姐大藏千夏口中的哪里是指的什么？ 　　大藏游星判断不明，想了想才说：“她有着很纯正的柏林口音……是柏林，茨威格特家的人？” 　　茨威格特家与大藏家有联姻，能被大藏千夏看着长大的孩子，联系口音，大藏游星大胆猜了下。 　　“噗，茨威格特？” 　　大藏千夏一楞，笑出声了。 　　大藏游星：“……不是吗？” 　　“哈——” 　　大藏千夏有点笑得岔气：“不，某种意义上讲你猜得也没有错，那孩子的确叫过茨威格特。” 　　大藏游星：“……？” 　　他姐姐的日语又开始奇怪了。 　　什么是叫过茨威格特呀？ 　　“这些事情暂且不说。” 　　大藏千夏摁摁胸口，深呼吸，再深吸气，缓过来了：“游星呀。” 　　大藏游星：“……嗨？” 　　“你觉得她怎么样？” 　　大藏千夏问。 　　“……” 　　大藏游星：“很好的……人？” 　　大藏千夏眯起眼睛，声音飘过来：“那你当时对她都做了什么。” 　　大藏游星：“……” 　　前面有莉莉安奴被他姐姐大藏千夏用作例子，大藏游星已经大抵猜到家姐又想说什么了。 　　“你呀。” 　　大藏千夏啧啧嘴：“连自己名字都没有告诉给她，真是，啧啧。” 　　大藏游星：“……” 　　静默不语。 　　没记错的话，那时候他护着白发红眸的女孩送到医院，就是姐姐大藏千夏打电话给他，要他立刻离开的。 　　“我要是和你同龄。” 　　大藏千夏说：“我都要被你撩得心里萌动了。” 　　大藏游星无奈了。 　　“……没告诉名字。” 　　半晌后，他说：“才是正确的事情吧？” 　　“什么？” 　　大藏千夏斜眼瞧着他：“你姐姐我当时只是让你快点离开而已，谁没让你告诉给她名字了？” 　　大藏游星：“……” 　　姐姐大人，您说什么就是什么罢。 　　推断。 　　白发红眸的女孩，如果是与大藏家三代交好的茨威格特家的孩子，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 　　不论大藏家也好，还是茨威格特家也好，得知女孩在医院的讯息后，相关的人员一定会往医院来。 　　那时候，作为情人孩子的他，恐怕留在那里只会徒然让大藏家尴尬罢了。 　　“从那之后呀。” 　　大藏千夏说：“那孩子呀，因为不知道你的名字，没有道谢，气得内心崩溃，又哭又闹，画了画像给我要我找人，呜呜呜，真的好可怜呀。” 　　（画外音：聊天框，大藏月夜小姐缓缓打出问号。） 　　大藏游星：“……” 　　他姐姐说的话，真的有可信度吗？ 　　总觉得语气里，不太对呀。 　　大藏游星小声问：“那姐姐大人您……告诉了？” 　　“我哪里会做这种煞风景的事？” 　　大藏千夏闭上眼睛，声音轻飘地讲：“拯救自己于危难的骑士，再相逢时才告知了姓名，放在游戏里，应该会是大幅度增加好感的选项吧。” 　　大藏游星：“……” 　　大藏游星怎么忘了，大藏财团旗下的娱乐公司，恋爱冒险游戏貌似是一大营收来着！ 　　“姐姐我的话，当然和她说的是不认识，不知道咯。” 　　大藏千夏还是轻飘飘地讲。 　　大藏游星：“……” 　　……如果她们的渊源真如他姐姐大藏千夏说的那样，以后如果真相大白，姐姐大人您是会被茨威格特家的大小姐给记恨的啊。 　　“怎么样？” 　　大藏千夏说：“想不想和她见一面？” 　　“那孩子，姐姐我从小看到大的。她性格怎么样，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姐姐我全知道哟。” 　　“只要你想的话。” 第830章 八百二十五章 郑梓妍超受欢迎 　　郑梓妍。 　　大藏千夏话里用来戏弄弟弟的主角，她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晚。 　　“琳德？” 　　被父亲陪着进家门，郑梓妍见到家里客厅坐着的迪特琳德，一楞。 　　迪特琳德：“……姐姐。” 　　母亲卡塔琳娜在旁边笑，挤眉弄眼：“这孩子很黏你呢。” 　　郑梓妍：“……” 　　郑梓妍在心里叹口气。 　　看母亲的模样，此时此刻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女士的心里一定存着戏弄自己女儿的心思。 　　她啊。 　　是女生。 　　即使残存的男性思维作祟，郑梓妍也没得作案工具。迪特琳德呢，也只知道她是女生，对她也仅仅只会是姐妹间的依赖罢。 　　和迪特琳德笑笑。 　　郑梓妍不多话，照常地洗漱沐浴准备睡觉。 　　与表妹迪特琳德相处这么久，互相服侍擦拭过身体又同床共枕的关系搁着，郑梓妍早不再害羞。 　　郑梓妍宁州这里的家，今天还是她隔壁的卧室给迪特琳德住。 　　只是郑梓妍沐浴回来时，迪特琳德抱着枕头，还在她的卧室里坐。 　　“怎么了？” 　　郑梓妍难得调侃：“要回去了，不舍得我这个姐姐？” 　　迪特琳德登时虎牙咬着嘴唇，瞪了她一眼：“自恋！” 　　“嘛……” 　　郑梓妍摸摸鼻子，坐到床沿。 　　调侃、戏弄别人，向来不是郑梓妍擅长的事。 　　倒是好在郑梓妍宁州家里卧室的床有一米五，郑梓妍和迪特琳德各躺一边不会拥挤了。 　　“梓妍姐。” 　　迪特琳德和她聊天：“你之后，应该是回去欧洲读书的吧？安特卫普。” 　　比利时，安特卫普，位于法德之间。再者欧洲一体化，迪特琳德从柏林去安特卫普找郑梓妍也相当方便。 　　“会吧。” 　　郑梓妍说。 　　“那就好。” 　　迪特琳德眼睛弯弯，开心起来。 　　就这时。 　　郑梓妍的手机响。 　　郑梓妍拿过手机看，是闺蜜魏莱打来的电话。 　　“是谁？” 　　迪特琳德没忍住问。 　　郑梓妍随口答：“魏莱。” 　　而后接起电话。 　　“哦。” 　　语气里，稍微带着点小失落。 　　至于电话里魏莱和郑梓妍聊的什么内容，迪特琳德听不懂，也没准备听懂。 　　魏莱，普通家庭的子女而已。 　　她的表姐郑梓妍会来这里读书，完全出于无奈。等高中毕业后，郑梓妍回到安特卫普学习服装设计，郑梓妍的朋友圈到时候还得是她们这些人。 　　迪特琳德可不觉得魏莱能追着郑梓妍到欧洲去。 　　放宽心。 　　迪特琳德安慰自己。 　　“好好好，到时候我请你。” 　　聊三两分钟，郑梓妍陪笑着说到最后才挂断魏莱的电话。 　　迪特琳德轻声说：“梓妍姐，魏莱和你的感情真好呢。” 　　“啊。” 　　郑梓妍点头，面露苦恼：“就是魏莱多少有些太粘人了。” 　　如果魏莱一直一直只知道她是女生，魏莱还会像现在这样黏着她吗？ 　　郑梓妍是真的怕魏莱对她的感情里掺杂了其他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她不是百合吧？” 　　迪特琳德接着轻声问。 　　“……唔。” 　　郑梓妍被问住了，有点噎：“……不知道。” 　　某种意义上讲，魏莱会变成现在这样，可能也是怪她。 　　目光躲闪下，郑梓妍说：“至少我觉得我不是同性恋。” 　　和女生谈恋爱？ 　　她现在是女生，给不了任何女生以未来。硬要谈，郑梓妍只觉得自己这颗心会被负罪感给填满。 　　她啊。 　　宁可单身，也不愿意去耽误其他任何人。 　　“梓妍姐，你这回答……” 　　迪特琳德摇摇头。 　　心如明镜，迪特琳德能猜到郑梓妍和魏莱之间应该有故事。 　　但…… 　　郑梓妍放下手机，又去拿游戏机了。 　　迪特琳德：“……” 　　迪特琳德蹙起眉：“要玩游戏？” 　　“嗯。” 　　郑梓妍点头：“上线看一下，今天的每日任务还没做呢。” 　　网络游戏就是这样。 　　每日任务不做，游戏里的素材就会比别人少不少。弄到最后，好端端的玩游戏反而成了上班打卡坐牢。 　　当然，这种现状不适用于富裕人家。 　　比如郑梓妍的另一位表妹大藏里想奈，每日任务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素材缺了？氪金买它就是了。 　　至于郑梓妍…… 　　郑梓妍目前还没有在游戏里充钱氪金的打算。 　　做每日任务只是幌子，游戏对郑梓妍而言更像是大型的互动聊天室，用途只是拿来和樱小路露娜还有大藏里想奈她们说说话，聊聊天罢了。 　　“……姐。” 　　迪特琳德张张口，忍了又忍，最后还说了：“我后天就回去了。” 　　“……？” 　　郑梓妍从屏幕里抬眼。 　　“所以。” 　　迪特琳德说：“游戏可以以后再玩吗？陪我说说话。” 　　郑梓妍：“……” 　　迪特琳德：“……” 　　这话说完，迪特琳德自己静了。 　　她总说魏莱过于黏着郑梓妍，怀疑魏莱是不是喜欢女生，同性恋。 　　那她呢？ 　　不知道。 　　但是姐姐郑梓妍的注意力没在她身上的这种感觉，真的让人很不爽啊！ 　　郑梓妍瞧她。 　　迪特琳德也瞧郑梓妍。 　　半晌后，郑梓妍无奈地笑了笑：“好好，陪陪我们茨威格特家的小公主。” 　　“我。” 　　迪特琳德有点慌：“我，我不是那种意思？” 　　郑梓妍更笑了：“那琳德你是哪种意思呀？” 　　哪种意思？ 　　迪特琳德语塞。 　　实话实说，迪特琳德也从没有觉得自己会是同性恋过。 　　“滴。” 　　这时候，郑梓妍身边又有声音响了。 　　迪特琳德的视线被引了过去。 　　电话响。 　　这又是谁？ 　　迪特琳德的眉毛蹙深了。 　　“露娜？” 　　郑梓妍也惊讶出声。 　　“露娜？” 　　迪特琳德眼睛一眯，完全紧了眉梢。 　　樱小路露娜，另一位和郑梓妍关系很好的女生。 　　只不过不论是樱小路露娜惯于戏弄别人的糟糕性格，还有之前郑梓妍和樱小路露娜争夺山吹八千代的事，都让迪特琳德对这样一个人谈不上多喜欢。 　　郑梓妍：“琳德，我接下电话。” 　　边接电话，郑梓妍边犯嘀咕。 　　她这两日，应该没做什么会让樱小路露娜误会的事吧？ 　　嗯…… 　　也有可能是山吹八千代姐姐打过来的。 　　但山吹八千代，郑梓妍这段时间也没和她有什么事情要联络呀？ 　　“喂。” 　　郑梓妍接起。 　　“梓妍。” 　　还真就是山吹八千代打过来的电话。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郑梓妍一怔，山吹八千代叫她名字的那声，搭耳朵就能听得出疲惫来。 　　“梓妍。” 　　山吹八千代说：“你那里，有里想奈大小姐的联系方式吗？” 　　“有……” 　　郑梓妍先答，后疑惑：“姐姐找里想奈有事？” 　　“……就是。” 　　山吹八千代深深叹口气，说：“刚才露娜大——露娜和里想奈玩游戏，她们……闹不愉快了。” 　　郑梓妍怔怔的：“哈？……她们俩这是怎么了？” 　　“算姐姐拜托你的。” 　　山吹八千代说：“帮我和里想奈说说话，可以的话，再和露娜……唉。” 　　樱小路露娜这别扭孩子啊…… 　　山吹八千代累了。 　　问大藏里想奈和樱小路露娜之间发生了什么？ 　　大抵，应该算是自作自受吧。 　　半小时前，东京那里。 　　“……” 　　佣人送来的晚餐拉面，大藏里想奈吃没到半碗就没了胃口。 　　把筷子砸在碗上。 　　大藏里想奈没心思吃饭。 　　很烦躁。 　　自从二哥大藏游星被长兄长姐从她身边带走，大藏里想奈就一直很烦躁。 　　“大小姐，再吃些东西吧。” 　　佣人劝她。 　　“不用管我。” 　　大藏里想奈强压着心里的烦，和佣人摆摆手：“和母亲说我很好就行。” 　　“她开心，你开心，我也开心，知道么？” 　　“……是。” 　　佣人没办法，退出房间了，把空间留给了大藏里想奈自己。 　　“……” 　　大藏里想奈盯着这个安静的房间，心情却平息不下来，最后疲惫地冷冷一笑。 　　往日里，给长兄大藏衣远安排到她身边做管家的大藏游星，也会像刚才这位佣人一样劝她吃饭。 　　但是…… 　　大藏游星离开了，家里给她安排了其他照顾她的佣人。照顾的内容没有改变，甚至比大藏游星做的更细致入微，大藏里想奈却完完全全不喜欢。 　　不喜欢，甚至是讨厌。 　　大藏游星，她的二哥，又被家里给带走了呀…… 　　年幼时，在东京长大的大藏里想奈，被母亲接到曼彻斯特居住。那里的大藏家分部，小孩子们就没谁讲日语。 　　听不懂英语的大藏里想奈，甚至被家里佣人的孩子们愚弄过，好不容易才遇到二哥大藏游星这样能做玩伴的。 　　结果，她前脚才开开心心和母亲说自己交到了朋友，后脚大藏游星就被她母亲给派到博纳的酒馆里了。 　　而现在。 　　又是什么样的家里变故，让她的长兄长姐觉得二哥大藏游星会是妨碍，又给带走了？ 　　十五岁的大藏里想奈，脑袋里满是阴暗的想法。 　　这也不怪她，任谁在大藏家那样的环境里长大都耐不住磨损。 　　就像大藏里想奈自己说的那样，小时候二哥大藏游星见到的她再怎么样天使，现在也已经扭曲了。 　　只是…… 　　相比儿时，大藏游星被带走，两人几年没见面。 　　为什么这次，她大藏里想奈……会觉得心里这么痛呢？ 　　也不能说痛。 　　但难受，大藏里想奈的的确确感觉很难受。 　　尤其和佣人们问大藏游星的行踪，佣人们全缄默不语的时候， 　　大藏里想奈就更难受了。 　　或许，莉莉安奴这些年里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吧？ 　　大藏里想奈算是体会到了。 　　大藏里想奈摇摇头：“喜欢……” 　　呵。 　　真喜欢，还是假喜欢？ 　　她“兄控EST”的网络昵称，里面的感情有多少是出于对大藏家的叛逆报复？ 　　这种大藏里想奈自己都说不清的东西呀。 　　“叮——” 　　邮件声。 　　大藏里想奈回过神，翻手机，是樱小路露娜发给她的邮件。 　　内容：“要打活动么？” 　　“……” 　　大藏里想奈先默，后笑，飞快打出一行字：“为什么不？” 第831章 八百二十六章 哥哥太受欢迎怎么办？ 　　玩游戏。 　　活动任务里的怪物全倒地。 　　在游戏的世界里屠戮，让大藏里想奈因为二哥大藏游星不在家的焦虑心情疏通了些。 　　说不准，她其实有暴力倾向？ 　　大藏里想奈漫不经心地想。 　　樱小路露娜：“最近在忙什么？” 　　领过奖励了，游戏的世界变成大藏里想奈和樱小路露娜的聊天群。 　　樱小路露娜问：“都没怎么见你上线，日常任务也不做了。” 　　“日常任务？” 　　大藏里想奈哑然。 　　日常任务，每日四个，但冒险家协会里领报酬也不过才游戏里货币的六十枚而已。 　　“几天没做有什么。” 　　大藏里想奈说：“随便充值一点就回来了。” 　　即使大藏里想奈退游半年不玩，把每日任务还有游戏里各种活动给的奖励叠加算在一起，氪金充值两三千美金而已。 　　大藏里想奈的零花钱充裕，不差这些。 　　再者，二哥大藏游星不在身边了，大藏里想奈哪里还有心情玩游戏。 　　“噗。” 　　樱小路露娜笑了：“这可不像你。” 　　樱小路露娜记忆里的大藏里想奈，玩起游戏来可是又肝又氪的。 　　“……露娜，你前段时间不也没怎么上线么。” 　　大藏里想奈淡笑。 　　“哦？” 　　樱小路露娜说：“里想奈，你也被家里安排相亲了？” 　　安排相亲？ 　　游戏机在旁边叫，大藏里想奈斜靠在椅上，手里拿着手机翻看照片。 　　或劳作、或认真绘图、或慵懒着打哈欠，大藏里想奈打开的手机相册里全都是她二哥大藏游星的照片。 　　讲相亲。 　　不如讲她喜欢的人，又被夺走了。 　　虽然大藏里想奈也不确定自己对二哥大藏游星的感情，到底能否算作是恋爱。 　　“没有。” 　　大藏里想奈否认。 　　“真的？” 　　游戏机另边的樱小路露娜挑挑眉。 　　“梓妍最近一段时间不也没上线吗？” 　　大藏里想奈反问。 　　樱小路露娜意外：“你说梓妍？” 　　“嗯。” 　　大藏里想奈说：“梓妍现在身边那些人，露娜你应该都认识吧？” 　　樱小路露娜：“……” 　　可别说。 　　短暂的欧洲行，樱小路露娜被父母带着参加几场宴会，是真真有被尤希尔她们给…… 　　烦到？ 　　尤希尔与她是朋友，不假。但这不等于尤希尔的朋友和她樱小路露娜就能做朋友。 　　“唉。” 　　大藏里想奈叹口气，感同身受地讲：“梓妍应该很难过吧？被那么多人围在身边，玩游戏的时间都没有了。” 　　“嗯……” 　　樱小路露娜点点头，忽然笑笑：“说不准，梓妍其实是挺享受的。” 　　“嗯？” 　　大藏里想奈没懂。 　　“呵呵。” 　　樱小路露娜呵呵呵地笑，不答。 　　郑梓妍这人，可没有把自己以前是男生的事告诉给大藏里想奈过。 　　想想啊。 　　假如不是小时候，山吹八千代总是和她讲郑梓言的好，可能即使是山吹八千代也不会告诉她郑梓妍以前是男生的。 　　樱小路露娜能理解。 　　但过去十五年的郑梓妍，毕竟是被当作男生养大的。 　　所以呀。 　　郑梓妍和那些欧洲女生相处的时候，心里状态是什么样的？和她樱小路露娜相处的时候，心思又是什么样的？ 　　郑梓妍有没有可能是喜欢她的？那种异性之间，恋爱方面的喜欢？ 　　这种种可能，樱小路露娜只是稍微想想就觉得好有趣了。 　　樱小路露娜唇角弯弯，笑得很开心。 　　大藏里想奈说：“我不觉得梓妍会是善于交际的人。” 　　“嗯……” 　　樱小路露娜歪歪头，讲：“我指的是另一种享受。” 　　“哈？” 　　大藏里想奈更不懂。 　　“可能梓妍和你交往的时候，心里都是……” 　　樱小路露娜说话到这里，收了音。 　　郑梓妍呀。 　　如果郑梓妍不是女生的话，哪里可能轻轻松松的就和她们这些人走得如此近？ 　　真就是，莫名其妙觉得这郑梓妍有点“卑鄙”呀。 　　“……” 　　沉默。 　　半晌后，大藏里想奈问：“露娜，你是说梓妍喜欢——” 　　“我可什么都没说。” 　　樱小路露娜直接打断了她。 　　“……” 　　大藏里想奈又沉默了，有几秒没作声。 　　“倒是里想奈你……” 　　樱小路露娜说：“让我猜猜……你是不是最近又在学校里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我这段时间压根就没到过学校。” 　　大藏里想奈瞪起眼睛。 　　“那就很奇怪呀。” 　　樱小路露娜轻佻着声音：“没有催婚，最近也没有什么宴会，学校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发生的话，里想奈你到底怎么了？” 　　“……我单纯不想玩游戏了，不可以么？” 　　大藏里想奈忽然有点烦。 　　“喔……” 　　樱小路露娜又点点头，开玩笑，说：“不会是因为你二哥的事情吧？” 　　“……!” 　　正中靶心。 　　“喔，还真是呀！” 　　樱小路露娜问：“怎么说，时隔多年，兄妹重逢了？” 　　大藏里想奈：“……” 　　什么兄妹重逢。 　　实际情况恰恰与樱小路露娜猜测的相反，是二哥大藏游星被家里人从她的身边带走了。 　　但是…… 　　这种苦，大藏里想奈没法和樱小路露娜诉。 　　甚至没有办法和任何人诉苦，包括郑梓妍也不行。 　　迫于家里的压力，大藏里想奈从没有提及过大藏游星在她身边。即使对好友的口风，大藏里想奈告诉郑梓妍和樱小路露娜的，也只是不知道，大藏游星大概在欧洲。 　　别说她们俩呀。 　　就是大藏里想奈二叔家的大藏俊我和大藏安东尼，恐怕意识里也只认为大藏游星依然在曼彻斯特的阁楼里圈养呢。 　　什么家族，什么嫡亲，简直写满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说到大藏游星。” 　　突然，但并没有什么不合理，樱小路露娜和大藏里想奈的话题聊到了大藏游星这里。 　　“里想奈，你有他的照片吗？” 　　樱小路露娜问。 　　“照片？” 　　大藏里想奈心里警觉，声音微变，反问：“你要照片做什么？” 　　“好奇而已。” 　　樱小路露娜说：“毕竟是被你形容得简直像天使，又像骑士的优秀男人，会好奇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而且。” 　　樱小路露娜又说：“我这次去欧洲，在那里也听说了大藏游星哦？” 　　“欧洲？” 　　大藏里想奈心里的警报响了。 　　“啊，欧洲。” 　　樱小路露娜点点头：“巴黎，拉格朗日家，莉莉安奴，那红红着头发的女生，里想奈认识吧。” 　　大藏里想奈：“……” 　　认识。 　　当然认识。 　　大藏里想奈的童年里，有几年是被母亲大藏金子带在曼彻斯特生活的。 　　曼彻斯特、英国、欧洲。周围国家的名流圈子，更准确说是那些同龄人，大藏里想奈都有混个脸熟。 　　当然，那时候大藏里想奈的外语不过关，自始至终都没有和她们深交就是了。 　　但是。 　　莉莉安奴不同。 　　前几年里，莉莉安奴月月往大藏家里寄信。曼彻斯特、东京，乃至大藏家在亚洲和美洲的分部，莉莉安奴都有拜访过。 　　做什么？当然是找大藏游星了。 　　作为被大藏游星陪在身边，服侍照顾的人，大藏里想奈怎么可能不知道莉莉安奴。 　　“那孩子对大藏游星的爱恋之情，啧啧。” 　　樱小路露娜说：“要是知道大藏游星在那里，应该会立刻行动，领结婚证吧？” 　　“梓妍那里国家的歇后语怎么说的？” 　　樱小路露娜讲：“生米煮成熟饭。” 　　大藏里想奈：“……” 　　大藏里想奈不想说话。 　　她玩游戏，为的就是缓解因为二哥大藏游星不在导致的糟糕心情。 　　现在倒好，话题被樱小路露娜扯到大藏游星这里，大藏里想奈想不在乎都不行。 　　“莉莉安奴……” 　　大藏里想奈念了，声音很轻。 　　她不知道。 　　大藏游星这次被她的长兄长姐带走的原因，大藏里想奈完全不知道。 　　所以到底是因为什么…… 　　应该没可能是联姻吧？ 　　她的二哥大藏游星在大藏家里，根本不受家主大藏日勤的重视。纵使那莉莉安奴喜欢到何种程度，拉格朗日家都没可能同意的吧？ 　　一定要联姻，拉格朗日家把莉莉安奴嫁给她长兄大藏衣远还算合理—— 　　呸。 　　突然想起长兄大藏衣远的脸，大藏里想奈心情连着脸色全变差了。 　　“所以有照片吗？” 　　樱小路露娜问。 　　“没有。” 　　大藏里想奈答得心不在焉。 　　“真的？” 　　樱小路露娜又问。 　　大藏里想奈又答：“真的没有，我说没有就没有。” 　　“噗。” 　　樱小路露娜笑出声：“瞧你这么说，那就是有了。” 　　大藏里想奈关掉了手机相册。 　　“不过也没什么。” 　　没意识到大藏里想奈心情变糟糕的樱小路露娜，声音还是轻佻着：“毕竟是兄控est呢，理解理解。” 　　大藏里想奈呛声：“你理解什么？” 　　“有个词，叫做修罗场。” 　　樱小路露娜正经地讲：“小凑，里想奈你还记得吧？” 　　大藏里想奈：“……” 　　大葬里想奈当然也记得。 　　柳之濑凑。 　　小时候，或者讲刚刚进入少女时代就被父母寄养在大藏家，希望能和大藏衣远培养出感情的女孩。 　　至于结果嘛…… 　　“我上个月和小凑聊天。” 　　樱小路露娜说：“这孩子还在讲要学服装设计，要变得可爱，然后去国外找大藏游星告白呢。” 　　“里想奈呀。” 　　樱小路露娜调笑着说：“莉莉安奴、小凑，还有你，啧啧，大藏游星到底是有着什么样的魅力呀。” 　　大藏里想奈：“……” 第832章 八百二十七章 大小姐，你又来了 　　樱小路露娜有点…… 　　怔。 　　她着实有点怔。 　　怔怔地盯游戏机的屏幕，过去十几秒，樱小路露娜都没有什么太真实的感觉。 　　“樱小路露娜！” 　　樱小路露娜到现在，脑袋里回响的都是大藏里想奈嗔她的这句：“我祝你，你早晚也陷进修罗场！” 　　明显气极，大藏里想奈在说话的中间都岔了气。 　　这就—— 　　樱小路露娜不懂了。 　　她和大藏里想奈，是好友吧？ 　　是好友。 　　虽然只是在游戏里认识的朋友，但相近的家世，相似的经历，总让樱小路露娜和大藏里想奈的关系更近一点。 　　所以就很迷呀…… 　　樱小路露娜知道自己是在调侃大藏里想奈。 　　过去这几年里，她们是好友，也是损友，相互拌嘴常有的事。比今天这些更过分的话，她都和大藏里想奈说过。 　　为什么以前什么事都没有，今天才短短几句，大藏里想奈就炸了。 　　放狠话，退游戏，她给樱小路露娜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樱小路露娜百思不得其解。 　　“大小姐？” 　　山吹八千代进来，见樱小路露娜在愣神，觉得奇怪：“您怎么了？” 　　“嗯……” 　　樱小路露娜沉吟，歪头：“有点事情。” 　　歪头，很轻佻。 　　但樱小路露娜说正事的时候，从来都是这么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服侍樱小路露娜很久的山吹八千代早清楚了。 　　“有点事情……？” 　　山吹八千代更奇怪了，视线落到樱小路露娜身前的游戏机。 　　樱小路露娜的账号还在游戏里。 　　领过奖励了，副本却没有退，游戏的画面里九百九十九秒退出副本的倒计时在一秒一秒地减。 　　“大小姐。” 　　山吹八千代试探着问：“您……和梓妍吵架了？” 　　“哈？” 　　樱小路露娜呆。 　　“和梓妍吵架？” 　　声音里都是惊讶。 　　“……看来不是了。” 　　山吹八千代自己摇摇头。 　　“不是。” 　　樱小路露娜上上下下把山吹八千代扫视一轮，问：“为什么八千代你会觉得我是和梓妍吵架了？” 　　山吹八千代：“……” 　　郑梓妍这孩子，山吹八千代熟悉。 　　哪次樱小路露娜和郑梓妍聊天，把郑梓妍调侃得炸毛了，不是她山吹八千代打电话过去“处理后事”的？ 　　“啧。” 　　樱小路露娜撇撇嘴，说：“八千代，我在你那里的印象就这样尖酸刻薄么？” 　　山吹八千代不敢讲话。 　　“好吧。” 　　樱小路露娜自顾自地点点头，自嘲着笑：“我得承认，自从那件事情以后我的性格的确有点扭曲。” 　　“怎么想都没可能是我和梓妍吵架吧？” 　　樱小路露娜隔空往那边国家点点：“郑梓妍啊，这时候说不准还在和欧洲那些女生们相谈甚欢呢。” 　　相谈甚欢这词被樱小路露娜咬得有点重。 　　讲真。 　　郑梓妍有几天没怎么玩游戏了。 　　“……所以大小姐，您是和里想奈大人吵架了？” 　　山吹八千代试着转移话题。 　　“啊。” 　　樱小路露娜点头，大大方方地承认：“虽然我没觉得我说的话有多过分，但里想奈貌似……是生气了。” 　　山吹八千代：“……” 　　啊。 　　山吹八千代只能在心里叹气。 　　虽然我没觉得我说的话有多过分？ 　　樱小路露娜，我的大小姐哟。 　　就说尤希尔吧。 　　樱小路露娜的熟人里，能算得上朋友的，有尤希尔这样一位。 　　而樱小路露娜是怎么对她的？ 　　故意教错的日语，戏弄尤希尔把家里的狗取名“前男友”，这种事情随随便便发生在谁的身上都基本要友尽的！ 　　樱小路露娜讲自己没说过分的话？ 　　真就糊弄鬼呗。 　　山吹八千代微笑着，看樱小路露娜的眼神都木了。 　　“喂……你什么眼神呀？” 　　樱小路露娜被自己的家庭教师看得发麻，皱眉：“我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是，大小姐您说的是。” 　　山吹八千代已经在思考之后怎么替她家大小姐给大藏里想奈道歉了。 　　“啊。” 　　樱小路露娜扶额：“我说真的。” 　　“……” 　　山吹八千代扯扯唇角，说：“那大小姐，您方便说说您刚才怎么……怎么和里想奈大人聊天的吗？” 　　“这有什么。” 　　樱小路露娜耸耸肩：“喜欢自己的二哥大藏游星，里想奈自己说的。她网名都没掩饰，直接取的兄控EST。” 　　“我只是和她说说巴黎的莉莉安奴要找大藏游星联姻，还有小凑也想找大藏游星告白，她那里是修罗场而已。” 　　“其他什么都没说。” 　　樱小路露娜道。 　　山吹八千代：“……” 　　听。 　　听听，她服侍的樱小路露娜大小姐都说了啥？！ 　　“我说真的。” 　　樱小路露娜说：“以前比这更过分的话题我们都聊过，真是奇怪——” 　　原来还有比这更过分的吗？！ 　　山吹八千代已经不想说话了。 　　“……好吧。” 　　被山吹八千代盯着，再盯着，樱小路露娜败下阵来。 　　她嘟哝：“我知道可能不对了。” 　　“里想奈也是。” 　　嘟哝完，樱小路露娜说：“里想奈那里绝对是出什么事了，否则怎么会变成这样。” 　　啊…… 　　山吹八千代已经无力吐槽了。 　　她家大小姐这别扭性格啊…… 　　山吹八千代说：“大小姐，我觉得玩笑这种东西，即使是关系很要好的朋友也应该适可而止。” 　　“八千代。” 　　樱小路露娜打断她，问：“问你个事？” 　　山吹八千代：“……您说？” 　　“你和千夏，大藏千夏，里想奈的姐姐关系不错吧？” 　　樱小路露娜问。 　　“您说千夏社长？” 　　山吹八千代：“我们读书时候的关系还可以。” 　　“那她有没有戏弄过你？” 　　樱小路露娜又问。 　　山吹八千代瞪瞪眼睛：“大小姐，您还知道您对梓妍还有里想奈大人是在戏弄呀？” 　　“……切。” 　　樱小路露娜被噎了，小声嘟囔：“你一点都没有梓妍和里想奈好玩。” 　　“……什么？” 　　山吹八千代没听清：“大小姐您说什么？” 　　“我没说什么。” 　　樱小路露娜矢口否认，向山吹八千代伸伸手：“把手机借我。” 　　山吹八千代：“……您又用手机做什么？” 　　讲道理，自从上次事件以后，山吹八千代已经不是很愿意把可以登陆网络的设备给樱小路露娜用了。 　　什么事件？ 　　当然是那次的老男人事件了。 　　还没懂？ 　　就是那次樱小路露娜和郑梓妍她们聊天，聊天内容提及到老男人、触手、异种奸的那次。 　　樱小路家，很正经。山吹八千代也没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所以樱小路露娜是怎么知道的？ 　　山吹八千代翻自己的手机，手机浏览器的历史记录一片空白，明显被人为清理过就很让人注意啊！ 　　“喂……” 　　樱小路露娜皱眉：“那个一直心疼我迁就我的山吹八千代哪里去了？” 　　“……大小姐。” 　　山吹八千代正色：“您如果犯错误，即使是我也会严厉批评您的。” 　　“我知道，我知道。” 　　樱小路露娜真的无奈了：“你当时要是和其他人一样只是一味对我温柔，躲我，也就没有现在了。” 　　山吹八千代看她。 　　“所以啊。” 　　樱小路露娜说：“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给里想奈打电话而已。” 　　“……哈？” 　　给大藏里想奈打电话？ 　　山吹八千代：“您说什么？” 　　“八千代你耳朵是不是病了？” 　　樱小路露娜瞪起眼睛，明显有点情绪，话里开始带刺：“我说，手机借给我，我给里想奈打电话。” 　　再怎么说，刚刚大藏里想奈都是很生气了，樱小路露娜听得出来。 　　山吹八千代：“……” 　　山吹八千代依然有点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给大藏里想奈打电话。 　　主动给大藏里想奈打电话，道歉？ 　　按着她家大小姐这别扭的脾气，她什么时候主动给朋友道过歉？ 　　至少山吹八千代没见过。 　　真没见过。 　　今天的太阳从西方出来了？ 　　山吹八千代下意识瞧瞧外面。 　　晚上，外面的天早黑了。夜空静谧，月明而星稀，月亮是银色的，很美。 　　回来眸。 　　“喂……” 　　樱小路露娜很累：“可能对今天的大藏里想奈，我的话是有些过分过头了，我在反省。” 　　“好。” 　　山吹八千代把手机给樱小路露娜了。 　　樱小路露娜接过手机，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真的是让人很不爽啊。 　　算了。 　　打碎牙跌落肚，自己做的事得认，也得忍。 　　再过两年，成年，她脱离樱小路家独立。到时候一切自由，即使是山吹八千代都别想再管着她了。 　　樱小路露娜撩撩头发，给大藏里想奈打电话，看向山吹八千代的眼神里隐约带着女儿对妈妈的叛逆眼神。 　　山吹八千代：“……” 　　山吹八千代有点累了。 　　但她还是建议道：“大小姐，要不电话还是我来打吧？” 　　山吹八千代真怕樱小路露娜再两句话，直接像火星落到柴火堆，把大藏里想奈全点着了。 　　“怎么？” 　　樱小路露娜：“这么不信任我？” 　　“不是信任和不信任的问题。” 　　山吹八千代说：“大小姐，您这次和里想奈大人，一定要注意语气，还有——” 　　樱小路露娜：“好啦好啦，我知——” 　　“——！” 　　樱小路露娜才开口，要说点什么。 　　电话。 　　樱小路露娜打给大藏里想奈的电话，直接被对面给人为地挂断了。 第833章 八百二十八章 旧创复发 　　樱小路露娜的脸色，微变。 　　她没有料到大藏里想奈会反应过激，更没有料到大藏里想奈会反应过激到直接挂了她的电话。 　　“……里想奈大人，挂了电话？” 　　山吹八千代问。 　　“……” 　　樱小路露娜不说话。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 　　片刻后，樱小路露娜抬眼，微微张口说。 　　山吹八千代抿唇。 　　“总没可能是佣人自作主张给她挂断的电话。” 　　樱小路露娜讥讽着声音：“相比较我，里想奈在大藏家里还算自由的。” 　　白发、红眸。 　　依然是因为容貌的原因，樱小路露娜的父母即使已经有让她在社会里露面的打算，却还是没有给樱小路露娜正常人该有的自由。 　　“等一等吧。” 　　樱小路露娜说。 　　她猜大藏里想奈那里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这时候的情绪正处于糟糕状态。 　　以己度人，樱小路露娜前段时间被父母带着不断参加宴会，心情也是烦躁到和谁都不想说话。 　　“大藏家那里，最近有什么事发生吗？” 　　樱小路露娜把手机暂时放下，问。 　　“……您说大藏家？” 　　山吹八千代摇摇头。 　　“你与大藏家的衣远和千夏是同学吧？” 　　樱小路露娜又问。 　　“……大小姐。” 　　山吹八千代知道樱小路露娜问的是什么，轻声说：“我们虽然是熟人，但对方家庭……” 　　言止于此。 　　“……” 　　樱小路露娜沉默。 　　讲道理，即使是关系要好的朋友，被恶语相向了，谁都不会觉得好受。 　　大藏里想奈不好受，樱小路露娜的心里也不舒服。 　　“你说梓妍会不会知道？” 　　倏然，樱小路露娜问一句，而后没等山吹八千代说话就自顾自地摇头：“算了，郑梓妍没可能知道。” 　　郑梓妍，虽然有着大藏月夜的名，但她与大藏家的关系有多疏远，别人不知道，樱小路露娜还是知道的。 　　“等等吧。” 　　樱小路露娜低着头，轻声说：“等等再给里想奈打电话。” 　　“……” 　　感受到视线。 　　樱小路露娜抬眸，见到山吹八千代在向她轻笑。 　　“你笑什么？” 　　樱小路露娜皱眉。 　　“大小姐。” 　　山吹八千代柔声说：“你果然还是这样，一直都没有变呢。” 　　“这样？” 　　樱小路露娜诧异：“什么样？” 　　山吹八千代笑而不语。 　　“切。” 　　樱小路露娜撇撇嘴：“我满嘴脏话的时候，八千代你又不是没有见过。” 　　“我啊。” 　　樱小路露娜说：“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说着，樱小路露娜顿顿，又讲：“也远没有八千代你讲给郑梓妍的那么好。” 　　“我啊。” 　　樱小路露娜又说：“八千代，没有你打的疫苗，梓妍早就该对我厌恶了吧？像今天的里想奈这样。” 　　“大小姐，您多想了。” 　　山吹八千代说话了，声音轻柔温润。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樱小路露娜都是在为朋友着想，对吧。 　　“虽然您之前和里想奈大人说的话，很不好。” 　　山吹八千代没有一味地溺爱，讲：“但里想奈和梓妍都是很好的孩子，我觉得她们也是诚心诚意和您交朋友的。” 　　“噗。” 　　樱小路露娜忽然顿住，说：“八千代，怎么你也开始说诚心诚意了？和巴黎那只红毛似的。” 　　山吹八千代：“……” 　　山吹八千代也顿住。 　　红毛？ 　　讲实话，樱小路露娜这种日常说话里带刺的风格，她真的好想帮她改掉啊。 　　“行了。” 　　樱小路露娜摆摆手，嗤笑一声：“我有多不讨人喜欢，我自己知道，不用你来恭维。” 　　说完，樱小路露娜又把手机拿回到自己手里。 　　打电话和大藏里想奈说说话，时间不早了，也到该睡觉的时候了。 　　“嘟……” 　　山吹八千代：“……” 　　山吹八千代静静地，没出声，安静的房间里只有电话的免提声音在响。 　　然而。 　　“嘟……” 　　几秒，十几秒，樱小路露娜打给大藏里想奈的电话一直是免提忙音，没人接。 　　樱小路露娜：“……” 　　樱小路露娜的表情渐渐变得不耐烦。 　　是大藏里想奈不在手机旁边，还是大藏里想奈明知道是她的电话，故意不接？ 　　“嘟。” 　　终于。 　　在樱小路露娜差些挂断电话的时候，这通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大藏里想奈：“什么事？” 　　电话里，大藏里想奈的声音冷冷清清的。 　　樱小路露娜：“……” 　　等两秒没听到声音，大藏里想奈说：“没事我挂了。” 　　“喂。” 　　樱小路露娜的唇角扯扯：“你今天怎么了？” 　　“没怎么。” 　　大藏里想奈说：“就是我觉得自己该做些自己应该做的事了。” 　　“……什么？” 　　大藏里想奈这话说得着实有点绕，樱小路露娜听得懵懵。 　　“以后游戏，你自己玩吧。” 　　大藏里想奈说：“我们这个年纪，还是应该提升自己，不能整日宅在家里无所事事。我退游了，明天去欧洲留学，就这样。” 　　嘟。 　　简短的一通电话，大藏里想奈说完就挂了。 　　樱小路露娜：“……” 　　留樱小路露娜自己在电话这边愣愣地，手机还支在耳边地，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大小姐？” 　　山吹八千代感觉气氛不对，先开口。 　　樱小路露娜：“渣……” 　　“啊？” 　　山吹八千代没听清，问：“大小姐，您说——” 　　话音未落。 　　樱小路露娜的骂人话，蹦出来了。 　　“渣渣，渣滓，人渣，丑八怪！” 　　应该说旧伤没有痊愈，冷静不过是盔甲，年幼的孩子本就容易被刺激。 　　大藏里想奈的一席话，直接把樱小路露娜心里的所有不快全激化了。 　　话，脏。 　　呼吸，急促。 　　樱小路露娜啪地把手机摔到旁边，骂：“她到底想什么，想要什么？想要我做什么？说话？说的什么话？要我低三下四跪下来给她大藏家的公主道歉吗？！” 　　山吹八千代：“大小姐——” 　　“你也闭嘴！” 　　樱小路露娜瞪着眼：“还拿退游威胁，她想做什么，到底想做什么？！” 　　樱小路露娜的声音，很大。 　　“诶？怎么了？” 　　大到碰巧路过樱小路露娜房间这边的其他女佣听到了，吓一跳，没忍住敲门进来看了眼。 　　“你——！” 　　樱小路露娜怒着，指着被吓得懵懵的佣人，咬牙，正要骂。 　　“大小姐没事。” 　　山吹八千代先一步把女佣堵在门口，将她往外面推：“帮我给大小姐准备些夜宵来，要樱花饼，可以吗？” 　　“啊？樱花饼？” 　　女佣看起来有些茫然。 　　这个季节，哪里来的樱花饼？ 　　“我常去的那家店，会有做的。” 　　山吹八千代双手合十：“拜托。” 　　女佣：“……好，好吧？” 　　女佣着实……着实有点不会了。 　　那边他们樱小路家大小姐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呀…… 　　“……” 　　樱小路露娜不说话，只瞪山吹八千代和女佣这边。 　　“咿！” 　　视线和樱小路露娜没得任何感情的眼眸对视了，女佣更被吓到，下意识点头：“好，好的，我这就去！” 　　一溜烟，女佣的身影不见了。 　　山吹八千代：“……” 　　深呼吸。 　　山吹八千代回神，回身，把樱小路露娜这里房间的门关严了。 　　“大小姐。” 　　山吹八千代的脸，冷了。 　　“……” 　　樱小路露娜板着脸，不说话。 　　“我最近。” 　　山吹八千代说：“对大小姐，是不是有些太纵容了？” 　　“……你没听见？” 　　樱小路露娜低着头：“大藏里想奈说的那些话，不气人？” 　　“但这些，不是大小姐您骂人的理由。” 　　山吹八千代的态度很强硬：“而且原本就是大小姐您先戏言里想奈大人在先，是大小姐先犯的错。” 　　“大小姐有什么资格因为她说的那些话生气？更不应该骂人！” 　　“而且里想奈大人说的也没错。” 　　山吹八千代说：“您真的不应该总宅在家里了！” 　　“宅？” 　　樱小路露娜气笑了：“我宅？八千代你说我宅？” 　　“我倒是想出去啊！” 　　她指着那边的门，说：“我从这里走出去，连自己家的大门都出不去！” 　　“我知道。” 　　山吹八千代说：“但里想奈大人说的没有错。” 　　“没有错？” 　　樱小路露娜驳她：“就她？那种家里蹲？遇到点校园霸凌就哭着回家的人？她说她去欧洲留学，那就是在故意气我，在阴阳怪气好吧？！” 　　“即使里想奈大人是在阴阳怪气。” 　　山吹八千代却说：“也还是大小姐您有错在先。” 　　“我有错？” 　　樱小路露娜的眼角红了：“我有错？…..行，我有错，我有错，行了吧？” 　　“大小姐。” 　　山吹八千代语重心长：“您的性格，现在真的应该改一改了。” 　　“改？” 　　樱小路露娜反讽：“怎么改？变得和以前一样，傻傻地被别人骗了？” 　　山吹八千代看着。 　　看着，沉默了，半晌后叹口气。 　　她说：“大小姐，您和梓妍——” 　　孩子的事，可能孩子们聊聊天，能更快地解开心结。说实话，和樱小路露娜吵，这不是山吹八千代愿意做的事。 　　她想建议樱小路露娜和郑梓妍聊天说说话。 　　可谁想—— 　　“梓妍？” 　　樱小路露娜，炸了。 　　连脸蛋都因为激动，变红了。 　　她说：“梓妍，梓妍，梓妍，一天到晚都是梓妍！” 　　“要我向她学习？她就那么好？一个以前是男生，变成女生哭哭啼啼天天害怕的胆小鬼！” 　　樱小路露娜：“你对我好，是因为我长得像梓妍吧？你更喜欢她吧？那好啊，你走啊，去宁州给她做女佣去，还留在我这里做什么？” 第834章 八百二十九章 不许告诉郑梓妍 　　山吹八千代…… 　　很错愕。 　　她完完全全没有想到樱小路露娜会与她讲这样的话。 　　“你更喜欢的，是郑梓妍，对吧？” 　　樱小路露娜指着她，咬牙：“一天天的嘴里总是郑梓妍，郑梓妍！你回来做什么？去陪她啊，去宁州做她的女佣啊？！” 　　山吹八千代：“……” 　　樱小路露娜，起身了。 　　身高不足一米五的她，相比早已成年，身高接近一米七的山吹八千代有先天性的不足。 　　但从气势来说，山吹八千代是被樱小路露娜抵在房门那里了。 　　樱小路露娜抬头看着她，脸蛋很红，是气的，也是激动的。 　　和郑梓妍一样，因为疾病导致的白，白得通透，有一点点情绪的反应就能直观地从肌肤状态里被外人看出来。 　　樱小路露娜说话尖酸刻薄，山吹八千代也知道。山吹八千代：“……” 　　房间里的光，柔和。 　　可山吹八千代看被柔和灯光衬着的樱小路露娜，却只觉得心里阵阵地发凉。 　　樱小路露娜的心，受过伤，山吹八千代知道。 　　樱小路露娜的本心不坏，山吹八千代同样也是知道的。 　　但是…… 　　心，有点痛。 　　山吹八千代怔怔地站在原地，不动，也不和樱小路露娜回话，没有动静。 　　“八千代。” 　　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被父母彻底限制，陷入绝望的樱小路露娜，睁着她那双失去感情的红眸看她。 　　樱小路露娜说：“我可以信任你吗？把所有的可能都寄托在你这里。” 　　樱小路露娜做了什么？ 　　丸目（最初贴身照顾樱小路露娜的女佣）走后，樱小路家安排了山吹八千代来做她的女佣。 　　樱小路露娜凝视着山吹八千代，窥测了她的心，并把自己能够拥有的一切都交给了山吹八千代。 　　生活费、零花钱，樱小路家给樱小路露娜的所有钱全被她转交给了山吹八千代。 　　“保证我最底线的生活，只要别让我病死或者饿死就行。” 　　樱小路露娜这样对山吹八千代说的：“剩下所有的钱，就拜托给你了。” 　　炒股。 　　以及所有能合法赚钱，钱生钱的买卖，樱小路露娜用自己的生活费做启动资金，全权交给山吹八千代去做了。 　　“当然，八千代你也可以学丸目。” 　　樱小路露娜也和山吹八千代这样说过：“最不能考验的东西，就是人性，谁都有欲望和私心。” 　　“八千代，如果你真的学丸目了，我也不怪你。” 　　樱小路露娜自嘲道：“说到底，我做这些不过是小女孩对父母的叛逆尝试，失败了，也很正常。” 　　那时的山吹八千代，心被触动了。 　　“大小姐。” 　　山吹八千代：“我保证，我绝对不会背叛你。” 　　樱小路家，虽然没有办法与目前社会上的顶流相比较。但有着自己的服饰品牌，有着自己的工厂，几种独有的特殊工艺布料供给世界各地，这样的樱小路家给与樱小路露娜的钱不会是少数。 　　纵然樱小路露娜不受父母待见，也不会少。 　　金钱这种东西，最容易腐化人。 　　最开始服侍樱小路露娜的丸目，是这样。山吹八千代知道的，以前照顾郑梓妍的董保姆，也是这样。 　　而且即使已经说过很多遍，山吹八千代也仍然想再提一次。 　　樱小路露娜，真的是天才。 　　对世界时事和经济的把控，饶是山吹八千代这样的成年人都叹为观止。 　　炒股，投资，赢多败少，由樱小路露娜自己操盘，山吹八千代用樱小路露娜交给她的钱去投资，到现在早已经成了滚雪球。 　　资金充裕到从去年开始，山吹八千代就再没有动过樱小路家给与樱小路露娜的钱。与樱小路家分庭抗礼做不到，但保证稳定优质地生活在社会里却是不难了。 　　如此多的钱，山吹八千代都没有动过什么歪心，一直一直本本分分老老实实地替樱小路露娜保管着。 　　这些。 　　樱小路露娜把自己的所有，包括仅存的信任，以及对未来的希望一起，全交给了山吹八千代。 　　山吹八千代则恪守秘密，服侍在樱小路露娜的身边，耐心等待着她成年时候的到来。 　　这就是樱小路露娜和山吹八千代的羁绊。 　　即使中间有过波折，去年新年附近，山吹八千代被大藏家的家主大藏日勤从樱小路家要走，去陪郑梓妍，如此的飞来横祸都没有扯断她们俩之间的羁绊。 　　可现在。 　　仅仅，仅仅只是朋友间的拌嘴而已。 　　为什么樱小路露娜要说这样的话？ 　　为什么？ 　　为什么经历过这么多都没有被撼动过的羁绊，要被樱小路露娜这样说？ 　　即使是玩笑，即使是气话，山吹八千代也接受不了。 　　完全接受不了。 　　心，痛，很痛。 　　顶着樱小路露娜的视线，山吹八千代的眼角也渐渐红了。 　　樱小路露娜：“……” 　　樱小路露娜一直在看山吹八千代的脸。 　　是后知后觉吧。 　　直到山吹八千代酸涩到忍不住眨了眼睛，樱小路露娜才注意到她的异样。 　　樱小路露娜：“……” 　　安静下来了。 　　樱小路露娜视线游离，不再理会山吹八千代，甚至也不再理会自己。 　　靠着门口的墙，樱小路露娜没管地面的凉，就这样贴着墙根直接坐下。 　　蜷缩着，弯曲着，膝盖并拢抵在胸前。她低下头，胳膊抵着膝盖，脸全埋进双臂之间。 　　“你可以不回来的。” 　　半晌后，樱小路露娜开口。 　　“那些钱。” 　　樱小路露娜说：“你完全可以不回来的。” 　　语序很乱，显出樱小路露娜此时的混乱心情。 　　“要成年了。” 　　樱小路露娜说：“会被父母安排，嫁给什么人吧？” 　　“嫁人，也没什么。” 　　樱小路露娜又说：“到时候，八千代你把钱给我，只要经济能够独立了，离婚，去国外，去欧洲，还是去哪里，去哪里都可以。” 　　“你真的，不用回来。” 　　声音低沉切闷，全盖在樱小路露娜自己的胳膊里。 　　话音落了，樱小路露娜不再说话。 　　山吹八千代：“……大小姐。” 　　很奇怪的感觉。 　　今天这些事，自始至终在伤人的，一直都是樱小路露娜。 　　可现在的她。 　　却像是在伤害自己，身体蜷缩，脸埋得紧，像极害怕外界，想要缩回蛋壳里的幼小雏鸟。 　　或许就是因为这点，让山吹八千代怎么都对樱小路露娜恨不起来吧。 　　“大小姐，您真的……不用这样。” 　　山吹八千代说。 　　“……” 　　樱小路露娜放下手，抱住膝盖，眼睛半眯半睁开地看着地面。 　　注意视线的话，也像是在看山吹八千代的腿。 　　山吹八千代蹲坐下来。 　　“要怎样？” 　　樱小路露娜的呼吸重了些，说：“改不了，不可能回到以前了。” 　　山吹八千代：“……” 　　樱小路露娜又说：“就像郑梓妍，她再留念，也没可能回去做男生了。” 　　“虽然，她本来就不算男人。” 　　樱小路露娜说的话，一如既往扎人。 　　山吹八千代：“啊……” 　　樱小路露娜：“……” 　　樱小路露娜的情绪，比刚才平稳些许。 　　轻叹一声后，山吹八千代静静地看着她，等了一段时间才说：“大小姐，先起来吧，地上凉。” 　　“死不了。” 　　樱小路露娜说着，身体哆嗦了一下，没有动。 　　山吹八千代：“但会受凉，感冒。” 　　“那不更好？” 　　樱小路露娜声音里透着凉：“病的重点，去看病，去住院，反倒自由了。” 　　山吹八千代：“……” 　　“……诶？” 　　樱小路露娜：“八千代，你，你做什么？！” 　　樱小路露娜的声音又很大。 　　山吹八千代垂下脖颈，也垂下手臂。双手环绕，直接把樱小路露娜给抱了起来。 　　樱小路露娜身高不高，身材也娇小，很好抱，没让山吹八千代费力气。 　　“八千代！山吹！你，你放我下来！” 　　倒是樱小路露娜在山吹八千代的怀里挣扎，拳打脚踢，像极了和母亲发脾气的小女孩。 　　呵。 　　十五岁的小丫头，在山吹八千代的眼里和小女孩也没什么区别。 　　旧社会，结婚早，生育也早。 　　那种时候呀，像山吹八千代这样整日把“我才二十几岁”挂在嘴边的女人，早就做妈妈了。 　　孩子差不多应该和樱小路露娜一般大。 　　山吹八千代抱起樱小路露娜，任其扑腾，几步远的距离给她抱到床上，放下。 　　这下坏了。 　　“山吹八千代！” 　　樱小路露娜牙关紧咬，更加暴躁：“你是我什么人，谁要你多管闲事？！” 　　脸颊红透了。 　　像是被抱起抱回床上这一事实，在瞬间把樱小路露娜好不容易构建起来的防线给直接击碎。 　　崩了。 　　呼吸，加重，加重，又轻，彻底不匀。肩膀松垮，樱小路露娜做在床上扭捏，眼眶泛红，如火烧，与自己的红眸相衬。 　　说实话。 　　山吹八千代觉得自己服侍的女孩，羞愤的模样真挺美的。 　　“滚。” 　　樱小路露娜又骂了。 　　“出去！” 　　她指着门口。 　　“行。” 　　山吹八千代点头，说：“但您得保证好好地准备睡觉。” 　　“……滚。” 　　樱小路露娜只剩一个字。 　　唉。 　　心里叹口气，山吹八千代走了，把空间留给樱小路露娜独处。 　　“八千代。” 　　结果山吹八千代才走到门口，樱小路露娜又出声叫了她。 　　“我很好。” 　　山吹八千代回头，樱小路露娜凝视着她，说：“不要多管闲事，别给郑梓妍打电话，更不用郑梓妍来安慰我。” 　　“郑梓妍要是来找我。” 　　樱小路露娜说：“八千代你以后再也不用回我这里了，爱去哪里去哪里！” 第835章 八百三十章 游星，你可别出事啊 　　夜，很静。 　　宁州市委宿舍这里，没有多少喧嚣。 　　迪特琳德，郑梓妍的表妹也不说话，静静地听山吹八千代把樱小路露娜的事情给郑梓妍讲。 　　没有语言障碍。 　　山吹八千代，安特卫普皇家设计学院毕业的学生，在德语区留过学。她回来东京后有几年没用过德语了，但与郑梓妍这样实际更习惯德语的孩子交流起来依然顺畅。 　　至少迪特琳德听着，不费力。 　　然后—— 　　山吹八千代：“事情就是这样了。” 　　郑梓妍：“……哈。” 　　山吹八千代终于言简意赅的解释完了。 　　一条一条地听到最后，郑梓妍的表情渐渐变得古怪。 　　旁听的迪特琳德，表情也变得很古怪。 　　这感觉，怎么说好呢…… 　　有部电影是这样安排剧情的。男主人公只是在路边扔掉一只打火机而已，结局打火机火花点燃了车，车引爆了油罐，最后整座桥被炸了稀碎。 　　具体的影名，郑梓妍不记得。但上面这个剧情过于离奇，郑梓妍印象深刻，过目难忘。 　　一点点小事，酿出大祸。樱小路露娜和大藏里想奈之间发生的事，郑梓妍和迪特琳德听了就是这样的感觉。 　　“叩叩。” 　　有谁敲了这里二楼卧室的门。 　　“你们还没睡呀？” 　　郑梓妍的母亲卡塔琳娜探身进来，摆摆手：“不早了，梓妍你明天不是还要上课吗？” 　　“……” 　　静了一瞬。 　　手机那边的山吹八千代听到卡塔琳娜老师的声音，嘴巴微张，想说的话僵在了嘴里。 　　“……是魏莱？” 　　卡塔琳娜原以为女儿卧室亮着灯，是迪特琳德后天要回去柏林，两姐妹在聊天。 　　进来瞧了，才发现女儿郑梓妍是在和别人通电话。 　　卡塔琳娜蹙了眉。 　　郑梓妍：“……妈妈。” 　　郑梓妍张张口，正要解释。 　　“老师，是我。” 　　电话那边的山吹八千代先尴尬着说了话。房间安静，即使郑梓妍没开免提，门口站着的卡塔琳娜也能听清楚。 　　卡塔琳娜：“八千代？” 　　卡塔琳娜先是蹙着眉，挑了挑，看看女儿郑梓妍，而后道：“小家伙们又闹矛盾了？” 　　郑梓妍：“……” 　　山吹八千代：“……” 　　讲实话，最开始山吹八千代也下意识觉得是郑梓妍和樱小路露娜吵了架。 　　樱小路露娜这让人担忧的初印象呐。 　　“哎。” 　　静有几秒，见郑梓妍不说话，电话里的山吹八千代也不吱声，那边迪特琳德怔怔愣愣，卡塔琳娜全当她们是默认了。 　　她轻叹口气，感慨：“年轻真好呀。” 　　这怎么就忽然感慨到年纪上了？！ 　　“你们聊吧，别太晚休息。” 　　卡塔琳娜说完，转身离开。又在临出门前回过头，看了女儿郑梓妍一眼。 　　“梓妍。” 　　母亲眉眼弯弯着，先看了迪特琳德一眼，后落到郑梓妍身上，眼眸里全是笑意：“妹妹要走，还在陪着别的女孩，女儿你很厉害哟。” 　　说着，她还给郑梓妍竖起了大拇指：“琳德还有露娜，如果是以前的话，对妈妈来说都可以。虽然性格有些特色，但总的来说都是好女孩呢。” 　　可以……？哪种可以？ 　　卡塔琳娜歪头，笑：“还是说梓妍你想大家一起，两人都要呢？呜呼呼。” 　　郑梓妍：“……” 　　好吧，自始至终，尤其是她郑梓妍经过性别纠正手术恢复女儿身以后，自家亲妈就少有不戏耍她的时候。 　　迪特琳德：“……姑。” 　　迪特琳德想叫卡塔琳娜，没叫住。卡塔琳娜离开卧室了，迪特琳德在那里欲言又止。 　　卡塔琳娜的表情，不寻常，很耐人寻味。 　　更引人好奇的，是前一刻还在说德语的卡塔琳娜，眉眼弯弯笑着和郑梓妍讲的话竟然是用起中文的。 　　什么意思？ 　　语言不通，自带加密，她迪特琳德这位柏林姑娘就是被防了的人。 　　这感觉…… 　　让人超级不爽啊。 　　“……” 　　又是静了几秒。 　　山吹八千代开口：“要不……明天再说？” 　　“……我打电话给里想奈试试吧。” 　　思忖片刻，郑梓妍说。 　　“梓妍，麻烦你了。” 　　山吹八千代挂断了电话。 　　“哎。” 　　郑梓妍叹口气，放下手机。刚侧过头，发现表妹迪特琳德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她。 　　表情…… 　　隐隐约约有点……臭？ 　　“梓妍姐。” 　　迪特琳德声音柔和地讲：“刚才姑姑和你说的什么呀？” 　　卡塔琳娜和郑梓妍讲话，突然切到中文，摆明的不想让迪特琳德知道。 　　可迪特琳德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偏就要知道。 　　“……呃。” 　　郑梓妍犯了难。 　　怎么说？ 　　老老实实把母亲说的话讲给表妹听，不提自己以前是男生的事可能暴露，即使没事，她郑梓妍也绝对会被当作同性恋的。 　　还是父母知晓，官方认证的那种！ 　　“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迪特琳德盯着郑梓妍的表情呢，说。 　　“……我妈妈的意思是让我多陪你说说话啦。” 　　郑梓妍讪讪地挑着讲。 　　迪特琳德：“真的？” 　　“真的。” 　　郑梓妍点头，她没说假话。 　　迪特琳德努努嘴：“那你刚才还在电话里说要给那谁，大藏游星她妹妹打电话。” 　　郑梓妍：“……啊哈哈哈。” 　　郑梓妍更讪讪，道：“这不是情况特殊嘛……” 　　迪特琳德的表情更不好看了。 　　郑梓妍说：“琳德，你看，你在我这里，尤希莉莉安她们不也是特意赶到这里来的吗？” 　　“——！” 　　迪特琳德被噎了。 　　“她们自己说的，是来旅游的好吧？” 　　迪特琳德瞪起眼睛。 　　郑梓妍微笑着看她，不说话。 　　“……” 　　迪特琳德顿了顿，眼神闪烁：“就算她们是来看我的，又能怎么样？多管闲事。” 　　郑梓妍：“这是哪里来的樱小路露娜。” 　　噗。 　　迪特琳德扑哧一声，说：“梓妍姐，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开玩笑了。” 　　“你这话。” 　　迪特琳德说：“被樱小路露娜听了，她绝对怎么骂大藏里想奈的就会怎么骂你。” 　　郑梓妍：“嘛……” 　　郑梓妍不做解释了，拿起手机给大藏里想奈打电话。 　　说起来，虽然她和妹妹大藏里想奈，还有樱小路露娜，她们三人经常在网络里开黑玩游戏。但落回到现实里，至少郑梓妍和大藏里想奈这类互打电话的交流蛮少的。 　　上次打电话，还是大藏里想奈误会她因为校庆晚会的事情自闭，打过来安慰她的。 　　嗨。 　　家里蹲，宅女。 　　大藏里想奈不太会安慰人，郑梓妍难道就会了？ 　　指尖落在大藏里想奈的联系人那里，郑梓妍犹豫了，没动。 　　“琳德。” 　　郑梓妍问：“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和里想奈说？” 　　“梓妍姐。” 　　迪特琳德反问：“目前来说，好像最需要安慰的是樱小路露娜吧？” 　　郑梓妍：“……你要我先给她打电话？” 　　郑梓妍自己说着，自己都打了寒颤。 　　她可没有顶着枪口上，也被樱小路露娜毒舌刷洗一番的打算和想法。 　　“嗯……” 　　迪特琳德低头沉吟，说：“我觉得这时候最好谁的电话都不要打，冷处理。” 　　“我的话。” 　　迪特琳德说：“我被催婚，逃出来，心情最差的时候，反正是什么话都不想听。” 　　“或者一定要给里想奈打的话……” 　　迪特琳德摇摇头，又张张口，有点欲言又止。 　　说真的。 　　也是有点私心在里面。 　　能在现实里和郑梓妍见面的时间，也就这两天了。 　　可以的话，迪特琳德希望郑梓妍的时间是她的，这两天里谁都不见才是最好的。 　　习惯成自然，又朝夕相处这么久，只是想想身边没有这样一个人可以说说话了，迪特琳德就好不习惯。 　　这不是爱恋，绝对不是。 　　郑梓妍：“我还是打个电话吧。” 　　郑梓妍没意识到妹妹迪特琳德的小心思，摁下屏幕。 　　“……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 　　关机？ 　　郑梓妍错愕。 　　很可惜。 　　大藏里想奈根本就没有给别人留安慰她的机会。 　　“这……” 　　郑梓妍有点闹不明白了。 　　话该怎么说呢？ 　　和樱小路露娜还有大藏里想奈接触的久了，平日里她们俩相处的画风郑梓妍全知道。 　　调侃大藏里想奈喜欢二哥，又调侃大藏游星可能要有婚约，这种程度真的至于让大藏里想奈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吗？ 　　呼。 　　手机关机？ 　　迪特琳德莫名地如释重负。 　　“梓妍姐。” 　　她说：“会不会是大藏游星……出什么意外了？” 　　“额……” 　　郑梓妍张张口：“应该……没可能吧？” 　　“嗯……” 　　迪特琳德又沉吟，若有所思地讲：“那就没道理了，如果大藏游星没出事的话，里想奈至于因为露娜调侃两句就直接炸了？” 　　“况且，莉莉安那边一直想找大藏游星，也没有找到。” 　　迪特琳德说：“会不会是他突然恶疾，死了？” 　　噗。 　　郑梓妍蚌不住了：“琳德你都在想什么啊。” 　　迪特琳德正经地讲：“我是在合理分析。” 　　郑梓妍翻翻白眼：“我看你是在这里寻开心。” 　　“寻开心？” 　　迪特琳德笑出声了：“梓妍姐，我要是寻开心的话，应该这样说。” 　　“莉莉安和尤希不是都说过，那大藏游星面相柔美，身材纤细，是女孩子一样的人吗？” 　　迪特琳德讲：“所以说，大藏游星有没有可能真的是女人？比如性别畸形什么的，按照这个思路来，不论是大藏家不让大藏游星和莉莉安见面，还有大藏里想奈这里，想嫁的哥哥变成姐姐了，这些异样不就是都很好解释了嘛？” 　　迪特琳德夸夸其谈。 　　全然没有意识到郑梓妍逐渐变黑的脸。 第836章 八百三十一章 梓妍：被调侃（戏）的总是我 　　“也或者说。” 　　迪特琳德的指尖点在自己唇边，歪头：“大藏游星没有身体上的疾病，有心理上的？” 　　“啊，我要是女生该多好。” 　　迪特琳德言语轻佻地说：“明明是男生，却想变成女人，而且付诸于行动了，大藏家还有里想奈那里的怪异也完全说得通。” 　　“所以……” 　　迪特琳德：“应该怎么称呼这样的大藏游星呢？ladyboy？” 　　“梓妍姐……呜哇，你这是什么表情？” 　　郑梓妍：“……” 　　郑梓妍瞧她半晌，一直盯她看，酒红色的眸里似有荡漾。 　　“姐？” 　　迪特琳德伸出手指在郑梓妍的眼前晃晃。 　　迪特琳德：“诶？” 　　郑梓妍握住了她的手指。 　　郑梓妍没有用多大的力气，态度却是坚定的。把迪特琳德手移开，她微微眯起眼睛，酒红的眸隐在其间，起了股若有似无的压迫感。 　　迪特琳德有点怕：“梓妍姐，你怎么了？” 　　在迪特琳德的印象里，她的表姐郑梓妍一直都是温柔随和的，很少有生气的时候。 　　可现在。 　　郑梓妍：“琳德。” 　　郑梓妍的声音，沉了。 　　是女性的声音，没错。但因为情绪的影响，郑梓妍的声调低了约有两度，显得低沉，让迪特琳德有种面对…… 　　礼仪女校里，一脸严肃训导她的老师。 　　念过迪特琳德的名字，郑梓妍深吸气。 　　又紧闭起唇。 　　她明知道迪特琳德只是在调侃，开玩笑，用大藏游星的事情在寻开心。 　　曾经迪特琳德和她，还有欧洲来的尤希尔、莉莉安奴她们一起的时候，出于“大藏游星长相清秀，身材纤细，像是女孩子”的传闻，尤希尔和布琉艾特也和莉莉安奴戏言过。 　　但是。 　　生气。 　　很生气。 　　即使知道迪特琳德是玩笑性质，不代表她的真心话，郑梓妍还是没有办法容忍她拿别人疾病的痛苦开玩笑。 　　“梓妍姐——” 　　迪特琳德怯怯地开口。 　　“琳德。” 　　郑梓妍几乎与她同时说的话。 　　“……梓妍姐。” 　　迪特琳德顿了顿，说：“你先说吧。” 　　“……琳德。” 　　郑梓妍说了：“戏弄别人，很有意思吗？” 　　迪特琳德：“……梓妍姐，你不会只是因为莉莉安和里想奈的叙述，就对大藏游星有好感了吧？” 　　迪特琳德，是想转移话题的。 　　只是事与愿违。 　　听到迪特琳德说的话，郑梓妍的情绪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更差，脖子上的筋络都绷起来了。 　　怎么说呢…… 　　近距离观察，她表姐郑梓妍脖子这里的筋络绷着，顺过去与锁骨相连，线条流畅，肌理分明。 　　很美。 　　即使同为女性，迪特琳德也忍不住赞一句。 　　“琳德，你身边有这样的人吗？” 　　郑梓妍没理迪特琳德的话，自顾自说。 　　迪特琳德：“……什么样的人？” 　　郑梓妍尽量静着眼眸：“你说什么样的人？” 　　“……” 　　张张口，尴尬几秒钟，迪特琳德讪讪道：“当然……是没有了。” 　　“这类的疾病，这样的人。” 　　迪特琳德说：“很罕见的。所以我真的只是开玩笑，没有大藏游星也是那样的意思。” 　　“玩笑？” 　　郑梓妍淡淡嗤一声。 　　郑梓妍是强忍着，把心里最后的锁给拴紧了，才没把自己的事情讲给迪特琳德听。 　　郑梓妍：“比如我。” 　　郑梓妍类比着举例。 　　迪特琳德才听两三词，就歪歪头，表情故作震惊地讲：“梓妍姐，原来你是两性畸形呀？” 　　噗。 　　心脏扑通跳了下。 　　郑梓妍无言两秒、五秒、十几秒，抬手去掐迪特琳德的脸蛋，很用力：“你怎么不猜我是性别认知障碍？” 　　“嘛。” 　　被郑梓妍掐了脸蛋，迪特琳德一点不恼。甚至因为稍微转移了些许郑梓妍的情绪，迪特琳德还挺开心的。 　　她说：“毕竟咱们姐妹俩相处这么久了嘛。” 　　郑梓妍看她。 　　迪特琳德有点怂，还是说了：“哪次梓妍姐你痛经的时候，嗯。” 　　郑梓妍胸口闷了口气。 　　“所以说就算有问题，梓妍姐你也只可能是两性畸形嘛。” 　　“……行了行了。” 　　郑梓妍翻翻白眼：“话题被你岔到哪里去了。” 　　“嘿嘿。” 　　迪特琳德打诨地嘿嘿笑：“那梓妍姐，你这个比如我是想说什么呀？” 　　郑梓妍：“我说我的容貌。” 　　“容貌？” 　　迪特琳德上下打量她，说：“我觉得挺好的呀？等梓妍姐你高中毕业回去欧洲，到时候的宴会里你绝对比我更引人注目。” 　　郑梓妍：“……琳德。” 　　“好，那我这么说。” 　　郑梓妍懒得理迪特琳德了，直接人身攻击：“你想嫁人么？” 　　迪特琳德：“……哈？” 　　“比如我。” 　　郑梓妍说：“总是和别人讲你的事，然后背地里介绍男人和你撮合，你知道了，会愿意么？” 　　迪特琳德：“……” 　　这还真就是人身攻击。 　　“对吧。” 　　观察着迪特琳德的表情，郑梓妍说了：“你用两性畸形和性别认知障碍开玩笑，也一样。” 　　“那是别人的痛苦。” 　　“用别人的痛苦来取乐，琳德你刚才做的事和露娜有什么区别？” 　　“姐……” 　　迪特琳德无言了两秒，说：“你突然这么严肃做什么……” 　　“再或者。” 　　郑梓妍说：“琳德，如果你是两性畸形。” 　　“你过去十五年里都是女生，现在逃婚逃到我这里了，结果生病看医生，发现自己其实是两性畸形，是男生。” 　　依着自己的经历，郑梓妍反着讲： 　　“你想想你以前的社交，想想尤希、莉莉安、艾特她们，还有周围人的闲言碎语，你会好受吗？” 　　她说：“总有些顽固的人会讲你变态。” 　　“嗯……” 　　听郑梓妍的话，迪特琳德沉吟，还真好好想了想。 　　“如果真这样的话。” 　　迪特琳德歪头：“除了过去的社交会变得一团糟，其他方面感觉……其实也蛮好的？” 　　郑梓妍：“哈？” 　　“我要是男生，那很棒呀。” 　　迪特琳德说：“首先两性畸形的话，有男性的因素在里面，我不可能是现在的身高吧？大概会高大威猛，玉树临风？” 　　郑梓妍：“……” 　　“然后呢。” 　　迪特琳德又说：“咱们这些家族的情况，梓妍姐你是知道的，基本都是门当户对的联姻。” 　　“到时候，莉莉安、艾特、尤希尔，都可以嘛。” 　　郑梓妍：“……” 　　“尤其。” 　　迪特琳德的视线落到郑梓妍这里，还反客为主地伸出手，轻柔抚摸过郑梓妍的脖颈、锁骨。 　　“如果真是这样。” 　　迪特琳德舔着嘴唇说：“我逃婚出来，说不准可以抱美人回去呢。” 　　“梓妍姐。” 　　“你对自己的美丽，要有自知之明呀。” 　　美的东西，总是容易让人上瘾。 　　迪特琳德看着郑梓妍的脸，歪头：“或者梓妍姐你是男人的话，我嫁过来……我父母，还有茨威格特家应该也不会反对的，对吧？” 　　放飞思想，天马行空。 　　郑梓妍：“……对什么啊？” 　　鬼使神差。 　　真就是鬼使神差。 　　她郑梓妍怎么莫名其妙地又被调戏了？ 　　“说这些没边际的话。” 　　郑梓妍瞪眼，眼神里带着不满和警告。 　　迪特琳德说：“是梓妍姐你先不着边的。” 　　“嘿！” 　　“诶？” 　　迪特琳德一用力，把郑梓妍扑倒了。妹妹压着姐姐，姐妹俩躺到床上。 　　“好了啦好了啦。” 　　迪特琳德讨好着说：“我知道自己错了，也知道咱们郑梓妍是古典派的美人，温柔贤惠，大和抚子，不喜欢这种开别人玩笑啦。” 　　郑梓妍：“……！” 　　表妹迪特琳德靠得太近，根本就是紧贴着。郑梓妍能嗅到她的体味，脸蛋到底是忍不住红了。 　　“都什么和什么啊。” 　　郑梓妍眼神躲闪，把迪特琳德从自己身上推开。 　　迪特琳德：“诶嘿。” 　　诶嘿又是什么啊。 　　“总而言之。” 　　郑梓妍气鼓鼓的：“以后这种玩笑，少开，不好。” 　　“嗨嗨。” 　　迪特琳德点头，被郑梓妍推下去，又蹭蹭过来和郑梓妍贴近。 　　“里想奈的电话打不通，就明天再打吧。” 　　她说：“梓妍姐，你看，我后天回柏林，眼看着就要走了，陪我说说话嘛。” 　　迪特琳德摊牌，不藏着了。 　　“你呀……” 　　郑梓妍哭笑不得。 　　“不过说真的。” 　　迪特琳德说：“梓妍姐，你真的是太正经了，简直就像是我去过那所礼仪学校里的老妈妈。” 　　“严肃、不能开玩笑、吓人。” 　　郑梓妍：“……” 　　郑梓妍去拿游戏机了。 　　迪特琳德急了：“姐姐！” 　　郑梓妍：“我给游戏机关机而已。” 　　别管迪特琳德了。 　　郑梓妍想，给游戏机关机，她躺回床上，陪迪特琳德说说话，也就睡觉了。 　　明天还有课。 　　而且母亲卡塔琳娜后天也要随着一起回去，郑梓妍再不说，心里多少也有些许惆怅。 　　休息了。 　　睡了，就不想了。 　　郑梓妍去关游戏机。 　　“……啥？” 　　可郑梓妍视线撇到游戏机上，点亮屏幕，要给它关机的时候，却愣住了。 　　怎么回事？ 　　“咔。” 　　“咚。” 　　“啪！” 　　郑梓妍的角色月夜，在游戏里挨打。 　　挨谁的打？ 　　露娜酱。 　　什么叫近战枪械师？ 　　樱小路露娜把游戏里的己方判定关了，枪械上刺刀，用她的露娜酱在月夜旁边耍连招。一刀横扫，一枪刺，刀刀见血，枪枪落红。 　　这还不是最过分的。 　　郑梓妍眼瞧着自己的月夜被打到要死，露娜酱倒好，一包血给月夜拍上，回红，然后接着砍，不亦乐乎。 　　这…… 　　这樱小路露娜是在搞啥啊…… 第837章 八百三十二章 陪你的小情人去吧！ 　　嗯…… 　　郑梓妍觉得自己还是若无其事，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比较好。 　　安慰人。 　　这种绝活，郑梓妍自认为是不擅长的。 　　该怎么温声细语与樱小路露娜讲，郑梓妍觉得最后被骂的都只能会是她。 　　“嘀。” 　　直接关闭游戏机，郑梓妍借着关机让自己的月夜直接下线。 　　表妹迪特琳德说得对，这种时候最恰当的做法就是冷处理，给所有人冷静下来思考的时间。 　　应该…… 　　不会被露娜感觉到异样，吧？ 　　郑梓妍想。 　　毕竟按照樱小路露娜自己要求的，山吹八千代不讲，远在宁州这里的郑梓妍根本不知道她樱小路露娜和大藏里想奈闹矛盾了嘛。 　　没关系，不用害怕。 　　郑梓妍淡定地把游戏机推到床头柜上，躺回床里。 　　“刚才那是什么？” 　　迪特琳德出声问。 　　“嗯……” 　　郑梓妍想了想，说：“小孩子在发脾气？” 　　虽然在游戏里被己方队友攻击，郑梓妍素来不喜欢，但也得看情况，看是谁。 　　比如樱小路露娜这样，郑梓妍……想厌恶起来也蛮难的，怎么看怎么像小孩子在发脾气——超可爱的！ 　　啊。 　　想到这里，郑梓妍甚至唇角勾勾，忍不住浅浅笑了笑。 　　露娜这人呀…… 　　郑梓妍摇摇头，准备就寝，关上灯了。 　　“梓妍姐。” 　　迪特琳德安静半晌后，搭话：“可以和你商量一件事不？” 　　“什么？” 　　侧过身，在黑夜浸染的卧室里，郑梓妍去看表妹迪特琳德的脸。 　　“梓妍姐。” 　　迪特琳德顿顿，静静，又不说话了。 　　郑梓妍：“……什么事呀，琳德。” 　　“那个。” 　　迪特琳德有些扭捏。 　　她想想，放郑梓妍这里蹭蹭，挨得更近了，姐妹俩之间的阻隔只有薄薄一层被。 　　“梓妍姐。” 　　迪特琳德从被窝里伸出胳膊，握住郑梓妍的手，目光里满是祈求：“明天你可以和学校请假吗？” 　　“……哈？” 　　“就是……” 　　迪特琳德说：“后天我就回柏林了。” 　　所以可以陪陪我吗？ 　　迪特琳德话里就是这样的意思，郑梓妍初怔，几乎下一刻就明白了迪特琳德想要她请假的原因。 　　“……琳德呀。” 　　说真的。 　　郑梓妍此时此刻的感觉……有点怪怪。 　　郑梓妍是独生子，也疏于与同龄人交集。兄弟姐妹，乃至友人间关系友好是什么样的相处方式，郑梓妍不知道。 　　但是被女生，还是迪特琳德这样长相可爱的女生依赖嘛…… 　　郑梓妍挠了挠脸蛋，感觉有点烫。 　　嘿。 　　“可以倒是可以。” 　　郑梓妍顿了顿，又加了句：“但是请假在家陪即将回国的妹妹，琳德你觉得学校会给我这样的假吗？” 　　迪特琳德：“……” 　　“……” 　　迪特琳德碰碰郑梓妍的胳膊，拉住，小声说：“我明天和姑父说说，他和你们学校请假一定没问题的。” 　　噗。 　　郑梓妍扑哧笑出声。 　　“这样好吗？” 　　郑梓妍笑着问。 　　“有什么不好？” 　　迪特琳德嘟哝。 　　所谓人情社会，出身自茨威格特家的迪特琳德太清楚这里面能提供的便利了。 　　“琳德——” 　　郑梓妍正要说什么。 　　“嗡，嗡嗡嗡。” 　　被郑梓妍调成静音的手机，又响了。 　　“……” 　　迪特琳德顿时挎了脸，像是被抢走玩具的猫咪：“又谁啊？大晚上的让不让别人睡觉了？” 　　诺，连声音都是丧的。 　　郑梓妍：“……” 　　郑梓妍隐隐有种猜测，但不敢确认。 　　拿来手机看，瞧到上面山吹八千代的联系人落款，郑梓妍的猜测成真。 　　山吹八千代？ 　　这电话别后的人绝对是樱小路露娜！ 　　有那么一瞬间，郑梓妍想直接挂电话。 　　但如果她直接挂电话的话…… 　　先有大藏里想奈，后有她郑梓妍，郑梓妍觉得樱小路露娜的心情绝对会变得特别糟糕。 　　哎。 　　唉。 　　连叹两声。 　　郑梓妍摇摇头，摁下接通。 　　“郑梓妍，你什么意思？！” 　　郑梓妍接电话，樱小路露娜的心情就能好了？ 　　诺，电话接通，电话那边的还真就是樱小路露娜，开局就是河东狮吼。 　　“……什么呀？” 　　郑梓妍装傻充愣，就当自己没见过樱小路露娜在游戏里砍她：“露娜你怎么了？这么晚打电话过来。” 　　樱小路露娜：“……” 　　静。 　　樱小路露娜静了。 　　几秒，十几秒，一直静着，静得有点让郑梓妍怕。 　　“为什么突然退游戏了？” 　　樱小路露娜问。 　　“啊？” 　　郑梓妍继续装傻充愣：“游戏？” 　　“啊。” 　　郑梓妍“恍然大悟”地讲：“露娜你说游戏机呀？” 　　郑梓妍看看迪特琳德，说：“我妹妹迪特琳德来我家了。我之前登录的游戏，刚才一直在陪琳德，要睡觉了，我也没看游戏，直接把游戏机关机了。” 　　樱小路露娜：“……” 　　“你妹妹琳德。” 　　樱小路露娜说，声音像是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现在是不是就在你身边，躺在你床上的？” 　　“……对？” 　　“……呵。” 　　笑了。 　　樱小路露娜笑了。 　　笑不到半秒，樱小路露娜说：“那郑梓妍，我们的王子殿下，你好好地陪你的小情人吧。” 　　郑梓妍：“……哈？” 　　樱小路露娜说的话过于生草。 　　郑梓妍听了，愣了，呆了。 　　“露娜——” 　　“嗒。” 　　然后郑梓妍都没来得及说什么，那边樱小路露娜把电话直接挂了。 　　这…… 　　这又是啥情况呀？ 　　“姐。” 　　迪特琳德声音幽怨着：“所以又是谁的电话呀？你什么时候这么受欢迎了？” 　　郑梓妍：“……” 　　小情人，樱小路露娜说的这个词。 　　还有迪特琳德幽怨着声音，幽幽怨怨着看她的表情。 　　郑梓妍心里的感觉更奇怪了。 　　“八千代。” 　　先别管郑梓妍心里的感觉怎么怪。 　　另一边，东京，樱小路家。 　　樱小路露娜在自己的房间里，把山吹八千代的手机屏幕朝下拍到床上。 　　“吧唧。” 　　吧唧嘴，樱花饼（酥）被樱小路露娜嚼得满床掉渣。没别的意思，这副没修养的模样是樱小路露娜故意的。 　　她看着山吹八千代，问：“你有没有给梓妍打电话？” 　　“没有。” 　　山吹八千代矢口否认。 　　“……呵。” 　　樱小路露娜又笑：“你和郑梓妍是不是都当我是小孩子了？” 　　嗯…… 　　您就是小孩子呀。 　　山吹八千代很想这么说。 　　“郑梓妍那人。” 　　樱小路露娜说：“别管是不是害怕麻烦。” 　　“总的来说，这就是个柔柔软软，善良得仿佛圣人，看别人伤心比自己受伤都难受的人。” 　　说到这里，樱小路露娜顿了下。 　　“……梓妍的确是这样的呢。” 　　山吹八千代赞同。 　　“所以，没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樱小路露娜说：“我最近一段时间，没主动和郑梓妍说过话，对吧？现在是半夜三更，也对吧？” 　　“这样的樱小路露娜，这样的时候，突然给她郑梓妍打电话。” 　　樱小路露娜接着说：“按照郑梓妍的性格，她一定会觉得我有事了，找她。而且她也一定会刨根问题，用她那笨拙的语言来安慰人。” 　　山吹八千代：“……哈。” 　　“你不觉得刚才郑梓妍在电话里。” 　　樱小路露娜：“过于冷静了么？” 　　啊…… 　　山吹八千代扶额：“大小姐，我该说您多愁善感还是胡思乱想呢……” 　　“八千代。” 　　樱小路露娜完全不接山吹八千代的话，说：“我刚才怎么和你说的？” 　　多管闲事，主动打电话和郑梓妍说她樱小路露娜的事，山吹八千代就不用再回来了。 　　“唉。” 　　叹口气。 　　摇摇头。 　　山吹八千代转身准备走。 　　当然，只是回樱小路家给她安排的住处而已。 　　樱小路露娜不是钻牛角尖的孩子，山吹八千代知道，现在的她只是需要时间让心情恢复平静而已。 　　“回来吧。” 　　樱小路露娜叫住山吹八千代。 　　山吹八千代回头，眼睛弯弯里笑了下：“大小姐。” 　　樱小路露娜瞪她：“你果然是和郑梓妍说过了。” 　　山吹八千代不说话，随樱小路露娜去猜。 　　“行了。” 　　樱小路露娜皱皱眉，撇撇嘴，说：“你们一个个都把我当问题儿童似的。” 　　“不就是送糕点进来见到我么？” 　　樱小路露娜说：“在门口犹犹豫豫的，敲门又不敲，走又不走，非得给你打电话要你把糕点送进来？我在她眼里是什么？恶鬼么？” 　　“哎，大小姐。” 　　山吹八千代出口气，说：“我要是初来樱小路家的佣人，别说刚才，就是您现在说话的模样，我也会怕的。” 　　“大小姐。” 　　山吹八千代劝她：“至少对朋友，不要说话这样带刺嘛。” 　　“……你又来说教了，山吹八千代妈妈。” 　　樱小路露娜吐槽。 　　妈？ 　　山吹八千代胸口憋了气。 　　缓缓，缓缓，再缓缓，别和自家闹脾气的大小姐一般见识。 　　山吹八千代说：“而且那位女佣也不是怕，只是担心会再刺激到您而已。” 　　“刺激？” 　　樱小路露娜笑了：“我会被那点小事刺激到？” 　　“……” 　　山吹八千代沉默着，笑着，看她，不说话。 　　樱小路露娜咬牙切齿。 　　“大小姐，时间不早了，还是休息吧。”山吹八千代说。 　　说完，她也要走了。 　　樱小路露娜：“不要。” 　　停一停，樱小路露娜说：“谁让你走了？” 　　看，她家的大小姐还在耍脾气呢。 　　“或者你走，可以，把手机留下。” 　　樱小路露娜努努嘴：“你嘴里温柔像王子一样的郑梓妍，她有空陪她表妹恩爱，就没工夫和我聊聊天了？” 第838章 八百三十三章 我就该把电话挂了！ 　　迪特琳德觉得自己很失败。 　　说白了，迪特琳德认为自己没能留住表姐郑梓妍的注意。 　　隔有五分钟不到。 　　樱小路露娜打电话过来，郑梓妍拿起手机，就又和这位东京的女孩说话去了。 　　和朋友说话，很正常的事。 　　只说最近这段时间里，迪特琳德单独和尤希尔还有莉莉安她们说话的时候，也没有顾及到郑梓妍。 　　讲得再近，前不久莉莉安单找郑梓妍聊天，请郑梓妍到咖啡厅里，迪特琳德也没有感觉哪里不对。 　　然而。 　　现在的迪特琳德，打心底好烦。 　　好烦表姐郑梓妍没空理她，好烦因为一点点小事情就情绪波动巨大的樱小路露娜。 　　不就是因为被逼婚，心情不好么？ 　　迪特琳德愤愤地想，全然忘了是谁几月前踉踉跄跄从巴黎的拉格朗日家溜出来来着。 　　哎。 　　“所以，梓妍。” 　　电话里的樱小路露娜说：“你是知道我和里想奈的事，对吧？” 　　郑梓妍依旧装作不知情：“露娜你在说什么呀……” 　　“呵，呵呵。” 　　樱小路露娜呵呵笑两声，说：“就说你不是会撒谎的人。” 　　郑梓妍：“啊？” 　　“你如果真的不知情。” 　　樱小路露娜说：“以你的性格，应该会直接问我发生什么了。” 　　郑梓妍：“……” 　　郑梓妍先是一愣，而后道：“露娜，我觉得我会先给八千代打电话，从她那里问你的情况。” 　　樱小路露娜：“……” 　　可别说，以郑梓妍的性格和行事风格，真应该是像她说的这样。 　　“哼。” 　　默过数秒，樱小路露娜哼一声：“总之八千代已经和我承认了。” 　　迎着山吹八千代的视线，樱小路露娜接着说：“而且你打电话过来给八千代，和打电话过来给我，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吗？” 　　郑梓妍：“……” 　　实质性的区别，还真没有。樱小路露娜被樱小路家严格管理着，别说手机，连游戏机里的网络账号都是借用山吹八千代的身份注册的。 　　“我啊。” 　　樱小路露娜噙着冷笑，说：“可没有你那样自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玩游戏就玩游戏，想和朋友说话能打电话。” 　　“山吹八千代不在。”樱小路露娜说：“我连最普通的电话都拨打不出去。” 　　这……大抵可以算是樱小路露娜在和她郑梓妍……诉苦？ 　　说真的呐。 　　樱小路露娜在想。 　　刚才山吹八千代被她骂走的时候，没带着游戏机离开。假如游戏机不在身边的话，樱小路露娜想引起郑梓妍的注意都难。 　　或者说，没有刚刚游戏里发生的事情做引，樱小路露娜也没可能给郑梓妍打电话？ 　　指望郑梓妍主动打电话过来安慰她？ 　　呵。郑梓妍此人，心思细腻，瞻前顾后，指望她主动打电话过来根本不现实。某种意义上讲，以郑梓妍的含蓄程度，这人真的比一般的女生还像女生，不怪她周围的人从没有因为她性别转换的情况而感到异样过。 　　真好呐。 　　樱小路露娜在叹。 　　剧烈的身份变动，没有给郑梓妍的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早些年，她从山吹八千代的叙述里知道郑梓妍这么个人。近一年，樱小路露娜和郑梓妍交往这么久，游戏聊天时，她从郑梓妍的只言片语里一直有关注对方的情况。 　　说悲痛，也悲痛，男生变成女生，从以前的娶妻变成嫁人。说幸运，也幸运，郑梓妍周围的人，从没有给她在这方面施加压力过。 　　“……露娜？” 　　“嗯？” 　　樱小路露娜心里叹着，忽然听到郑梓妍说话。 　　“露娜，你那里能接到邮件吗？” 　　郑梓妍问。 　　“邮件？”樱小路露娜一怔，反问：“你问这东西，做什么？” 　　“我当然接不到邮件。” 　　她说：“但你把邮件邮寄给八千代，和把邮件邮寄给我没有区别。怎么？在转移话题？要给我邮寄些你那里的土特产来安慰我？” 　　“说到这点，我还得感谢你当时没有把山吹八千代带走，留给我了呢。” 　　郑梓妍：“……” 　　樱小路露娜此人，说起话来一如既往地扎人，不怪心情不好的大藏里想奈会炸。 　　“我在想……” 　　郑梓妍没理樱小路露娜话里的刺，就像不理会玫瑰的荆棘，直直触碰到内在最柔软的地方：“我给露娜你邮寄一部手机？” 　　“手机？你邮寄？” 　　樱小路露娜愣愣，听得懵了。 　　“嗯。” 　　郑梓妍点点头：“相比你那里，我这里买手机办理手机卡都很自由的。这样我用我的身份证办理手机卡，然后露娜你拿去用就是了。” 　　樱小路露娜：“……” 　　樱小路露娜愣着，郑梓妍接着说：“就是开通国际漫游的费用……露娜你的资金应该没有问题吧？” 　　“……” 　　“……” 　　默，良久的默。 　　默到郑梓妍身边的迪特琳德张张口都要说话了。 　　郑梓妍：“露娜，你还——” 　　郑梓妍想问她还在不在。 　　“在？还在？” 　　樱小路露娜终于出声了：“梓妍，你不知道你说的话很失礼吗？” 　　“失礼？” 　　这下轮到电话这边的郑梓妍呆住了。 　　“而且。”樱小路露娜又道：“郑梓妍，你是女生么？” 　　这话，樱小路露娜这话问得无厘头，郑梓妍完全摸不着头脑。 　　……是我说的日语哪里奇怪了？郑梓妍想。 　　不应该呀，以前和表兄大藏衣远，还有姐姐大藏千夏那里说话，包括之前在东京时，郑梓妍都没有因为语言问题困扰过。 　　樱小路露娜问：“梓妍，你说男女之间，有纯粹的友谊吗？” 　　郑梓妍：“……哈？” 　　自认为日语还算精通的郑梓妍，开始听不懂，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还是说。” 　　樱小路露娜轻佻起声音，问：“梓妍，你和我接触的这段时间，你有没有种交往的感觉？你喜欢我？你知道我在说哪种喜欢。” 　　郑梓妍：“……露娜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郑梓妍真觉得自己听得懂也听不懂了。 　　“问女生要联系方式，要手机号。” 　　樱小路露娜说：“这种行为，和当面告白，表示想更进一步没有区别。” 　　郑梓妍：“……哈？” 　　这是哪里的社会常识或者说法？ 　　“所以梓妍你做的是什么？” 　　樱小路露娜又说：“用你的身份信息办手机卡，邮寄到我这里给我用？我用你的东西，不就是有种我是你的东西的感觉？” 　　郑梓妍：“哈……？” 　　“啧啧。”樱小路露娜砸砸嘴，接着说：“没想到，没想到，梓妍你人柔柔软软的，实际性格是蛮霸道的人嘛。” 　　“我们的郑梓妍王子殿下？” 　　郑梓妍：“……露娜。” 　　郑梓妍大概懂樱小路露娜在说什么了。 　　老样子。 　　要郑梓妍听着啊，现在的樱小路露娜已经恢复了，不需要别人安慰了，完完全全就是以前的那副做派，在调侃人！ 　　“说真的。” 　　樱小路露娜舔舔嘴唇：“梓妍，你有没有喜欢我？” 　　“露娜！” 　　黑夜里的郑梓妍烫了脸，说：“你真的够了。” 　　“其实，该怎么说呢。”樱小路露娜顿了顿，声音里满是玩味地接着说：“哪里有无缘无故对别人好的嘛。” 　　“八千代对我，是把我看成她女儿，这是亲情。” 　　樱小路露娜挑着眉毛，完全不管身边某位“我才二十几岁”女士的黑黑面色，讲：“梓妍你呢？友情？完全是友情？友情里面有没有带着点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呀？” 　　“露娜啊……” 　　郑梓妍累了。 　　“而且，我们郑梓妍王子殿下。” 　　樱小路露娜又说：“你这段时间和你妹妹琳德一起，还有尤希尔她们这些欧洲女人，你其实也是蛮享受的吧？” 　　“什么享受啊。” 　　郑梓妍嗔：“你再说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要挂电话了！” 　　她早该挂电话的，在感觉出樱小路露娜没事的时候就该直接挂电话，理都不再理的那种。 　　“哦？” 　　樱小路露娜说：“那按你说的，梓妍你适应得很快嘛？是不是其实梓妍你以前看着自己的容貌，有女装癖？想过自己要是女生该多好？” 　　这话，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类似的话刚还被迪特琳德用来调侃大藏游星过。 　　郑梓妍：“——！” 　　惊吓。 　　樱小路露娜现在说的这些话，哪里是能让外人听了的？ 　　她那边的山吹八千代不算外人，郑梓妍这边的迪特琳德严格来讲也不算外人。但即使如此，郑梓妍也不愿意这些东西被妹妹琳德听了去！ 　　迪特琳德：“姐？你怎么了？” 　　在迪特琳德懵懵，完全不懂的目光下。 　　郑梓妍腾地坐起身了，免提外放的手机也被郑梓妍摁回听筒播放，然后郑梓妍抓着手机当即就远离床铺，走出几步远。 　　这啥？ 　　“哎呦，动静蛮大的嘛。” 　　樱小路露娜的调侃还没停：“不过，怎么说？” 　　“迪特琳德……嘛。” 　　樱小路露娜说着让人误会的话：“其实啊，如果是梓妍你的话，你说喜欢我的话，我呢……好像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下？” 　　“毕竟好几年里都听八千代说你怎么怎么好呢。梓妍你说，八千代这种做法是不是说媒？” 　　得。 　　完事了。 　　手机荧幕映着，郑梓妍脸红如滴血，这次真把樱小路露娜的电话给挂了。 第839章 八百二十四章 离别、惆怅 　　迪特琳德，要走了。 　　即使那日晚，表姐郑梓妍挂断与樱小路露娜的电话后，迪特琳德强硬地把郑梓妍抱住，陪她睡觉，也没办法与郑梓妍再相处太久了。 　　甚至，翌日的郑梓妍真像她说的那样与学校请了假，陪她，迪特琳德也只觉得整日里的时间都太短，恨不得一秒拆成两秒来用。 　　“啊……” 　　打哈欠。 　　很困，迪特琳德彻夜未眠。 　　外面的世界，天朗气清，阳光明媚，极好的天气。迪特琳德困倦着，在车窗里望向此时蔚蓝的天空，眼底透着的却只有一股忧郁。 　　“琳德。” 　　机场路上，等红灯向绿灯转换的间隙里，郑老爹视线透过后视镜落到迪特琳德的身上，和她说：“放假以后，要是想来的话，再来这里玩嘛。” 　　“……嗯。” 　　迪特琳德迟缓地嗯一声，点头。 　　前提条件，得是她父母真能像他们答应的那样，婚姻看缘分，不再催，要迪特琳德回去后好好读书先完成学业。 　　哎，该怎么说才好？ 　　父母，此生最亲近的人。然而越是这样亲近的关系，当被他们所伤的时候，感觉到的疼痛就越重。 　　例如现在，迪特琳德在郑梓妍父亲的车里，究竟是在舍不得和表姐郑梓妍分开，还是在不愿和父母相处呢？ 　　也许，两者都有。 　　或者，更偏向后者？莉莉安奴、尤希尔、布琉艾特她们几位欧洲姑娘坐的一辆车，也没见同是孩子的迪特琳德过去坐。 　　旁边郑梓妍把帽檐压低，免得阳光晒到皮肤。 　　“梓妍姐。” 　　迪特琳德问：“你以后，是要回欧洲，比利时安特卫普那里上学的吧？” 　　“……琳德。” 　　郑梓妍默默地从遮阳帽的檐底抬起眼睛，说：“这次已经是你昨天开始问我的第……至少十遍了。” 　　“唔。” 　　迪特琳德语塞。 　　“啊……” 　　都说哈欠会传染，郑梓妍也倦。 　　昨日昨夜，迪特琳德诠释了什么叫做念念不舍。她没睡，忍不住和表姐搭话，郑梓妍哪里能踏踏实实地睡好觉。 　　“琳德。” 　　前面副驾驶的卡塔琳娜，她笑着，直接挑明说的：“既然这么舍不得你姐姐，你要不要考虑学习下服装设计？” 　　“服装设计？” 　　迪特琳德一怔，摇摇头，拒绝道：“姑姑，我觉得我应该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试试看嘛。” 　　卡塔琳娜却说：“没有尝试过，怎么知道自己会不会适合？” 　　“像你姑姑我。” 　　卡塔琳娜又说：“我和你们这样年岁的时候，还不知道服装设计是什么样的呢。后来到裁缝店里帮工，帮别人修补衣服才渐渐养成兴趣的。” 　　“而且，琳德。” 　　卡塔琳娜说着，停住。 　　迪特琳德：“……姑姑，怎么了？” 　　如此欲言又止，像是钓鱼，来引诱迪特琳德上钩。 　　“回去之后，要不要来姑姑这里？” 　　卡塔琳娜建议道。 　　“啊？您说什么？” 　　迪特琳德有点没理解。 　　“……琳德去您那里？” 　　连郑梓妍都没有明白自家母亲话里的含义。 　　“就是正常的学校关系，转学到比利时那里。” 　　卡塔琳娜歪着头，不太正经地讲：“之后是请家教还是到学校里读书，都随琳德你自己想。然后其他的时间……你在我那里学习服装设计？” 　　“我和你父母商量过，他们同意的。” 　　卡塔琳娜补充道。 　　怔怔又怔怔，迪特琳德道：“……我父母真的同意？” 　　“啊。” 　　卡塔琳娜点点头：“学习做衣服，很好，至少比整日打打杀杀讲自己要去当兵能磨练女人味。我那位古董表哥是这样说的。” 　　迪特琳德：“……姑姑，您打我父亲了没？” 　　“打他？” 　　卡塔琳娜斜眼，不说话。 　　迪特琳德：“……” 　　小时候，迪特琳德她父母辈的小时候。 　　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在柏林也是一霸，拎着迪特琳德她父亲揍，把自己弟弟打哭跑回家告状可不是一次两次。 　　问迪特琳德怎么知道的？ 　　嗯…… 　　还是不要提起比较好。 　　“说起来。” 　　卡塔琳娜又说：“你妈妈她还是让的粉丝呢。” 　　迪特琳德：“让？” 　　郑梓妍：“您说让？” 　　后座的郑梓妍和迪特琳德，她们两小只都惊讶。 　　“啊，让·皮埃尔·史丹利，新生代的服装设计师。论名气的话，现在可能比我这位做老师的都要出名哦？” 　　卡塔琳娜又点点头：“所以说，对于琳德你学习服装设计这件事，你母亲其实比你父亲更赞同。” 　　迪特琳德：“我……” 　　老实说，迪特琳德意动了。 　　父母的承诺，不见得靠谱。相比被他们反悔再做些过分的事，真不如到姑姑卡塔琳娜这里学服装设计了。尤其是学习服装设计的话……安特卫普皇家设计学院，到时候她是不是就可以和表姐郑梓妍做同学了？ 　　“我和我祖父商量一下？” 　　迪特琳德说。 　　“随你自己的想法咯。” 　　卡塔琳娜说：“姑姑我这里，这两年随时都有时间。” 　　“还有梓妍你。” 　　说着，卡塔琳娜忽然话锋一转，到她女儿郑梓妍的身上：“别太闲着了。” 　　闲着？ 　　郑梓妍：“妈妈，我……嗯……” 　　郑梓妍的眼神在游离。 　　“前一年呢，算是妈妈我看你回国读书可怜，担心你不适应，给你放的假。” 　　卡塔琳娜说：“梓妍，你再对自己的水准有信心，今年年底的比赛你也该参加一下了。” 　　“……我知道了。” 　　郑梓妍闷头，一副认错的模样。 　　讲道理，郑梓妍还记得母亲不久前安慰她，劝她不用过于在意服装设计方面的问题，回国读书这两年，就当放假，轻轻松松开开心心地和同龄人交往，能处到朋友就更好了。 　　唉。 　　父母呀。 　　郑梓妍甚至在想，也就是她现在成绩还好，在高中班级里常被班主任董月还有其他老师当作榜样夸。 　　如果她成绩拉跨些，比如英语成绩像室友苏茜那样，说不得她家老爹就得像苏茜她妈妈那样磨叨了。 　　“我说。” 　　机场路堵车，等交通信号灯的时间有些许长。 　　郑老爹摸摸鼻子，回头：“我觉得我做的……虽然不够好，咱们女儿回来到现在也不能算可怜吧？” 　　卡塔琳娜：“……啧。” 　　卡塔琳娜不说话，斜眼看她丈夫，看得郑老爹讪讪也不说话了。 　　“嘟！” 　　后面的车，鸣笛。 　　车流动了，像水流，流不息，淡淡化走郑权的尴尬。 　　一时间，车里所有人都不再说话，直到机场近在眼前。 　　车停了。 　　对宁州进行友好城市访问的一行人，还有莉莉安奴尤希尔和她们家里的佣人们早到半刻钟，在机场门口等着迪特琳德和卡塔琳娜。 　　郑梓妍：“……” 　　大概，是妹妹迪特琳德的惆怅传染到她了吧。 　　“啊，回去了。” 　　下车后的卡塔琳娜伸伸腰：“再过两年应该就不用这么折腾了。” 　　郑梓妍：“……” 　　郑梓妍默着，不说话。 　　卡塔琳娜回来，全因丈夫郑权的一通电话。现在情况基本稳定，她也该回去了。 　　“嗨，梓妍！” 　　布琉艾特和郑梓妍打招呼。 　　孩子们一起，大人们也一起。 　　和卡塔琳娜夫妇说话，迪特琳德的父母眼神担忧地看着自家闺女。 　　“琳德怎么说？” 　　沃尔夫冈老人问。 　　“怎么说？” 　　卡塔琳娜耸耸肩：“真不知道您老是在童年怎么教育她的，要我说呀，这孩子真去学服装设计估计也只愿意画军装。” 　　沃尔夫冈脸顿时黑了：“……你这丫头！” 　　卡塔琳娜呲牙。 　　嗨，人到中年怎么样？搁在沃尔夫冈、大藏日勤这些老人眼里，不还是孩子嘛。 　　至于郑梓妍她们？ 　　那就更是小家伙了。 　　宁州、省会。机场里各国各色的人都有，格外拥挤又热闹。出行的人与送行的人回头挥手告别，搭眼看过去，全是。 　　莉莉安、尤希尔她们还算愉悦，说说笑笑。郑梓妍和迪特琳德呢，全都心事重重。 　　“你们俩这是做什么？” 　　布琉艾特开玩笑：“小情侣闹矛盾了？” 　　“你说什么？” 　　“什么啊！” 　　郑梓妍和迪特琳德全炸毛。 　　“哟，你们瞧瞧，反应这么大。” 　　尤希尔挑挑眉，眸里含笑，跟着开玩笑。 　　“好啦。” 　　莉莉安奴一如既往的文雅：“应该只是梓妍诚心诚意地不舍得她母亲离开，迪特琳德也诚心诚意不舍得她的姐姐吧。” 　　诚心诚意，又出现了。 　　陪在莉莉安奴身后的华花捂了脸。 　　“所以梓妍。” 　　尤希尔问：“这次的赛事，梓妍你一定会参加的吧？” 　　“……嗯。” 　　郑梓妍答应，兴致却不算高，有些心不在焉。 　　心情有阴晴，像五月的风和雨。 　　她们一行人买的头等舱，等下安检走贵宾通道，很快，用不到费时费力地托运行李和过安检。 　　但即使如此，聊聊天，说说话，时间也就这么过去了。 　　“琳德！” 　　沃尔夫冈招呼：“小家伙们，走啦！” 　　迪特琳德：“……” 　　郑梓妍：“……” 　　郑梓妍看了那边的母亲一眼，自己红了眼。 　　分别有两次了，郑梓妍还是舍不得，抑制不住心里这股思念。 　　“你这孩子，真是。” 　　卡塔琳娜笑着摇摇头。 　　以前啊，她在乎的是爱人，郑梓妍是他们爱情的结晶。现在看着郑梓妍呀，卡塔琳娜反倒是更关爱这么一个骨血了。 　　郑梓妍走到她跟前，卡塔琳娜顺势摸摸她的头：“别把妈妈想得太严格。” 　　“比赛要参加，但也不要累到自己，快快乐乐就好了。” 　　抱抱，说着，她拍拍郑梓妍的背，说：“别腻在妈妈这里了，你妹妹琳德还有话想和你说呢。” 　　“嗯。” 　　郑梓妍点头，从母亲的怀里离开，去看妹妹迪特琳德。 　　迪特琳德那里—— 第840章 八百三十五章 你就是见色起意！ 　　“郑梓妍。” 　　包间里，魏莱摁着对面女孩的肩膀：“你不对劲。” 　　郑梓妍：“……” 　　不知为什么，看着魏莱近在咫尺的脸，郑梓妍总能想起那日的莉莉安奴和她的女佣华花。 　　气氛相似，都很微妙。 　　“……我哪里不对劲了。” 　　郑梓妍倾斜走眼神。 　　魏莱不说话，更凑近点。 　　“……太近了，太近了。” 　　郑梓妍小声嘟哝，推了推她：“魏莱，稍微离开一点啦。” 　　“呵，离开一点？” 　　魏莱冷笑：“怎么，我们的公主殿下最近还少和女生接触了？” 　　郑梓妍无奈：“……魏莱。” 　　“你妹妹琳德，我不说。” 　　魏莱在她眼前掰着手指头数：“尤希尔、莉莉安奴、布琉艾特，梓妍你自己说说你都哪里不对劲？” 　　郑梓妍无语，望天：“……我只是陪着我妹妹琳德，还有和来这边找琳德的她们说说话而已。” 　　叩叩。 　　叩门声。 　　“你们点的芝士芒芒好了，呃。” 　　推门进来的服务生有点懵。 　　“放那里吧。” 　　魏莱不动声色地从郑梓妍的肩膀那里抽出手，坐回到她的对面座位来。 　　“……好。” 　　饮品店，包间。两杯芝士芒芒，现榨芒果汁上浮着芝士，很鲜。 　　服务生离开了，魏莱推一杯到郑梓妍的跟前。 　　“还习惯平民饮食么？” 　　魏莱问。 　　“平民饮食？” 　　郑梓妍愣愣又愣愣。 　　魏莱：“那些人……算了。” 　　好友（动词）如此，魏莱知道郑梓妍没有公主病，也没有那么娇气。 　　但魏莱真的好气。 　　郑梓妍的妹妹，迪特琳德。还有来这边国家“安慰”迪特琳德的“贵族”大小姐们，终于走了。 　　魏莱和郑梓妍之间，本该再没有任何干扰。 　　本该再没有任何干扰的。 　　课业忙，魏莱在平日里抽不出空。心如猫抓地熬过星期三四五，终于到了双休，魏莱满心欢喜地按照约定给郑梓妍打电话，想约她出来。 　　结果郑梓妍，这郑梓妍竟然在忙！ 　　有句古话讲得好，有志者，事竟成。 　　迪特琳德离开，郑梓妍终于回到自己的轨迹里。 　　上课，读书，画设计图，她按着规划，每晚都有到学校的图书馆里绘稿。拿来参赛的服装设计图，已经被郑梓妍构思得初具规模。 　　魏莱打来电话的时候，郑梓妍正在家里二遍修稿呢，室友约她出门玩都被郑梓妍拒了，全然忘记了魏莱上星期的时候约过她。 　　唉。 　　好在魏莱提起，郑梓妍记起来，没真咕咕叫地的放了她的鸽子。 　　也好在当时郑梓妍是在绘图，不是在和室友们出门逛街，否则魏莱说不准真的会气死。 　　“梓妍。” 　　魏莱拨开吸管的包装纸，搓成球。吸管抵在唇边，却不喝。 　　她说：“梓妍，你说说，我当时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和你成为朋友的？” 　　郑梓妍：“……” 　　魏莱这话要郑梓妍怎么回答？ 　　郑梓妍不知道该怎么说。魏莱见郑梓妍不回她的话，她顿了顿，又说：“在我的印象里，梓妍你是含蓄的，怕生的，喜欢安静的，没错吧？” 　　郑梓妍：“……嗯。” 　　郑梓妍点了头。 　　“那你自己说你这段时间对劲吗？” 　　魏莱说：“她们是你妹妹琳德的熟人，不是你的熟人吧？我当时用多久才和你成为朋友的？你和她们才交往几天，关系就变得这么好了？好到——” 　　好到这段时间里完全就没有顾及她这位闺蜜过！ 　　魏莱气鼓鼓地问：“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擅长交往了？” 　　“……魏莱。” 　　郑梓妍看着她，说：“我觉得…..人是会成长的。” 　　“就你？” 　　魏莱瞪着眼睛。 　　“嗯。” 　　郑梓妍又点了头。 　　相比以前，尤其来宁州读高中和室友们那样近距离接触后，郑梓妍觉得自己的人际交往能力的确有提高了。 　　“呵呵，成长，成长，啊。” 　　魏莱叹口气，幽幽地讲：“梓妍啊。” 　　从包间的窗望出去，外面人来人往，车来车去，繁华。 　　魏莱找郑梓妍来的这家饮品店，坐落在宁州内城里。与之前郑梓妍她们常去的店自然没法比，但档次可也不算低了。 　　视线飘过去，看了，魏莱忽然就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不真实。 　　或者也可以说……恐惧。 　　魏莱这段时间里，的的确确恐惧了。 　　郑梓妍的家世，郑梓妍的兴趣和爱好，还有郑梓妍的那些朋友。讲实话，随随便便不论哪方哪面都好，她魏莱和郑梓妍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两个世界的人呀。 　　本不该有交集的，她和她不本该有交集的。 　　只是因为那位郑书记的原因，郑梓妍回了国。又因为郑梓妍被安排在海州三中读书，短短一年的同学关系，让她和她的缘才纠缠上了零星点点。 　　说真的，如果不是那次偶然撞破了郑梓妍的秘密。现在的她呀，应该和初中班里的其他人一样，那零星点点的纠缠，早就散了。 　　“咱们初中班上的同学，你还记得几个？” 　　魏莱忽然问。 　　“诶？” 　　郑梓妍奇怪：“为什么这么问？我全记得呀。” 　　魏莱：“我指你能叫得上名字的。” 　　郑梓妍静了，自知理亏，张张口：“……魏莱，实话实说，我高中的同班同学都没有认全。” 　　“您还好意思说呀。” 　　魏莱翻翻白眼：“见到了，知道是自己的同学。问起名字来，一问三不知，梓妍你哪里有成长了？” 　　“……诶嘿。” 　　郑梓妍吐了吐舌头。 　　魏莱：“……” 　　郑梓妍：“诶？” 　　很突然。 　　魏莱从桌那边起身，伏案，凑到郑梓妍跟前来仔细看她的脸。 　　很近很近，特别近。 　　郑梓妍甚至能感受到魏莱的呼吸了。 　　“梓妍。” 　　她说。 　　“……怎，怎么了？” 　　郑梓妍被魏莱盯得有发毛：“魏莱，今天不对劲的是你吧。” 　　“梓妍你刚才的动作。” 　　魏莱一本正经地问：“是演技，还是怎么说？” 　　“什么演技怎么说呀。” 　　郑梓妍彻底被魏莱弄不会了，翻翻白眼：“魏莱你今天真的很不对劲。” 　　魏莱：“……” 　　瞧瞧郑梓妍的小表情，还有她刚才直到现在的这种语气。 　　魏莱想，此时此刻的郑梓妍，完完全全就是女生啊……哪里还有一点点男生的感觉。 　　以前的时候，魏莱回忆自己和郑梓妍相处的细节，硬找的话的确能抓出来两三郑梓妍疑似男生行为的地方。 　　等现在。 　　唉。 　　时间，多么可怕东西。变了，就这么变了，真的全变了。 　　“那个，魏莱。” 　　郑梓妍动动身，后挪一点点，摸了摸鼻子，说：“我没有故意躲你的意思，是时间不够……总之和她们比，魏莱你是我更好的朋友啦。” 　　“听听。” 　　魏莱撇撇嘴：“你现在说中文都开始变得奇怪了，满口的外语语序。” 　　郑梓妍：“……” 　　“唉。” 　　魏莱叹口气，说：“真不知道过两年，你回去安特卫普了，还会不会记得有我这么个人。” 　　郑梓妍：“不会啦。” 　　魏莱摇摇头，不说话。 　　害怕。 　　魏莱在害怕什么？ 　　怕的，就是郑梓妍回到自己的轨迹里。她魏莱追赶不上，与郑梓妍渐行渐远，关系渐渐淡了，乃至不再联系，老死不相往来。 　　魏莱不想这样。 　　哪怕关系悬殊，魏莱也不愿自己和郑梓妍的关系断了。 　　“梓妍。” 　　魏莱又问：“你说服装设计，好学么？” 　　郑梓妍一怔：“……魏莱你要做什么？” 　　魏莱：“没什么。” 　　郑梓妍：“……” 　　理科，是魏莱的强项。相比省会宁州，第二核心城市海州的教育资源的确要薄弱些，但出自海州的魏莱，她这两次的考试成绩放在宁州三中里都是第一梯队，当得一句名列前茅。 　　她要去学服装设计？ 　　郑梓妍面色古怪起来，忽地想起林语晴，又想起妹妹迪特琳德。 　　林语晴，郑梓妍的同门师姐（按化学张红老师那里的辈分算），高考理科状元。后自考的研究生，学服装设计去了，现在在宁州工业大学里作老师。 　　至于迪特琳德，据郑梓妍所知，她妹妹回去柏林之后，“我和祖父商量一下”没两天，这位竟然真的到安特卫普找她母亲报道去了。 　　这就…… 　　很迷。 　　怎么她身边的人，一个两个全去学服装设计了啊…… 　　“算了。” 　　魏莱又算了。 　　郑梓妍瞪瞪眼睛：“你又算了。” 　　“传统工科的话。” 　　魏莱说起其他，摩梭其自己的下巴：“相比国内，可能还是德国和日本更发达一些吧？” 　　郑梓妍：“……” 　　郑梓妍没理解错，魏莱果然就是在缠着她的。 　　这就…… 　　更迷了。 　　“咱们回来说你哪里不对劲。” 　　魏莱说着，把话题迁回到起点。 　　“而且，那些人都是女生吧？” 　　魏莱问。 　　郑梓妍：“……额。” 　　郑梓妍大抵知道魏莱话里的意思了。 　　心里，有点痒。 　　郑梓妍看了看魏莱，顿顿。想了想，又看看魏莱。 　　“魏莱。” 　　郑梓妍试探着问：“你不会……” 　　“不会什么？” 　　魏莱突然出声，语速很快，有点急，把郑梓妍要说的话堵在嘴里了。 　　“梓妍你就是不对劲！” 　　魏莱说：“就你的性格，再怎么变也没可能几个月就变成超级现充吧？你绝对还是嫌交往麻烦的吧？事出反常必有妖。梓妍你老实交代，你和那些欧洲来的美人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是不是见色起意了？脑袋里真的就一点其他的想法都没有？” 第841章 八百三十六章 魏莱：欠债“还钱”，概不赊账！ 　　见色起意。 　　魏莱到底是知道郑梓妍过往的人，有些话对郑梓妍说得与樱小路露娜同样，一如既往地直打要害。 　　“……” 　　郑梓妍立刻变得安静了，表情都有点凝在脸上。 　　“……” 　　郑梓妍这一静，倒弄得魏莱怔怔愣愣没反应过来，几秒后才不确定地问：“梓妍，你不会真的还对女生有感觉吧？” 　　郑梓妍：“……” 　　郑梓妍小声嘟哝：“对女生完全没有感觉才不对劲吧。” 　　嘟哝声音之小，细若蚊蝇的声，魏莱几乎完全没有听到。尤其郑梓妍下意识讲的德语，魏莱这样的德语二把刀就更没可能听懂了。 　　“你说什么？” 　　魏莱皱皱眉。 　　“没什么。” 　　郑梓妍摇摇头。 　　诚如她自己嘀咕的那样，现在的她要说完全对女生没有感觉才是说谎。过去十五年里都是做男生被养大的，讲那些回忆对现在的她没有一点点影响才是不可能。 　　魏莱：“……” 　　静两秒，张口。再静两秒，魏莱又张口：“梓妍，你不会真的还是喜欢女生的吧？” 　　“……” 　　郑梓妍无奈着抬头瞪了她一眼。 　　“哇！” 　　魏莱像是被吓到，耍宝似地腾地跳开，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噫，噫噫噫！这里有只百合，好危险好危险，我得离远点。” 　　郑梓妍无语。 　　明明从之前开始，约她出来，摁住她肩膀，面对面到几乎鼻尖抵鼻尖的人，全都是她魏莱吧？！ 　　“咳咳。” 　　迎着郑梓妍看傻子的眼神，魏莱坚持片刻后败下阵来，讪讪地咳嗽两声。 　　“总而言之！” 　　她说：“从国庆假期开始，到现在结束，这段时间你欠的“不理我”的债，从现在开始必须要还了，概不赊账。” 　　郑梓妍扶额：“……魏莱，有百合倾向的人明明是你好吧？” 　　“百合？” 　　魏莱面色里微不可察地不自然了下，但很快被她自己掩盖下去。 　　“即使我真的是百合了。” 　　她看着郑梓妍，吊着眼睛：“也完完全全是你郑梓妍的问题好吧？” 　　郑梓妍：“……” 　　“不是你的话。” 　　魏莱说：“梓妍啊，我魏莱心底好不容易生出的那一点点爱情，直接无疾而终了，你得负责哇！” 　　郑梓妍：“……” 　　郑梓妍默了。 　　魏莱玩笑说的话，让郑梓妍默了。 　　“……” 　　“……” 　　魏莱在等，等郑梓妍被她调侃得不行，或娇或羞地来怼她。 　　然而等了有一会儿，魏莱都没有见到郑梓妍表情的变化，才知道自己可能玩笑得大了。 　　郑梓妍就像在前一刻被施加了定身术，表情眼神全僵硬在原处。 　　“……那个，梓妍，我开句玩笑啦。” 　　魏莱摇摇她肩膀。 　　“魏莱，你还是喜欢男生的吧？” 　　郑梓妍忽然问。 　　“男生？” 　　魏莱被郑梓妍问得奇怪，理所当然地讲：“当然喜欢呀，尤其帅哥，那东西可是精神食粮。” 　　郑梓妍：“……嗯。” 　　郑梓妍莫名心安了。 　　“不会吧不会吧。” 　　魏莱开玩笑：“梓妍你不会觉得我对你的喜欢是爱情吧？哎呦，好自恋哟。” 　　郑梓妍：“……魏莱你够了。” 　　“呐。” 　　魏莱企图把郑梓妍的注意力转移到别处，说：“所以怎么说呢……那些欧洲来的姑娘们，甚至你妹妹琳德，对你来说应该也是精神食粮吧？嘿嘿。” 　　嘿嘿笑着，魏莱揶揄地用胳膊肘碰了碰郑梓妍的腰。 　　说亲密也亲密，说不亲密讲好友间互动也行的动作，郑梓妍的身体还是在被触碰到瞬间不由自主地打了哆嗦。 　　就像那日，临别时。 　　“姐。” 　　“诶？” 　　郑梓妍被抱住了。 　　临着过安检之前，道别的时候，迪特琳德紧紧地抱住了她的姐姐郑梓妍。 　　她们姐妹间，抱抱很平常。纵然是情况特殊如郑梓妍这样的，过去一两个月里和妹妹迪特琳德同床共寝，也早就习惯了。 　　但是。 　　但是！ 　　身高差摆着，迪特琳德面对面抱她，更像是扑在她的怀里。郑梓妍能感觉到妹妹迪特琳德的温度，甚至迪特琳德的呼吸就轻轻地洒在郑梓妍的脖颈那里。 　　这些其实也很平常。 　　可迪特琳德抬起头了。 　　头发绒绒，蹭过郑梓妍的下巴。 　　而后—— 　　是吻。 　　迪特琳德吻在了郑梓妍的脸颊上。 　　郑梓妍呆住了。 　　“梓妍姐。” 　　深呼吸。 　　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组织不好语言的迪特琳德只留给郑梓妍一句话：“好好的。” 　　郑梓妍：“……” 　　“喂。” 　　郑梓妍：“……？” 　　只一瞬，郑梓妍收回了思绪。 　　魏莱伸出手指，在她面前晃了一下又一下。 　　面里写满狐疑，魏莱问：“梓妍，不是。” 　　“你和那些欧洲姑娘们……嗯……不会真的发生了点什么吧？！” 　　满面狐疑变成惊恐，魏莱说：“我听说西方人在两性方面从来都是很开放的，梓妍你不会——” 　　“哎呦。” 　　“你这脑袋里都在想什么。” 　　郑梓妍红着脸，手指并成刀敲打魏莱的额头：“一点不健康。” 　　“诶嘿。” 　　表情如五月的阴与晴，迅速变换，魏莱诶嘿诶嘿笑着和郑梓妍打诨：“我这不是关心你嘛。” 　　郑梓妍：“……” 　　郑梓妍翻翻白眼。 　　迪特琳德的吻，蜻蜓点水，一触即收，只吻在了她脸颊。 　　关系要好的姐妹间，这种互动应该……没哪里过格吧？ 　　迪特琳德，不知道她那些过往。相比迪特琳德爱恋她，郑梓妍更觉得迪特琳德对她的感觉应该是姐妹间的那种依赖。 　　毕竟她做过的那些事，自己会被迪特琳德喜欢，很正常嘛！ 　　郑梓妍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梓妍。” 　　“嗯？” 　　魏莱又摁住郑梓妍的肩膀：“郑梓妍，你不对劲。” 　　郑梓妍：“……我怎么就又不对劲了。” 　　“你这个眼神，还有这个怀念的表情。” 　　魏莱吐槽：“你和你妹妹迪特琳德，还有莉莉……莉莉安奴她们究竟都发生什么了啊？！” 　　“就是普普通通的亲戚朋友交往而已。” 　　郑梓妍把魏莱推开：“别再说这种东西了。” 　　“芒果汁都不冰了。” 　　郑梓妍努努下巴，呲出小虎牙：“而且魏莱你再说这种东西，咱们之后也不用逛街，我回去继续画设计图了。” 　　樱小路露娜，她威胁不到。小小的一个魏莱，她郑梓妍还拿捏不了了？ 　　开玩笑。 　　“梓妍。” 　　“嗯？” 　　“你现在根本就是女生啊。” 　　…… 　　女生？ 　　不知道同样知道郑梓妍过往的樱小路露娜是怎么样的，至少魏莱这里，郑梓妍觉得她才是女生。 　　比如逛街。 　　自饮品店出来，郑梓妍的脚就再没歇过。 　　嗯…… 　　午饭鱼粉，晚饭烤牛肉。即使有两场休息，给身体补充的也是优质高蛋白质，郑梓妍还是累得小腿肌肉直酸。 　　有那么一瞬间，郑梓妍甚至有了面对亲妈卡塔琳娜女士的感觉。 　　只不过母亲带她逛街，她是衣服架，到试衣间里脱脱换换的人是她。 　　现在魏莱缠她逛街，是把她当作御用的造型师，真就是买的每一件衣服都要她给建议和评价才行。 　　这真的就—— 　　“啊。” 　　郑梓妍撑在商场的栏杆边歇着。 　　“梓妍，你觉得这件我穿着怎么样？” 　　魏莱问。 　　“……好。” 　　郑梓妍只有一个字。 　　起初郑梓妍还能耐着心思一件一件细心给魏莱搭配。 　　等现在？ 　　郑梓妍真的累了。 　　双休日的商场，人山人海。即使是现在这样华灯初上的时间，人流量也没见减少，挤满男女老少。 　　“好？” 　　魏莱挑挑眉：“哪种意义的好？” 　　魏莱说着，挺了挺胸，在郑梓妍面前展示了……至少比郑梓妍好不少的曲线。 　　郑梓妍：“……” 　　这动作，魏莱此时此刻的模样和那日炫耀身材的尤希尔还有布琉艾特简直一模一样。 　　郑梓妍的视线飘忽过来。 　　魏莱：“嘿嘿，是不是很羡慕？” 　　郑梓妍：“……” 　　郑梓妍懒得说话。 　　“啧啧。” 　　魏莱咂咂嘴：“不像某人呀，啧啧。” 　　炫？ 　　炫什么炫？ 　　身材贫瘠怎么了？ 　　那迪特琳德也是天生的女孩，身材比她——咳咳，她郑梓妍青春期来得晚，才一年而已，身体还会成长的。 　　她平静着表情，翻手机出来看看，说：“时间不早了，该回家了。” 　　九点半，离商场关门还有一小时。离魏莱他们的宁州三中关校门也还有一小时。 　　宁州三中，虽然不完全是寄宿制学校，但对住校生的规矩却和隔壁宁州一中同样，无故不得外出住宿，十点半前必须回校。 　　“回家？” 　　魏莱听了，又开玩笑：“要我和我的班主任老师请假，你和郑大叔说说，我到梓妍你家里借住嘛？” 　　郑梓妍：“……” 　　魏莱：“诶？我开玩笑的，梓妍你别当真啊。” 　　郑梓妍那纤细雪白的手指，真在手机屏幕上滑滑点点，给自家亲爹打了电话。 　　“我爸爸吩咐我的。” 　　郑梓妍说。 　　“哈？” 　　魏莱惊了：“郑大叔要我去你家里住？！” 　　“……” 　　等电话接通呢，郑梓妍无奈捂脸：“是如果逛街到时间晚了，我爸爸要我打电话给他，他来接。” 　　这不是郑老爹小心谨慎。 　　那林华林若兄妹俩，因为人贩子受的伤还没好呢。 　　“我爸爸说女生出门应该小心点，尤其走夜路。” 　　郑梓妍说：“不过……魏莱你来我家里住吧？正好我妹妹琳德走了，我隔壁的卧室空出来了，里面床褥都是现成的。” 第842章 八百三十七章 镜子，什么镜子？ 　　海的那边，曾有人写诗： 　　若夫淫雨霏霏，连月不开。后面跟有两句：阴风怒号，浊浪排空。 　　此数百年前岳阳楼的景象。岳阳楼，地处江南，按道理说气候该是与此处沿海的东京不同。 　　“哗啦。” 　　风卷开书页，泻进来凉。 　　樱小路露娜把手里书籍合严，放到旁边，视线随着风望向窗外。 　　凉。 　　湿润着的凉。 　　这月里的东京，阴雨连绵不曾休，樱小路露娜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见到太阳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不过，见不到也好。 　　身为月之子的她，没有虐待自己的想法。 　　只不过连月的阴雨，无论哪里都是湿漉的感觉，着实也不会让人心情舒爽。 　　“大小姐。” 　　山吹八千代送茶进来。 　　“嗯。” 　　樱小路露娜顿首。 　　“大小姐。” 　　山吹八千代微不可查地轻叹一声，说：“虽然我还是觉得不该这个时间喝茶。” 　　“……提神而已。” 　　樱小路露娜端起她送来的红茶抿，道：“毕竟对于我们来说，晚间才是最舒适的时候。” 　　“您这月里说这话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山吹八千代吐槽。 　　“呵呵。” 　　樱小路露娜呵呵笑，没有嘲讽的意思，不接山吹八千代的吐槽，淡淡地摇了头。 　　“不会耽误休息的。” 　　樱小路露娜说：“画两张设计图，我就睡了。” 　　山吹八千代却说：“您昨晚也是这样答应我的。” 　　“……灵感。” 　　樱小路露娜隐约地红了脸，透白的肌肤藏不住她的情绪：“八千代也知道这种东西的吧？灵感稍纵即逝，即使是你，在灵感出现的时候也会通宵熬夜把它落实吧。” 　　“但身体也很重要。” 　　山吹八千代坚持：“我今晚陪陪您，等您要睡觉了，我再离开。” 　　樱小路露娜：“那我现在就睡了。” 　　山吹八千代噙着微笑看她，不说话。 　　“切。” 　　樱小路露娜吐槽：“八千代，你现在怎么麻麻烦烦变得像老妈妈一样。” 　　山吹八千代还是噙着微笑看她，不说话。 　　樱小路露娜：“……” 　　鼻里沉沉出口气，樱小路露娜把吸管咬咬，咀嚼出了牙印。 　　“八千代。” 　　樱小路露娜问：“你说，我是不是给梓妍的刺激也有点大了？” 　　山吹八千代：“大小姐开始懂得反思了，这是好事情呢。” 　　樱小路露娜：“……” 　　山吹八千代这话，直接让樱小路露娜一口气憋在胸膛里，难受得很。 　　那日，她戏弄得郑梓妍直接挂了她的电话。按着常理，这本该没有任何问题的，郑梓妍多好的姑娘，怎么可能因为这么一点点小事情就烦了她樱小路露娜呢。 　　结果。 　　和大藏里想奈一样，自那日开始，郑梓妍就再没登陆过游戏了。 　　两天，三天，樱小路露娜有点慌。她托山吹八千代打电话过去探探郑梓妍的口风，结局是郑梓妍讲她在准备比赛，绘稿，很忙。 　　这就—— 　　好吧，理由很正当。 　　大藏里想奈讲她要到欧洲留学，樱小路露娜认了。郑梓妍讲她在准备比赛画服装设计图，樱小路露娜也认了。只是如此比较，她们三人里面最摸鱼的怎么忽然间好像就变成她樱小路露娜了？ 　　“八千代，你说。” 　　樱小路露娜侧侧身，伸懒腰，问：“郑梓妍的话，她真的有在画设计图吗？” 　　“应该吧。” 　　山吹八千代笑着回答：“梓妍这孩子呢……琳娜老师安排给她了，梓妍想不画应该都是不行的。” 　　“……这不就是陀螺么？” 　　樱小路露娜毒舌：“不抽不动，抽两鞭子才会转一转。” 　　山吹八千代听了，直言不讳：“大小姐，您的性格再这样不改变的话，朋友绝对会变得越来越少的。” 　　樱小路露娜：“……” 　　“要我说。” 　　樱小路露娜讲：“按着郑梓妍那样柔软的性格。” 　　“最多一周。” 　　樱小路露娜抬起一根手指：“她这周绘图，今天修修稿，如果有朋友找，郑梓妍 　　绝对会出门逛街的，我太了解她了。” 　　山吹八千代眼神里饱含关爱地看着她：“大小姐。” 　　“不信你打电话过去问嘛。” 　　樱小路露娜嘟哝：“今天星期六吧？这会儿她十有八九是在和那谁……魏莱是吧？十有八九是和她逛街呢。” 　　魏莱。 　　郑梓妍的初中同学。抛开亲戚外，郑梓妍的同龄朋友里唯二知道郑梓妍以前是男生的人。 　　樱小路露娜知道她。 　　而且某种意义上讲，还挺熟的。 　　谁让魏莱的堂姐在和她樱小路露娜的哥哥谈恋爱，这月里有了身孕，不谈婚论嫁已经不行了。 　　老实讲，魏莱堂姐怀有身孕这事把樱小路露娜她们的父亲母亲给气的哟。 　　不过，气到他们也挺好。 　　至少樱小路露娜觉得挺好。自家亲哥顶下父母的所有压力，她这里就清闲许多了。 　　“魏莱，魏节。” 　　樱小路露娜嘟囔念着这俩人的名字，半晌后叹了气：“结婚生育，相夫教子，作为女人就只能是这样的命运吗？” 　　樱小路露娜在家里偶尔能见到魏莱的堂姐。 　　那一脸幸福的傻笑。 　　“想想都觉得可怕。” 　　打了哆嗦，她说。 　　“大小姐。” 　　山吹八千代纠正她：“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您还没有遇到喜欢的人而已。” 　　“很正常的事情？” 　　樱小路露娜反问：“对郑梓妍也一样？” 　　山吹八千代一怔，瞪瞪眼睛：“郑梓妍是郑梓妍，您是您，不一样。” 　　“呵呵。” 　　樱小路露娜耸耸肩，又笑：“好，即使不提郑梓妍，刚才这句话由八千代你提出来也相当没有说服力吧？” 　　樱小路露娜吐槽：“我才二十几岁的处女。” 　　山吹八千代：“……” 　　问，女儿不听话，调皮捣蛋该怎么办？ 　　嗯…… 　　“八千代想来说服我或者郑梓妍的话，最好先自己谈场恋爱。” 　　樱小路露娜歪歪头：“而且该怎么说……没有魏莱她堂姐的话，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叫八千代……长嫂？” 　　嗯！ 　　山吹八千代强忍着捏她脸的冲动，说：“我觉得梓妍也好，还是大小姐您也好，以后也一定会遇到喜欢的人的。” 　　“嗯。” 　　樱小路露娜点点头：“但是男是女呢？” 　　山吹八千代：“……大小姐，您——” 　　“我很正经的。” 　　樱小路露娜一本正经地讲：“而且不知道八千代有没有感觉，我这里，只是从平日和郑梓妍玩游戏的只言片语里了解到的东西，就能感觉到那魏莱对郑梓妍的感情很不一样。” 　　“而梓妍，该怎么说她呢……” 　　樱小路露娜歪头：“这孩子面对女生的时候，应该还是有些想法的。否则怎么可能被我几句话就调侃得挂电话嘛。” 　　哎。 　　樱小路露娜此人，本性难移，话说着说着就开始不正经了：“所以，八千代，你说有没有可能郑梓妍现在已经是百合了？只是在瞒着大家而已？” 　　“假装是好闺蜜地和魏莱贴贴抱抱，同床共寝一起睡觉。比如今天晚上，逛街逛累了，一起回家，然后躲着自己的父亲，在房间里黏黏腻腻地磨镜子，嘿嘿，好有趣的感觉呀。” 　　樱小路露娜坏笑。 　　“停。” 　　山吹八千代忍无可忍地打断她：“您是真的不准备再维护和郑梓妍的友谊了。” 　　“哦，友谊？” 　　樱小路露娜挑挑眉：“我和她有这种东西吗？” 　　山吹八千代：“——！” 　　“说实话哦。” 　　樱小路露娜眉眼弯弯笑起来：“八千代，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你陪在我身边总说郑梓妍的好，真的就没点说媒牵线的意思？” 　　“说不准呀。” 　　樱小路露娜摇摇头：“郑梓妍那人远比你八千代想的花心，对我这里其实也是有着喜欢呢。” 　　“等等。” 　　山吹八千代忽然正色。 　　“嗯？” 　　樱小路露娜疑惑。 　　“磨镜子。” 　　山吹八千代眯起眼睛了：“这个词，大小姐您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樱小路露娜：“……” 　　…… 　　不经意间，樱小路露娜让自己陷入了“陷阱”。 　　另一边，郑梓妍那里。 　　魏莱…… 　　魏莱到底是没有接受郑梓妍的邀请，到她家里住。即使之前有过和郑梓妍一张床睡觉的经历，魏莱这次也—— 　　“校外留宿还要和班主任老师打电话请假，好麻烦的，还是算啦。” 　　她魏莱可是乖乖好女生，绝不给学校添麻烦的！ 　　郑梓妍无奈，只能拜托自家老爹先送魏莱到学校，他们父女俩再回家。 　　郑权：“女儿你是不是喜欢魏莱呀？” 　　噗。 　　车里，郑老爹的一句话刺激得当时正喝水的郑梓妍差点喷了。 　　“爸爸！” 　　郑梓妍嗔：“您怎么和其他人一模一样？调侃女儿很有意思吗……” 　　自称女儿，现在的郑梓妍一点负担都没有。 　　“我就算喜欢女生，能怎么样？” 　　车里只有自己和父亲，郑梓妍说得很直接：“现在这样的我，总没可能真的和女生谈恋爱吧？” 　　“嗯……” 　　郑权摸摸鼻子，说：“其实爸爸我感觉怎么样都好。” 　　“您别像琳德和露娜她们的父母催我，我就烧高香了，真的。” 　　郑梓妍双手合十，讲得诚诚恳恳：“老爹，我十六周岁都没有到，现在讨论恋爱的问题实在是太早太早了！” 第843章 八百三十八章 假的，一定是假的 　　郑老爹想说，谈婚论嫁，早晚的事。 　　相比那些在孩子初中高中时期把恋爱一棍子全打死的家长，老爹觉得自己还是很开明的。 　　早恋的定义是什么？ 　　老爹只希冀着自己的女儿郑梓妍，能理性地，心智成熟地遇到对的人，喜结连理，白头偕老罢了。 　　但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愿望呐。 　　他摇摇头。 　　嗨，走一步，看一步吧，他郑权呐，可就郑梓妍这么一个闺女哟。 　　父女回了家，一夜无话。 　　郑梓妍在睡前又给自己的服装设计图填了两笔，才心满意足沉入梦乡。 　　翌日早。 　　郑梓妍打着哈欠起来，下楼，刚好见到自家老爹买早餐回来，正准备再出门。 　　“这么早？” 　　郑梓妍看看时间。 　　“啊。” 　　老爹答应声，邀请道：“要不要一起？” 　　“……还是算了。” 　　郑梓妍拒绝。 　　郑权说：“锻炼锻炼，提高提高新陈代谢和身体素质，抵抗力也能好嘛。” 　　这是郑权郑大叔的习惯，很早之前就说过。不论以前在海州，还是现在在宁州，掌舵人的工作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白天忙得抽不出空，晚上应酬、接待、开会、紧急加班更是家常便饭。他能抽出时间在早晨到健身房里锻炼，对年近半百的人来讲，已经算是很有精力了。 　　但就像郑权说的那样，锻炼锻炼也挺好的。 　　相比同龄人，长期的锻炼让郑权身材倍棒，即使普普通通的运动服穿在身上也能帅得掉渣。 　　老爹讲：“你爸爸我健身这么多年，也算半个专业人士，可以亲自给你辅导辅导。” 　　声音也是磁性的，哎，这股成熟男中年的韵味呀。 　　郑梓妍全免疫。 　　她往客厅沙发里一趟，脸埋在抱枕里，声音呜呜，软得像鱼：“不去不去。” 　　“妈妈安排给我的设计图还没画完呢。” 　　郑梓妍拒绝的理由很正当，至少让自家亲爹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郑权：“嗯……” 　　郑权做老爹的，只是想找机会和女儿多交流交流罢了。平日里，工作忙，郑权毕竟没有太多时间。如果女儿同意，他们父女早晨到健身房里一起锻炼锻炼不就挺好的。 　　“……嗯。” 　　沉吟片刻，老爹回忆妻子前段时间和他提过的事，讲：“锻炼锻炼，也可以让身材变得更有型哦？” 　　郑梓妍：“……” 　　郑梓妍有那么一瞬间是顿了的，而后不为所动。 　　“爸爸。” 　　郑梓妍盘腿坐起来，说：“我也知道锻炼对身材好。” 　　比如魏莱，也比如秦霏，郑梓妍熟人里的这俩运动系少女，身材真都挺好的。 　　“但是我的话。” 　　郑梓妍指指自己：“白天有太阳，日常锻炼不现实。去健身房？星期一到星期五都忙，只双休日不会有效果的。” 　　“啊。” 　　还有点小困。 　　郑梓妍打着哈欠讲：“等什么时候我们学校的早自习没了，什么时候我再考虑健身房吧。” 　　挥挥手，把自家老爹送走，郑梓妍一点留念都没有。 　　“爸爸您今天加班吗？” 　　临送出门的时候，郑梓妍突然问。 　　“嗯？” 　　老爹回头，抬手刮刮她的鼻子：“怎么？想要我陪陪你？” 　　郑梓妍倾斜着眼眸，嘀咕：“宁州最近，应该也没什么事吧？” 　　“哈哈。” 　　郑权笑了。 　　“在家里乖乖的。” 　　老爹揉揉闺女的头，说：“中午等我电话，下午爸爸带你出门走走。” 　　“嗯。” 　　郑梓妍当然是乖巧的。 　　只有郑权自己忽然笑得有点坏：“女儿，你刚不还说妈妈安排给你的设计图没画完吗？” 　　郑梓妍：“……” 　　走好，不送。 　　郑梓妍啪地把门关了。 　　“……呵。” 　　郑权笑着摇了摇头。 　　他家这闺女哟。 　　…… 　　时间悠悠地过，日上三竿了。 　　“唔。” 　　另一边，宁州市第一中学。 　　林华惊醒。 　　“小城里，岁月曾流过去，清澈的勇气。” 　　耳边有淡淡的音乐声。 　　林华微微侧过身，见到对床躺着的高远在面无表情看视频。至于视频的声音……当然是外放的。 　　倒也还好了。 　　相比最过分的那段时间，现在的高远毕竟是克制的。许是知道室友林华在睡觉，高远只把手机的音量放到了三四十的百分点。 　　嗯…… 　　林华又闭上眼睛，摁着胸口，手压着自己那颗不断跳跃的心。 　　梦里……做什么了？ 　　不知道。 　　梦境消散得太快，林华没能记住。他只知道自己头发里面颊上湿漉漉，涔涔着全是细汗。 　　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太好的梦了。 　　做梦本就不好。梦大多在浅睡眠里，梦多，浅睡眠也就多，浅睡眠多，深睡眠就少，睡眠质量怎么想都不会好。 　　还是没有办法的事。 　　相比最初的最初，高远的确改变不少。 　　打电话，少了。和女生聊天，也少了，可喜可贺。 　　但林华也没见高远怎么学习。课文不读、单词不背、作业不写，整日里昏昏沉沉。老师要是查作业，他就随手拽来林华的作业应付抄上，了事。 　　总结起来，大概可以用自暴自弃这组词来形容吧。 　　但他们宿舍的晚上…… 　　就还是一言难尽。 　　林华真的是方法用尽，甚至和高远吵了两句，完全没有办法让高远把他高贵的耳机用上。 　　高远那耳机，镶钻的。倒角切割，流光溢彩。还是国际知名的品牌，林华到手机浏览器里搜过，一条一两万。 　　这高远还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哩。 　　用一两万的耳机，说实话，林华想都不敢想。 　　好吧，言归正传。 　　尽管高远不打电话了，也不和一二三女生聊天了，但他刷短视频外放催睡的毛病是根本就没有改过。 　　这昨晚哟。 　　林华记得自己……大抵是后半夜两点钟才能踏踏实实睡的？ 　　高远终于困了，关掉手机。 　　林华呢？ 　　他长舒一口气，紧缩的眉梢舒展开，终于打算睡觉。 　　只是林华才放松，就察觉到丝丝不寻常。 　　什么不寻常？ 　　入冬的宁州，转了寒凉。林华往床上躺，只觉得厚实棉被盖在肚子上，像是空无一物，没有一点点的暖。 　　感觉就很奇怪。 　　嘛，感觉奇怪，林华却不奇怪。 　　老毛病了，最近这段时间常见，而且常常出现在后半夜。顺着这股“空无”感觉，后面总会衔接着腹痛、腹泻一条楼。 　　但也只是腹痛和腹泻。到卫生间里面壁思过，排干净了，也就没事了。 　　用医学的专业术语来讲，大抵应该叫一过性？ 　　但不管怎么说，昨晚林华真的是没怎么休息好。 　　“啊……” 　　林华打着哈欠坐起来。 　　“……” 　　高远听见声音，抬眸看他一眼。只一眼，又面无表情地回去看手机了。 　　披上睡衣，踩上拖鞋。 　　离开被窝，迎面宿舍里的冷空气，林华哆哆嗦嗦往卫生间走。 　　“昨晚坏肚子了？” 　　水池那里轻手轻脚洗衣服的杨云问了声。 　　林华：“嗯。” 　　“我桌上有氟哌酸。” 　　杨云说话一如既往的简短。 　　林华怔了下，明白过来：“谢谢，但是没关系，基本一晚上就好了。” 　　“嗯。” 　　杨云没坚持。 　　他拿着洗好的衣服去楼顶晒，出了宿舍。 　　宿舍里很安静，只有高远看视频的声音被他调整回到了正常范畴。 　　大概七八十的百分点，林华隔着卫生间的厚实木门听着都有点震耳朵。 　　“哗啦。” 　　蹙眉。 　　老实说，肚子还是有点不舒服，只是没昨晚那样痛了。 　　哎，这身体呀。 　　无可奈何摇摇头。林华再从卫生间出来，往宿舍里望望，不见了杨云，也没见到苏遥的人。 　　屋里只剩高远和他两人。 　　“喂。” 　　高远隔着被子用脚尖踢了踢林华：“没人睡了就把灯打开，屋里黑得跟关禁闭似的。” 　　林华：“……！” 　　林华一个颤，差点直接坐在地上。 　　怎么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椎骨挫伤哪里能好得这么快。医院给开的止痛贴膏，每晚要换，林华现在屁股那里还贴着呢。 　　高远这脚，好死不死刚刚好怼在椎骨上。 　　高远：“……” 　　高远瞧瞧林华的模样，张张口，最后又没说话。 　　扶着桌子，林华深呼吸好几下才缓过来。 　　这人。 　　不开灯，手机放小声，林华该感谢他让他勉勉强强补了点觉。 　　但瞧瞧他现在的这副做派—— 　　哎。 　　别说了。 　　事情发展到现在，连班主任董月老师都开始劝他们宿舍里四个人“求同存异”和“互相包容”了。 　　说真的。 　　不差这星期日，母亲要来省会宁州开会，林华早就和妹妹林若一起回家了。 　　读高中前，他们想着的是终于离开海州，离开家，自由了。 　　等真读了高中，林若不知道，至少林华这里是双休日能回家就回家，说什么都不愿意在宿舍里住了。 　　林华回来床铺，屁股挪挪避开椎骨，呆坐在床沿看会手机，见时间不早了，换衣服准备出门。 　　“去食堂？” 　　高远忽然问。 　　林华：“……啊？” 　　“给我带碗三楼的面。” 　　高远留一句，又没声了。 　　林华张张口：“……我。” 　　嗡嗡。 　　手机这时候震了下，林华拿起来看，是高远把三楼面钱提前转给他了。 　　这就—— 　　这人托人带饭竟然提前转账了？！ 　　“我妈妈来宁州了。” 　　林华怔怔又怔怔，本不想理，但出门前还是没忍住和高远解释了一下：“我和我妹妹中午去找她，没办法给你带饭。” 　　“那就算了。” 　　高远倒干脆：“那点钱，你下午回来看着随便给我买点啥吃的。” 　　干脆得林华都懵了。 　　这高远假的吧？ 第844章 八百三十九章 郑梓妍寂寞中 　　宁州一中另一边，女生宿舍。 　　林若慢吞吞地写作业。 　　手上的伤没好，牵扯到肌肤，到现在了，林若每写一个字都隐隐带着疼。 　　“呼。” 　　终于推导好最后的有机化学式，林若松弛了手，也松了口气，用圆珠笔的笔帽搔了搔脸颊。 　　“啊……” 　　身后室友打哈欠，大梦初醒。 　　“若若。” 　　冬季的宁州，寒凉。宿舍里冷，她从被窝里探头出来：“几点了？” 　　“中午了。” 　　林若答一声，起身去卫生间。 　　“我在卫生间里。” 　　感觉到林若拽门，卫生间里的人连忙喊了声。 　　林若：“……” 　　那您倒是锁个门呐。 　　林若转身去隔壁郑梓妍她们的宿舍。宿舍里有人，但锁着门。 　　“叩叩。” 　　林若用胳膊肘叩门。 　　屋里的张曼曼答：“谁呀？” 　　林若：“我，林若，借用下卫生间。” 　　“哦。” 　　张曼曼给林若开了门。宿舍里暗着，只有张曼曼自己的台灯在亮，也没有其他人，只有张曼曼自己在。 　　林若去过卫生间，出来和张曼曼搭话：“只有你自己呀？” 　　“嗯。” 　　张曼曼点头，说：“她们家在宁州，周六周日不在宿舍的。” 　　张曼曼话不多，搭了林若之后就又坐回自己的桌前做事情了。 　　“吱——” 　　回来宿舍。 　　“若若。” 　　林若宿舍里的人倒是齐全，只不过全猫在被窝里。 　　“要出去吃饭吗？” 　　刚刚大梦初醒的室友问她：“正好下午到学校外面的超市里逛逛，我洗发水要用光了。” 　　林若一怔，摇摇头：“你们去吧。” 　　她没讲母亲来宁州的事，和室友们说：“我和林华约好了。” 　　“哟哟。” 　　卫生间里那位有点蹲得足底麻，晃晃悠悠地走出来。 　　但这并没有妨碍她调侃林若：“听听你说的，像是和男朋友约好似的。” 　　“什么男朋友。” 　　林若翻翻白眼。 　　“嗨嗨。” 　　探出头，再探出身，女生把毛茸茸的睡衣披在身上，任由双腿露在外面：“知道知道，咱们班的林华林才子是咱们若若的亲哥嘛。” 　　林华。 　　某种意义上讲，也算是他们宁州一中高一学年的知名人物了。 　　写得一手好文章。到目前为止的三次考试里，林华的语文作文都是范文，被高一语文组打印出来下发给全学年学生学习观瞻的那种。 　　林华的名，他们宁州一中这些高一学生想记不住都难。 　　但是。 　　林华是他们学校的知名人物，可不单单只是因为文章写得好。 　　“若若呀。” 　　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没有出声的室友，下来床，到地上，揶揄地用胳膊肘戳了戳林若的腰间：“但怎么总觉得自从那次事件以后，你们兄妹俩的感情……有点升温呢？” 　　“天天一起吃饭，一起出门。” 　　她玩笑道：“去德国看骨科的钱可是蛮贵的哦？” 　　林若：“……是我妈妈来宁州，要我和我哥去找她。” 　　什么事件呢？ 　　事实证明，那日林华林若他们兄妹俩的运气并不好。缠住他们的人不仅是人贩子，而且还是有规划有组织有预谋地跨省流窜作案团伙。 　　换句话说，林华林若也算是做得大功一件。 　　只不过事情落到林华林若身上就不怎么舒服了。 　　这话又怎讲？ 　　嗨。 　　林华林若什么人？高中生。高中生被人贩子团伙盯上坑蒙拐骗，这让市教育局乃至省教育厅都相当重视。 　　为此，郑权郑书记甚至特意开会时候，在电视台摄影机的镜头前着重强调过。 　　所以说，压力是会向下传导的呀…… 　　主题教育活动开展，各级学校都要做。班会、例会、校会，乃至这两星期的升旗仪式，宁州一中干脆把林华林若搬上台前当作典型来做安全教育。 　　明着，感觉是夸他们俩。暗着，林华林若不论谁都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一万只神兽践踏而过。 　　然后，他们兄妹俩怎么被人贩子缠住的，他们怎么摆脱的，他们俩就这么在学校里出了名。 　　哎。 　　惨，真的惨，谁会希望自己是以这种方式出名啊！ 　　“哎，若若你说。” 　　揶揄林若的女生没揶揄够，接着说：“那时候的人贩子，是不是把你哥林华当成女生了？” 　　“……哈？” 　　林若明显楞了下，抬起头来：“这是什么冷笑话。” 　　“嘛。” 　　对方耸耸肩：“怎么说呢……我是觉得林华打扮打扮画画妆，应该能挺可爱的。若若你要不要试一下？” 　　“就是就是。” 　　其他人起哄。 　　“……” 　　林若先沉默，后口是心非地撇撇嘴：“你们这些一个两个的腐女，我才没有这种恶趣味。” 　　“谁腐女啦！” 　　离开睡梦的宿舍活跃起来，女孩们在嬉戏打闹。 　　挺好的。 　　林若换好衣服，出了门，在门口微不可察地轻轻叹了气。 　　她是挺好的。 　　可她的哥哥林华呀…… 　　唉。 　　离开宿舍，也离开楼，林若在学校门口与哥哥林华会合。 　　冬季了，冷。宁州降温得快，林华呼出哈气都显成了雾。 　　该怎么说好呢…… 　　林华的身体，埋在羽绒服里。羽绒服修饰身形，林华又是带着帽子的，林若乍一眼看过去，貌似还真有那么点点女生的感觉。 　　应该…… 　　林若心思动了，片刻后又自己摇摇头。 　　迎面对着林华正打哈欠的脸，林若关怀问了句：“又吵得你没睡好？” 　　“嗯？” 　　林华点点头，又摇摇头。 　　林若蹙眉：“什么意思？” 　　“没事。” 　　林华叹口气，道：“我只能说任何事情都具有两面性，应该用辩证的眼光去看待问题。” 　　“……什么和什么。” 　　林若给他翻翻白眼：“您什么时候成咱们班的团支部书记了。” 　　在学校门口挥手拦出租车。 　　林华短暂片刻里算了算他们兄妹俩这月里的开销，建议说：“我们还是坐公交车吧，地铁也行。” 　　“得了吧。” 　　林若直接拒绝，努努嘴：“我可不想再节外生枝。” 　　林华：“……”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以宁州的社会治安，应该也没必要怕成这样吧…… 　　算了，妹妹坚持坐出租车，那就出租车吧。 　　上车，下车，按照母亲交代给他们的位置道酒店门口。 　　林若打电话和母亲确认好房间后，上楼。 　　“这么高端的饭店啊……” 　　林华有点怕。 　　林若被林华的状态弄得感觉有点丢人，推推他：“自信点，咱妈请客，又不要你的钱。” 　　林华：“……嗯。” 　　“您几位？” 　　酒店服务员一声唤，把林华的思绪给打断了。 　　瞧瞧周围。 　　装饰典雅，布局精巧。再看走廊那里，飞檐斗拱，这里那里全都是刻好的壁画木雕。 　　这种规模……大抵应该是他们母亲请了谁做客，顺便叫他们兄妹俩来作陪的吧。 　　林华这样想着。 　　那边林若已经落落大方把房间告诉给服务员，由服务员带他们过去了。 　　“请进。” 　　带到三楼，服务员给他们推开门，恭恭敬敬地退开。 　　“林若，林华，来。” 　　母亲在房间里招呼他们。 　　林华：“妈……魏校长？” 　　林华一怔，林若也怔。林华的猜想成为现实，他们的母亲还真就是请别人的客，要他们来作陪的。 　　“你们好呀。” 　　魏校长乐呵呵地和他们俩挥挥手。 　　魏莱：“……” 　　另一边，魏校长的旁边座。魏莱撑起身，皮笑肉不笑地和林华林若笑笑，眼神稍微带着点瞪。 　　她魏莱，也是被叫来作陪的。 　　省教育厅开会，林母作为海州市教育局的副局长，得来。魏校长现在是省示范高中海州一中的校长，也得来。 　　开过会，时间到中午，海州教育系统来的同事们聚餐聊聊天，多正常的事。 　　但…… 　　或许，不寻常。 　　屋里只有林母和魏校长，这怎么看或许都更应该讲是……私会？ 　　怪怪的。 　　“孩子们都坐吧。” 　　魏校长笑呵呵的，一如林华林若记忆里的初中和蔼校长。 　　“魏莱，你们平时应该不容易见面吧？还是初中的同班同学，怎么不说话？” 　　魏校长的注意力落到自己女儿魏莱身上。 　　魏莱：“……嗨。” 　　她魏莱呀。 　　孩子们互打招呼，大人们又寒暄说两句话，叫来服务员吩咐走菜，饭局开始。 　　魏莱逸散出视线。 　　没家里老爹叫她，她这时候绝对已经在闺蜜郑梓妍的家里玩了。 　　哪怕什么都不做，只静静看着郑梓妍画她的服装设计图，也比枯坐在这里陪笑好嘛！ 　　唉。 　　也不知道梓妍在做什么呀。 　　魏莱想。 　　…… 　　郑梓妍在做什么？ 　　“……” 　　凝视手机漆黑的屏幕，郑梓妍抿紧唇，鼻里沉沉地出口气。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男人，花言巧语，嘴里没有一句话能信的。 　　郑梓妍也不记得自己是在哪里听到的。而且这样讲，某种意义上貌似也把她郑梓妍（以前）自己给骂进去了。 　　但是。 　　但是！ 　　郑梓妍当然知道她父亲，忙。知道她父亲日理万机，省会宁州百万千万老百姓的就业、吃饭，乃至方方面面的问题都需要她父亲来把控。 　　突然开会，突然有事，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被自家老爹放鸽子的感觉，它真的非常非常非常让人不爽啊。 　　吃饭？下午逛逛？ 　　郑梓妍抓抓头发，一把把手机扔到沙发上。 　　算了，她郑梓妍中午自己琢磨口午饭吧。 　　郑梓妍叹口气。 　　妹妹迪特琳德回去了，不在。室友们都在家里，各有各的事，没人来找郑梓妍。连说话双休日两天全粘着她的魏莱，今天也打电话说父亲魏校长叫她去用午饭，也不见了郑梓妍的视线。 　　……感觉。 　　有点寂寞呀。 第845章 八百四十章 大人的世界好无聊 　　回来自己的卧室发呆。 　　郑梓妍的心情，很难谈得上好。当然，她也不怪父亲。 　　但是…… 　　做点什么好呢？ 　　她拿出手机看了下。 　　十一点半，慢六小时，那比利时那里就该是早晨的五点三十分了。 　　琳德，还有母亲，应该还没有醒来吧。 　　可喜可贺，迪特琳德-茨威格特终于不再缠着祖父沃尔夫冈，讲自己将来要成为军人，而是近乎风马牛不相及地去学了服装设计。 　　至于妹妹琳德能在时装的领域走到哪种程度……郑梓妍只能说献上自己由衷的祝福。 　　服装设计师呀。 　　纵使是郑梓妍，都觉得自己不论经验、能力都还尚且浅薄呢。 　　想打电话和妹妹或者母亲说说话。 　　但时间不太合适，郑梓妍只好作罢。她放下手机，视线随意地扫过自己这间卧室，也不知道该把视线放置在何处。 　　人，总会有空虚，感到不知所措的时候。 　　郑梓妍起身，似玩闹地踩动两下缝纫机的踏板，又离开。站到窗前，指尖搭在窗沿，这里窗台的坚硬大理石随了宁州外面的冷，触感冰凉。 　　周末，午休。 　　宁州市委宿舍的院落里见不到多少喧嚣。 　　没人。 　　安静、凉爽，适合散心。 　　出门走走，随便找家餐馆用过午饭，就再回来画……得先把学校留的作业写好。 　　郑梓妍想。 　　尤希尔和莉莉安奴她们提及的那场赛事临近，郑梓妍少见地没有双休日里立即写好作业，而是留出一部分穿**了绘画服装设计图的间隙里。 　　绘图是累的，中间写几笔作业当是放松。绘图也是放松的，写作业写得累了，就画两张图来换换脑袋。 　　换衣服。 　　“叮铃铃。” 　　郑梓妍褪去家居服，脱到身上只剩内衣，手机响。去拿手机，胳膊内侧挤到胸脯的感觉让郑梓妍稍红了脸庞，有一点点难为情。 　　她是女生……身体还是有好好发育的嘛。 　　晃晃脑袋，把里面些胡思乱想晃掉。郑梓妍去瞧屏幕，见到是室友苏茜打进来的电话。 　　有那么一瞬间，郑梓妍在猜这电话应该是魏莱打来的。或者樱小路露娜也有可能，唯独没有想过苏茜。 　　有什么事呢？ 　　虽然是室友，前段时间尤希尔和莉莉安奴她们在，郑梓妍也有麻烦过苏茜几次。但论起私交，郑梓妍觉得自己和苏茜的交往还是不深的。 　　而且…… 　　阿诺兹，爱尔兰的旧子爵，苏茜母亲的家族。 　　郑梓妍想着那日晚莉莉安奴单独找她聊天，她们聊到最后，莉莉安奴提起的阿诺兹家一二事，一边把苏茜打进来的电话接通。 　　郑梓妍：“是苏茜吗？” 　　“啊，是我是我。” 　　苏茜答应声，开门见山直接说：“梓妍，你用过午饭了吗？” 　　郑梓妍：“……还没有。” 　　“宁州有家新开的餐馆，我听我爸爸说还不错。” 　　苏茜说：“梓妍你和我一起吧，一个人去吃饭实在太没意思了。” 　　“嗯……” 　　郑梓妍沉吟片刻，没拒绝：“应该没问题。” 　　“好哒。” 　　苏茜笑着讲：“那咱们市委宿舍门口见？梓妍你上次理发是什么时候？我有我妈妈那里嫖来的会员卡，可以去做做保养哦。” 　　“呃。” 　　郑梓妍才顿。 　　“梓妍。” 　　苏茜直接堵住她的退路：“之前尤希尔和莉莉安奴她们在的时候，你找我，我可都去陪了。” 　　“好吧。” 　　郑梓妍无奈笑笑，又感觉哪里不太对，问：“苏茜你叫秦霏和张曼曼了吗？” 　　“我找过秦霏了。” 　　苏茜耸耸肩，说：“但秦霏不在宁州。至于曼曼……我觉得我找她，她应该也不会去吧。” 　　郑梓妍：“诶？” 　　苏茜解释说：“咱们觉得没什么，对曼曼来说消费可能就太高啦。” 　　郑梓妍：“……” 　　层次不同，消费理念不同，道理可能还真就是像苏茜电话里说的这样。 　　“讲道理。” 　　苏茜摸摸鼻子，幽默道：“梓妍，你知道吗。” 　　郑梓妍：“什么？” 　　苏茜说：“我之前和你相处，尤其是梓妍你那些朋友在的时候，我都担心我家里安排的餐馆呀酒店呀不够档次，入不得你们的法眼呢。” 　　“喂。” 　　郑梓妍无奈一扶额：“我们……不提她们，我哪里有你想得这么娇贵啊。” 　　“嗨嗨。” 　　苏茜说：“我们的郑梓妍公主最平易近人了。” 　　郑梓妍：“……” 　　郑梓妍只觉得苏茜这话不如不说。 　　苏茜笑两声，挂断电话：“好啦好啦，咱们市委宿舍门口见。” 　　郑梓妍：“……” 　　“公主什么的。” 　　郑梓妍嘟哝着念，最后浅浅笑了下。 　　时间放到一年前，她郑梓妍还是男生哩。蹲在家里，没多少朋友，与设计衣服作伴，最怕的就是和别人交往。 　　等现在。 　　被别人记着，念着。和别人出门走走说说话，这样的互动也不怎么让郑梓妍生厌了。 　　有朋友的感觉…… 　　也不错嘛。 　　走了。 　　换衣服，和苏茜一起用午饭去。而且头发……郑梓妍捋捋，觉得好像也是时候打理一下了。 　　哎。 　　瞧瞧郑梓妍现在的模样，要不魏莱怎么说她变了太多太多呢。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林华林若的母亲，与魏莱的父亲魏校长举杯置盏，已经相聊许久。聊得作陪的三小只全都弥漫着股……很丧的气氛。 　　没办法嘛！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无聊。 　　魏莱如此想。 　　林若的想法也差不多。只有林华自己，耳朵侧侧，面色里若有所思，静静地从母亲与他们初中校长的对话里取经。 　　创作，最讲究真实感。写得真实，读者阅读起来有感觉，才会愿意读下去。 　　虽说…… 　　林华觉得把这种成年人“虚伪与蛇”的交际聚餐写进小说里，应该也没谁会愿意去读罢。 　　“在学校里生活得怎么样？” 　　“学校里的学习强度怎么样？” 　　“适应吗？学校里的老师同学是什么样的，室友好不好？” 　　好吧。 　　魏校长嘘寒问暖对林华关怀的这些问题，实话实说，也让林华挺丧的。 　　社交。 　　尤其是和长辈社交，好麻烦啊。 　　这种东西，应该更没有读者愿意去看吧！ 　　“李局。” 　　魏校长呵呵笑着：“我看孩子们也吃得差不多，就让他们找地方聊聊天，说说话吧。” 　　“我家这丫头。” 　　他揉揉魏莱的脑袋，说：“什么时候结束啊，这句话都直接表现在脸上了。” 　　“爸！” 　　魏莱红了脸。 　　“他们兄妹俩不也是？” 　　林母也呵呵笑：“去吧去吧，找地方坐坐。小孩子们总有些话想聊，家长在旁边倒抹不开面子哩。” 　　林华林若尴尬笑笑。 　　虽说他们的的确确是初中同学，尤其林华和魏莱还是同班的同学。 　　但论起交情嘛…… 　　算啦。 　　总比待在这里听各自家长聊工作强。 　　孩子们离开。 　　“……” 　　林母和魏校长等孩子们离开有段时间了，才再开始聊。 　　“魏校长。” 　　林母苦笑着摇摇头：“我啊，是真的有点后悔让他们来宁州读高中了。” 　　魏校长说：“宁州毕竟是省会，经济发展比咱们海州好，让孩子们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好是好。” 　　林母叹口气。 　　魏校长问：“李局真有让林华林若回海州读高中的打算？” 　　“嗯。” 　　林母点头，道：“守家在地，不用住校，我也能多照顾照顾他们俩。” 　　“道理是这样的道理。” 　　魏校长也点头，又问：“李局打算怎么做？” 　　“宁州一中和咱们海州一中都是省示范高中，做做工作，转学应该不难。” 　　都是教育口的人，林母把话说得很开：“实在难办的话，就把学籍挂在宁州一中，安排他们俩回海州一中借读吧。” 　　魏校长：“借读……” 　　魏校长苦笑：“别人都是学籍留在普高，往市示范、省示范高中送进去借读，到我们这里反倒是反过来了。” 　　海州一中。 　　魏校长纵使出任这所省示范高中的校长了，或者说正是因为任了海州一中校长，对自己学校有几斤几两反而更清楚。 　　宁州一中，师资力量教学水平再怎么讲也比海州一中好太多。 　　“能有什么办法？” 　　林母叹口气，说：“我家这孩子，身体不太好。宿舍、室友全都不让人省心，老师和学校也是和稀泥不解决问题。唉！可以的话我也不愿意孩子们这样折腾。” 　　林华室友高远的那副模样，林母听自己儿子形容过之后，是真有点破防。 　　还没什么办法。 　　林母叹：“身体健康，心理健康，远比学习成绩更重要呐。” 　　“嗯。” 　　魏校长点头赞同。 　　“我这里，没有什么问题。” 　　他说：“如果孩子回来的话，可以安排进两个尖刀班里读书。” 　　“但是。” 　　话锋一转，魏校长又说：“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得孩子们自己能同意，能愿意，能理解才行。” 　　从全省最好的宁州一中，借读到省示范里末流的海州一中？ 　　这话传出去，给孩子的心理压力得多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适应不了好学校的学习强度，被另一种意义地“劝退”呢。 　　“……” 　　沉默少许时间，林母又叹：“找时间，我和孩子聊聊吧。” 　　“喂，梓妍呀。” 　　另一边。 　　魏莱才出来就给郑梓妍打电话。 　　“你在和室友吃午饭？” 　　“那下午呢？” 　　“下午和室友去理发？” 　　“……”顿顿，又顿顿，魏莱垂头丧气：“那行吧，梓妍你和你室友一起就行，不用管我了。” 　　魏莱挂了电话，把手机收回口袋里，鼻息沉沉地出了口气。 　　这郑梓妍…… 　　怎么她才没空俩小时，就跟别人跑了啊？！ 第846章 八百四十一章 郑梓妍：你绝对是误会什么了 　　“魏莱，是什么样的人呀？” 　　理发沙龙。 　　任由服务生以温热的水流清洗头发，苏茜微微侧过头与郑梓妍聊天。 　　相比于国际，尤其是考虑到郑梓妍背后的大藏家乃至茨威格特家，苏茜觉得宁州这里应该没有哪家理发沙龙能够被称之为高端。 　　但相对宁州而言，苏茜邀请郑梓妍来的这家，发型师和美容师的手艺过硬，至少在宁州当地的富人圈里算是已经积累起不错的名声了。 　　技术良好，服务到位，店里装潢典雅，配着平淡悠扬的曲调…… 　　应该，不会被郑梓妍觉得俗吧？ 　　苏茜心里一直在犯嘀咕。 　　郑梓妍：“你说魏莱？” 　　给郑梓妍服务的小姐姐轻柔抬起她的脖颈，指尖不轻不重地按摩。 　　“啊。” 　　苏茜说：“经常是她主动打电话来约你呢，刚才咱们吃饭的时候她还打电话给你来着。” 　　苏茜依然记得那日早，她做“导游”到市委宿舍门口报道，撞见鬼鬼祟祟的魏莱……鬼鬼祟祟地溜。 　　这…… 　　这事情还是不和郑梓妍讲比较好吧？ 　　苏茜拿捏不准主意。 　　“她啊。” 　　郑梓妍说：“……某种意义上讲，和咱们宿舍的秦霏其实有点像？” 　　“哦。” 　　这形容，很形象，苏茜脑海里一瞬间就有了大概的谱。 　　忆起前段时间在郑梓妍身边的尤希尔、莉莉安奴她们，苏茜不确定地问：“那魏莱……家里是做什么的呀？” 　　“嗯？” 　　郑梓妍愣愣，旋即明白苏茜在想什么：“魏莱她和你，还有莉莉安、尤希她们不一样啦。” 　　郑梓妍说：“她是我的初中同学，父亲是我回国就读那所初中的校长。” 　　初中校长？ 　　“哦。” 　　苏茜懂了。 　　“因为是在一个班里学习。” 　　郑梓妍接着说：“当时班主任老师安排我和她做同桌，关系渐渐地也就熟悉了。” 　　“美女。” 　　给郑梓妍服务的小姐姐带着点烟嗓。 　　她毕恭毕敬地提醒：“麻烦您稍微抬一下身，我给您按按肩膀。” 　　这家店，在宁州的富人圈里出名。苏茜的母亲是这里的常客，顺带着这里店员对苏茜也很熟。 　　苏父，宁州有名的实业家，店员这点的消息灵通还是有的。 　　至于被苏茜邀请来的郑梓妍…… 　　察言观色。 　　这个万恶的阶级社会啊…… 　　郑梓妍听话地抬起身。 　　那边苏茜感叹：“总觉得魏莱和梓妍你的感情太好了。” 　　“……” 　　郑梓妍听了，身体下意识地僵了下。 　　感情好。 　　没有两性畸形被魏莱发现这档事，郑梓妍觉得自己和魏莱的感情应该不会升温到像现在这样。但讨论起与魏莱的感情…… 　　郑梓妍总觉得有点棘手。 　　希望呐，那魏莱只是开开玩笑，真的只是把她郑梓妍给当作闺蜜呐。 　　“诶？” 　　服务生小姐姐慌了下：“是我力度重了吗？” 　　郑梓妍脖子的僵，即使隔着浴液的润滑，也能清晰地通过指尖被服务生小姐姐感觉到。 　　“没有。” 　　郑梓妍回过神：“这样的力度就可以。” 　　小齿轮转，大齿轮动，而后巨大的机械开始运作。刚刚的郑梓妍就像这样，只是情绪的一点点波动而已，却被服务生的应激反应给扩大了。 　　“我说。” 　　苏茜开玩笑：“魏莱不会对你有意思吧？” 　　郑梓妍：“……什么意思？” 　　苏茜挤眉弄眼：“当然是那种意思呀，梓妍你懂的。” 　　“……不懂。” 　　郑梓妍瞪瞪眼睛，她当然清楚苏茜嘴里说的是什么。 　　类似的话题，她们宿舍里聊过很多次。唉，谁让宿舍的集体活动，郑梓妍总是因为被魏莱找去而缺席呢。 　　“哈哈，我开句玩笑啦。” 　　苏茜艳羡着说：“关系要好到这样的朋友呀，真羡慕。” 　　“苏茜没有玩得来的初中同学吗？” 　　郑梓妍问。 　　“哎。” 　　苏茜忽然叹口气，说：“梓妍，我的交际圈哪里你这么广泛呀，天南海北都是朋友。德国的有，法国的有，瑞士的有，日本也有。” 　　郑梓妍：“……” 　　苏茜讲的是事实，但郑梓妍怎么听着怎么觉得这话里面似乎哪里不对劲。 　　郑梓妍说：“我交际圈很窄的。” 　　噗。 　　苏茜扑哧笑出声：“梓妍你的交际圈要是窄，那我岂不是死宅家里蹲了？” 　　郑梓妍：“……” 　　别说，回国以前，她郑梓妍还真是整日宅在家里的死宅家里蹲。 　　交际圈…… 　　顶多，安特卫普皇家设计学院里，她母亲卡塔琳娜每届带的学生，郑梓妍大抵能记个……脸熟？ 　　嘛。 　　那些学生的名字，除了有哥哥姐姐的那届之外，其他人就不要难为郑梓妍了。 　　母亲忙，给学生上课。郑梓妍呢，乖巧坐在教室后面旁听，学生们学什么，郑梓妍就听什么罢了。 　　“好吧。” 　　苏茜说：“我的话，一两个玩得好的朋友还是有的。” 　　“但是她们基本都到英美留学去了。” 　　苏茜摊开手：“现在凌晨这会我打电话过去找她们聊天，怕不是隔着太平洋都能被她们骂个狗血临头。” 　　“朋友都留学去了？” 　　郑梓妍奇怪：“苏茜你为什么没去呀？” 　　“……” 　　苏茜先是语塞，尴尬几秒后瞪起眼睛来：“梓妍，我知道你是因为郑叔叔的缘故，不得不暂时回来读书。” 　　“我也知道国外有些学校的教育的确更好。” 　　苏茜讲：“但梓妍，你是知道的。” 　　知道什么？ 　　苏茜令人挠头的英语学习水平呗。 　　“我去留学？” 　　苏茜凄惨着说：“我绝对绝对会饿死街头的，到馆子里吃个饭都难！” 　　“梓妍你说是不是？” 　　“……” 　　郑梓妍顿顿，说：“其实吧……我刚回国那段时间，中文也说的不太好。” 　　“不太好是不太好，至少交流没问题。” 　　苏茜吐槽：“我是什么？英语，唉！” 　　“呼呼。” 　　给她服务的服务生浅笑：“我记得苏夫人还是宁工大附中聘请的英语外教吧？” 　　爱尔兰出身的母亲，辅导自己金发碧眼的女儿学英语，而后表情在辅导中逐渐扭曲……嗯，这画面很喜感。 　　“干嘛。” 　　苏茜窘了：“谁规定母亲的母语是英语，她女儿就一定能说得好英语啦？” 　　郑梓妍：“……？” 　　苏茜前面这话用宁州方言和服务生讲的，郑梓妍完全没听懂。 　　倒是附近的店员听到话，全笑了。 　　“好啦好啦。” 　　换回普通话。 　　苏茜和郑梓妍说：“总而言之，我是不可能出国留学滴！” 　　然而。 　　迎着郑梓妍的目光，苏茜顿了顿，又说：“至少高中这三年会好好的在国内读完。” 　　苏茜自暴自弃：“梓妍，我不像你，接受的是贵族式精英式魔鬼式的教育，世界主流语言精通。总得给我留些学习语言的时间吧。” 　　“……” 　　郑梓妍有点呆：“……苏茜，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梓妍，你知道吗。” 　　苏茜和郑梓妍正色说：“最可怕的就是无形的优越感，自己本人还没有意识到的这种。” 　　郑梓妍：“……” 　　“英语、德语、日语、法语。” 　　苏茜讲：“对了，还有汉语。梓妍，你自信点，你超厉害的。” 　　郑梓妍：“……” 　　郑梓妍还是觉得苏茜大抵是对她的哪里有误会。 　　从交际圈那里就一直有误会。 　　“所以说呀。” 　　苏茜和郑梓妍讲：“梓妍，我和你讲一件事，可别和咱们宿舍的曼曼说。” 　　郑梓妍：“……哈？” 　　苏茜又讲：“梓妍，你应该也有这种感觉吧？” 　　郑梓妍懵：“什么感觉？” 　　“家境、眼界。” 　　苏茜说：“消费水平和生活理念不同的人，很难相处到一起去的。秦霏都还好，咱们宿舍里那几次集体活动，哪次不是曼曼最别扭？” 　　“当然，我也没有瞧不起她的意思。” 　　苏茜又说：“只是……该怎么说呢？梓妍，你回国以前一般去什么样的店修理头发呀？” 　　苏茜这么问，周围店员都侧耳朵听。 　　毕竟旁听苏茜和郑梓妍的聊天这么久，这位郑梓妍貌似还是国外回来的姑娘呢。 　　“……一直都是我妈妈请来的理发师。” 　　郑梓妍被苏茜问得摸不到头脑：“怎么了？” 　　“你看，私人定制。” 　　“所以说啊。” 　　苏茜理所当然地发出疑问：“魏莱究竟是怎么和你成为朋友的啊。” 　　“……为什么不能成为朋友啊？” 　　郑梓妍更懵。 　　“所以说，能耐住性子和不同层次的人成为朋友，梓妍你真的是好女孩呢。” 　　郑梓妍：“……” 　　这苏茜，对她绝对是有哪里误会了吧？ 　　…… 　　“你们伤好的怎么样了？” 　　另一边，魏莱和林华林若兄妹那里。 　　他们彼此间的关系不算特别好。但离开饭局直接散开也不好，一定要说说话的话，也就只有这段时间总被宁州各级学校强调的安全教育可以聊了。 　　林若：“还好。” 　　林华：“……也还好。” 　　林华想起自己出门前被高远踢的那脚。 　　挺疼。 　　魏莱：“那就好。” 　　然后话题就僵在这儿了。 　　不在一所高中，都没得什么东西可以聊。 　　三人并排在街上走。 　　魏莱余光往林华的脸上瞄。 　　听郑梓妍讲，自高中开学到现在，林华没再打扰过她，两人间接触的也好。 　　挺好。 　　别看魏莱嘴上总拿林华调侃郑梓妍，她心里可真么觉得林华能配得上郑梓妍。 　　又瘦又小。 　　身高能比郑梓妍高一点点？整个人罩在羽绒服里，戴着一副新配的金丝边框细腿眼镜，斯斯文文的模样，乍看过去还以为是小姑娘呢。 第847章 八百四十二章 我想......出国留学 　　魏莱对他的“偏见”，林华不知道，也没可能知道。 　　但是…… 　　郑梓妍。 　　那洁白的女孩，真的已经不再是林华心里最优先考虑的事了。 　　这并不是说林华移情别恋。 　　郑梓妍如莲，香远益清，亭亭净植，没有男生会不喜欢这样纯粹的女孩。 　　但林华…… 　　将来读大学，自己大抵会去祖国的北方生活吧？ 　　很突兀，脑袋晕沉着的林华冒出这样的念头。 　　南方的天，令人难受。 　　“……” 　　沉默着。 　　一边的手拿伞，一边的手插在羽绒服的口袋里取暖。间隔稍许，林华时不时交替撑伞的手，来暖暖有些冻僵的手指。 　　夏季，太热。冬季，太冷。 　　细雨缠绵，说得诗情画意，实则雨丝伴着风吹脸，但凡身体有恙，体会到的就只有彻头彻尾地寒。 　　而林华。 　　“唉。” 　　轻声的一叹，道尽林华高中开学以来的所有心酸。 　　脑袋晕沉，是因为长久的休息不良。 　　别人的高中，色彩流转，鲜艳夺目。他的高中，如此时的天，蒙着灰云，飘着绵雨，撑伞都挡不住的雨丝浸染肌肤彻骨寒。 　　高远，是有一点点改变。 　　可又有什么区别？ 　　吵吵嚷嚷。 　　宿舍里吵闹依旧，喧嚣依旧。每日早六点勤勤恳恳听课用功到晚九点，林华只希望能在晚间，能在双休日里休息片刻都是奢望。 　　林华想要的，仅仅只是耳根清净没有人吵罢了！ 　　长久的休息不好，让林华有些精神恍惚。精神恍惚，影响心境，恨屋及乌，连带着南方冬季湿冷的天气都让他心生了烦。 　　自顾不暇，林华还哪有心思去考虑郑梓妍？ 　　说起来，好像刚刚天气还是晴着的时候，他室友杨云到楼顶晒衣服去了吧？ 　　恍恍惚惚，林华的脑袋有点乱。 　　林若：“老哥，你没事吧？” 　　林华的脸显白，像蒙着层朦胧的雾。 　　林华：“……没事。” 　　微微弓起身。 　　刚在饭局里吃饭的时候，在酒店里，林华还勉勉强强。现在走在街上，身处潮湿阴冷的宁州冬季雨天里，林华只觉得腹里隐隐作痛，感觉更烦了。 　　身体难受，应该休息。 　　但宿舍里的环境又不适合休息，身体只会更难受，这简直成了恶性循环。 　　“林华你怎么了？” 　　魏莱也发现异样。 　　“没事。” 　　到底是心情的烦闷，还是身体的不适呢？ 　　或许两者都有吧。 　　林华深呼吸，平复心情：“我只是昨晚腹泻，没有休息好——” 　　身体，很不给他面子。 　　话都没有说完，腹部似凉又似空，里面抽筋般的绞痛感加剧，使得林华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蜷缩下来。 　　“林华？！” 　　魏莱有被吓到。 　　“……老哥？！” 　　林若也慌，忙拉住他。 　　旁边路人的视线也被吸引过来。 　　“……” 　　结果林华强忍着肚子里的怪异难受，摸了摸口袋，而后面色骤变，颤颤巍巍道： 　　“你们，带纸了吗？” 　　魏莱：“……” 　　魏莱一拍脑门，无语，从口袋里翻出纸巾给林华。 　　“谢了。” 　　林华艰难道声谢，一步一挪往最近的卫生间走。走两步，该说是能坚持住，还是要坚持不住呢，林华健步如飞，跑得飞快。 　　“这林华。” 　　魏莱说：“身体啥时候这么糟糕了？我记得初中那会他挺皮实的啊。” 　　林若听了，默默，倾斜走眼神：“……谁都有吃坏肚子的时候吧。” 　　腹泻。 　　按道理来讲，排空就该舒服多了。 　　但林华这次，不太寻常。 　　腹泻的确是腹泻了，但腹泻过后，腹痛依旧，有所缓解却不多。 　　林华捂着肚子从公共卫生间里出来，脸比刚才更白，大汗淋漓，像是刚水洗过。 　　魏莱陪林若到卫生间的门口等，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由得说：“……林华，要不咱们分开，你还是回宿舍休息一下吧？” 　　回宿舍？ 　　蹲得久，足底麻。一阵寒风吹过，林华打了哆嗦，整个人都麻了。 　　魏莱一怔。 　　这啥表情？ 　　林若知道自家老哥的难处，建议道：“我们……找家奶茶店坐坐吧。” 　　回宿舍？ 　　高远不在，还好。高远要是在，她哥哥林华回去不是休息是受罪去了。 　　“腹泻喝奶茶？” 　　魏莱听得面露古怪。 　　林若：“姜枣茶也行，天气这么冷，喝点热乎的东西嘛。” 　　魏莱：“哎？” 　　魏莱几乎是懵懵着被林若给带到奶茶店里的。林若就近找的店，好巧不巧就是昨日她请郑梓妍来的这家。 　　没有提前预约，包间早满。魏莱他们坐在厅堂里，附近食客三三两两。 　　热乎乎的茶，蒸腾出味道。 　　林华撑在桌上。 　　魏莱还是懵：“我说，这能行吗？” 　　“能行。” 　　林华自己说的。 　　他很累，很倦。后靠着椅背，眯着眼端起姜枣茶来喝。 　　魏莱：“……” 　　是错觉吗？ 　　汗浸过，林华两边的碎发微湿，贴了脸颊。眯着眼，成缝，眉毛淡，睫毛带着水雾的气，微微垂着颤。 　　这柔柔弱弱的气质—— 　　魏莱还是不理解：“为什么不回宿舍啊？” 　　“……唉。” 　　林华重重一声叹，道尽心酸。 　　他正要说。 　　“哎？” 　　噫！ 　　怎么了？ 　　周围食客三三两两，有人家带着小孩。两小孩在店里捉迷藏，跑起来没看路，直直撞到林华身上。 　　这一下。 　　林华倒吸一口冷气。 　　“啊？” 　　小孩子懵懵，抬头看看林华，低头看看自己，年幼的脑袋里思考有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撞人了。 　　“大姐姐？” 　　小孩子奶声奶气，声线完全是颤着的：“你，你没事吧？” 　　林华：“……？” 　　哈？ 　　大，大，大姐姐？！ 　　林华蒙住了。 　　“唔……！” 　　而小孩子呢，她看着林华脸色煞白，还不说话，急得眼带泪花，哇得一声直接哭出来了。 　　不是。 　　被撞的明明是他林华好吧？！ 　　…… 　　…… 　　…… 　　一会后。 　　“哈哈。” 　　林华：“……” 　　“不行。” 　　林华：“……” 　　“哈哈哈哈，不行，你让我再笑会儿。” 　　魏莱笑个不停。 　　林华瞪着眼睛：“……行了。” 　　不知道是间歇性发作，还是暖呼呼的姜枣茶起了作用，林华的面色比刚才好多了。 　　魏莱：“让我好好瞧瞧咱们的林大才子，噗，大姐姐，哈哈哈。” 　　“好了。” 　　林若难得没在这种事情上调侃林华，与自家亲哥统一战线了：“魏莱，别开玩笑了。” 　　“好——” 　　魏莱一口气收回来，话题回到最开始的话题：“怎么总觉得林华你在宿舍里过得……不太愉快的样子？” 　　林华：“……” 　　林华不知道该怎么说。 　　“唉。” 　　林若叹口气，咬牙切齿：“他怎么就没再死缠烂打，多欺负郑梓妍一点呢？！” 　　“啊？” 　　这啥话？ 　　魏莱彻底懵了：“林若你说啥？” 　　“我说高远。” 　　林若说：“我们班的一男生，他和林华是室友，整个一烦死人了！” 　　“高远？” 　　魏莱的表情彻底古怪起来。 　　“……？” 　　林若：“魏莱你知道他？……郑梓妍和你讲的？” 　　魏莱怔怔看着林华：“他和你一个宿舍的？” 　　魏莱当然知道这人。 　　高中开学，军训刚结束，郑梓妍他们宁州一中不讲武德组织摸底考试，就是这人脸都不要了去抢的郑梓妍考试卷。 　　按郑梓妍和她描述的那样。 　　当时的高远，实在是动作太快、太自然、太淡定、以致于当时全考场包括考生和监考老师在所有人在内都没有发现异常，郑梓妍的试卷就嗖地被高远拽走了。 　　如果那时，被抢试卷的她。 　　魏莱觉得自己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哪里会像她家郑梓妍那样瞻前顾后，忍气吞声？ 　　别的不提，只郑梓妍和她叙述过的这些事，就足以让魏莱对他烦不胜烦了。 　　“嗯。” 　　林华点头。 　　“就他。” 　　林若拿出手机，翻出他们班级之前百年校庆晚会里合唱表演的合影，指着中间的高远给魏莱看。 　　其实很好辨认。 　　十五六岁的孩子里，只高远自己十八岁，脸看着像二十岁的，沧桑显老。而且舞台的灯光下，只有高远自己没有露出笑脸，甚至还带着点鄙夷和不耐烦，与照片里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就是她。” 　　林若指着照片里的高远，絮絮叨叨开始墨迹他的罪证。 　　“阿嚏！” 　　另一边。 　　宿舍里，和母亲通电话的高远打和喷嚏。 　　“感冒了？” 　　高母问。 　　高远：“嗯。” 　　“注意身体，别累着了。” 　　高母温声细语的：“这两天宁州的警察有没有再找过你？” 　　“没有了。” 　　高远一怔，垂了眼眸。 　　月考没考好，理由是心情不好。心情不好，理由是湖城警方和宁州警方通了气，找高远去局里做了几次调查。 　　高远没想到自己扯得谎，竟然真被他母亲当了真。 　　心里忽然生出些许罪恶感。 　　“那就好。” 　　高母说：“湖城这里，妈妈把关系都打点好了。高远啊，那些陈年往事妈妈就不说了，在学校里乖乖的，别白费了爸爸妈妈的一片心血，知道吗？” 　　“嗯。” 　　高远有点烦。 　　高母又问：“有和室友好好相处吗？” 　　高远：“有了。” 　　静。 　　高母：“怎么不说话？” 　　“……” 　　还是静。 　　“妈。” 　　半晌后，高远开口了：“我可以跟您商量一件事吗？” 　　高母：“怎么了？又在学校惹事了？” 　　“我。” 　　高远：“妈，我想出国留学，不想再在国内待着了。” 第848章 八百四十三章 逃，逃得越远越好 　　午后的宁州。 　　天空有漆灰的云遮着，林华的宿舍里昏暗得仿佛黄昏时刻。 　　“……” 　　张张口，唇角干裂开了。 　　谁都不在，宿舍里只有高远自己。而高远，此时早已经起身，坐在桌前的板凳上，手机平躺在桌上，被他凝视约有十几二十分钟了。 　　“呵……” 　　自嘲地笑了笑，高远回神，摇摇头。 　　别骂。 　　很正常的事情呐。 　　高远拿起手机，随手塞进口袋里。走到宿舍阳台，双臂压着矗在阳台的大理石上，感觉冰凉。 　　他母亲的性格，高远最清楚了。 　　要强，说一不二，对子女的控制欲强到极致。 　　能送高远来宁州一中读书，父母付出的代价不小。现在他竟然想让父母的努力付之东流，不知天高地厚地想要出国留学，不挨母亲的骂才是活见鬼。 　　但…… 　　沉默几秒。 　　高远颓废坐回床铺上。 　　什么他妈的是官二代，什么他妈的是权贵？ 　　不是他。 　　他高远从来不配。 　　他母亲只是小小的县处级干部，在湖城的官场圈里能说得上几句话。他父亲只是小小的企业家，农场主而已，把他家全部家当都抵上，能有百十千来万？ 　　这些他妈的能做什么？ 　　高远以前，觉得自己很牛皮，他熟络的圈子里属他经济条件最好，妥妥的公子哥。 　　可现实是什么？ 　　他犯了事，捅破了天，父母没法给他兜底。他漂泊在外两三年，听到警笛就如老鼠见猫，苦头受尽，担惊受怕。 　　是靠父母一路求到他舅舅那里，又和省公安厅的常务副厅长搭上关系，他高远才勉勉强强回归到正常的生活里。 　　那时候的高远，依然觉得自己很牛皮。 　　舅舅，国企老总。公安厅的常务副厅长，他在饭局里见过面，说过话，这就是人脉。 　　可现实又是什么？ 　　毒村被拔，全省地震，他母亲被波及到，被请去纪委喝茶足有五六趟。 　　他高远自己，被派出所揪着，被那新官上任的警察揪着，一次次地翻历史旧账，根本就是拿鞭子在一下一下往他心脏上抽。 　　他高远是什么？ 　　他他妈什么都不是！ 　　高远真的怕了。 　　自家事，自家清。他当年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得连夜躲出去，去深圳、去北京，辗转十余座城市等到家里把事情基本摆平了才敢回来，高远自己比谁都清楚。 　　那件事情，如果真的追查到他这里，落实到他头上，宁州一中这里的学也不用念了。 　　得进去，有期徒刑往少了说至少也得八年。 　　进监狱？背案底？ 　　高远宁可去死！ 　　“呵，呵呵，呵呵呵。” 　　高远忽然冷笑。 　　“说到底。” 　　他念叨：“还是没这个能力啊……” 　　什么他妈的是权贵？ 　　不是他这种假东西。是他班里郑梓妍那样父亲高官，祖父开国将军，母亲也门当户对是外国名门千金的！ 　　身份要是能对调。 　　别提身上那点破事，高远信自己就是杀了人，家里也一定能保他相安无事！ 　　可惜，不是就是不是。 　　除非他高远能和郑梓妍谈成恋爱，是男女朋友……男女朋友都不够，必须得和郑梓妍有“结晶”，把所有的所有全都坐实了，他才有可能借助到郑梓妍家里的关系。 　　这可能么？ 　　也除非他高远手段超群，能撩到郑梓妍，让郑梓妍爱他爱到义无反顾，否则—— 　　郑权，那位省委常委，宁州市委书记。 　　就自己的小身板，高远觉得对方抬抬手指，捻，直接就碎了。 　　“别想这些有的没有的了。” 　　高远唇角噙着冷笑，垂下眼眸。 　　刚开学那会，高远还有心思撩一撩郑梓妍。那郑梓妍纯洁如白纸，善良单纯没有太多朋友，看着就是很好骗到手的模样。 　　而现在。 　　高远没心思了。 　　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国庆假期里被警察一次一次地找，高远已经是惊弓之鸟，只想离开，尽快离开。 　　学习成绩？ 　　室友感情？ 　　讲素质和有没有打扰到他人？ 　　都什么时候了，高远哪里还有精力理会这些小孩子过家家的东西！ 　　离开宁州、离开西江、离开这个国家，把所有所有的事情全都抛在脑后，别再干扰他了！ 　　想办法。 　　得想想办法。 　　得想想办法啊…… 　　…… 　　另一边，奶茶店。 　　高远的劣迹斑斑，没用林华来说，林若一句一句全讲给魏莱听了。 　　“这高远。” 　　听林若墨迹完，魏莱眼里的厌恶都不带掩饰的：“中考作弊考到你们学校去的吧？” 　　“我觉得他就是作弊来的。” 　　林若说。 　　“……嗯。” 　　林华点头。 　　讲实话，高远的学习水平，根本撑不起他中考四百多分的成绩。 　　高远的化学是好。 　　单论化学一科，如果说高远第二，林华他们班级里可能就只有郑梓妍能更强一点点。每每到黑板上讲解推导化学反应，其条理逻辑清晰，化学老师张红听了都直夸好。 　　但化学再好，也抵不住其他所有科目的全面拉跨。 　　“就算他是真作弊上来的。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啊。” 　　林华轻声叹气：“没有证据，举报到招生办也没有人会受理的。” 　　“林华。” 　　魏莱撇撇嘴，看他：“要我说，还是你太熊了。” 　　林华：“啊？” 　　“你和郑梓妍一模一样。” 　　魏莱说：“那时候高远抢郑梓妍试卷，我要是她，什么影响不影响，什么抬头不见低头见，什么同学，谁愿意和这种人做同学？” 　　“我直接一个耳光就扇过去，惯他的！” 　　想起郑梓妍的软弱，魏莱就气。 　　就她闺蜜郑梓妍这样？ 　　以后结婚被丈夫打了，估计还得琢磨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忍气吞声逆来顺受呢！ 　　“怼他，骂他！” 　　魏莱说：“你们校规不是写着宿舍里禁止喧哗么？你把他做的那些事情录下来，找你们班主任。班主任不管事就找学年主任，找校长，一层层地往上找。” 　　“林华，你听我说。” 　　魏莱又讲：“你占着理，不要怕。你把事情闹大了，学校才会理你，到时候宿舍怎么着都换了。” 　　林华：“……” 　　林若：“……” 　　林华林若全静静地看她。 　　“怎么？” 　　魏莱挑挑眉：“这高远还能做出点什么极端事情不成？” 　　林华怕的还真就是这事。 　　这年头，年轻人做事不讲后果的。敢打敢杀，一把铁锤捶死三个室友都不带怕的。 　　再者。 　　这里毕竟是宁州，不是海州。 　　林华还真担心闹到最后，学校处理问题会不会先把提出问题的人给处理了。 　　平日里和父母一起，林华可是知道些肮脏事。 　　“算了。” 　　他又轻声叹气：“我还是坚持坚持，等到高二文理分班吧。” 　　文理分班，宿舍重换，到时候林华也就解脱了。 　　魏莱却说：“万一高远也选的文科班呢？” 　　“……！” 　　咳咳咳！ 　　一口姜枣茶呛在嘴里，咳嗽了嗓子。 　　一阵咳咳咳，咳嗽得林华脖颈都粉了，脑袋瓜嗡嗡的：“班长，你杀人诛心啊！” 　　“哎。” 　　魏莱摊开手：“怎么做，是你的事，我也只是给个建议。” 　　“反正。” 　　魏莱说：“你总没可能从学校离开，转学回海州读高中吧？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回去得和郑梓妍提个醒。 　　魏莱想。 　　像前面说的，高远这人，魏莱听郑梓妍提到过。当时魏莱就不喜欢他，只是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恶心。 　　得承认，高远的皮囊不错。 　　魏莱不难理解，林华林若口中的高远究竟是怎么做到分身有术，时间管理大师地每晚每晚和不同的女生谈成的男女朋友。 　　在高远身上，有股不太像十五六岁年轻学生的感觉。沧桑，经历过什么事情，对眼前事物的那种麻烦、嫌恶的眼神，说实在的确有些讨女生喜欢。 　　郑梓妍…… 　　应该没可能会被这种人骗到吧？ 　　魏莱有点担心了。 　　相比高远这种，魏莱宁可郑梓妍喜欢林华这样的奶油小生，甚至干脆喜欢女生魏莱觉得自己都可以接受了。 　　哎。 　　郑梓妍和她不在一个高中里，平日里发生任何事情，她魏莱什么都不知道啊。 　　“别聊他了。” 　　林华到底逃避了现实。 　　说真的，这感觉就很怪。 　　林华自己都能察觉到自己情绪的不稳定。 　　头晕脑胀，是因为没有休息好。身体乏力，腰酸腹痛，是因为腹泻脱力的劲没有缓解过来。 　　这些，不能全怪高远，身体不舒服是林华自己的事。 　　但身体不舒服，又不能休息好。休息不好，身体得不到修养，不适感被加重，这完完全全就是高远的问题了。 　　林华觉得自己怨他，烦他，很正常。 　　真当自己手机外放刷抖音调小音量就打扰不到人了，是么？ 　　但感觉，就是很怪。 　　临出门前，高远给他主动转了饭钱，林华错愕之余，当时的他对高远的烦其实不算高涨。 　　一百分满，大抵可以打五十分。 　　而刚刚。 　　下雨了，被寒风冰雨淋了，再伴着腹内绞痛，林华对高远的怨几乎是在瞬间抵达一百分，乃至超出限制到了一百二十分。 　　有那一瞬间，林华甚至想杀了高远。 　　但破坏欲出现的刹那，就叫林华的心口一滞，须臾片刻便烟消云散。而后热泪盈了眼眶，林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好在眼泪被他强行憋住，这才没有流出来丢了人。 　　再到现在，林华的心情却又有所平静了。 　　大抵，对高远的烦应该是在三四十分的样子吧。 　　近冬，高一上学期已经过去一半。只要再坚持到高一下学期结束，文理分班，换了宿舍，林华觉得自己的苦难也就结束了。 　　高远没可能去文科班的。 　　绝对不可能。 　　只要他坚持住，多在图书馆里住。身体撑不住疲惫回宿舍，耳机戴着听歌，耳塞戴着睡觉，他林华的苦难就结束了。 　　可是…… 　　为什么，最近几日里，他的情绪会波动如此之大呢？ 第849章 八百四十四章 放假了就知道玩! 　　气温，稍微回暖了一点。 　　郑梓妍舒口气。 　　她摁着胸口微微喘。 　　或许，像她父亲建议的那样，郑梓妍真的应该锻炼身体了。 　　气温回暖一点，整体也还是凉的。不热，但郑梓妍背着书包爬七层楼回到宿舍，还是累得气喘吁吁，额头涔涔冒出细汗。 　　“梓妍，你这身体也不行呀。” 　　秦霏调侃。 　　郑梓妍笑笑，不说话，拿手机看两秒，又舒了口气。 　　宁州一中校规严，手机禁入课堂，只能放在宿舍里。她回来宿舍，见到手机里的信息，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又是一周悠悠地过。这星期里，魏莱就像是买来强力粘合剂，直接把自己和郑梓妍黏在一起。 　　早晨，魏莱早早地堵在宁州一中门口，拽着郑梓妍去吃早餐。 　　六点半，魏莱就是郑梓妍最准时的早安闹钟。 　　中午，魏莱也是放学便急行军到宁州一中的门口，把郑梓妍摇出来吃饭。 　　郑梓妍想踏踏实实、安安稳稳午休睡个觉都难。 　　等到晚上—— 　　嗨，郑梓妍哪儿能逃得掉？ 　　星期一到星期四，郑梓妍过得恍恍惚惚。到周末了，魏莱的宿舍终于有了集体活动。没有办法，她才可怜兮兮眼泪汪汪地给郑梓妍发了短信，讲自己没了空。 　　“还是魏莱找你？” 　　回宿舍收拾东西的苏茜问。 　　“她没空了。” 　　郑梓妍颇为无奈地耸耸肩。 　　“啊。” 　　苏茜感叹：“我该说什么？感情真好。” 　　“是啊，感情真好。” 　　一边的秦霏也感叹：“我们宿舍都快变成三人寝了。” 　　“梓妍你知道吗？” 　　秦霏凑近郑梓妍，神神秘秘地讲：“因为你总是外出吃饭，咱们班里都有风声在传你是不是在校外谈了男朋友了。” 　　郑梓妍一愣，苦恼：“……都什么和什么呀。” 　　郑梓妍觉得自己在学校里不声不响，不争不抢，很透明，哪里来的什么传言。 　　不过男朋友这点。 　　郑梓妍也不知道魏莱最近被谁触碰到了神经，过去一周里与她讲了好几遍和高远还有杨云远点。 　　高远？杨云？ 　　班里这俩男生，郑梓妍有段时间没接触了，顶多收化学作业的时候能说两句话。 　　再说，她闺蜜魏莱是有多瞧不起她的眼光？ 　　“怎么啦。” 　　秦霏还在开玩笑：“魏莱怎么忽然不找你啦？她谈男朋友啦？” 　　郑梓妍扶额，无奈：“……是她们宿舍要聚餐，你们怎么三句话不离谈恋爱啊。” 　　女生宿舍，睡前谈谈恋爱，讨论哪个男生长得帅，很正常的事。只可惜郑梓妍从来没有融入到自己宿舍的夜谈过。 　　“梓妍，你真的没有男朋友？” 　　秦霏忽然问。 　　郑梓妍翻白眼：“当然没有。” 　　“所以很不对劲呀。” 　　秦霏摩梭下巴，仿佛自己福尔摩斯附体：“不是名花有主，梓妍你怎么会对恋爱这么没有兴趣呀。” 　　她说：“梓妍你不会真的是百合吧？” 　　郑梓妍：“无聊。” 　　刚好手里有卷子，郑梓妍卷起来，不轻不重地敲了秦霏的头。 　　“嘻嘻。” 　　秦霏嘻嘻笑，也不恼。 　　“我说。” 　　她招呼宿舍里的另两位：“难得梓妍有空，咱们宿舍也聚餐改善改善伙食呀？” 　　苏茜：“随意。” 　　“……又出门吃饭呀？” 　　那边从卫生间里出来的张曼曼苦了脸。 　　秦霏过去捏捏张曼曼的肩膀，劝她：“曼曼你这周不回家吧？” 　　“不回是不回。” 　　张曼曼掂量掂量自己的钱包，面露难色，有点难做。 　　秦霏：“去嘛去嘛。” 　　“算了。” 　　张曼曼摇头，说：“要去的话，就你们自己去吧，我就不去了。” 　　秦霏的表情有点僵。 　　张曼曼顿了顿，摸了摸鼻子，解释道：“离我爸妈给我生活费还有一周多呢，我总不能喝西北风去吧。” 　　郑梓妍她们的宿舍，经济情况高低分明。但宿舍关系就是这样，室友如果善解人意，大实话讲出来就不会让人厌。 　　“行吧。” 　　秦霏表示理解，然后忽然想到自己还没有问当事人郑梓妍的意见。 　　“梓妍。” 　　秦霏故作惊悚色：“魏莱有事，梓妍你应该不会再没空吧？” 　　郑梓妍：“……我。” 　　明晚，用来参赛的服装设计，远在安特卫普的母亲就要找她要了。 　　但…… 　　忙忙碌碌近两周，郑梓妍给自己用来参赛的系列设计图修修改改，已经完成了大概。应该……和室友出门吃口饭的时间，还是有的吧。 　　郑梓妍点头。 　　秦霏脸挎了：“啊？” 　　郑梓妍一愣：“啊？” 　　楞两秒，郑梓妍反应过来，说：“我的意思是有空。” 　　“我的妈。” 　　秦霏夸张地摁摁心脏，说：“我差点以为我今天要做小丑了。” 　　秦霏的演戏成分十足，宿舍里的其他三位姑娘全都忍俊不禁。 　　“倒是曼曼不来，就咱们仨呀？” 　　秦霏想热热闹闹的，说：“我去问问隔壁宿舍来不来？” 　　“隔壁宿舍？” 　　郑梓妍楞。 　　苏茜：“就咱们仨得了。” 　　秦霏喜欢热闹，可不见得其他人也喜欢热闹。 　　…… 　　秦霏到底没去找隔壁宿舍。 　　星期五，放假。下星期一举办宁州市运动会，因为市体育馆正翻修，所以市里占了宁州一中的场地，直接把宁州一中这些学生的双休日变成了三天小长假。 　　这消息是下午通知的。 　　那时候，广播言毕短短几秒钟不到的功夫，宁州市第一中学全校响起排山倒海的欢呼声。 　　嗨。 　　别管学习成绩好与坏，哪里有学生不喜欢放假休息呢？ 　　“……” 　　但是，有例外。 　　高一六班，死一般的寂静。 　　那节课，正好是化学老师张红的课。 　　“……” 　　听到广播声，正给学生推导化学反应的张红老师，停了，也静了，只表情稍显呆滞地望着广播喇叭，不说话。 　　“……” 　　班级里也没人敢说话。 　　直到—— 　　“乱七八糟！” 　　张红小老太太指着广播喇叭劈头盖脸地痛骂：“什么玩意？那姓王的有点骨气没有？政府要占就让它占了？知不知道现在竞争压力多大？学业压力多大？眼看着高考了，还有心思给学生放假？！” 　　全班同学：“……” 　　眼看着高考了？ 　　没人回应。 　　也没有人敢有反应。 　　小老太太把学校各级领导全骂过了，还不解气，更加咬牙切齿：“政府里当官的也不是啥好东西！” 　　“不知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么？啊？那新来的市委书记除了拆拆拆，一天天盯着违规建筑墨迹，还会搞什么？民生民生一塌糊涂，工资都要发不下去了！大大小小有点活动就占学校的时间，一点发展意识都没有！我们省教育事业发展不起来全都是这些人的问题，庸官！” 　　郑梓妍：“……” 　　拆？违规建筑？ 　　郑梓妍摸着良心说话，这些事情她从没有在自家老爹那里听到过，也从没有听自家老爹在电视台里提过。 　　应该…… 　　是以前哪位领导做过的事，被他们化学老师又拿出来说道了吧？ 　　但这新来的…… 　　化学老师骂的到底是老书记，还是她爸？ 　　郑梓妍摸着良心说话，自家老爹哪里有化学张老师说得这么不堪？整个一大忙人，她郑梓妍不生个病都拽不来老爹陪她。 　　哎。 　　听着化学张老师虚空指着“宁州市委书记”骂，即使知道张老师身体的问题，郑梓妍再让自己心平气和，还是难免心里古怪，觉得浑身不舒服。 　　“梓妍。” 　　苏茜微小着声音，叫郑梓妍一下，戳了戳她。 　　班里唯二知道郑梓妍父亲身份的她，表情也很微妙：“你……去找下班主任老师吧？” 　　郑梓妍：“……” 　　都没等郑梓妍做出什么反应。 　　“苏茜！” 　　一声厉喝！ 　　“在！” 　　苏茜吓得一哆嗦，啪地站起来了。 　　“和你同桌说什么悄悄话呢？！” 　　张红老师骂她。 　　苏茜：“……” 　　不是，她刚刚说话声音那么小，张老太太是怎么听到的？ 　　也别管怎么听到的了。 　　苏茜讷讷，张口两三下，不知道该咋说。 　　哎，看来不用找班主任老师了，至少张红老师叫得出苏茜的名，还知道是在给他们高一六班上课嘛。 　　郑梓妍想着，念头刚落。 　　“林语晴！” 　　得。 　　张红老师直接点了苏茜旁边的她，质问：“你来说，苏茜和你讲什么了？” 　　郑梓妍：“……” 　　嗨。 　　一堂化学课，因为广播通知放假，属实上得鸡飞狗跳，郑梓妍和苏茜两人我看看你，你看看我，最后全被化学张老师请到门口罚站去了。 　　咳咳，言归正传。 　　别管化学张红老师意见有多大，运动会该占场地还是占了场地，学生们有了三天小长假。小长假摆着，外地学生基本全在今晚签了假条，回家去了。 　　张曼曼不来，郑梓妍她们仨出门的时候，隔壁宿舍锁着门，关着灯，已经人去楼空。 　　“张老师？” 　　还没走到女生大院门口呢，郑梓妍她们仨齐齐愣住。 　　谁？ 　　下午刚骂过她们的张红小老太太。 　　这…… 　　张老师也不是班主任，她来宿舍做什么？ 　　“嗯？” 　　小老太太也没想到会在半路碰到她们仨。 　　张张口，想了想，小老太太问：“……你们做什么去？” 　　秦霏嘴唇干巴巴的：“……我们。” 　　“今天……周五，对放假。” 　　谁知小老太太自己念叨念叨，似是明悟：“你们是出去玩的吧？” 　　“啊？” 　　三人全呆。 　　“一放假就出去玩。” 　　小老太太指着她们，又劈头盖脸教育起来：“玩玩玩，就知道玩，能不能把心思多用在学习上一点？啊？” 第850章 八百四十五章 宁州郑少 　　“曼曼不在，也好。” 　　饭桌里，苏茜忽然就这么不凉不淡地讲。 　　“嗯？” 　　秦霏抬眸看她。 　　“……” 　　苏茜默了两秒，唇角扯扯又恢复如常，说：“每次和曼曼出门都得顾及到她，干点什么都要瞻前顾后。” 　　秦霏：“苏茜你……” 　　“怎么了？” 　　从卫生间回来的郑梓妍察觉到气氛的不寻常，开口问。 　　“……” 　　苏茜视线扫到郑梓妍，收回来，鼻里沉沉出了口气。 　　张曼曼不在。 　　她们仨出校门，直接叫的出租车，到得这家热气腾腾火锅店。 　　叫出租车，过分么？来吃火锅，人均消费一百多，过分么？ 　　不过分。 　　但只要张曼曼在，她们宿舍出门，这些事情就全都做不成。 　　“我没有炫富，也没有瞧不起咱们宿舍曼曼的意思。” 　　苏茜说：“但每次出门，我提打出租，曼曼总是[那你们坐出租，我自己坐公交车过去]算什么意思啊？” 　　“吃饭也是。” 　　苏茜抓着筷子指指点点：“有她在，我们吃饭的平均消费就从没有超过四十元过。稍微好一点的饭店全被她否了。” 　　“那你们去，不用管我，我自己随便吃点什么就好了，这算什么啊？” 　　苏茜嘟哝。 　　“呃……” 　　秦霏张张口：“但你这话说出口，就是瞧不起曼曼的意思。” 　　苏茜：“……” 　　苏茜扫了眼秦霏，视线和她的眼神触及，不说话。 　　“啊。” 　　苏茜似乎很累，扶额。 　　“茜茜。” 　　秦霏：“你现在的情绪很不对劲。” 　　“……啊。” 　　苏茜承认，趴在饭桌上郁郁寡欢。 　　“还和化学老师置气呢？” 　　秦霏开玩笑着问：“这心情阴雨得都迁怒到咱们曼曼身上去了。” 　　苏茜：“……” 　　苏茜一动不动，也不说话，不承认也不否认。 　　“啊。” 　　半晌后，一声叹，苏茜动了：“梓妍。” 　　郑梓妍楞：“诶？” 　　“你们俩评评理！” 　　苏茜情绪激动：“好端端的放假，好端端出门吃饭，凭什么要在宿舍门口被那小老太太拽住骂半小时不能走？啊？” 　　“……好啦。” 　　秦霏温声细语地安慰她：“咱们化学老师的情况，咱们又不是不知道，行啦。” 　　“行什么行？” 　　苏茜面里写满的不愉快：“那小老太太行什么行？” 　　苏茜明显的怒。 　　秦霏劝不住他，忙给郑梓妍使眼色。 　　“苏茜。” 　　郑梓妍和秦霏对视两眼，试探着说：“虽然化学老师那样……我觉得她也还是好老师的。” 　　“我有说她不是好老师么？” 　　苏茜声音冷冷。 　　郑梓妍：“……” 　　秦霏：“……” 　　苏茜这话，和她刚刚墨迹张曼曼说的话有什么两样？ 　　“我不否认她是好老师。” 　　苏茜说：“她教课教的好，是特级教师，我都知道。” 　　“但这说明不了她现在适合站在课堂上！” 　　苏茜用筷子敲着碗，敲得叮咚作响，就像是她此时烦躁的心情：“梓妍，你说句良心话，你被化学老师一口一口林语晴，还有今天上课，化学老师一声一声骂市委书记，你舒服么？” 　　“……茜茜。” 　　秦霏弱弱出了声：“化学老师她骂市委书记，关咱们什么事呀？” 　　苏茜：“……” 　　苏茜顿时语塞。 　　郑梓妍从没在宿舍里炫耀过自己的家世，宿舍四人里知道她父亲身份的只有苏茜一个人。 　　“梓妍。” 　　苏茜急刹车：“就林语晴这点，你舒服么？” 　　“……” 　　郑梓妍敛神，张张口：“我觉得还好吧？毕竟也不是化学老师自己愿意这样的。” 　　“……啊。” 　　苏茜叹息了。 　　很累很累，超级累的叹息。 　　她重新趴会桌上，听前面牛油火锅咕噜咕噜地翻腾冒泡。 　　再起来，苏茜拢了拢头发，说：“脑袋有病。” 　　郑梓妍：“啊？” 　　苏茜：“梓妍，我没说你。” 　　苏茜夹颗锅里煮好的虾滑，放自己的蘸料碟里漫不经心地滚。 　　“咱们化学老师。” 　　苏茜不再叫化学老师小老太太地讲：“脑袋伤过，做过手术有后遗症，意识其实没那么清醒的。” 　　“她已经站在讲台上太久太久了，教出那么多优秀学生了。” 　　苏茜说：“现在这种情况，化学老师也一把年纪了，该留在家里静养，颐养天年。” 　　“而不是这样——” 　　苏茜学着化学老师，弄腔作调：“你，林语晴！你张三！你李四！你巴拉巴拉巴拉，这哪里什么特级教师教课是福分，根本就是折磨我们！” 　　郑梓妍：“……” 　　化学老师的情况，郑梓妍托父亲和教育系统的同事问过。 　　张红，化学特级教师。不是因为脑瘤做过手术有后遗症，返校后状态不稳，结果被优班的家长们联名请愿闹到学校来换老师，全市都没几位的特级教师哪里可能到他们这样的普班授课。 　　“要我说。” 　　苏茜显然也是知道张红老师的情况。 　　她话音狠狠落下来：“我们干脆也该学上届优班的学生，把化学老师换了得了！” 　　“……” 　　“……” 　　郑梓妍和秦霏面面相觑，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茜茜。” 　　秦霏柔声：“好啦好啦，消消气。” 　　她说：“换老师，哪里能是我们做的了主的？咱们又不是优班的学生。” 　　苏茜：“……” 　　苏茜听了秦霏的话，下意识去看郑梓妍。 　　郑梓妍：“……” 　　郑梓妍想想，说：“苏茜，咱们化学老师如果再被调整工作的话……可能会出事的。” 　　“我听说的。” 　　郑梓妍道：“化学老师开会时候直接骂校长，我们学校的王建国校长也是哄着她的。” 　　“……啊。” 　　又叹气。 　　苏茜垂下眼睫，遮住自己碧蓝的眼眸，也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梓妍啊。” 　　“现在的问题，是她的情绪，她的意识，她这里不稳定。” 　　苏茜指指自己的脑袋：“最根本的问题是她已经不再适合作为老师来教书育人。” 　　“梓妍，秦霏，你们俩告诉我。” 　　她问：“凭什么只是因为害怕她情绪崩溃，疯掉，就平白无故让我来受罪？凭什么？啊？” 　　“就凭我们是学生啊。” 　　秦霏侧侧身，靠过去，和苏茜腻在一起：“好啦好啦，消消气，消消气，别再想化学老师的事啦，别苦着脸啦，笑一个。” 　　苏茜没声音。 　　“茜茜。” 　　秦霏要挟着，故作责怪地讲：“你再这样，你刚才说曼曼的那些坏话我可要和当事人讲了哦？” 　　一句话的功夫。 　　苏茜怔怔，皱了眉头，泄了气，身体往左边挪了挪：“你，呀，我真没瞧不起曼曼的意思。” 　　秦霏挑挑眉：“那曼曼在这里，你会说这种话嘛？” 　　苏茜：“啊！” 　　苏茜抓起桌上餐巾纸去敲秦霏的头。 　　“欸嘿。” 　　秦霏灵活躲开，诶嘿诶嘿笑。 　　“吃肉吃肉。” 　　秦霏活跃现场气氛：“只顾着聊天，好好的肥牛都要化了。梓妍，把那边的肉拿来一下……梓妍你想什么呢？” 　　“啊？” 　　郑梓妍回神，有点愣愣地把涮肉递给秦霏。 　　从刚才苏茜墨迹化学张红老师开始，郑梓妍就一直在想事情。 　　那事情…… 　　还是莉莉安奴告诉她的了。 　　莉莉安奴·赛丽娅·拉格朗日，那位过来安慰郑梓妍表妹迪特琳德，跟着其他两位欧洲姑娘过来的大小姐。 　　临迪特琳德回国前，莉莉安奴单独找郑梓妍聊的天。 　　她先是和郑梓妍问的大藏游星。而后与郑梓妍提起的，就是这位苏茜。 　　苏茜。 　　说得再准确些，莉莉安奴和郑梓妍提及的也不是苏茜这位小姑娘，而是她背后父母双亲的苏家和阿诺兹家。 　　阿诺兹，爱尔兰的家族。家道中落，近些年靠着与黑社会不明不白的关系才保持着富裕生活。 　　苏家。 　　清末民初，苏家躲难润出去的。他们举家搬迁，在欧洲经商，苏茜的父母也就是这样才有机会得以相识。 　　后来这边改革开放，借着国际贸易的东风，苏父归国发展—— 　　啰嗦了。 　　说得直白点吧，苏家早些年在欧洲那里办的事，也没比阿诺兹家干净到哪里去。 　　“梓妍。” 　　莉莉安奴：“窃贼的孩子还是窃贼，律师的孩子还是律师，环境最是能影响人的东西，这样的道理你应该懂。” 　　“苏茜……” 　　莉莉安奴和郑梓妍提醒：“我也没有挑拨梓妍和同学之前的感情。但阿诺兹家和苏家毕竟是劣迹斑斑，他们的孩子真的能完全不受影响么？” 　　“梓妍。” 　　莉莉安奴：“诚心诚意地，和别人交往要诚心诚意地留些心思。” 　　郑梓妍：“……” 　　老实说，相比欧洲这些姑娘，郑梓妍觉得自己其实和室友苏茜可能才是更熟络的一方。 　　但是…… 　　莉莉安奴和郑梓妍说的话，讲的那些阿诺兹家和苏家做过的事，到底还是在郑梓妍的心里留了根。 　　再听苏茜今天说的话。 　　“梓妍。” 　　苏茜看着郑梓妍，说：“我说真的，真的可以讲一讲，把化学老师换掉。” 　　“她解脱了，我们也解脱了，对大家都是好事。” 　　郑梓妍：“……好事？” 　　“好啦！” 　　秦霏咚地一敲碗。 　　“能不能别再墨迹这些事情了？” 　　秦霏瞪着眼睛：“我们出门来吃饭，开开心心的，提一遍两遍行了，还没完没了是吧？” 　　“还真的可以讲讲。” 　　秦霏说：“现在老师都是在编的。你把她换下来，换给哪个班？别的班能愿意？都不愿意，你是让她提前退休还是病休还是吃空饷？再说了，你当咱们梓妍是什么啦？那么厉害？宁州郑少？郑大爷？想点切合点我们学生实际的东西好不好？” 第851章 八百四十六章 不要，走得默默无闻 　　市运动会，照常举行。 　　给开幕式致过辞，郑权坐在看台上，稍有放空思想地休息。 　　他有点累了。 　　近日的郑权，的确很疲惫。 　　私下里，依着妻子卡塔琳娜的关系，是他侄女迪特琳德被赶来这边的父母接回了柏林。 　　说起迪特琳德这小丫头哩！ 　　郑权唇角勾起笑容。 　　跑去他妻子卡塔琳娜那里学习服装设计不说，还每晚每晚都有给他女儿郑梓妍打电话，聊天。 　　郑梓妍也蛮喜欢和迪特琳德相处。 　　嘿。 　　话说，如果他女儿郑梓妍没有那些事，这里面的婚事是不是就成了？ 　　哈哈。 　　郑权在心里笑，摇摇头。 　　世界里，哪里来的那么多如果哩？ 　　郑梓妍和迪特琳德两姐妹情深，他和前段时间友好城市到访的欧洲友人们也交往得火热。 　　五个国家的相关企业有意在宁州这里投产，引资项目合同，郑权牵头签署十四个。高科技项目的合作也初步敲定了七个。 　　成果实实在在，只是累了每项项目都要亲自过问的郑权了。 　　嗨。 　　累点就累点呗。 　　工厂投建、项目落地，推动的是城市经济的发展，解决的是宁州老百姓就业吃饭的问题。 　　看着老百姓露出笑容，看着城市在他的管理下欣欣向荣，自豪感油然而生，他郑权累点能算得了什么？ 　　闭目养神过后。 　　郑权睁开眼，去看，也去听运动会里热闹的锣鼓声和叫嚷声。 　　听女儿郑梓妍讲，学校里有不少老师对市运动会借用宁州一中的场地颇有意见。 　　尤其高三毕业学年的老师。 　　但这种事情，该怎么说呢？ 　　人不是机器，即使是机器也少有开足马力轮轴转一年不出问题的。适当停休，反而可以提高经济效益。 　　像他郑权自己，忙碌两周多了。来开运动会、致辞、看看本市运动健儿们的身子，不就刚好是趁机放松，稍事休息了嘛。 　　也不知道我家那丫头在做什么呢。 　　郑权忽然想起女儿郑梓妍，紧接着就想起他女儿的好闺蜜魏莱。 　　呵。 　　郑权又摇头。 　　宁州三中可没有活动，这会正上课，魏莱哪里有空来找她女儿郑梓妍。 　　那他女儿在做什么？ 　　相比按着他妻子卡塔琳娜的要求，兢兢业业画服装设计图，郑权更愿意相信日上三竿的这会，他们家的丫头还在偷懒睡觉。 　　可没有贬低的意思，只是郑权作为老父亲的直觉罢了。 　　短暂休息，快速充电，郑权打起精神了。 　　另一边，与他相隔大概一千三百米的位置，有人昏昏欲睡。 　　林华。 　　市运动会借用宁州一中的场地，宁州一中放了假。已经回家的学生待在家里，留校的学生待在宿舍里，校门洞开方便社会里来参赛的人士进来，倒是学校教学楼、图书馆这些设施全上了锁，大抵是防止闲杂人等进入，造成什么损失吧。 　　“哗啦。” 　　金属碰撞的声音。 　　林华给他们高一六班的教室反锁，看了看黑板上悬挂钟表的时间，挪回自己座位那里趴下—— 　　睡觉。 　　昨晚，林华睡得太晚。 　　睡得晚的理由，全在室友高远那里，林华已经懒得再说他。 　　尤其这两日，高远情绪的不稳定甚至已经流于表象。 　　“卧槽你马的！” 　　比如昨晚。 　　只是手机卡顿，卡在视频播放页面不动而已。高远却突然暴怒，直接把自己的手机往墙上狠狠一摔，砸了。 　　“——啊？” 　　声响之大，吓得迷迷糊糊就着高远刷视频声音已经要睡着的林华一哆嗦，心脏都随着阵痛。 　　戏剧的事情是高远摔手机的模样虽然很“帅”，但摔完之后的狼狈全宿舍都知道，这人一大早灰溜溜出门找手机店修屏幕去了。 　　好笑么？ 　　好笑。 　　但林华笑不出来。 　　锣鼓声，叫嚷声，听在林华耳朵里全是喧嚣。可再喧嚣的声音，也拦不住林华昏昏欲睡，上下眼皮打架的疲倦。 　　他真的—— 　　林华真的是被高远折腾得脑袋都迟钝了。 　　化学作业，两张卷子，周五放学那天林华把它忘在教室里，没有拿。周一放假，周二上课，周二第一节就是化学老师张红的课。 　　一早起来，撑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写作业，写到化学，找不到卷子，林华当即就麻了。 　　想想张红老师的脸，林华止不住地打哆嗦。没办法，他给班主任董月老师打了电话，又带着班主任的口信去找后勤老师，后勤老师骂骂咧咧不轻不重地训了他几句，林华拿到钥匙，才闯关似地摸进自己的教室里。 　　然后—— 　　写作业？ 　　写什么作业？ 　　他林华借来钥匙，进教室里拿化学卷子，又没有讲什么时候还吧。 　　瞧瞧这桌，整洁干净，又宽又大。那句话怎么讲的？天高任鸟飞，桌宽任我睡！还有句话怎么讲的？要灵活，抓住一切闲散时间来学—— 　　学习？学什么习。 　　睡觉。 　　真的，周围的噪杂声和叫嚷声都吵不到林华了。 　　只要别是高远看视频的声和嘿嘿嘿傻笑，林华任他们去吵。 　　高远不是修手机去了，这会不在宿舍么？ 　　呸。 　　鬼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林华才不希望自己补觉补得好好的，突然被各种奇葩声响吵醒。 　　睡觉。 　　两张化学卷子铺开，当作垫。林华往上一趴，衣服一盖当作被，恍恍惚惚不一会就沉进梦乡。 　　…… 　　风有点凉。 　　弄醒林华的，不是外面运动会的喧嚣，而是阵阵袭来的风。 　　风？ 　　林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秋冬的风，凉。袭过身体，掠过肚子，那里又开始隐隐约约地绞痛起来。 　　真是奇怪。 　　这次的腹泻腹痛，拖得够久。止泻药、消炎药，林华都有用，不知为什么过去四五日了还没有好。 　　又一阵恼人的钝痛。 　　痛着，风吹着，林华脑袋里一片空白。 　　补觉。 　　林华现在这种疲惫到极点的状态，别说睡觉，只是闭目养神都可以缓解精神。 　　但补觉就是这么神奇的东西。没睡透，被叫醒，反而会整个人都变得黏黏糊糊，更加难受。 　　林华抬起头，睁开眼。 　　“……谁？” 　　那是谁？ 　　趴桌睡，脸压着胳膊。压得久了，林华睁开眼睛看什么都是重影模糊的。 　　有人。 　　有人在他班里，打开了窗。 　　“……” 　　许是听到了林华的声音。 　　床边那人怔了怔，略显惊慌地回头去看林华。 　　林华：“……谁？” 　　虽然视野还是模糊的，但也足够林华勉勉强强看清那人了。 　　是女生。 　　年纪和他相仿，体型消瘦，肌肤暗淡无光，倒是五官还算精细……是林华不认识的人。 　　“——哒！” 　　“啊？” 　　然而没等林华出声再叫，这女生先一步离开教室，小跑着离开了。 　　林华：“……” 　　刚才的人，是什么人？ 　　奇怪。 　　教学楼锁门，除开值班的教职工……除了他，应该没有学生会在教学楼里呀？ 　　林华，没懂。 　　“嗒。” 　　“嗒嗒嗒。” 　　脚步声急促，在寂静的教学楼里清晰，即使外面的运动会喧嚣都没有遮盖分毫。 　　至少…… 　　脚步声的主人，那女生自己听得清清楚楚。 　　“……” 　　跑上三楼。 　　一步跨过两层台阶，几近飞跃。 　　女生以膝盖打着裙摆，足底踏地发出砰砰砰的声响。终于到走廊的拐点，她停下来，摁住胸口。 　　“呼……呼……” 　　喘息，很重。 　　女生能听到自己心脏的钝痛。 　　那女孩怎么这种时候在教室里睡觉？好怪哦。 　　女生想。 　　“哈……哈哈哈。” 　　想着，想着，女生自顾自地笑出了声。 　　再怪，会有她即将要做的事情怪吗？ 　　和室友关系不和谐，来教室里睡觉不是很正常的事嘛。即使是优秀如宁州一中这样的好学校，不也还是有败类的嘛。 　　不过，那女孩睡得也是蛮死的嘛。 　　她溜进教学楼里，在走廊里走。见那间教室门似开似合，女生过去晃晃门，荡开里面反锁着门的锁，声响挺大的都没能吵醒人。 　　这得是昨晚休息得多不好呀。也就在学校，要是在外面，被别人捡了尸都不见得知道呢。 　　女孩在笑。 　　心脏剧烈跳动所导致的钝痛，却根本没有办法被笑容掩盖的住。 　　这里…… 　　女孩看着周围。 　　本该是她的，本该是她在这里读书的啊。 　　笑。 　　痛。 　　笑。 　　痛。 　　笑着，痛着，女孩哭了。 　　在空寂无人的教学楼里醉酒般地晃，眼神迷离地看周围，再看周围，直到最后视线完全淹没在眼泪里。 　　一步，一步地往上走。 　　到四楼的时候，女生握住缓台墙上窗的把手。 　　焊死的。 　　多正常的事。 　　十六七岁的年纪，顾念说成熟也成熟，说不成熟也可以幼稚得像是孩子。 　　生也好，死也好，全在一念间。 　　所以这宁州市第一中学啊。 　　自三楼起，所有窗就全都是被焊死的了，谁也别想打开。 　　多此一举。 　　一中的教学楼，向内环绕着建起来的。里面不设窗，也没有用栏杆拦起来，谁想跳，教学楼中央养金鱼的喷泉水池就是最好的归宿。 　　会被金鱼吃掉吗？ 　　女生想。 　　不…… 　　她啊。 　　她可没准备让自己走得默默无闻啊。 　　夺走她的成绩，安成别人的名字。害得她去中专，去打工，去陪别人睡，这些东西——！ 　　那人也好，父母也好，谁都好！ 　　面色惨白。 　　心跳的跳动抵达极限。 　　在怕。 　　也没有在怕。 　　女孩走到教学楼的楼顶，走上天台。踉踉跄跄，勉勉强强，实在没力气了，她撑着腰走到天台栏杆的边上。 　　她看着周围，看着体育场那里的绚烂多彩，终于流进了所有的泪。 　　手机。 　　女孩握在手机，摁下按键。 　　“……嘟……嘟……嘟。” 　　“喂？” 　　风拂过头发，女孩和手机讲：“是110吗？宁州一中教学楼，有人要跳楼哦。” 第852章 八百四十七章 晚秋的天，好冷 　　翌日的宁州一中，依旧没有上课。 　　“林华。” 　　宿舍里。 　　班主任董月来找。 　　“老师？” 　　林华听到声音，心里莫名地颤了下。他从自己的桌前抬起头，写作业的笔停了。 　　“林华，警察叔叔来找你问几个问题。” 　　董月说。 　　警察，叔叔？多么亲切的称呼。 　　林华瘦弱的肩膀却是紧的。 　　“别紧张。” 　　执法机关，庄严神圣，对普通人有天然的威慑力。 　　董月进来拍拍她学生的肩膀，安抚道：“只是问几个问题而已。” 　　说着，董月望望宿舍。 　　宁州一中的男生宿舍楼，建国后新建的。空间有限，布局难算合理，清晨八点钟的璀璨晨光有对面宿舍楼格挡，照不进林华他们的二楼宿舍来。 　　宿舍里昏暗，只有林华自己的台灯在亮。也只有林华自己在，高远、杨云、苏遥没在宿舍里待。 　　董月问：“他们呢？” 　　林华摇摇头，答：“可能去食堂了吧？” 　　董月点点头，不再说话，领林华出来。 　　等他的警察，有两人。 　　都不年轻，四十岁左右的模样。起初是严肃着脸的，见到林华这样瘦瘦弱弱的孩子后，与他和蔼地笑了下。 　　林华还是紧张：“您，您们好。” 　　好在没用去公安局或者派出所。 　　一楼宿舍管理员有空闲的房间，警察直接借用了。林华呢，瞧见宿管大爷打开这间标准宿舍规格的空房，再瞧见里面书桌床铺都齐全的现状，不由对学校后勤老师一次又一次与他们讲没有空宿舍的说辞—— 　　也没错，那是宿管的房间，不是宿舍。 　　在空房间里坐下。 　　不知道是不是空房间许久没有住人的缘故，这里比林华的宿舍更冷，秋冬季节的寒气像已经侵透墙壁，漫在房间里，也渗过衣服，一点点地渗进林华的肌肤里。 　　“林华同学，是吧。” 　　警察温和着问。 　　林华：“……是。” 　　警察：“你认识昨天的女生吗？” 　　“不认识。” 　　林华摇头。 　　“你昨天，是因为什么原因去教学楼的？” 　　警察又问。 　　“我的作业，落在教室里了。” 　　林华冷得打了哆嗦：“我回教室里取，所以和后勤老师要的钥匙。” 　　“嗯。” 　　另一边的警察点头，随手笔记。 　　“同志。”董月说：“我的学生这两天坏肚子，身体不怎么好。” 　　说着，董月把自己的厚风衣脱下来，披到林华的身上。风衣厚实，留着些董月用过的护肤品香。 　　“我们调取了昨天的录像。” 　　与林华沟通的警察点头，表示理解，继续问：“昨天你早晨八点十分到教室，直到十一点才出来，这段时间你在教室里做什么？” 　　“我……” 　　林华张张口，下意识去看了班主任董月一眼。 　　董月大抵能猜到林华回教室里做什么，说：“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嗯。” 　　林华再张张口，却被口水呛了嗓。 　　警察呀……纵使林华按着家庭成分来讲也算干部出身，该紧张还是会紧张，避免不了。 　　林华说：“我……” 　　还是没忍住去看班主任。 　　林华说：“我在教室里睡觉。” 　　睡觉？ 　　警察皱眉。 　　林华解释说：“我的室友，前天晚上很吵，我没睡好觉。所以取了作业，就，就在教室里睡了会。” 　　警察：“……” 　　林华：“……” 　　室友。 　　高远。 　　林华没和警察讲他的名。 　　但昨天发生的事，让林华总是忍不住想到自己这位室友。 　　昨天。 　　十一点，市运动会接近中午休息的时候。 　　“嘀呜！嘀呜！嘀呜！” 　　蓝白、红白的警车，拉着警笛，闯进宁州一中的校园里来。 　　有人报警，讲宁州市一中教学楼的天台有人跳楼。 　　事实上，这通报警电话就是跳楼的人自己打的。赶在市运动会正举办的途中跳楼，可能也是跳楼的人特意选的。 　　就是跳楼的人，自己选的。 　　警笛蜂鸣，运动会暂停。在场的运动员、各界名流、乃至宁州市各级领导干部的注意力全被这女生吸引了去。 　　当时正是中午十一点，林华听到女生在楼顶声嘶力竭地喊才跑出教室的。 　　女生声嘶力竭，究竟喊出的什么呢？ 　　“看监控。” 　　警察问：“她在之前进过你们班级的教室，她有和你说些什么吗？” 　　林华：“……没有。” 　　那时候的林华，模糊着视线。没有和那女生对话，甚至没有看清晰她的脸。 　　“我当时……睡得很沉。” 　　林华说：“她开窗把我吵醒，见到我醒了，就跑了。” 　　林华没有说谎，也没有隐瞒，讲出来的细节完全能与时间轴对应。 　　“好。” 　　警察最后点头。 　　没别的问题。 　　林华很无辜，只是因为作为第一目击证人，而且就监控表明他与那女生有短暂的直接接触，警察才来找他问的事。 　　“不需要怕成这样嘛！” 　　穿着警服的大叔们放下身段，和林华笑：“没做什么事，怕什么？还有你这身体也该好好锻炼锻炼了，男孩子嘛，以后身体不好怎么行？” 　　林华：“……您说的是。” 　　“把握好当下啊。” 　　警察叹：“生活还有很多精彩的地方，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林华，笑不出来。 　　走了。 　　回宿舍。回宿舍前，林华给班主任和警察送到宿舍门口。 　　“……” 　　巧了。 　　在宿舍门口，林华撞见了室友高远。高远手里拎着豆浆和包子，与林华他们迎了正面。 　　警察。 　　高远明显楞了一下，却在短短两个呼吸间立刻掩盖下来。 　　他目不转睛，不搭理班主任和警察，也不搭理室友林华，只拿眼神的余光在警察的身上扫了扫。 　　这眼神，格外幽深，隐隐约约带着点冷血的阴霾。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 　　“……再见，老师再见。” 　　送走班主任他们。 　　林华在宿舍楼的门口沉默片刻，没回宿舍。 　　成绩、赌博、顶替、买卖。 　　那女生以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向当时学校里的所有人，向全社会哭喊出来的就是这些。 　　她，本该读高一的学生。本该四百余分的中考成绩，公布时只有不到三百。 　　女生讲父亲赌博，卖了她的成绩。讲政府有人暗箱操作，讲这所学校里有人顶了她的成绩，讲父亲负债累累，现在要卖她还债。 　　教育、人口买卖，这俩敏感的位置在几句话里被女生深深捅了刀。 　　当然，这些也全都不知真假。 　　但现在，其实也无所谓真假了。 　　当着所有人的面，当着学校、政府，各界名流。当着电视台，当着公安和火警的面，女生没有等救援她的人摸到楼顶来，女生喊出这些之后—— 　　她拿出了全部的勇气，纵身一跃奔向天空。 　　没有什么戏剧性的展开，也没有什么“再见了！”类似的呐喊。 　　女生只是把所有的希望抛在脑后，又像是怀抱着对现实公平正义所有的希望，纵身一跃了。 　　生命的脆弱，只在这短短的一念间呐…… 　　林华想。 　　或许，对那女生来讲，说什么把握当下，生活要活得精彩，全都不过是漂亮话罢了。 　　成绩被顶替，失去继续求学的资格。 　　成绩被顶替，四百多分可以选择的学校有很多。是这女生掌握了什么？又是在害怕什么？笃定暗箱操作的学生在宁州一中，又不指名道姓地讲出来？ 　　还有被赌博负债的父亲拖累，被卖。被卖去哪里？做什么？又是谁敢堂而遑遑地做这种事情？ 　　这些…… 　　林华，从前很少思考阴暗面的事。 　　但前有毒村被拔，剑拔弩张前夕，他们省里主管相关方面的公安厅常务副厅长都可以“意外”身亡。后有人贩子，那更是跨越数省的大型人口买卖集团。 　　社会，总体是好的，但阴暗……也还是有的啊。 　　值得那女生用自己的生命去证明的东西，它会是假的吗？ 　　林华默着。 　　会是高远吗？ 　　林华几乎下意识想到自己的室友。 　　上次月考成绩的排名，比高远排名更靠后的学生，不是没有。但回想高远入学以来的种种…… 　　尤其高远的那些习性，他根本就不像是能考进宁州一中的学生！ 　　太可疑了。 　　会是他吗？ 　　林华想着，想着，渐渐不敢想了。身体颤着、冷着、如坠冰窟。 　　“林华？” 　　回来宿舍的杨云见到林华矗在宿舍楼门口，面色惨白，不由得停住脚步在他身边问。 　　“……没。” 　　倒吸冷气。 　　林华搓搓胳膊，脚步发软：“我，我去食堂吃饭了。” 　　杨云：“……你早晨起来不是去过食堂了吗？” 　　林华：“……我没吃饱，再去吃点。” 　　宿舍，至少现在有高远的宿舍，林华是不想待了，一刻都不想。 　　说完，林华往出走。门口有台阶，林华失足滑了脚，步履蹒跚。 　　“……等一下。” 　　杨云把手里燃到才半截的烟直接掐了，扔到地上，捻灭。走到林华跟前，扶住他：“我和你过去吧。” 　　…… 　　“那女生的情况怎么样了？” 　　一清早，郑权在医院里。 　　“郑书记。” 　　医生，叹了气：“生存的几率不大，只能寄希望于她顽强的生命力了。” 　　郑权：“……” 　　影响，着实是恶劣了。 　　昨天中午到现在，十几个小时的时间而已。新闻抑或传言，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女生的跳，借着市运动会的“风”，又把刚沉寂下来的宁州给托到空中。 　　郑权：“小周。” 　　“在。” 　　郑权叹息：“半小时后，开会。” 第853章 八百四十八章 梓妍同学，话可不兴乱讲啊 　　这年中考，的确不寻常。 　　往届，高级中等学校统一招生考试，只以市为地域范围进行。以宁州市来讲，即宁州市下辖九区九县的学生，往年只能报考这九区九县范围内的高中，他们报不了外地的学校，外地的学校也不允许到宁州市来招生。 　　某种意义上讲，这样的教育资源是不平衡的。 　　说道这种教育资源不均衡，就还得讲讲宁州。 　　以前呐，省示范叫省重点。 　　依照旧时候的规矩，每一地域范围内至少要保证建设一所省重点，用以保障当地学生的受教育水平。但宁州这里，别管什么省会不省会，宁州三中、宁州一中、宁工大附中，还有两所兄弟学校，只宁州自己就有五所省示范高中。 　　反观海州呢？ 　　只有海州一中，这么一所省重点孤孤单单矗在那里。 　　前两年改革，重点不叫重点，改叫示范了，意义其实没有什么太大变化。重点中学还是重点中学，普通中学还是普通中学，教育资源照旧地不均衡。 　　正是政府出于高中教育资源的不均衡，今年才由省教育厅牵头，再与各地教育局和全省各校协商，实验性地在这年搞了全省统考的中考。 　　一张试卷，全省统考。统一科目、统一阅卷、统一成绩、统一排名，画出省示范高中的招生线。再按照各省示范高中的教学水平自上而下依次排名，按理说，该是彻彻底底的公平公正了。 　　当然，被划入全省统筹全省招生的学校，只有省示范高中，其他学校依旧就地招生。一方面是省示范高中们的基础设施完备，为方便地域内学生就读，都有按照旧时候的规定建宿舍楼。再一方面，则也是考虑到了各地市示范高中，以及普通高中的招生问题。 　　哎，统筹的问题总是要考虑的嘛。 　　可…… 　　政策，是好的。考虑得也相对周密。但任何政策在初次执行的时候遇到各式各样的阻力，这都是相当正常的事情。 　　像宁州这里，阅卷、批卷、画线、再考虑到一定程度配额生的招生，宁州市各高中的招生工作直到开学半月前才结束，急急忙忙把录取通知书发到学生手中。 　　很正常嘛。 　　那时候别说别人，就是郑权这位宁州的市委书记都没觉得哪里不妥。 　　省会宁州，常住人口千余万。省示范市示范高中繁多，今年初招省内的外地学生，学籍转移类似的事情全是第一次来弄，郑权能理解教育口的同事忙手忙脚耽误了时间。 　　但…… 　　正常么？ 　　“……” 　　临近下班的时间，郑权在办公室里蹙着眉梢。 　　“嗡——” 　　手机震动，他落眸去瞧，是女儿郑梓妍打来的电话。 　　郑权接起来：“闺女啊。” 　　“爸爸。” 　　手机那边的郑梓妍苦着脸：“我今天不找您吃饭了。” 　　他们父女说好的晚上出门吃饭，郑权做父亲的有事情想叮嘱郑梓妍。 　　“怎么了？” 　　郑权问：“是魏莱找你，所以给爸爸我放鸽子啦？”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工作里的坏心情郑权不想染给自己的可爱女儿。 　　“不是啦。” 　　郑梓妍解释说：“是我们学校不让我们出去了。” 　　郑权：“……什么？” 　　郑梓妍嗔怪：“还不是怪您。” 　　郑权听了笑：“好端端的，怎么怪到我这里了？我特意下了什么文件让你们封校不成？” 　　“爸爸，您找时间该来我学校里听听。” 　　郑梓妍说：“现在学校里好多人在讲您的坏话。” 　　“哦？” 　　郑老爹来了兴趣：“闺女你听同学说你爸爸坏话，有没有上去维护形象啊？” 　　“爸爸。” 　　郑梓妍无语。 　　她父亲一点不恼，甚至还有心思开玩笑。 　　“是因为市运动会选在我们学校了啊。” 　　郑梓妍说：“昨天还出了那种事。现在学校生怕再有外人混进来，直接封闭式管理了。” 　　“想出门，可以，找班主任签假条，然后我们班主任不在。” 　　郑梓妍声音幽幽。 　　她有多难办？ 　　学校都没和学生们通知，从下午开始，直接就把学校大门给拦起来了。 　　放学了，该用晚饭的时间，学生们熙熙攘攘的人流涌到学校门口。谁没没能出去，只见到硕大的牌面立在学校门口的里面—— 　　【学校通知：为保障校园内的师生安全，本校即日起施行非必要不外出制度。学生出入校园，需携带校园卡，提供班主任老师签字盖章的纸质假条。】 　　【请同学们注意，我们执行的是非必要不外出制度，并不是封闭式管理，不是封闭式管理！不是封校！如确有学校里无法解决，必须外出的事情，请向班主任老师请假！】 　　郑梓妍这会就在学校门口呢。 　　黑压压的学生们，关在学校里面。学校外面小吃街的商贩，事先不知情的他们早已经摆好摊了，这会懵逼着，全可怜兮兮地往学校里面望。 　　“哎！” 　　学校的保安队长听到郑梓妍打电话的内容，忙两步走过来：“郑梓妍同学，这可不兴乱说啊，学校不是封校，只是非必要不出校！” 　　郑梓妍一身的白，极好辨认，保安早记住了。学校里上上下下的教职工也早知道这位是他们郑书记的女儿。 　　郑梓妍：“……” 　　郑权：“……” 　　“您好。” 　　郑梓妍礼貌地和保安说：“那我打电话给我的班主任老师，要她和您说一下请假的事情，可以吗？” 　　郑梓妍觉得他们董月老师应该不会拒绝她。 　　“同学。” 　　保安面露难色：“这是学校的规定……就别难为我们这些执行的人啦，还是拿假条来吧。” 　　“爸爸，您听到了吧。” 　　郑梓妍把手机凑近耳边。 　　保安：“……” 　　保安心累。 　　“行吧。” 　　郑权说：“你们学校这事情处理的，我该说他们应激反应过了，还是该讲他们过敏了？” 　　好在郑梓妍的手机没开免提，否则都不知道这位保安的心能碎成什么样。 　　又和女儿聊两句，郑权挂断了电话。 　　“叩叩。” 　　叩门声。 　　郑权：“进。” 　　郑权在和女儿打电话的时候，周秘书就已经在门口。他听着屋里没声了才敲门。 　　“郑书记。” 　　秘书进来，快走两步站到办公桌的对面。 　　郑权问：“情况有什么进展么？” 　　“跳楼的女孩还在重症监护室里。” 　　说着，想起女孩的惨状，秘书忍不住叹气：“目前只知道她是西宁人，初中就读在西宁县三中。她父亲和其他的事情，还在查。” 　　“西宁……？嗯。” 　　郑权沉吟着，点点头，念叨：“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秘书静静站着，不再说话。 　　宁州啊。 　　事情接二连三，接踵而来。毒村、人口买卖、现在教育系统可能又出了事。尽管论起归属，这事情该是省教育厅负最主要责任—— 　　但谁能保证宁州这里面一点事情都没有？ 　　女生跳了楼，把矛头指向政府里有人操作中考成绩顶替，学籍更改。又赶着市运动会，媒体全像是闻到鱼腥味的猫，一拥而上，炒起了舆论，闹得连传达天听的喉舌都发文直指下来，弄得省里市里都相当被动。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国家性质的考试。如果情况属实，那属实就太恶劣了。 　　郑权随口问：“她叫什么？” 　　秘书答：“李佳佳。” 　　佳佳？ 　　“挺好的名字啊。” 　　郑权叹，这种听着就像是邻家女孩的名字呐。 　　“配合省里调查吧。” 　　郑权说。 　　“是。” 　　秘书要走，郑权叫住他，又说：“调查出来什么结果，先汇报到我这里，再给省厅传过去。” 　　秘书略有迟疑，还是答应下来：“……是。” 　　会有人顾及平衡，施展不开手脚吗？ 　　郑权自己静静在办公室里待了会。 　　“嗡——” 　　手机又震。 　　郑权去看，是家里老爷子打来的电话。 　　他接起来：“爸。” 　　“老三啊。” 　　老爷子开口直奔主题：“你们那里咋又出事了？” 　　郑权：“……” 　　什么叫又出事了？ 　　三两句话，郑权简单把事情和老爷子讲明白。 　　“……” 　　老爷子听完，静了几秒，说：“老三啊，你没做什么动作吧？” 　　郑权本在喝口水润润嗓子，差点被自家老爹刺激到喷了。 　　咳嗽两声，他说：“您是看不起您儿子的人品，还是怀疑您孙女的学习能力？” 　　“哈哈。” 　　老爷子笑：“这不是开玩笑，缓解缓解你的紧张心情嘛？” 　　郑权无奈：“这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好了，老三啊。” 　　言归正传。 　　老爷子讲：“我和你说真的，让梓妍回来我这里读书吧。反正你们俩，甚至梓妍自己也没打算在国内读大学不是？既然目标已经放在那家设计院了，现在在哪里读高中不一样？” 　　“回京多好啊，我一把老骨头没几年了，能照顾照顾梓妍，和孩子说说话，多好啊。” 　　“爹啊。” 　　郑权无语：“您就别给我添乱了。” 　　“现在这种节骨眼我安排梓妍转学回京，我没事都得被这些同事给念叨出事来。” 　　“这有啥？” 　　老爷子不以为意：“身正不怕影子歪！” 　　…… 　　讲道理。 　　跳楼这种事情，这些学生每年都能听到。前年一中有跳的，今天三中有跳的，又哪所学校的学生出车祸死了，这种新闻不说常见也也不能算罕见。 　　学校年年都在提心里素质教育。 　　但对大多数人而言，不是身边的人出了事，就不会引起太大波澜。 　　少年人，或者说人的特性就是如此呀。 　　相比感同身受，悲天悯人，更多的是议论，是好奇与不解。 　　学校食堂—— 　　郑梓妍：“……” 　　连郑梓妍初听到有人溜进他们学校跳楼，也只是愣愣，没怎么太放在心上。 　　但听听现在的学校食堂！ 　　学校啊，生怕再出意外，讲着非必要不出校的话，干了封校的事。学生们出不来学校，实打实被影响到，此刻全窝在学校食堂里用晚饭，怎么可能不去聊昨天那女生跳楼的事？ 　　熙熙攘攘，嗡嗡嗡，话题的内容全是跳楼。嘈杂在一起，郑梓妍只觉得自己像是回到刚回国的那段时间，又开始听不懂汉语了。 第854章 八百四十九章 理由正当，很必要 　　仔细来想，出不来学校其实也没什么大碍。 　　晚饭短短一小时的时间而已。 　　用过晚饭，还有晚自习。晚自习结束，郑梓妍还要到图书馆里写作业和画设计图，本来就没有时间让她到学校外面。 　　但是。 　　校门开着，自己的事情忙出不去，是一码事。把校门关了，只要没有班主任老师的假条，任谁都别想踏出校门就是另一码事了。 　　总之，很不爽。 　　晚自习里，各班班主任应学校要求在最后的那节回到班级做“非必要不出校”的相关说明与安抚工作。 　　“秦霏。” 　　董月点名：“你说说对学校非必要不出校的看法？” 　　“……老师。” 　　秦霏尬笑地站起来：“我能有什么看法？学校封了，我们做学生的能有什么看法？” 　　“学校封（疯）了？” 　　董月笑：“你搁着一语双关呢？” 　　董月为什么进来教室，直接把秦霏叫起来了？ 　　嗨。 　　女人的记性很好，尤其在记仇的方面。 　　她董月啊，可实实在在记得前段时间因为宿舍楼顶热水泵吵人，她班这学生秦霏以为她走了，在宿舍里言辞凿凿、情绪激动，讲她董月自私自利—— 　　嗯哼。 　　非必要不出校，事情不小。晚自习里没几个学生学得进去习，写好作业了全在小声讨论非必要不出校的事。 　　尤以秦霏这里最热闹。 　　秦霏：“这叫什么？” 　　秦霏：“这叫侵犯我们的隐私和自由！” 　　“它今天可以限制我们出校，要我们出校必须写明出校的理由，不获得批准就不许外出。我们沉默了，不反抗了，明天绝对会有更过分的要求落到我们身上！” 　　“权利这种东西，一旦失去了，想再要回来几乎没有可能！” 　　听听。 　　不知道还以为这是搞演说呢。 　　但董月也没生气。 　　她真的没生气。 　　学生会有意见，很正常。否则学校何必大晚上折腾他们这些班主任老师留在学校里做思想工作。 　　“你坐下吧。” 　　董月也就是因为郑梓妍，常往郑梓妍她们宿舍跑，和秦霏更熟，随手把这位乐天派叫起来回答而已。 　　真的没有难为人的意思。 　　她挥挥手让秦霏坐下，说：“首先，咱们学校执行的是非必要不外出，不是封校，和学校封闭起来，全军事化封闭化管理有本质区别的。” 　　“……” 　　学生们全静静地看着她说。 　　“好吧。” 　　董月毕竟是年轻教师，与高中生的代沟不算大，能懂这些学生们在想什么。 　　把门关上。 　　董月回来讲台，和自己的学生们敞开天窗地讲：“咱们学校昨天出的事，你们应该是都知道的。” 　　“所以学校这段时间对出入校园的人员管理，很严。” 　　“……” 　　学生们还是静静地看着她。 　　“瞧你们一个个的眼神。” 　　董月撇撇嘴：“老师我又不是什么不通人性的魔鬼。” 　　“学校搞非必要不外出，只是不想让你们随随便便出去。” 　　她讲：“你们要是真想出去，到我这里写假条就是了。” 　　董月拍拍被她放在讲台桌上，厚厚一沓表：“姓名、性别、班级、学号、外出时间、预计回来时间、外出事由，最后这里我做班主任老师的签字，一式两份，你们出去拿一份给门卫，留一份回来时候交给门卫就好。” 　　该怎么说好呢？ 　　宁州一中，宁州市填表高中，这名号可一点都没有冤说了这所学校。 　　高个的男班长不吱声，以眼神不断和学委刘畅交流。 　　“老师。” 　　几秒后，刘畅弱弱的举起手：“关于请假表的事情，我们可以问个问题吗？” 　　董月：“说。” 　　“就是……” 　　刘畅咽咽口水：“校门口那里的牌子，写着的是如果有必须要做，学校里确无法处理的情况，找您请假。” 　　“这个必须要做，学校里无法处理的情况……该怎么理解呀？” 　　“哦？” 　　董月挑挑眉，问：“这么简单的语文阅读理解题，还需要详细解答吗？” 　　“……” 　　班级里顿时全没声了，静得落针都能听到响。 　　学校里，设施齐全，商超完备。平常头痛脑热的小病小灾，校医务室就可以处理，如此来想，他们这些学生哪里还有理由可以用来请假？ 　　“哎。” 　　董月却叹了。 　　她说：“所以说，你们老师我也是从学生时代走过来的，又不是什么魔鬼嘛。” 　　学生们抬眼。 　　董月说：“你们呢。” 　　“只要别是太过分，太频繁，假条交到我这里，老师我都批。” 　　学生们：“……” 　　所以别是太过分，太频繁，这程度词又该怎么理解？ 　　“秦霏。” 　　“啊？” 　　董月又把秦霏叫起来了。 　　董月问：“你觉得不是太过分，太频繁的事都有什么？” 　　秦霏：“……” 　　班里同学的视线全落在她身上了。 　　这种迷一样的压迫感哎啊…… 　　秦霏苦着脸：“老师，我……” 　　瞧瞧附近坐的室友三人，秦霏说：“老师，我宿舍明天中午请假出门到学校附近吃饭，应该不算过分吧？” 　　董月挑眉：“你觉得呢？” 　　不肯也不否，这种感觉最折磨人。 　　秦霏倒也知道班主任可能是在逗他们这些学生玩，于是摸摸鼻子：“但如果我们明天中午出去，晚上又要出去，可能就是有点过分了。” 　　董月：“哎！” 　　啪啪。 　　董月拍拍手掌，点点头：“要不怎么说教聪明的学生让人舒服呢。” 　　教聪明的学生？ 　　教室后面坐的高远，垂死病中惊坐起，仿佛受惊一般地骤然抬起视线。 　　“学校也没想把你们封得太死，只是控制一下进出校园的人员，顺便知道你们出校门都做了什么而已。” 　　“偶尔出去吃个饭，逛逛商场，挺好的。” 　　董月眯起眼睛，温柔地讲：“但是呢，门卫那里有我们班主任太多假条的话，老师我在校领导那里也不会好过。老师们不好过了，你们说学生会好过嘛？” 　　“对了。” 　　董月又说：“学校发给我们班主任老师的假条，已经按照各班级设计好了统一编号。” 　　“可别下次学校开例会的时候。” 　　董月学起校长王建国的语气，老气横秋：“哎，董月老师啊，你们六班怎么门卫那里送回来四份1-6-31的假条啊？” 　　1-6，指高一六班，后面数字31是董月随口编的。 　　“请假到我这里，我基本都批。” 　　董月严肃起脸色：“别搞伪造假条这种下三滥的把戏。谁弄了，学校那里核对出来可别怪我对他不客气。” 　　“好啦。” 　　也就严肃一会，董月又温和下来：“多的话，我也不说了，你们继续上自习吧。” 　　…… 　　一个半小时过得悠悠，晚自习很快到了结束的时候。 　　中间休息十分钟的课间里，一波波学生到讲台那里拿假条。十几张假条被拿走了，到最后只有郑梓妍到团委办公室找班主任董月签字。 　　“老师。” 　　递过假条，郑梓妍的脸有点红。 　　她到的时候，董月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梓妍？” 　　董月有点意外：“你要请假？” 　　“……嗯。” 　　郑梓妍略迟疑，点了点头。 　　“呵。” 　　结果董月正眼瞧瞧郑梓妍递来的假条，直接笑了：“梓妍，你是被你室友们推出来的吧？” 　　“……” 　　郑梓妍眼神飘忽，脸蛋更红。 　　假条里怎么写的？ 　　姓名一栏，写了她们一宿舍四个人。性别单一个字女，外出时间晚八点五十，返校时间晚十点半，出校理由，购买生活用品，吃夜宵。 　　“这仨丫头呀。” 　　董月摇摇头，往办公室外面望：“都进来吧，别在那里东张西望了。” 　　“……” 　　屋外三人尴尴尬尬，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时全顿在原地。 　　“行了。” 　　董月从口袋里拿出笔，刷刷两下给请假单上签好了字，盖上章：“注意安全，夜宵在学校附近的餐馆随便吃口就行了，别离学校太远。” 　　“梓妍啊。” 　　“诶？老师？” 　　董月忽然叫了郑梓妍。 　　她上下扫视郑梓妍的身子，说：“她们仨我不说，你真该好好吃饭，瘦得都有点看着营养不良了。” 　　说着，还捏了捏郑梓妍瘦弱的肩膀。 　　郑梓妍：“……我。” 　　郑梓妍本没有吃夜宵的打算。 　　她甚至没有离校的打算。 　　参赛用的服装设计图，她给母亲传过去了。母亲卡塔琳娜看过后大体满意，但里面的一些细节还希望郑梓妍再改改。 　　郑梓妍本是要画图的。 　　她学习服装设计，将来准备做服装设计师的事情也没和室友们瞒着。 　　“哎呀。” 　　刚放学那会，秦霏搂住她的肩膀：“梓妍，你就说你作业写完没写完吧。” 　　“作业……是写完了。” 　　郑梓妍说。 　　“那就行嘛！” 　　秦霏说：“明天咱们课表里有三节自习课呢，足够梓妍你写完作业，把时间全留到图书馆画图了。” 　　“走嘛走嘛。” 　　秦霏又说：“晚饭时候食堂里人那么多，也没什么好吃的，我都要饿死了。茜茜、曼曼，你们说是不是？” 　　张曼曼其实还好。 　　苏茜超应景地肚子叫。 　　秦霏：“而且梓妍你也没吃饱吧？” 　　郑梓妍：“……嗯。” 　　学生们出不来学校，所有人的晚饭今天全关在学校食堂解决了。那人山人海的人流，随便哪个档口都排满人。不用排队的大食堂则直接挤满人，郑梓妍累出汗了打出一份素菜，然后就再挤不进去了。 　　郑梓妍记得当时，自己端着量最少一档的米饭，档口里量最少的一档且一份红烧豆腐找座位时，刚好被班主任董月老师撞了正着。 　　董月瞧着她的盘子：“吃这么少？身体能行么？要好好吃饭啊。” 　　秦霏不提还好，提了，郑梓妍的肚子也咕噜咕噜叫。 　　她郑梓妍，只是没抢到饭而已！ 　　总而言之。 　　他们这宁州一中……到底算的哪门子非必要不外出？ 第855章 八百五十章 流言四起 　　九点钟出门。 　　晚十点半点名，十一点整宿舍上锁。 　　时间还是很紧张的，郑梓妍她们没谁愿意回去挨批，与门口保安还有宿管阿姨解释。 　　打出租车，素来勤俭，拒绝铺张浪费的张曼曼都同意了。 　　“你们的餐好了。” 　　服务生端着一盘的超高热量食物送到郑梓妍这桌来。 　　这里，小吃街。 　　时间不早了，宁州一中又“封校”。往日里会在宁州一中附近摆摊的商贩早灰溜溜的离开，郑梓妍她们只能到宁工大附近的夜市来。 　　宁州内城，几所学校挨着，宁州一中与宁工大只隔了两条街。宁工大这边有段街区常摆摊，里面美食小餐馆繁多，又因为紧挨着宁工大，所以也被宁州人戏称工大夜市。 　　嘿，别的不说，这夜市里面还真有宁工大的学生毕业后回来继承家业开店，工大夜市，实至名归。 　　“……苏茜你东张西望啥呢？” 　　小吃街里的炸鸡店。 　　秦霏愣愣地看着苏茜问。 　　“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吃啊？” 　　苏茜怕得不行。 　　“茜茜，你怎么了？” 　　张曼曼把餐盘里自己点的牛肉汉堡拿出来，奇怪苏茜为什么会有不同意见，问。 　　“附中就在隔壁啊。” 　　苏茜说：“被我妈看到我这时候来吃夜宵，还吃得这些东西，绝对会骂死我的！” 　　苏茜就是太相信秦霏了。 　　她们出来校门，秦霏打包票讲她知道家离学校不远，好吃又实惠的店。苏茜听了，结果跟着室友打车直接开到了这里来。 　　现在这个时间点，也正是工大附中下晚自习的时间，被她妈妈撞见她苏茜就死了！ 　　工大附中和工大可就隔着一堵墙。 　　张曼曼没反应过来：“……” 　　“啊。” 　　秦霏恍然大悟：“茜茜，你妈妈是工大附中的英语外教吧？” 　　苏茜没好气：“你还知道啊？” 　　工大附中，国际化教学。管理模式说比一中严格，也严格。讲比一中宽松，其实也还算宽松。 　　比如这边工大夜市。现在这个时间点，夜市里面热热闹闹，有市民，但更多是工大和工大附中的学生。 　　郑梓妍她们宿舍来的这家店，生意火爆，座位满员。里面的包间早被情侣们预定出去，大抵是在包间里面搂搂抱抱，你一口我一拳。 　　嘛，厅堂里恩恩**的都不少。 　　郑梓妍她们呢，只好也坐在厅堂里，还正正好好是靠着窗的位置。 　　“咳咳。” 　　秦霏有点尴尬，咳嗽两声：“理性分析。” 　　苏茜：“理性分析啥？” 　　“你妈妈是这里的老师，而且不喜欢看你吃这些东西吧？” 　　秦霏问。 　　苏茜点头。 　　“那就没事了。” 　　秦霏拍着胸脯打包票：“你妈妈既然不喜欢这些东西，就更不可能路过这里，这叫做灯下黑原理！” 　　“安心。” 　　秦霏又拍苏茜的肩膀，很大姐大地讲：“阿姨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苏茜：“……” 　　哎。 　　叹口气。 　　苏茜去看郑梓妍那里。 　　秦霏讲得没错，这里物美价廉，而且可以平衡各层次的消费。 　　生活费充裕些的，可以像郑梓妍这样点来一整盒的无骨鸡腿肉。她们的室友张曼曼呢，也可以买来单层牛肉的汉堡来填填肚子。 　　“……？” 　　察觉到苏茜的视线，郑梓妍顿了下，抬头。 　　“梓妍。” 　　苏茜问：“琳娜阿姨同意你吃这些东西吗？” 　　郑梓妍又顿，斜走眼神：“我母亲回安特卫普了，又不在我身边。” 　　得。 　　“梓妍。” 　　想想郑梓妍母亲的模样，秦霏好奇：“还有茜茜，你们家里的家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感觉好严格的样子。” 　　“嗯……” 　　郑梓妍怔。 　　苏茜打岔：“就是家里管得比较严啦。” 　　别人知道是别人知道。 　　没有必要的话，苏茜和郑梓妍谁都不喜欢炫耀家世。 　　“吃东西吧。” 　　苏茜说：“咱们时间没那么充裕的。” 　　秦霏耸耸肩。 　　姑娘们不再说话了，静静吃。长久的家教修养，相比秦霏和张曼曼……嗯，只有郑梓妍像是在品美食，很优雅。 　　无骨的鸡腿肉，小块。郑梓妍戴一次性的手套捉来尝，小口小口，上面撒的料几乎没有粘到唇角上。 　　“……” 　　室友三人的视线总若有若无往郑梓妍的身上落。 　　郑梓妍停了：“你们……我哪里奇怪吗？” 　　“没。” 　　秦霏感叹：“只是觉得梓妍你果然是大家闺秀。” 　　郑梓妍语塞：“什么大家闺秀啊。” 　　闺秀，女孩子。一年前她还是正正经经的纯爷们呢（大概）。 　　无骨鸡腿肉还剩半盒。 　　郑梓妍从里侧摘掉手套，放到餐盘里，站起身。 　　秦霏：“梓妍你怎么了？生气啦？” 　　郑梓妍更语塞：“我只是去用一下卫生间。” 　　“您好。” 　　恰好服务生路过这里，郑梓妍叫住他：“请问店里的卫生间怎么走？” 　　“卫生间？” 　　服务生直接摇头：“我们店里没有，都是直接用外面公共卫生间的。美女你出门右转走两步就到了。” 　　美女。 　　相比郑梓妍以前去的那些餐馆，夜市这里更市侩也更随意，直接叫的郑梓妍美女。 　　美女呀…... 　　郑梓妍在心底莫名感慨一下。 　　“梓妍我——” 　　卡住了。 　　苏茜停停又想想：“梓妍，还是我陪你去吧。” 　　陪？ 　　郑梓妍倒楞了，感觉有点奇怪。 　　现在的郑梓妍害怕走夜路不假。但工大夜市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也没哪里好怕的。 　　女生会习惯邀请朋友一起去卫生间吗？ 　　郑梓妍想着，陪苏茜起身离开店。俩人离开的时候，店里好多道视线往她们身上聚。 　　很正常的事。 　　宁州一中对郑梓妍和苏茜习惯了，不等于其他学校也会习惯。按着她们俩的容貌，不是因为身上穿着宁州一中标志性的校服，其他食客可能都要当她们是国际友人了。 　　而且。 　　穿着宁州一中的校服…… 　　郑梓妍：“诶？” 　　她和苏茜再回来的时候，秦霏和张曼曼还坐在桌里，周围围着坐了一圈郑梓妍不认识的男生女生。 　　郑梓妍的座位被占了。 　　“梓妍。” 　　秦霏挥挥手招呼，和郑梓妍座位那里的男生说：“起开起开，我室友回来了。” 　　顿时所有人的视线全盯到后面郑梓妍，还有苏茜的身上。 　　“……你们好？” 　　郑梓妍忽然有点打怵。 　　秦霏解释说：“他们都是我的初中同学，好巧遇到了。” 　　“哦。” 　　郑梓妍懵懵地坐下。 　　周围围的人多了，郑梓妍和苏茜更显眼。尤其是郑梓妍，她之前百年校庆晚会短暂上过热搜，现在就更明显了。 　　好在这些秦霏的初中同学……应该是隔壁宁工大附中的学生吧？绕着郑梓妍叽叽喳喳问几句之后，重心就又落回到他们之前聊的事情上面。 　　“秦霏。” 　　穿着宁工大校服的女生问：“你们学校前天到底出的什么事呀？传得沸沸扬扬的。” 　　秦霏挠挠下巴：“……就是有人跳楼了呗。” 　　宁州一中特意和自己的学生们强调过，对前天发生在学校里的事情不要过度议论，更不要发表言论到社交网站上。 　　谁做了就处分谁。 　　当然，宁州一中也没有把这些留于纸面文件或者广播通知，而是让各位班主任老师代为转达的。 　　“当然知道有人跳楼了呀。” 　　另一个女生小心翼翼，声音轻轻地问：“听说是你们学校的领导以权谋私，篡改成绩，逼得女生跳楼了？” 　　秦霏：“……” 　　秦霏想，篡改中考成绩，他们学校的领导哪里有这种能力？ 　　“梓妍。” 　　“嗯？” 　　苏茜很轻很轻地戳了下郑梓妍，吸引来她的注意力。 　　“梓妍。”苏茜问：“叔叔那里有没有和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郑梓妍：“……” 　　…… 　　郑梓妍她们在外面。 　　九点五十，图书馆响起音乐，图书馆里的老师到自习室温柔地赶人。 　　没有办法，林华只能拎包回来宿舍。 　　宿舍里。 　　奇怪了。 　　难得高远没有吵，没有看视频，也没有打电话。而是面色难看地坐在自己床铺床沿那里，手指动得飞快，劈里啪啦在手机打字。 　　“嗯？” 　　听到开门声，高远抬起头。见到是林华，高远没理会也没说话，又埋头打字去了。 　　这…… 　　林华更觉得奇怪了。 　　杨云不在。 　　“好冷好冷好冷！” 　　苏遥从卫生间里出来，刚洗过澡，只穿着内裤，浴巾裹住上身，哪里都是湿漉漉的。 　　晚秋的宁州真的冷了。 　　苏遥哆哆嗦嗦地出来，冷得胳膊起来鸡皮。他到林华身边，到自己床铺那里拽来毛茸茸的珊瑚绒睡袍，直接披在身上，穿好—— 　　然后从下摆那里拽出来浴巾，什么都没有露。 　　林华：“……” 　　怎么说。 　　说道长得像女生这点。 　　他林华哪里够资格？这室友苏遥，毛茸茸的睡袍穿着，乍看过去，不论脸蛋还是身材根本就是女生的模样嘛。 　　倒是骨架稍微有点大，能看出男性的痕迹来。 　　废话，当然能看出男性的痕迹来。 　　完全一点男性的影子都没有，即使苏遥不在意，其他人都要介意了。 　　“……林华呀。” 　　林华看着苏遥的视线有点久。 　　苏遥莫名地窘，稍稍红了脸，但很快掩盖下去，和他商量：“林华，咱们宿舍开个空调吧。” 　　林华：“……杨云不在，还有。” 　　林华不说话了，看了看高远。 　　苏遥：“……” 　　他们宿舍，高远和杨云都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但冷是真的冷。 　　只沐浴后出来穿衣服这点时间，苏遥觉得自己都要冻得感冒了。 　　“高远？” 　　苏遥试探地唤了声。 　　高远没反应。 　　“高——” 　　苏遥第二声唤他。 　　“草！” 　　苏遥：“……” 　　高远直接骂出声了。 　　他啪地把手机往床上一摔：“他妈**，一天天到手刀，刀刀刀，会做人么？！” 　　林华：“……” 　　骂骂咧咧。 　　高远回个头：“啥事？” 　　苏遥：“……没事。” 　　高远皱眉：“有话说有屁放，娘们似的。” 　　苏遥：“……” 　　苏遥不说话了。 　　结果高远眉头皱得更深，直接看着林华问：“你俩刚才叨叨咕咕说啥呢？” 　　林华：“……就是空调。” 　　“空调？” 　　林华话都没说完，高远直接开腔：“呵呵，一个两个娇生惯养，这点冷就受不了。要开就开，谁开谁掏钱得了，有什么好商量的。” 第856章 八百五十一章 神仙打架，苏遥遭殃 　　食堂三楼的烧烤摊。 　　送过最后一单外卖回来，杨云准备回宿舍了。 　　宁州一中，现在讲非必要不外出，可不是每位班主任老师都像董月那样好说话。 　　就说这晚自习吧。 　　有的老师传达过学校精神，直接回家了。班主任都不在，这让学生们找谁批假条？ 　　唉。 　　宁州一中的学生呐，到底是被锁在了学校里。 　　自然而然地，食堂烧烤摊的生意也就好起来了。 　　手机短信点外卖的学生多，给食堂烧烤摊打工的杨云下来晚自习直到现在都没歇着脚过。 　　自行车蹬得飞快，三楼上下跑，杨云的额头上有汗。 　　“老板，我这几单的钱。” 　　厚厚一沓钞票，杨云把点好的钱交给店主。 　　“好。” 　　店主看也没看，直接把钱塞进口袋里。 　　见没事了，杨云转身要走。 　　“哎。” 　　店主叫住他。 　　杨云停：“老板，什么事？” 　　“拿着。” 　　店主递来一袋打包好的烤串给他。 　　“……谢谢。” 　　杨云接了，没矫情。 　　“谢我干啥？” 　　谁知店主摇摇头，坏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有个女生点的，指名道姓留给你的。” 　　杨云：“……啊？” 　　杨云手一顿。 　　女生？ 　　谁？ 　　“拿着吧。” 　　店主说：“里面我也给你添了点。忙俩小时了，吃点肉垫垫肚子，你们这时候正长身体哩！” 　　“长身体？” 　　那边收餐盘的大伯听了，笑：“搁有些家长那里，咱们这些可都是垃圾食品！一天天打电话给学校想要咱们关门呢！” 　　“啥垃圾食品？” 　　店主可不爱听这话，板着脸：“进的货是好货，上的料是好料，用的油也是好油，哪里不健康啦？正经高蛋白高营养的东西呢，不信就自己过来看看嘛！” 　　呵。 　　杨云听了笑。 　　家长们哪管这个？听到是烧烤就直接觉得是垃圾，不许孩子吃。 　　也没见学校里烧烤店的生意受影响到哪里去。 　　和大伯拌嘴两句，店主回过头看着杨云感叹：“哎，年轻啊，真好，还是年轻好啊。” 　　杨云：“……” 　　讲道理，手里这包烧烤杨云真不知道能是哪位女生送给他的。 　　“嘿。” 　　年纪轻轻，也就二十岁出头的伙计也揶揄起杨云来：“你这家伙女人缘不错嘛！前天陪着生病的女朋友来食堂吃早饭，今天又有别的女生给你点烧烤。” 　　“脚踩两条船，小心柴刀哦？” 　　他说。 　　杨云：“……” 　　陪女朋友来吃早餐？ 　　“啥女朋友。” 　　店主摆摆手，替杨云说：“那是他室友，长得清秀了点。就是清秀得有点那什么……” 　　“清秀得哪什么？” 　　年轻伙计接过话，摩梭着下巴，调侃：“嘿嘿，杨云你应该没那方面的爱好吧？” 　　“没有。” 　　杨云语气淡淡的，向身后以拇指点点男生宿舍的方向：“你要是有这方面的兴趣，我宿舍里有俩，我可以帮你介绍介绍。” 　　“得得得。” 　　伙计忙摆手：“我可享受不来。” 　　“哈哈哈。” 　　烧烤摊里的人全乐，其乐融融。 　　杨云离开食堂了，走回宿舍这一路都没琢磨明白会是谁给他点的烧烤。 　　这东西，他不太想收。但店主添了自己的心意进去，杨云不收反倒显得不近人情。 　　女生点给他的。 　　示好？ 　　小孩子这种朦朦胧胧的爱情啊。 　　杨云摇了头。 　　杨云也是没有自知之明了。 　　自打学校百年校庆晚会演出以后，当时做指挥站在最前面的杨云就出了名。甭管什么怼学校老师怼学校领导，也甭管什么染发和纹身，只提杨云平日里沉默寡言，性子冷淡的模样，再配着他的颜值，就已经让他很惹女生的注意了。 　　只是杨云真没有什么在学校里谈恋爱的打算。 　　到宿舍。 　　宿舍里的灯已经熄了。 　　林华和高远在床，苏遥摆出镜子，借着台灯的光在护肤。瓶瓶罐罐摆开，又是水乳又是精华，不知道的估计以为这里是女生宿舍呢。 　　杨云扯扯嘴角。 　　做派还真挺女里女气的。 　　不过烧烤摊伙计提及的人，应该不是苏遥而是林华吧？ 　　呵…… 　　女朋友？ 　　杨云摇摇头。 　　没对比，没伤害。和苏遥比，林华也仅仅只是清秀而已了。烧烤摊那里的伙计调侃他都没挑对人。 　　“哗啦。” 　　翻身声。 　　杨云进屋，推门吱呀，高远听到声翻了身。 　　“回来了？买的烧烤呀？” 　　杨云放烧烤到桌上，塑料袋哗啦，苏遥礼节性地杨云搭话。 　　“嗯。” 　　杨云才答应声。 　　“你们他妈让不让人睡觉了？！” 　　高远炸了。 　　一翻被子，哗啦地坐起来，面色明显不好。 　　“说话，化妆！” 　　高远骂：“那么大一个镜子晃晃晃，跟个娘们似的！一个男人，谁他妈看你的脸啊？！” 　　苏遥张张口，想怒又忍了：“……我都给你关灯了。而且即使是男生，护肤也没什么不行吧？” 　　“草！” 　　高远才张口。 　　“让不让人睡觉？” 　　杨云直接拦住话，都没正眼看他，自顾自地讲：“有些人应该才是最没资格说这话的吧。” 　　“……” 　　“……” 　　也只一句话，杨云没在理高远。 　　高远却坐起来，眼睛死死地盯着杨云，宿舍里的氛围一时间有些紧张了。 　　“啊。” 　　直到一声叹息，高远像是累了，直接倒回床里。 　　危机解除。 　　林华和苏遥全松口气。 　　尤其林华，他抬手擦擦额头，那里涔涔竟然有微微渗汗出来。 　　这种情况应该怎么讲？ 　　杨云做的事，实际是把高远对苏遥的针对转移了。但林华和苏遥，尤其苏遥，反倒是更害怕杨云和高远冲突起来。 　　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自国庆假期回来后，一个月了，他们宿舍高远的心情是肉眼可见的一天天变差，最近两日更是两句话就能点炸，火药桶似的。 　　怕。 　　谁不怕？ 　　谁都怕自己睡得好好的，后半夜忽然被室友给捶死了。 　　高远现在这种心里状态，他们是真得找时间和班主任老师，甚至学校领导说说了。 　　各怀着心思。 　　苏遥护肤好了，赶紧把台灯关，省着高远再墨迹。 　　林华起床去卫生间，再回来时候见到杨云打开台灯，在自己座位那里拆烧烤的包装袋。 　　林华：“……” 　　苏遥：“……” 　　高远讲过，他见光睡不着，刚还暴起骂人。 　　但这时候杨云打开台灯的亮度比之前的苏遥还亮，却也没见高远说什么，只是翻翻身往墙那边靠了。 　　“要吃点么？” 　　林华走到身边的时候，杨云问。 　　“……不用了。” 　　林华苦着脸蛋：“我腹泻还没好呢。” 　　不成形，但也不算泻。林华肚子难受，这日里往卫生间跑五六趟了。这时候再吃烧烤，林华觉得他后半夜不用过了，绝对要卫生间里面壁思过。 　　“嗯。” 　　杨云点头，没强求。 　　他又问苏遥：“你要来点么？” 　　“我……” 　　苏遥看着那袋烤串，试探着说：“那来根烤肠？” 　　杨云直接拽出一根给他了。 　　而后宿舍里安静。 　　问过林华和苏遥的杨云没再说话。 　　“……” 　　几秒。 　　“……” 　　又几秒。 　　高远突然坐起身：“都有，我没有？” 　　杨云撇他一眼，不说话。 　　高远：“怎么，看不起我啊？” 　　杨云还真没看得起他过，整个一纨绔二世祖。 　　“自己拿。” 　　杨云指指桌上的烧烤。 　　“谁他妈愿意吃学校食堂这种便宜啦搜（方言）的东西？垃圾玩意！” 　　高远撇撇嘴。 　　刹那。 　　林华和苏遥心一紧。 　　啪！ 　　果然，杨云的暴脾气起来了，啪地一踹桌子，站起来：“你他妈今天找事是吧？！” 　　“怎么着？” 　　高远：“想做什么？有能耐你打啊？” 　　嘭！ 　　才剑拔弩张起来。 　　他们宿舍的门嘭地被踹开了。 　　“你们俩混账玩意又给我起什么幺蛾子？！” 　　高远：“……” 　　杨云：“……” 　　班主任怎么这时候来了？ 　　董月面色不好：“不是隔壁宿舍有人难受，叫了医生，我被折腾来学校，还不知道你们俩又搁这闹呢。” 　　“闹啥？” 　　董月骂：“想打架？啊？去对面派出所打啊？” 　　高远和杨云全不说话。 　　“高中不是义务教育，也不是托儿所，都给我老实点，别一天没事找事的！” 　　董月完全没有晚自习那会的好脸色，骂完，瞪他们几眼，又走了。 　　“……” 　　“……”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了。 　　杨云讥讽：“你该出国，这儿庙小，装不下大佛。” 　　“出国？去他妈出国留学。” 　　高远：“谁他妈不想出国留学？有点能耐的谁他妈待在这垃圾国家里？” 　　高远：“……” 　　得。 　　这波啊，是高远自己把自己骂了。 　　“好啦好啦。” 　　苏遥做和事佬，柔声细语的，很有邻家女孩的感觉：“都这时候，要熄灯了。明天第一节还是化学老师的课，咱们睡觉吧。” 　　苏遥：“……” 　　高远的视线落到他身上了。 　　苏遥觉得自己就不该搭这话。 　　“你卖么？” 　　高远忽然问。 　　苏遥：“……啊？” 　　高远：“我问你卖不卖。” 　　苏遥怔怔，愣愣，干着口：“……什么卖不卖啊？” 　　高远：“……” 　　高远站起身了，走到苏遥跟前。 　　“你，你做什么？” 　　苏遥吓得后退两步，屁股抵到桌沿，双臂挡在身前，整个人……吓得楚楚可怜的。 　　“切，娘们似的。” 　　高远撇嘴。 　　走到苏遥跟前，高远盯他几秒。盯到苏遥浑身发毛，差点要喊了，高远又移开视线，往宿舍外面走了。 　　“……” 　　高远也走出宿舍门有一会了，苏遥才问：“这人……做什么去啊？” 　　“他愿意做什么做什么。” 　　杨云抱胳膊冷着眼，盯着高远离开得方向，脸色不善：“等会熄灯把门锁了，他爱去哪里去哪里，管他做什么。” 　　苏遥：“……” 　　林华：“……” 　　啊。 　　他们宿舍里这都是些什么神仙啊。 第857章 八百五十二章 人心，冷暖自知 　　离开宿舍。 　　高远不知道该去哪儿。 　　宿舍的走廊深远，两侧房间三三两两亮着灯，透点光亮出来，映在地面上。最里的窗不知是被谁打开的，深夜的风从那里涌进来，冰凉。 　　吹拂得高远打了寒颤。 　　二楼宿舍，不算高。窗户开着，摔不出大事，学校也不害怕学生跳。 　　要从那里出去，借着窗沿缓台离开宿舍吗？高远想。 　　想了，高远有几秒没做声，自己摇头。 　　跳出宿舍了，能怎么样？ 　　这学校的男生宿舍不像女生宿舍有院落，离开宿舍楼就算自由，没有二层检查。 　　但即使能够离开宿舍楼，又能怎么样？ 　　跳出宿舍楼，还有学校大门的门卫拦着。他高远难道还要继续翻墙，只为了能够离开学校？就他这副只穿着睡衣的模样？ 　　啊…… 　　突然间，高远厌恶死了这社会里各式各样的关系和联系。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明明三年前的这会，他也是和林华一样，和现在班级里的其他人一样，是老老实实想着学习，刚踏入高中校园的学生啊…… 　　高远有些急躁了。 　　他在宿舍走廊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从门口走到走廊深处。再折回来，如此往复两三次，高远向楼顶走。 　　究竟错在哪儿了？高远扪心自问。 　　没那年的事，他何必在外面隐姓埋名担惊受怕整整三年？ 　　不对。 　　不是那家人死拽，任谁商量都不接受私了，他高远何必担惊受怕整整三年？ 　　不是他家里没有能力，没像郑梓妍家里那样可以在一座城市里只手遮天，他高远何必担惊受怕整整三年？ 　　不是给他帮忙的舅舅也好，省公安厅的厅长也好，不是他们没把事情做好，他高远何必在今年的国庆假期还要担惊受怕？ 　　不是他家里非得搞小动作，一定要给他塞到所谓的好学校里读书，哪里会有现在这些事情？ 　　不是那女生跳了楼，现在哪里会有他高远的事情？ 　　如果最开始，他父母就给他送出国留学，这里那里哪里会有现在这么一堆牛马烂事！ 　　高远越想，心里就越气，心思全乱了，表情也跟着扭曲。 　　等再回过神的时候，他前面已经没有台阶可以踏，到楼顶天台了。 　　……他来天台做什么？跳楼么？ 　　呵呵冷笑，抬起眉梢，高远的表情倒是渐渐平静，回归正常。 　　到栏杆边上，高远看到繁华的万家灯火。 　　“嗡嗡。” 　　手机震。 　　高远拿来看，是二手交易平台里买家深更半夜给他发来的消息。 　　买家：“我就直接和你说明白吧。” 　　“这东西挺贵。” 　　“你没包装没发票，什么都没有，就一裸的耳机。不说售后维修不方便，单讲这东西来路正不正，我买了都得担风险。” 　　“5000块钱，你要卖就卖，不卖就你自己留着用吧。” 　　高远：“……” 　　改价到5000，高远懒得再和这买家撕了。 　　买家倒也爽快，见到高远改价也直接给确认收货了。 　　“小两万的耳机，五千收，呵呵。” 　　高远冷笑，摇了头。 　　他把手机收起来，重新趴在栏杆上往外面望。栏杆金属的，被晚秋初冬的夜风冻得冰凉。 　　要入冬了。 　　都讲秋风送爽，冬风送凉。可晚秋初冬这会深夜的风就已经处处透着凉，刚在宿舍里说过自己身体好不怕冷的高远，只穿着睡衣，到底还是在这样的风里打了颤。 　　但高远也没准备回宿舍。 　　他翻过身，背靠在栏杆上，头微微往后仰，望向天空。 　　天空里灰漆着云，是一颗星星都见不到啊…… 　　与此同时，宿管大爷晚点名查寝到了高远他们宿舍。 　　宿管：“高远人呢？” 　　林华，还有苏遥杨云他们仨全要睡了，在床上，宿舍里独缺高远。见不到高远，宿管大爷直接和睡门口床铺的林华问。 　　林华答：“他刚才出去了。” 　　“出去了？” 　　宿管大爷一皱眉。 　　宿舍楼都被他锁了，高远出去了，是去哪里了？ 　　顺便一提。 　　高远这人，三天两头和室友起冲突，别看他还只是刚来学校两三个月的高一学生，宿管早对他熟了，直接就能叫出名字来。 　　“说不准，去楼顶吹风了吧？” 　　这时候杨云突然冷冷地讲：“学校里不是才出过事么，可能是情绪传染吧。” 　　宿管：“……” 　　杨云说的这叫啥话？ 　　宿管愣着，半晌后来一句：“你们宿舍是不是又闹矛盾了？” 　　“……” 　　宿舍安静，没人答话。 　　得。 　　一把年纪的宿管大爷拍拍额头，愁死了：“我去其他宿舍看看，哎，你们这些孩子啊。” 　　“其他宿舍？” 　　宿管离开，杨云直接笑出声。 　　宿管去点其他宿舍的名了。 　　但就如杨云嘲讽的那样，宿管把高一六班所有的宿舍全查过一遍，还是没有见到高远的人影。 　　宿管突然就有点慌。 　　高一六班的学生，就林华他们隔壁宿舍的学生刚出了事，人在宿舍里写作业写得好好的，突然抽搐晕过去，把宿管吓了够呛。 　　这高远又—— 　　啪。 　　宿管也不查其他宿舍了，直接腾腾两步，胶鞋踩地发出啪啪声地往楼顶跑。 　　然后。 　　“你做啥呢？！” 　　一声疾呼。 　　高远：“啊？” 　　宿管拎着手电筒跑上楼顶，搭眼望过去就看到高远后背靠着栏杆，整个人在往后仰头。 　　这高远还真就是在楼顶吹风呢！ 　　很快啊。 　　高远都没反应过来。 　　宿管大跨步地跑来，抓住高远的胳膊就是往自己这边一拽。 　　高远：“——！” 　　宿管大爷拽得太猛，高远踉跄又踉跄，膝盖碰到旁边晾晒用的铁杆，撞得生疼。 　　高远呲牙咧嘴：“你干啥啊？！” 　　“干啥？” 　　宿管指着他的鼻子骂：“你们这些娃娃，怎么一个两个全都不让人省心哩？！” 　　娃娃？ 　　宿管五十几岁快六十了，高远在他眼里还真就是娃娃。 　　宿管：“你们这些小孩儿，一天天鸡毛蒜皮忧愁善感的，屁大点的事都当是天塌了！都过家家的玩意能有啥矛盾？啊？啥矛盾能大到命都不要啦？！” 　　高远：“……” 　　高远直接被骂懵了。 　　他……这是被当作要跳楼了？ 　　“和我下去！” 　　宿管抓着他的胳膊往楼下拽，根本不给高远说话的机会：“你今晚也别回宿舍了，到我那里睡，别的地方哪儿都不许去！” 　　高远：“……我。” 　　“我什么我？” 　　宿管骂骂咧咧：“还想给你们班主任添乱啊？你们班那学生心脏病，你们老师现在还在医院里陪着呢！” 　　“你也别想着我瞒着。” 　　宿管又说：“你今天这事，等明天我绝对和你们董月老师讲！” 　　高远：“我——” 　　宿管骂骂咧咧，训他的话就没停过。 　　可高远…… 　　他听着宿管骂他，本该是不爽的事，却不知怎么就是反驳不出什么话了。 　　…… 　　翌日。 　　早读时候，林华和苏遥在教室里见到高远，全都是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真见鬼了。 　　两人对视，谁的眼神里都写满了不可思议。 　　室友杨云在昨晚提过一嘴锁门，不用给高远留门，让这人爱去哪里就去哪里。 　　林华…… 　　住宿舍门附近床铺的林华哪里真敢锁门？ 　　锁门了，高远来敲，不还得是他林华起床开门？而且到时候高远即使不墨迹杨云，也一定会把他揪起来骂。 　　林华不想打架，他的身体也不适合打架。 　　林华也不想吵架，因为高远影响到自己的心情都是不值得。 　　但谁都没有想到。 　　林华给高远留门了，在宿舍里面稍微用椅子挡了，虚掩着。 　　高远呢？ 　　高远昨晚，一整晚，他根本就没有回来过宿舍！ 　　林华肚子不舒服，凌晨四点钟起夜去卫生间，再回来，见到自己用来挡门的椅子压根就没被动过。 　　这…… 　　这人是风餐露宿一整晚，还是干脆直接跳楼了？ 　　“这人……” 　　苏遥小声：“昨晚在哪里睡的啊？” 　　林华：“……不知道。” 　　而且看气色，可能比他林华休息得都要好。 　　早读的教室里，学生陆陆续续进来。从睡衣换成校服的高远正吃着刚买到手的早餐，包子能在塑料袋腾出水雾汽。 　　“咱们走了以后，他还是回宿舍了吧？” 　　林华说：“我记得他是直接穿睡衣出去的。” 　　“吱——” 　　班主任进来了。 　　董月往教室里的办公桌前一站，也不说话，气色明显的不好。 　　“咚咚。” 　　等班里所有的学生都到了，董月环视一圈，又起身到讲台前，抬手敲了敲黑板：“耽误一点大家早读的时间。” 　　学生抬头。 　　董月说：“男生应该都知道昨晚宿舍里出什么事了吧？” 　　“昨晚。” 　　再环视一圈学生们的表情，董月接着开口说：“昨晚，咱们班有位同学心脏病发作，好在他室友发现得及时，叫了救护车，没有生命危险。” 　　全班学生：“……” 　　有位同学……到底是谁出的问题，看班里缺了谁不是一目了然么。 　　“咚咚！” 　　董月又敲黑板：“别东张西望，看我这里。” 　　“这位同学在入学体检报告上写的过往病史无。” 　　董月说：“当然，这也不是重点。谁都有自己的隐私，也不愿意告诉给别人，这老师我可以理解。” 　　“最重要的问题是你们。” 　　董月接着说：“尤其是你们如果有那些相对严重的疾病，不和别人说，可以，至少应该私下里单独和老师我说，我是你们的班主任，你们在学校里的学习生活全都是我负责的，知道吗？” 　　“隐私问题，老师替你们保密。倒是你们藏着瞒着，老师不知道，做不到即时处理，你们自己万一出事了该怎么办？” 第858章 八百五十三章 阴云密布，山雨以来卷残楼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有些时候，董月也真的很想只做一位传道授业解惑的老师，不考虑其他杂七杂八的任何事。 　　可谁让她是班主任。 　　学生在校这三年，生理心理出现任何问题，做班主任的都得负责啊…… 　　哎。 　　叹口气。 　　董月叫高远到她的团委办公室里来。 　　“……” 　　高远随着董月后面走，眼帘低垂。 　　心情，很复杂。 　　宿管大爷用自己的热心肠和人品着实给高远好好地上了一课，直到此时此刻高远的心里都相当不是滋味。 　　好人…… 　　这社会里真的有好人么？ 　　是在乎他。 　　还是怕他跳了，对自己有影响？ 　　“嗒、嗒。” 　　走廊的大理石地面被董月足底的高跟鞋踩出声响，很清脆。 　　高远的视线是落到地面上的，却免不得被董月的脚步吸引。 　　董月的年纪不算大，三十出头而已，孩子才上小学。而且也必须得承认董月身材管理得相当可以，即使是这样正式的西裤职业装，穿在她身上也依然挡不住腿型的优美修长。 　　优美、修长、匀称，膝盖窝为点分割大腿与小腿，小腿纤细而大腿有肉，以黄金比例来形容都不为过。 　　握起来的手感应该会很好吧？ 　　只稍片刻，高远的心思就歪了。 　　视线上移。 　　“嗒。” 　　董月停住脚步，高远的视线也随之停下来。 　　“哗啦。” 　　而后董月拿钥匙来开门，高远的视线随即隐晦地扫过董月全身。 　　腰，平滑纤细。胸……满丰满的，不知道是不是胸罩里面有棉垫。 　　得说他的班主任老师的确是位美人诶。 　　只可惜面相比身材减了几分，不到一米六的身高也是减分项。 　　不知道躺在床上会是什么样的滋味。 　　嗯。 　　高远可丝毫没觉得自己这些想法有哪里龌龊，十八岁年轻气盛的男性看到美丽女性会有欲望才正常。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 　　进来办公室，董月边放东西边随口问。 　　“老师。” 　　高远闷头：“宿管大爷误会我了，我真的只是到楼顶透透气而已。” 　　“呵……” 　　董月呵呵一笑。 　　办公室里也没其他老师，董月从抽屉里翻出香烟来。 　　抽烟？ 　　这女老师抽烟？ 　　高远先是楞的。反应过来之后，当即从口袋里翻出打火机，俯身给老师点火。 　　董月叼着烟，没接高远的火，挑眉：“哟，打火机随身带着呢？” 　　“……呃。” 　　高远尴尬了：“老师，我在学校里从不抽烟。” 　　“哦？” 　　董月接着挑眉：“那你的意思是以后要专门找我请假，请假理由出门抽烟呗？” 　　高远：“……” 　　高远总觉得别人是小孩。 　　可在三十几岁的董月面前，高远社会经验再丰富也青涩得就像是小孩子。 　　这股成熟御姐的风格，高远多少有点承受不住。 　　“要我说啊。” 　　董月自己点了烟，叼着香烟滤嘴恶狠狠地瞪他：“你们宿舍，林华苏遥谁跳楼都有可能，唯独没可能是你高远。” 　　“……啊哈哈。” 　　高远摸摸鼻子：“老师，我觉得我心理素质一直挺好的。” 　　董月额头的青筋暴起了，啪地一拍桌子：“没人和你开玩笑，少在那儿耍嘴皮子，正经点！” 　　高远正色。 　　不要把学生想得很坏。 　　但带过两届毕业班，董月也不算什么年轻老师，各式各样的学生都见过了。 　　但市侩如高远这样的，董月还真是第一次见。 　　高远跳楼？ 　　他们宿舍里的林华和苏遥没被高远逼得精神衰弱就不错了。 　　“高远啊。” 　　董月吐着白雾和高远说：“大道理，我和你讲过很多遍了。我相信你也不傻，十八岁成年人了，应该比其他人都清楚。” 　　“我不想管你的家教。” 　　董月毫不客气地讲：“我也不管你从你那穷乡僻壤的学校里出来，到底沾了多少混混习气。既然来了一中，就给我踏踏实实待着，懂么？” 　　与此同时。 　　“什么？！” 　　震怒。 　　郑权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哗地站起来了。 　　他向给他汇报工作的同志问：“你说那女生的父亲死了？” 　　“是。” 　　对面身穿警服的人一脸沉重点了头。 　　就发生在昨晚的事。 　　李父是赌徒，整日游手好闲弄到点钱就扔进去赌，他家村子里每家每户的人全知道。 　　可没人知道这人嗜赌成性，拆东墙补西墙，邻里借遍之后竟然去碰了高利贷。 　　郑权问：“他怎么死的？” 　　对方斟酌着语言答：“我们法医的同事说是……休克和失血过多。” 　　“……” 　　郑权坐回椅子上，压得椅子咯吱一声：“和我说说具体情况。” 　　“……那好，郑书记，我也代表公安部门正式很您汇报一下。” 　　兼着副市长的宁州市公安局局长坐到郑权对面，一五一十地把具体情况和郑权讲。 　　借贷、讨债。 　　就这么一个事。 　　这拆东墙补西墙，最后终于没得拆的赌鬼，先是被关进狗笼里两天，昨晚放出来，又被“专业人士”用指铐铐住双手拇指，就这么靠着两个大拇指的力气承接了全身重量，吊到了半空中。 　　法医验尸，手骨碎裂，应了警察抓到那两人供的词。 　　其实催债得也没准备要他的命。 　　借贷款是一家公司，催债的是另一家公司，两码事。给人催死了，本金都要不回来，对两家公司都是损失。 　　可能催债公司的人也没能想到他这么不经折磨。 　　才狗笼、指铐、老虎凳三道流程走过来，这人就已经神志不清。催债的讲用两条脚筋抵二十五万的债，只还五万本金就行，这人模模糊糊按下血手印，然后直接—— 　　剧烈疼痛导致休克，人就这么没了。 　　而且不是他女儿跳楼，出事，情况严重。省里市里都有关注，几方警力都在找他了解情况，这人说不准就直接不明不白被催债公司处理，毁尸灭迹，人间蒸发了。 　　这叫什么？ 　　这他妈叫什么？ 　　借款的、讨债的、处理尸体的，简直配合得天衣无缝么！ 　　郑权的指骨自己捏得咯吱作响。 　　而且还是湖城，还是宁州，就他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死人，事情就很严重。这样涉及到高利贷、催债、又在省会眼皮子底下公然处理尸体毁尸灭迹，有组织有规划有预谋作案的就更严重了！ 　　郑权一脸沉重：“其他人控制住了么？” 　　“没有。” 　　对面的人汇报：“只处理尸体的两人被控制了，其他人我们公安系统正在追——” 　　叩叩，敲门声。 　　郑权：“进。” 　　是周秘书。 　　他进来，与另外的人点头示意，和郑权说：“书记，省委陈书记开会，要您尽快过去。” 　　“我知道了。” 　　郑权挥挥手，让周秘书先退下。 　　他摁下报告，指示面前这位兼着副市长的公安局长，要他务必尽快在宁州范围内就把涉及到的人全控制起来，而后直奔省委过去。 　　省委突然紧急召开会议，郑权已经有所明悟。 　　“郑书记，坐吧。” 　　郑权到时，已有几位同事坐在会议室里面。陈川礼也是只点头和郑权示意，说一句话就继续看手里文件了。 　　会议召开得紧急，不在宁州的同事一时回不来，比如外出调研的刘省长。约半小时后，只有包括郑权在内的十几名干部到场。 　　但也够了，一省之决策，基本也就在他们这十几人里。 　　通知到的人都来了，陈川礼开篇直奔主题，讲起扫黑除恶。 　　陈川礼这么一提，郑权就知道昨晚出的事应该已经是被省委知道了。 　　消息传得可是够快啊。 　　有点坐不住，郑权举起手，要向省委说明情况。 　　陈川礼却摆摆手示意，把他摁下，讲事情还没有彻底调查清楚，现在没到盖棺定论做检查的时候。 　　明显能听出陈川礼声音的累，但从气势上来讲陈川礼却没有乱。 　　他先是肯定之前对毒村措施的有效，夸几句市里省里的努力，善后工作做的好。而后话题一转，直接落到三天前跳楼的女生李佳佳身上。 　　李佳佳以生命做代价给自己的公平正义证明，昨晚李佳佳的父亲又死在催债公司的手里。 　　成绩顶替、借款、暴力催债、这些东西拆开来讲每样都很严重。 　　何况陈川礼认为这事情与事情间不应该是简简单单的独立事件，更在这场碰头会里直接给出了自己初步的判断： 　　腐败。 　　总结起来就这两个字。 　　某种意义上讲宁州、西江，省里市里有些地方的政治生态已经烂透了！ 　　陈川礼讲得很不留情面。 　　前有毒村事发，他们做了一回清理和清洗，但显然根本没洗干净也没洗透彻，缝里还塞着污泥呢！ 　　陈川礼讲：“没有腐败，没有贪赃，哪里来的枉法？如果我们是清澈的，这些事情哪里有机会明晃晃地藏在水面下，发展，成长？还是野蛮生长！一个花季的女孩，为了自己的公平正义，跳了。一个见不得光的催债公司——” 　　顿在这里，陈川礼没继续说。 　　停几秒，他讲：“女孩父亲的死，是否有可能不只是简单的涉黑高利贷事件，而是我们的有些干部另外做的文章？” 　　“……” 　　会场，全默。 　　陈川礼说的话，到底是他的主观猜测，还是说省委已经切实地掌握了某种证据？ 　　谁都不知道。 　　郑权以鼻息沉沉出了气。 　　陈川礼又发话了： 　　“成绩的事，涉黑涉恶的事，乃至这里面涉及到的所有问题全要查清楚。要给受害者一个交代，给我们的群众一个交代。” 　　“我话撂在这里。” 　　走过战争年代，替师长挡过子弹的老书记声音里透着狠厉：“只要查出问题的，做伞的，一律严肃处理。不论涉及到谁，也不论涉及到哪一级的干部！” 第859章 八百五十四章 法不责众？ 　　星期六。 　　一中没有放假。 　　宁州市这所建校以来，该调休就调休，该双休就双休，就不占用假期的学校，到底还是把自己的戒给破了。 　　没办法。 　　谁让星期一市运动会借的他们学校场地来用。中途出了事，星期二的一中也没敢开门让学生来上学。 　　星期六不放假，隔天新的一星期又开始，一中索性没批任何人的假条让他们回家，包括家在宁州市内的。 　　还好没有晚自习，九点钟的时候，宿舍里四个姑娘全坐在下面，像在开会。 　　“我就说权利这种东西，一旦丢了，就很难再要回来了，而且一定会被逐渐侵犯得越来越多！” 　　宿舍里的秦霏抿着唇吐槽，意见相当大。 　　“怎么？” 　　门口忽然幽幽一声：“秦霏，你要去当政治家吗？” 　　谁？ 　　班主任董月呗。 　　“啊？” 　　秦霏经这么一吓，立刻不说话了。 　　秦霏：“老师您啥时候突然回来的？！” 　　来查寝的董月走进来，给秦霏翻了白眼：“我还不能来查寝了？想回家找我请假就是了，发什么牢骚呢？” 　　“……老师。” 　　秦霏讪讪：“我请假了，回家了，晚熄灯前不还得回来宿舍吗……学校特意通知的。” 　　“就这星期例外。” 　　董月解释说：“下星期五开始，你们签了离校申请表还是可以回家的。” 　　“老师。” 　　苏茜举手提问：“咱们这个非必要不外出的制度，什么时候能取消呀？” 　　“取消？” 　　董月挑挑眉：“你们老师我这么好说话，哪里影响到你们啦？你们宿舍嫌食堂拥挤要到外面吃饭的假我可都是批了的。” 　　董月此话不做假，要说自非必要不出校的制度执行以来，就属她董月给假给的最痛快。 　　“秦霏你觉得呢？” 　　董月转头问秦霏。 　　“老师您……” 　　很奇怪，秦霏总觉得班主任是在针对她，又找不到什么理由。 　　秦霏摸摸鼻子，说：“您当然是好的啦，但毕竟……不太方便嘛……您懂的。” 　　董月当然懂。 　　谁不是从学生时代走过来的？尤其还是董月这样离开校园不到十年的年轻教师。 　　比如下来晚自习，有初中同学来找。这样忽然想出门，又找不到班主任签假条，理由拿到学年主任那里又不够正当，就只能没办法了。 　　自由啊，自由。一中的学生不是没有自由，只是自由被限制在了方方框框里。 　　“哎。” 　　董月叹口气。 　　想想自己的大学生涯，如果被这样对待，换位思考到她自己恐怕也不会怎么舒服。 　　“坚持坚持吧。” 　　她说：“最近情况有点特殊，学校也是担心出事，大家体谅一下。” 　　“老师。” 　　张曼曼弱弱地出声，像是套话：“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情况特殊了？” 　　“……” 　　董月有一瞬间，是静的。 　　哑几秒，董月看着郑梓妍说：“具体什么个情况，你们可以问问梓妍，她说不准比我做老师的都清楚。” 　　郑梓妍：“啊？” 　　郑梓妍懵了。 　　她知道啥？ 　　“说起来。” 　　董月转移话题，问：“梓妍，你没有什么疾病瞒着老师吧？” 　　郑梓妍：“……” 　　这董月老师还记得之前班里男生犯心脏病的事呢。 　　“老师。” 　　她郑梓妍有什么既往病史呀。 　　曾经的性别畸形算不算？ 　　郑梓妍挠挠脸颊，说：“老师，我只是身体素质不太好。今天中午……是食堂的红烧茄子酸了，所以下午我坏肚子了。” 　　星期六，上课。郑梓妍她们没请假，去食堂吃的午饭。 　　一楼档口特价了红烧茄子盖浇饭，十二元一份。郑梓妍点了，初尝有点酸，但郑梓妍觉得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全吃了，没剩。 　　其结局，就是郑梓妍午睡到后半截腹痛疼醒，阵痛，绞痛，抽筋得痛，直接被一份红烧茄子盖浇饭干趴在宿舍里，又被室友们架去医务室了。 　　简称，下午没去上课。 　　顺便一提，因为郑梓妍下午没去上课，化学老师张红在教室里没见到郑梓妍的人，还发火来着。 　　是秦霏冒死顶着小老太太的压力讲郑梓妍病了，在医务室里，他们化学老师才停了输出。 　　当然，后续据郑梓妍自己讲的。下午四点钟，化学老师一下课直奔医务室，抱着一摞的化学书还有练习册，给郑梓妍无偿补课去了…… 　　“你呀。” 　　早医务室里和化学老师打了照面，董月就教育过郑梓妍了，现在她还是忍不住用指尖戳戳她额头。 　　“老师我认识的和你类似家庭背景的人，梓妍你真的是独一个。” 　　董月说：“尝到茄子酸了，知道自己身体撑不住就别吃了。你说午饭这十二元和你到医务室里打两瓶吊水，哪个便宜哪个贵？” 　　郑梓妍：“…..啊哈哈。” 　　她只是觉得自己端着一整盘“完整”的饭菜送到餐盘回收处，怪难为情的。 　　“行了。” 　　董月摁着郑梓妍的肩膀，看着其他人说：“见到你们都在宿舍就行了。你们明天要出去吗？出去的话我直接把假条给你们签了好了。” 　　“老师我明天回家，可不在学校里。” 　　董月眯着眼睛笑。 　　“我我我！” 　　秦霏第一个举手：“老师，我们现在可以出门去超市吗？” 　　郑梓妍&苏茜&张曼曼：“……” 　　“嗯？” 　　董月彻底眯上眼睛。 　　“啊哈哈哈。” 　　秦霏尴尬：“那……老师我明天去健身房健身行吗？” 　　董月反问：“这里有很必要嘛？非必要不出校哦？” 　　“必要啊。” 　　秦霏拍着胸脯说：“身体健健康康才能不耽误学习嘛！” 　　郑梓妍：“……” 　　郑梓妍怎么莫名觉得秦霏说话是在内涵她。 　　董月没好气地笑：“油嘴滑舌。” 　　秦霏嘻嘻笑。 　　说真的呀，好学生到底是好学生，素质都是高的。自己班里这些学生，董月和郑梓妍她们说话总能笑出声，心情愉悦。 　　等高远？ 　　董月觉得她带他到毕业，往少说也得少活十年。 　　给郑梓妍她们签了假条，董月离开宿舍，身心轻松地去查别的寝了。 　　“梓妍。” 　　苏茜和郑梓妍搭话：“你问问郑叔叔呗，那天从咱们学校跳下去的女生到底是什么情况呀？” 　　郑梓妍：“这……好吗？” 　　郑梓妍这几日没给董月多添麻烦，基本没回家，也基本没见过自家老爹。 　　自家老爹可能也忙，至少郑梓妍没接到过她父亲主动打来的电话，她——这段时间忙着画设计图的她也没给老爹打过电话就是了。 　　“中考……” 　　张曼曼说：“这么严肃的东西，应该不会造假吧？” 　　“哎。” 　　秦霏出声：“曼曼，可别这么说。这两年高考都有被爆出来过顶替成绩，何况中考？” 　　“可……” 　　张曼曼又说：“那些造假的都是以前，现在全是电子的学籍档案啊。” 　　“……” 　　秦霏先默，后问：“怎么觉得曼曼你很在意那跳楼女生的样子？” 　　张曼曼：“……没。” 　　张曼曼的眼神有点不自然。 　　“……噫。” 　　秦霏忽然地故作惊悚：“曼曼，像那女生说的，别是你顶替的人家成绩吧？” 　　张曼曼：“啊？你说什么？” 　　“开玩笑，开玩笑啦。” 　　“咱们曼曼这么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哪里用得着做这种事情嘛。”秦霏见好就收，话题又搭到郑梓妍那里：“对了，梓妍，你妹妹琳德是不是回去了？” 　　“啊？” 　　郑梓妍茫然：“回去了呀。” 　　“那梓妍你答应我的事呢？” 　　秦霏问。 　　“我答应你的事？” 　　郑梓妍茫然成一张白纸。 　　“就是军靴啦！” 　　秦霏说：“我心心水水念了那么久的军靴，不会被梓妍你给忘了吧？我会付钱的！” 　　郑梓妍：“呃。” 　　郑梓妍貌似……还真把这事情给忘了。 　　名为李佳佳的女生的死，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至少没有对在校的学生们造成太大的影响。 　　或者说，少年人就是这样呀。忘性大，没切身体会到就感受不深，轻轻松松就能往下走。 　　“梓妍你果然忘了！” 　　秦霏忽然抱住郑梓妍的肩膀摇：“我们的姐妹友谊啊，太塑料了哇！” 　　“啊啊啊。” 　　“——秦霏！” 　　郑梓妍被晃得脑袋晕晕乎乎。 　　“所以作为补偿。” 　　秦霏说：“罚梓妍你陪我去食堂超市买吃的！” 　　“噫。” 　　苏茜在旁边：“这哪里来的魏莱？” 　　“哈哈哈，我和梓妍那闺蜜可是两码事啦。” 　　魏莱之黏郑梓妍，她们一宿舍皆知。 　　“梓妍梓妍。” 　　秦霏撒娇：“陪我去超市里逛逛嘛，好梓妍~~~” 　　噫！ 　　真噫。 　　肉麻得郑梓妍都起鸡皮疙瘩了。 　　她什么时候被同龄女生这么“温柔”过？ 　　“茜茜和曼曼也来嘛！” 　　秦霏抱着郑梓妍邀请。 　　苏茜无所谓：“我随意咯。” 　　张曼曼：“……正好我去买包卫生巾？” 　　三人成行，郑梓妍不去都不行了。 　　下楼，出门，往食堂的超市走。走出女生大院，没几步，她们迎面撞上面色匆匆，带着耳机和谁打电话的高远。 　　擦身而过。 　　真擦身而过，郑梓妍被高远撞了肩膀。 　　郑梓妍下意识招呼他一下，结果高远就像什么都没有感觉到，直接过去了。 　　郑梓妍：“……？” 　　这啥？ 　　…… 　　“妈，真的没事吗？” 　　“有没有事不还都是因为你当时中考考得那么稀烂？你哪怕再多考一点——” 　　“别说了！妈，现在算这些旧帐，您就是把我骂死也没用！” 　　“……” 　　“……” 　　“你们老师那里，我明天去趟宁州，和你们老师沟通一下感情，这世道就没有白送的礼。” 　　“其他的也不用你担心，别疑神疑鬼的，有点心理素质，消消停停在学校里学习就行了。做操作的不止我们一家，好几百人，牵扯太多根本就没法查。” 第860章 八百五十五章 怀孕什么的，太奇怪了！ 　　年轻人，或者说少年的特性历来如此，忘性大，大多能轻轻松松丢下包袱往前走。 　　更何况社会层面似乎还是有意在压制舆论的。 　　又是一周。 　　这天农历的小雪，按照公历来讲是十一月底，高一的上学期眼看着就要接近尾声。 　　三天前，高远惶惶不可终日地应付了期中考试。成绩可想而知，还是除开化学单科以外的全线崩盘。 　　“高远。” 　　发榜后，各科老师均找高远谈心，其中英语老师一句话差点吓到他心脏骤停：“你中考的英语到底是怎么考的？” 　　自己学校录进来的学生，做老师的当然有权了解学生的中考成绩不是。 　　英语老师很不理解。 　　今年的录取情况的确特殊。抛开正常招录的学生，省内各初中还抓阄拿了他们这些省重点高中的配额名额。 　　配额生，运气最好的可以在录取分数线的基础上降分二十分录取，高远就是这么来的。 　　但即使如此，满分一百分的英语中考试卷，高远展示给学校的成绩是79.5分，再差也不至于差成高远现在这样啊…… 　　高远怎么来的学校，他自己清楚。面对英语老师的质问，他讲不出来，也根本没法讲。 　　好在一方面，高远单科化学能打，其他科目多少抄到点，不至于拉跨到成绩完全没法看。 　　再一方面，那女生跳楼近两星期了，政府貌似还没有实质性的动作，他高远还好好的能留在学校里上课。本校学生里的舆论也被期中考试带来的紧迫感冲得七七八八，没什么。 　　应该……像他母亲说的那样，没事了？ 　　心里隐隐约约觉得有事，高远这颗心始终安生不下来。 　　“老哥，快点快点，就等你啦。” 　　室友林华被他妹妹林若打电话叫。 　　林华：“就好了，你等我一下——” 　　星期五，放假。高远的三位室友签了离校申请表，双休日全准备回家。 　　独高远自己留校。 　　留校的理由是不愿折腾，想在学校里好好学习，班主任董月准了。至于真实理由，可能就只有高远自己知道了。 　　“梓妍再见！” 　　高远：“……” 　　高远隔着电话听到林若和郑梓妍说拜拜。 　　郑梓妍…… 　　心里念。 　　“林华。” 　　高远出声：“林华。” 　　林华转身：“啊？” 　　他问：“你和郑梓妍是初中同学吧？” 　　“是啊。”林华摸不到头脑：“我以前不是和你说过吗？” 　　“嗯……” 　　高远点了点头，不说话了，更让林华摸不到头脑。 　　“别聊天了！” 　　林若在电话里催：“快点快点，出租车师傅都等着急了。” 　　另一边。 　　校门口。 　　郑梓妍：“魏莱？” 　　郑梓妍在学校门口见到魏莱，既意外也不意外。 　　可今天，即使魏莱已经在学校门口等她，郑梓妍也只能放她鸽子。 　　无他，只因按照巴黎那边的时间，明早四点钟就是参赛作品最后的提交日期。她郑梓妍的设计图……还得再修改一下。 　　学校里毕竟不是特别适合绘制服装设计图的地方。 　　至少郑梓妍是顶不住那种自己在画，周围三位室友全好奇宝宝围观的压迫感。 　　就是觉得太羞耻了！ 　　“梓妍！” 　　魏莱飞扑过来，先将郑梓妍的军：“整整两周了！” 　　啥两周？ 　　嗨。 　　还不是因为之前那事，一中非必要不出校。班主任董月再怎么和蔼可亲给郑梓妍便利，魏莱能见到郑梓妍的机会也少了。 　　尤其一中的保安！ 　　魏莱只是想和郑梓妍说说话而已，只隔着围栏那里和郑梓妍说说话而已，就这都被保安无情地赶走了，讲学生在校期间非必要不得与外人接触。 　　看，秦霏哪里说错了，权利只要开始失去就会像漏了洞的米袋子，只会一点点的往外流。 　　“明天。” 　　郑梓妍挠挠脸颊：“明天可以吗？” 　　“……” 　　魏莱抿抿嘴唇，叹口气：“今晚没空的话，也别明天了，我双休日得回海州。” 　　“回海州？” 　　郑梓妍都没来得及惊讶。 　　“梓妍。” 　　跟着魏莱过来，微怀身孕的女士和郑梓妍挥挥手打招呼。 　　这人…… 　　郑梓妍有点怔。 　　怔怔得给她打招呼的女士有点尴尬。 　　魏莱瞧着郑梓妍的表情，问：“……梓妍，你还记得吧？” 　　郑梓妍：“……啊。” 　　郑梓妍点头。 　　她当然记得。打招呼这人，她有印象，她在东京住院那段时间，就是这位留学东京的小姐姐带着魏莱去探望她的。 　　魏节，魏莱的堂姐。 　　郑梓妍只是震惊于对方微微隆起的肚子。 　　魏莱拉过郑梓妍悄悄地小声说：“梓妍，我堂姐他们先上车后买票的，回来这边补一场婚礼，就明后天的事。” 　　先上车后买票？ 　　这什么意思？ 　　单纯的郑梓妍没反应过来。 　　“说什么坏话呢？” 　　“哎呦。” 　　魏莱被她堂姐敲了头。 　　“哪有哪有，我哪能说姐姐你的坏话。” 　　魏莱嘻嘻笑，矢口否认。 　　她抱住郑梓妍的肩膀：“梓妍，就一顿饭的功夫嘛。我知道你画服装设计图要参赛，正好我姐姐她也是学服装设计的，也可以给给意见的！” 　　“而且。” 　　魏莱又说：“梓妍我和你保证，你现在回家，家里的环境……应该也不会很适合来画图的。” 　　郑梓妍：“……哈？” 　　魏莱这话说得什么意思，郑梓妍完全不懂。 　　…… 　　先上车，后买票。还有魏莱说的家里环境不适合画图，两小时后的郑梓妍全明白什么意思了。 　　被魏莱缠住和她堂姐一起吃过晚饭，郑梓妍回来家里的时候，某位与郑梓妍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还在和她父亲有说有笑呢。 　　谁。 　　樱小路露娜的哥哥，那位樱小路家的长子呗。 　　这俩年轻人以腹里孩子逼得樱小路家的父母让步，可不就是先上车后补票么。 　　诺。 　　结婚证领了，樱小路家再无奈也没有办法。对女儿如此胆大，魏家想骂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讲想见见女婿，俩年轻人这才千里迢迢地回了国。 　　至于他们为什么出现在郑权这里。 　　嗨。 　　和家里撕破脸的孩子哪有好过的？总得想办法经济独立。樱小路家虽说是老牌家族，陈腐了，但单说服装领域依然有着不算弱的影响力，至少在东京那里的影响力还蛮厉害的。 　　思来想去，还是出国吧。 　　在国外做生意，家里二老想打击也是鞭长莫及。郑权，这位宁州的主事人和大藏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女儿郑梓妍和自己妹妹又是网络好友，关系总归是更熟悉一点的嘛！ 　　登门拜访，两件自家企业做的衣服作为薄礼，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与郑权这样位高权重的封疆大吏说说笑笑，不见慌。 　　郑梓妍回来也没影响到他们。直到晚间近九点钟，就各方面都得到答复后，这位樱小路家的年轻人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对了，这人还是做过功课来的。临别前他不忘夸了夸郑梓妍的服装设计，讲郑梓妍以前参赛获奖的作品相当不错，未来可期。 　　郑梓妍：“啊哈哈……谢谢夸奖。” 　　郑梓妍只想说她连樱小路露娜这哥哥到底叫什么都没记住！ 　　“总算走了。” 　　郑梓妍叹口气。 　　“女儿你觉得他怎么样？” 　　郑权问。 　　郑梓妍说：“……我觉得更让我在意的还是魏莱她堂姐。” 　　怀孕啊。 　　想想用餐时候提起丈夫，提起孩子，魏莱堂姐那表情里写满幸福笑容的模样，郑梓妍就忍不住打颤。 　　太可怕了。 　　“哦？” 　　郑权挑挑眉毛：“羡慕了？” 　　“羡慕？” 　　郑梓妍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想明白自家老爹在说什么，郑老爹已经唇角弯弯绷不住笑了。 　　“爸！” 　　郑梓妍又怒又羞：“什么羡慕啊？” 　　“我十六岁都没到！” 　　郑梓妍说：“我要是怀……怀孕了，什么啊！” 　　东京的医生见过，她生育能力没有问题，完全不用担心以后会没有孩子。 　　孩子？ 　　“嘛……” 　　老爹摸摸鼻子。 　　他也就是调侃调侃自己闺女。 　　真要是谁把他家十六岁都不到的闺女给那什么了，呵呵，呵呵呵。 　　老爹正色：“女儿啊。” 　　郑梓妍听他讲。 　　老爹说：“你可不能学她，合适的时候做合适的事，婚姻很严肃的。” 　　“嗨嗨。” 　　郑梓妍瞪眼睛：“爸爸，我的情况您还不了解吗？” 　　“是啊。” 　　郑权点点头，感慨着：“倒是你老爹我啊，以后能不能抱得上外孙还是外孙女都不知道呢。” 　　完了。 　　静了一瞬以后。 　　“我回去画设计图了。” 　　郑梓妍翻翻白眼，转身回卧室，彻底不理自家老爹了。 　　事实证明，任何事情都是不能拖的。 　　郑梓妍觉得自己没有摸鱼。尽管学校的环境不太适合创作，甚至还非必要不出校地封了校，郑梓妍每天每天也还是有兢兢业业地画要参赛的服装设计图。 　　但…… 　　好吧，也不能怨魏莱，以及樱小路家这对夫妻档。 　　夜色朦胧，声音渐歇。郑老爹这样的大忙人都睡了，郑梓妍才将将停笔。 　　工具摆开，画纸铺开，一路奋斗到凌晨两点钟，郑梓妍终于在自家亲妈打来电话的一个小时以后最终再也不修改稿传去了安特卫普。 　　忙完，睡觉。 　　睡不着。 　　郑梓妍伸了懒腰，揉揉眼睛，透出一股疲倦感觉又睡不着。 　　她还是忍不住去想下午见到的魏莱她堂姐。 　　那种姿态…… 　　感觉有点烫，郑梓妍捂了脸。 　　她是女生，生理上的女生，有生育能力的，毕竟月经这种东西就是生殖功能成熟的重要标志嘛，哪次不是弄得郑梓妍心里感觉怪怪。 　　现在的感觉就更怪了。 　　她的将来，也会和谁恋爱，然后—— 　　咳咳！ 　　想什么呢？ 　　郑梓妍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第861章 八百五十六章 那种事情要节制！ 　　人的想象力总是丰富的。 　　鲁老爷子曾在文里说过：一见到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胳膊，立刻想到全—— 　　总而言之。 　　“……” 　　翌日，郑梓妍在家里悠悠醒来时，早已经日上三竿。 　　很正常的事情嘛！ 　　只用来参赛的服装设计图，郑梓妍画到凌晨两点才将将结束。而后…… 　　睁开眼睛，郑梓妍捂住自己通红的脸，过好一会心跳才平静下来。 　　掀开被子。 　　晚秋屋里的冷空气让郑梓妍骤然觉得凉，打了颤。 　　贴身衣服全浸着潮湿气，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很不让人好受。 　　“啊……” 　　叹着喘息。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醒来后，酣睡时梦里的内容清晰如明镜，郑梓妍有时候真的很不喜欢自己这样的能力。 　　太羞人了！ 　　家里静悄悄的。 　　“嘀。” 　　郑梓妍先摸来床边放着的遥控器打开空调。瞧瞧时间，再下床踩上拖鞋到房门边，探头探脑悄悄地往外面望。 　　她爸爸……应该不在家吧？ 　　嗯。 　　不在。 　　郑梓妍头一次期盼老爹在忙，也头一次念了自家老爹是大忙人的好。 　　父亲要是在家里可真真就是更羞人了！ 　　缩回卧室。 　　长舒一口气的郑梓妍蹙起眉梢。 　　其他地方的潮湿气或许都还好。内裤这里温润着，又紧紧贴着肌肤的感觉，简直是太让人不爽了！ 　　“哗。” 　　拉开衣柜。 　　卧室的窗帘遮得严实，老爹也不在家。没得顾及，郑梓妍抱出浴袍，再把昨夜穿的贴身衣物全甩开，内裤直接踩掉，怎么潇洒怎么来。 　　“……” 　　郑梓妍拎内裤起来的动作顿了下，紧紧鼻子。 　　这种很淡却有确实存在，没办法让人不在意的味道啊…… 　　汗液、体液、闷在布料里发酵出些许酸酸味道实属正常。昨夜做的事，想的事，还有梦里的那些“荒唐”事，这些让郑梓妍这里不论身体，还是贴身衣物，甚至是那边的床单被褥都沾染了些味道。 　　那种，闻起来会让人难为情的味道。 　　尤其这里，味道最重的！ 　　郑梓妍又红了脸，把浴袍穿上系好，又退回到床铺前，双手搭到床笠的边缘上。 　　她做什么？ 　　当然是销毁证据了！ 　　她郑梓妍可是正经的好女孩，怎么可能会去做那种事情嘛！ 　　嗯…… 　　等等。 　　中午，这时间有点不保险呀…… 　　“嘟……嘟……嘟……” 　　又折返，郑梓妍去打电话给了父亲。 　　“嘟。” 　　打通了，是周秘书接的电话：“是梓妍吗？郑书记在开会，需要我把电话给他吗？” 　　“不用啦。” 　　电话这边的郑梓妍下意识移走眼神，指尖在卷弄自己的发梢：“就是双休日没见到爸爸，给他打电话……他在忙就算了。 ” 　　完美。 　　老爹在忙，没可能回家杀她的回马枪！ 　　动若疾风。 　　郑梓妍给手机随便放到桌上，眨眨眼的功夫就给床单被褥全卸了干净。而后抱着这些东西离开卧室，全被郑梓妍一股脑地塞进了洗衣机里。 　　她家，每星期末都有家政公司上门打扫。床品当然也会跟着换，只是郑梓妍可等不到那种时候。 　　什么嘛。 　　郑梓妍只是洁癖而已，那种泛着酸酸的味道哪里能躺得下睡觉嘛！ 　　“嗡——” 　　洗衣机动。 　　那些脱换下来的贴身衣物也被郑梓妍一并抱出来，这时候正在盆里泡着。 　　够累的。 　　体力有限，郑梓妍又出了汗。她撑着洗衣机稍微歇歇，有好好成长过的某处随着巍巍地晃了下。 　　证据销毁完毕，一丁点都不剩。 　　郑梓妍可不希望因为这类事情和自家老爹对线上。 　　踏实下来的郑梓妍刚舒口气，二楼她卧室里的手机就响。 　　谁打来的？ 　　母亲卡塔琳娜。 　　郑梓妍回来见到来电信息，承受能力不算强的心脏顿时咯噔一下。 　　“……妈？” 　　接起电话，郑梓妍的声音有点粘。 　　“宝贝。” 　　母亲慵懒着：“才睡醒呀？” 　　“啊……” 　　郑梓妍挠挠脸蛋。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郑梓妍刚还在想怎么心里觉得好熟悉。 　　都怪她妈妈。 　　就她母亲还在国内，几个月前的事。夫妻间做那种事情也不说锁门，被起夜的郑梓妍看到正着，郑梓妍到现在都能清晰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咳咳！ 　　郑梓妍跟在母亲身边，在比利时生活有十年。再怎么纯洁与涉世尚浅，郑梓妍的两性教育也是合格的，当然明白自家爹妈在做什么。 　　那时候啊。 　　郑梓妍就是打算“毁尸灭迹”，结果先忙着洗澡没处理的贴身衣物给自家亲妈撞了正着。 　　也怪她自己。 　　哪有把脱换下来的内衣直接堆放在浴室门口的。 　　而且上次还有爹妈不小心可以用来甩锅，这回则真的全是郑梓妍自己想入非非的问题了。 　　这该死的想象力呀。 　　得亏妈妈不在家。 　　否则她早晨劳累过度睡死的模样，伴着气味，再被母亲推推叫起床，绝对当时就要当场社会性死亡了。 　　等等。 　　郑梓妍又一愣。 　　她爸爸……应该早晨没来招呼过她吧？ 　　嘿呀！ 　　郑梓妍一边敲脑袋懊悔，一边和母亲说话。 　　“真懒。” 　　母亲：“画完图就知道睡懒觉。” 　　郑梓妍：“啊哈哈。” 　　听着女儿笑，卡塔琳娜也浅浅笑。 　　得说卡塔琳娜再怎么讲要自己女儿放松心态，也还是对女儿的成绩有所期待的。 　　当然，这成绩指得不是学校里的考试成绩，而是郑梓妍的服装设计水平。 　　郑梓妍传给母亲的终稿，完成度极高。不论立意、设计，还是绘制水平全都是上上作，至少作为知名设计师的卡塔琳娜觉得自己年轻时候大抵也就是这样的水平了。 　　好画好图好神符。有此压阵，卡塔琳娜和女儿说话都是笑的，和颜悦色。 　　“双休日在家好好休息吧。” 　　母亲在电话里说：“等比赛结果出来，妈妈把这几件衣服给你做出来，作为礼物一并送回去怎么样？想不想要呀？” 　　“嗯呢。” 　　倒是郑梓妍有点应付。 　　和母亲说话，想起当时的事，郑梓妍的思绪早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话少到母亲很疑惑：“无精打采的，妈妈给你做衣服都没吸引力了？” 　　记得母亲说过，那种事情很正常，不需要有负罪感，只要不频繁就好…… 　　郑梓妍：“谢谢妈妈。” 　　得，这更显得应付了。 　　母亲问：“你做什么呢？” 　　郑梓妍回过神，实话实说：“妈妈，等下我给您打电话回去，可以吗？我先去洗澡，身上黏黏的很不舒服。” 　　“对了。” 　　郑梓妍又说：“妈妈，我这里的沐浴油快用完了，您可以再给我邮寄些回来吗？” 　　母亲：“……好？” 　　“谢谢妈妈！” 　　母亲还懵着，就这么被郑梓妍这样九分九真实里掺着一丢丢隐瞒地糊弄挂了电话。 　　不行。 　　听母亲讲话，总能想起那时候的事，郑梓妍觉得自己再和母亲说话的话，可能就又要变得奇怪了。 　　洗澡洗澡，别的什么都别想。 　　“哗啦……哗啦……哗啦……” 　　淋浴。 　　先淋浴，洗干净了，泡在浴缸里才会更舒服。 　　把头发盘起来，郑梓妍以温热的水流淌过肌肤。肌肤的每一处都湿润了，郑梓妍在手里搓开刚和母亲提过的沐浴油，再一点点抚过。 　　得承认。 　　真的得承认。 　　手术之后，停药之后，身体里的器官有好好工作以后，她的这里那里真的都有好好成长了。 　　完全，就是女孩子的模样。 　　而且讲道理，她郑梓妍真的很漂亮，很有女性魅力的！ 　　瞧这腿，这腰，这曲线，这胸……从女性魅力的角度考虑的话，再丰盈些就好了。 　　漫过顶，郑梓妍的眼神稍显迷离。触碰于股沟处，郑梓妍的眼神又清醒过来。 　　此乃强大的意志力。 　　强大到郑梓妍给自己的身体冲洗干净，最喜欢的泡澡都没去享受，生怕自己克制不住，匆匆忙忙出来穿好浴袍，回卧室换衣服去了。 　　嗯。 　　黑白配，强对比。她郑梓妍自己选的黑色蕾丝内衣穿起来，也很好看嘛。 　　倒是内衣穿在里面，她再好看，能给谁看，是给谁看呢？ 　　“啊！” 　　穿戴整齐，彻底隔了念想的郑梓妍又敲自己的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 　　“八千代。” 　　东京，樱小路家。 　　盘腿坐在床上的樱小路露娜，像喃喃自语，也像在和山吹八千代说话。 　　“大小姐，怎么了？” 　　打理家务的山吹八千代抬头。 　　“那个赛事。” 　　樱小路露娜目光游离着，没有明确的落处：“截止收稿了，对吗？” 　　“嗯。” 　　山吹八千代点头，静了两秒，说：“大小姐也想参加吗？” 　　“我？” 　　樱小路露娜嗤笑：“父母哪里可能允许我做这种事情？” 　　笑过，樱小路露娜没等山吹八千代有反应，又说：“八千代，你觉得ziyan-zheng，这次能在比赛里拿到什么样的名次？” 　　“那人摸鱼了那么久。” 　　樱小路露娜一如既往的毒舌。 　　“呵……” 　　把书本整理好，山吹八千代回到床边，抱抱樱小路露娜的肩膀：“大小姐还是想参加比赛的吧？” 　　“……” 　　樱小路露娜倾斜走眼神：“参加比赛什么的。” 　　“八千代。” 　　“嗯？” 　　“你说，收稿截止，这样的话，那郑梓妍应该不会再一点玩游戏的心思都没有了吧？” 第862章 八百五十七章 哼，我见得多了！ 　　诚如闺蜜魏莱所言的那样。 　　郑梓妍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变了。 　　各种意义上的变了，不论身体、心理，甚至是为人处世的方法。 　　就说这次，会做那样“荒唐”的梦，又在凌晨梦醒时捂住通红的脸颊，辗转反侧再难入睡之余还—— 　　短暂沉迷在某种行为里的她简直不像她，一两年前的她想都不敢想。 　　她…… 　　是不是已经在心底认同自己女性的身份了？ 　　“梓妍！” 　　苏茜招呼她，把郑梓妍从思绪里拉回现实中来。 　　苏茜：“来这边来这边，这里有共享车！” 　　或许自己真的变了。 　　郑梓妍怅然着感慨。 　　中午饭，郑梓妍吃的早点，牛奶面包和鸡蛋，应该是早晨老爹出门前准备给她的，就摆在餐桌上。 　　没浪费，早饭变午餐。 　　只是用过午餐后，郑梓妍像母亲卡塔琳娜建议的那样回屋睡觉休息，却怎么都睡不好。越在床上躺着，郑梓妍心里也好，身体里也好就越痒痒的，总想做再做点什么事情。 　　郑梓妍想做的是什么事情呢？ 　　啊。 　　节制，得节制啊！ 　　凭借着最后的意志力，郑梓妍彻底掀开被子与床铺说拜拜。来卫生间，到洗手池，开水龙头，两捧凉水冰过脸，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那时的郑梓妍梳头理发穿衣画淡妆，拿起手机给室友打电话。 　　现在的她缓步平静，自然而然地走到室友跟前，到了女生的群体里。 　　十几年了。 　　自记事开始，想找点事情做的郑梓妍还是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约别人出来。 　　魏莱在的话，自己应该会优先去找她吧？ 　　郑梓妍想。 　　她主动找的话，魏莱应该会很开心。但很可惜，谁让魏莱这时候在海州，正陪着她堂姐应付家里亲戚呢。 　　婚礼呀。 　　郑梓妍摇摇头。 　　“梓妍。” 　　肩膀被秦霏戳了戳。 　　郑梓妍回头，见到秦霏满是担忧地看她：“梓妍，你骑电动车能行吗？” 　　郑梓妍一怔，叹：“我又不是什么真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十指不沾阳春水，这里的俗语，郑梓妍用得很熟练。 　　“……” 　　秦霏张张口，也叹：“算了，我不吐槽。” 　　她说：“梓妍，你和我用一辆吧。” 　　秦霏担心没骑车经验的郑梓妍在路上出什么意外。 　　郑梓妍：“……” 　　共用一辆，也就是说要身体靠得很近，甚至紧紧贴住地前后坐在一起。 　　有那微微一怔的功夫，郑梓妍红了脸颊。好在深秋季节穿冬装，毛茸茸的帽子遮，郑梓妍的异样表情没被秦霏看了去。 　　会对男生有感觉，也对女生不自在，变也没变，现在的她可真是别扭。 　　“我觉得没问题。” 　　郑梓妍随意挑辆共享电动车，晃晃车把，四格电量亮起三格。 　　“坐上去。” 　　她说：“车把保持方向的，转动这边的东西，然后像自行车那样按前面的刹车，我认为这不是什么很难的问题。” 　　难得的阴天不下雨，郑梓妍很早就想试试飙车了。 　　“梓妍。” 　　秦霏正色：“我觉得问题很大。” 　　郑梓妍：“？” 　　“我才想起来的。” 　　秦霏说：“据我所知，梓妍你应该还没到十六周岁吧？” 　　说着，她往郑梓妍身前这辆车指指点点。 　　郑梓妍：“……” 　　顺着秦霏指的，共享电动车那里清清楚楚贴着个告示—— 　　禁止未满十六周岁的人驾驶。 　　可别说，郑梓妍宿舍这四人里，还真就是郑梓妍最小，刚刚差俩月满十六周岁。 　　“嗯？” 　　那边苏茜和张曼曼已经付款解锁好了车。 　　苏茜看着她俩问：“梓妍，霏霏，你们还没好呀？” 　　张曼曼则是表情里明显焦虑，隔几秒就看看表，生怕耽误时间，共享电动车超时多扣钱。 　　共享电动车，十五分钟两元。若是骑到二十几分钟被扣掉四元钱还好，用十六分钟被扣四元钱就太亏太亏了！ 　　郑梓妍：“我——” 　　秦霏说：“梓妍你不会要学刚才的曼曼准备自己坐车吧？” 　　心里算钱的张曼曼忽然听到秦霏提她名字，懵懵抬起头：“啊？” 　　郑梓妍：“行，行吧。” 　　郑梓妍也没其他办法了。 　　扫码，开锁，四人三车街上骑。 　　郑梓妍几乎是坐在秦霏怀里的。 　　谁让共享电动车这种东西，设计之初就没考虑过给两人共乘。郑梓妍的身材又小巧得可以，坐后面秦霏怕她掉，就只能让她坐前面。 　　残念的身高差啊。 　　郑梓妍：“……” 　　秦霏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郑梓妍呼吸都变急促了。 　　好软。 　　她后背那里就是这样的感觉。 　　清楚后背碰到的东西是什么的郑梓妍，顿时觉得窘，心里面痒痒得像是有猫咪藏起指甲的肉爪在挠。 　　镇静！ 　　大家都是女生，有什么好不自在的！ 　　郑梓妍正襟危坐。 　　秦霏有的，她也有，就这样！ 　　“吱！” 　　红灯到，急刹车。 　　双休日的宁州生意多，城市里车来车往，红灯等待的时间被交警调成五分钟，足足三百秒。 　　“真晦气！” 　　秦霏敲车把。 　　相比其他俩姑娘，秦霏全程油门踩到底，车技潇洒，见缝插针，飙车飙得飞快，基本没见她怎么碰刹车。 　　“晦气什么？” 　　隔几秒，苏茜和张曼曼才跟上。 　　苏茜斜眼：“你就算能过这红绿灯，到商场了不还得等我们？票在我这儿呢。” 　　郑梓妍讲想出门逛街散散心。 　　室友们都很给面子。留校的张曼曼特意找值班的班主任老师要了假条，苏茜则是找自家老爹要了几张优惠电影券。 　　反正郑梓妍也只是突然找的她们，也没说具体要做什么嘛。 　　“啊哈哈。” 　　秦霏笑着打哈哈，转移话题：“话说我们看过电影以后，要不要在那里吃——” 　　“呀！” 　　秦霏话都没说完。 　　苏茜忽然一声惊呼。 　　秦霏懵：“啊？” 　　强制自己冷静的郑梓妍也被吸引到注意力，去看苏茜。 　　苏茜有点羞地指：“秦霏，你看你们的车筐！” 　　车筐？ 　　车筐里有啥？ 　　秦霏和郑梓妍顺着苏茜的手指去瞧，一边的张曼曼也凑热闹过来。 　　“……!” 　　啥东西？ 　　只两三呼吸的功夫，姑娘们全有点楞。尤其张曼曼，更是红了脸，捂了眼。 　　一则广告。 　　哎，这些在城市里四处粘贴小广告的人是真的惹人烦。广告内容乱七八糟，真真假假鱼龙混杂，用的胶水倒挺好，贴到墙上门上共享电动车的车筐上还很难撕掉。 　　郑梓妍：“……” 　　广告。 　　专对男性的卖药广告。 　　讲增大、增粗，能延时。并且为展示这东西药效之可靠，广告里还贴了那东西完全状态下的高清彩图。 　　嗯…… 　　不怪苏茜秦霏她们羞成这样。 　　女孩们的惊呼也引来不少旁边人的目光。 　　“好啦。” 　　郑梓妍先耐不住，声音平平淡淡的：“这有什么，不就是男人那东西么。” 　　郑梓妍对这东西可真没有什么奇怪感觉。 　　人体图，她都数不清楚自己临摹画过多少张。 　　而且那东西，放一年前的时候郑梓妍自己还有呢。每日好几次的见，哪有什么会不习惯的。 　　真的。 　　说真的！ 　　郑梓妍只在初见到的瞬间联想到昨晚的梦，又联想到昨夜里自己做的事，只心里砰然跳动几下后就平静了。 　　什么东西嘛。 　　仔仔细细把那彩图打量一遍后，郑梓妍撇撇嘴。 　　再说了。 　　即使从纯艺术的角度去思考，郑梓妍也欣赏不来，根本就算不上好看。 　　秦霏：“不是。” 　　姑娘们惊于郑梓妍的镇定。 　　秦霏问：“梓妍，你怎么这么镇定啊？” 　　郑梓妍：“很奇怪吗？” 　　秦霏瞧着郑梓妍的淡然表情，张张口，欲言又止：“当然奇怪啊。” 　　郑梓妍无语：“你们这么惊讶才奇怪吧。” 　　见到异性那里，稍许羞涩很正常，毕竟那是与自己不同的东西。但…… 　　郑梓妍看看周围仨室友，这面色，着实惊讶害羞得有些过头了。 　　“不就是男性的生殖器官么？” 　　郑梓妍理所当然地反问：“学校也好，家里也好，你们难道没有接受过性教育吗？” 　　秦霏&苏茜&张曼曼：“……” 　　“我说真的。” 　　静了有几秒，秦霏才说：“梓妍，我是彻底对你曾经在国外生活过有实感了。” 　　苏茜和张曼曼全点头。 　　郑梓妍更无语了。 　　红灯很漫长。 　　可能是遇到交通拥堵了，郑梓妍她们走的这条公路还没有再次流动起来的迹象。 　　可包括才啐过晦气的秦霏都不再觉得无聊。 　　“梓妍梓妍。” 　　秦霏捏着她的肩膀，问：“我听说西方那里性观念好像挺开放的，是不是这样呀？” 　　郑梓妍瞪起眼睛。 　　她找室友们出来逛街是散心调节心情的，本就是想避开那种东西的，怎么兜兜转转又回去了？ 　　“嘛……” 　　瞧着郑梓妍的表情似乎有点臭，秦霏摸摸鼻子，随后坏笑起来：“梓妍呀。” 　　郑梓妍：“嗯？” 　　郑梓妍这么随和的女孩，怎么会随随便便生别人的气呢。 　　秦霏笃定这点，和郑梓妍开玩笑：“梓妍，你在国外生活的时候，是有男朋友的吧？” 　　郑梓妍：“没有。” 　　“嘿嘿。” 　　面对郑梓妍否认，秦霏却笑：“梓妍你刚才那么淡定，可不像是只在课堂里了解过哦？” 　　“总觉得梓妍你应该很有经验的样子？” 　　秦霏歪头。 　　“是呀。” 　　苏茜也拱火：“说不准咱们梓妍其实已经，嘿嘿。” 　　郑梓妍：“……” 　　“所以说只是一张图片而已。” 　　郑梓妍窝火了：“现实里真的那东西我都见过！你们一个个的——” 第863章 八百五十八章 第一次超级痛 　　来做一道简单的推理题。 　　已知郑梓妍很小时候跟在她的母亲身边，在安特卫普-比利时那里生活足有十年。 　　不知真假。 　　宿舍里没人和从前的郑梓妍认识。郑梓妍这点情况也全是室友四人间闲聊时候听郑梓妍自己讲的。 　　但应该不会假。 　　郑梓妍的母亲，室友们全见过。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典型的西方美人，带着点混血的味道。 　　郑梓妍自己说话也是时不时带着“翻译腔”，以及她的妹妹迪特琳德，还有到宁州找郑梓妍玩，被室友和同学见过的那些精致洋娃娃。 　　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郑梓妍也没得作假。更擅长使用德语的郑梓妍哪里没有老欧洲的影子？ 　　这是已知条件一。 　　已知西方社会的性教育起步极早，北欧的有些国家甚至会在面向青少年的节目里播出。 　　当然，这些也是道听途说。 　　即使是金发而碧眸，走出门比郑梓妍都更容易使人误会的苏茜，未离开国门的她对西方的大多了解也基本只出自网络，或者家里母亲的言传身教。 　　人嘛。 　　好奇心重，观察力强，这可不仅仅只是孩童时的特征，而是普遍存在于人类生命整体历程里的天性。有郑梓妍这样的典例在身边，秦霏她们哪里可能耐得住自己的求知欲。 　　这些是已知条件二。 　　已知平日里宿舍里聊起男生，郑梓妍总是兴致怏怏。又已知见到广告里完全状态的那种东西，郑梓妍镇定自若，还已知郑梓妍自己讲的她在现实里见过真东西，根据上述这些已知进行推导求解—— 　　真相只有一个！ 　　“梓妍啊……” 　　秦霏，声音幽幽。 　　郑梓妍：“……嗯。” 　　秦霏悲鸣：“梓妍，我被你害惨了哇！” 　　郑梓妍瞪着眼睛：“……被害惨的明明是我吧？” 　　明明是秦霏邀请她两人共骑一辆共享电动车的！ 　　半小时前。 　　“……” 　　满座皆惊，语文课文口技里的这词用在秦霏她们身上再合适不过。 　　“……怎。” 　　郑梓妍后知后觉，被秦霏以惊悚的眼神注视足有两三秒钟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性教育归性教育，书籍也好影片也好，郑梓妍讲自己见过没什么不对。 　　但郑梓妍刚才怎么说的？ 　　她怎么说的？ 　　秦霏张张口，在震惊的劲里没缓过来：“梓妍，你真见过那种东西？！” 　　“我……” 　　郑梓妍躲闪起眼神。 　　秦霏：“真的假的。” 　　郑梓妍开学以来塑造的良好形象，让人没以为她会开玩笑。 　　秦霏说：“现实里见过……梓妍你不会已经有过性生活了吧？！” 　　郑梓妍：“……” 　　可别说，早些时候她清晨在自己卧室里做的那些事还真就—— 　　啊。 　　这种自己挖坑自己挑，还要自己挖坑里的土把自己埋上的感觉啊…… 　　“喂喂喂。” 　　宿舍里平时最寡言少语的张曼曼终于听不下去了，她伸手在秦霏面前挥挥，把秦霏的注意力牵引回来。 　　又视线古怪地看郑梓妍一眼后，张曼曼红着脸说：“讲什么呢，街上大庭广众的说这些羞人的东西。” 　　“嘀嘀！” 　　像是应张曼曼说的话，在她们后方停靠的私家车鸣笛两声示意。 　　郑梓妍她们这些姑娘们讲的话，私家车里的人当然听不到。是漫长的红灯进入倒计时，车里司机见他前面这些小孩子还在嬉戏打闹，鸣笛给她们提醒一下而已。 　　“走了。” 　　张曼曼拧车把。 　　“知道了。” 　　秦霏耸耸肩，跟在身后。只是好奇心作祟，心里痒痒的，还是忍不住与坐她前面的郑梓妍搭话。 　　记得是她去年看到的报道。 　　好像是芬兰吧？通过开展青少年性教育，使得国内十五周岁到十九周岁青少年的流产率显著减少。 　　这还是道听途说的东西。 　　但瞧着郑梓妍的模样…… 　　平时没怎么见过开黄腔的郑梓妍，说不准比她们懂得都多啊。 　　秦霏：“梓妍。” 　　郑梓妍：“……嗯？” 　　秦霏说：“那个，我听说女生第一次通常都是很痛的。梓妍你——” 　　郑梓妍：“……” 　　痛是真的痛。 　　术后修养的初期，痛到郑梓妍动都不敢动。即使后来恢复些，郑梓妍被母亲搀扶着下地走动，那里也是痛到她—— 　　往事不堪回首。 　　倒是以后真要做那种事情的话，应该不会比那时候更疼吧？ 　　郑梓妍打了颤。 　　记起当时，郑梓妍默了。郑梓妍默了，打颤震到秦霏，秦霏就惊了，真惊了(っ °Д °っ）。 　　“梓妍你。” 　　秦霏到底没有按住心里惊讶，问了：“你不会真和男生那种交往过吧？” 　　“秦霏！” 　　郑梓妍恼：“你们一天天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啊？怪怪的！” 　　很突然。 　　郑梓妍才说完。 　　没等秦霏再张口，前面一道光，十字路口那里并排站着三俩交警。其中一位平静的表情里隐隐约约带着一点笑，抬手示意她停车。 　　秦霏的脸顿时就黒了。 　　这啥？ 　　“嘀嘀。” 　　把执法记录仪打开，挂上，交警迎面走到秦霏跟前：“哟，小姑娘，你们很潇洒嘛？” 　　郑梓妍懵：“啊？” 　　交警蛮年轻的，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有点小帅。 　　他慢条斯理，边开罚单，边一项一项讲：“骑电动车不佩戴头盔、骑共享电动车载人、还走机动车道不走电动车专用道，啧啧。” 　　交警是边咂嘴边摇头。 　　幸亏查过身份证，秦霏年满十六周岁，到了合法驾驶电动车的年纪。郑梓妍算带的，交警没准备找麻烦，打擦边球勉勉强强放她过了。 　　但秦霏还是好惨。 　　留姓名、电话、住址、身份证号再交罚单不说，还要站到单车前，被拍照录像公开接受批评教育讲自己知道错了。 　　错了？ 　　她秦霏哪里错了？ 　　起初，秦霏还和这帅哥交警举例论证来着。 　　“罚单我交。” 　　秦霏说：“我载人，我的错，我认。但一码归一码，其他两项根本是你们不合理吧？” 　　室友被扣，没办法，苏茜张曼曼只能也停下来陪。 　　秦霏讲：“共享电动车这东西，根本没配共享头盔，我骑它难道还要自备头盔不成？合理么？还有这里的红绿灯。” 　　秦霏指着这边的十字路口继续讲：“电动车停车位在人行道前面，最左边的位置也在后面车辆直行通道的正前方。” 　　老宁州人了，秦霏对宁州各路段的红绿灯情况了如指掌。 　　“这边红绿灯又是先开直行后左转灯亮的。绿灯了，后面车要直行，我不去占左转机动车道，还能停在那里挡别人的路不成？” 　　刚。 　　就硬刚。 　　秦霏对交警这态度，着实看得老实巴交的张曼曼目瞪口呆。 　　早学校里，秦霏发表的多番言论，张曼曼就觉得这位会是随和好相处的主。可张曼曼也真没想到秦霏和交警都能这么不卑不亢。 　　这叫啥？ 　　对此。 　　年轻交警只是向着她微微一笑，也不恼，只说：“那这样，麻烦你们两位叫家长来，咱们到交警队里聊聊天好吧。” 　　郑梓妍就是这样顺带着被秦霏坑的。 　　秦霏的态度，成功使交警小哥哥对她们合情合理地上纲上线。 　　未成年人犯事，叫监护人来处理实属正常。而后前脚散会才准备回家歇歇的某位大忙人，都没容空，直接被自家闺女一通电话给找来了交警队。 　　姑娘们在大厅坐。 　　没用郑梓妍秦霏参与，郑老爹和秦霏的父亲一起在办公室里和别人聊天。 　　张曼曼很惶惶，苏茜面里的表情写满了古怪。 　　半晌又半晌，办公室里终于聊完。 　　郑老爹是被别人陪笑着陪出来的。 　　“梓妍，来。” 　　听到自家老爹招呼，郑梓妍闷头过去，小声叫了句：“爸。” 　　“你这丫头呀，一点都没想让你爸爸我歇歇脚。” 　　郑老爹稍许无奈地训了句，换来自己闺女讪讪一笑地吐舌头卖萌。 　　“秦霏，过来！” 　　相比郑老爹的随和，他身边这位警服都没来得及换的中年男子就狠厉多了。 　　一喝，怒里带威，把秦霏吓得一哆嗦，颤颤巍巍过来。 　　“爸爸。” 　　秦霏整个人都蔫了，毫无刚刚挥斥方遒的劲。 　　“翅膀硬了，长能耐了是吧？” 　　秦霏她爸一巴掌不重不轻地拍她的头，责怪：“好好说话不会，非得顶嘴。指手画脚说三道四的，显你能耐呢？” 　　“哎。” 　　郑老爹摆摆手，和秦霏她爸说：“也不怪孩子，我们新区这里的交通系统的确有不合理的地方嘛。” 　　“苏茜。” 　　看着，看着，张曼曼小声和身边的苏茜问：“……郑梓妍她父亲……到底是什么人啊？” 　　苏茜：“……” 　　苏茜以余光去看郑梓妍那里，不说话。 　　说啥？ 　　“秦队。” 　　对面人笑呵呵的：“书记说的对，这里的确也有我们规划的不到位。交通信号灯、交通标志、交通标线得设置得符合道路安全嘛。” 　　“像秦霏说的。” 　　他讲：“直行绿灯开了，车要走，电动车还停在前面，这当然不对了。” 　　“你可别给她脸上贴金了。” 　　秦霏她爸搓自己闺女的头，几下揉成草窝：“这丫头就是平时在家里和我皮习惯了，一点对权力机关的敬畏都没有，觉着自己多厉害呢！” 　　“错就是错了。” 　　他说：“就共享电动车那点地方，你载人？万一骑不稳撞到人，被别人撞了怎么办？” 第864章 八百五十九章 爸爸，坏！ 　　气氛诡秘。 　　该道歉道歉，该接受教育接受教育。宣传视频不用拍，也不用发朋友圈了，郑梓妍她们四人静默着走出交警队。 　　到十字路口前，张曼曼才问：“我们……还去看电影吗？” 　　“呼。” 　　秦霏在擦额头渗出的虚汗，没听准张曼曼说的话，反问：“曼曼你说什么？” 　　“当然去了。” 　　苏茜说：“票都买好的，时间还够，不去不是浪费了？” 　　秦霏：“……茜茜你还怕浪费呀？” 　　上次她们宿舍的集体活动，张曼曼不在。苏茜那种“富家子弟”言论，秦霏可记得真亮儿的。（东北方言） 　　“这什么话？” 　　苏茜翻翻白眼：“电影票是用了优惠券，不贵。但不贵归不贵，浪费归浪费，我又不傻。” 　　“再说了。” 　　苏茜反问：“没看电影这档事，咱们几个能那么快出来？” 　　秦霏：“……也是。” 　　得感谢郑老爹。 　　听说女儿和同学出来是去看电影的。时间没过，折腾到现在还有半小时开场，他直接大手一挥把孩子们放出去了。 　　这一天天的。 　　没秦霏在那里顶嘴，女孩们不早就在商场里悠闲逛街了？ 　　苏茜叹口气：“还好交警队离那里不算远，时间还来得及。” 　　不算远，走过去就可以。要是远了，到时候不论打出租车还是骑共享车，室友张曼曼那里都绝对是要起意见的。 　　诺，不提别的，刚才交警拦住秦霏和郑梓妍，张曼曼停车去陪。耽搁完还车两分钟，租金直接上扬到四元，心疼得张曼曼到现在都在唉声叹气。 　　四元，搁在食堂里，早晨一碗拌面有了。包子都能买俩肉一素吃得饱饱。 　　经济实力不同，消费水平也不同的人，真的很难相处到一起去呀，苏茜在心里碎碎念着。 　　“那个。” 　　秦霏弱弱的探头：“茜茜，要不电影……你们去吧？” 　　苏茜：“你说啥？” 　　秦霏：“我……我爸爸那样子，你也看到了。” 　　秦霏她爸，眼神凶神恶煞。临走前，那是一边和颜悦色陪郑权，一边眼睛瞪圆了去盯的秦霏。 　　小兔崽子，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你！ 　　秦霏在她爸的眼神里读出的就这么个意思。 　　秦霏着实是没什么心思看电影了。 　　“得了。” 　　苏茜没好气：“不是因为你，哪里来的这么多事？你现在临阵脱逃？” 　　“我和你讲。” 　　苏茜往郑梓妍那里看看，把秦霏的视线牵到郑梓妍那里：“你爸要是知道你电影没去，绝对骂你骂得更狠，我说的。” 　　秦霏：“……” 　　好吧，可能还真是这个道理。 　　绿灯亮。 　　女孩们随着人流走过街。 　　秋风袭过，扫来阵阵凉。郑梓妍觉得冷，把毛茸茸的帽子捏起来戴上。 　　秦霏：“……” 　　大抵……是心理作用？ 　　郑梓妍的家境殷实，秦霏早有感觉。只说郑梓妍宿舍里用的那些东西就没哪件看起来便宜。 　　但那时候的秦霏，真没把郑梓妍的家境往太好的方面想。 　　等现在呀…… 　　前有迪特琳德、莉莉安奴她们做铺垫。现有郑梓妍父亲在交警队里的表现，秦霏只以余光观察郑梓妍这身毛茸茸的衣服，都绝对不该是凡品了。 　　“梓妍。” 　　到底是没能耐住好奇心。 　　秦霏戳戳郑梓妍的肩膀，吸引来她的视线：“郑叔叔……到底是什么人呀？” 　　“嗯？” 　　郑梓妍前脚还在赞叹表兄大藏俊我送她布料的好，轻柔保暖，肤感毛茸茸，贴身穿着忍不住的眯眼享受。下一刻听到秦霏的问话，直接怔了下。 　　张曼曼抬眸，竖起耳朵来听。 　　秦霏神神秘秘着小声补充：“连我爸爸都对你爸爸那么尊敬。” 　　“……” 　　嗯…… 　　这要郑梓妍怎么回答呢？ 　　郑梓妍说：“公务员。” 　　“噗。” 　　秦霏无语：“梓妍，你这话说了和没说没区别。” 　　“刚才拦住咱们来的小哥哥是公务员，这宁州市的市委书记也是公务员，他能一样吗？” 　　秦霏道。 　　郑梓妍没话了。 　　秦霏还想问。 　　“行了。” 　　苏茜出手拉拉秦霏的胳膊说：“快走两步，电影的时间快到了。” 　　秦霏：“……” 　　这苏茜，明显是知道什么，在给郑梓妍打掩护吧。 　　…… 　　秦霏没再问郑梓妍的家底，安安静静地陪着室友们看电影。 　　晚七点，用过晚饭，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郑梓妍回来家，见到自己的大忙人父亲难得没加班，在家里的沙发上坐。 　　“回来了？” 　　老爹问。 　　“嗯。” 　　郑梓妍点头。 　　老爹又问：“洗衣机里的床单被褥是你洗的？” 　　郑梓妍：“……” 　　刹那间红了脸，很快被郑梓妍压制下去，眼神飘忽又表情镇定地讲：“有点脏了，就换下来洗洗，怎么了？” 　　老爹笑：“怎么了，你说怎么了？” 　　郑梓妍懵。 　　老爹瞧着自家闺女的表情，说：“洗好了，你倒是记得拿出来呀。” 　　“忙着和同学出门，忘了？” 　　他问。 　　郑梓妍恍然大悟，窘了，支支吾吾：“啊……啊，对，忘了。” 　　郑梓妍踢了鞋子，直直就要往家洗衣机那里走。 　　“行啦。” 　　老爹说：“给你重新洗好放到阳台晾了，你啊，一天马马虎虎的。” 　　郑梓妍：“……麻烦您了。” 　　只要父亲没发现她做过那种事情就行！ 　　“明天你们有活动吗？” 　　老爹摆摆手表示不在意，问起其他。 　　“没有。” 　　顿了顿，郑梓妍双眼发亮：“爸爸您明天有空？” 　　“啊。” 　　老爹点头：“算是有空吧。明天爸爸我去西宁县一趟，你要不要跟着？” 　　“……算是有空？” 　　郑梓妍发现盲点，蹙了眉：“爸爸，您这算是有空怎么理解？” 　　老爹：“呃……” 　　郑梓妍大概猜到，直接问：“除了我和爸爸，还有别人？” 　　“嗯。” 　　老爹点头：“办事有半天的时间就够。爸爸我听同事说那里有座山的风景不错，正好女儿你参赛的设计图也完事了吧？等爸爸办完事咱们爷俩可以——” 　　“不行。” 　　郑梓妍双手交叉挡在胸前，直接拒绝。 　　“中途要忙，还是去爬山。” 　　郑梓妍眼眸里的光全淡了：“您还是自己去吧。” 　　爸爸能陪，郑梓妍喜欢。但郑梓妍更喜欢自家老爹能抽出时间来，别再理工作的事，诚心诚意地陪陪她。 　　讲是出门玩，结果工作上的电话不断，那种事情真的讨厌死了！ 　　郑梓妍回了房间。 　　“呃……” 　　老爹摸摸鼻子，有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女儿给拒绝了。 　　嗨。 　　算了算了，女儿不愿意去就不愿意去吧。 　　老爹摇摇头，也回自己房间。 　　翌日七点钟，闹钟准时响起，郑老爹起来床。今天要去西宁县，健身房是去不得了，他还是穿一身运动服先出了门。 　　没别的目的，给自家闺女买点早餐回来而已。 　　仨包子一碗粥，带颗茶叶蛋。老爹再回来的时候，正好见到女儿郑梓妍一身毛茸茸睡袍，双眼迷蒙地从卫生间里出来。 　　“啊……” 　　打哈欠，郑梓妍瞧着：“爸爸买早餐去了？” 　　“啊。” 　　老爹点点头，看着自家闺女，没好气地讲：“你这是什么形象啊？” 　　郑梓妍：“形象？” 　　还能什么形象。 　　郑梓妍素来是惯于裸睡的，前天那是设计图画得太晚，她懒得脱内衣，这才留了“罪证”。 　　晚秋的家里又凉。 　　没的内衣，也没的睡衣。郑梓妍起来去卫生间，只把棉质毛绒的睡袍往身上一披，睡袍前面的腰带也不系，就这样松松垮垮，说遮住也算遮住，说没遮住也算什么都遮不住地在家里晃。 　　该说，自家闺女发育得还真挺好哩，哪里还能看得出以前是男生？记得刚回国那会，还是他给女儿郑梓妍擦背来着哩。 　　现在呢？ 　　身材虽然还是有些青涩，但和妻子卡塔琳娜年轻的时候比较也算各有千秋了。 　　郑老爹去放早餐，心里感慨。 　　“这有什么？” 　　郑梓妍不以为意：“家里没别人，妈妈又不在家。” 　　老爹随和，生活作风比她还邋遢。只要母亲卡塔琳娜不在家，她郑梓妍想怎么来就怎么来，超级自在。 　　“你呀。” 　　老爹洗了手，摇摇头走过来：“你妈妈年轻的时候可没你这么随意。” 　　“妈妈？” 　　郑梓妍下意识反驳：“我和我妈妈比什么，又不是女——” 　　“……” 　　顿顿又顿顿，郑梓妍嘟哝：“我是女生。” 　　老爹到她身前，把睡袍的腰带给她系好了，说：“女儿，你现在是女孩子，得注意这些东西。” 　　“比如宿舍。” 　　老爹讲：“穿得太随意可能会被室友讲闲话哦？” 　　“爸爸，这您放心。” 　　郑梓妍一本正经：“我的情况您清楚的，我从来都是裹得严严实实睡觉。” 　　“你看，又过了。” 　　老爹点点她的额头，很宠溺。 　　“诶嘿。” 　　郑梓妍吐吐舌头：“反正我觉得我适应得还算可以啦，爸爸。” 　　“在家里多少得注意点。” 　　老爹说：“这也就是你爸爸我，搁别的男人有谁能受得了。” 　　别的男人？ 　　郑梓妍没反应过来。 　　“乖乖在家里。” 　　老爹回卧室换衣服了：“爸爸晚上回来。晚饭就先不要吃了，等爸爸电话。” 　　他答应过自家闺女，一周里至少抽出一天时间陪陪她。这周呢，到周末了，白天没空没办法，郑权郑书记郑大忙人觉得自己陪女儿吃顿饭还是应该的。 　　换好衣服，回来又摸摸女儿的头，郑权走了，司机早在家门口等他。 　　“别的男人……？！” 　　郑梓妍呆呆的，汽车轰鸣声远了，包子都啃了两口后她才恍然大悟。 　　“什么啊！” 　　忍着羞，郑梓妍脸蛋全红：“什么别的男人啊！” 　　不就是没好好穿衣服吗，怎么可能会往那种方向诱导！而且她郑梓妍到哪里给别的男人看啊？ 　　“爸爸，坏！” 第865章 八百六十章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国道上，时不时有货车掠过，扬起尘沙。 　　司机驾车，载着郑权驶进国道旁的小村庄。 　　西宁县，宁州下辖的九区九县之一。虽说也属宁州，但其位置偏僻，远离宁州主城区，多少有些处于宁州经济辐射圈的外围了。 　　经济…… 　　难算繁荣。 　　这里离开西宁县城区都要走上十公里的小村庄，就更难讲繁荣了。 　　秘书：“书记，到了。” 　　郑权把一路见到的景象全收在眼底，点头。 　　“嘎嘎嘎。” 　　开门，下车，一队鸡鸭溜过。 　　“郑书记！” 　　听闻郑权要来西宁，西宁县的领导早早就在李佳佳的村里等。现在见到人来，肤色黝黑的人小跑两步，不新的运动鞋沾了尘地到郑权跟前来。 　　郑权挥手和他打招呼，心想他女儿没有跟来可能也是对的，大人的环境，哪里适合小孩子在场。哪怕哪里都不去，只是在车里等他也应该够烦的了。 　　随行的人们掖着藏着又不敢怎么隐瞒地给郑权做汇报。 　　村里没多少人。 　　县领导介绍：“书记，村里的年轻人大多在外地务工，小孩也大部分随着父母在县里的学校读书，村里没剩多少人了。” 　　偶有老人路过。 　　老人布衣棉絮，眼神浑浊。看见郑权这行人，也只疑惑地抬眸看两眼，就又自顾自地走路了。慢悠悠的，迟缓沉重，像是夕阳西下。 　　现在明明才是清晨九点钟，太阳正烈的时候哩！ 　　到李佳佳的家。 　　有村里干部先行两步敲门。郑权到时，屋里人已经怯生生地打开门，站在门口等。 　　“你好。” 　　郑权和她握手。 　　女人：“……您，您好！” 　　郑权面前这人，状况很不好。 　　面色，蜡黄。皮肤的状态也差，像是经过风吹日晒。肩膀耷拉着，含胸，只看着就能感受到气势不足。 　　知道是市里省里的大领导来，女人紧张得说不出话。 　　村里干部忙替她介绍：“郑书记，她是李佳佳的姑姑，李家的亲属里就她这一位了。” 　　“嗯。” 　　郑权点头，表示理解，摁摁女人的手：“别紧张，我们来看看情况，家里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李佳佳的家庭情况，很早就已经摆在郑权的案板上。 　　父亲嗜赌，前些日死了。母亲四年前去外地打工，音信全无。家里亲戚散在各地，直系亲属留在村里的就只有这位李佳佳的姑姑了。 　　“……领导。” 　　声音在颤，有很浓的乡音。 　　女人还是怕：“没，没什么需要帮助的。对，对，对不起！我们家的孩子给政府添麻烦了！” 　　郑权：“……” 　　麻烦。 　　添麻烦。 　　女人只一句话，让郑权的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老百姓，是多么可爱的一群人呐。 　　进来李佳佳的家。 　　郑权把这家人家的情况也收在眼底。 　　土屋。 　　入门左手就是灶台，土灶黑乎乎得发亮，像是上过一层釉。旁边对着柴火，正对门的里面放有木柜一张，看样式像五六十年前的物件，想来是用来装碗筷的了。 　　左右两边卧室，此时已经是人去楼空。 　　这么小小的一间屋，住李家的一家六口人。早些年李佳佳的爷爷奶奶在世时，东屋爷爷奶奶带着姑姑住，西屋父母带着李佳佳住。 　　后来爷奶去世，那年李佳佳的母亲外出务工，再没回来，家里就变成了东屋父亲住，西屋姑姑带着李佳佳来用。 　　现在啊，家徒四壁，家里能值点钱的东西基本被李佳佳那赌徒老爹卖了干净。人总觉得时来运转，自己可以一夜暴富，不曾想投进的越多，损失的就越多，赌博这东西沾上星星点点就会是无底洞，直到家破人亡。 　　李佳佳的姑姑实在是太拘谨了。 　　面相枯黄，体形消瘦。不知哪里来的压力，也不知谁给她的忧心忡忡。郑权问她的话，再简单的问题都要迟钝得过好几秒，才似恍然回神地答复。 　　郑权问：“家里还有李佳佳用过的东西吗？比如练习册？” 　　“……没有。” 　　女人还是迟钝，摇摇头：“练习册，教材，全被我哥卖废品卖掉了。” 　　郑权：“……嗯。” 　　有收获，也没有收获。离开李佳佳的家，又离开村落的时候，郑权一声叹息，摇摇头，步伐沉重地回来车里。 　　原生家庭如此，还能中考考到四百多分的话……真是可惜了。 　　“……” 　　见郑权如此，随行的人全没说话。谁都门清这位市委书记到底是因为点什么事情来的西宁。 　　中考，再怎么讲也是国家性质的考试。省里头一次全省统考，省示范高中统一招生，就有人借着漏洞来搞动作！ 　　上面重视，派了督导组下来。省厅市局配合调查，据传只宁州主城区那里学籍有问题的学生就有—— 　　不可说。 　　这里面，真的很奇怪。 　　起初，省里市里查这事，是近乎以雷霆之势去查的。几道文件发下来，全省各市教育部门的负责人全被传到省会宁州问话，任谁看都是觉得省里地震又要腥风血雨。 　　谁曾想这两日竟然突然偃旗息鼓了，似乎有不了了之的意思。 　　嗨。 　　还是不可说。 　　至于他们西宁啊。 　　那跳楼，把天给捅破了的李佳佳，可就是他们西宁的人，他们这位郑书记突然过来，也摆明就是奔着李佳佳去的。 　　“书记，还去哪里？” 　　“去学校看看。” 　　第二站，西宁县三中。 　　按学籍，李佳佳初中在这所学校读的。这日星期日，按规矩该放假，可郑权来西宁三中没提前通知，结果郑权到的时候，学校里面初三的学生正上着课。 　　这可把学校校长和老师吓坏了，陪着的教育局领导脸全黑。 　　虽说西宁三中倒也没把所有初三毕业班的学生给召集来，只是自愿制度地安排老师给学校百名榜以里的学生辅导而已。 　　值班的副校长苦着脸，闷头认错：“我们错了。” 　　违规就是违规，犯错就是犯错。 　　“但是，郑书记。” 　　她也解释：“现在高中全省统招了，学生们能考好学校了。初三了，孩子们都想去好学校读书啊。” 　　得。 　　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郑权倒也没恼。 　　给学生补课这点，他暂且放下，不揭也不提，只顺着副校长的话题往刚毕业的那届学生引。 　　都不用引。 　　能费力安排初三学生补习的学校，自然是重视成绩的。没用郑权往哪里走，这里学校教学楼门口的牌子上就贴着上届学生“金榜题名”的榜呢。 　　“……” 　　郑权盯着榜单，自上而下地看。 　　副校长张张口：“……郑书记，我们的教学水平有限……让您见笑了。” 　　上届中考，省示范高中他们全校加起来也没考上几人。诺，郑权点着榜单数也才七个人而已，被作为榜样用金边隔开放在榜单的最上面。 　　……嗯？ 　　有这么巧的事？ 　　郑权的手停在那榜样七人的第七名上。 　　初三七班、高远、录取高中：宁州市第一中学。 　　“哪里。” 　　郑权随口说：“你们学校好苗子还是有的么，这人。” 　　指指这行字，郑权接着说：“不是同名同姓的话，这孩子和我家孩子应该还是同班同学哩。” 　　…… 　　悠悠，又悠悠，直到幽幽。 　　郑梓妍耐心地等到晚间七点钟，还没见到自家老爹回来。手机也静悄悄的，老爹打来的电话也好，短信也好，什么都没有。 　　啊…… 　　她家爹爹呀。 　　只要涉及到工作，放她鸽子就是常有的事，讲什么下班来陪，讲什么每周至少抽出一天陪她，那更是一个字都不能信！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母亲卡塔琳娜再忙都没这么放她鸽子过！ 　　眼神幽怨着。 　　“咕噜噜……” 　　肚子也咕噜噜地叫。 　　为等自家老爹，五点钟就明显感觉到饿的郑梓妍硬生生撑到现在，一口吃得都没动。 　　郑梓妍凝神盯着手机，等它震动已经有至少半小时了。 　　“嘀。” 　　嘀嘀嘀。 　　搓搓手，抓手机，郑梓妍拨通自家老爹的电话。 　　“嘀——” 　　才打过去：“你呼叫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郑梓妍：“……！” 　　啊。 　　啊啊啊啊啊啊！ 　　气死了！！！ 　　她就不该对她老爹抱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幻想！ 　　双休日，规定的法定假日。她老爹呢？一天到晚忙，忙忙忙，就知道忙！工作什么的，永远比她这做女儿的重要，对吧？！ 　　还记得啊。 　　父亲完全放下手里工作来陪她，只有两次对吧？一次是因为她宫腔积血，在家里腹痛晕厥，父亲联系不上她了，连忙回的海州。 　　一次是她在学校里被魏莱追，摔倒了，磕得浑身是血，魏莱和魏校长一同送她去医院了，父亲也才急急忙忙赶来医院。 　　她郑梓妍不出点什么事，就吸引不来自家老爹的注意力，是吧？ 　　郑梓妍嘟着嘴，站起身。饿得久了，许是低血糖，郑梓妍只觉得自己心慌手抖摇摇晃晃，嗯……也可能是气的。 　　是不是她郑梓妍等下真得低血糖昏迷了，父亲联系不上她了，才能再让父亲急急忙忙地回来陪她？ 　　您老要是工作真的忙，倒是给个准信啊…… 　　晃晃悠悠下楼。 　　到冰箱里找牛奶喝，再晃晃悠悠地回来，郑梓妍依然不见自己的手机里有自家老爹的任何信息。 　　郑梓妍失去了对自家老爹最后的一点耐心。 　　得了。 　　去吃饭吧，别管某位大忙人了。 　　郑梓妍气鼓鼓地去穿衣服。 　　“嗡，嗡嗡嗡。” 　　突然。 　　手机振了。 　　郑梓妍毛衣穿半截，过电似地去抓手机。拿过来看，是父亲的电话，赶忙接通。 　　郑梓妍：“喂？爸爸回来了？” 　　听听，声音里满是欢喜劲儿，都溢出来了。 　　“梓妍啊。” 　　父亲却不正面回答，而是玩笑道：“刚怎么电话占线？是等不及爸爸，和同学打电话越好出去吃啦？” 　　郑梓妍：“……” 　　“对。” 　　面冷了，郑梓妍声音也冷冷的：“我和同学约好了，出去吃了。” 　　说完，郑梓妍直接挂了电话。 　　“……呃？” 　　只留人在宁州一家餐馆里，已经点好饭菜正要叫女儿过来的郑权自己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满脸错愕…… 　　哼。 第866章 八百六十一章 朝阳群众郑梓妍 　　餐厅里。 　　郑梓妍盯着父亲看。 　　本着勤俭持家，绝不铺张浪费的好习惯，别的不谈，至少自家老爹已经点好的饭菜郑梓妍还是要吃的。 　　吃饭！ 　　民以食为天，谁愿意来看已经年过半百的老父亲的啊？ 　　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老爹么？ 　　热鹅卵石温着虾，郑梓妍捏起一串来啃，咬牙切齿，像是在发泄什么情绪。 　　“……闺女。” 　　郑权摸摸鼻子：“你不是说和同学约好的吗？” 　　“哼。” 　　郑梓妍只以鼻息哼一声，翻翻白眼不想说话。 　　嗨。 　　看看，瞧瞧，自家闺女的心里还是有他的嘛！郑权在心里感慨。 　　“真的。” 　　搁嘴上，他却说：“女儿，你这样都不如讲自己和男生约好的，给爸爸我的刺激可能还大一点。” 　　噗。 　　虾皮都咬碎了。 　　蒜蓉呛到喉咙里，刺激得郑梓妍咳嗽好几声。 　　“爸爸！” 　　郑梓妍嗔：“您能不能正经点？平时在电视里看你开会那么正直的人。” 　　“那……” 　　郑权正色：“爸爸我严肃点？” 　　说着，做老爹的正式起神色，说话声音也开始带官腔：“讲和同学约好了，还到爸爸这里来，是不是说谎了？” 　　“爸爸你行了。” 　　郑梓妍翻翻白眼，对父亲一瞥一蹙，表情里全是年轻小女生的味道。 　　“哈哈哈。” 　　女儿多可爱啊，郑权随和下来笑，然后又招了自家闺女好几个白眼。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郑权叮嘱。 　　郑梓妍：“……您也不看看都几点了。” 　　晚上七点半。八小时没进食，饶是郑梓妍这样容量不算大的胃都饿得咕噜咕噜叫了。 　　等会她还得回学校呢。 　　大抵是因为连着两周上课，学生们的情绪和意见很大。宁州一中难得在这星期日没安排晚自习，只要学生晚十点半前回来学校，在宿管那里签字报道就行。 　　否则啊，郑权这么拖，郑梓妍就是想和她父亲吃口饭说说话都做不到了。 　　郑梓妍说话都不停吃的：“饿死我了。” 　　“呃。” 　　郑权问：“一直没吃东西？” 　　郑梓妍面无表情地讲：“您说的要我等你电话，出来用晚餐的。” 　　“你呀。” 　　郑权摇摇头。 　　郑梓妍吃得快，拌虾用的蒜蓉料沾到唇角。郑梓妍倒也不在乎，一串烤虾吃饭，大咧咧地去旁边拿饮料喝。 　　怎么说呢？ 　　有些时候看女儿，郑权是真觉得女儿和他妻子卡塔琳娜年轻的时候挺像的。 　　没身体原因的话，他女儿郑梓妍的性格应该也会是如妻子卡塔琳娜那样开朗，甚至有点泼辣的吧？ 　　“你们点的馄饨好嘞！” 　　伙计端两碗馄饨进来。馄饨躺在清亮的汤里，白白净净的。 　　这是家烧烤店，郑权给自己和女儿点了两碗馄饨做主食。 　　郑权也饿了。 　　“爸爸，得亏我白天没答应和你去那什么……西宁县吧？” 　　郑梓妍忽然说。 　　郑权：“嗯？” 　　“您自己看看。” 　　郑梓妍说：“只是您自己工作再忙，都这时候晚上七点钟才回得来宁州。” 　　“我跟过去。” 　　郑梓妍接着说：“怕不是要在您车里睡觉一整天，也别爬山了，回来直接就得被您送回学校里面去。” 　　“……啊哈哈。” 　　听着自家闺女抱怨，郑权尴尬笑。 　　“双休日的。” 　　郑梓妍还在抱怨：“您去西宁那里到底在忙什么呀，星期日算加班了，还这么晚回来。” 　　“……工作上的事情而已。” 　　郑权说着，捏手帕纸过来给女儿擦擦唇角。 　　他说：“蘸料都化开了，小花猫似的。” 　　郑梓妍却不接父亲的话，瞪眼：“工作工作，当然知道是工作。您要不是因为工作跑到外面去反而坏了。” 　　“坏了？” 　　郑权一愣：“怎么坏了？” 　　“当然坏了。” 　　郑梓妍讲：“而且我还得和妈妈告状。” 　　噗。 　　好家伙。 　　郑权扑哧笑出声，伸手捏捏女儿的脸蛋：“小丫头，倒调侃起你爸爸我啦？” 　　“还不是您先说什么男朋友的。” 　　郑梓妍小声嘟哝。 　　他们父女间的关系可真是温馨哩！ 　　不再说什么男朋友，郑梓妍借着晚饭这会的功夫和父亲聊了聊学校的事。 　　郑梓妍问：“爸爸，您说我们学校这个非必要不出校到底合不合理呀？” 　　“出去做点什么都要和学校报备审批。” 　　郑梓妍说：“如果学生出事了，只要学生去的场所不是请假范围里，学校就概不负责，总觉得这里面既侵犯了隐私也是在推卸责任呀？” 　　“闺女呀。” 　　郑权点点她的额头，笑着说：“你这是朝阳群众，在给爸爸找活做呐？” 　　非必要不出校。 　　宁州市第一中学因为点什么事这么做的？ 　　还不是李佳佳那女孩借着市里借用宁州一中场地开运动会，门卫对入内人员管理出现了空挡，混进来，又纵身一跃么。 　　说到李佳佳这孩子呀…… 　　面上陪着女儿笑，郑权心里却是沉闷的。 　　前面毒枭枪杀民警，又在法国被警方查获，那算是彻彻底底的捅破了天，谁也瞒不住了，压力自上而下传导才有的雷霆之势。 　　这次。 　　其实也是雷霆之势。但就是雷声大而雨点小，前面轰轰烈烈的查，后面牵扯得多了，竟然还真就是偃鼓作息了！ 　　查下去，没查出问题，这没事。干脆查不下去就问题可就大了去了。 　　郑权真真没有料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局。 　　说到底啊。 　　李佳佳跳了，赶着市运动会，当着宁州各媒体的面挑起的舆论的确够大。但李佳佳毕竟没死，有些人就开始觉得不严重，没必要上纲上线了。 　　可李佳佳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父亲死了，家里的经济情况郑权也看了，根本负担不起高昂的医药费。再者即使不考虑经济条件，这李佳佳的伤势极重，重到何种程度？说不准死在医院里反而是种解脱。 　　别人要盖盖子，想不了了之？ 　　难道要他郑权也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去掩盖这种丑陋么？ 　　李佳佳，郑权看过了。李佳佳的家，郑权也看过了。从西宁三中出来，郑权特意去拜访了李佳佳的班主任老师。 　　那是位老老师，教数学的，年纪快到六十岁，再教一届也就退了。 　　也算是老人家吧。 　　这小老头听郑权提起李佳佳，面里当时就写满了痛惜。他讲李佳佳是他带过的学生里最用功，学习能力也是最好的。 　　为作证自己的话，小老头在自己这套七十平米的老旧房改房里翻出上届班级以往的试卷来，从初三开始的每次市里校里的模拟考试试卷给郑权看。 　　那李佳佳的成绩，中考发挥再失常，就是语数外随便一科完全不答交白卷都不至于三百分不到！ 　　有些话啊。 　　老老师不敢说，也不敢隐晦着和郑权提，郑权自己却心里明镜。 　　“爸爸？” 　　郑梓妍小手在她父亲面前晃。 　　“……快了。” 　　郑权说。 　　郑梓妍懵：“啊……什么快了？” 　　“我说你们学校这种做法。” 　　郑权安慰她：“这就像是过敏那类的应激反应，不合适的东西早晚要取消的。” 　　“但愿吧。” 　　郑梓妍郁闷着：“我是觉得学校没有放开的想法，学校围栏那里被我们学校缠绕了那种带刺的铁丝网，看着就超级吓人的！” 　　郑权一愣：“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学校装了带刺的铁丝网啊。” 　　郑梓妍说：“看着就和蹲监狱似的，超级吓人。” 　　郑权：“……铁丝网？” 　　“啊，爸爸你等我一下。” 　　郑梓妍拿手机出来，把自己这星期五拍的照片给他看：“就是这种铁丝网，有带刺的还有带刀片的。” 　　郑权：“……” 　　他们夫妻买给女儿的新手机好啊，拍什么都清清楚楚的。 　　“女儿，你吃饱了吗？” 　　默半晌，郑权忽然问。 　　郑梓妍奇怪：“差不多了，怎么了？” 　　郑权：“等下爸爸我和你去学校一趟。” 　　郑梓妍懵：“您来我学校做什么？” 　　…… 　　王建国的心里苦哇。 　　好端端的，他们这届怎么就招郑梓妍这么一位公主似的学生呢？ 　　呃。 　　王建国没有讲究郑梓妍的意思。 　　郑梓妍这孩子挺好的，算是王建国教学以来遇到的所有权贵子弟里最好相处的。 　　但是。 　　这有郑梓妍在，他们学校做点什么对那位郑权郑书记而言都是单方面透明的啊…… 　　这叫啥，朝阳群众吗？ 　　陪着郑权绕着学校逛。 　　“这隔离网是谁安排做的？” 　　郑权问。 　　王建国：“……是我。” 　　王建国没推卸责任。 　　郑权：“……” 　　深吸一口气，郑权叹：“王校长，你也是老同志了，在教育口几十年了吧？怎么可以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王建国解释：“书记，您听我说，我们也只是想要防止校外闲散人员——” 　　“防止校外闲散人员，甚至你们不愿意让学生出校有很多种办法，安全的办法！” 　　郑权的语气很重：“这么有棱有角全是刺的东西，省里市里有文件表示中小学可以安装么？还是你们这样通了电的！” 　　“你们是把里面上学读书的学生当作学生还是犯人啊？！” 　　王建国讷讷说不出话来。 　　“我就和你举一个例子。” 　　郑权说：“你们要是有学生请假被拒，学生翻墙了。学生身体不灵活没翻好，被你们学校安装的这些东西电到了，扎到了，是流血啊，毁容啊，还是干脆第二天你们上班见到凉透了的尸体挂在那里了，你告诉我你们怎么办，打算怎么办？！” 　　“……” 　　王建国直接被问没话了。 第867章 八百六十二章 你们就当我有男朋友好了！ 　　学校拆防护网拆得有多快，秦霏的心里就有多慌。 　　就很方。 　　随着室友到食堂买夜宵回来，秦霏眼睁睁地看着学校围墙在一片稀里哗啦声中没了铁刺荆棘。 　　这是好事。 　　但秦霏也是眼睁睁地亲眼见到郑梓妍父女一同入校，而后某位郑权郑书记面色不善与他女儿分开，进来教学楼，大抵应该是直奔校长室去了。 　　郑梓妍：“……” 　　宿舍里的氛围很怪。 　　买好的糯玉米，秦霏也不吃。她把它放在桌上，足有三四分钟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郑梓妍看。 　　“……秦霏。” 　　郑梓妍忍不住问：“你做什么？” 　　“梓妍。” 　　秦霏开口，指指窗外：“学校防护网，你爸爸让拆的？” 　　郑梓妍：“……大概？” 　　秦霏：“……” 　　秦霏张张口，又张张口：“还真是公主啊。” 　　郑梓妍听着，一阵无语：“都什么时代了，哪里有什么公主。” 　　张曼曼懵懵地听她们俩打哑谜。 　　“茜茜。” 　　秦霏问旁边的苏茜：“你是不是早知道郑叔叔是什么人？” 　　“嗯。” 　　苏茜没否，侧侧身与郑梓妍说：“梓妍，你的英语作业借我参考一下。” 　　郑梓妍：“哦。” 　　应一声，郑梓妍到书包里翻出写好的英语卷子递给苏茜。 　　苏茜的参考，只是参考。英语作业她早已经写完，只是拿郑梓妍的作业过来对对答案，顺便改改，免得自己作业交到英语老师那里被喷得狗血淋头。 　　“不是。” 　　感觉有点被无视的秦霏丧起来：“你们这是在坑我啊！” 　　郑梓妍：“……哈？” 　　“说啥呢？” 　　苏茜边对答案，边斜眼看她：“好像我们梓妍很难相处似的。” 　　“不是不是！” 　　秦霏解释：“我没有那意思！我只是说——” 　　说啥？ 　　不是前天郑梓妍的父亲同她父亲一起来交警队捞人，秦霏根本就没可能把郑梓妍和那位新来的市委书记联系到到一起去。 　　“梓妍。” 　　秦霏正色。 　　郑梓妍：“诶？” 　　秦霏战战兢兢地讲：“梓妍，咱们室友一场，住到现在，我应该没有哪里得罪过你吧？” 　　郑梓妍：“……” 　　总觉得，这秦霏战战兢兢里的演技成分有点高。 　　扯扯唇角。 　　郑梓妍若有所思地说：“除了开学到现在，你踹门进宿舍拍过我四次，玩游戏骂人吵醒我三次以外，没哪里得罪过我。” 　　噗。 　　旁边苏茜直接笑喷了。 　　“唔——！” 　　秦霏有被噎住，而后哭腔地和郑梓妍讲：“梓妍哇，天地良心，我这么好的室友！” 　　“别狡辩了。” 　　苏茜笑得岔了气，乱颤：“秦霏你没救了，我觉得你还是转学吧。” 　　“呜呜！” 　　秦霏悲鸣。 　　张曼曼：“好了。” 　　连张曼曼回过神都听得出秦霏在演，没好气地讲：“秦霏你以后注意点不就好了？” 　　“好吧好吧。” 　　秦霏的情绪就像五月的天，说变就变。 　　收起哭腔，秦霏还是没有去动她买回来的那棒玉米：“梓妍。” 　　她说：“梓妍，你瞒我瞒得好苦哇！” 　　“……” 　　郑梓妍反问：“秦霏，你不是也没和大家说过你家里在做什么吗？” 　　她们宿舍里的四个人，谁都没和别人讲过自己的家庭情况。 　　秦霏：“我爸爸只是区刑警队的队长而已！” 　　区刑警队的队长，而已？ 　　张曼曼噎了。 　　秦霏又说：“但梓妍你不一样啊。你这种就好比那些售价千万级别的豪车开在街上，别人不知情，磕了碰了你都会摊上大事的！” 　　郑梓妍更无语：“你到底把我想象成什么样的人了啊……” 　　这什么比喻。 　　高中开学到现在，她郑梓妍与人为善，与世无争，怎么到秦霏那里就落得这么个不良形象？ 　　“梓妍。” 　　秦霏神神密密地和郑梓妍问：“我可以问你件事不？” 　　郑梓妍：“你说？” 　　“就是，怎么说呢。” 　　可能不太好问，秦霏顿顿又顿顿，迎着郑梓妍愈发疑惑的眼神，她组织好语言后才说：“梓妍，你有没有可能要叫张梓妍来着？” 　　噗。 　　郑梓妍都懵了：“秦霏你问的又是什么？” 　　“你看啊。” 　　秦霏比比划划：“你爸爸是那样的人，你妈妈应该也不差吧？像网络里小说里写的那样，像你这样的人一般不都是会隐瞒身份，姓名都换掉的那种到学校里体验生活吗？” 　　郑梓妍怔怔又怔怔，心累：“……这都什么和什么呀？” 　　“秦霏。” 　　苏茜挑挑眉，放下笔，叹口气：“你可别说话了，再说下去真要得罪人了。” 　　王梓妍。 　　你秦霏搁这里内涵什么呢？也就郑梓妍以前生活在国外，对这里的网络梗不熟悉，还能与秦霏和颜悦色了。 　　“嗯……” 　　秦霏沉吟：“我觉得我们郑梓妍这样好的女孩是绝对不会在意这种玩笑的！” 　　郑梓妍：“……” 　　好奇怪。 　　秦霏这样的态度，她怎么忽然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 　　…… 　　…… 　　郑梓妍：“……” 　　郑梓妍忽然间好气。 　　人一旦投入，时间就会过得飞快。高一上学期过去一大半了，学生全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剩下的两场考试。 　　上课、作业、复习，三项轮回。教学楼、食堂、宿舍，三点一线。眨眨眼到星期四，明天过去一天又是双休日，可以好好休——好好按照自己的规划复习了。 　　“哗啦——” 　　拧紧热水的龙头，郑梓妍在卫生间里穿戴整齐出来。 　　嘛，所谓穿戴整齐其实就是睡衣睡裤穿好而已，和室友苏茜还有张曼曼的出浴状态是同样的。 　　不是谁都像秦霏那样东北人出身，习惯了澡堂里坦诚相见，在宿舍里洗过澡只穿着条内裤出来，胸前都不讲遮一遮的。 　　“啧。” 　　郑梓妍气在哪里？ 　　“啧啧啧。” 　　咂嘴声，伴着秦霏自己醉人的目光。 　　这日晚，秦霏先沐浴洗的澡，郑梓妍后来。等她出来，秦霏刚好手洗好自己的内衣裤，撑着衣杆往阳台晾。 　　郑梓妍：“……” 　　顺着秦霏的目光看过去，郑梓妍瞧到那东西，又自己收回视线，没准备搭理她。 　　“梓妍呀。” 　　可秦霏明显想找点乐子。 　　瞧瞧秦霏的表情。 　　轻声咂嘴，目光醉人，表情都是玩味的，就差直接把“八卦”两个字刻在她脸上。 　　秦霏瞄梓妍，再瞄，摇摇头：“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郑梓妍瞪眼：“你没想到什么？” 　　秦霏感慨：“原来咱们公主殿下的品味是这样的呀。” 　　郑梓妍：“……” 　　秦霏看的东西是什么？ 　　是她郑梓妍晾晒在宿舍阳台的内衣裤。 　　“黑色、外侧的镂空花纹，还是蕾丝。” 　　秦霏似笑非笑，若有所思地说：“梓妍呀，听说从选择内衣的款式可以看出一个女生的本质哦？” 　　郑梓妍：“无聊。” 　　什么本质。 　　搁一年前这会，她郑梓妍还是正经的纯男生呢！ 　　说真的啊。 　　这星期，起初的两日，秦霏嘴上再怎么嬉笑，郑梓妍也能明显感觉到她对她有了界限，没以前那么肆意了。 　　现在呢？ 　　大抵是知道她性格好，好相处，秦霏装淑女装得两天不到就开始原形毕露了。 　　郑梓妍这星期少被秦霏调侃了？ 　　“现实里真的那东西我都见过，你们一个个的——” 　　哎。 　　这话，郑梓妍自己说的。自己挖的坑，自己得埋呀…… 　　秦霏倒也没有往外传。不过自己宿舍关起门来说话的时候，不只是秦霏，连苏茜和张曼曼都没有顾及那么多了。 　　郑梓妍讲她见过，怎么见过？ 　　两性之间那点事，十五六岁正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们有谁会不好奇呢。 　　反正郑梓妍后来红着脸解释她是在画人体画的时候见过模特的，秦霏苏茜还有张曼曼是谁都没信她们小公主的鬼话。 　　模特？ 　　模特还能兴奋成那里完全体么？ 　　郑梓妍：“你们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郑梓妍是懒得满足这些好奇宝宝们的好奇心了。 　　然而。 　　今天，现在。 　　她郑梓妍晾晒的几件内衣都能引起议论么？ 　　钢针铁片的防护网，被她老爹锵锵两拳给拆了。可学校非必要不外出的政策，学校短期内没准备放宽，可能这学期就这么过了。 　　以前的郑梓妍，换来的内衣裤从来都是趁中午或者晚上的间隙送回家里洗。现在非必要不出校，没得办法，郑梓妍总得卖班主任董月老师的面子，只能在自己的宿舍里洗好晾晒。 　　“哎呦。” 　　连苏茜也口蜜腹剑地笑，调侃：“好成熟，好性感的内衣哦！” 　　郑梓妍：“……” 　　至于张曼曼。 　　这孩子更行，被秦霏和苏茜的声音吸引来，瞧到郑梓妍晾晒在那里的内衣……调侃倒是没调侃，张曼曼干脆直接红了颜，小嘴微张捂了脸，奇奇怪怪地去看了郑梓妍好几眼！ 　　郑梓妍忿忿：“内衣而已，这有什么？” 　　“有什么，问题大大滴！” 　　秦霏指指上面：“梓妍你看看我们的嘛。” 　　郑梓妍：“……” 　　室友的内衣，包括苏茜的都是些相对普通的款。 　　可有性别转换的原因在，郑梓妍见到室友们的内衣，尤其是这种穿过洗过的，多少有点害羞红了脸。但郑梓妍红了脸，秦霏苏茜她们这些不知情的人却不会往这方面，只觉得郑梓妍是被说中心事，自己害羞脸红了。 　　秦霏揶揄着：“梓妍呀，做人呢，得诚实。” 　　“你说你没男朋友，那你穿这个，是准备给谁看的呢？” 　　她说：“咱们宿舍里，你可是每晚每晚都有和别人打字交流哦？” 　　“什么啊。” 　　郑梓妍彻底无语：“我都说了那是我妹妹，还有我朋友露娜，都是女生！” 　　“而且什么叫给谁看？” 　　郑梓妍说：“我穿给自己看，自己欣赏不行？” 　　大实话，郑梓妍把自己打扮成某些样子，为的还真就是自我欣赏。 　　苏茜：“哎呦呦。” 　　秦霏：“啧啧啧。” 　　秦霏不肯也不否，只啧啧嘴，啧得郑梓妍心里窝了一股火。 　　“你们爱怎么想怎么想好了！” 　　郑梓妍破罐子破摔：“你们就当我谈过恋爱，有男朋友，见过那东西好了！就这样！” 第868章 八百六十三章 你该当面说 　　“……” 　　宿舍里死寂。 　　郑梓妍：“你们既然觉得西方社会的性观念开放，那就开放罢！觉得我谈过恋爱有性生活，那你们就这么觉得罢！” 　　两性畸形。 　　对男性和女性身体都有详细了解的她，讲知识丰富应该也没有什么错吧！ 　　术后恢复的那段时间里，检查伤口，查看愈合情况，医院里那位木下院长拨开她那里看过很多次，讲这样算有和异性接触的丰富经历也应该没什么错吧！ 　　郑梓妍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张曼曼：“诶？” 　　她尚未感受到宿舍里的诡异气氛。 　　“……” 　　秦霏和苏茜却明显感觉到了郑梓妍情绪的不佳，两人频频对视，一时间竟谁都说不出话了。 　　“……” 　　深呼吸。 　　胸膛剧烈起伏，郑梓妍再不发一语，默默回到自己床铺里躺，看手机去了。 　　…… 　　啊。 　　心里叹。 　　林华，是真觉得自己要支撑不住了。 　　没有任何矫情的意思。 　　“卧槽你马的！” 　　“槽！**！放技能啊？！左边，你他妈左边！” 　　蹙紧眉梢，林华从卫生间里出来。没有了卫生间厚实木门的阻隔，高远玩游戏的叫骂声是愈发清晰了。 　　清晰，震耳，抽心。 　　“哎。” 　　轻叹。 　　林华张张口，做最后的挣扎：“高远，声音可以小一点吗？” 　　高远头也不抬地问：“几点了？” 　　林华：“九点。” 　　“才九点小声个屁！” 　　高远声音里满是不耐烦：“董月说的不是十一点半么？” 　　林华：“……” 　　对班主任，他们班里可能也就只有高远自己直呼其名了。 　　“这不是才九点么？” 　　高远又说：“嫌吵你去图书馆啊？” 　　林华：“……” 　　林华就是从图书馆里回来的。 　　“喔，喔喔喔喔！神圣钥匙！爆！给我爆，你他妈爆啊！” 　　高远又自顾自地玩游戏去了。 　　握拳，青筋起。林华微低着头，面色铁青，恨意在脑袋里翻滚，甚至杀了高远的心思都跳了两下。 　　像高远说的那样，这宿舍的人嫌他烦，就没谁不是待在图书馆里躲的。 　　可腹泻腹痛，这月里林华的肚子就没怎么舒服过。 　　在图书馆里跑两次卫生间，肚子绞痛得他大汗淋漓，林华是不论如何都没办法再在图书馆里坐下去了。 　　可回来宿舍呢？ 　　高远：“Nice！Nice！” 　　听听。 　　听听！ 　　什么叫放飞自我？高远这样就是了。我行我素，是自己怎么开心怎么来，根本就没把包括林华在内的任何室友放在眼里。 　　如果高远是女生会怎么样？ 　　呵，林华可没有什么恶趣味。他只是在想如果高远是女生，而且还和他们同学郑梓妍在一间宿舍里，这人还会不会如此放肆。 　　唔！ 　　肚子又痛。 　　抽筋着绞痛，身体不受控制地蜷下来，林华的额头那里涔涔又冒出汗。 　　也别回床铺了，接着到卫生间里面壁思过吧。 　　林华折返。 　　“……啊。” 　　身体，是真的不太行。 　　轻颤着。 　　图书馆里已经泻过两次，林华没在泻出多少东西了。可肚子，它就是在痛，痛得林华片刻间浑身出了透汗，内衣裤全被汗液黏在肌肤上，难受得令人生厌。 　　不知道蹲了多久，终于觉得缓和点了，林华出来卫生间。 　　“装呢？” 　　高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抬的眼，瞧着林华的怪异难受的虚弱模样，阴阳怪气地讲：“有病就请假去治病，在什么学校里？待在学校里一天天愁眉苦脸的，卖惨呢？” 　　林华：“……！” 　　这比肚子痛，可能是肠胃炎发作还让人厌恶。 　　林华，是真的生了杀了他的念头。 　　林华铁定是要去读文科班的。 　　可这样的宿舍。这样的宿舍！谁来告诉他该怎么再坚持半年？！ 　　林华已经连着一星期没有休息好了！ 　　都说女人因为有那几日不舒服，每月里总有两天情绪不佳，阴晴不定。 　　而这高远—— 　　高远的情绪，像五月的天。前段时间算是阴天下点小雨，现在则根本就是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每晚每晚，林华近几日就很少有凌晨两点前能睡着的时候。 　　林华也不是没和高远交涉过。 　　“睡不着？睡不着你戴耳塞啊？你不是特意买的德国进口好耳塞么，你戴啊？” 　　交涉失败。 　　就像肚子痛，林华在图书馆里坐不住。耳塞撑着耳道，很痛，尤其林华的耳道里还发了炎，这要他怎么去戴耳塞！ 　　凌晨两点睡，别想早起。不是室友杨云好心帮带，林华连顿像样的早餐都别想吃上。 　　睡眠不足，这整日里昏昏沉沉的啊…… 　　“高远。” 　　林华强忍住不快，求他：“算我求你的，我今天身体真的不舒服，让我能好好休息一下可以吗？” 　　“好好休息？” 　　高远扑哧一声乐出来：“谁不让你好好休息了？” 　　“床在那儿。” 　　高远用脚踢了踢林华的床：“谁霸着不让你睡觉了？” 　　“你这样吵，谁能睡得着？” 　　林华直言了。 　　“呵呵。” 　　高远呵呵冷笑：“你抗干扰能力太差关我屁事？” 　　林华：“你还知道你做的事是干扰啊？” 　　“哦？” 　　高远忽然来兴趣了。 　　恰这时候一局游戏结束，高远把手机放到旁边，单手捏着林华的下巴给他揪起来：“你今天很勇么，娘娘腔，受什么刺激了？” 　　林华：“……我只是在说事实！” 　　“……” 　　高远盯着他的脸看。 　　林华：“……” 　　别说，林华这张脸，细看下来还真挺耐看的，像女生，很有奶油小生的味道。 　　“啧啧。” 　　高远咂嘴：“你这脸蛋，够清秀的。和夜场里坐台的鸭子都有的比，是富婆会喜欢的那种。” 　　“林华啊。” 　　高远从林华这里离开，到自己桌前，拾起软包的中华烟磕出一根来，点上：“你得学会面对这个肮脏的社会，理想啊，乌托邦啊，那种东西是要不得的。” 　　烟雾缭绕里，高远讲：“你觉得我吵？” 　　林华：“你不吵么？” 　　“呵。” 　　高远：“比我这里吵的地方有的是，酒吧、夜场哪个不吵？” 　　林华驳他：“能来这里上学的人，谁以后工作会去那种低素质的地方？” 　　“呵呵。” 　　高远又呵呵笑，摇摇头。 　　“你觉得自己将来能在你所谓的高素质环境里，工作？” 　　高远问。 　　都没等林华回答，高远自顾自地摇摇头，说了：“这社会里，哪里来的那么多的高素质？有也他妈全是装出来的。” 　　“林华啊。” 　　边吸烟，边吞云吐雾，高远边说：“人性里面就是有些东西经不起直视，大部分的期待都是过分的理想化了。” 　　“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高远说：“你现在觉得难受，和我在这里说这些有的没有的，本质就是你自己期待与现实出现了巨大落差，你失望，你不满，现实就一定是好的？你认为你该休息了，别人就得让着你，你认为你的父母你的同学应该是善良的善解人意的，就应该像理想化的朋友那样，你认为学校和老师应该针对每个人的情况做出具体的安排，他语文好就语文少写点作业，数学不好就多点时间让他学数学，你没休息好就让你休息，然后单独安排老师教课？但事实就是这个社会，这个国家，他没有能力也没有条件来满足每一个人，来安排每一个人！学校走的就是标准化，就是工厂一样的产出学生！你他妈就是困死了，困到要猝死了也得撑着去上课！老师管你么，学校管你么，谁他妈在乎你的感受？！” 　　“现实就是这样！” 　　说着说着，高远的声音忽然激动起来：“这个社会，这个国家，他垃圾！我们也没办法离开垃圾！他没能力因材施教，也没能力给你，给我，给任何人安排单人单间的大房子当宿舍！所以我他妈是你的室友，你他妈和我住在一起！你和我非爹非妈非亲非故，我他妈凭什么要照顾你的感受？！这他妈就是现实的这个社会！” 　　“想过的舒服点，你知道你应该怎么做么？” 　　高远吼：“你他妈不是在这里教导我！你他妈改变不了任何人！你要做的是降低期待，环境垃圾你就把它当成更垃圾的东西！我吵你，你应该当成应该的，逃不掉的。你爸你妈骂你，你也应该当成应该的，逃不掉的！同学阴阳怪气了、女朋友说分手了，父母不理解了，这些全他妈都是本来的应该的，能改的只是你自己，没可能是别人！” 　　林华：“……” 　　林华被高远吼懵了。 　　情绪的确是激动了。 　　半晌，高远稳定下来心情。 　　“郑梓妍，你熟悉吧？” 　　他问。 　　林华：“……提郑梓妍做什么？” 　　“记得你说过，她是你的初中同学，还是同班的，对吧。” 　　高远接着问。 　　林华：“……” 　　忍着腹部的不适，林华定在原地：“你想说什么？” 　　“所以说你是小孩子，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啊，一点点噪音就吵得你睡不好觉。” 　　烟还剩个头，高远说：“那郑梓妍的父亲，是宁州市市委书记，这省的省委常委，正经的省部级领导，你知道么？” 　　林华：“你到底想说什么？” 　　“咦？” 　　高远倒奇怪了：“你不惊讶？” 　　林华：“……这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嘴硬。” 　　高远斜眼瞧他：“你这小孩子估计都不知道什么是省委常委。” 　　高远说：“那是什么人？” 　　“你，我。” 　　高远点点林华又指自己，接着说：“人家想碾死就碾死，一点痕迹都不会留。” 　　“……” 　　林华有点听不下去了，斜眼，也冷笑一声：“碾死？你当现在还是家天下的封建社会呢？” 　　“哈，哈哈哈！” 　　高远直接笑了，笑得有点疯：“你自己听听你的话，不是小孩是什么？我说了那么多东西，你根本就没听懂！” 　　笑两声又两声，笑声停了。 　　林华忍不住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 　　烟吸尽，高远扔了烟头用脚碾：“我想说啊，我们谁都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那郑梓妍。” 　　高远说：“这一省几千万人里身份地位比她高的人，没几个了。” 　　“但这是她父亲带给她的。” 　　高远又说：“哪天那郑梓妍的父亲贪污受贿、贪赃枉法、滥用职权、与境外势力勾结、叛国卖国，也有可能和黑涩会勾结，再来个黑涩会性质团伙组织罪，故意杀人罪。这郑权啊，不论是判无期徒刑送进监狱也好，还是干脆死刑，一颗花生米送进脑袋也好。” 　　说着，高远以手比枪，Biu地点了点林华的额头：“没了她父亲，那郑梓妍还能剩什么？” 　　“她什么都不是。” 　　高远说：“你说她有没有可能回去酒吧，去夜店？到时候你也好，我也好，随便谁都能点她来陪，让她做什么都行！她不甘么，不满么？当然了！但她除了接受还有什么？除了接受这他妈该死的命运还有什么？！” 　　林华：“……” 　　从高远开始说起郑梓妍的父亲，林华就一直沉默没有说话。 　　迟迟得不到回应，高远挑眉：“怎么不说话？” 　　“高远。” 　　林华说：“我觉得你这些话，你该去市委大楼当着郑梓妍她父亲的面说。” 第869章 八百六十四章 打人，谁打人了？ 　　林华也不知道今天的自己这是怎么了。 　　讲高远的情绪不对，他的情绪其实在更不对。 　　随着腹部一次又一次疼痛，绵延不断。也随着高远玩游戏叫得一声比一声高，林华的心情就是在这样的氛围里炸裂开来。 　　忍无可忍。 　　也无须再忍。 　　林华觉得与其如此折磨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和精力日渐衰弱，不如直接掀桌。 　　报复？ 　　至于之后可能的报复，林华还真没顾及到这一层。 　　凡动手打架者，不论缘由一律开除，这是白纸黑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写进他们学校校规里的。 　　高远要是动手，忍得一通打，只要他没死，高远就一定得开除。 　　或者即使高远家里手眼通天，只手遮天，学校开除不了他，他林华也不是完全没有退路可以走。 　　海州。 　　海州宁州隔着几百公里远，他林华借读回海州读高中，高远难道还能牛皮糖似地到海州报复他么？ 　　“咔！” 　　哗啦。 　　高远把桌上自己的陶瓷杯摔了。 　　与杨云吵，曾经冲突到那种地步都没有动手的高远，似乎终于忍不住了。 　　“你他妈！” 　　他用脚一蹬桌子，起了身，椅子直接摔倒在地。 　　林华想转身，但甚至身体都没有来得及反应，高远就已经先一步到他跟前—— 　　“唔！” 　　脖子，被掐住了。 　　高远的手掌，稍黑且粗糙，似常干粗活，经过风吹日晒。其力度也极大，动作相当粗暴。 　　林华也轻，小鸡似地被高远给拎到桌边。 　　“——咳咳！” 　　高远的手再一用力，林华呼吸变得困难了，双腿耷拉着不由自主地打颤。 　　“你懂什么？” 　　高远吼他：“你他妈懂什么？！” 　　“你们这些被家里保护得好好的，什么都顺风顺水的东西懂什么？！” 　　手掐着林华的脖子。 　　膝盖顶着林华的小腹，高远就这样死死地把他摁在桌上，然后抬手就要打。 　　撇到拳头扬起的刹那，林华条件反射地紧闭起双眼。 　　有种感觉，叫做壮士断腕。他高远再暴力能暴力到什么程度？能有之前人贩子给他造成的伤害大？ 　　一时间，林华甚至有种噩梦终醒，即将解脱的实感。 　　“嗡——” 　　可就在这时。 　　“嗡嗡嗡——嘀！” 　　高远的手机，响了。 　　随着手机电话铃声的响起，高远的拳头到底没有落下。 　　“……” 　　“……” 　　他盯着林华，深呼吸，又深呼吸，足有四五次才勉强让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膛稍有平复。 　　不再理林华了。 　　高远直起身，去拿手机，见到手机里是他母亲打进来的电话。 　　高远：“喂？” 　　“高远。” 　　高母问：“你在哪里？” 　　“……” 　　平常时，高母叫高远儿子，心情不好时会对自己的儿子直呼其名。 　　出什么事了？ 　　高远皱眉：“我在学校。” 　　“出来。” 　　高母说：“假给你请好了，我和你爸在门口等你。” 　　高远：“…….出。” 　　出什么事了？ 　　高远刚想这样问，高母却根本没有给他机会，直接把电话挂了。 　　“……” 　　这天……星期四吧？ 　　离双休日还有一天，明天的星期五还是正常该上课的日子，他父母突然给他请假是怎么个意思？ 　　以前的事。 　　还是学籍的问题？ 　　但不论哪个都是致命的。 　　高远疑神疑鬼了。他没有收拾东西，只把手机揣进兜里，也再顾不上林华，直接按照他母亲说的离开了宿舍。 　　行色匆匆。 　　杨云：“……？” 　　在食堂烧烤摊勤工俭学回来的杨云才进来宿舍楼，就见到高远行色匆匆往外走。 　　高远也见到了杨云，但只是瞥杨云一眼，就又自顾自地往宿舍外面走，谁都没有理。 　　这人又发什么神经？ 　　杨云诧异，倒也没理他，也自顾自地往宿舍楼里面走，准备回宿舍休息了。 　　高远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杨云才懒得理。 　　然而。 　　杨云回到宿舍，推看门，才见到宿舍里的情形就是一顿。 　　宿舍亮着灯的。 　　陶瓷杯碎了一地，宿舍桌上的东西全乱。桌椅散落着，四人的椅子乱一个，倒三张。杨云只搭眼往地面上看，就见到林华倒在地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面色铁青，纤细的脖子那里这一片那一片的乌青，然后—— 　　嫣红。 　　是血！ 　　自头皮里漫到额头，而后顺着林华铁青的脸颊淌下来了。 　　杨云吓得一惊。 　　他大跨步走进来，用脚踢开陶瓷杯的碎渣，上前蹲下身，扶起室友林华。手掌托住林华后脑的瞬间，杨云只觉得触感粘稠，温热。 　　还是血。 　　杨云：“……” 　　发生什么了？ 　　还用问发生什么了么？ 　　那高远行色匆匆地跑，还可能发生了什么？！ 　　“啊……” 　　该是休息的时间了。 　　图书馆关门，苏遥学累了，也困了，打着哈欠迷迷糊糊地踏进宿舍。 　　“……啊？” 　　起初，苏遥是眼神迷蒙的。可他先见到宿舍里大门洞开，有点懵。一只脚踏进宿舍，一只脚留在外面，脑袋探进的苏遥见到宿舍里的模样，人直接傻了。 　　杨云抬起头。 　　苏遥：“……” 　　楞有半秒钟。 　　“啊！” 　　一声尖叫，苏遥扭头就跑，边跑边喊：“杀人啦！” 　　…… 　　翌日。 　　第一节课，数学课。教数学的班主任老师董月有事没空，早读的时候和班长讲组织学生上自习。 　　郑梓妍飞快地写着可能会被班里各科老师留成作业的练习册。 　　严肃，冷峻，一语不发，一股沉寂气场漫在郑梓妍周围。 　　作业这种东西，就该趁学校里的时间把它学完，免得双休日里耽误她画服装设计图的时间。 　　哼。 　　谁会因为两句调侃就生气到现在呀？ 　　“梓妍。” 　　秦霏从卫生间里回来，戳了戳她的肩膀。 　　“嗯？” 　　郑梓妍落笔，停下，不耐烦地看她。 　　“你听说了吗？” 　　秦霏神神秘秘的：“咱们班的高远把林华打了，打得浑身是血，还连夜当晚就跑回家了。” 　　郑梓妍：“……哈？” 　　郑梓妍懵。 　　秦霏瞧她懵，以为郑梓妍不信，解释说：“大家现在都这么传的。” 　　“梓妍，你没发现林华他们宿舍四个人，还有林华他妹妹林若都不在吗？一定出事了啊。” 　　郑梓妍：“……” 　　别说，这几个人还真不在。 　　“嗯。” 　　秦霏又说：“说是昨晚苏遥喊着杀人了跑出去，把一宿舍楼的人全惊动了。” 　　郑梓妍：“……你们都是从哪里听来的？为什么我什么都没听到？” 　　苏茜：“……梓妍呀。” 　　苏茜叫了郑梓妍的名字，脑袋往周围点点。 　　郑梓妍这才注意到教室里熙熙攘攘，一整班的学生三两成群全在小声议论，貌似都是在说林华的事。 　　“梓妍呀。” 　　苏茜怯生生地和郑梓妍讲：“你一整晚一早晨的低气场，谁敢和你说话啊……” 　　郑梓妍无语：“……我有那么吓人么？” 　　秦霏：“有的！” 　　秦霏惊悚地讲：“脸蛋铁青，眼神狠厉凶恶，红红的，就像是吸血鬼，魔鬼！” 　　张曼曼也跟着点头。 　　郑梓妍：“……” 　　这话，她郑梓妍上次听到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还是小时候在安特卫普读小学那会吧。 　　“我说真的。” 　　秦霏说：“我昨晚都没敢睡觉！生怕郑梓妍你变成马梓妍，就像昨晚高远那样，半夜拿刀子把我给捅了，呜呜呜，感谢大小姐不杀之恩！” 　　得。 　　这秦霏明显就是在耍宝。 　　郑梓妍才气一点点就消了。 　　斜眼撇她，郑梓妍说：“得了，昨晚就属你打呼噜打得最响，还没敢睡觉，糊弄谁呢？” 　　“嘿嘿。” 　　秦霏嘿嘿笑：“我们梓妍果然最好啦。” 　　说着就要往郑梓妍身边腻。 　　秦霏：“咱们梓妍这样香香软软的大小姐可是最清白、最纯洁、最善良的啦！” 　　郑梓妍：“……！” 　　清白、纯洁？这啥话？ 　　“行了行了。” 　　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郑梓妍推开她，问：“你们说的林华，到底怎么回事？” 　　秦霏正色：“嗯……事先声明，我这儿也是道听途说，不保真啊。” 　　郑梓妍这一圈也小声议论起来，变成自习的数学课就没谁用来学习了。 　　“情况……” 　　另一边。 　　当着班主任、校长，还有自己父母的面，林华把自己想说的话全讲了出来。 　　林若在陪她。 　　杨云、苏遥，这俩林华的室友在校长王建国找他们了解过情况，要了口述后，放他们回教室了。 　　林华可没他同学议论得那么惨。 　　人还能站在校长室里呢！ 　　虽说脖子青一块紫一块，脸蛋血红惨白交加，脑袋上还缠了纱布的卖相的确也没好到哪里去…… 　　“就是这样。” 　　讲完了。 　　林华有点怅然若失。 　　宿舍里，没有监控。高远也不在这里，林华就是添油加醋讲自己被高远用陶瓷杯敲了脑袋，打得很惨，也没谁能够给高远作证。 　　单方面施暴，他高远死定了。 　　只需要林华撒谎，撒一点小小的谎，那高远就死定了。 　　可林华…… 　　做不到。 　　活十几年到现在，林华自始至终就没撒过谎！女装那是被妹妹逼的，初中买手机一二三四只只是隐瞒，林华从没有撒过谎。 　　“林华。” 　　班主任董月却说：“事情真的是这样么？不用怕，也别隐瞒什么，发生什么事就说什么事。” 　　林华摇摇头，又点头：“没有别的，就是这些。” 　　一五一十，实话实说。 　　高远掐了他的脖子，顶了他的肚子，林华没隐瞒。包括高远做的那些事，讲的那些话，林华也没隐瞒，高远怎么做怎么讲的，林华就是怎么转述给学校的。 　　问血是怎么来的？ 　　嗨。 　　高远才走，林华肚子就开始抽筋地痛。蜷起身了，谁想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先是左边大腿抽筋，隔两秒不到又右腿小腿抽筋，人直接倒地。 　　地上是什么？ 　　是之前高远摔碎，碎满地的陶瓷杯。嗯……从这角度来讲，说是高远伤的他也没错。 　　只是伤得不算重，只是看着吓人而已。 　　吓得他父母因为他又连夜到了宁州。 　　“王校长。” 　　林母出声了。 　　声音很克制，也很平淡。但这些都是刻意的，任谁都能听出这位母亲话语里隐忍的怒意。 　　“按照学校的校规，即使只是这些也应该足够开除了。” 　　她说：“学校里决定怎么处理，我们无权干涉。” 　　顿一顿，林母道：“我们的要求只有两个，一把孩子的宿舍换了，二把那高远家长的联系方式给我们，我们要直接和他家长对话。” 第870章 八百六十五章 套皮的艺术 　　给联系方式？ 　　王建国犹豫都没有犹豫，当即义正言辞，指示做班主任老师的董月给高远父母打电话，要高远的父母来学校处理事情，严肃处理。 　　高远的父母是湖城人。湖城区和宁州主城区距离三十公里不到，比林父林母来学校可方便多了。 　　然而。 　　“喂，董老师。” 　　昨晚陪着林华去医院的时候，董月就给高远的母亲打过电话，简单说过情况。 　　没等现在的董月再说什么，高母直接开口了：“董老师，林华的情况我们已经听孩子说了。” 　　董月：“我——” 　　别提一句话，董月一个字都没说完整，高母又讲： 　　“董老师，我家高远病了，很重，我们在带他去看病。这样吧，他室友林华的医疗费用我们家全包，您等下把医院里的票据传给我们吧。” 　　说完，高母挂断了电话，一时间校长室里的所有人全静。 　　“……” 　　“……” 　　与此同时，高远的家里也静。 　　把手机放到客厅的茶几上，高母似叹气地在鼻里沉沉地出了口气。 　　“……妈。” 　　高母嘴里病得很重的高远，也没见谁带着他去看病，没事人似的就坐在自己家的客厅里。 　　“你和我说实话。” 　　高母冷冷地问：“你昨天在宿舍里有没有打人？” 　　“没有。” 　　高远垂着头：“我昨天只是掐了他的脖子而已，出血什么的，要么是他自己磕的，要么是他自残要诬陷我！” 　　高母：“……” 　　叹息。 　　高母真的累了，想骂人却又骂不出话，甚至不想理高远到底有没有在学校里打人，吵人。 　　高母默。 　　高远也默。 　　“滴答。” 　　挂钟的钟摆摆动，发出清晰的滴答声，客厅里死寂得吓人。 　　“妈。” 　　半晌，高远忍不住了，问：“……学籍，真的出问题了？” 　　咔。 　　犹如惊雷。 　　茶几上的茶杯，直接被高母抓起来，摔了，砸碎了他们家的挂钟，碎得玻璃渣满地。 　　外面也在下雨，豆大的雨滴打在窗户上，伴着真的电闪雷鸣。 　　“你！” 　　高母指着他：“你！” 　　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高母能说什么？ 　　他们省的官场，讲究人情，多少年来都是如此。天下熙熙，皆为利往，但凡背景、关系到位的，有谁不是他们家这样做的？ 　　谁能想到。 　　谁能想到，那混进一中的校园里跳楼的崽种，刚刚好好就是他们家高远顶替成绩的那个！ 　　“我的好姐姐！” 　　昨晚，一通电话打进高母的手机里：“先别说那些有的没有的，也别抱怨了！省里市里这次是铁了心要查，谁都没有办法！尤其高远还是顶在枪口上的！” 　　“先让孩子回来。” 　　那人说：“孩子的嘴不严实，真被问出点什么问题来就什么都晚了！” 　　如果没有这通电话。 　　如果没有郑权这样肆意妄为，全然不顾地方生态平衡的外派京官！高母现在应该在单位里，她的高远也应该在学校里安安心心的读书呢！ 　　“啊……” 　　无力感。 　　外面的雨，也更大了，像塌了天。 　　“高远。” 　　高母又对自己的儿子直呼其名。 　　她说：“你走。” 　　走？ 　　她又说：“去深圳找你三叔，先住他那里——” 　　话没说完。 　　就像之前董月被她用话堵住一样。 　　“凭什么？！” 　　高远爆发了。 　　声音之大，就仿佛外面世界里的暴雷：“凭什么又要我走？！” 　　“成绩是你们顶替的！那些操作也是你们做的！” 　　高远：“凭什么出事了就要我走？啊？！” 　　高远，已经一夜无眠了。他早猜到自己可能又要躲，只是只要闭上眼睛，也不用闭上眼睛，不论如何做前面三年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如浮光掠影般在他眼底浮现，根本逃不掉。 　　“你——！” 　　高母瞠目。 　　她指着高远，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我受够了！” 　　高远吼：“那三年我怎么过的，怎么做的，我现在哪怕一丁点都不想再要了！” 　　“那还不全是因为你自己？！” 　　高母骂：“你现在说这些，你还有点良心吗？我，我和你爸求爷爷告奶奶，求了多少人，扔了多少面子才把那件事平下来的？！” 　　有那么一瞬间，高远是安静下来的。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 　　“这事我认！” 　　他怒目圆瞪：“我打伤了人，那人成了植物人，我怎么躲怎么逃我都认！没你们帮忙，没我舅舅帮忙，我狗屁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这次呢？！” 　　高远：“什么良心不良心的？改成绩也好！顶替别人的成绩也好！那女生跳楼也好！读高中而已，明明有更简单更合理的办法，全都是你们搞特权搞惯了，是你们自私自利想当然——！” 　　啪。 　　高远的话，没说完，全被他母亲一巴掌扇在了嘴里。 　　与此同时。 　　“请你们放心。” 　　校长王建国与林华的父母都握了手，郑重地讲：“我们学校对这类性质恶劣的学生绝不姑息，一定会严肃处理的。” 　　也不知道严肃处理，到底会是怎么样的严肃处理。 　　哎。 　　直到这时候，不清楚真相的王建国还只把高远当作是普通的问题学生。 　　林母点头。 　　“还有他的室友杨云。” 　　林母补充道：“高中生染发纹身，哪有正经学生这么做的？也不是什么好风气！” 　　林华：“妈——！” 　　林母看他。 　　“……妈，校长。” 　　林华弱弱的：“杨云这人，挺好的。” 　　杨云都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在鬼门关走了个来回。 　　还得上课。 　　头裹纱布的林华被班主任老师陪进教室。 　　“……” 　　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前面杨云和苏遥回来，教室里的舆论有一波小小的爆发。杨云脸臭，没人敢问，苏遥那里则早聚过去一群的学生问东问西。 　　董月站在门口。 　　学生全自动自觉地回座。 　　她拍拍林华的肩膀，示意林华和他妹妹林若回去，然后看着一屋子的学生斥道：“自习课，不是让你们放任自由！” 　　“时间还有一点。” 　　董月看看手表，距离下课还有二十分钟，说：“把练习册翻出来，能讲多少是多少，剩下的下午自习课我再讲。” 　　学生哀叹：“啊？” 　　董月：“啊什么啊？上课！” 　　同学对林华的这点好奇心，全被董月用自己的高压给打散了。 　　…… 　　另一边。 　　市委大院里，会议室。 　　郑权一反常态，一清早地召开常委会扩大会来研讨宁州工业大学。 　　其实讲宁工大也不对，虽然比邻宁工大，牌匾挂的也是宁州工业大学，郑权他们研讨的其实只是宁工大与外企合资建成的独立学院而已。 　　教育部有文，敦促此类独立院校转设，要么转全民办，要么转公办，要么干脆直接终止办学。 　　宁工大这所独立学院的院长也是很有能力的人，早些年自宁工大研究生院长的位子上调任到独立学院任院长的。 　　多方走动。 　　市里省里首都里，院长跑了不知道多少趟。与宁州工业大学合资的日企被他谈妥了，宁工大不少的老师也被他挖到学院来，现在就差宁州市和教育部点头同意了。 　　要宁州市政府同意？ 　　嗨。 　　独立学院转设，转设成市属高校，这里面那日企占资的份额可不就是得市政府出面么。 　　说真的。 　　具体情况汇报到市委的时候，郑权一脸的……很精彩。 　　主抓教育的副市长倒是感慨：“我们的国际友人很体谅我们政府的难处嘛。” 　　郑权：“……” 　　难处？ 　　郑权隔着万水千山仿佛都能见到自家闺女郑梓妍她外公的笑脸，乐呵呵的。 　　他们两家的老爷子们啊，是为了缓和子女关系，什么手段都用了！ 　　此言怎讲？ 　　别讲了。 　　套皮套皮套皮，全是套皮。早他侄女大藏千夏来华任职，他自己调任宁州之后，这家与宁工大有合作的日资企业就直接被大藏财团的亚洲分区给收购了。 　　不是企业与政府资产交接，负责人签字，他郑权都不知道还有这么回事！ 　　也是。 　　东京那里的公司合并，关他一个宁州父母官什么事？少自作多情，不知道不是很正常。 　　但这么一来……直说吧，现在的宁工大附中，还有宁工大独立学院讲全是大藏家的也没啥毛病。 　　得亏他当时没让闺女去宁工大附中。 　　否则啊，那不得真被宠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了？ 　　“现在就看咱们递上去的文件，上面能不能批了。” 　　副市长笑。 　　当然笑了，谁不愿意自己任职期间多些政绩。 　　“嗯。” 　　郑权点头：“找时间我回京一趟。” 　　说完，郑权收了表情，不苟言笑：“同志们，我们来讨论这次常委会的第二项事宜。” 　　……嗯？ 　　第二项？ 　　这常委会，不是主要研究学院转设的吗？ 第871章 八百六十六章 我家学生，谁有意见？ 　　究竟该如何评价自己的运气呢？ 　　能来宁州一中这样的全省最好的省重点高中读书，初二时候的林华想都不敢想。 　　该算是好运吧。 　　配额，到了宁州一中。还恰恰好好地与郑梓妍，这位初中时候绝美的转校生又在同班。 　　也有可能是这件事耗尽了他全部的运气。 　　“……” 　　星期五。 　　临着中午放学的课该是化学课没错了。 　　化学课啊…… 　　肠胃里的感觉沸腾，痛如火一样烧着。 　　“你怎么不写？” 　　一道阴影笼罩过来，教他们化学的张红老师以冷冷的声音落在林华头顶。 　　林华：“……” 　　化学课，一节课的四十分钟，前二十分钟张红留给学生做题，后二十分钟留给自己讲。教室里是极静的，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化学老师……大抵就是他林华用尽运气的表象之一了。 　　“起来。” 　　张红皱着眉讲：“想睡觉回宿舍睡去，来上课就给我撑起个人样！” 　　林华：“……对不起。” 　　林华只是胀肚胀得咕咕，也伴着抽筋样的痛，痛得弯腰而已。 　　撑起身子。 　　胡乱抹了抹满头满脖子的汗，林华把笔抓在手里。 　　“……病了？” 　　张红忽然更皱紧眉梢，问。 　　“……老师。” 　　班里同学的视线隐隐约约，偷偷摸摸地往他这里瞄。 　　林华张口：“老师，我只是有点坏肚子……” 　　林华觉得自己的声音是不大的。 　　可谁让他们的教室里实在是太安静了。 　　“嗯——！” 　　肚子里的气在串，揪得林华又是一阵痛，没扛住，吭出声了。 　　“装呢？” 　　张红臭着脸说：“吭声吭得跟小姑娘似的。” 　　林华：“……” 　　记得昨晚在宿舍里，室友高远也说他装来着。 　　啊…… 　　没办法。负责教他们班化学的张红老师性格就是如此，林华除了忍着还能做什么？ 　　“……” 　　张红却默。 　　林华：“老师？” 　　用手里握成卷的教材抬起林华的脸，张红仔仔细细地看。 　　苍白，大汗淋漓，豆大的汗珠就挂在额头上。 　　“你别写了。” 　　张红忽然说：“回宿舍吧。” 　　啊？ 　　林华懵了。 　　张红收回视线，也回身到了讲台上。从口袋里翻出笔，刷刷几笔间写好一张假条又回到林华这桌前。 　　“啪。” 　　假条被拍在面前。 　　林华只听到张红难得以温和的嗓音说：“身体不舒服就歇着，装什么呢？” 　　林华：“……” 　　他们学校，上课期间的宿舍楼是直接锁门的。想回宿舍，只有拿着任课老师给开的假条，门卫大爷才会给开门放行。 　　兹宿管师傅，我班学生林华腹痛不适，回宿舍休息，望通融，化学老师张红。 　　张红。 　　简简单单的名字，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的名字风格。但却连着前面的字，被张红写得瘦紧清峻，相当好看。 　　“高远呢？” 　　张红又问。 　　“啊？” 　　林华一惊。 　　班里的学生这下几乎全停笔了，视线明目张胆的透过来，全面色诡异。 　　“做你们的题！” 　　张红斥，看一圈没见到高远，问：“人呢，送你室友回宿舍歇着！” 　　全班：“……” 　　别提高远根本不在。即使高远真的在，让这人送林华回宿舍不是制造矛盾吗？ 　　“老师。” 　　杨云举起手。 　　张红：“嗯？” 　　杨云说：“高远脑子病了，不在学校里。” 　　全班：“……” 　　这宿舍里的矛盾，都不掖着藏着直接摆在明面上啦？ 　　“脑子病了？” 　　张红倒是没听出杨云的阴阳怪气，真觉得高远是脑袋里生病了。 　　“那就你吧。” 　　她指指杨云：“给你十分钟，别偷奸耍滑，把你室友林华送回去，然后回来上课！” 　　“好。” 　　杨云也不拖沓，起身，直接到林华跟前了。 　　“诶……诶？” 　　林华还是懵的。 　　“走吧！” 　　张红说：“愁眉苦脸的，看着就影响我上课的心情！” 　　林华……林华还能做什么？张老师都发话了，他还留在这里就是不近人情了。 　　“对了。” 　　林华还有两步踏出班门，张红忽然出声。 　　一声唤，林华停住脚步。 　　“林语晴！” 　　张红叫的却不是他，而……貌似是他们的化学课代表郑梓妍。 　　“啊？” 　　也是习惯了。 　　张老师叫林语晴，也不用纠正，郑梓妍直接无奈又懵懵地站起来，全班的视线转移到她这里。 　　“……” 　　张红也只是叫了林语晴的名，没搭理郑梓妍，自顾自地去看黑板右边的课程表。 　　“郑梓妍。” 　　又叫对了。 　　张红敲敲下午的体育课：“我下午有事。反正你体育课也不出去，你这位化学课代表发挥点作用，留在班里给林华把一会讲的东西给他讲讲。” 　　郑梓妍：“啊……” 　　张红皱眉：“啊？” 　　“我说好的。” 　　郑梓妍能说什么呢？ 　　这莫名其妙安排给她的化学课代表啊…… 　　郑梓妍坐。 　　林华走。 　　教学楼旁边的车棚，杨云推自己在学校里送外卖的自行车过来，把后面托外卖的篮子卸了，挂到车把前。 　　“坐上来。” 　　杨云说：“我可不想被小老太太骂。” 　　嗯…… 　　微眯着眼，云淡风轻，把黑亮的眼眸隐藏在里面，这种不耐烦的情绪才对他室友杨云的味嘛。 　　只是。 　　林华尴尬：“那个，我没坐过自行车……” 　　杨云：“……” 　　“啊。” 　　一叹息，杨云说：“养尊处优，还真就是少爷呗？” 　　嗯…… 　　类似的话，记得高远貌似也和他说过。也不明白为什么，由杨云这样说出来，林华却没有多少厌恶。 　　杨云到自行车上，半跨。 　　“踩着这里，坐上来。” 　　一把抓住林华的胳膊，带到自行车的后座上。杨云一面惊于他这室友真瘦弱得可以，一边平淡地说：“坐稳了？” 　　“嗯……” 　　林华抓紧自行车后座那里的铁架，声音里没谱。 　　杨云：“你还是抱着点我的腰吧，你摔了，我估计能被你妈给折磨死。” 　　“啊？” 　　蹬起自行车，杨云说：“早晨那会，你妈不还在学校那里说我不像正经学生，风气不良么？” 　　“……啊？” 　　林华人傻了。 　　这……谁传的？！会死人的！ 　　“倒也好。” 　　杨云摇头，说：“老一辈人的观念……有句话怎么说的？没必要让他们适应，也没必要适应他们，不理解的不懂的，过几十年也就全死了。” 　　这啥话？ 　　林华直接吓得不敢说话了。 　　“哎！” 　　很突然的一声唤。 　　是他们高一的教导主任。 　　“那男生！上课呢！还在学校里骑自行车！下来！” 　　林华：“……” 　　杨云：“……” 　　郑梓妍：“……” 　　全班：“……” 　　关郑梓妍和全班什么事？ 　　嗨。 　　高一六班就在一楼，窗户开着，学校里发生点什么还不是一清二楚的？ 　　“干嘛！” 　　张红直接从窗户那里探出头，河东一声吼：“我班学生，我放的，你个小宋有意见？” 　　嗯…… 　　没意见。 　　谁都没意见。 　　再见！ 　　…… 　　下午了。 　　体育课。 　　瞧着外面火辣辣的太阳，郑梓妍叹口气。 　　明明早晨那会的宁州还是阴风怒号呢。电闪雷鸣，雨下不停，现在学校的这里那里也全是湿润的，怎么就忽然晴天了呢。 　　下雨，全班谁也别想上体育课。阴天，郑梓妍可以借着紫外线弱的机会到班集体里活动活动。 　　可它是晴天。 　　郑梓妍除了留在教室，还真没哪里能去了。 　　到化学组办公室取全班同学的练习册回来。 　　进来教室，郑梓妍先把一摞的练习册放到随便谁的桌上，歇歇，擦了擦额头的汗。 　　刚在办公室的时候，化学老师张红还在叮嘱她给林华讲题。 　　这张红老师的记忆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啊…… 　　再往班里看看。 　　打太阳出来，班里就已经空了。学生们也没管体育老师在不在，反正是一窝蜂地全跑出去，不给任何老师占课的机会。 　　只有林华还在教室里。 　　舆论也差不多平息了。 　　昨晚的宿舍里到底发生什么，林华这位当事人回答，到现在也没谁好奇宝宝地围着林华问了。 　　林华：“……” 　　郑梓妍：“……” 　　郑梓妍落过去，和林华稍扬起头看她的眼神碰在一起。 　　讲道理。 　　面对林华，郑梓妍真的是有点……尴尬？ 　　可能用不知所措这词来形容郑梓妍会更准确。 　　郑梓妍没躲着林华的意思，更没有厌恶林华的意思。只是林华毕竟和她告白过，还是在她还是男生的时候和她告白过，这让郑梓妍面对他的时候始终是心情很复杂的。 　　躲不过去。 　　郑权依着花名册，挨个把化学练习册发回到同学的座位上。发到林华这里，没办法地和他对话上了。 　　“林华。” 　　郑梓妍问：“那题你会吗？需不要我给你讲一下？” 　　林华：“……” 　　他那时候难受，连题都没心思看。 　　“……我给你讲讲吧。” 　　郑梓妍捕捉到林华的尴尬表情，无奈道。 　　不管怎么说，林华毕竟是她初中兼着高中的同学，算是同龄人的男生里她最熟悉的了。 　　回座拿自己的习题本，郑梓妍再回来，理所当然，很自然地和林华坐成同桌，把习题本铺开在林华的跟前。 　　“我……谢谢。” 　　林华的心微拧着。 　　太。 　　太，太，太近了！ 　　郑梓妍落落大方地坐他跟前，没有男女生之间的那点羞。反倒是林华自己，因为郑梓妍坐得太近，鼻尖似有似无的味道。 　　有点……像是软腻的奶香…… 　　再听郑梓妍一字一字清晰地与他讲题，边写边讲。 　　“……林华？” 　　郑梓妍问：“你听懂了吗？” 　　“啊。” 　　林华下意识地点头。 　　他听了个啥？ 　　话说，这样落落大方的郑梓妍，真的是曾经那位被他一纸情书吓到昏厥的女孩吗？ 　　好怪啊。 　　郑梓妍：“……” 　　郑梓妍微瞪眼睛：“那你说说我刚才讲的什么？” 　　林华：“……！” 　　恰到好处。 　　林华整个身子僵了僵，锁骨脖子那里的筋都刺激得绷起来了。 　　腾出的汗转瞬间渗在额头上。 　　“郑梓妍。” 　　林华去抓纸巾：“我，我先去下洗手间——！” 　　郑梓妍：“……” 　　午后的一方阳光洒进来。 　　郑梓妍适应不来阳光，刺激得眯眯眼睛。可就是在郑梓妍眯起眼睛的狭长世界里，林华的身形却显得有些朦胧。 　　瘦。 　　脸也小巧。 　　嘴唇痛得抿成一条线。 　　郑梓妍下意识问：“你肚子还痛？” 　　“嗯！” 　　林华坑一声，颤颤巍巍地走开。 　　这…… 　　怎么觉得…… 　　郑梓妍的表情古怪起来了。 第872章 八百六十七章 梓妍真是好女孩 　　宁州。 　　父亲任职的这里，典型的江南气候。 　　没有夸奖的意思。 　　每年的五月、十一月里，阴雨绵绵连月不休。即使天气预报预判的阴和多云，那天空里也是絮絮落落飘着雨丝的。 　　五月的潮湿气，闷得像澡堂，也像蒸桑拿。十一月的雨里又饱含寒气，刺骨得使人浑身难受。 　　饶是郑梓妍这样阴天乐的孩子也有点不乐意。 　　而现在，天晴了。 　　从郑梓妍他们班的教室里往外看，只见得天空一尘不染，如同刚刚被洗涤过的镜子。 　　反常。 　　“哗……” 　　淡淡的声响，几片枯黄的叶终于在之前的狂风暴雨里落了身形，只现在随了微风就轻轻飘落了。 　　“……” 　　林华。 　　林华微微张口，又闭。抿抿唇，手心里竟然紧张得全是汗。 　　“梓……郑梓妍。” 　　郑梓妍诡异的视线实在让林华耐不住了，他开口说：“我……哪里很奇怪吗？” 　　郑梓妍：“……” 　　嗯…… 　　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实话实说，虽然林华给自己告白过，递过情书，但这样和林华坐得近对郑梓妍而言还真是第一次。 　　（好久好久前被林华抱的时候，郑梓妍昏厥着，没得印象。） 　　观察。 　　仔细观察。 　　直白点说，郑梓妍觉得林华缺乏男子气概。 　　这没有讲林华的性格，而是单纯指林华的长相。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句俗语可能用的不太对，但现在的郑梓妍看面相有点女生气的男生，总忍不住地往那方面想。 　　何况，还是林华这样的。 　　过去一两年里，她肚子怎么痛的，自己又是怎么忍的，其间感觉与滋味郑梓妍可是门清。 　　“没什么。” 　　郑梓妍微微地摇摇头。 　　这林华最近的难受方法……应该……没可能吧？郑梓妍心里犯嘀咕。 　　林华：“……” 　　喂……这种明显话里有话没说，欲言又止的态度才最容易让人在意呀！ 　　不过，被郑梓妍嘘寒问暖地关怀最近身体怎么样，具体怎么难受，难受到何种程度的感觉……貌似也不坏？ 　　“林华。” 　　斟酌着语言，郑梓妍说：“有时间，去医院看一下吧？” 　　“嗯。” 　　林华点头，心里有点暖。 　　郑梓妍又说：“既然肚子反反复复的痛，就说明身体还是有问题的，到医院里看看，不要撑着。” 　　有关这点，郑梓妍觉得自己真的改变很多。 　　以前的她，觉得腹痛无所谓，只当小毛病。别说到医院里检查，就是母亲请来的家庭医生，郑梓妍都从没好好的与他讲自己的身体这样那样。 　　现在呢？ 　　有事没事，身体只要有一点点异样郑梓妍都直接往医院跑，惜命的很。 　　再说了，即使没有那方面的问题，反反复复的腹胀腹泻也该找家医院的消化科看看了。 　　郑梓妍相当中肯地给建议。 　　“好……” 　　但听林华慢吞吞的语气，就知道他应该是没有到医院里检查的想法。 　　郑梓妍：“……” 　　算了。 　　言止于此。他们俩只是同学而已，没那么深的交情。 　　不再劝，完成化学老师给她的任务，郑梓妍耐心把题讲给林华听。 　　讲毕。 　　林华夸：“郑梓妍，你真的很有做老师的天赋。” 　　“老师？” 　　郑梓妍一愣，旋即想到自家亲妈。 　　去当老师什么的，这样的想法以前郑梓妍真没有过。 　　心里念着，嘴上问：“你觉得我讲得怎么样？” 　　“很好的！” 　　林华接着夸：“我觉得比咱们化学老师讲得都简单易懂！” 　　郑梓妍翻翻白眼：“……你故意的吧。” 　　化学老师脾气再不好，上课质量还是有目共睹的，郑梓妍哪里可能会比一位耕耘讲台三十几年的特级教师讲得还好？ 　　油嘴滑舌，还指望着讨她郑梓妍的欢心呢？ 　　“林华。” 　　顿一顿，也收回表情，郑梓妍平淡地和林华讲。 　　林华小心谨慎：“……什么事？” 　　郑梓妍问：“你那时候给我递情书，到底是怎么想的？” 　　“……” 　　噗！ 　　林华全然没有料到郑梓妍会问这个，直接张张口，人傻了，不会说，呆呆愣愣僵在原处。 　　郑梓妍：“……喂。” 　　林华不说话，郑梓妍也有点尴尬。再怎么说，由她来提起这种事情还是蛮羞人的。 　　脸颊酿起微红。 　　美人就是美人，生气害羞也很可爱呀。 　　林华瞧着，只觉得可爱，鬼使神差来一句：“郑梓妍，我认真的，我现在也还是喜欢你的。” 　　郑梓妍：“……” 　　冷静。 　　郑梓妍深呼吸，说：“林华，你了解我么？” 　　林华：“……哈？” 　　“我性格什么样，以前是什么样的人，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价值观是什么，这些事情你都了解么？” 　　郑梓妍问。 　　林华：“……” 　　这……要他怎么答？ 　　“你不了解我。” 　　郑梓妍瞪了瞪眼睛：“甚至可能都不知道习惯合不合得来，你那时候就要追求我？” 　　讲得直白点，不就是看她白发红眸，新鲜。容貌……也还算好看？单纯图这点东西吗？ 　　林华直接被郑梓妍给怼沉了。 　　“我……” 　　林华一怔。 　　等等，谈恋爱这件事情上，有女生像郑梓妍这么出招的吗？ 　　真的。 　　想起那时候林华递给她的情书，然后一声告白，郑梓妍就气不打一处来。 　　谈恋爱，很正经的事。但凡林华是真心的，多和她接触，多了解她，知道那时候的她还是男生的话就根本没可能—— 　　咳咳！ 　　真知道她是男生可就坏了。 　　“林华。” 　　把心里的古怪压下去，郑梓妍正色与林华说：“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她说：“至少现在，高中这两三年里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林华：“呃……” 　　这算是他表白终于被正式拒绝了吗？ 　　说真的。 　　真的好古怪啊。 　　郑梓妍心里怪怪的。 　　如果她猜想的那种事实成了真，极低的概率成为了现实，这林华…… 　　好怪哦。 　　又撇了几眼林华的脸蛋，郑梓妍说：“所以你的追求，我拒绝。我们谈恋爱这事，免谈。” 　　林华：“……嗯。” 　　心境碎出裂痕。 　　“但我也没有厌恶你。” 　　郑梓妍又解释说：“林华，我觉得熟人朋友这点还是可以相处的。” 　　然后又直接被郑梓妍一句话给黏上了，像超强力的胶水。 　　林华不说话。 　　郑梓妍……忽然间就有点心里犯嘀咕了。 　　怕。 　　人际交往能力不强，郑梓妍有自知之明。她呢，也怕自己直截了当一拒绝，直接会招来林华的……恨意？ 　　男女之间，有纯粹的友谊么？恋爱申请被拒，还谈什么自己不是讨厌他，做普通朋友没问题，总莫名其妙的感觉好……茶？ 　　记得这种感觉，好像这边的网络用语是叫茶吧？ 　　郑梓妍表情奇奇怪怪的。 　　“梓妍。” 　　林华一句感叹，让她的表情更奇怪了：“你真的是好女孩啊。” 　　……哈？ 　　“咳咳！” 　　一声咳嗽。 　　郑梓妍和林华全惊。 　　再扭头，郑梓妍见到班主任董月老师就站在门口，这声咳嗽就是董月出的声。 　　前面郑梓妍和林华聊天聊得太投入，太深入，都不知道董月这位班主任老师是什么时候来的。 　　“梓妍啊。” 　　董月似笑非笑，侧侧头。 　　“……老，老师？” 　　郑梓妍觉得自己头皮连着脖颈再整张后背全麻了。 　　大问题。 　　看这表情，董老师一定是听到了什么。可问题是董老师究竟什么时候来的，从哪里开始听的，都听成什么了？ 　　郑梓妍硬着头皮从林华那里站起身，说：“老师，化学老师让我给林华讲题。” 　　“嗯。” 　　“关爱同学，是好事。” 　　董月笑着说：“梓妍呀，你和老师来办公室一趟，老师有话想找你聊聊。” 　　郑梓妍：“……” 　　…… 　　放学后。 　　郑梓妍：“……” 　　“梓妍梓妍！” 　　秦霏的眼神里写满八卦：“我听说体育课的时候林华又和你告白，被你彻底拒绝啦？” 　　郑梓妍：“……” 　　啊。 　　有些东西，它怎么传播的就这么快呢？ 　　郑梓妍无奈：“你们从哪里听来的？” 　　“什么从哪里听来的呀？” 　　苏茜揶揄道：“你和林华做坏事的时候都不知道关门，说悄悄话全被隔壁班听到啦。” 　　郑梓妍：“……” 　　啊！ 　　秦霏说：“所以梓妍你果然被告白啦？！” 　　郑梓妍：“……” 　　“那个，梓妍。” 　　张曼曼怯生生的。 　　郑梓妍：“嗯？” 　　“初中那会儿。” 　　张曼曼到底也没能耐住好奇心，问：“林华初中的时候真的和你告白过呀？写情书，那么浪漫的事情。” 　　郑梓妍：“……啊！” 　　郑梓妍炸毛了。 　　“你们仨。” 　　郑梓妍指着嘿嘿笑的三人组：“你们仨请我出来吃饭，到底是赔罪道歉的还是戏弄我的？” 　　“再这样。” 　　郑梓妍一扭头：“我走了，找我爸爸去了！” 　　“哎哎哎！” 　　秦霏忙拉住她：“梓妍，我的好梓妍，我们这不也是好奇嘛……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咱们去吃饭！” 　　郑梓妍：“哼。” 　　“你不看我和苏茜的面子。” 　　秦霏又说：“曼曼的面子总该给一点呀，人家忍痛大出血出钱请吃饭的！” 　　星期五，放学了。签了离校申请表，一宿舍四个人并排走。为给之前调侃郑梓妍性生活……嗯，总之就是那个事情，姑娘们集体决定出钱请她们宿舍的大小姐吃顿饭，消消火。 　　正主要是走了，只她们仨还吃个啥。 　　“…...我就一句话。” 　　郑梓妍：“总之我没准备谈恋爱，至少读高中这两年里没准备谈恋爱，和那林华没可能！” 第873章 八百六十八章 你中奖啦 　　性生活。 　　苏茜秦霏这些姑娘们觉得她们的室友郑梓妍应该是没有的。 　　或者说即使放在西方社会的背景里，十四五岁就有性生活这点……也的确让她们很难想象。 　　郑梓妍那么好的女孩！ 　　但男朋友嘛…… 　　郑梓妍讲自己没有，姑娘们就只当她是娇羞不愿讲了。 　　怎么可能没有男朋友嘛！ 　　没有男朋友，哪里来的那些知识，对男生那么熟悉嘛！ 　　嗨。 　　两性畸形这种疾病到底还是罕见的，没有经历过，也就没谁会主动往那方面想。 　　“所以说。” 　　秦霏很正经地问：“梓妍，你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呀？” 　　郑梓妍，真的是好人好女孩。 　　初中以后，高中也好，同学来问的问题只要不涉及到个人隐私，她基本是有问必答。不做作，不隐瞒，不夸张，不说谎，郑梓妍的人缘历来很好。 　　所以有关男生这点…… 　　“都说了我没有谈过男朋友，是性教育啦！” 　　郑梓妍万金油的一句话把室友们所有的好奇心全压在了盖子里。 　　别问，问就是性教育！ 　　自己以前是男生，有切身体验的这件事是不论如何都不可能说出口的！ 　　一顿告罪用的火锅吃得郑梓妍特郁闷。尤其这些室友没在调侃她，只是很正经地单纯好奇那种事情，就更让郑梓妍郁闷了。 　　她当初为什么要接话？把自己伪装成纯纯的什么都不懂的女孩不好吗？ 　　呸。 　　她本就是很纯洁的女孩好吧！和男生交往的经验完完全全是零。 　　但真的很奇怪呀…… 　　和室友聊这方面的东西，谈到男生，郑梓妍心里怪怪之余，总觉得胸膛里像是有股热流，串来串去，带着心脏怦怦跳。 　　这……她郑梓妍别是真的会对男生感兴趣吧？ 　　回家。 　　父亲不在家。 　　很正常。和室友吃火锅的时候，父亲打过电话给她，讲自己晚上有个会要加班，晚些回去，要郑梓妍回家注意安全。 　　怎么说呢，对这家这位大忙人爹爹，郑梓妍早习惯了。 　　窗外又开始下雨，淅淅沥沥得惹人眠。 　　初中才回国那会，父亲加班，郑梓妍还会耐心地等到十点或是十一点，等父亲回来。现在呢？郑梓妍对自家父亲实在是太放心，社么也不管地直接倒头就睡。 　　毕竟父亲没有夜不归宿过，早晨还会贴心地给她买早餐回来再走嘛。 　　洗漱、沐浴、散掉头发，空调热风推满，内衣睡衣全不穿地直接扑到床里。 　　把七七八八的所有事情全抛在脑后。 　　郑梓妍：“哇！” 　　太幸福了。 　　抱着被窝蹭蹭眯眯眼。 　　家里卧室的床超级大，几乎呈正方形的床任郑梓妍如何的左翻右跳穷伸懒腰都不用担心掉下去。 　　郑梓妍已经又被学校宿舍教育一星期了。 　　住宿生活，紧紧缩缩。床是上下铺，郑梓妍什么大幅度动作都不敢有，甚至翻身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吵到上铺的苏茜睡觉。 　　宿舍的床也小，一米二而已，翻翻身侧个躺胳膊就伸出床了。隔空“控”一整晚，哪天早晨起来郑梓妍的胳膊不是酸酸涨涨的。 　　哎。 　　以前呀，学校没封校。郑梓妍早晨中午还是晚上，只要有时间都可以回家里躺躺。 　　这几周呢？ 　　哎。 　　郑梓妍有些时候也在想自己是不是太娇气了。 　　听说啊，他们学校的男生宿舍，因为后建设的宿舍楼面积小，空间有限，只能摆得下九十厘米的床。 　　宽九十厘米，长一百九十厘米，这样的小床究竟该怎么躺人呀…… 　　尤其那些身高一米八一米九的人。都不用提翻身，只算一点枕头需要富余的空间进去，岂不是平躺着就要脚空在床外了？ 　　奇怪。 　　男女有别，相对骨架更大的男生用小床，而股骨架娇小的女生用大床……莫不是他们一中原来是教会的女子学校，优良传统了？ 　　哎。 　　第三声叹，某种意义上讲她郑梓妍还是蛮幸运的？不用住到男生宿舍里受这样的罪。 　　咳咳！ 　　扯远了，扯远了。 　　但回家是真的舒服呀！真不明白为什么她宿舍里的室友张曼曼总是签双休日的留校申请表。 　　家里再怎么讲也是自由的呀。 　　不用顾及到别人，也不用担心别人的目光。可以裸睡，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可以—— 　　“……” 　　郑梓妍红了脸。 　　拽被子的时候，被子边缘掠过胸前。这感觉……很奇妙，似微微弱弱的电流，让人酥酥麻麻心里痒痒。 　　嗯…… 　　又是一星期了。 　　母亲讲过，那种事情很正常，没什么好羞耻好回避的，只要有所克制别太频繁就好。 　　正好父亲加班在忙不在家，一时半会也不像能回来的样子，所以……嗯…… 　　不管男生女生，这都是她郑梓妍自己的身体呀！ 　　…… 　　…… 　　…… 　　“嗡……嗡……嗡……” 　　翌日。 　　有人打电话进来的时候，郑梓妍正大字躺在床上，被子遮遮掩掩地盖在身上，睡得好香。 　　电话扰清梦。 　　郑梓妍蹙蹙眉稍，紧紧鼻，软成八爪鱼的她极不情愿地把手机胡乱抓过来。 　　眼睛不睁，也不管谁打进来的电话，直接摁下接通： 　　“请问哪位？” 　　还是声音软软腻腻用德语讲的。 　　“……” 　　这声音里面腻的，直听得电话对面人顿了下。 　　“梓妍，还在睡觉呐？”电话那边的人也是用德语回的。 　　郑梓妍迷迷蒙蒙：“……姐姐？” 　　打电话过来的是她姐姐大藏千夏。 　　“姐姐……？怎么打电话了？” 　　迷迷糊糊的郑梓妍带着点点懵。都是俩月前的事了，他们学校的百年校庆晚会结束，姐姐大藏千夏就离开这里回了东京，期间没再和她说过什么话。 　　“姐姐我这里先不提。” 　　电话那边的大藏千夏看看表，笑着问：“你那里都快上午十点了。” 　　“怎么起来的这么晚？玩游戏熬夜啦？” 　　“……没有啦。” 　　郑梓妍的声音蒙在她抱着的被子里，闷闷的。 　　“那……” 　　大藏千夏坏笑：“不会是我的好妹妹在探索自己女孩身体的美妙吧？” 　　郑梓妍：“——！” 　　只一句话。 　　郑梓妍如同被凉水淋过头，瞬间清醒。 　　“怎么不说话？” 　　大藏千夏挑挑眉：“被姐姐猜中啦？” 　　郑梓妍：“……谁，谁。” 　　“嘛……” 　　大藏千夏又耸耸肩，声音里满是好奇地讲：“那种事情很正常的嘛！” 　　“倒是姐姐我在想。” 　　她说：“我的好妹妹做那种事情的时候，脑袋里想着的到底是女生呢，还是男生呢？” 　　“姐姐！” 　　一清早的郑梓妍红透了脸颊，嗔：“谁，谁，谁做那种事情了！姐姐你一清早打电话过来是要做什么呀！” 　　“嗯……” 　　大藏千夏歪歪头：“我忙里偷闲和妹妹聊聊天，不行？” 　　郑梓妍瞪眼睛：“你这样的聊天我宁可不要。” 　　“好啦好啦。” 　　大藏千夏说：“知道我们家的小公主最纯洁最保守了，哪里可能会做那种事情呢，梓妍你说是不是？” 　　郑梓妍：“……” 　　她家里……应该没被谁安装过摄像头吧？ 　　那就只可能是她这位表姐歪打正——呸，不正经了！ 　　“好啦好啦。” 　　见好就收，大藏千夏聊起正事：“梓妍呀，我恭喜你中奖了！” 　　郑梓妍：“中奖？” 　　郑梓妍彻底懵了。 　　大藏千夏点头：“啊，中奖了。” 　　“……姐姐。” 　　郑梓妍懵懵的：“我做什么了，怎么就中奖了，还是你来告诉我的？” 　　“哟？” 　　大藏千夏又挑挑眉：“和姐姐我装呢？梓妍你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你不知道？” 　　郑梓妍愣愣怔怔。 　　“扑哧。” 　　真的。 　　隔了手机屏幕，中间阻着几千公里，大藏千夏都能想象到自家妹妹懵圈的小表情。 　　真可爱。 　　扑哧笑出声，大藏千夏说：“梓妍，你参赛的服装设计图获奖啦，最优奖！” 　　“……诶？” 　　“诶？！” 　　郑梓妍先呆，又楞，最后惊：“我，最优奖？！” 　　“……喂。” 　　大藏千夏似是有点诧异郑梓妍的惊讶，吐槽：“我说梓妍，真的在演技呀？以前获奖都没见你这么惊讶的。” 　　“不是。” 　　郑梓妍回过神，问：“这个成绩，我记得不是还要一周才能出来的吗？” 　　大藏千夏答：“成绩提前出了，可能是为获奖者们留出准备的时间吧。” 　　郑梓妍：“……” 　　为什么获奖的消息是姐姐来告诉的，郑梓妍暂且没去理。 　　自家姐姐再不正经也没可能在这上面骗她。 　　姐姐大藏千夏讲的留出准备时间，也被郑梓妍自动过滤。 　　郑梓妍只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好消息里。 　　郑梓妍：“最优奖呀。” 　　喃喃的念，郑梓妍的脸上笑开花。 　　她摸鱼——她因为学校的事情忙成那样，不也没怎么影响自己服装设计的水平嘛！她超厉害的！ 　　“瞧把你开心的。” 　　大藏千夏说：“梓妍你整理一下吧，正好姐姐我明天要去你那边的国家，后天顺路带着你去巴黎。” 　　“哈？” 　　等等。 　　很突然。 　　郑梓妍又不懂了：“怎么又去巴黎了？” 　　“嗯？” 　　大藏千夏也不懂了：“梓妍，这次比赛是实名的，大家设计的也是给自己穿的服装。比赛的其中一项就是入围的参赛者，举办方会给他们做出衣服来作为奖品，也邀请参赛者穿着自己的衣服展览呀？” 　　郑梓妍：“……等，等等，啥？” 第874章 八百六十九章 留学是不可能留学的，这辈子都不—— 　　“梓妍，你哪里去了？” 　　郑梓妍随着飞机才落地，手机收到信号，就接到魏莱打来的国际长途。 　　她说自己到巴黎了。 　　“……” 　　魏莱先是沉默，而后嘟哝：“你怎么忽然不声不响又跑去国外了？” 　　郑梓妍解释也是才知道时装设计比赛的最后一项要本人参加。 　　魏莱好像有点沮丧，声音里酸溜溜的：“我看你就是嫌上课无聊，出国度假去了。” 　　嗯…… 　　郑梓妍说：“就一两周的时间而已，我还会回去的。” 　　原则上讲，因为父亲的原因，母亲又在比利时，郑梓妍不能随意出国。 　　但这就好比郑梓妍就读那所宁州一中的非必要不出校。 　　只要不定居，不长期滞留，不拿居住证，郑权做父亲的给省里给京城打好报告，一点不影响郑梓妍来这边参加比赛拿个奖。 　　政策威严，但到底还是有人性化的一面的。 　　魏莱哀叹：“梓妍，你早晚还是要回去国外的吧？国外就那么好？” 　　“……” 　　有一瞬间，郑梓妍是静的，而后说：“至少高中这几年我还是在国内啦。” 　　至于国外好不好…… 　　“这世界各地。” 　　旁座的姐姐大藏千夏似是听得见电话内容，感慨一句：“不论哪里也就那个样。” 　　“嗯。” 　　郑梓妍……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就说巴黎这里吧。 　　欧洲这里如果讲哪座城市是让人心生向往的，这里面一定有巴黎。诺，宁州那里有的小区楼盘，甚至糕点房就是以巴黎冠名，郑梓妍记得好像是叫巴黎香颂来着…… 　　算是对未知事物的一种美好期望吧。 　　浪漫、典雅。衣着考究、举止高雅，空气中飘荡着香水与咖啡的香气，很多人对巴黎都抱有着这样的念想。 　　早些年霓虹那里的人也是这样的。 　　不可否认，巴黎确实有着浓厚的艺术气息。但期望归期望，现实归现实，来巴黎旅游的外地人一批一批地患了巴黎综合征，梦碎在巴黎里。 　　“繁荣程度的话。” 　　郑梓妍说：“我觉得宁州和海州的核心区域其实也不算差了。” 　　座位是靠窗的。 　　郑梓妍从窗口向外望去，见得巴黎的天空略显昏暗，灰蒙蒙的。 　　“魏莱，先不聊了。” 　　郑梓妍说：“国际长途很贵的。” 　　魏莱无语：“……您这位大小姐还差长途费？” 　　郑梓妍：“我担心你的手机欠费。” 　　魏莱：“……” 　　郑梓妍讲话过于真实，真实得魏莱心有不甘再说两句，到底是把电话挂了。 　　下机。 　　走进机场。 　　看着机场里形形色色的人，听着机场里他们熙熙攘攘讲的言语，郑梓妍顿时有了回到欧洲的实感。 　　有种……回家的感觉。 　　没有国外的月亮更圆的意思。 　　也没有国外的城市更好的意思。 　　巴黎有香榭丽舍，也有贫民窟。宁州有繁华的中央大街，也有拆迁都没有做好的成片平房。哪里的城市都是这样，有美好，有不足，光鲜艳丽下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才是现实。 　　郑梓妍只是对这里的人，这里的事更熟悉而已呀！ 　　三岁，中文没学全的郑梓妍被母亲接到安特卫普。 　　这里国家的人，法语、德语、荷兰语都有讲。母亲卡塔琳娜又是德国人，以至于十几年的生活下来，郑梓妍最熟悉的就是德法两门语言。 　　熟悉的也是这样环境里的人。 　　而中文…… 　　“姐姐。” 　　郑梓妍轻叹一口气，问：“你说我到底该算是哪里的人呢？” 　　“嗯？” 　　大藏千夏侧侧头：“怎么这么问？” 　　“我的话。” 　　等待行李的空闲里，郑梓妍说：“讲中文，还有和我那里的人接触，总给我有种在外国留学的感觉……” 　　初中同学，郑梓妍没记住太多。 　　高中同学，郑梓妍得靠着班主任董月给她的照片花名册一个一个来，才能发得准化学作业。 　　这才不是郑梓妍记性不好！ 　　是她过去十几年里见惯了欧洲人，瞧黑瞳黑发得亚洲人多多少少有点脸盲。 　　“正常啦。” 　　大藏千夏耸耸肩：“说真的。” 　　她说：“你姐姐我在曼彻斯特长大，也就给父亲母亲请安的时候用得到日语，其他时候全是讲英语。” 　　“每次过年回家见老爷爷，就是梓妍你外公。” 　　大藏千夏摸摸鼻子，毫无负担地讲：“对我这种精神英国人来讲，其实和见外国人也没多大区别啦。” 　　“扑哧。” 　　郑梓妍被她千夏姐姐的自黑给逗笑了。 　　“姐姐。” 　　郑梓妍很突然的想到某件事，略一沉思，和大藏千夏说：“这样的话，让里想奈去英国上学会不会好一点？” 　　大藏真星一家，早衣远、千夏他们这代人出生前就已经扎根在曼彻斯特了。 　　“去英国读书？” 　　大藏千夏一怔，笑了笑：“那孩子被我母亲放在东京长大的，英语讲得和你宿舍那苏茜一个样，让她去英国上学，你可太难为她了。” 　　“那小时候。” 　　大藏千夏揭自己亲妹妹短一点都不含糊：“被我母亲带到在曼彻斯特，因为完全听不懂英语，在自家的庄园里都被别的小孩子给欺负哭了，眼泪汪汪，心理崩溃，又哭又闹，说什么都不愿意再留在英国过了。” 　　郑梓妍：“……” 　　…… 　　两小时后。 　　郑梓妍：“……” 　　大藏里想奈：“……” 　　两小只面对面坐着，彼此相视无言。 　　这里，大藏家欧洲分区在巴黎的房产。郑梓妍随着姐姐大藏千夏过来的，住进这里会见到大藏家相关的人员，很正常。 　　但郑梓妍真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大藏里想奈，她这位家里蹲妹妹。 　　“姐姐我还要忙，先走了。” 　　大藏千夏说：“需要什么直接和佣人说。要出门散步的话，记得叫佣人陪着，傍晚的巴黎可没有宁州和东京安全。” 　　郑梓妍：“好的。” 　　大藏里想奈：“……知道了，姐姐大人。” 　　姐姐……大人？ 　　郑梓妍听得一愣一愣。 　　大藏千夏离开，屋里只剩郑梓妍和大藏里想奈。 　　浑身疲惫，眼皮酸涩。大藏里想奈在语言老师那里恶补法语，劳累一整天回来才偷到休息的空挡。 　　也不管给表姐郑梓妍留什么形象了。 　　也没什么形象。 　　她、露娜，梓妍。她们仨玩游戏，游戏里互相拆台讲黑料，彼此间早没什么形象了。 　　“啊。” 　　大字往后面的床上躺。 　　“梓妍姐。” 　　大藏里想奈望着天花板：“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来参加比赛的。” 　　郑梓妍说：“说是优胜奖有穿时装走T台——” 　　大藏里想奈：“停！” 　　郑梓妍：“诶？” 　　大藏里想奈瞪着眼睛：“梓妍姐，你就别用法语来折磨我了！” 　　郑梓妍：“……呃。” 　　那个，刚才顺嘴首先与她说起法语的明明是这位大藏里想奈好吧。 　　“比赛，时装设计，优胜奖……” 　　大藏里想奈念念叨叨的，末了叹口气。 　　大藏里想奈：“梓妍姐。” 　　郑梓妍：“诶？” 　　大藏里想奈问：“你说服装设计到底有哪里好的？大哥是设计师，大姐是设计师，你也在学这东西。” 　　郑梓妍：“……” 　　大藏里想奈这话要她怎么答？ 　　“优胜奖。” 　　没听到郑梓妍回话，大藏里想奈自顾自地念叨：“优胜奖，优胜奖，有天赋就是好呀。” 　　郑梓妍：“……我。” 　　あ（A）。 　　郑梓妍才说出一个音节，大藏里想奈就又说话了。 　　“我有一个朋友。” 　　大藏里想奈说：“他曾经因为兄长的原因想要学习服装设计，也很喜欢服装设计。他很努力，取得的成绩也还算可以，兄长却总觉得他应该更好更好，做到最好！放在别人那里还算可以的作品，落到兄长的嘴里就是普通！垃圾！残次品！最后干脆安排给他的时装课程全停了。” 　　“梓妍姐。” 　　她嘟嘟哝哝：“你说，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办法？” 　　“……里想奈。” 　　郑梓妍试探着问：“你也学习服装设计了？” 　　怪。 　　真的怪。 　　听她妹妹大藏里想奈的说法，明显就是在无中生友嘛！真以为故意把他换成她，她郑梓妍就听不出来了？ 　　“噫！” 　　大藏里想奈都被吓到了。 　　像是怕被佣人听见，大藏里想奈东张西望后，和郑梓妍说：“我不是，我没有！梓妍姐你千万别和我大哥大姐说什么服装设计！会死人的！” 　　二哥大藏游星当时怎么被粗暴对待的，大藏里想奈可不愿意再体验一遍。 　　郑梓妍：“……” 　　“那个。” 　　郑梓妍讪讪的：“我觉得衣远哥哥千夏姐姐她们都挺好的人呀？” 　　“那是对你！” 　　大藏里想奈：“对我们这种亲妹妹亲弟弟，他们超级粗——” 　　嗯…… 　　停了。 　　有些话是不该说的。 　　大藏里想奈沉寂下来。 　　郑梓妍也不说话。 　　半晌有半晌。 　　“走T台？” 　　很突然。 　　大藏里想奈反应过来，问：“梓妍姐，你是说你要走T台，上电视，做模特？” 　　“啊。” 　　郑梓妍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怎么了？” 　　“……” 　　大藏里想奈静静，起身，视线上下漂移，把郑梓妍上上下下仔细看过一遍后，说：“我以为你学校那次的晚会，会打击得你再也不愿意上舞台呢。” 　　噗。 　　郑梓妍哑然失笑：“里想奈，我哪里有你想象得那么脆弱呀。” 　　大藏里想奈：“是是是，我的大藏月夜姐姐最坚强了。” 第875章 八百七十章 不开心，大藏里想奈很不开心 　　大藏里想奈说的也没错。 　　若是她刚接受过手术的那段时间……不，或者即使是放到高中百年校庆的晚会之前，郑梓妍应该都不会同意自己受邀到巴黎来。 　　她或许真的已经有所成长了吧？ 　　郑梓妍想。 　　而且之前尤希尔、莉莉安奴这些欧洲姑娘来宁州，她们释放的善意也让郑梓妍对自己容貌的接受度有了更新。 　　虽然临别前，莉莉安奴说的话，还有看着她露出的那种意味深长的笑容有些感觉怪怪的…… 　　既然回来欧洲，到了巴黎，找时间还是应该去她们那里拜访拜访。 　　欧洲呀…… 　　欧洲一定比国内好么？ 　　不见得。 　　但郑梓妍更熟悉的的确是这里。前年因为政策的变更，她被自家爹爹接回国，本以为再想回来这里怎么也要等待到高中毕业，大学开始。 　　谁想一场比赛，一份邀请，一纸报告，郑梓妍轻装简行地也就来了。 　　巴黎到宁州，远么？ 　　远，正经万里路。 　　巴黎到宁州，近么？ 　　也近，两小时宁州到京，等待再转机，十二小时后抵达巴黎，前后算算其实也就一天的时间而已。 　　郑梓妍恍惚地想。 　　十多个小时，硬要换算的话，记得去年国庆假期，还在海州任职的父亲带她到省内的景点游玩，公交车、绿皮火车、再出租车，一通折转下来大抵也是这些时间。 　　世界之大，哪里有那么遥远！ 　　即使以后因为规则的限制，她来这里求学，母亲回了国，这样也没什么。 　　想念父母了，想看看爷爷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而已。要是想看看外公了，从那里京城出发到东京也就几个小时而已。 　　何必一定要把她限制在哪里？ 　　念到这里，想起当时外公大藏日勤将她关在东京限制出境，郑梓妍摇了摇头。 　　今天歇歇脚，明天和千夏姐说说，嗯……是把她们约出来比较好，还是到普朗凯特家和拉格朗日家走动呢？ 　　“里想奈。” 　　郑梓妍忽然问：“你明天有事吗？” 　　“诶……诶？” 　　大藏里想奈警觉：“梓妍姐，你要做什么？” 　　“呃……” 　　郑梓妍摸了摸鼻子。 　　大藏里想奈惊了：“你该不会是想让我陪着你去见朋友吧？！” 　　然后都没等郑梓妍说什么，大藏里想奈直接回绝：“不行不行，那种事情绝对不行！” 　　“……” 　　郑梓妍看着她：“……” 　　大藏里想奈：“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郑梓妍说：“我以为里想奈会出现在这里，应该是已经走出了家里蹲状态——” 　　“喂……” 　　大藏里想奈瞪瞪眼睛：“梓妍姐，你是对我刚才说的话在打击报复么？” 　　“……” 　　郑梓妍一愣，转而说：“里想奈要是这么想的话。” 　　大藏里想奈：“……” 　　“啊。” 　　大藏里想奈叹：“梓妍姐，你真的是和露娜那家伙学坏了！明明最开始还是那么纯粹的女孩来着。” 　　郑梓妍：“……” 　　这话听起来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 　　“家里蹲这种东西呐。” 　　大藏里想奈又叹：“哎。” 　　郑梓妍听着她叹，一声接着一声，没忍住问：“里想奈，你怎么也来巴黎了？还是这样地在学习法语？要来这里留学吗？” 　　大藏里想奈：“……” 　　大藏里想奈直接没有声音了。 　　“而且这段时间也没见你上线玩游戏。” 　　郑梓妍戳戳她：“还和露娜生气呢？” 　　“谁和露娜生气了？！” 　　大藏里想奈直接炸，炸完又楞：“梓妍姐你怎么知道我和露娜吵架的？” 　　郑梓妍：“……啊哈哈。” 　　“我知道了。” 　　大藏里想奈说：“一定是我说留学，把露娜刺激到了。那只露娜生气了，又哭又闹，她女佣八千代没办法找到你这里的吧？” 　　郑梓妍：“……” 　　郑梓妍点头。 　　别说，大藏里想奈猜得还真就是八九不离十。 　　“……唉。” 　　瞧着郑梓妍承认，大藏里想奈静了。只是静着静着，最后大藏里想奈还是第三声的叹出了气。 　　“里想奈。” 　　也瞧着大藏里想奈愁眉苦脸的模样，郑梓妍关心道：“这段时间是发生什么事了？” 　　“……” 　　大藏里想奈垂着头：“一堆的事。” 　　郑梓妍：“……” 　　“我说。” 　　郑梓妍和大藏里想奈说悄悄话：“你不会是也被家里催婚了吧？” 　　“哈？！” 　　大藏里想奈无语了：“梓妍姐，我不像你和露娜，等今年过完生日也才十五周岁而已！” 　　郑梓妍：“……” 　　郑梓妍很想说她另一位妹妹迪特琳德也就比大藏里想奈年长……三个月？之前不还是被家里催婚催得鸡飞狗跳。 　　诺，现在还在她郑梓妍的母亲卡塔琳娜那里学服装设计，避难呢。 　　嗯…… 　　大抵是因为大藏衣远，大藏千夏，里想奈上面的大哥大姐都还没有婚嫁，婚姻上的压力暂时没有传导到她这里吧。 　　“倒是催婚这种东西。” 　　大藏里想奈说：“对我的话，应该也是早晚要面对的事情吧？” 　　“门当户对，或者对大哥大姐坐稳家主位置能提供些帮助的家族，我母亲早晚会像对待商品一样把我嫁出去的。” 　　“梓妍姐。” 　　大藏里想奈最后的一声叹：“有些时候，我是真的羡慕你呐……” 　　…… 　　某种角度来讲，大藏里想奈也不清楚究竟是进入到怎样的一种状态了。 　　来巴黎之前。 　　每日每日。 　　学校是不需要去，但朝九晚五的家庭教师还是要应付的。只是以前的大藏里想奈还会挂上乖乖女的面具做样子，前段时间里则完完全全是随波逐流了。 　　任家庭教师如何，大藏里想奈都平平淡淡的对付，眼睛里再见不到一丁点的光。 　　佣人把她的异样告知给了大藏金子。 　　而后的大藏里想奈…… 　　大抵也是体验了一番她二哥大藏游星的经历吧？ 　　为避开家主大藏日勤的眼睛，大藏金子没用自己家的医院，而是找上了娘家清秋家。 　　该怎么说呢？ 　　那边的国家，夫唱妇随。清秋金子嫁到大藏家，连名字都改成大藏金子，按理可以说已经不能再算清秋家的族人。 　　可谁让清秋金子嫁进去的是大藏家。 　　医生请来。 　　大藏里想奈被带离东京。 　　而后填表、答题。抽血、化验、线缆连接着传感器和肌肤，一纸中度抑郁的诊断报告给送到了大藏金子的跟前。 　　中度抑郁？ 　　情绪已经基本麻木的大藏里想奈根本没有感到意外。 　　心理上的压抑导致生理的病变，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母亲见到这样的一份报告，会有什么样的感觉呢？ 　　大藏里想奈还记得那天。 　　病房里。 　　医生给她用过药后，情绪莫名地变得平静。 　　“妈妈？” 　　听见推门的声音，大藏里想奈抬头。 　　母亲来病房找她。 　　将女儿里想奈的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脸收在眼底，大藏金子坐在她的对面。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让你不开心？” 　　大藏金子问得很直白。 　　大藏里想奈：“……” 　　不开心？ 　　家的一切，她目前为止遇到的一切，除开二哥之外就没有让她开心的。 　　而二哥。 　　她的二哥……还活着么？ 　　“还在因为校园霸凌的事情难受？” 　　大藏金子又问。 　　大藏里想奈：“……” 　　她沉默着不说话。 　　校园霸凌。 　　校园霸凌啊…… 　　太小的孩子，不懂事，也不懂什么叫后果。知道大藏里想奈是大藏家的女儿，反而会变本加厉的欺负。 　　大些了，孩子们懂了大藏家是什么，也怕了。但因为大藏家绝然的地位，还是会有些人天然和大藏里想奈不对付，藏书，藏鞋，藏衣服，讲坏话，造谣诽谤常有。 　　“青山。” 　　大藏金子轻启了红唇：“已经完了。” 　　大藏里想奈：“……” 　　大藏金子又说：“青山家散了，青山中央企业被我收购了。在学校里说你坏话，孤立你，打击你的青山美生，她父亲也车祸死了。” 　　“——！” 　　大藏里想奈终于有了情绪波动，猛地抬起头。 　　“至于青山美生。” 　　大藏金子又说：“父亲死了，青山家和她撇清关系，甚至她的母亲也抛弃了她。只能退学，只能去打工，说不准会穷愁潦倒死在某个街头，这些都不能让你感到一点的愉悦么？” 　　“……母亲。” 　　大藏里想奈颤着声音：“青山社长是您——？” 　　“呵。” 　　大藏金子只轻轻一声笑，不否不答。 　　她平平谈谈地说：“既然做了事情，也没有管教好自己的女儿，就得付出代价。” 　　单语气而言，真的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话。 　　大藏里想奈却纵使有着药物压制，也没办法忽视自己心跳的速度了。 　　“还是说。” 　　大藏金子又问：“你之前自闭在家里。” 　　“还有现在这个抑郁，和校园霸凌的关系不大？” 　　大藏里想奈：“……” 　　“游星……啧，真是恶心的名字。” 　　大藏金子问：“那**生出来的杂种，前段时间是不是被你大哥大姐给带走了？” 　　“……嗯。” 　　大藏里想奈点头。 　　“呵。” 　　大藏金子呵呵冷笑：“这俩小东西，真的以为做事能逃得出我的眼睛？” 　　大藏里想奈：“……” 　　大藏里想奈不说话。 　　“里想奈。” 　　大藏金子却把话落回她这里：“我记得小时候，我要把它扔去博纳，是你哭着喊着求我不要那么做的吧？” 　　“……妈妈。” 　　大藏里想奈没办法不说话了：“他毕竟是父亲的儿子，如果祖父——” 　　“只要他死了，不就什么可能都不会有了。” 　　又是平平淡淡一句话，大藏里想奈直接被她的母亲给噎死了。 　　“可惜……” 　　似残念，大藏金子摇摇头。随后神色恢复如常，又噙着笑讲：“或者像某个人的孩子一样，变成女儿，替大藏家应付些需要打赏的人也挺好。” 　　……某个人，谁？ 　　大藏金子：“很小的时候，里想奈你就被欺负过吧？” 　　“……诶？” 　　“那些佣人的孩子。” 　　大藏金子说：“那时候就是这**的杂种给你演的英雄救美吧？” 　　“你。” 　　大藏金子眯着眼睛：“是对他有了某种不该有的幻想吧？” 　　“……” 　　只一下。 　　大藏里想奈彻底没了声响。 第876章 八百七十一章 提线木偶 　　气温在最近的几日飞快下降。 　　母亲安置她的位置应该偏北吧，大藏里想奈想。 　　呵气，成霜。 　　安心修养的大藏里想奈在清凉的晨间望外面稀稀落落的星光。 　　没有手机。 　　更没有游戏机。 　　大藏里想奈没有玩游戏，可能也没有完全出自她的本意。 　　没能准确分辨自己在哪里，甚至时间都只能靠着日出日落来勉强看出大概。 　　心情…… 　　很平静。 　　应该是药物的作用吧？ 　　药物镇静了神经，即使二哥大藏游星不在身边，大藏里想奈也再没有感觉到太多的寂寞难忍。 　　只是心底还隐隐约约带着点怕。 　　青山…… 　　青山美生的父亲，是她母亲大藏金子安排意外，杀死的么？ 　　不知道，大藏里想奈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办法知道。 　　她只知道以大藏家里的丑陋，官商勾结、坑蒙拐骗、又与黑手党沆瀣一气弄死骨肉兄弟这样的事，她的父亲和二叔都做得出来。 　　呵…… 　　如此家族，哪里来的亲情？哪里来的相亲相爱？她祖父，也是大藏家家主一直强调的家族至上简直就是笑话。 　　还有母亲与她说过的话。 　　母亲说：“游星的母亲，是情人。破坏别人的婚姻，她该死。” 　　大藏里想奈听着。 　　母亲又说：“她也是你母亲我逼死的。” 　　大藏里想奈：“……” 　　“对真星。” 　　母亲说：“你，你大姐，你大哥，甚至是游星，都是他的孩子。” 　　“但对我。” 　　大藏金子眼神静默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他，只是陌生人。” 　　“你也不该对他抱有哥哥一样的幻想。” 　　迟迟得不到女儿的回应，大藏金子蹙了眉：“……里想奈，你有在听么？” 　　“嗯。” 　　大藏里想奈迟钝地点点头。 　　大藏金子：“……” 　　精神类药物的后遗症，的确会使人的反应迟钝些许。 　　有些心疼了。 　　大藏金子起身坐到自己女儿的旁边，轻轻搂过她的肩膀：“里想奈。” 　　“妈妈年轻时候的所有美好，现在全在你的身上。” 　　她说：“妈妈不会允许你的未来受到任何的阻挠，谁挡在前面妈妈就毁掉谁，不论是谁。” 　　“那游星。” 　　母亲在大藏里想奈的耳边温声细语：“心里，一定埋着仇恨的种子。” 　　“是妈妈我，逼死的她的母亲。” 　　“他会恨我。” 　　“恨你。” 　　“恨我们这一系的所有人。” 　　“如果这样的人回到家主的视线里，被关注到，被重视到，到时候的我们一家会有好的结果么？” 　　…… 　　…… 　　…… 　　某日。 　　雾气浓郁。 　　大藏里想奈被母亲派来的人接走，回来东京。 　　宁州那里的事了，毒村拔了。亚洲欧洲美洲，大藏家在多方积极配合，某些被买通的涉事高管锒铛入狱，大藏家没事，任财团亚洲分区的大藏千夏也彻底没了事。 　　算是给受惊最甚的长孙女接风洗尘吧，家主大藏日勤召集了家里所有的人共用晚宴。 　　多讽刺？ 　　大藏里想奈听管家把事情讲给她的时候，甚至有点想笑出声。 　　什么叫召集了家里所有的人？ 　　二哥呢？她的二哥大藏游星呢？难道大藏游星身体里流淌着的就不是大藏家的血了？ 　　的确，大藏日勤不认她二哥身体里的血。 　　认为那是情人所生，玷污了大藏家的身份。 　　那她的堂兄大藏安东尼又怎么说？ 　　也是情人。安东尼的母亲也是情人，与富士夫幽会时生的这位大藏安东尼！ 　　是原配夫人死了，也就是富士夫家长子俊我的母亲死了，这位情人上位，大藏安东尼才被大藏日勤承认了身份。 　　讲是重疾病重，不治身亡。 　　呵呵，别是被丈夫和小三用些手段造成的“意外死亡”吧。以大藏家里的肮脏，大藏里想奈免不得会这样想。 　　真的。 　　有些时候，大藏里想奈甚至在想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不能哪天出意外，死了。 　　死了，多好，就像堂兄大藏俊我的母亲那样。 　　她大藏里想奈解脱了，她的二哥大藏游星也解脱了。 　　“吱——” 　　轿车停在家门口。 　　没有二哥打开门接她。 　　大藏里想奈有点恍惚。 　　被佣人迎进屋里换装，大藏里想奈见到母亲沉着一张脸在里面坐。 　　“里想奈。” 　　母亲说：“等下晚宴里，见到你的祖父，一定要摆出笑脸，知道么？” 　　“嗯。” 　　大藏里想奈点头，想那您为什么摆着张苦大仇深的脸。 　　“还有。” 　　母亲叮嘱说：“抑郁住院的事，一定不要和你祖父说，不要和任何人，包括你大哥大姐说，我们金星一家丢不起这个人。” 　　“……嗯。” 　　大藏里想奈木偶似的点头，想自己抑郁是自己的事，究竟那里丢了家里的脸。 　　真的就是提线木偶呢。 　　穿戴好，也修好妆容，像是会被女孩买回家的那种精致洋娃娃。 　　大藏里想奈被母亲带着，到了本家宅院。见到哥哥姐姐了，乖巧地挽住大姐大藏千夏的手，维持好乖巧妹妹的人设，唇角也是恰到好处地微笑—— 　　像是被谁提着线，勾起了面颊的肌肉。 　　大大的家，小小的人。宽敞的客厅，卑微的自己。 　　祖父大藏日勤在主坐那里说着什么话。 　　看着应该是挺高兴的，红光满面，喝了两杯清酒。 　　……这样的家，会毁掉么？ 　　她母亲做的那些事，如果那些事真的是她母亲做的话，应该是要进监狱的吧？ 　　官商勾结、坑蒙拐骗、又联络黑手党的话，她的父亲她的二叔也应该是要进监狱的吧？ 　　可谁都没有。 　　大藏金星，大藏富士夫，他们被家主日勤剥夺了财团社长的身份，也被家主日勤圈锁在自己分家的宅院里，没有家主本人的诏令不得离开宅院哪怕半步。 　　非法拘禁。 　　某种意义上讲，大藏里想奈的祖父也是做了违法的事吧？ 　　本该重刑重判的父亲和二叔，也是被祖父找了替罪羊，这才免得牢狱之灾，对吧？ 　　这样的家。 　　这样的世界。 　　某一个瞬间，大藏里想奈觉得自己眼里的一切景象都灰黑了两个度。 　　厅堂的灯，昏暗了。 　　那边的窗小小，只能透相当微弱的月光进来。窗帘随风飘动，遮遮掩掩，连这点点月光都要遮挡它。 　　潮湿的地面和墙，哪里都是破败景象。 　　坐她旁边的亲姐姐，不见了。 　　人变成了画像。 　　黑白的。 　　……买卖毒品，在那边的国家是死刑的重罪。反应不快，被栽赃陷害又无法自证清白的话，大姐大藏千夏这会应该已经死了。 　　祖父的喜悦表情，也不见了。 　　母亲在尖嗓门地歇斯底里。 　　“吱——” 　　开门声。 　　有谁进来了。 　　“大藏女士。” 　　大藏里想奈恍惚间听到的话：“你涉嫌故意杀人，被捕了——” 　　被捕？ 　　“大小姐？” 　　“……” 　　胳膊被碰了第三下，大藏里想奈终于回过神。眼睛里的画面流转，一切恢复如常。 　　佣人端做好的虾球上来：“大小姐，放您这里了。” 　　大藏里想奈：“……” 　　“里想奈。” 　　大藏日勤出声：“在想什么？” 　　虾球是大藏里想奈爱吃的，做爷爷的大藏日勤记得，忽然想起来，吩咐后厨给里想奈做的。 　　“我……” 　　“嗯——” 　　母亲大藏金子清清嗓子：“说话犹犹豫豫的，这不是面对家主大人该有的态度，里想奈。” 　　大藏里想奈：“……” 　　“我可怜的妹妹。” 　　那边大藏俊我温和着说：“应该还没有从那些阴影里回复过来吧？” 　　青山家，也算老牌家族了。它的败亡，纵使是远在美洲的大藏俊我也能有所耳闻。 　　大藏里想奈：“……” 　　“胡说什么？” 　　大藏金子：“我的女儿多么坚强，早就——” 　　眼看着家里要吵起来。 　　“嗯。” 　　不轻不重的一声嗯。 　　家主大藏日勤挥挥手，往下按，安静了全场后看着大藏里想奈：“我要听听我的孙女怎么说。” 　　“里想奈。” 　　大藏日勤问：“这段时间，应该都没有到学校里上课吧？” 　　“……祖父。” 　　不否，也不答。 　　大藏里想奈说：“我儿时在曼彻斯特长大……可能相比东京，我会更适合那里。” 　　“可以的话，祖父。” 　　她看着自己的祖父，说：“我想，回欧洲的家里。” 　　…… 　　游戏里与好友樱小路露娜讲到欧洲留学，十分满，那时的大藏里想奈有七分是气话。 　　三分什么？ 　　二哥不在，游戏也不再有意思。相比世纪般漫长地在家里慢性死亡，不如变换环境也变换身份，轰轰烈烈到欧洲留学去。 　　欧洲，那是国外。大藏家再是豪门，也没有在东京那里那样有影响力。 　　可能会对外国人排外吧。 　　但大藏里想奈觉得，相比东京里遇到的那些，只是对外国人的排外而已，她一定一定可以受得了。 　　扛得住。 　　十四周岁的大藏里想奈如此天真地想。 　　而且欧洲的话…… 　　她的二哥，大藏游星应该是被他们的大哥大姐带离东京，带去远离他们祖父视线的欧洲去了吧？ 　　要是能见到二哥的话，不论什么样的苦—— 第877章 八百七十二章 现充是什么？ 　　不，扛不住。 　　大藏里想奈只想说欧洲这里果然还是她姐姐郑梓妍的主场。 　　她？ 　　大抵是忘记小时候第一次被母亲带去曼彻斯特的分家，结果因为语言不通，在那里被自家佣人的孩子给欺负到哭的惨痛经历了。 　　倒是心里阴影摆着，时至今日的大藏里想奈讲起英语来都只能算二把刀。 　　更别提法语。 　　只是和别人说两句话，大藏里想奈就觉得自己情绪已经接近爆炸的边缘。 　　某个瞬间，大藏里想奈真的想打开郑梓妍的脑袋看看。瞧瞧这人究竟是怎么学的语言，又是怎么跑去宁州那里“留学”还能把关系处理得游刃有余的。 　　她记得清清楚楚。 　　也就去年的事情呐……大藏里想奈明明白白的记得，郑梓妍或者说大藏月夜在晚餐会里拘谨的模样。 　　拘谨、怕生、家里蹲、她大藏里想奈的同类！ 　　现在呢？ 　　“啊……” 　　等屋里的喧嚣终于散了。 　　大藏里想奈关上自己房间的门，倒在床上，拉过被子盖住身体也捂住头。 　　累。 　　和这些欧洲女人相处实在是太累了！ 　　大藏里想奈嘟嘟哝哝，连郑梓妍都被她算在了欧洲人的范畴内。 　　嗯……倒也不该全怪郑梓妍。 　　巴黎这座城市的消息蛮灵通。没等郑梓妍去找别人，尤希尔和莉莉安奴她们先敲响了郑梓妍的门。 　　尤希尔：“梓妍，走走走，你今天来的刚刚好！” 　　郑梓妍：“诶？” 　　莉莉安奴：“嗯，梓妍你今天来诚心诚意是刚刚好。” 　　出现了，诚心诚意。 　　莉莉安奴是巴黎人，出现在这里很正常。尤希尔出现在这里也正常，赛事她也有参加。 　　至于这两位姑娘邀请郑梓妍做的事—— 　　看戏。 　　真看戏。 　　看布琉艾特的演出戏。 　　布琉艾特·妮科莱特·普朗凯特，那日来探望郑梓妍和琳德的第三位姑娘，愿望将来是做演员。最近一直有背着家里悄悄地演出。 　　“她还不知道我们去看她的演出呢。” 　　尤希尔说：“以为不告诉我们，我们就不知道。我们悄悄地去，等她下台的时候给她个惊喜！” 　　她悄悄的。 　　那她们也悄悄的。 　　惊喜？ 　　勉勉强强听个大概的大藏里想奈觉得主角如果换做她，那完完全全根本就是惊吓。 　　当然当下也是惊吓。 　　法语，叽叽喳喳。至少听在大藏里想奈的耳朵里就是叽叽喳喳。 　　那种第三语言，但凡讲得快了，她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根本就听不懂好么？ 　　除了陪在旁边傻笑，她大藏里想奈还能做什么啊…… 　　扯淡！ 　　真要在这样的环境里留学啊…… 　　即使吃着药大藏里想奈都觉得自己绝对会被逼疯的！ 　　“不——！” 　　另一边，布琉艾特的情绪高昂。 　　与布琉艾特对戏的男生很帅。 　　以轻柔的声音清清嗓，布琉艾特深情地讲：“月亮变幻莫测，你若对它起誓——” 　　真随着尤希尔她们悄悄溜进来的郑梓妍，她看着舞台里深情演出的布琉艾特好像看到了之前的自己。 　　站在舞台里。 　　在聚光灯下，把自己当下最好的状态展示出来，这样的感觉…… 　　戏曲终了。 　　布琉艾特鞠躬下场，往后台走。微红着脸颊，热意自足底蒸腾上来，星星点点地漫在肌肤上。 　　“幸苦啦！” 　　“没事没事，我刚才表演得还可以吧？” 　　她不停的和工作人员打招呼。 　　“嗯哼。” 　　忽然有人说：“表演得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普朗凯特夫人要到了哟？” 　　一句话。 　　犹如凉水淋头，脸上的笑全僵住，布琉艾特直感觉自己的整张后背都麻了。 　　“谁，谁？！在那里？！” 　　惊慌失措的布琉艾特东张西望，然后就看见尤希尔她们在那里不怀好意地嘿嘿笑。 　　不包括郑梓妍。 　　郑梓妍：“……嗨？” 　　“梓妍你来了呀！” 　　布琉艾特先热情地和郑梓妍打的招呼，紧跟着就垮掉脸：“我就知道是你们！” 　　“我母亲忙着应酬，今晚忙得很，哪里可能顾得上我这里嘛！你们这些谎报军情的家伙！” 　　布琉艾特装着生气的声音，蹙眉撅嘴伸出手指弹弹尤希尔的额头。 　　“梓妍呀。” 　　尤希尔却侧侧头和郑梓妍说：“梓妍，你以后找男朋友一定不能找艾特这样的演员。” 　　郑梓妍：“诶？” 　　布琉艾特也看她：“尤希你想说什么？” 　　“太能演啦。” 　　尤希尔开玩笑说：“谁知道她有些时候到底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呢？” 　　“喂喂喂。” 　　布琉艾特瞪瞪眼睛：“你们再这个样子，我要真生气了哦？” 　　“嘛。” 　　尤希尔耸耸肩：“我是觉得艾特你要是谈恋爱的话，一定能把对方耍得团团转呢。” 　　布琉艾特跺脚：“尤希！” 　　这时候莉莉安奴说：“虽然姑姑没有在这里，但我们的话，也诚心诚意地可以和她讲呢。” 　　“莉莉安！” 　　嗔。 　　这次的布琉艾特真垮下脸了：“你们想打劫就直说，不就是马卡龙么，我请就是了。” 　　“你们这样。” 　　布琉艾特指指点点：“弄得我好像一定要被威胁才会请客的坏女孩一样。” 　　“哈哈哈。” 　　姑娘们全笑。 　　说说笑笑。 　　虽然有点插不上话，但郑梓妍再回来住处的时候的确是面上带笑的。 　　能和朋友说说话，愉快的聊天，的确是很让人愉悦的事情呢。 　　“……” 　　看着自家表姐的表情。 　　没睡着觉在客厅里游荡的大藏里想奈张张口：“梓妍姐？” 　　“嗯？” 　　换下衣服的郑梓妍一身睡衣。 　　“在你回来前有普朗凯特家给你送来的东西。” 　　大藏里想奈说。 　　“普朗凯特？” 　　郑梓妍疑惑一小下，恍然：“啊，是艾特送给我的东西。” 　　巴黎有家相当上档次的糕点房是普朗凯特家的资产，早普朗凯特说过要请客后就与家里打电话吩咐给郑梓妍送过来了。 　　郑梓妍说：“一些糕点，里想奈想吃就吃点？” 　　大藏里想奈：“……” 　　感觉。 　　感觉真的很怪。很怪，非常的怪。 　　现在的郑梓妍，已经变得和她，也和樱小路露娜不一样了，大藏里想奈如此地觉得。 　　樱小路露娜的过往…… 　　这样讲，可能是有点卑鄙的。但依着大藏家的能量，大藏里想奈与樱小路露娜成为朋友，只是稍微露出些消息去调查就能知道。 　　不仅仅是大藏里想奈。 　　有去年山吹八千代的那件事，樱小路露娜从小到大的所有经历，想来应该早已经呈递在祖父大藏日勤那里了。 　　大藏日勤，年近百岁的大人物诶，哪里有空去理小孩子的那些事呀。 　　可别说，老顽童老顽童，越老越顽童这句话可不是白讲的。 　　而郑梓妍呢。 　　也是去年。自郑梓妍出现在视野里之后，大藏里想奈从自己大哥大姐听到过些许郑梓妍以前的事。 　　她们…… 　　都是受过伤的呀。 　　或是校园霸凌，或是被身边最亲近的人背叛。厌恶学校，厌恶吵闹的环境，更厌恶交际，厌恶人与人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 　　只有游戏。 　　没有现实里那些乱七八糟，游戏究竟是多么美好的东西！ 　　没有气她的人，也不需要她计较任何得失，更不需要关注任何的人际关系。有二哥陪着玩游戏，有共同语言的她们仨谈天说地，在游戏里畅所欲言，多么开心的事情！ 　　没的形象，也不需要什么形象，她们仨无话不谈的。 　　现在呢？ 　　二哥，不在了。 　　樱小路露娜整日整日都在应付家里安排的相亲。 　　至于郑梓妍…… 　　大藏里想奈觉得自己是不会看错的。 　　在东京时。 　　去年，郑梓妍还在东京住院的时候。 　　大藏里想奈在郑梓妍的眼底看到的，可从没有什么乐观，什么开朗，什么积极向上！ 　　没有贬低表姐的意思。 　　与别人聊天，会习惯于窥视对方眼眸里的细小变化，大藏里想奈知道自己的习惯很不好，非常不好。 　　但纤细。 　　害怕，恐惧。看不清未来的迷惘，被什么东西纠缠住思绪，把什么东西埋在心底，怕着惧着，不论如何都不会与任何人说起的那种感觉—— 　　大藏里想奈从当时的郑梓妍那里感受到的，就是这样呀！ 　　现在的郑梓妍…… 　　是不是有些太耀眼了？ 　　笑得，看得大藏里想奈甚至都要觉得眼睛痛了，只是与郑梓妍相处，靠得近了就感觉浑身的不自在。 　　亏最开始听说郑梓妍要回去读书，还是要到寄宿制全封闭的学校里读书，她还以前辈的感觉在给表姐祈祷来着。 　　脑袋…… 　　好痛。 　　是病了，抑郁的影响么？ 　　看着郑梓妍，大藏里想奈觉得很难受。 　　她大藏里想奈明明没有哪里，郑梓妍也没有哪里会引起她的厌恶呀？ 　　“梓妍姐。” 　　大藏里想奈晃晃头，问：“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现充了？” 　　“啊？” 　　郑梓妍明显的迷茫。 　　“我说真的。” 　　大藏里想奈说：“明明上次见到你的时候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 　　刹那。 　　大藏里想奈停了。 　　这话…… 　　“明明记得上次见到里想奈的时候，里想奈还是纯洁的像是天使一般的女孩子呢。” 　　很相似的，二哥大藏游星和她说过。 　　很突兀的陷进回忆里，大藏里想奈静了。 　　“那个。” 　　好在郑梓妍把她从悲伤里拉了回来：“里想奈，虽然你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前面那里，现充。” 　　郑梓妍问：“现充究竟是什么意思呀？” 第878章 八百七十三章 郑梓妍不见了 　　郑梓妍不见了。 　　苏茜、秦霏这些姑娘星期日的时候就发现了。 　　郑梓妍是好学生，这没得说。抛开语文不谈，其他学科那里她们也习惯于要来郑梓妍的作业对对答案。 　　秦霏发消息，郑梓妍没有回。 　　打电话，彼时正飞越莫斯科的郑梓妍也根本没可能被打通电话。 　　这就—— 　　这有什么？ 　　谁还没有手机没电，然后又有事情在忙顾不到消息的时候了？ 　　苏茜、秦霏、张曼曼，谁都没有往室友郑梓妍已经离开宁州，往巴黎去的方向想。 　　出国这种事情，对她们仨这样在国内土生土长基本没走动过的孩子来说，还是太遥远了。 　　联系不上，也就放了，她们仨没谁是魏莱。 　　可偏偏那晚。 　　几小时后的晚自习，他们班全员都在，唯独缺了高远和郑梓妍。 　　高远，请假离校的。别管和林华闹的矛盾有多大，高远都是他家长给他请的病假，按照正规流程离开的学校。 　　班长问过来，林华苏遥杨云他们有的答。 　　郑梓妍呢？ 　　要苏茜和秦霏她们怎么答啊…… 　　别提教室，宿舍那里郑梓妍这晚都没有回来过。 　　“郑梓妍不在，未请假。” 　　班长老老实实地记自己的小本本上，出门到政工主任那里汇报。 　　苏茜秦霏，还有张曼曼却怔怔。 　　尤其秦霏。 　　她脑袋里恍惚间闪出了念头：“梓妍是不是出事了，被绑架了？” 　　“……喂。” 　　苏茜轻锤她胳膊，没好气：“秦霏，你是不是悬疑小说看多了？” 　　“哪有啊。” 　　秦霏说：“晚自习不来，打电话不接，而且还直接是呼叫的用户已关机。” 　　“怎么想都是出事了啊。” 　　秦霏又说：“总没可能不声不响地出国了吧？” 　　国家虽大，南北画条线，四五小时的飞机也够了。郑梓妍呢？她们中午打电话没接，晚自习前给她打电话，郑梓妍也没有接，还是呼叫的用户已关机。 　　女孩们有点慌。 　　前不久的安全教育班会里还讲过的！ 　　用林华林若举例，班主任董月要班里同学外出时一定要和宿舍的室友讲。 　　也算是一种保险措施吧。 　　谁没在宿舍，离开的时间太久，久到不正常了，室友与老师说，老师与学校讲，自然也就做到了防患于未然。 　　反应迅速点，可能拯救的就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虽然林华林若两小只也不知道为什么安全教育班会还是用他们兄妹俩举例。 　　被人贩子缠住，和室友不在告诉老师这两者间难道有什么必然联系么？ 　　晚自习过去了。 　　女孩们没见到郑梓妍来。 　　给郑梓妍打电话，一如既往的还是“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 　　到晚上十一点，宿舍楼彻底被宿管阿姨锁上门，女孩们仍然没有见到郑梓妍来。 　　阿姨来查房。 　　她端着小本本，往宿舍里望，没见到那抹白。 　　“郑梓妍呢？又不在？” 　　她问。 　　女孩们：“……” 　　宿舍楼的门锁了，也熄灯了，郑梓妍在不在不是明摆着的么？ 　　“她请假了么？” 　　阿姨问。 　　女孩们：“……” 　　郑梓妍有没有请假，她们哪里知道？ 　　“啊。” 　　叹息，长长地叹出气。阿姨拧着眉毛，手里捏着圆珠笔重重地往手里的小本本上记。 　　“这些有钱有势人家的娃娃哦！” 　　她嘴里碎碎地嘟哝：“市委书记的女儿，好厉害哟，就是这些人总是搞特权，这社会才变得难搞哩！” 　　这郑梓妍呀！ 　　一学期里，住在宿舍里的时间能有一半呀？ 　　嗯…… 　　女孩们没听懂。 　　纯粹的宁州方言，谁能听得懂？ 　　阿姨走了，秦霏问苏茜：“阿姨说的啥？” 　　苏茜：“……别问了，不是什么好话。” 　　“……” 　　沉默。 　　郑梓妍不在，她们宿舍也没谁主动去开空调制热。 　　在被子里缩缩，感觉手脚还是凉的，秦霏和室友们说：“我们明天把梓妍的事情和董老师说说吧？” 　　“嗯。” 　　苏茜才嗯一声，张曼曼也点头。 　　担心郑梓妍的她们仨没谁去想即使郑梓妍真的未请假没来学校，学校应该也已经与她的家长联系去找了。 　　那班长可是记了郑梓妍不在，给政工主任汇报了。 　　该说是关心则乱，还是该说不论哪里的女生都更偏向感性呢？ 　　翌日。 　　晨读。 　　苏茜秦霏这些女孩守在团委办公室的门口等班主任来。 　　“嗯？” 　　董月奇怪：“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老师。” 　　苏茜讲明来意：“我们宿舍的梓妍昨晚没来上晚自习，晚上也没有回来。” 　　“梓妍？” 　　董月边开门边说：“她请假去巴黎了呀。” 　　“哦。” 　　女孩们点点头。 　　“哦——？” 　　然后全楞。 　　“啥？” 　　最先反应过来的苏茜惊讶出了声：“巴黎？！” 　　“巴黎？！” 　　秦霏惊呆了：“老师，您说的是法国巴黎？！” 　　不是。 　　她秦霏秦大仙的功力真就如此深厚，嘴巴开光，郑梓妍真的不声不响直接出国了？ 　　“啊。” 　　董月点点头：“梓妍去巴黎那里参赛去了，说是设计的作品拿了国际赛事的优胜奖呢。” 　　啊。 　　董月在心里也在感慨。 　　该说郑梓妍的好，还是该说郑梓妍在原生家庭里被培养的好呢？ 　　好人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方方面面都优秀。 　　董月反问：“你们是她室友，不知道她之前有在学习服装设计吗？” 　　她们仨：“……” 　　点头又摇头。 　　前段时间，郑梓妍在给比赛绘稿。学校巴掌大点儿的地方，郑梓妍再躲能躲到哪里去？ 　　服装设计，郑梓妍画服装设计图这事，苏茜她们做室友的当然知道。 　　只是谁都没有去想郑梓妍竟然这么厉害。 　　当然，服装设计图她们也看不懂，只知道郑梓妍画的那些东西看着……好像是有点不明觉厉的意思。 　　巴黎。 　　那可是艺术之都的巴黎诶！ 　　“回去吧。” 　　董月说：“早读这么好的时间别浪费了。” 　　董月想着郑梓妍，摇摇头。又看着面前的仨女孩，对她们说：“你们的家庭没郑梓妍家里那样的资源，学习才是你们的唯一出路。” 　　做班主任的，和自己学生三句话不离学习：“而且即使是郑梓妍也在好好学习呢。” 　　…… 　　问现充是什么？ 　　当然就是郑梓妍这样的了！ 　　妻妾成群—— 　　呸，朋友很多。 　　郑梓妍：“里想奈，我同学给我打的电话，我出去接一下。” 　　大藏里想奈。 　　挺好。 　　表姐郑梓妍知道那种场面可能会刺激到她，主动出去了。 　　郑梓妍还是挺好挺好的嘛！ 　　至于郑梓妍问现充是什么…… 　　很正常。 　　大藏里想奈脑袋里闪过的唯一念头就是郑梓妍真不知道，没在假装清纯。 　　欧洲女人么。 　　大藏里想奈撇撇嘴。 　　日语是外语，不懂这些奇奇怪怪的日语词语，尤其还是二次元用语很正常。 　　嗯…… 　　总觉得这样的梓妍姐。 　　她大藏里想奈可以说些……就是那种……比如伊修卡恩，比如……总之就是类似的话来调侃调侃呀？ 　　噫。 　　这哪里来的樱小路露娜！ 　　大藏里想奈被自己脑袋里蹦出来的念头恶心到了。 　　另一边，郑梓妍接通电话： 　　“梓妍哇！” 　　噫！ 　　这一声哭丧，喊得郑梓妍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郑梓妍：“秦，秦霏，你干嘛？” 　　“呜呜呜，我的梓妍哇！” 　　秦霏还在哭。 　　郑梓妍瞪眼睛：“行了，秦霏你行了，哭得好像我死了似的。” 　　秦霏：“我真以为你死了哇！” 　　郑梓妍：“……哈？” 　　“你说你。” 　　秦霏说：“一声不吭，一声不响，什么动静都没有就突然消失了。” 　　秦霏又说：“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不只是不接，还是那种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 　　“不知道的真以为梓妍你出事了。” 　　郑梓妍：“……” 　　怎么回事。 　　今天这秦霏怎么魏里魏气的？ 　　她下机那会，魏莱打电话过来好像就是这样幽幽怨怨地讲的吧？ 　　“我作证。” 　　电话里出现苏茜的声音：“这家伙昨晚差点想给她刑警队的老爹打电话报警来着。” 　　郑梓妍：“……” 　　“谁那个样子了？” 　　秦霏嗔：“梓妍，别听她添油加醋瞎说！” 　　这话可挺重。 　　但苏茜和秦霏实际谁都没有生气，就像郑梓妍这边互相开玩笑的莉莉安、艾特、尤希尔。 　　听得出对面轻快的笑，郑梓妍也笑。 　　“你们这是在哪里呀？” 　　郑梓妍问。 　　“当然是在宿舍呗。” 　　秦霏说：“我和苏茜还有曼曼都没去食堂吃午饭的，直接回宿舍来给你打电话了。” 　　知道郑梓妍在国外，图省钱，秦霏打的还是网络电话。网络电话这种东西，只走网费，不花话费，省钱得很。 　　“扑哧。” 　　郑梓妍扑哧笑，捂嘴：“什么没去食堂，我看你们是已经点好外卖了。” 　　“……” 　　咦？ 　　这样的郑梓妍有点不好玩呀。 　　“嗯哼。” 　　秦霏清清嗓子：“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什么都不说，直接走了，让我们担心了。” 　　秦霏讲。 　　郑梓妍：“……我和学校请假了呀？” 　　秦霏却根本不接这话茬，接着讲：“总之，梓妍呢，听说你去巴黎比赛，是要穿自己设计的时装参展的吧？” 　　“……怎么了？” 　　“拍两张照片给我们，不过分吧？” 　　秦霏掰着手指头数：“还有巴黎的特产，可丽饼，马卡龙！” 　　郑梓妍：“呃。” 　　“尤其。” 　　秦霏：“尤其是军靴！” 　　“梓妍你究竟放我多久的鸽子啦？答应好的事情，这次你本人在欧洲，不管怎么说都该帮帮忙买了呀！” 第879章 八百七十四章 郑梓妍你就是现充！ 　　暖。 　　再回来大藏里想奈的身边，郑梓妍笑容都是暖的。 　　“……” 　　迎着郑梓妍的笑呀…… 　　大藏里想奈问：“同学？” 　　“嗯。” 　　郑梓妍点头：“我室友。” 　　大藏里想奈又问：“那些和你一起住在二十几平米的宿舍里，什么隐私都没有的女生？” 　　郑梓妍：“……里想奈，你说的话怎么这么怪？” 　　大藏里想奈：“怪的明明是梓妍姐你吧？” 　　现实里，她们姐妹的确接触不多。但网络聊天那么久，大藏里想奈面对郑梓妍也没哪里需要装模做样。 　　她，露娜，还有郑梓妍，她们仨彼此间有形象可言么？ 　　“那么小，那么窄，还和别人睡上下铺。” 　　大藏里想奈吐槽：“我的姐姐，你究竟是怎么坚持下来没精神崩溃的啊。” 　　她掰着手指列出一二三条：“她们没发出过噪音？没吵过你睡觉？你那里那么热，有没有穷人不让你开空调？” 　　“……” 　　郑梓妍无语，张张口：“里想奈，你是偷偷住过我宿舍吗？” 　　“你看。” 　　大藏里想奈却摊开手：“这些事情，都有吧？我说真的，如果是妹妹我的话，那样的环境里生活绝对会把我逼疯的！” 　　“呃……” 　　郑梓妍挠挠脸颊：“我觉得……还好吧？” 　　郑梓妍这人吧。 　　你对她不好，她会想想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你对她有一点点的好，给一点点的甜，郑梓妍就全软了。 　　“……” 　　大藏里想奈沉默了，看她。 　　半晌，她问：“你的室友对你就这么好？” 　　“……嗯。” 　　略作思考，郑梓妍点头。 　　她说：“她们的话，虽然各式各样的小问题的确有。” 　　回想室友们做过的事，她又说：“但真的还是很关心我的。” 　　透明。 　　郑梓妍觉得自己在学校里很透明的。 　　尽管秦霏担心她是不是出事被绑架，这属实离谱。但秦霏苏茜她们会担心，会去找老师，会给她打电话，这种被关心的感觉真的—— 　　她在宿舍里遇到的，都是好女孩呀。 　　真好。 　　“里想奈。” 　　郑梓妍侧侧身，去看大藏里想奈：“明天你有空吗？” 　　“……你要做什么？” 　　大藏里想奈又警觉了。 　　“去逛逛街呀。” 　　郑梓妍说：“顺路去买双军靴。这里的话……Palladium？Salomon？” 　　“军靴？” 　　大藏里想奈懵了：“你买这种东西做什么啊？” 　　瞧瞧自家表姐的……身体，她哪里有一点点身强体壮该穿军靴的模样了？ 　　“给我同学带的。” 　　郑梓妍说：“有……三个月了？一直答应好帮忙买的。” 　　大藏里想奈：“……” 　　同学？ 　　大藏里想奈狐疑：“梓妍姐，你该不会是在学校里谈恋爱了？” 　　“谈恋爱？” 　　郑梓妍有一瞬间是懵的。 　　但也很快反应过来，郑梓妍翻翻白眼：“什么谈恋爱呀！是我室友，女生，她托我给她带的。” 　　“那还是梓妍姐你自己去吧。” 　　家里蹲的大藏里想奈小姐不愿动：“或者你把品牌和尺码告诉给那些佣人，让她们买回来也行。” 　　“嗯……” 　　郑梓妍摸摸鼻子：“其实主要是出门走走，逛逛街。” 　　“……梓妍姐啊！” 　　大藏里想奈叹息出声了：“你真的变了！” 　　郑梓妍：“啊？” 　　“逛街这种东西。” 　　大藏里想奈嘟嘟哝哝：“就我和你逛街，还是要把那些欧洲女人带着？一定会带着的吧？那种叽叽喳喳的环境你让我去死算了！” 　　郑梓妍：“……” 　　这…… 　　“梓妍，郑梓妍。” 　　大藏里想奈说：“你现在彻彻底底就是现充啊！” 　　郑梓妍：“……所以现充到底是什么呀？” 　　“……” 　　一口气，闷胸里。 　　大藏里想奈觉得自己初发育的那里面闷得不行。 　　她说：“就是指梓妍姐你这样朋友很多，善于交际，超级现实的人了！” 　　“哈？” 　　“朋友很多？” 　　郑梓妍说：“我在我那里读书……” 　　回忆。 　　郑梓妍继续说：“除了魏莱，还有宿舍里的三个人……嗯，还有……两三人？再和其他人就没有什么交际了。” 　　“……” 　　大藏里想奈看着她，看着，最后发出一两声叹息：“梓妍姐，你觉得这些人还少吗？” 　　郑梓妍理所当然的点头：“班里同学我都没认全的，会给我打电话的也就这么几个人啦。” 　　正说着。 　　“嗡嗡，嗡嗡。” 　　郑梓妍的手机震动起来，又响了。 　　…… 　　谁打来的电话？ 　　秦霏：“……” 　　苏茜：“……” 　　张曼曼：“……” 　　全班：“……” 　　这事，还得十分钟前说起。 　　宁州一中的规矩，上课期间禁止携带手机。秦霏苏茜她们想给郑梓妍打电话，也只能等到中午放学后摸到手机才能给郑梓妍打。 　　这并不等于其他时间就没有谁关注郑梓妍。 　　郑梓妍什么人？ 　　那抹明晃晃的白，她哪里可能透明嘛！ 　　学习成绩好，长得也漂亮，说话带着点翻译调。白得透，红得亮，性格也很好，几个月下来就没讨过谁的厌。 　　在教室里瞧不见郑梓妍，学生好奇，老师也好奇。 　　“郑梓妍呢？” 　　“咱们班的郑梓妍呢？” 　　“郑梓妍请假了？” 　　董月，教数学的。抛开数学不谈，语文英语，物理生物历史政治哪位老师见不到郑梓妍都问了句。 　　而秦霏、苏茜、张曼曼这些郑梓妍的室友，知道郑梓妍做什么的她们也只和老师讲了郑梓妍请假不在学校。 　　没人喜欢大嘴巴。 　　也没人能够保证同学里面全是性格好的人。 　　出国这种事，参加国际赛事这种事，到底是容易惹人羡慕，甚至是嫉妒的。八卦，传谣言，拉帮结派，集体孤立某个人，谁也没法保证就绝对不会发生。 　　老师们，大抵应该也是知道这样的道理。 　　他们听说郑梓妍请了两周的假，即使心里有疑问也直接去问做班主任的董月去了。 　　可惜。 　　十分钟前。 　　离下午课的第一声铃响还有五分钟呢，张红小老太太准时踩着她的小高跟踏进教室。 　　“郑梓妍！” 　　叫对名了。 　　张老太太说：“上来，把化学作业发下去！” 　　全班：“……” 　　没人应。 　　“郑梓妍！” 　　又叫一声没人应，张老太太从讲台后面抬起头，眯起眼睛，扫了一圈，没见到什么白。 　　“人呢？” 　　“老师。” 　　秦霏举手：“郑梓妍请假了。” 　　“请假了？” 　　张老师一皱眉头：“有病了？” 　　秦霏：“……” 　　毕竟还没到正式上课的时间，张老太太听说郑梓妍请假了，直接走到秦霏跟前。 　　说真的。 　　别看张老师矮。 　　秦霏这样一米七四的女生在她面前还是能感受到高山一般的压迫感。 　　一时没说话。 　　张老太太当她默认。 　　张老师问：“怎么又病了？在医务室？” 　　“老师。” 　　知道张老师特意去医务室给郑梓妍补过课，秦霏说：“梓妍没生病。” 　　“那她请假做什么？” 　　张老太太生气了：“不知道学习很重要么？” 　　“老师。” 　　秦霏看看苏茜，她讪讪地讲：“具体原因我们也不清楚，您还是去问我们班主任吧。” 第880章 八百七十五章 画就画出名堂来 　　出国。 　　参加比赛，这是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事吗？ 　　郑梓妍觉得不是。 　　可她还是在电话里，被高中教她化学的张红老师给骂了狗血临头。 　　手机那边，张老师的骂声以团委办公室为起点，透在全走廊。在手机这边也透，隔着门呢，也听不懂中文，连大藏里想奈都知道自己表姐挨了骂。 　　“一天天画画，那是正道么？” 　　“不务正业！” 　　“左参加比赛，右参加比赛，你能得到什么？啊？还法国，还巴黎，就国外的月亮圆呗？是能给你保送清北，还是能让你拿外国高校的录取通知书啊？” 　　“……” 　　郑梓妍除了“啊哈哈哈”地陪笑，还能说什么呢？ 　　张老师也是关心她，才会说的这么一席话。 　　至于尖酸刻薄，知道张老师本意不坏是在关心她，其实也没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一定要类比的话…… 　　大抵和樱小路露娜给她的感觉蛮像的？ 　　都是毒舌嘛！ 　　虽然但是，郑梓妍越听张老师骂她，听她骂她的这些内容，就越觉得……他们张红张老师张小老太太骂的怕不是另一只白毛。 　　谁？ 　　林语晴呗。 　　她郑梓妍什么时候在学校里画画被张老师抓到过呀？ 　　“郑梓妍。” 　　张老太太终于骂够了。 　　“请学校的假，行。” 　　她说：“不上我的课，也行，你能去国外参加比赛，更行。你要真喜欢你捣鼓那东西，你就给我做出点名堂来，别捣捣鼓鼓的到最后啥啥不行，高考也考不好，让我看不起你！” 　　郑梓妍：“嗯嗯。” 　　看。 　　表妹大藏里想奈说她变了。 　　郑梓妍觉得自己也变了。 　　单说张红张老太太说的这些话，搁没回国前的郑梓妍哪里可能受的了嘛。 　　现在呢？ 　　“咔。” 　　挂断电话。 　　郑梓妍苦笑着摇摇头。 　　“……” 　　大藏里想奈推开门，探头进来，瞧到郑梓妍的模样，自己一副见到鬼的表情。 　　“梓妍姐。” 　　她问：“你……没事吧？” 　　郑梓妍：“我有什么事？” 　　“刚才电话里的声音，里想奈你听到了呀？” 　　她反问。 　　大藏里想奈无语，吐槽：“……声音那么大，鬼才听不到。” 　　“你不生气？” 　　大藏里想奈怕怕地问：“没什么气到极致笑出来，实际心里杀人的心都有了吧？” 　　“……喂。” 　　郑梓妍跟着无语：“里想奈，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暴力了？” 　　“……不是。” 　　大藏里想奈也有点说不清自己想问什么，语序混乱：“梓妍姐，你真不生气？被人那样的说教……说起来，到底是谁敢那样和你说话啊？” 　　“我高中的老师而已。” 　　郑梓妍解释。 　　“说到这个老师呀……” 　　郑梓妍继续解释，又忽然想起来：“咱们以前玩游戏的时候，我记得我有和你们说过呀？” 　　大藏里想奈翻翻脑袋：“……她？” 　　郑梓妍点头：“就她。” 　　“……” 　　大藏里想奈彻底沉默了。 　　“梓妍姐。” 　　半晌后，大藏里想奈由衷叹出声：“您回国以后经历的事，接触的人到底都是些什么，能让你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简直就和我那傻傻的哥哥一样。” 　　她说。 　　“哥哥？” 　　郑梓妍一怔：“衣远哥傻傻的？” 　　“噫！” 　　像是被郑梓妍说的话吓到了，大藏里想奈忙左右回头，确认家里目前没有其他佣人才说：“梓妍姐，我可没说我大哥傻傻的啊！” 　　郑梓妍：“……” 　　大藏里想奈嘟嘟哝哝：“我说的是我二哥……” 　　二哥？ 　　“里想奈。” 　　郑梓妍吐槽：“我回国那些事暂且不提。衣远哥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能让你怕成这个样子？” 　　“……” 　　再三确认家里没人。 　　大藏里想奈说：“梓妍姐，不是我怕成这个样子。是周围的所有人，连你我的好朋友樱小路露娜这样的无关者只听社会风声都对大哥的评价很不好的！” 　　这…… 　　这郑梓妍可就有点好奇了。 　　“要不……” 　　郑梓妍问：“里想奈，能和我详细讲讲不？” 　　…… 　　学生们也好奇。 　　当然，仅指宁州一中的高一学生。 　　化学老师张红，那也算是宁州一中的名人了。她站在团委办公室的门口一通骂，声音传遍全走廊，那附近班级里的学生怎么可能不好奇嘛。 　　郑梓妍很诚实，没和张老师隐瞒任何事情。 　　张老师也很实在，一口法国、一口巴黎、一口比赛直接骂，没给郑梓妍兜着藏着任何事情。 　　好家伙。 　　真的就是好家伙！ 　　第二节，数学课。 　　班主任董月到班上课的时候，郑梓妍的三位室友身边围着一群的女生，围得水泄不通。 　　“去巴黎比赛？” 　　“真的假的？” 　　秦霏、苏茜、张曼曼欲哭无泪。 　　梓妍哇！ 　　不是她们仨不想帮忙，是化学老师张老太太泄密把鬼子引进村的！ 　　瞧周围这些好奇宝宝的亮晶晶眼神。 　　董月：“……” 　　捂脸。 　　讲道理，想想刚才办公室里张老师怎么怼她的，又怎么从她手里要来电话号码，打国际长途过去骂郑梓妍的。董月也是一阵心累。 　　真的。 　　董月心里想，这张老师可得感谢郑梓妍是性格好好的学生。 　　但凡搁个脾气暴躁的，比如总被她张老师错叫的林语晴。那脾气一甩，学不上了，请假回家自习，闹到最后到底是谁出事就不好说了。 　　“咳咳！” 　　清清嗓子，敲敲黑板。 　　董月说：“上课了，都回座！” 　　老师对学生，犹如道士对僵尸，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和敕令一样管用。 　　“咱们班的郑梓妍同学，的确是到巴黎参加比赛去了。” 　　董月又一句话定了班里所有学生对郑梓妍的猜想。 　　看看班里这些十五六岁的孩子，董月顿顿，又问：“林语晴，你们知道吧？” 　　“知道。” 　　异口同声。 　　他们当然知道。 　　那化学张老师叫郑梓妍，十次里五六次都是叫的林语晴，他们听得耳朵都要生茧了。 　　“林语晴。” 　　董月说：“她是老师我的学妹，你们的大师姐，当年咱们省的理科高考状元。” 　　“现在呢，工作也不错，在隔壁宁工大教书。” 　　学生静静听着。 　　理科状元，又在宁工大教书，这份归宿也算是符合这里学生们的预期了。 　　“但是。” 　　董月话锋一转，说：“她是在宁工大教美术的。” 　　“……啊？” 　　满座皆惊，除了郑梓妍的几位室友。 　　“你们大师姐，读高中的时候就喜欢画画。” 　　董月接着说：“她也的确是画画的料。林语晴大学读的理工科，后来出国去的比利时一家设计类大学读的硕博，回来教书的。” 　　“老师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 　　董月看着班里的所有学生，讲：“你们要分得清，也要拎得清自己究竟会什么，喜欢什么，擅长什么。” 　　“张老师……张老师训诫的那些话，其实也没有错。” 　　董月说：“是唱歌，那就唱好来。是写作，那就写出名堂来。否则对绝大多数人来讲，有兴趣爱好是好的，但也只该把它作为兴趣爱好，不能本末倒置了。” 　　年轻人，心思野，董月多多少少有点怕郑梓妍这样的孩子会影响到其他人。 　　家境殷实的家庭有家境殷实的培养方法。 　　相对的，大多数人还是应该脚踏实地好好学习，用高的学历做敲门砖才会有好出路呐。 　　“呵。” 　　意味不明地轻轻笑了下，摇摇头，董月开始讲课了。 　　“唉！” 　　另一边，有人重重叹了气。 　　讲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那是抬举某些人了。 　　直白点说，可能就是泥菩萨过江，再自身难保，也得不断往身上抹泥填窟窿，把眼前这条江过去再说。 　　做父母的，做错什么了？ 　　好学校，氛围好。他们想着的也只是让自己的孩子能在好的氛围里读书，能考个好大学而已。 　　请假回来家里。 　　高远的母亲和她丈夫吐槽：“整个西江，那么多贪官！那么多贪赃枉法的！怎么这郑权书记就非得揪着我们家孩子不放啊？！” 　　“呵。” 　　高父：“你也太抬举咱们家孩子了，郑书记那种日理万机的哪里能记得住我们这些小虾米？” 　　“出了事，有人背锅是一定的。” 　　高父说：“要怪就得怪你办的事，正正好好撞人家枪口上了。” 　　高母怒：“什么叫我办的事？那不是你儿子啊？！” 　　高父也怒：“那你在这发牢骚能解决什么问题吗，啊？” 　　他说：“我早说过不要弄这些虚的！考多少分是多少分，去普高，然后借读到好高中去！现在社会又不是以前，普通高中好高中，那毕业证哪有什么区别？！现在倒好，惹出这么一堆麻烦！” 　　“好高中？” 　　高母反怼：“哪里来的好高中，就你家孩子考的那点破分，有哪所省市重点中学能愿意要借读的——” 　　“行了！” 　　高父懒得和她掰扯：“我不和你掰扯这些东西！” 　　“……” 　　静。 　　点颗烟来吸，缓解情绪。 　　高母问：“事都办妥了么？” 　　“就那么回事吧。” 　　高父吐着烟雾，烟吸半截，捻了。 　　“……” 　　“我还是觉得不对劲。” 　　高母说：“老高，我还是觉得咱们家孩子……是不是得罪什么人，被谁给针对了？” 第881章 八百七十六章 我，郑梓妍，超帅！（？） 　　“在你二伯那里乖乖的。” 　　“妈妈给你转的钱，记得给你堂妹过生日买些生日礼物。买什么礼物也记得拍照给我看一下。” 　　与高远通过电话，高母收回手机。 　　看向外面的天，她啐： 　　“晦气天气！” 　　秋深，要入冬了。 　　宁州已经淅淅沥沥，下过好几天的雨了。 　　刚下班，外面是阴的。现在和儿子说话，正说着，外面一道闪电劈下来，亮的，紧接着炸雷，哗啦啦地下起雨。 　　“人也晦气！” 　　也是环境影响心情罢，高母连带着也骂起高远的二伯来。 　　“你二哥做的叫什么事？” 　　她咆哮：“这不明摆着瞧不起咱家么？” 　　“当年穷成什么样？没咱们家借他的钱，他能在深圳把自己的酒楼支楞起来？” 　　“……” 　　高父抿口桌上的茶，不出声。 　　高母：“和你说话呢。” 　　“……我二哥。” 　　高父叹口气，说：“我觉得不像他的风格。” 　　“那你什么意思？” 　　高母反问：“你想说你儿子在骗你？” 　　“呵呵。” 　　高父直接笑了：“咱们儿子骗咱们骗得还少么？” 　　高母：“……” 　　好家伙，高母做母亲的都被自己丈夫一句话给问沉默了。 　　“就这样吧。” 　　茶杯被高父重重地落在前面，他说：“礼尚往来，给我二哥家的孩子买生日礼物也是好的。” 　　“二哥是我二哥，二嫂那是二嫂，没有血缘关系，到底是人心隔肚皮的。” 　　“你打算让孩子什么时候回来？” 　　高父问。 　　“期末吧，总得避避风头。” 　　高母叹口气：“也不指望他这学期能学成什么样了。” 　　高远离校，避到他二伯那里已经有一周的时间了。 　　这里得漏洞也已经补得差不多。 　　中考录取，学籍成绩管理出了事，自然是需要有人负责的。监守自盗，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的省教育厅副厅长、督学跳楼身亡，算是给这件事彻底画上终止符。 　　当然这位督学跳楼也不可能简简单单只因为这么一点事情，这里面的问题大了去了。 　　但他死了，就是死了。其他的问题，似乎也就随着他的死，这样不再查了。 　　风平浪静，雨过天晴，只有宁州的雨依然在下，是雾还是烟，在夕阳里把路熏成昏黄。 　　“还回一中？” 　　高父静了片刻，问。 　　高母翻白眼：“不回一中，还能去哪里？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出国？” 　　高父却点头：“出国也不是不行。” 　　“出国？” 　　高母自嘲说：“咱们家的经济条件哪里经得起这小犊子在外面折腾？” 　　高父不无讥讽说：“那也总比他在国内给我们惹事强吧？你自己算算，高中开学到现在，只他们班老师就给你给我打过多少电话？” 　　“让他出国。” 　　高父说：“让他知道没有父母帮衬了，让他人生地不熟，也好收收他的性子！” 　　高母：“……” 　　该怎么讲？ 　　听丈夫真的提要送儿子出国，高母做母亲的反而不舍得了。 　　高母：“出国留学，能行么？” 　　高父又说：“我听我公司的人讲，咱家孩子的同学，那郑书记的女儿到欧洲参赛去了。现在但凡有点权势的人，谁不把自己的孩子往国外送？” 　　高父的公司里，也有人的孩子在宁州一中读书。 　　瞧瞧，几天而已，这有些风声究竟传播的是有多么快！ 　　高母：“……” 　　高母还是不太想让自己孩子出国。 　　“那郑权书记家的孩子，我们能比么？” 　　也似是在转移话题，高母讥讽着讲：“那郑权书记家的手把也不是我们能比的，做点什么事不是轻车熟路的？” 　　高父抬眼看她。 　　高母刻薄着嘴脸说：“中考高考这种东西，那郑权就没动心思？” 　　“郑书记家女儿的成绩，用得着动那些东西？” 　　高父笑了：“咱们那宝贝儿子，随便抄抄人家的都能从百名榜七百多考成七十多名！” 　　高远强抢考试卷那事，高父当初知道的时候差点气到高血压晕厥。 　　班主任老师说的话也气人。 　　一个学校里中考成绩倒数的人，他得多厉害，假期多努力，能在短短两月里提高到可以从七百多名直接跳到七十几名？ 　　董月那表情，就差说这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成绩好，怎么了？” 　　高母说：“你得看他们家里现在做的事。出事了，对吧？她离开学校了，对吧？找问话自然找不到，还用到国外参加比赛那样大张旗鼓的宣传，好手段，什么嫌疑都洗干净了！” 　　“而且要我说。” 　　高母又讲：“咱们孩子说不准就是被那郑梓妍给针对了！” 　　高父：“啊？” 　　高母说：“否则，你说为什么自从高中开始，这湖城宁州的警察，还有这次，好多好多的人都盯着咱们孩子不放？” 　　高父：“你当真的？” 　　高母：“……” 　　高母又被怼沉了。 　　“你啊！” 　　高父恨铁不成钢：“太情绪化，祸从口出你不知道么？你随随便便一句痛快话，被谁听了，传出去会出大事的！” 　　“那郑梓妍什么样的？” 　　高父说：“那个层次家庭的孩子，她要是真的想打击报复，或者说郑权想打击报复，咱们那孩子经得起敲么？你自己想想！” 　　“早进去了！” 　　重话。 　　高母：“郑权是郑权，郑梓妍是郑梓妍！” 　　她说：“你怎么知道那女生不是那种......那种没和家里说，自己背地里搞咱们家孩子？一个市委书记的孩子，打电话给区公安局的‘叔叔’，让他查查谁，关注关注谁做不到么？” 　　“你当真的？” 　　高父还是那句话。 　　高母：“……” 　　高母还是沉了。 　　她也知道是自己情绪不对，就发发火，发发牢骚罢了。 　　高母还是嘴硬：“你根本不知道现在这些小女生，尤其在国外长大的那种心思有多坏！” 　　“再说了。” 　　高母又说：“那郑权就干净了？天下乌鸦一般黑！公务员工资多少我清清楚楚的，不贪不搂没老板资助，他女儿到哪里来的钱在国外生活？还是一生活就十年？” 　　“那天，那郑梓妍穿的裙子我也见了，就衣襟上面那些蓝宝石，估计就得值个几万吧？一个月薪两三万的人会舍得给女儿买？” 　　高父：“……” 　　他真的累了。 　　高父起身：“你再这么说，你自己去省纪委举报吧。” 　　“噢，对了，那郑权是央管干部，你知道的，你最好收集收集资料去首都中纪委。” 　　“……” 　　咔嚓！ 　　高母彻底火了，把桌上的茶杯一摔：“你今天诚心和我吵架是吧？！” 　　…… 　　巴黎，很热闹。 　　某段街区，因为即将举办展览的缘故，聚集了大概几万名巴黎民众。 　　嗯…… 　　小场面。 　　那百年校庆的晚会，过去几十年里毕业的校友来了几万人，她郑梓妍也是在那种场面里潇洒表演的人嘛！ 　　姑娘们很开心。 　　不管再如何保持矜持地注意形象，微微抿住的唇线，还有眼神里的热烈也是掩盖不住的。 　　男生也一样。 　　这是国际性的赛事，知名度不低。 　　尤其青少年组这里，自己设计的衣服能被举办方交由负有盛名的工作室制作，青少年的这些设计师又被举办方报销来回路费地请来—— 　　出来更衣室。 　　“紧张了？” 　　身边有人问。 　　“嗯……没，没有！” 　　郑梓妍下意识点头，紧接着就猛地摇头！ 　　“呵……” 　　大藏衣远轻声笑，微微摇头：“诚实是很好的品质，肩膀都紧张得很僵硬了。” 　　郑梓妍：“……我。” 　　有点脸红。 　　高父高母那些话，郑梓妍当然听不到。 　　学校里的那些议论，郑梓妍也不可能知道。 　　郑梓妍只知道展出这日，她的表兄大藏衣远从百忙里抽出了时间来看她。 　　而且不只是哥哥衣远，连让都在。 　　让。 　　让·皮埃尔·史丹利，衣远千夏的同学，郑梓妍的大龄友人，当年郑梓妍还是小男生的时候，连哄带骗给她穿上女童装做模特的家伙！ 　　“我们的小公主，今天很美哦。” 　　金发的青年噙着笑说，眼神落在前面镜里的某处：“我早知道的，那时候的咱们梓妍就是美人。” 　　他笑：“看起来，我们的公主也是希望自己能好好成长，更有魅力呢！” 　　郑梓妍：“……” 　　郑梓妍的脸蛋彻底红了！ 　　同样是金发碧眼，同样是帅哥，同样是稍微有点轻佻的话。 　　郑梓妍听让来说，就是比表兄安东尼说来的“不讨厌”。 　　“我，我，我。” 　　语无伦次，郑梓妍羞的：“我设计的时候，就，就，就没想到是自己要穿的呀！” 　　感觉，感觉真的太怪了。 　　位置，不舒服。 　　郑梓妍托托自己胸前的“东西”，微微调整位置，视线遮挡的感觉让她直觉得脑袋里一阵眩晕。 　　郑梓妍辩道：“我，我这是为了衣服不得不这么做的！” 　　“安啦。” 　　大藏千夏捏捏自家妹妹的肩膀：“有琳娜老师的基因在，咱们梓妍完全不需要对自己未来的身材担心的。” 　　“……呃，嗯，嗯。” 　　郑梓妍是真的有点僵。 　　看看镜里的自己。 　　太耀眼了。 　　后台的镜子，不是那种服装店里服务顾客，嗯……就是那种瘦身镜。 　　就正常的镜子而已。 　　这里灯光足，没有任何东西能打底。地面呢，也是可以反射光线的瓷砖，总之各种光线汇集下，亮亮堂堂得—— 　　让人原形毕露。 　　真的就只是做了些手段，衬了衬身形，又显得更成熟而已。 　　作为女生的自己，真的可以这么美呀。 　　郑梓妍这大抵是被自己给迷住了？ 第882章 八百七十七章 郑梓妍，窈窕淑女 　　男装。 　　男装和女装的区别，到底是什么？ 　　记得也是秋天。 　　那日的风，很劲。 　　年幼的郑梓妍在自己的卧室里写着什么东西。 　　“梓言。” 　　那时的郑梓妍还是郑梓言，她还是他。不过单从读音的角度来讲，其实也什么分别。 　　母亲卡塔琳娜进来房间，把窗户关上。 　　“天气凉了。” 　　她说：“小心感冒。” 　　“嗯。” 　　郑梓妍点点头，借着母亲进来这点时间伸了伸懒腰。 　　“还不打算去学校里读书吗？” 　　卡塔琳娜问。 　　“……” 　　郑梓妍静着，最后摇摇头，看向母亲：“妈妈。” 　　不用再说什么，瞧着郑梓妍的眼神，做母亲的卡塔琳娜就知道这孩子还是不愿意去学校。 　　校园霸凌这种东西呀…… 　　卡塔琳娜也摇摇头。 　　她走到郑梓妍的身边，摁摁肩膀又摸摸头发，说：“那至少也应该把头发理理吧？都多长了？” 　　郑梓妍：“……” 　　郑梓妍还是静的。 　　卡塔琳娜无奈地笑：“哪有男孩子留长发的？” 　　郑梓妍：“……不理。” 　　就一句话。 　　郑梓妍嘟哝：“他们说我的白头发像吸血鬼，我就偏不剪。” 　　那是郑梓妍少有的一段岁月，敢忤逆母亲的意见，母亲还拿她没有办法。 　　哎。 　　谁让校园霸凌这种东西，是真的伤害过郑梓妍呢。 　　小学呀。 　　究竟是谁说的人之初，性本善？ 　　那些十岁没到的孩子们，他们的世界根本就是与成年人没有什么两样，甚至更加残酷。 　　他们不善掩饰，更不善说谎，说得直白点就是没有那么多的伪善。孩子们呀，喜欢谁，讨厌谁，直接就是“光明正大”地表现出来，去孤立谁，打击谁，嘲讽谁，偏偏从不觉得自己做的是错事。 　　那种疾病导致的白发红眸呀。 　　肌肤透白，郑梓妍耐不住阳光。没办法参加大多数户外活动的郑梓妍，自然没可能融入到班级里去。 　　又是谁说的西方，欧洲没有歧视？ 　　黑发、黄发、红发、白发，相当直白的鄙视链。郑梓妍一头白发，眼睛还顶着红，都不记得自己在学校被骂作吸血鬼，被孤立、被排斥、被欺负、丢书丢课本多少次了。 　　结局。 　　是郑梓妍在嘲笑里崩溃，逃回家里。 　　又用了大抵一年的时间，卡塔琳娜和自己那届学生们才把郑梓妍从阴影里勉勉强强劝导出来。 　　“你呀。” 　　卡塔琳娜笑着捏捏自己孩子的脸。 　　那段时间里，卡塔琳娜对郑梓妍真的是捧在手心里又含在嘴里，可以说是相当仁慈了。 　　“不理就不理。” 　　她说：“但是不剪长度，至少也应该修修外型吧？毛茸茸的，都像学校里那只野猫了。” 　　郑梓妍：“……嗯。” 　　“妈妈。” 　　郑梓妍说：“可以请理发匠到家里吗？” 　　“……” 　　卡塔琳娜一顿，还是笑了：“行行，都依你。” 　　谁让那时候的郑梓妍，是真的被欺负到生病了呢。 　　卡塔琳娜说完，转身离开孩子的房间。 　　到厨房来，她把做好的三明治打开，又把白色药片碾碎成粉末，洒进三明治的夹层里。 　　按照医生说的。 　　郑梓妍的情绪按照现在的趋势稳定下去，再有两个月应该就可以逐渐减量，直到停药了。 　　“梓言，吃饭了。” 　　三明治恢复原样，根本看不出被下药，卡塔琳娜叫郑梓妍出来。 　　外面阴着天，风吹树叶。 　　郑梓妍嚼着三明治，也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三明治被母亲动过手脚，视线往外面瞄。 　　“想出去走走吗？” 　　母亲问。 　　“……” 　　有一瞬间，郑梓妍是犹豫的。 　　只是最后的郑梓妍还是摇了摇头：“不想。” 　　母亲说：“难得这么好的天。” 　　郑梓妍：“……对妈妈来说，晴着的天才是好的天气吧？” 　　母亲：“……” 　　这孩子。 　　那天的郑梓妍，到底是没有在下午离开家门。 　　卡塔琳娜请来理发匠，郑梓妍乖巧地任由对方梳理。下午家庭教师来上课，郑梓妍也安安静静的听着，很乖。 　　“老师！” 　　有人来家里拜访。 　　谁？ 　　许是药物的作用，郑梓妍乖到没兴趣探出门去看。 　　“是让啊。” 　　卡塔琳娜招呼。 　　让，让·皮埃尔·史丹利。 　　身材高大欣长，稍显消瘦。留着中长发，很帅气的西方型男。 　　他问：“老师，梓言在家吗？” 　　“不在家还能去哪里呢？” 　　卡塔琳娜耸耸肩：“我是完全没有办法。现在呀，也就八千代那孩子温声细语地劝能把他带出门，唉，都不知道到底是谁是妈妈了。” 　　“哈哈。” 　　让笑出声：“老师您这话要是被八千代听到了，那孩子怕不是会哭哦？” 　　“哈哈。” 　　卡塔琳娜也笑：“你找梓言做什么？” 　　“啊。” 　　让说起正事：“老师，是这样的。我的品牌最近要用做童装，也设计制作出来了几件。” 　　“我们想找梓言穿上试试，看一看效果。” 　　“……我这里是没问题咯。” 　　卡塔琳娜耸耸肩，大拇指往后指，点点那扇紧闭的门：“但怎么劝动这孩子就是你们的事了。” 　　嗯…… 　　事后想想，郑梓妍觉得当时的让他们，找她做模特是假，借机带她出门走走散散心应该才是真。 　　诶…… 　　说起来，她当时到底是怎么被让给劝出去的来着？ 　　记不清了。 　　倒是自己气鼓鼓地站在镜子前，别人讲她是吸血鬼，她就偏把自己打扮得“帅气！”，那种想法郑梓妍到现在还能记得清清楚楚。 　　三面镜。 　　地面的瓷砖也与现在这里很像。 　　试衣间的光线充足到身体没有任何的暗影遮挡。 　　“咱们的郑梓言，很漂亮哦！” 　　让说。 　　“……应该？” 　　也记得那次让设计的衣服有好几层。 　　内层穿在身的时候，郑梓妍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嗯……应该也有，不对，是很帅，很有童话故事里王子感觉的那种！ 　　然而。 　　等让，对，还有拉夫雷（那届里的另一位学生），给郑梓妍穿好最外面的“袍”，再在胸襟那里搭理好装饰后。 　　郑梓妍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对劲。 　　让：“嘿！” 　　下午才被理发匠搭理修剪过的长发，被让又梳理成了其他的发型。 　　一把发卡夹住，几缕银丝垂下。 　　他和拉夫雷说：“我就说咱们的梓言会很合适吧？头发留长以后，梳理梳理，打扮起来简直就像是女孩子一样。” 　　郑梓妍：“……！” 　　嗯…… 　　嗨。 　　玩脱了。 　　这之后呀，也不知道放假回家探亲的山吹八千代，再回来是费了多大功夫才把郑梓妍给再哄好。 　　男生，的确有留长发的。 　　但哪有给男生穿女装的啊？！ 　　以上。 　　回来当下。 　　大藏衣远和让聊：“我听说这次的服装，是由你的公司负责设计缝纫的？” 　　“啊。” 　　让点头，说：“毕竟我的公司是那杂志的出资方之一，也可以算是这次比赛的举办方吧？” 　　说着，他看向郑梓妍，说：“我见到咱们梓妍的名字，可是特意有吩咐公司里那些家伙更用心点制作哦？” 　　“哦？” 　　大藏衣远来兴趣了：“用心制作？” 　　“啊。” 　　让又点头，侧侧头，似玩笑着说：“不仅仅是制作，衣服用料的话，应该也有考究，梓妍你喜欢吗？” 　　郑梓妍是呆的：“诶？” 　　“是挺考究的。” 　　大藏衣远点点头：“这衣襟上装饰的蓝宝石……啊，是那款。对应到梓妍那边国家的价格，大抵应该有价值近十万？” 　　“噫。” 　　让古怪着表情：“衣远，你果然已经是陈腐的大人了，直接换算价格什么的。那种东西根本不重要，只要梓妍喜欢就好。梓妍，你说是吧？” 　　郑梓妍：“……” 　　郑梓妍还是楞的。 　　十，十万？ 　　她只觉得这件衣服……回国以后，她父亲绝对没可能允许她穿出门的！ 　　嗯。 　　短时间内也没可能穿出门。 　　至少在成长起来之前……哪里有女生会日常出门那里还带着那种东西呀？ 　　“让。” 　　大藏衣远笑了笑：“既然作为举办方，你应该没有在排名的时候给咱们梓妍做手脚吧？” 　　“怎么会？” 　　让摇摇头：“咱们梓妍的实力，哪里用得着我做那种事情？” 　　“而且。” 　　瞧着郑梓妍怔怔的表情，让转移话题，也感慨说：“还记得以前呀，我制作好的衣服给咱们梓妍穿，梓妍一点都没有领情呢。” 　　郑梓妍：“……让。” 　　回过神，瞪瞪眼睛，郑梓妍知道让在提什么。 　　“我能说什么？” 　　让耸耸肩：“世界总是在变动的？” 　　“哼。” 　　郑梓妍鼓鼓嘴，大概是在表示认同。 　　“不过说起来。” 　　扫视。 　　仔仔细细地看镜里的郑梓妍。 　　让摩梭自己的下巴，说：“十几年过去，咱们的梓妍也出落得亭亭玉立，是美人了。很有魅力，也很吸引人。” 　　“……啊？” 　　郑梓妍有点懵地听他讲。 　　让：“梓妍呀，有追求的你男生吗？你现在有男朋友不？” 　　噗。 　　让的一句话，直接把郑梓妍给击沉了。 　　“那——” 　　又红了脸，郑梓妍说：“那，那种东西怎么可能有啊！” 　　开始了。 　　她的这些朋友熟人，尤其是知道她以前什么样的熟人，就没有人不在这方面调侃她的！ 　　“那，梓妍，你有没有想要谈恋爱的想法呢？” 　　让又问。 　　郑梓妍才想说没有。 　　让就又开口了，很绅士：“美丽的郑梓妍小姐，你的魅力让人心动，是否可以施舍给在下机会，一亲芳泽呢？” 　　郑梓妍：“啊……” 　　啊？ 　　哈？！ 第883章 八百七十八章 你......当真的？ 　　郑梓妍：“……” 　　是国籍的问题，还是哪里出的问题？ 　　细数自己接受性别纠正手术后的这段日子里，直接与她示爱的人为什么都是金发碧眸的？ 　　面对让的话。 　　郑梓妍似宕机，也似没有反应过来，只表情僵直地愣在原地，没有动静。 　　“没有回答的话。” 　　让轻轻地笑着：“是要我当作默认吗？” 　　“真的假的。” 　　大学同学的大藏千夏用胳膊肘戳戳让的腰。 　　大藏千夏也笑，笑着，把银色的项链绕过郑梓妍的脖颈，扣住。 　　郑梓妍的肌肤是透白的，很纯粹，衬托得首饰格外精致。 　　“这些首饰。” 　　系好项链，大藏千夏的指尖划过郑梓妍胸前的蓝宝石，玩笑道：“该不会是我们的让，心思不纯，在想些很童话的事吧？” 　　“嘛。” 　　让耸耸肩：“我觉得有童趣对我们来说不见得是什么坏事呢，衣远，你说呢？” 　　“我说？” 　　大藏衣远以余光扫过让阳光灿烂的脸，说：“你刚刚的话，认真的？” 　　“啊。” 　　似认，似叹。 　　让没承认，但似乎也没有否认。 　　“在最美好的年纪，试着去谈谈恋爱，体味被珍视之人关爱的感觉。” 　　他说：“这样的感觉难道不是很棒吗？” 　　郑梓妍：“……！” 　　郑梓妍，终于回过神了。 　　“让！你在说什么啊！” 　　把心里的窘直接以声音的形式说出来。 　　郑梓妍仰起头看他。 　　身体是绷着的。瞧镜里，那裙摆下的雪白长腿，此时明显在随着主人用力，甚至隐隐约约能见到肌肉绷紧的曲线。 　　很美。 　　胸膛也在随着加粗的呼吸而起伏。 　　“让！” 　　迎着对方含笑的眼眸。 　　郑梓妍心如明镜地认为对方是在戏弄她，更气了。 　　“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更衣室相对私密，隔音好，室内这里也没有其他人，郑梓妍直接说了：“这种玩笑的话还是适可而止吧！” 　　“再说，我要生气了！” 　　嗯……郑梓妍已经气鼓鼓的了。 　　让摩梭下巴，沉吟着，一时间没有回应：“嗯……” 　　郑梓妍：“嗯？” 　　侧侧头，让说：“梓妍为什么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呢？” 　　郑梓妍：“哈？” 　　让面里还是笑着的说：“梓妍，你觉得自己的容貌吸引不到异性告白吗？” 　　“……不，不是这种事情啦！” 　　郑梓妍慌乱着表情，也慌乱着心情。 　　语无伦次后，郑梓妍深深地吸了一口，说：“别的男生给我告白，我都能够理解。让你这样说不是在开玩笑还是在做什么嘛？” 　　“你明明知道我以前是男生的！” 　　调虽然高，郑梓妍嘟嘟哝哝，声音特别小。 　　“呵。” 　　让却轻笑：“你这孩子啊……” 　　郑梓妍：“怎么了？” 　　“那种事情，很重要吗？” 　　他问。 　　郑梓妍理所当然地答：“当然重要啊！” 　　“那……” 　　声音里也带着笑意，让像是在慵懒着感慨：“是梓妍觉得自己没法接受男生，还喜欢女生了？比如八千代那样的女生？” 　　郑梓妍：“——！” 　　脸颊是真的红透了。 　　郑梓妍：“让你到底要说什么啊！” 　　“所以说要不要确认一下自己的内心呢？” 　　让避开郑梓妍的嗔，说道：“意志呀意志，自己想要做什么，想要成为什么的意志。意志产生希望，希望孕育梦想，梦想那种东西呀，是能够改变世界的，不论自己的世界，还是外面的世界。” 　　“会选择来参加比赛，也选择穿上这身华丽的女性服装出现在舞台上，全都是梓妍你自己的想法，难道不是这样吗？” 　　让：“作为女性的，已经认同自己的郑梓妍小姐？” 　　郑梓妍：“我……” 　　郑梓妍微张着口。 　　“所以谈恋爱这样的事情，要不要试试看？” 　　让眨眨眼：“至少我的话，是真心能够欣赏到咱们梓妍的魅力，也对以前那些事情没有芥蒂的哟？” 　　郑梓妍：“我，我。” 　　“哎呦，好浪漫。” 　　大藏千夏在旁边拱火：“多别出心裁的表白方式呀。” 　　“要是普普通通的女孩。” 　　大藏千夏揶揄着让，也揶揄着自己的妹妹：“我这软乎乎的妹妹怕不是已经要沦陷啦。” 　　“咳咳。” 　　好端端的氛围，给大藏千夏这样打诨弄散了。 　　“让。” 　　大藏衣远咳嗽两声，清楚友人性格的他无奈笑了：“玩笑的话，还是适可而止吧。” 　　“都说了不是开玩笑啦。” 　　让却洒脱地把手背到脑后：“梓妍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性格好，人也好，这大概可以叫知根知底？咱们梓妍又是美人，温声细语还喜欢照顾人，这样满是优点的女生在现代社会可不常见，是很好的恋爱对象嘛！” 　　“作为妻子更是蛮合适的。” 　　让说。 　　郑梓妍：“……” 　　这么讲吧。 　　让每说一句话，郑梓妍才有所缓解的脸蛋就红润一分。直到最后这声妻子说出口，郑梓妍彻底—— 　　轰隆。 　　暧昧的氛围被压力给压迫到了极限。 　　郑梓妍：“我，我出去了！” 　　高跟鞋被她熟练地踩出嗒嗒声，膝盖踢着裙摆，郑梓妍落荒而逃了。 　　只留让还有衣远千夏他们在屋里。 　　“让。” 　　都是大学同学，关系好，放得开。 　　大藏千夏锤锤让的胳膊，翻白眼：“你呀，过去这么些年才和梓妍见面就说这些过分的话。” 　　“咱们梓妍心思细腻着呢，当真了怎么办？” 　　她说。 　　“恋爱嘛。” 　　让摸摸鼻子：“和梓妍那孩子谈谈恋爱，嗯~恋爱和结婚可是两码事，嘛。” 　　“而且。” 　　他说：“最开始在外面扑过来抱住我，害得工作人员以为我作为举办方向参赛的模特出手，这些明明都是因为梓妍吧？” 　　大藏衣远和大藏千夏看他，不说话。 　　“谈恋爱，积累些经验也是好事。喂喂喂，别用那种看待渣男的眼神看着我，只是试着谈恋爱聊聊天说说话而已，我可没有违反法律进去蹲监狱的想法。” 　　让耸耸肩，语气轻松地讲。 　　欧洲呀。 　　可能某些观念，的的确确与郑梓妍那里的国家不相同。 　　“别做什么太出格的事。” 　　大藏衣远说：“梓妍对你，一直是把你当哥哥对待的，别让这份感情变质了。” 　　“嗨嗨。” 　　…… 　　郑梓妍有些头痛，浑浑噩噩的。 　　让·皮埃尔·史丹利的告白，比表兄大藏安东尼做的那些还让她不知所措。 　　郑梓妍的高中计划，第一条。 　　在高中的三年里，试着轰轰烈烈地谈一场恋爱！（划掉） 　　青春萌动这样的事，郑梓妍承认。让很帅，人也很好，乐观积极不失风趣，在男生里的的确确是很好的—— 　　“嘶。” 　　郑梓妍掐了掐自己的腿。 　　心思细腻，总会多想些奇奇怪怪的事，郑梓妍对自己的性格有自知之明。 　　尖锐的疼痛使郑梓妍回过神。 　　回来神的郑梓妍，手又摁在自己的胸膛前，感受心跳。 　　好快。 　　文胸被自己压得有点紧，而后文胸贴着硅胶，硅胶贴住肌肤，清晰传导着郑梓妍的心跳。 　　她…… 　　真的会对男生，有感觉么？ 　　不知道。 　　郑梓妍摇摇头，脑袋里还是浑浑噩噩的。 　　脸蛋也很烫。 　　让那样的人…… 　　应该是在和她开玩笑的吧？ 　　依着曾经对让·皮埃尔·史丹利的印象，郑梓妍不觉得对方会是轻佻的人。 　　而让说的他不在乎她以前是男生，依着郑梓妍对他的好印象，这种事情应该也是真的。 　　“……” 　　郑梓妍想捂住脸。 　　或者现在这样的情况，用凉水洗脸来祈祷理性的回归应该最好。 　　可展览，化妆。即使只是淡妆，郑梓妍的脸蛋上也淡淡的有层粉底，捂脸会花的。 　　她呀。 　　穿着女装，画着淡妆，正大光明地即将站到T台上。 　　也还是她呀。 　　刚刚被让刺激得思绪翻飞，脑袋里犹如出现条贯穿亚欧大陆的高速动车道，想着恋爱，想着试着和让谈恋爱会怎么样，甚至念到些—— 　　咳咳！ 　　她究竟都在想些什么嘛！ 　　那种知根知底，知根知底到她小时候出过什么囧事都清楚的人，年纪也差着接近十岁的人，哪里可能会适合谈恋爱嘛！ 　　能感觉到胸口里胀胀的，又被文胸勒着硅胶压得发闷。 　　“坏人！” 　　郑梓妍啐一句，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然而，就在下一刻—— 　　“梓妍姐！” 　　诶？ 　　都没缓好精神，脸蛋也还是红着的，郑梓妍被飞扑来的小小身影撞了满怀。 　　谁？ 　　“梓妍姐，梓妍姐！嘿嘿，嘿嘿嘿！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还能是谁，郑梓妍的那位表妹，迪特琳德-茨威格特呗。 　　既然听闻郑梓妍来巴黎参加比赛，展出这日迪特琳德哪有不来看看自家姐姐的道理？ 　　才被男人扰了心弦的郑梓妍，又被软玉撞在怀。鼻尖萦着妹妹近在咫尺的味道，郑梓妍有一瞬间的错觉，仿佛自己回到以前，还是男生的时候。 　　眼神迷离着。 　　郑梓妍见到不远处，母亲卡塔琳娜站在那里，不打招呼也不说话，只眼眸里含笑地看着她被迪特琳德的抱。 　　嗯…… 　　总觉得母亲的笑容有点坏呀。 　　不过郑梓妍的注意力也没办法继续留在母亲那里就是了。 　　“……嗯？” 　　见郑梓妍的反应顿顿的，迪特琳德疑惑。 　　她抬起头，见到郑梓妍通红的脸蛋，更疑惑：“梓妍姐，你脸怎么红红的？” 　　郑梓妍：“……琳。” 　　“等等！” 　　忽然间，迪特琳德惊了。 　　目瞪口呆，大惊失色，迪特琳德指着郑梓妍的胸前，因为惊讶，指尖都摁到了那沟里：“你，你这里怎么回事啊？！” 第884章 八百七十九章 不诚实，太不诚实啦！ 　　“梓妍！” 　　妹妹迪特琳德疑问尚未来得及回答，就又有一声呼唤传到郑梓妍的耳朵里。 　　尤希尔。 　　“梓妍。” 　　还有红着头发的莉莉安奴。 　　她们也盛装着，见到郑梓妍了，给她打招呼。 　　而郑梓妍…… 　　郑梓妍大抵应该是还没有从震惊里回过神来。 　　秋冬季，郑梓妍设计用来参赛的时装不算薄。但即使如此，外层的纱，里层的麻，压力透过它们俩，也透过最里面垫着的硅胶，将迪特琳德指尖的形状清清楚楚地传达到了她的肌肤上。 　　嗯…… 　　这里也大抵是融入了郑梓妍自己的想象。 　　可是。 　　可是！ 　　郑梓妍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即使是同为女生……除开自己的妈妈，郑梓妍就从没有被哪位女性给这么亲密地接触过！ 　　文胸给迪特琳德摁得很紧。 　　“梓——咦，你们在做什么？” 　　远远见到郑梓妍这抹白，尤希尔挥手打招呼过来的。 　　等走近见到郑梓妍与迪特琳德的互动，尤希尔直接愣愣，懵了。 　　做什么？ 　　“……” 　　迪特琳德回头看看尤希尔，又看看自己的胳膊。顺着胳膊到指尖，又顺着指尖到自家表姐的胸口，视线自下而上的挑过去—— 　　唰。 　　很快啊！ 　　迪特琳德唰地收回自己的手，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只不过迪特琳德抽得实在是太快太快了，快得做不到稳住身形，指尖离开的时候借着惯性往旁边弹了下。 　　这就—— 　　郑梓妍浑身发麻。 　　郑梓妍的那里，再怎么说也还是有点东西的！ 　　脸蛋红透了。 　　才勉勉强强平静下来因为让·皮埃尔·史丹利引起的燥，郑梓妍又烧起来。 　　“呃……” 　　尤希尔的表情变得奇奇怪怪，试探着问：“你们……姐妹俩，这是谈恋爱了？” 　　“谁谈恋爱了？” 　　这句话倒是异口同声。 　　然后郑梓妍和迪特琳德两个人都沉默，反倒平添了迥异的氛围。 　　这种谜一样的气氛呀…… 　　“梓妍。” 　　还是莉莉安奴打破僵局。 　　她的视线瞄过郑梓妍的胸前，明显地顿住，惊讶道：“梓妍你做过手术了？” 　　“……啊？” 　　扑通。 　　一瞬间，郑梓妍心脏的跳动陡然加速，甚至有些疼。 　　打破僵局的莉莉安奴又把郑梓妍引入另一种僵局里。 　　“那种东西。” 　　陪在尤希尔身边，之前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萨莎替她解围，说：“梓妍大小姐使用的，应该是某种被称之为垫片的东西吧？” 　　“……啊，啊。” 　　郑梓妍的反应是真的迟钝着。 　　啊。 　　呼。 　　深呼吸，强行让自己从各式各样的强烈刺激里冷静下来。 　　郑梓妍再抬眼，才发现自己的身边已经站满人。 　　尤希尔在，莉莉安奴在。她们的女佣在，妹妹迪特琳德在。 　　郑梓妍下意识地去看母亲，却发现母亲在远远的地方与她招手，把空间留给姑娘们，自己隐身到附近的人群里了。 　　女孩们在对郑梓妍品头论足。 　　“嗯。” 　　尤希尔点点头：“身材好起来的郑梓妍果然更漂亮了。” 　　郑梓妍：“……啊哈哈。” 　　莉莉安奴也在看郑梓妍，最后点头：“诚心诚意是像尤希说的这样。” 　　说着，莉莉安奴捂嘴轻笑起来：“不过梓妍呀，人呢，果然还是应该诚实些。” 　　眸里含笑，眉峰微挑，红色的发在风里扬。 　　莉莉安奴意味深长地看郑梓妍，也看向那边的迪特琳德，话里有话：“即使没有那样的身材，也可以设计出很好看的衣服。” 　　女孩们，都是来参赛的。这时候出现在这里，也都穿着自己设计好的时装。 　　或雍容华丽，或娴静优雅。被绮绣，戴朱缨宝饰之帽，腰白玉之环，左佩刀，右备容臭，烨然若神人，用郑梓妍那里国家的一句古话来形容，应该就是这样。 　　所以乍听莉莉安奴这句话，火药味很浓。 　　“喂喂。” 　　尤希尔耸耸肩：“不是知道你和梓妍的关系挺好的，这里直接起诉你都不见得会赢哦？” 　　“说得好像梓妍不诚实，身材也不好一样。” 　　她说。 　　“梓妍这么好的女孩。” 　　莉莉安奴还是轻笑着。 　　郑梓妍：“……” 　　她怎么就忽然好女孩……不对，她也根本不应该算是坏女孩吧？！ 　　“而且。” 　　莉莉安奴又说：“一边国家一边习俗，我这样说在梓妍那里的国家，应该算是很亲切的……反话？” 　　“就像碰到微胖的朋友。” 　　她说：“你笑着拍拍他，玩笑说你这样再胖要穿不下学校里的校服了，记得网络里有说这是亲昵来着。” 　　郑梓妍：“……” 　　郑梓妍没来得及吱声。 　　尤希尔补刀：“可我们的梓妍是在欧洲长大的呀？” 　　莉莉安奴：“……” 　　“梓妍呀。” 　　尤希尔摁住郑梓妍的肩膀。 　　郑梓妍：“诶？” 　　一本正经，语重心长。 　　尤希尔说：“梓妍，我应该和你说过的。” 　　用着过来人的口吻，尤希尔讲：“为了美丽，接受隆胸手术的女性是可敬的。” 　　“但我家里是做医疗的，我对这方面也相对更了解些。我说真的，从身体健康的角度考虑，我是真的的不建议去做这类的手术。” 　　说到这里。 　　严肃的表情没了，尤希尔嬉笑着，以胳膊肘碰碰郑梓妍那里魅到不行的曲线： 　　“出席场合的时候用这样的东西也挺好的。” 　　说完，尤希尔补充道：“只要别见男友的时候用就好。” 　　郑梓妍：“…….” 　　啊。 　　啊啊啊。 　　啊！ 　　瞧瞧，看看，品品。 　　静掉一瞬的莉莉安奴，她把视线回到郑梓妍这里，唇角轻启：“诚心诚意是尤希说的这样的。” 　　“而且。” 　　她很诚实地讲：“梓妍，你选择尺寸是不是有些……大了？” 　　“身材好，应该是这里那里都有肉的感觉。梓妍你身体其他的地方……总觉得应该好好吃饭，再让自己好好成长。” 　　听听。 　　多诚恳的建议！ 　　“尤——希——尔——你们！” 　　郑梓妍却炸开了。 　　一瞥一蹙，一跺脚，郑梓妍指着她们嗔：“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呀！” 　　“呼呼。” 　　萨莎占着自己是郑梓妍的熟人，补刀：“我觉得尤希尔大小姐和莉莉安奴大小姐说的没有错呢。” 　　郑梓妍：“啊。” 　　“意外。” 　　郑梓妍嘟哝：“这种东西完全是意外好吧？” 　　“我明明有把自己的数据传给他们的。” 　　郑梓妍说：“而且一开始我也真的没想到要自己来穿展览的！” 　　至少不是现在的自己。 　　这身衣服，郑梓妍是设计来给自己的。配色、装饰、全都贴合着自己的容貌来的。 　　只不过郑梓妍参考的……多多少少用了点母亲卡塔琳娜的影子，也多多少少用了点“未来”自己的影子。 　　还记得那件旗袍吗？ 　　郑梓妍梦里梦到的自己，又帅又飒女王范十足。 　　她，早早晚晚会变成那样的！ 　　“这里的设计。” 　　郑梓妍指指自己这里，说：“就像艾特在我那里买的那件衣服，只有撑得起来才能好看呀！” 　　“对。” 　　尤希尔：“是这样。” 　　“但设计是梓妍你设计的，穿也是梓妍你来穿的，这些都是梓妍你自己主观决定的呀？” 　　她说。 　　郑梓妍：“……” 　　你设计的，你穿的，你决定的。 　　郑梓妍怎么恍惚间觉得类似的话，她好像前不久才从谁那里听到过。 　　“所以这种东西。” 　　尤希尔努努下巴：“也没谁强迫你，是你自己同意穿上的，对吧？” 　　“……都说了是没办法啦！” 　　郑梓妍说：“没这个展览，我都不会来巴黎的！” 　　“……咦？” 　　这下轮到尤希尔疑惑了。 　　莉莉安奴也疑惑。 　　“梓妍！” 　　气氛又迷惑起来的时候，有谁一声召唤，赫赫亮亮地叫了郑梓妍的名。 　　谁？ 　　布琉艾特。 　　郑梓妍新结识的这些欧洲姑娘们，就属这位布琉艾特最开朗最活泼了。 　　该说不愧是演员吗？特别外向。 　　郑梓妍：“——！” 　　既迪特琳德之后，郑梓妍又直接被抱了，大大咧咧地一个女性间的亲切拥抱。 　　嗯…… 　　郑梓妍那里文胸带着硅胶垫片，又被压紧了。 　　“尤希、莉莉安！” 　　松开郑梓妍，布琉艾特哈哈地笑：“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躲爸爸妈妈躲得好麻烦，你说他们应该不会有闲工夫来这里看展览吧？” 　　“嗯！他们绝对不回来的！” 　　像在给自己打气，布琉艾特洒脱说一句，注意力又回到郑梓妍这里。 　　“梓妍今天很美嘛！” 　　才说。 　　然后布琉艾特的怔了下。 　　讲真的。 　　前几天见到郑梓妍的时候，在布琉艾特的印象里，这位哪里都是白白的姑娘还是……嗯，对，就是那种。 　　“梓妍。” 　　布琉艾特瞧瞧郑梓妍的脸，又看看她的纤细胳膊，说：“你这……” 　　“停。” 　　郑梓妍大抵能知道布琉艾特想说什么。 　　她直接抬起手臂，平推出小巧的手掌挡住布琉艾特的话。 　　“艾特。 ” 　　郑梓妍问起其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诶？” 　　布琉艾特莫名其妙的：“我来参加比赛呀？” 　　“参加比赛？” 　　郑梓妍懵了：“艾特你什么时候学的服装设计呀？” 　　“我？” 　　布琉艾特指指自己，摇了摇头：“不是不是，不是我，我做演员的，哪里还有功夫学习这种东西呀。虽然我妈妈倒是蛮希望我学习这种东西的。” 　　“啊？” 　　郑梓妍更懵了。 　　“是我家那孩子啦。” 　　布琉艾特说：“她画的设计图，我给她报的名，然后作为邀请嘉宾地替她来展出的。” 　　“……啊。” 　　郑梓妍意味不明地出了声。 　　啊…… 　　啊？ 　　这事情，这展览，原来是可以拜托别人代替参加的吗？！ 　　“毕竟总有些孩子虽然很有才艺，但或是害羞，或是对自己的容貌不自信，不愿意上台的嘛。” 　　布琉艾特洒脱着轻松讲。 　　郑梓妍却已经呆住。 　　可以替。 　　那她母亲，她姐姐，这些人一个个都讲必须设计师本人穿时装展出是在做什么呀？ 　　诚实。 　　到底是谁在不诚实啊！ 第885章 八百八十章 来做点“坏坏”的事情吧~ 　　反应迟缓。 　　郑梓妍觉得有股热气自足底那里蒸腾，沿着血管，还是沿着经络？总之漫过四肢百骸，浸在深秋夜里的她竟然觉得烫。 　　胸口，滚烫。 　　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着。 　　展出登台时的郑梓妍是这样，现在依然是这样。 　　只不过之前是羞的，刺激的，现在则是激动的。 　　前者。 　　晚会、舞会、展出，这些本该是类似的东西。 　　数万人的场面，郑梓妍体验过。在自己高中那场百年校庆的晚会里，她直视黑暗，表演得还算很可以。 　　而这次。 　　时装设计比赛的展出，安排在下午。展台那里有棚来遮挡，郑梓妍倒也不用担心自己行走在户外会被晒伤。 　　但即使如此，光照也还是太充足了！ 　　晚会里，有黑夜遮着。这里呢？这里那里全清晰如澄澈无暇的镜，照得通透，彼此间互通有无，一双双眼睛，一对对视线，巴黎这些凑热闹来观赏的市民，可全真真亮亮地看着台上呐！ 　　一时间。 　　前面的布琉艾特已经登台，郑梓妍却身体都紧了。 　　犹如拧紧的发条，郑梓妍身体的这里那里都紧，肩膀瑟缩，腿肚直抽筋。 　　巴黎呀。 　　到底是艺术气息浓厚的城市。 　　来这里参加比赛的，也到底全是衣着华丽，举止优雅的人儿。 　　郑梓妍忽然间，就有点怕了。 　　怕什么？ 　　母亲教授给她的那些礼仪，那些举止，那一样样一项项的注意事项，一闪一闪地在郑梓妍的脑袋里浮过。 　　时至今日，郑梓妍早已不再对自己“不像女生”抱有任何怀疑。 　　她郑梓妍就是女生，而且是美女！（厉害坏了，叉腰.jpg） 　　但是不是女生，和这女生粗糙不粗糙，有没有哪里丢人可是两码事啊…… 　　也不知道展出的照片会不会被贴进杂志里。 　　呜啊！ 　　怯生生地退后半步，郑梓妍的动作都开始变得笨拙起来。 　　啪。 　　“呀！” 　　郑梓妍被谁拍了后背。 　　吓得失声，郑梓妍回过头。见到的是让那张阳关笑脸。 　　也有点哑然失笑的意思吧。 　　让微颤着肩膀，说：“我还以为已经见过大场面的公主殿下应该不会怯场呢。” 　　真是。 　　他摇摇头。手掌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郑梓妍的窘，还有因为窘而漫出的薄汗。 　　“让，让。” 　　郑梓妍慕然清醒，应了声，然后脸蛋顷刻间又红了。 　　让，她的忘年交友人。可就是这位友人让，前不久刚刚不知认真还是玩笑地与她告白过！ 　　“怎么说。” 　　让笑着讲：“我们的公主殿下需要伙伴吗？” 　　“伙，伙伴？” 　　郑梓妍的心揪着。 　　“一个人如果太害羞的话。” 　　他说：“也许两个人互相帮衬着可能会更好？” 　　说着，让在此观摩起着这身礼服的郑梓妍。 　　黑与白的搭配，像从熊猫那里取材到的灵感。高冷且淡，袖摆衣襟的纹路又能透出诱惑。 　　尤其配上郑梓妍此时懵懵软软的表情，这里面的反差简直—— 　　郑梓妍呀。 　　让在心里赞叹。 　　郑梓妍是没明白，声音里带着颤：“走，走T台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帮衬啊？” 　　“很简单。” 　　身高近一米九的让垂眸，也微微垂身，和郑梓妍说：“我觉得我今天这身衣服，应该也还算合适展出吧？和咱们公主的时装还是蛮配的。” 　　“所以，这样——” 　　很突然。 　　郑梓妍：“诶，诶诶？” 　　郑梓妍设计的这身礼服，后背那里是留出一点的。 　　秋冬季的衣服，这样设计当然凉。但设计感这样的东西嘛……用毛茸茸的皮草配饰搭搭就好。 　　可皮草能挡得住寒，却挡不住让的手。 　　只是背里这一点点的肌肤呀。 　　其细腻光滑，微微绷住的肌肉也平滑流畅，弹性极佳。 　　郑梓妍就这么被让给抱了下。 　　直到脚尖离地，郑梓妍才恍然明白当前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情况！ 　　“我记得。” 　　没等郑梓妍发火，让先俯身说的：“小时候，梓妍你可是被我这样抱过很多次呢。” 　　郑梓妍：“——！” 　　让没说话假话。 　　欧洲这里呀，成年人擅自接触别人家的小孩子可是禁忌。 　　这里面大抵是有出于保护儿童的考量。但那时候的梓妍呢，是男孩。让呢，也是好人，至少郑梓妍的母亲卡塔琳娜相当放心。 　　不过那时候让和郑梓妍玩，抱住她是出于哥哥对老师家孩子，或者说弟弟的疼爱。 　　现在呢？ 　　心都颤了。 　　郑梓妍瞪着眼睛：“等，等等——！” 　　让：“嗯？” 　　郑梓妍：“先，先放我下来！让！” 　　溜了。 　　让没挽留，一松手，郑梓妍当即就像一只被惊到的小白兔，踩着自己那双已经有点发麻的腿直接跑了： 　　“我，我自己去就好！” 　　现在想想呀，有让给的刺激隔着，郑梓妍连自己怎么走的T台，后面又怎么下来的都记不清晰了。 　　“梓妍。” 　　回来现在。 　　唱歌跳舞，玩得累了。 　　姑娘们歇下来，尤希尔在郑梓妍旁边揶揄道：“那个设计师，不会是梓妍你出国前交好的男朋友吧？” 　　“……什么男朋友啊。” 　　郑梓妍挠着脸颊，否认。 　　“啧啧。” 　　尤希尔直咂嘴。 　　“嘿嘿。” 　　布琉艾特环住郑梓妍的肩膀，贴近说：“那梓妍你对他也应该是有点接受的态度吧？那么亲密地抱都没见你，嘿嘿，嘿嘿嘿。” 　　女孩么，尤其尤希尔和布琉艾特她们这样十五六岁的女孩，讨论起爱情来顿时就能精神起来。 　　“我——” 　　郑梓妍语塞，半晌后说：“他是我母亲的学生。只，只是我小时候和他们玩得比较好而已！” 　　“噫。” 　　布琉艾特：“噫噫噫，梓妍你这样起诉他恋童绝对能赢的！” 　　郑梓妍：“……” 　　恋童。 　　什么恋童，也什么接受不接受。 　　郑梓妍只是自己还是男生的时候，和这些哥哥们常处常玩，说话做事都随意惯了。 　　霓虹，有泡澡的习惯。 　　那小时候，私人浴场，郑梓妍跟着哥哥们去洗澡。让的那里…….就是那里啦，甚至大藏衣远表兄大腿内侧有几颗黑痣，这样的细节郑梓妍都清清楚楚的。 　　啊…… 　　郑梓妍捂住脸。 　　为什么她的记忆力在这种地方会这么好呀！ 　　“呜呼呼。” 　　莉莉安奴笑：“我们的郑梓妍女士，脸诚心诚意地好红呢。” 　　郑梓妍：“……” 　　啊。 　　怎么解释？ 　　她以前是男生，这样的事情根本就没办法解释给别人听。 　　啊！都怪让！那个混蛋家伙！ 　　郑梓妍沉默了，在心里啐。 　　她现在这是在做什么？她来做什么的？ 　　参加派对。 　　展出结束了，最终排名过两日公布。同样参加展出的莉莉安奴做东道主，邀请了自己这些朋友们来自家的庄园里聚聚，聊天，说说话。 　　郑梓妍本以为是茶会。 　　她没想到会是派对。 　　莉莉安奴屏退几乎所有佣人，只留着了厨师。各自负责贴身照顾的佣人也没在，而后这些姑娘们说说笑笑，跳舞歌唱，是站没站样，吃没吃样—— 　　这啥？ 　　郑梓妍被唬得一愣一愣。 　　看这尤希尔大口喝汽水，那边布琉艾特大口大口吃烤肉，怎一个豪爽！ 　　音乐放着。 　　篝火烧着。 　　是尤希尔拽着她，和大家一起唱歌一起笑。 　　郑梓妍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好像听山吹八千代提及过。 　　几年前的事，那时候的赏樱节，好像就是因为这尤希尔受邀到樱小路家，在后院那里遇见露娜，一群姑娘们友好地邀请露娜出来散步唱歌，露娜才彻底开始被家里粗暴对待的…… 　　嗯…… 　　露娜是露娜，她是她。 　　朋友这样的关系呀。 　　彼此矜持着，优雅着，关系是没可能交往得深的。只有拆台、互损，聊得开也放得开，大家一起做些不同以往的“坏坏”事，友情往往就这样加固了。 　　所谓损友？ 　　然后呢，现在这些姑娘们，这些损友的的注意力就全都落在了她郑梓妍的恋爱历史上！ 　　“梓妍姐。” 　　迪特琳德倒是明显担忧着：“你真的对那个设计师有好感呀？” 　　郑梓妍无语了：“怎么连琳德你也这样。” 　　她们姐妹俩共处那么长时间，她平日里的社交情况，迪特琳德做妹妹的还能不知道？ 　　“姐姐。” 　　迪特琳德一脸正经：“那个设计师……他的身份背景你知道吗？” 　　“喂。” 　　郑梓妍瞪眼：“我是真的没有和他谈恋爱的打算，试试那种想法都没有。” 　　“我只是提个醒。” 　　迪特琳德说：“姐姐，让·皮埃尔·史丹利，他是这里。” 　　往天上指指，似盖过欧洲：“这里某个国家皇室的私生子。梓妍姐你要是嫁给他的话，后面事情会超级超级麻烦的。” 　　“我妈妈是他的粉丝。” 　　迪特琳德指指自己：“她都没想过要把我介绍给他。” 　　“哎。” 　　尤希尔叹口气：“这就是现实呢。” 　　“怎么了？” 　　迪特琳德侧过身去看她。 　　“没怎么。” 　　尤希尔摆摆手，故意唏嘘道：“唉。我们那位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的迪特琳德小姐已经开始变成俗气的大人了。” 　　“谈恋爱要考虑对方家世什么的，唉。” 　　尤希尔一再叹气。 　　“尤——希——尔！” 　　迪特琳德窘到脸发红，扑上去了。 　　“嘻嘻。” 　　尤希尔嘻嘻笑着躲开。 　　郑梓妍张了张嘴。 　　真的。 　　论和女生交往，郑梓妍在宿舍里住那么久都没见过现在这样的场面。 　　总觉得…… 　　这里。 　　即使被调侃，也要比她那里，在学校那里过的开心呀…… 第886章 八百八十一章 咩，咩咩 　　觥筹交错、起坐而喧哗者，众宾欢也。 　　醉翁亭记里的一句话，郑梓妍为应对中考的语文考试整篇背过。 　　但郑梓妍从没有对这样热闹的景象存在实感。 　　常年家里蹲，朋友很少的郑梓妍，她只在餐馆里的别桌里见过。 　　而且那种大声喧哗的感觉，与其说热闹，不如讲吵闹，反正郑梓妍从没有觉得开心过。 　　前人也讲：人类的悲欢并不能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嗯…… 　　郑梓妍以为自己是喜静的。 　　是不善于交际的。 　　但经历过这么多，稍微有被岁月蹉跎，郑梓妍倒觉得和朋友们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倒也挺好。 　　挺好。 　　岁月静好。 　　好到郑梓妍有种想留下来的感觉。 　　“喝酒了？” 　　母亲问。 　　“诶？” 　　郑梓妍摇摇头：“没有。” 　　郑梓妍说：“妈妈，我连这里能饮用葡萄酒的年纪都没到呢。” 　　母亲看着她：“那脸怎么这么红？” 　　“……” 　　想半天，郑梓妍答：“大概是因为……开心？” 　　“嗯。” 　　母亲点点头：“和一群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们开派对，也是应该开心呢。” 　　郑梓妍：“……” 　　总觉得自家亲妈话里有话。 　　郑梓妍扮鬼脸：“您家女儿也是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哦？” 　　“……” 　　有一瞬间，母亲是静的。 　　“哈哈哈。” 　　旋即，做母亲的卡塔琳娜笑了：“女儿呀。” 　　没多说什么，老母亲只是在欣慰地笑。 　　真好。 　　兜兜转转兜兜，她家闺女是终于没有再因为自己的性别在别扭了。 　　“嗯哼。” 　　清清嗓子，母亲眉眼弯弯地说：“那我可以采访一下我家漂漂亮亮女儿的今日感受吗？” 　　郑梓妍：“……” 　　郑梓妍还是觉得自家亲妈话里有话。 　　“就是和朋友们聊天说说话啦。” 　　郑梓妍说：“以前和露娜还有里想奈是在网络上，现在是在线下和尤希艾特她们，这两者没什么区别的。” 　　“妈妈。” 　　郑梓妍眨眨眼睛：“您现在说的这些，我可差不多已经要免疫了哟？” 　　“不。” 　　母亲却摇头，笑着，有点狡黠的味道：“我是想问问我的女儿，在那里被小时候总照顾自己的大哥哥抱了。” 　　“这里面是什么样的体验呀？” 　　郑梓妍：“……” 　　嗯。 　　转眼就破防的郑梓妍嘟嘟哝哝：“能，能有什么体验。” 　　“嘿嘿。” 　　秋风瑟瑟，巴黎的深秋有点凉。 　　母亲从背后搂住自家闺女，耳语：“怎么样，要不要妈妈我帮你琢磨琢磨？” 　　郑梓妍：“……啊？” 　　“那孩子。” 　　母亲捏捏她的肩膀，柔声：“你妈妈我是他的老师，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人品有保障。宝贝要是有想法的话，妈妈这里可以帮帮忙哟？” 　　郑梓妍：“……” 　　果然。 　　她的妈妈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玩弄她。 　　母亲说：“我觉得让的话，怎么也要比那位……钟祥？要好，那孩子妈妈我可没有看好。” 　　“……” 　　“妈妈，您觉得女生就一定该和男生谈恋爱吗？” 　　半晌后，郑梓妍表情平平淡淡，云淡风轻地问。 　　“……” 　　还是在一瞬间里，母亲是静的。 　　即使面色如常，可轻捏她胳膊的手指停住，这样细微的变动还是被郑梓妍感觉到了。 　　“妈妈。” 　　郑梓妍柔着情绪，也柔着声调：“和男生谈恋爱，结婚、欢爱、生子、白头偕老。” 　　她说：“这种事情，总该有点缓冲的时间呀。” 　　“您看。” 　　郑梓妍又说：“就像我去年做的手术，术后静养小半年，服用激素半年多才恢复正常，停了药的呀。” 　　“你个丫头！” 　　母亲哑然失笑，掐她脸蛋：“厉害了？开始和你妈妈讲大道理啦？” 　　“哪有。” 　　郑梓妍摸摸鼻子：“而且妈妈，就像之前说的，巴黎这里饮用葡萄酒的年纪，我都还没有到呢，恋爱什么的，即使放在恋爱之都的巴黎也还是太早啦！” 　　呵。 　　轻声笑。 　　母亲边掐边笑：“花言巧语，妈妈我怎么总觉得你这丫头是在偷换概念呀？” 　　“您要是一定要这样认为的话。” 　　郑梓妍耸耸肩，边笑边说恐怖的话：“反正您女儿我是不想学得像之前的琳德那样。” 　　“祖父那里，还有外祖父那里，应该都还是很欢迎我的。” 　　好家伙。 　　和朋友交心，郑梓妍开朗不少，也皮了不少。 　　卡塔琳娜气笑了。 　　“我的宝贝。” 　　她迷着眼睛说：“说不住你祖父和外祖父，会比我和你爸爸还想要抱孙子孙女呢，自己往狼窝里面跑的小绵羊！” 　　嗯…… 　　郑梓妍看着自家亲妈，侧侧头：“咩？” 　　噗。 　　巴黎的夜，很安静。 　　一时间只有郑梓妍她们母女俩的笑声，清脆如风铃。 　　“你咩咩叫的，把你妈妈我叫成什么了。” 　　卡塔琳娜翻翻白眼，说：“今晚到妈妈那里住，妈妈也好久没有见你了。” 　　派对散场，母亲来接。没走偏僻地方，这回的郑梓妍也应该不会像之前在东京那次……嗯，乱跑。 　　也没有必要乱跑。 　　…… 　　乱跑？ 　　作为借着姑姑卡塔琳娜-茨威格特的关系，与郑梓妍多多少少带着血脉相连的表妹的大藏里想奈觉得自家表姐就是在无组织、无目的的乱跑。 　　名为参赛，实为旅游！ 　　最近的这段时间呀…… 　　一日莉莉安奴有请，郑梓妍在巴黎里玩。一日布琉艾特来找，这些欧洲女人去了法国西部。某日再尤希尔提意见，她们这一行人又到了日内瓦。 　　再比如昨天，大藏里想奈眼睁睁地看着郑梓妍脚没沾地，又又又跟自己母亲，还有那只二战狂热分子飞了比利时-安特卫普。 　　短短两周的时间，大藏里想奈觉得自己铺开地图，把表姐郑梓妍的轨迹标注，估摸着都能画出星罗棋盘状的线。 　　说好的红眸白发不善于应对阳光，更习惯家里蹲呢？ 　　那远在东京的樱小路露娜，即使父母对她的管教稍微松了，不也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能不外出绝不外出么。 　　啊。 　　现充啊，现充。正向的校园生活，真的可以把内向的人给变成郑梓妍现在这副模样么？ 　　太怪了！ 　　“……里想奈。” 　　从安特卫普回来巴黎的郑梓妍，落在住处里歇脚，正收拾着各地买回来要给室友同学带的特产呢，被自家表妹盯得发毛。 　　郑梓妍：“你看我的这是什么眼神呀？” 　　大藏里想奈：“……” 　　“梓妍姐。” 　　她问：“你这星期末是要回去的吗？” 　　“嗯。” 　　郑梓妍点头。 　　“……” 　　结果大藏里想奈这就没了声音。 　　半晌后，她才幽幽地说道：“梓妍姐，这边和那边，你觉得你更适合哪边？” 　　然后郑梓妍也没了声音。 　　还是半晌后，郑梓妍耸耸肩：“没有办法呢。” 　　难得有比赛这样光明正大的理由交给自家父亲上报审批，郑梓妍回来欧洲。时间有限，应朋友邀请之余，郑梓妍当然是要回家看看的。 　　在安特卫普，有母亲在的那个家。还有她魂牵梦萦，中途因为意外暂时断了念想的安特卫普皇家设计学院。 　　世界里，设计类的院校应该有比它更好的。 　　但郑梓妍随着母亲，先宿舍后公馆，前前后后十几年的时光，她早对这所学校里的一草一木都倾注了感情。 　　回去读书。 　　然后是当老师也好，还是作为独立的设计师在巴黎在哪里搭起自己的小众品牌也好，不是都很不错嘛！ 　　郑梓妍畅想着未来，声音里带着期冀：“等到那里的高中毕业，我母亲往我父亲那里转移好资产，他们回国，我也就回来了。” 　　大藏里想奈：“……” 　　妥协。 　　她只从表姐的话里听出这么一组词。 　　大藏里想奈：“你喜欢你那里的学校么？那所高中。” 　　“高中？” 　　郑梓妍微微拧了拧眉梢，又松开：“应该还算可以吧？” 　　撒谎。 　　大藏里想奈也只从表姐的话里听出这样的一番意味。 　　她们仨。 　　她、梓妍、露娜，曾经的家里蹲联盟。在出现各式各样的事故前，她和露娜蹲在东京的家里，郑梓妍在学校宿舍，她们仨玩游戏聊天的时候，总会聊到郑梓妍的学校生活。 　　很正常，没有打探别人隐私的意思。只是符合“熟人”、“能理解”、“说得上话”、“有心灵创伤”、“同龄”这些特征的人里，只有郑梓妍是在正常读书上学被同学围着的。 　　借着郑梓妍，她和露娜，那位樱小路露娜可以勉勉强强窥视到异域学校里的状况。 　　没有霸凌。 　　但字里行间，话里话外，至少大藏里想奈没从郑梓妍那里听出来过喜欢。 　　她问：“梓妍姐，如果有种办法可以让你不用上学，不用社交，不用去做去听去写那些无关的学科的任何东西，直接拿到毕业证，三年后直接回来这里读书。” 　　看着郑梓妍的眼睛，她说：“你会做吗？” 　　“……” 　　郑梓妍怔怔，一笑：“就没有那种东西呀。” 　　父亲的原因，要她回国。还有两性畸形，要她不得不变成女生。几乎连着的两次大是大非让郑梓妍明白的道理就是没有如果。 　　时间不会重流，能做的只有不断不断往前走。 　　大藏里想奈：“……” 　　看着。 　　在她眼里，郑梓妍的笑，很慈善。只是这笑容，即使隐藏得再好，在眼眸深处多多少少带着点酸楚。 　　明明是自己不喜欢的事，为什么要做？ 　　明明是没有必要的事情，为什么要做？ 　　为什么就不能以自己的意志，决定自己想要什么，也决定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一定要妥协、妥协、妥协、绕成山路十八弯才能勉强，甚至根本做不到初衷里的自己？ 　　大藏里想奈真的是苦苦思索很久，很久了。 　　没人回答她。 　　“叮咚！” 　　门铃声。 　　大藏里想奈才抬眼想再说些什么，门铃响了。 第887章 八百八十二章 矛盾？哪里来的矛盾？ 　　敲门的是邮差。 　　不帅，但还算耐看的金发小哥，他利落地把最新一期的杂志从自己的包里拿出来，递给了郑梓妍。 　　邮差呀。 　　也该叫邮递员。 　　自从回国后，郑梓妍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过了。 　　收集邮件、派发信件。 　　或许国内的快递员和外卖员，与邮差的工作内容该是类似的。 　　但……郑梓妍总觉得差了点意思。 　　最新的杂志。 　　还留着印刷时的墨香。 　　以及使用多年，略显陈旧的邮差包。 　　杂志被从这里面拿出来，再递到手里的过程，让郑梓妍有种岁月静好的实感。 　　“杂志？” 　　送别邮差，关好门，郑梓妍回来坐，大藏里想奈撇到她手里的东西，问。 　　“嗯！” 　　郑梓妍的心情明显很好。 　　她说：“这一期的话，应该会有我设计的衣服了。” 　　大藏里想奈：“……” 　　大藏里想奈明显兴致不高。 　　她回到自己房间，翻薯片出来，再回来表姐郑梓妍身边的时候，嚼薯片嚼得满地掉渣。 　　形象？ 　　拜托。 　　她们家里蹲联盟的三人里，彼此之间还有什么形象？线下遇到了，然后要在每日每日的所有相处时间里都装作乖乖女，那会累死人的！ 　　于是，大藏里想奈弃疗了。 　　“你要么？” 　　大藏里想奈把薯片递过去。 　　“一会的。” 　　郑梓妍在兴冲冲地翻杂志，头都没有抬。 　　“还是熟悉的感觉呀。” 　　郑梓妍倍感亲切地讲：“好久没有读过这系列的杂志了。” 　　没从目录直接索引，郑梓妍像是对待许久未见的老朋友那样一页一页地翻，一张一张地品。 　　“……啊？” 　　大藏里想奈一愣：“梓妍姐，你不是学习服装设计的吗？” 　　邮差送来的这份杂志，在国际里的知名度极高，至少是在时装界，在时装达人和设计师的圈子里知名度极高。 　　例如她的二哥大藏游星，这份杂志的每期每期可是都有订购的。 　　“啊。” 　　微微地叹气，郑梓妍耸肩：“我父亲那里的情况……” 　　在想怎么解释，郑梓妍思索片刻，道：“那里对书籍杂志这方面管理的比较严格……说的直白点就是会被海关卡住，订不到也送不到。” 　　大藏里想奈：“……哈？” 　　“诺。” 　　恰翻到某页的时装，暗黑风格的哥特服。郑梓妍指指它，和大藏里想奈说：“比如这个，这里的设计蛮大胆的，放到那里应该就是会被算作……**？总之是过不了审。” 　　“这里过不了审。” 　　郑梓妍说：“要么做特供版删除没过审的东西，要么直接不发售咯。” 　　大藏里想奈：“……” 　　大藏里想奈直接无语了。 　　“我的姐姐。” 　　她捂脸，扶额：“我说真的，你究竟是怎么坚持住在那样的地方不疯掉的？” 　　“这也限制，那也限制，买不到书，出不了国。” 　　大藏里想奈吐槽道，是真真不懂自家表姐脑袋里在想什么了。 　　郑梓妍：“……” 　　嗯…… 　　大藏里想奈问的问题有点深奥，郑梓妍自己也没办法讲明白。 　　“咦。” 　　很粗糙的转移话题方式。 　　“比起那个。” 　　郑梓妍往后翻两页，停住，惊讶了，眼里有光地讲：“里想奈你看看这个！好漂亮的设计！” 　　大藏里想奈不忍心戳穿自家表姐的把戏，把自己的视线投过去。 　　“……呃。” 　　没忍住地扯扯嘴角。 　　大藏里想奈说：“这些……感觉就是普普通通日常穿出门的衣服呀？” 　　郑梓妍：“对呀！” 　　大藏里想奈：“啊？” 　　“展出是展出。” 　　郑梓妍说：“日常是日常，里想奈你看看这里的设计，这种纹路的处理，做出衣服来会很高级，又不会显得特殊，有戏服的感觉。” 　　这两页，很像是日常时装穿搭的系列推荐。 　　明亮的橙黄，搭配牛仔短裙，普普通通的衣服，却又在细节的设计上能显示出高端感。 　　“梓妍姐。” 　　大藏里想奈用下巴努努她们面前这张设计图，问：“这样的衣服在你们那里能过审么？” 　　“……” 　　郑梓妍直接无语了。 　　“里想奈。” 　　她无奈着：“那里也没有你想的这么恐怖，又不是中东那些国家，露腿都被说是伤风败俗什么的。” 　　大藏里想奈：“哦。” 　　“倒是这件衣服的话……” 　　郑梓妍思索着：“肩上的外搭用什么材质的布料来做会好呢？用薄的羊绒纺织……夏装的话，添加点化纤，sorona会不会好些？” 　　大藏里想奈：“……” 　　郑梓妍：“而且这些到底是谁设计的呀。” 　　大藏里想奈：“……” 　　啊。 　　真的。 　　她、露娜、梓妍，她们仨的家里蹲联盟，只要玩游戏聊天的时候，郑梓妍和露娜聊起时装话题，这俩人全神贯注就没有她大藏里想奈什么事了。 　　“等下把这些设计图给妈妈看。” 　　郑梓妍嘟嘟哝哝的：“不知道能不能联系上设计师买到版权呢？感觉这些衣服做出来，日常里穿真的会好好呀。” 　　是心动的感觉。 　　郑梓妍唇角上扬。 　　大藏里想奈在旁边生无可恋，丧。 　　“里想奈。” 　　郑梓妍边往后翻，找设计者，撇到大藏里想奈的表情了，边和她聊：“里想奈不喜欢吗？” 　　啊。 　　深吸气。 　　大藏里想奈吊着眼睛，语气很丧：“梓妍姐。” 　　郑梓妍：“……” 　　嗯…… 　　好像……她踩到自家表妹的雷区了。 　　小孩子，很容易受自己的哥哥姐姐影响的。 　　大藏衣远，知名设计师。大藏千夏也是，两人享誉欧洲时装界。 　　到大藏里想奈这里呢，她整日听到的不是你哥哥如何，就是你姐姐怎样，她还能对服装设计保有好感才是见了鬼。 　　“漂亮衣服谁不喜欢？” 　　薯片碎渣掉满地，大藏里想奈边嚼边说：“妹妹我对做衣服的人实在没有兴趣，尤其不想成为制作衣服的人。” 　　郑梓妍：“……” 　　尴尬。 　　郑梓妍：“……” 　　然后郑梓妍翻到作者页，刹那间也黑了脸。 　　从唇角上扬，脸蛋带笑，到错愕，到瞪眼黑脸只短短半秒不到。 　　大藏里想奈：“怎么了？” 　　如此迅速且丰富的表情变化，饶是在大藏家里看遍众生态的大藏里想奈都有点没能摸清头脑。 　　“没事。” 　　郑梓妍语气平和：“我觉得我不用联系设计师了。” 　　大藏里想奈：“……？” 　　看过去，瞧到名字。 　　“让·皮埃尔·史丹利？” 　　大藏里想奈念出名字来，然后她自己的面色也变得奇奇怪怪，很古怪。 　　“……里想奈认识他？” 　　郑梓妍也奇怪。 　　“哦。”转眼间又释然：“是衣远哥千夏姐他们告诉你的吧？” 　　大藏里想奈：“……” 　　还真不是。 　　让。 　　让·皮埃尔·史丹利。 　　大藏里想奈面露感叹色。 　　她呀。 　　在自家二哥大藏游星那里，已经不知道听到过多少遍了。 　　每期的杂志，大藏游星都有买。每次看杂志，只要见到让·皮埃尔·史丹利的设计，她那位二哥就很开心，拽着她大藏里想奈说这说那。 　　“是让的设计！” 　　“哇，这个设计……究竟是怎么想到的呀？” 　　“这样的褶皱，漂亮的简直就像是轻轻拂动的海浪……究竟要用怎么样的材料才能做出来效果呀？” 　　“啊……真的好想打电话和他说说话，聊聊这些设计呀。” 　　真的。 　　不差自家二哥是哥哥，男生，大藏里想奈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已经不声不响地谈恋爱了。 　　咳咳。 　　总之，很熟。 　　相当熟，熟悉得大藏里想奈耳朵都要因为听他的名字，空气摩擦生出茧了。 　　大藏里想奈不说话，郑梓妍当她默认。 　　“让。” 　　“让·皮埃尔·史丹利。” 　　郑梓妍碎碎念叨这人的名字，想起这人的脸，也想起那阳光的笑和展出那天的抱。 　　“哼。” 　　哼一声，郑梓妍不理他的任何设计了，重重翻过杂志，啪的一声。 　　大藏里想奈：“……梓妍姐，你和他有矛盾？” 　　矛盾？ 　　郑梓妍怔了下，一声啐：“没有！” 　　大藏里想奈：“……” 　　听她表姐这生硬里明显带气的话，那就应该是有了。 　　嗯…… 　　算了算了。 　　大藏里想奈从没有觉得自己有窥测别人隐私的癖好。 　　有矛盾又怎么了？就算她表姐和那让·皮埃尔·史丹利相爱相杀，是情侣，什么分手撕心裂肺闹矛盾都和她大藏里想奈一点点关系没有！ 　　大藏里想奈的心理活动丰富得不行。 　　郑梓妍呢？ 　　她真没对让有意见。 　　她只是…… 　　所以说这些哥哥姐姐真的好烦人，一个个的，衣远哥也好，千夏姐也好，甚至是这让·皮埃尔·史丹利也好，就一直一直总是那恋爱呀，男朋友呀，这样的东西来开她的玩笑。 　　尤其是这让！ 　　这让！ 　　那些话，那些事，展出里的那一抱，郑梓妍就是知道他在开玩笑也还是会很在意啊！ 　　大藏里想奈：“……” 　　大藏里想奈也不想在意的。 　　真的。 　　可她的表姐郑梓妍，肌肤透白藏不住羞，情绪波动有一点点就会很直观的显露出来。 　　那脸蛋，那脖颈，可全已经染上了淡淡的粉红。 　　这…… 　　她表姐郑梓妍，应该不会是真的有在和那人谈恋爱吧？ 　　“嗯！” 　　大藏里想奈想着。 　　郑梓妍也失去了慢慢悠悠细细品的耐心，直接索引找到自己登刊的作品来。 　　“嗯！” 　　点点头。 　　郑梓妍神清气爽，自卖自夸：“我设计的衣服果然很不错嘛！” 　　大藏里想奈吐槽：“这是哪里来的樱小路露娜？” 　　“露娜？” 　　郑梓妍摆摆手：“我才没有那家伙那么自恋自大。” 第888章 八百八十三章 夫人，你好 　　十五六岁的孩子，不大不小，不上不下，该成熟，也该有些孩子们独有的天真气。 　　比如尤希，比如艾特，也比如郑梓妍。 　　获奖了。 　　还是在这样国际里都享有盛名的杂志里获奖。 　　瞧那杂志里用大篇幅地展览自己的时装设计呀…… 　　让给的影响，淡了。心里满是欢喜，依然有着些许小孩子心性的郑梓妍拿出手机，“咔咔”给杂志里自己的时装设计拍了好几张。 　　“……你这是做什么？” 　　一边的大藏里想奈表示自己没有看懂。 　　作为服装设计师，有自己在杂志里拍自己设计图的人吗？ 　　“嗯……” 　　侧侧头，郑梓妍略作思考后，实话实说：“炫耀？” 　　“炫耀？” 　　大藏里想奈听得一愣，紧接着面色古怪起来：“你要传给露娜看？” 　　郑梓妍：“谁要传给她看。” 　　她说：“露娜的情况，我知道的。我又不是什么魔鬼，哪里做得出这种伤口上撒盐的事？” 　　郑梓妍很神气：“我呀，只是想把这张获奖的设计图传给山吹八千代看看而已。” 　　孩子嘛。 　　做出些成绩，喜欢与父母长辈炫耀很正常。 　　“……” 　　大藏里想奈张张口：“这和与露娜炫耀有区别吗？” 　　郑梓妍：“诶？” 　　“那露娜。” 　　大藏里想奈说：“她用的手机、游戏机，所有目前能与外界联系的手段，应该还都是山吹八千代的吧？” 　　“里想奈呀。” 　　郑梓妍先还是楞的。 　　听大藏里想奈说完，反倒笑了：“里想奈呀。” 　　“……” 　　这笑容。 　　又坏、又怪，带着小女生特有的狡黠和恃宠而骄。 　　“这里是巴黎，欧洲。” 　　郑梓妍信心满满：“和东京那里有几小时的时差。现在这个时间对应到东京才是凌晨，手机游戏机那种东西只会在八千代的手里，要看到也是她先看到。” 　　“以八千代的性格。” 　　郑梓妍说：“她应该是不会和露娜说的。” 　　山吹八千代，温柔体贴，善解人意，郑梓妍对自己这位姐姐（小妈妈）相当有信心。 　　大藏里想奈：“哈……” 　　大藏里想奈……有点呆。 　　她愣愣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扫，仿佛是在重新打量认识自己这位表姐郑梓妍。 　　曾记得，最初她们在游戏里见面的时候。郑梓妍在游戏里与她说话，与露娜说话，从来都是怕怕的，怯生生的。讲是温柔，更不如毫不客气地讲是小心翼翼的怂，生怕引起别人的不快。 　　现在呢？ 　　这样现充，满是阳光味道的姐姐呀…… 　　太耀眼了。 　　“怎么样，我厉害吧~” 　　“叮。” 　　图片载进附件，邮件发送成功。 　　“梓妍姐。” 　　呆呆地盯着郑梓妍的手机屏幕，大藏里想奈呆呆地问：“这有些时候，你怎么判断对面到底是八千代还是露娜？” 　　“判断？” 　　郑梓妍疑惑：“很简单呀。” 　　“发邮件过去。” 　　她说：“语气很柔和的是八千代，毒舌吐槽的一定是露娜，她们俩的说话风格有本质区别的。” 　　大藏里想奈：“……哈。” 　　咚。 　　郑梓妍正说着，才发出去的邮件被人回复了。 　　“比如这个。” 　　真就是恰恰好好有例子。 　　过于自信的郑梓妍大小姐都没有去看屏幕内容，指着手机直接说了：“只看她们回复的内容我就能判断出对面的人是八千代还是露娜，这一定是八千代回——” 　　很突然。 　　郑梓妍怔住了。 　　神秘的东方古国曾有过名言警句，讲做事说话不能太满，要留有余地，中庸之道才是上上。 　　什么意思呢？ 　　郑梓妍发出去的邮件，被回消息了。 　　换算时间的话，东京那里这时候才凌晨三点钟，在郑梓妍的印象里，她的山吹八千代姐姐就不是善于熬夜的人。 　　而且。 　　这发的啥？ 　　郑梓妍的表情全僵。 　　旁边瞧着郑梓妍表情，奇怪起来，下意识去看手机屏幕里内容的大藏里想奈，嘴巴也是越张越大。 　　啥？ 　　这传来的图片，不就是展出那日，郑梓妍在后台里身着自己设计的礼服，然后被让公主抱抱起来的模样吗。 　　好亲密。 　　“叮。” 　　又是一声。 　　“史丹利夫人，恭喜你获奖了。” 　　郑梓妍：“……” 　　好半天。 　　旁边大藏里想奈依旧是呆呆的时候，郑梓妍回过神了。 　　恼、羞，脸蛋脖颈都像是被洒满一层细粉。 　　又半晌。 　　大藏里想奈也回神了，张口，张张口：“姐姐你——” 　　“停。” 　　郑梓妍抬起手臂，手掌平推挡住大藏里想奈所有想说的话。 　　“嘟，嘟嘟，嘟嘟嘟。” 　　然后她单手拿起手机，特别潇洒地拨通一通手机号码，放到自己耳边。 　　“嘟——” 　　还真接通了。 　　“喂。” 　　眯着眼睛，郑梓妍浑身上下辐射到周围全是超低压的气息。 　　“……” 　　大藏里想奈禁不住地打了哆嗦。 　　“露娜。” 　　郑梓妍以平静非常的声音说：“你刚才做的恶作剧，不准备给我解释解释么？” 　　“……” 　　手机那边先是静的。 　　“尊敬的史丹利夫人，这里是山吹家，你打错电话了。” 　　郑梓妍：“……” 　　额头里青筋暴起。 　　“露娜。” 　　郑梓妍咬牙切齿：“你压着嗓子说话我就听不出来是你了？” 　　“……” 　　又是静的。 　　郑梓妍：“你说话。” 　　“……” 　　还是静的。 　　就在郑梓妍的耐心抵达极限的时候，那边传来樱小路露娜的笑声，清清亮亮，像一汪泉水。 　　“梓妍。” 　　笑到岔气。 　　郑梓妍甚至隔空能够想象到这人笑到捂住肚子的模样。 　　樱小路露娜说：“梓妍呀，我恭喜你获奖啦。” 　　郑梓妍：“……” 　　等等。 　　郑梓妍瞪起眼睛：“露娜，你是不是和我姐姐千夏商量好的？怎么第一句话都是这个？” 　　“咦？” 　　樱小路露娜咦一声：“偶然、巧合、雷同、英雄所见略同？” 　　郑梓妍：“……” 　　行了。 　　“不过该恭喜还是要恭喜的。” 　　樱小路露娜也能猜到郑梓妍此时此刻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她仰躺在床。 　　任由电话在旁边响。 　　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呀，樱小路露娜仿佛能隔着时空见到郑梓妍恼羞成怒的脸。 　　唇角勾起浅笑。 　　樱小路露娜接着说：“能回国摸鱼那么久，每天每天被学校里宿舍里的琐事缠着都能再获奖，梓妍你还是很厉害的嘛。” 　　郑梓妍：“……” 　　“而且呀。” 　　故意叹息。 　　樱小路露娜说：“我可是听八千代说过哦？那位让的风评很不错，热情开朗富有正义感。家世也很好，是那边一家皇室的成员。” 　　“私生子这种东西嘛，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转正的。到那时候梓妍你可就是王妃了哟？” 　　郑梓妍：“……” 　　“怎么说？” 　　樱小路露娜挑挑眉毛，坏笑道：“怎么不说话？尊贵的王妃不会是幸福到已经在思考府邸怎么布置，然后邀请我们去参加贵族腐朽气息的下午茶了吧？” 　　“……露……娜！” 　　郑梓妍炸了。 　　“呜！” 　　也是故意做出被惊吓到的声响，樱小路露娜说：“噫噫噫，这哪里来的生气猫猫！” 　　郑梓妍：“……” 　　啊…… 　　累了。 　　郑梓妍真的累了。 　　郑梓妍的一声长叹被樱小路露娜听了去。 　　“梓妍。” 　　樱小路露娜还笑着：“你就不好奇这张照片是从哪里来的吗？” 　　“好奇什么？” 　　郑梓妍面色很平静，风平浪静：“不用猜就知道是我那位千夏姐姐拍下来，然后发给八千代的。” 　　“我早习惯了。” 　　“而且相比这个。” 　　郑梓妍在樱小路露娜的调侃里缓过劲：“为什么这个时候，手机会在你那里？” 　　樱小路露娜：“……” 　　刹那里，樱小路露娜是静下来的。 　　眼睛转转，视线快速扫过四周，樱小路露娜说：“昨晚八千代把手机落在我这里了。” 　　胳膊，还在隐隐作痛。 　　凌晨，天还没亮。护士推车进来，短短长长十根试管血从樱小路露娜的身体里抽出来，拿去做检查。 　　该说营养不良。 　　还是该说身体素质真的不算好？ 　　血管干瘪，血量不足。左边胳膊起的针，到最后流不出血来，只能换到右臂才把血液收集齐全。 　　她樱小路露娜只是天气转凉，自己披着毛毯在阳台里开窗赏月，染了稍微重点的感冒而已。 　　真的。 　　没讲实话的樱小路露娜撇撇嘴，心想这些检查弄得她好像是要死一样。 　　抽血抽到最后，不知晕针还是晕血，总之樱小路露娜晕了。山吹八千代心疼她，出门到外面的便利店给她买些吃的，这才留了手机在樱小路露娜的旁边。 　　郑梓妍：“……” 　　樱小路露娜那里很安静，郑梓妍也听不出来这人是在医院里。 　　“你现在在巴黎吗？” 　　她问。 　　“嗯。” 　　郑梓妍点头：“但也快回去了。” 　　“巴黎啊……” 　　似感慨，似悲叹。 　　樱小路露娜又问：“梓妍，你见到里想奈了吗？” 　　郑梓妍：“我——” 　　她才要说话。 　　就余光里见到妹妹大藏里想奈拼命地与她摇头，手掌摆着摇，都要碰到她的脸了。 　　“那人呀……” 　　叹口气。 　　“梓妍。” 　　樱小路露娜又说：“那人说自己要到欧洲留学的，也不知道在没在欧洲。打电话是关机的，我拜托八千代到她住处那里看看，也是人去楼空。” 　　“到底是去留学了，还是天真的去欧洲找他哥哥了，还是干脆已经被送到别人家族里培养感情了？” 　　樱小路露娜的声音格外的冷，嘶哑，透着股沉郁。 　　“真是天真。” 　　“我们这样的孩子呀。” 　　樱小路露娜：“梓妍呀。” 　　郑梓妍：“嗯？” 　　“你和那个设计师，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她问。 　　郑梓妍：“……当然没有了。” 　　“嗯。” 　　樱小路露娜那边点点头，忽然说：“梓妍，你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 　　“那大藏里想奈。” 　　樱小路露娜说：“我没有开玩笑，那人呀，是真的对自己的哥哥一直一直有非分之想呢。可能嫁给哥哥这样的乱伦，也比嫁给陌生人要好吧？我们才见面没多久的时候，就一直听她说想嫁给她哥哥什么的——” 　　很突然。 　　樱小路露娜话都没有说完。 　　“啊啊啊啊！” 　　郑梓妍这边的房间里忽然响起石破天惊的一声叫。 　　嗯…… 　　是谁叫的呢？ 第889章 八百八十四章 八千代妈妈的烦恼 　　“……” 　　山吹八千代有点说不出话。 　　她站在病房的门口，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地默默看着里面的樱小路露娜。 　　凌晨。 　　护士来给樱小路露娜抽血，做检验。 　　山吹八千代是见着她晕晕乎乎，面色煞白，心痛了，出门找二十四小时售卖的便利店来给自己服侍的这位大小姐买些吃的。 　　该讲是自尊，还是该讲旧贵族最后的倔强呢？ 　　自樱小路露娜因为郑梓妍的关系，稍微被那位大藏家的家主投注了视线后…… 　　说来话长，总之樱小路露娜再身体有恙，樱小路家的父母是不会再送她到大藏家隶属的医院里治疗了。 　　是家有点偏的医院。 　　而且也离开了东京都的地界。 　　不繁华，山吹八千代走出两个街区才在寂静的街道里见到便利店那抹让人安心的灯光。 　　倒也还好。 　　买好糕点出来的山吹八千代，不由得想到自己在比利时-安特卫普求学的大学生涯。 　　也就是在祖国呀。 　　她感慨。 　　也许郑梓妍那里的国家也还好。 　　留学那两年，山吹八千代可没有胆量在这样四下无人的空旷街区里走路。 　　应该…… 　　没可能在走过某个巷口时，被什么人持枪抵住腰间，抢钱或者劫色吧？ 　　“——！” 　　山吹八千代一边走一边想，只念头念到这里，身体就禁不住地打了哆嗦。 　　“……呵。” 　　呼吸也急促了。 　　胸口起伏两下，笑着摇摇头，山吹八千代暗示自己冷静下来。 　　郑梓妍那里的国家有句古话叫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当初在欧洲的街头走夜路，山吹八千代被抢劫过。尽管最后虚惊一场，只是损失些钱财而已，没有发生其他更悲惨的事情，时隔十年再走类似的路，还是会有股“恐惧”的实感覆盖到心头来。 　　而且呀。 　　欧洲那里，休息的早。店铺陆陆续续随着日落关门，晚上八点钟就基本没有什么在开门的店了。 　　习俗养成习惯。 　　在霓虹，在东京都里出生长大，生活十几年的女孩，果然还是更适合这里一些。 　　习惯这种东西可是很难改的。 　　习惯…… 　　“哎。” 　　一声叹。 　　山吹八千代觉得自己最近有些多愁善感了。 　　她不适应欧洲，所以大学毕业后回来的东京，现在樱小路家里服侍着别人。 　　郑梓妍呢？ 　　那孩子更熟悉的，更适应的，应该不会是她父亲在的那里吧？ 　　郑梓妍，樱小路露娜，她在乎的这两个孩子，目前的状态可真不是可以让人能够省心的呀。 　　嗯…… 　　果然还是有点怕。 　　瞧着周围寂静的街区，听着自己心跳甚至脚步清清楚楚的声音，山吹八千代到底还是加快脚步了。 　　“嗒。” 　　“嗒，嗒，嗒。” 　　膝盖打着裙摆。 　　在晚秋里，最后倔强挂在树梢的叶，被风吹得沙，沙，慢慢做响。 　　山吹八千代没有遇到任何意外地回到医院里。 　　然后…… 　　她见到的什么？ 　　“嗯？” 　　许是感受到有人的气息，病床里蜷缩着坐的樱小路露娜抬眼，与山吹八千代瞧她的视线对个正着。 　　蜷缩。 　　坐在床沿，后脚跟踩着边，樱小路露娜在玩游戏，游戏机上的按键被她摁得劈里啪啦作响。 　　“大小姐——” 　　山吹八千代才张张口。 　　樱小路露娜抬起手指，轻点在自己的唇前吹气，给她摆出嘘的手势。 　　哗啦。 　　糕点带动纸质的购物袋发出声响。 　　山吹八千代把自己手里的东西放到旁边，无奈地向樱小路露娜笑了笑。 　　玩游戏，能转移注意，也挺好的。 　　自打大藏里想奈消失，郑梓妍那里每日每日忙忙碌碌给比赛做准备，画服装设计图，没了朋友们陪着玩游戏，樱小路露娜其实也有段时间没有打开过游戏机了。 　　小孩子嘛。 　　玩玩游戏，真的挺好的，只要别熬夜影响休息就好。 　　十五六岁的孩子就该有十五六岁孩子的样，山吹八千代可不希望樱小路露娜也好，郑梓妍也好，过早成熟得像是饱经风霜的大人。 　　尤其是樱小路露娜呀。 　　山吹八千代是多希望她即使经历过那么多的事，看遍了人性丑陋的她，依然可以保持住一份纯真呀。 　　嗨。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态已经非常像老母亲的山吹八千代，她温和地笑，轻轻走到樱小路露娜的身边坐下—— 　　啪。 　　樱小路露娜的手，停了。 　　只见她铁青着脸，看着游戏机上已经变得灰黑的屏，久久不语。 　　阵亡。 　　一局防守性质的副本图。 　　樱小路露娜带着郑梓妍，再带着大藏里想奈，她们三人的组合愣是打崩了。 　　她们是被打崩的。 　　就很离谱。 　　露娜的枪械师专打重型目标，郑梓妍的月夜一波泯灭波可以带走大批小怪，大藏里想奈的盾剑士把盾牌一顶—— 　　她们是怎么输的？ 　　“太久没玩，手生了。” 　　樱小路露娜无表情地给出自己的解释。 　　“……嗯。” 　　郑梓妍一声嗯，刚刚这局游戏里，她的确机能放错好几次。 　　大藏里想奈先沉默的，后嘟哝着讲：“没有牧师，没有回血，怎么可能打得过去。” 　　山吹八千代：“……？” 　　诶？ 　　山吹八千代惊讶出声了：“梓妍，里想奈大小姐？” 　　“诶？” 　　郑梓妍听到山吹八千代的声音，也惊讶：“姐姐？” 　　嗯。 　　听听。 　　郑梓妍叫她姐姐的时候，声音里的感情多诚挚多愉悦。 　　山吹八千代姐姐（小妈妈）有点得意了。 　　但紧接着。 　　郑梓妍仿佛真的已经是小女生，情绪变化极快。 　　“姐姐。” 　　还是叫的一声姐姐，只是这声音里幽幽怨怨，郑梓妍说：“是不是我千夏姐拍的让抱住我的照片，然后发给你的？” 　　山吹八千代：“……啊？” 　　山吹八千代有点懵。 　　事是这么个事，可郑梓妍是怎么知道的？ 　　“我——” 　　她张张口，才要说，就见到那边樱小路露娜疯狂地给她用眼色。 　　嗯…… 　　明白了。 　　一定是樱小路露娜这孩子又擅自翻她手机，然后用那照片去主动刺激郑梓妍了。 　　想到这里，山吹八千代也变了脸色，怒怒眼睛，恶狠狠到甚至有些可爱地瞪了樱小路露娜一眼。 　　“我就知道。” 　　叹口气。 　　没听见山吹八千代说话，郑梓妍觉得是她已经愣住，当她默认了。 　　“啊……我的这些哥哥姐姐呀。” 　　郑梓妍又叹。 　　然后忽然自己怔住了。 　　怎么说？ 　　东京那里凌晨三四点钟的这种时间，山吹八千代不在睡觉，怎么又到樱小路露娜这里了？ 　　回过劲。 　　郑梓妍问：“姐姐，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啊。” 　　山吹八千代说：“我刚才出门买了点东西——” 　　“出门，买东西，这时候？” 　　郑梓妍更懵了。 　　山吹八千代：“……？” 　　然后又是话没说完。山吹八千代感觉到樱小路露娜正用自己细细小小的腿踢她。 　　再垂眼，两人的视线又对个正着。 　　樱小路露娜：“嗯。” 　　她打断山吹八千代的话，说：“我有点饿了，想吃糕点，拜托八千代出去买的。” 　　山吹八千代：“……” 　　郑梓妍：“……” 　　山吹八千代惊于樱小路露娜的睁眼说瞎话，郑梓妍惊于樱小路露娜的使唤人。 　　“啊。” 　　樱小路露娜打哈欠，也不知道是不是演技。 　　她说：“就到这里吧，我这里都能见到太阳的光亮了，先睡了。” 　　下线，她没给郑梓妍说话的机会。 　　“……” 　　病房里是静的。 　　透过窗户，的确能见到天边已经能见到鱼肚白，樱小路露娜所言非虚。 　　“……” 　　默默，山吹八千代说：“大小姐，你是在瞒着？” 　　“啊。” 　　这里樱小路露娜倒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她放开游戏机，往后躺躺，声音慵懒：“八千代，人的话，也没有必要把自己的所有苦痛都和朋友说吧？” 　　“就像郑梓妍。” 　　樱小路露娜说：“她现在在欧洲，在欧盟，有回去自己生活十年的安特卫普看过。” 　　“一时的开心只是一时。” 　　她静静地看着山吹八千代：“比赛结束，还要回去她父亲那里，对她依然算是陌生的那里，郑梓妍的心里一定也是不好受的吧？” 　　“她没说，我也就没有必要说。” 　　话音落下。 　　樱小路露娜闭闭眼睛，唇角勾起笑：“不过能知道大藏里想奈这孩子好好的还没有疯掉，也挺好的。” 　　得闭上眼睛呀。 　　樱小路露娜可不希望山吹八千代见到她恍惚的模样。 　　应该也没有感受到她情绪的不正常。 　　“大小姐。” 　　听。 　　山吹八千代老妈妈似地教导：“你刚才是不是又在刺激梓妍了？” 　　“嗯……” 　　平复心情，樱小路露娜侧侧头，微睁开眼睛：“是又怎样，不是又怎么样？” 　　“大小姐呀。” 　　山吹八千代觉得自己真的要成老妈妈了。 　　“我和您说过的，也就是梓妍这样心底善良的孩子。如果是其他人，大小姐这样毒舌的性格是很难收获到友谊的。” 　　“很难就很难呗。” 　　樱小路露娜耸耸肩，很洒脱：“我就是这样的性格，关别人什么事？受得了，我们就处朋友。受不了，也没有彼此忍耐着处朋友的必要，这种强迫的东西，割裂中伤互相伤害早晚的事，何必呢？” 　　山吹八千代：“……” 　　问，被自己视为很亲很亲，如亲生骨肉般亲妹妹（女儿）的女孩在说危险言论，该怎么办？ 　　“还有。” 　　樱小路露娜说：“这次可不是我主动刺激的郑梓妍，是她先得意洋洋拍自己的获奖设计图，发邮件过来炫耀的。” 第890章 八百八十五章 郑梓妍，太耀眼了 　　大藏里想奈本不想玩游戏的。 　　作为曾经宅在家里，整日整日沉迷在游戏里的宅女，大藏里想奈也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很不对劲。 　　但情况就是这样。 　　没表姐郑梓妍邀请，好友樱小路露娜也在，大藏里想奈即使来欧洲是带着游戏机的，也根本没兴趣打开它玩上两把。 　　……为什么，会这样？ 　　很厌、很丧，又很平静，像忘记了玩游戏的快感，也像忘记了，或者说失去了那种追逐欢愉的感觉。 　　很空。 　　仿佛人生都已经失去意义。 　　此时此刻端坐在这里的，只有名为大藏里想奈的空壳，早已经失去灵魂了。 　　“里想奈。” 　　旁边的表姐郑梓妍那里，似乎还是人间。 　　面色难看，郑梓妍的声音也冷：“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在做这种主人对待仆人的事？” 　　她，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樱小路露娜讲她深夜里叫醒山吹八千代，拜托她半夜三更里出门买喜欢糕点回来的这件事，郑梓妍明显不喜欢。 　　“现在是现代社会。” 　　郑梓妍说：“山吹八千代是受雇在樱小路家的家庭教师，不是樱小路家的佣人。” 　　“再者即使是佣人，雇佣关系里也把各自需要做的事情写得明明白白，她樱小路露娜凭什么——” 　　“还是说现在的上流家族都这样？” 　　她问。 　　大藏里想奈：“……” 　　大藏里想奈沉默着。 　　别的家庭，她不知道，但至少大藏家那里的的确确是这样的。 　　“还有八千代也是。” 　　郑梓妍气鼓鼓的：“都已经不再是佣人，是樱小路家聘请的家庭教师了，对露娜……叫大小姐也就算了，叫主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大藏里想奈：“……” 　　郑梓妍这种表现……大藏里想奈看着，忽然就有种小孩子被抢走心爱玩具，然后发脾气的感觉。 　　郑梓妍：“……” 　　发过脾气后的郑梓妍冷静在那里。 　　能怎么说？ 　　作为当事人的山吹八千代自己都没有反对，她郑梓妍发的牢骚有什么意义么？ 　　大藏里想奈：“梓妍姐。” 　　大藏里想奈暗暗给今天的事穿针引线。 　　深更半夜，山吹八千代外出。他们玩游戏的声音很大，樱小路露娜也没有控制自己的声音。 　　“我说，有没有可能。” 　　她道：“露娜不在家里？” 　　“有没有可能是她病了，八千代替她到外面买东西去的？” 　　郑梓妍：“……” 　　别说，还真有可能。 　　就那樱小路露娜的健康状况，比做过手术受过伤的她郑梓妍还要差。 　　念到这里，郑梓妍抬手又要打电话，才生过朋友气的她又心里揪揪着关心朋友了。 　　大藏里想奈见到，说：“姐姐，你现在打电话过去，不太好吧？” 　　郑梓妍：“我和八千代说话。” 　　“你怎么保证打过去，接电话是八千代而不是露娜？” 　　大藏里想奈说：“即使你主动和露娜说找八千代，不和露娜讲，感觉也不太好吧？” 　　郑梓妍：“……” 　　郑梓妍抓狂。 　　人际交往怎么会是这么麻烦的东西啊！ 　　“八千代。” 　　与此同时，那边的病房里。 　　樱小路露娜盘腿坐在床上，和山吹八千代说话：“你觉得梓妍这会是在说我资本家，还是能猜到我生病了，不在樱小路家？” 　　“大小姐……” 　　山吹八千代的面色里满是担忧：“您这样，真的……” 　　“真的什么？” 　　樱小路露娜唇角牵牵，笑：“你觉得郑梓妍真的会生我的气？” 　　“呵，欧洲。” 　　樱小路露娜感叹：“说来也是啊，那梓妍，郑梓妍，也算是日尔曼的人。名字是那里的名字，人却不见得是那里的人，脑袋里完全就是民权民主那套价值观。” 　　“东京这里，霓虹这里，侍奉谁家就应该效忠谁家，献出忠诚的老旧品质，那郑梓妍的脑袋里应该是没有概念吧？” 　　“怎么说，八千代。” 　　樱小路露娜歪着头，像是在开玩笑：“你现在是受雇在樱小路家负责教授我的家庭教师，应该也没有必要叫我主人，照顾我起居，对吧？” 　　“……大小姐。” 　　山吹八千代累着身体，也累着心情：“您就别再开我的玩笑了。” 　　她们俩人之间的关系，哪里是普普通通的主仆关系，师生关系能说清楚的。 　　“啊。” 　　樱小路露娜出口气。 　　意味不明。 　　她躺倒回床铺里，再一次看向天花板。 　　“我们的国家，法定成年年龄是在二十岁呀……” 　　樱小路露娜喃喃地念着：“二十岁以前，不论做任何事情都必须要争得监护人，也就是那对古董父母的同意呀……” 　　樱小路露娜盼着自己能够独立，盼得太久了。 　　国法，家规。未成年人的法律限制着，樱小路家里，或者说父母那种控制欲，樱小路露娜就不论如都别想挣脱开。 　　哪怕她靠着炒股、基金，靠着包括游戏在内一切可以赚钱的东西，已经用寄存在山吹八千代那里的资金赚取到了足以应付日常生活的钱也不行。 　　比如说现在。 　　游戏机，可以说是用樱小路露娜自己的钱买的，这钱是她用父母给的生活费炒股赚的。 　　但网络呢？ 　　电话卡这种东西，山吹八千代不借用给她的话，她想拥有自己的，在二十周岁前就只能去拜托父母这对监护人给她签字同意才能办理。 　　而那对父母哪里可能同意这种东西！ 　　甚至是用来存钱的银行卡，用来炒股的账户，樱小路露娜都是寄生般借用的山吹八千代的呀。 　　“……先吃点糕点把。” 　　山吹八千代坐在她身边，默默把糕点的包装盒打开。 　　“对了。” 　　樱小路露娜突然说：“八千代，我们国家这里好像也是有可以走捷径的法律吧？” 　　“捷径？” 　　山吹八千代一怔，摇摇头：“法律里哪里会有这样的东西。” 　　“有呀。” 　　樱小路露娜却说：“虽然好像没有选举权这样的公民权力，但年满十六周岁结婚的话，好像其他方面是可以按照成年人对待的哦？” 　　“……” 　　山吹八千代还是一怔，笑了：“大小姐这是看上哪家男生了？” 　　“郑梓妍呀。” 　　山吹八千代：“……啊？” 　　“我说郑梓妍呀。” 　　樱小路露娜也笑，眉眼弯弯的，很狡黠：“如果郑梓妍没有发生那样的事，还是男生的话。” 　　“你想呀。” 　　她说：“郑梓妍是你的熟人，性格也是很好的人。我呢，和他闪婚，脱离樱小路家，再离婚，这也是一条很可以选择的出路呀。” 　　“可惜了。” 　　樱小路露娜残念着摇了摇头。 　　山吹八千代：“大——小——姐！” 　　握紧拳头。 　　山吹八千代觉得自己是真的生气了。 　　樱小路露娜这孩子，她看黄色的东西，说些不符合孩子形象的话，山吹八千代虽然难以接受，但也不是说完全不能接受。 　　可现在。 　　你听听她说的什么话？还有一点好女孩的影子么？ 　　“大小姐。” 　　山吹八千代眯起眼睛了：“我觉得您这样做，即使是梓妍那样脾气好的孩子，也一定会很生气，甚至做出些出格的事情的。” 　　“什么出格事情？” 　　樱小路露娜还没有意识到山吹八千代生气的点，依旧耸耸肩开着玩笑：“即使是结了婚，如果违背妇女意愿地做那种事情，也可以算是**罪哦？” 　　山吹八千代：“——！” 　　好家伙。 　　用完就扔，还要把对方送进监狱里去，是吧？ 　　“大小姐呀。” 　　指关节给山吹八千代自己捏得噼啪作响。 　　她眼睛眯成缝了，讲：“大小姐最近是不是有些太过疏于思想教育了，嗯？” 　　“……” 　　樱小路露娜隐隐约约察觉到不对劲。 　　“……我说笑话的。” 　　樱小路露娜溜走眼神，嘟哝：“那人是女生，我即使想这么做也得找支持同性结婚的国——八千代，你要做什么？！” 　　嗯…… 　　谁知道被女儿惹怒的母亲会做什么呢？ 　　…… 　　大藏里想奈也不知道郑梓妍有没有给可能生病的樱小路露娜打电话。 　　至少那日郑梓妍没打。 　　那日后，郑梓妍又比较忙。眼看着欧洲行即将结束，郑梓妍也不在她这里住了，整日都和迪特琳德还有自己的母亲腻在一起。 　　真的…… 　　有点羡慕。 　　大藏里想奈在想自己。 　　她什么时候和自己的母亲亲密过？ 　　小时候，记忆里只有很小很小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她与母亲大藏金子是亲密的。 　　自从那年，那日，母亲大藏金子把二哥大藏游星派去博纳的酒庄做佣人，大藏里想奈又哭又闹都没能阻止，被母亲好好上了一堂名为“权威”的课之后，她就再没有和家长撒娇的经历了。 　　至于兄弟姐妹—— 　　机场里。 　　日子到了，郑梓妍要回国，大藏里想奈陪在大哥大姐身边，给郑梓妍送行。 　　她悄悄地抬头去看自己的大哥大姐。 　　大藏衣远，大藏千夏，都在笑，临行前的聊天里和郑梓妍有说有笑，笑得很真，大藏里想奈没看出假来。 　　迪特琳德呢？ 　　她抱着自家姐姐，甚至落出泪花。 　　……这该说姐妹情深，还是该说什么？ 　　“姐姐，你还能回欧洲吗？” 　　“不能的话，等寒假放假，我跟着姑姑去你那里！” 　　德语这种东西，大藏里想奈是真的听不懂呀。 　　但即使听不懂，她也能听得出这人声音里的诚挚感情来。 　　来送的还有很多人，红头发那位，说起日语来哦呵呵那位，还有想做模特那位，郑梓妍这些欧洲朋友全在。 　　这些人也是说说笑笑。 　　大藏里想奈站在大哥大姐身后，甚至插不上话来。 　　亲情。 　　友情。 　　瞧那众人围绕的女孩，这郑梓妍……究竟要耀眼到什么程度啊…… 第891章 八百八十六章 怪，哪里都怪（吓死了！） 　　郑梓妍带着全村人的希望回去了。 　　嗯…… 　　玩笑玩笑，其实是带着一堆欧洲各国的土特产回国，满满一大箱，准备分给那些国内的好友们。 　　比如秦霏心心水水好几个月的军靴。 　　人际交往。 　　有形无形的，总要有些礼尚往来来维持呀。 　　郑梓妍离开了。 　　大藏里想奈：“诶……？” 　　该说后知后觉，还是该说郑梓妍也有惦记着自己的这位妹妹呢。 　　临过安检前，郑梓妍站到大藏里想奈跟前。 　　“里想奈。” 　　郑梓妍用法语讲的，一字一顿，很慢也很清晰：“在新学校里加油！” 　　大藏里想奈：“……” 　　大藏里想奈是楞的。 　　等她回神，迎面看到的就是郑梓妍满是鼓励的眼神。 　　这如陈酿红酒般好看的眸呀…… 　　“嗯，嗯。” 　　大藏里想奈点头，很迟钝。 　　记得上次鼓励在学校里加油的话，好像是她打气给郑梓妍的呀。 　　郑梓妍真的离开了，把光留给大藏里想奈。 　　但大藏里想奈有被照到吗？ 　　姑娘们散开，各回各家。 　　卡塔琳娜也带着侄女迪特琳德离开，准备回去安特卫普。 　　走出熙熙攘攘的机场，用送姐姐回国作为理由请假的大藏里想奈，闲下来，不用去学校的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好。 　　“您好！” 　　很突然的一声唤！ 　　大藏里想奈见到一抹红闪进她的视线里。 　　谁？ 　　“大藏衣远先生，大藏千夏女士！” 　　香柠檬味的气息飘进鼻里，大藏里想奈定睛看过去，才看清楚来的人是谁。 　　莉莉安。 　　最近总是找她表姐郑梓妍出门游玩，爱说诚心诚意的那个欧洲女人。 　　怎么说…… 　　大藏里想奈记得红色头发，在这边的国度里好像也是容易被歧视的一方。 　　“哦？” 　　大藏千夏停住脚步，面露惊讶：“拉格朗日家的小姑娘？” 　　“……” 　　大藏衣远看着，不说话。 　　“您们好，是我，莉莉安奴・赛丽娅・拉格朗日。” 　　莉莉安的礼节很周到。 　　早在送别郑梓妍的时候，她就见到了这边大藏家的一行人。千夏、衣远，还有他们的妹妹里想奈，可以说大藏家的真星一家除开游星之外，已经全数到齐了。 　　心一横。 　　莉莉安跑过来，真正对大藏家年轻实权的一代之后，到底还是紧张了。 　　“那，那个。” 　　深呼吸。 　　莉莉安说：“我想，我知道我们的家世，在现在已经不算什么——” 　　语无伦次了。 　　莉莉安也知道自己是语无伦次了。 　　可除开这次，她真的再找不到机会直接与大藏游星这些亲人们说上话了。 　　“我也知道自己的请求，对，是有些失礼的。” 　　莉莉安说：“我也没有攀大藏家的想法，就是，也没有游星君会有想法的想法，只是让我和他说说话，哪怕只是书信往来也好！” 　　“……” 　　死寂。 　　只有大藏里想奈在听到莉莉安说出大藏游星的名字时，条件反射般的抬起了头。 　　莉莉安：“……” 　　也就是大藏里想奈这样的一抬头。 　　莉莉安她…… 　　唇角抿成线，莉莉安的面容苦涩了。 　　那样的大家族，次子对长子，不论如何说都是一种威胁吗？ 　　“我知道了，对不起！” 　　大藏衣远和大藏千夏正苦恼怎么回答的时候，莉莉安先告罪了。 　　然后，就这么跑了—— 　　“对不起！我们家的大小姐最近身体不适，情绪有些异常，打扰到您们了！” 　　华花，莉莉安的那位贴身女佣小跑着过来擦屁股： 　　“如果有机会的话，等下可以请您们莅临我们拉格朗日家的产业，让我们拉格朗日家一尽地主之谊。对不起！大小姐，您等等我！” 　　“……” 　　“……” 　　“我愚笨的妹妹哟。” 　　很突然的一声。 　　大藏里想奈的身体随着声音的突然出现，紧了。 　　直到耳边出现声音，大藏里想奈的思绪都是沉在过去的。 　　沉在…… 　　那是几日前了？ 　　郑梓妍和她在家里玩游戏。 　　“里想奈。” 　　面对面交流总归是要比网络里交流来得直接。 　　郑梓妍只是随口问的一句：“里想奈，那位总陪着你玩游戏的牧师呢？退游了？” 　　RPG游戏，没有治疗角色，说是寸步难行也不过分。 　　“……” 　　大藏里想奈能怎么答？ 　　那位牧师，是她的二哥，大藏游星啊。 　　大藏里想奈顾左右而言他：“……可，可能吧？” 　　“哦。” 　　好在表姐郑梓妍没在这里深聊。 　　可现在有着莉莉安的影响，大藏里想奈心里的那些思念，是再怎么说都抑制不住了。 　　大藏衣远：“里想奈，你的兄长在和你说话。” 　　大藏里想奈：“嗨。” 　　“呵。” 　　大藏衣远呵笑着：“妹妹哟，你那愚笨的脑袋里又在想些什么没有用处的事情？” 　　大藏里想奈：“……” 　　她虽然很想吐槽家里大哥大藏衣远怎么二三十岁年纪了，说起话来还中二得像是少年。 　　但…… 　　这种吐槽绝对会引发超级恐怖的事情的！ 　　“哥哥大人。” 　　深知这点的大藏里想奈把所有心思都收着，只怯生生地探头看了大哥。 　　“我，我在想上学的事情。” 　　大藏里想奈说了谎。 　　“衣远。” 　　大藏千夏在旁边翻翻白眼，说：“我和你说什么来着？不要把工作里情绪带到家里人身上。” 　　“……” 　　大藏衣远瞧她，半晌，唇角微微上扬。 　　大藏里想奈：“……” 　　总感觉，他们两人是在强行把话题从莉莉安提到的大藏游星上面转移开。 　　“里想奈。” 　　大藏千夏慵懒着讲：“说到上学，你最近的课业情况怎么样了？” 　　“我——” 　　都没等大藏里想奈说话回答。 　　“是，社长！” 　　那边跟着他们的佣人，女性，身材高挑，一身的西装革履职业装。 　　只见她利索地应了大藏千夏的声，然后翻出手机，嗒嗒嗒地也不知道是摁了些什么。 　　“嘀，嘀嘀嘀。” 　　真的。 　　明明时代进步，现在的手机都已经是完全触屏的产物，为什么还要模拟这样过时的声响？ 　　大藏里想奈听着，心里陡然就烦躁了。 　　还不能把心里的烦躁表露出来。 　　至少在大哥大姐面前不能表露出来，这是大藏里想奈在大藏家里生活十几年摸索出来的求生之道。 　　“报告社长——好漂亮！所有的成绩都是A+！” 　　大藏里想奈默默地听着，佣人故意演技出来的声调吸引不到她的任何兴趣。 　　“哦？” 　　大藏千夏懒洋洋的：“这不是还可以吗？” 　　“可以？” 　　大藏衣远却嗤笑：“有着大藏家，那么厉害老爷爷的血脉，竟然才只是A+？堂堂大藏家的子女应该拿到完美的S才是合理的！” 　　“行了行了。” 　　大藏千夏把他们家的大哥支开，和大藏里想奈说：“里想奈，你的成绩呢，勉勉强强，不过也还算可以了。” 　　大藏里想奈：“……谢谢姐姐大人夸奖。” 　　没有什么不满的情绪。 　　也不该有什么不满的情绪。 　　她的哥哥姐姐，别说是对其他人，就是对于作为妹妹的大藏里想奈自己，这二位都是十足的“别人家的孩子”。 　　成绩，名列前茅。在他们选择的服装设计领域，也已经崭露头角，名声显赫在欧洲大陆。 　　当然，只是服装设计的领域而已。 　　“啊……” 　　大藏千夏扶额。 　　“衣远。” 　　她和大藏衣远说：“我作为女儿，的确没道理插手弟弟妹妹们的教育。” 　　怎么说？ 　　时代在进步，现代社会的确是现代社会了，但某些陈腐门阀里的规矩似乎还没有随着改变。 　　就说大藏家吧。 　　父系主导。父亲大藏真星在家主那里失去信任，被软禁在自己曼彻斯特的府邸里，真星一家的实际权力就完完全全地递交到了长子大藏衣远手里。 　　她大藏千夏？ 　　早早晚晚是要嫁出去，改姓某某千夏，不再是大藏家里的人的。 　　所以呀。 　　大学毕业以后，大藏千夏深谙保命之道。家里的一切事情，她不参与。母亲讲的一切催婚呢，她也全当耳边风，正正经经的左耳听右耳冒。 　　反正人不在东京，母亲长兄爱说啥说啥。 　　她学的服装设计又学得也不错，做做衣服赚赚钱，赚得还不少，自己在世界各国游山玩水，多美哉。 　　直到那年晚餐会，她被家里老爷爷啪地摁到家里财团的亚洲分区打工去，彻底没了自由。 　　“这些年。” 　　明着暗着都已经和长兄能够分庭抗礼的大藏千夏皱眉头：“你到底是怎么教育弟弟妹妹们的？” 　　“你不觉得很怪吗？” 　　她说：“梓妍给我们的，是妹妹对哥哥姐姐的感觉。里想奈呢？” 　　“……” 　　大藏衣远沉默着。 　　半晌后，说：“千夏啊。” 　　“晚辈对长辈，尤其对我们这样长兄如父，长姐如母的亲人，更应该抱有最基本的尊重。” 　　他平平淡淡地讲：“你接受西方教育，心思野了，就不要来带坏弟弟妹妹。” 　　大藏千夏无语：“我看你这根本就是老旧的大男子主义。” 　　“或者，我这么问。” 　　大藏衣远说：“千夏，你在那位老爷爷那里，会放下身段撒娇吗？” 　　“……” 　　先怔。 　　大藏千夏后反驳：“那你的意思是你将来也要变得像老爷爷那样咯？孙子孙女都不敢和你撒娇的可怜家伙？” 　　好家伙。 　　火药味道真的浓。 　　言辞犀利，针尖对麦芒。 　　大藏里想奈甚至觉得这两人可能就这么当街打起来。 　　刚给他们汇报大藏里想奈成绩的佣人，也怕得有点瑟瑟发抖。 　　“哦？” 　　大藏衣远挑挑眉：“千夏，你竟然说老爷爷的不好？” 　　“……” 　　嗯。 　　“喂，你。” 　　好粗鲁的叫法！ 　　大藏千夏眯着眼睛去看那佣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我不希望我在老爷爷那里听到任何闲话。” 　　“……” 　　真的！ 　　大藏里想奈在心里呐喊。 　　她家里的哥哥姐姐，真的一个赛一个的恐怖！ 　　“好了。” 　　大藏千夏说：“好好的聊天，都扯到哪里去了？” 　　大藏里想奈：“……” 　　你们俩什么时候好好聊天过？！ 　　大藏千夏：“里想奈呀。” 　　大藏里想奈：“嗨！” 　　这次的大藏里想奈是真的紧张到肩膀都全绷紧了。 　　“虽然只是语言学校。” 　　大藏千夏夸奖她说：“但能在几个人的小班级里安安稳稳学习到现在，我的妹妹也还是有成长的嘛。” 　　“……姐姐，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不对劲。 　　她姐姐大藏千夏这话的后面一定跟着什么。 　　“所以呀。” 　　果然。 　　大藏千夏说：“有成长呢，就该有奖励。也难得和学校请的假，要不要学着你梓妍姐姐放松放松？正好爷爷给我放的半年精神损失假还有不少的时间。” 　　“想去哪里？” 　　她说：“不论哪里都行，姐姐带你去哦。” 　　大藏里想奈：“……” 　　莫名。 　　大藏里想奈觉得很怕。 　　大藏千夏越是摆出大姐的姿态，越是这样和蔼可亲地说，她就越怕。 　　那之前。 　　她的二哥大藏游星，不就是这样被大哥大姐给带走的吗？ 　　带走了，还没收了他包括手机等一切一切的联系方式。时至今日，大藏里想奈再没和二哥大藏游星说过一句话，甚至不知道这人现在到底是死还是活。 　　要开始了吗？ 　　家里那些亲戚要开始争夺家主的位置了吗？ 　　就像当年山一叔父被逼死的那样。 　　前些年，他们的祖父，大藏日勤老爷子安排大藏千夏这样的家里女儿出任财团分区社长，真真是开了非常不好的头啊！ 　　现在要把二哥大藏游星，要把她大藏里想奈，连哄带骗骗去那种爷爷找不到的地方，或者还是—— 　　“里想奈，姐姐在和你说话哦？” 　　“姐姐大人！” 　　诶？ 　　大藏里想奈的情绪，忽然就决堤了。 　　她往大藏千夏的怀里一扑，热泪盈眶，激动（害怕）得上下牙齿直打架：“姐姐大人，呜！求求你，我什么都不会的！” 　　“不要送我走！求求你们！” 　　“……” 　　大藏千夏：“……哈？” 第892章 八百六十七章 养成游戏 　　丢人。 　　真的丢人。 　　大藏里想奈觉得自己活到现在都没有这么丢人过。 　　“里想奈。” 　　大姐大藏千夏在旁边揶揄着讲：“要不要姐姐我把你放在父亲这里，和父亲做作伴呀？” 　　她的声音是故作恐吓的。 　　大藏里想奈听得出这里的揶揄，没有怕。 　　这已经是郑梓妍乘机离开的几日后了。 　　日子一天天地平淡过。 　　第一天被家里的大哥大姐带回曼彻斯特，在府邸里见到父亲的时候，大藏里想奈倒真以为自己要被软禁了。 　　她的父亲呀…… 　　大藏真星，这位曾经的大藏财团欧洲分区的社长，随着那段光辉岁月而叱咤商界的行业巨头，此时早已经没有了神采。 　　心死，成灰。 　　眼里没有任何的光亮。 　　“哦……” 　　浑浊着眼眸，他瞧着自己的女儿们，语调淡到没有任何味道：“是你们啊。” 　　大藏里想奈：“……” 　　看着记忆里伟岸的父亲颓废至此，大藏里想奈心里说不出的酸楚。 　　不是心疼，只是单纯地感觉到凄凉。 　　埋下什么因，就会种出什么果，某种意义上讲她父亲如今所经受的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被囚禁在曼彻斯特的府邸里，没有家主大藏日勤的“诏令”，纵使是自己家的府邸都别想踏出半步。 　　现代社会…… 　　现在是现代社会呀。 　　限制公民出行的自由，这明摆着就是违法的行为罢！ 　　但佣人阻拦，保安把持着府邸各处出口，曾经作为主人的大藏真星就这样被限制在了自己的府邸里。 　　作为，曾经基本等于亲手杀死自己亲弟弟的代价。 　　杀人。 　　买凶杀人。 　　即使是放在陈腐的旧社会里，即使是免除死刑，也至少要在监狱里忏悔二十年罢！ 　　乱。 　　家里的所有事情，这里那里全都是乱的。 　　父亲也好，母亲也好，他们也好，她的二哥，那位没有被祖父承认身份的大藏游星也好。 　　全都是乱的。 　　失去大藏财团的权势之后，她的父母就再没有欢好。可能最后最后的一次欢好，就是母亲怀上她大藏里想奈的那次了。 　　很正常的事。 　　父母的婚事，本就是政治联姻的产物，彼此间没有什么感情基础。纵使共同生育了儿女，那也不过是逢场作戏，她的母亲哪里可能会在丈夫失势后还陪在对方身边。 　　更何况…… 　　还是大藏游星。 　　作为孩子，没有权力也没有办法决定自己的降生，但他的母亲的的确确是被他们的父亲倾注了爱情。 　　所谓情人呀。 　　大权在握时，父亲把母亲供在府邸里，只在人前需要时秀恩爱。而实际里，父亲是和他阿诺兹家的情人恩恩爱爱，毫不掩饰，直惹得大藏金子敢怒而不敢言。 　　大藏里想奈觉得她的母亲，当时心里应该是有着明悟的。 　　就像美洲分区的富士夫家。 　　富士夫的前妻，那位长子大藏俊我的母亲死了，几乎是尸骨都还没有凉透，富士夫就迎娶了自己的情人，那大藏安东尼的母亲。 　　她呢？ 　　说不准，每日每日用餐的时候，她的母亲大藏金子都在担惊受怕，生怕谁给她投毒，然后伪装成疾病发作，撒手人寰，替她体面罢。 　　搅乱别人婚姻的人。 　　大藏里想奈觉得自己作为正妻的女儿，应该是恨她的。 　　但…… 　　就很奇怪。 　　大藏里想奈厌恶的，反而是自己的母亲。 　　父亲被软禁在府邸以后呀。 　　究竟是不是人为呢？ 　　阿诺兹家，彻底的家道中落了。那位父亲的情人，也是在这种时候被招进大藏家在曼彻斯特的府邸里做女佣的。 　　情人变成佣人。 　　之后的数年里，挖苦、欺压、体罚，稀松平常。乃至最后抢走她的儿子，断了她的药物，大藏里想奈的母亲就是这样把大藏游星的母亲逼死的。 　　做别人的情人，破坏别人的婚姻，违法吗？ 　　大藏里想奈不知道。 　　那挖苦、欺压、体罚、她母亲大藏金子做的这些，违法吗？ 　　在这样的家里生活啊！ 　　“……” 　　回来当下。 　　听着大姐的调侃，大藏里想奈没有出声。 　　“……” 　　大藏千夏悄悄摸了摸鼻子。 　　嗯…… 　　总觉得，不论是游星还是里想奈，她这对弟弟妹妹都有点要被她玩坏了呀。 　　“姐姐？” 　　耳边出现大藏里想奈的唤，大藏千夏忙正经回来。 　　她侧侧眸，见到妹妹低着头呢哝：“姐姐，你觉得我们的哥哥，会拿到家主的位置吗？” 　　大藏日勤，他们的爷爷，毕竟已经九十几岁的高龄了。 　　“你说衣远？” 　　大藏千夏怔了下，笑着摇摇头：“谁知道呢。” 　　“现在的大藏家呀。” 　　她说：“各分区，说是由我们来掌控，实际的控制权却还在爷爷的手里。只要他指认的继承人，再有他安排的人辅佐，我们实际没有任何办法。” 　　“说真的。” 　　大藏千夏捏捏她亲妹妹的肩膀，说：“老爷爷愿意的话，即使是里想奈都可以坐到家主的位置哦。” 　　大藏里想奈：“……我？” 　　开什么玩笑。 　　他们的爷爷大藏日勤，纵使老眼昏花真的成老糊涂了，也没可能会把这么偌大的家族交到她这样一个小女孩的手里。 　　不过…… 　　如果真的能成为家主的话。 　　大藏里想奈的小脑袋里浮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如果真的能够登临家主位置的话，她呀，她一定，一定要把家里过去的所有，所有所有的不合理全都当作垃圾扫进垃圾桶里！ 　　大藏里想奈指指自己，摇摇头，不说话。 　　大藏千夏瞧着妹妹的模样，也摇摇头。 　　姐妹二人在他们家曼彻斯特的府邸里散步。 　　老实讲，大藏里想奈是出生在东京的。后来被母亲带到曼彻斯特也不过是生活一两年而已，她甚至对自己家的府邸都谈不上熟悉。 　　“……” 　　一扇上了锁的铁栏门挡住她们往上走的路。 　　“这里……” 　　大藏里想奈喃喃着念：“再往上走，是阁楼吧？” 　　“……啊。” 　　大藏千夏感慨着点点头。 　　然后姐妹俩全默。 　　阁楼。 　　这里对他们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好的地方。 　　旁边的窗开着，有风吹进来，很寒，吹得大藏里想奈皮肤随之一紧。 　　“姐姐。” 　　大藏里想奈忽然的出声。 　　大藏千夏：“嗯？” 　　“……” 　　张张口，再张张口，大藏里想奈终于说出口：“姐姐，我可以问您——” 　　话没说完。 　　“是想问你哥哥游星的事吧？” 　　大藏千夏直接替她说了。 　　大藏里想奈：“……” 　　里想奈一下子就没有声音了。 　　“啊……” 　　很重很重的一声叹息。 　　似疲惫到极致，大藏千夏叹息着讲：“拉格朗日那小姑娘缠着要游星的消息，可以说是爱情。为什么里想奈你也这样？” 　　“甚至，还因为二哥不在身边，抑郁到住院了？” 　　只一句话。 　　大藏里想奈猛地抬起头。 　　不对。 　　哪里都不对。 　　她住院的那里，是母亲拜托娘家清秋家安排的。她自己抑郁的事情，她也按着母亲要求的，与家里包括大哥大姐在内的任何人都没有说啊？ 　　“呵。” 　　呵呵着笑，似嘲讽，也似没有其他意义的笑。 　　大藏千夏说：“不论如何讲，你姐姐我都是分管财团亚洲分区的社长呀。” 　　“在自己的基本盘里。” 　　她眯起了眼睛，笑容收了些许，似笑非笑：“我们的母亲，是不是也太把她的大女儿当作小孩子了？” 　　大藏里想奈：“……” 　　监控。 　　又是监控。 　　……真的。 　　这样勾心斗角的家族，彼此间毫无隐私可言的家族，为什么就不能统统去死？！ 　　他们的祖父，一天天地讲着血脉之上，讲着亲情，讲着家人应该相亲相爱，就—— 　　“里想奈。” 　　“你知道么。” 　　大藏千夏噙着冷笑：“你知道我们的母亲，在我出生的时候，是有多么希望我是男人么？” 　　男人？ 　　大藏里想奈不懂。 　　“这样说。” 　　她讲：“真的是在衣远出生没多久，母亲她就匆匆忙忙地怀上了我……只要我是男人的话，父亲母亲，包括家里所有的资源，一定会以母亲的意志力而全都倾斜给我。” 　　大藏里想奈：“……” 　　大藏里想奈，更不懂了。 　　逻辑不通。 　　家族里的斗争，向来激烈，不仅仅只是大藏家一家如此。即使是同父同母，即使都是嫡出，如果大藏千夏是男人的话，也只会激起兄弟间的斗争啊。 　　“可惜，没有如果。” 　　大藏千夏说：“里想奈，母亲应该没有和你讲过她以前是怎么对待我的吧？” 　　大藏里想奈：“……” 　　“是母亲呀。” 　　大藏千夏叹：“是她教会的我什么叫逃，什么叫离家越远越好。” 　　“相比我。” 　　她说：“里想奈，第三胎还是女孩，认命后的我们的母亲，是真的把你当作了对自己年轻时候的补偿。” 　　“你，就是母亲年轻的影子，被母亲倾注了自己所有愿望。” 　　大藏千夏讲：“她希望你好，也安排了你的人生，提供给你最好的环境，乃至是喜欢什么，做什么，以后与谁家结婚，嫁给能爱你又家世辉煌的男子，这些呀，母亲早有了计划，也不会允许你做任何偏离她想法的事。” 　　“她在控制你。” 　　大藏千夏说：“不仅仅是用母女这样人伦道德上的身份，也是在用大藏家的影响力在控制你，就像被祖父关押在府邸里的，我们的那位父亲一样。” 　　“也就像是在玩养成游戏，把你养成她想要的模样。” 　　“而这些。” 　　大藏千夏摊开手掌，又握拳，似把所有的东西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没有大藏家的财力，是万万不可能的。” 　　她讲： 　　“所以，谁挡在这前面，我们的母亲就会选择摧毁谁，不论任何人，你明白吗？” 第893章 八百八十八章 姐姐我也不是什么魔鬼嘛 　　“里想奈。” 　　絮叨够了。 　　作为家里长女的大藏千夏半眯着眼睛，隐约里透出的视线如水洗般的凉。 　　“你觉得。” 　　她问：“我们的母亲，是爱你的么？” 　　大藏里想奈：“……” 　　大藏里想奈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几乎下意识地抬眸去看自己的大姐，也抬眸去看了看四周。 　　“呵。” 　　瞧着妹妹的小动作，大藏千夏呵呵一声笑，戏谑道：“不用担心，在这里说过的所有话都不会传到我们母亲的耳朵里。” 　　大藏里想奈：“……” 　　大藏里想奈还是不说话。 　　在他们的家里，只停留在口头上的承诺某种意义上讲才是最廉价的。 　　大姐讲不会传到母亲那里。 　　但她大藏里想奈说了，大姐就一定是能够听到的，谁知道大姐的身上有没有放录音笔还是**？ 　　在这样的家里，留把柄给别人是最不明智的。 　　“里想奈呀。” 　　大藏千夏摇摇头。 　　其神情好似在嘲笑自己妹妹的小心翼翼。 　　“你姐姐我呀。” 　　她淡淡道：“你知道么，从我出生开始，直到我们的祖父把亚洲分区社长的职务交给我之前，这二十几年的时间里，母亲从来都是只觉得我是多余的。” 　　“母爱？” 　　大藏千夏呵呵一笑：“那种东西，都没有我读大学那段时间里，琳娜姑姑给我的亲情多，亏她们年轻的时候还是好闺蜜来着。” 　　“我是男人，自然没有问题。” 　　她说：“可我是女人，母亲那些年里简直恨不得我直接不要出生，去死才好。” 　　“所以。” 　　丝毫没有介意把真实想法分享给妹妹的大藏千夏，她看着她，从容不迫地问：“现在的我，是有用了，母亲把我当作了人。里想奈你呢，母亲对你的那些，究竟是出于母爱，还是把你仅仅只是当作自己青春的二周目？” 　　反问。 　　指向性，诱导性很强的反问。 　　“……” 　　大藏里想奈沉默着，不置一词。 　　大姐说的这些……她都知道。 　　都知道。 　　母亲对她的纵容，也从来都是有指向性的。 　　那是大藏里想奈还很小很小的事了。 　　“爷爷！爷爷！您看看我画的画！” 　　年幼的她在晚餐会里，还是天真无邪会直接叫爷爷的年纪。 　　“里想奈！” 　　母亲金子撇到她的画，惊道：“怎么可以把这么不成熟的东西给父亲大人看？！” 　　“诶？” 　　母亲的阻拦，让大藏里想奈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哦？” 　　日勤挥挥手。 　　作为家主的大藏日勤，在大藏里想奈的记忆里就已经是头发掉光，胡须全白，一把年纪了。 　　“有谁是生而知之的吗？” 　　他说：“里想奈还小。来，让爷爷看看里想奈画的画……喔，这不是画的相当不错嘛！你兄长衣远在小时候大概也就是这样的水平啦！” 　　大藏里想奈：“嘻嘻，诶嘿嘿。” 　　大藏里想奈时至今日也能回想起来自己当时是笑得灿烂如花。 　　“谢谢爷爷！” 　　年幼的大藏里想奈声音都是奶声奶气的。 　　“哈哈。” 　　看着孙女，老爷爷心情大好，问了句：“里想奈，你以后想要做什么样的人呀？” 　　“我——” 　　大藏里想奈扬了扬下巴，说：“爷爷，我想成为像大哥那样的服装设计师！” 　　大藏里想奈也记得自己当时说的话。 　　当然，她也记得那次的晚餐会后，回家以后，母亲一把夺走了她画的画。 　　“你画的是什么？” 　　母亲平静地问。 　　“蝴蝶呀？” 　　大藏里想奈答。 　　“蝴蝶？” 　　啪。 　　母亲啪地把画拍到桌上，说：“这画得根本就是蛾子，母亲看了都会忍不住做噩梦的！” 　　“啊？” 　　母亲看向旁边：“衣远，你说是不是？” 　　“呵……” 　　大藏衣远轻轻摇摇头，不知道是在否定母亲，还是在否定妹妹的画。 　　母亲那时应该是当他是后者了。 　　那晚。 　　年幼的大藏里想奈，被她母亲批评得一文不值。 　　事后，做母亲的大藏金子指使自己的长子给里想奈找了教授绘画的老师。 　　这些老师，究竟是按着金子的要求，还是按着衣远的要求呢？不知道，但他们处处以高规格，甚至是面向成年人的那种程度来对待了里想奈。 　　只两周，半个月不到，大藏里想奈就再没有了绘画的兴趣。 　　啊…… 　　也是事后很多年了。 　　大藏里想奈偶然听母亲与闺蜜聊天，谈及往事，才明白母亲为什么对画画深恶痛疾。 　　她的母亲，大藏金子，在她还是高中生的时候，曾经被班里的同学孤立霸凌过。而霸凌她母亲的那个人，是女生，同时也是画家，漫画家，用她母亲的脸小范围地画过那种没有廉耻的漫画。 　　“呜呼呼。” 　　母亲在电话这边捂嘴笑：“也不知道他们全家搬迁到非洲能不能适应呢，听说那里武装很乱，应该不会莫名其妙地死了吧？” 　　大藏里想奈：“……！” 　　有句话怎么说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可如果这样说的话…… 　　大藏里想奈：“唔——！” 　　晃头，强行把自己已经乱成麻的思绪拽回来。 　　“哦？” 　　饶有兴趣。 　　大藏千夏玩味地看着妹妹的脸：“想起母亲对你做过的那些不好的事情了？” 　　“——！” 　　真的。 　　大藏里想奈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真的…… 　　基因这种东西……大藏里想奈看着大姐，看着她的脸，她的表情，某一瞬间就仿佛见到了年轻时候美丽非常，却时常阴险着表情的母亲。 　　母亲喜欢什么，即使大藏里想奈没有兴趣，母亲也会强迫她去做，做到喜欢。母亲不喜欢什么，即使是她苦苦哀求，也会被直接掐断，绝不留情。 　　“里想奈呀。” 　　大藏千夏问：“你……你是想在大藏家里占据一席之地，还是能够脱离母亲的掌控，不作为清秋金子二号，普普通通过正常人的生活。” 　　“亦或是继续现在这样，提线木偶一般被母亲玩弄着人生，最后作为大藏家的女儿外嫁出去？” 　　话音落。 　　大藏千夏静静地看着妹妹，等她答。 　　“……” 　　静过半晌又半晌。 　　大藏里想奈张张口：“……姐姐。” 　　“您的意思，是可以给我提供帮助吗？” 　　大藏千夏听了，没答也没否：“你姐姐我现在毕竟也是分管一区的社长。” 　　大藏里想奈：“……” 　　“姐姐。” 　　一声唤。 　　大藏里想奈很想问自己能不能信任她。 　　然而这话…… 　　没法说。 　　大哥大姐，可以信任吗？ 　　可以信任的话，那被他们突然带走，直到现在都杳无音讯的二哥游星，又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哪里去了？ 　　曼彻斯特这里，他们欧洲分区的府邸这里，根本就没有大藏游星的影子。 　　“姐姐大人。” 　　大藏里想奈还是用上了敬语：“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她们姐妹来在阁楼通道的铁门口，驻足聊天的时间有些久，外面的天空已经开始变得昏黄。 　　乌云稀稀落落，没挡住光，散了点夕阳进来，照在额前，大藏里想奈以自己纤细的睫毛徒劳无功地阻挡着。 　　“我想要的东西。” 　　她说：“母亲当时拒绝了我。” 　　“姐姐您会把那件宝物，给我吗？” 　　“宝物？” 　　大藏千夏也想到自己的妹妹会这么讲，问道：“什么东西被里想奈视作宝物，还被拒绝了呀？” 　　“二哥。” 　　大藏里想奈直言不讳了。 　　“您，还有哥哥大人，瞒着我们的母亲，把二哥带到哪里去了？” 　　“……” 　　大藏千夏在刹那间，静了。 　　但也只是静了刹那。 　　“你二哥呀……” 　　想想自己和衣远做的那些蠢事，还有她自己吓唬游星，那孩子蠢蠢地当真了的模样，大藏千夏扑哧笑出声。 　　“……？” 　　里想奈懵：“姐姐，你笑什么？” 　　“里想奈呀。” 　　大藏千夏收了笑容，说：“我们的祖父，没认同你二哥的身份，这事你知道吧？” 　　“……嗯。” 　　“那母亲为什么又同意他在你身边照顾你呢？” 　　大藏千夏反问。 　　大藏里想奈：“……” 　　大藏里想奈还没说话，大藏千夏就自己答了：“我们的母亲呀，大抵是觉得让自己死对头的孩子来做管家，做自己女儿的佣人，会有一种报复的快感罢。” 　　“但是呀。” 　　大藏千夏叹息：“我们的祖父，毕竟老了。” 　　大藏里想奈：“……祖父？” 　　关祖父什么事？ 　　“卡塔琳娜，你那位姑姑。” 　　大藏千夏说：“当年我们的祖父也是说与她断绝父女关系，不承认她是大藏家的人，任其自生自灭，现在呢？” 　　“连她的女儿，郑梓妍，我们的祖父都像将她迎进大藏家呀……” 　　“我刚才说过的吧？” 　　大藏千夏又说：“里想奈，不论是对你的养成游戏，还是保证自己的荣华富贵，我们的母亲都需要保证我们真星一家能够在祖父百年之后，坐在家主位置上，牢牢地把大藏家握在手里。谁挡在这前面，我们的母亲就会摧毁谁。” 　　“所以。” 　　大藏千夏又盯着自己的妹妹，淡淡地讲：“你觉得你的二哥，母亲会怎么对他？” 　　大藏里想奈：“母亲她——” 　　大藏里想奈先是惊的。 　　她想到了青山家，也想到了自己之前偶然听到的那些话。 　　她以为二哥已经遭遇不测，所以惊讶出声。 　　可转念一想，又不对，她母亲与她讲过，是她的大哥大姐耍小聪明把二哥给藏起来的。 　　大哥大姐的话…… 　　大藏里想奈惊悚地去看自己的姐姐。 　　她想起了已经死去的山一叔父故事。 　　“嗯？” 　　大藏千夏挑挑眉：“你这是什么表情，怪吓人的。放轻松，你姐姐我又不是什么魔鬼。” 第894章 八百八十九章 你也不希望自己的心上人出意外吧？ 　　清晨。 　　外面的天还是黑的。 　　“……” 　　大藏里想奈却睁开眼睛，再难沉在自己的梦里。 　　梦…… 　　哪里有什么梦。 　　浑浑噩噩的，大藏里想奈甚至都分不清自己整晚里到底有没有睡着。 　　头，痛。 　　心脏也在难受。 　　大藏里想奈平静着眼神望自己的房间，知道她自己应该是疾病起了反应。 　　病。 　　抑郁症，也许起于内心的不够强大，但最后的的确确已经反应到身体里，成了生理上的病症。 　　“咕噜。” 　　服药。 　　饮进半瓶水的大藏里想奈安静坐在床沿，等待身体产生的应激反应平稳。 　　抑郁症…… 　　在那样扭曲的家里长大，会患有这样的疾病应该是相当正常不过的吧。 　　“……呼。” 　　也不知道等待有多久，身体的不适有所缓解了，大藏里想奈才松开一直微微蹙着的眉，思绪算是随着身体终于一同醒过来。 　　“……” 　　房间是暗的。 　　嗒。 　　大藏里想奈打开灯，在剩下的半瓶水里瞥见了自己的倒影。 　　看过去。 　　镜里镜外的视线相对，而后内外的她都平静无言地错开目光。 　　“血脉……相连吗？” 　　大藏里想奈喃喃念。 　　虽然，可能这样说是有点自夸的感觉。 　　指尖掠过水瓶，玻璃的，触感冰凉。 　　也掠过自己的脸颊，依旧凉，只比玻璃多了些温热的气息。 　　该有自知之明。 　　如果她的容貌真的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话，有些排挤，有些校园里的霸凌，也根本没有可能会找到她的身上吧。 　　继承自父亲，也继承自母亲的这份美貌—— 　　“二哥……” 　　喃喃念到这里，大藏里想奈静音了。 　　二哥大藏游星的脸，应着父亲那里联系着的血脉，是与她大藏里想奈是有着几分相似的。 　　“里想奈。” 　　每次她这样说的时候，大藏游星都会无奈道：“与其说与妹妹像，应该说是像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吧？” 　　从来只有小辈像长辈的，哪里有讲长辈像小辈的道理？ 　　这样浅显的礼节，大藏里想奈当然知道，她只是在故意离经叛道而已。 　　叛逆期女孩的任性暂且不提。 　　“大姐……” 　　视线转向床外，大藏里想奈视线里的感情渐渐地沉了。 　　大姐…… 　　大姐说的那些，有可能是真的吗？ 　　她的大哥大姐，他们真的要这样做，就这样决定二哥的人生，把二哥送到其他家族里吗？ 　　那种感觉…… 　　简直就像是政治联姻，外嫁出门的女生一样。 　　女生…… 　　她的二哥，大藏游星，那位在上流社会里被传是身材纤细得同女生一样的人。 　　仔细来想的话。 　　大藏游星的母亲，那位阿诺兹家的小女儿也是美人。 　　也是继承自父亲与自己母亲的美貌呀。 　　窗，玻璃里浮现出自己的倒影。 　　大藏里想奈看着窗里的自己，回想起二哥大藏游星的模样。 　　大藏游星呀…… 　　脸很小。 　　应该是血统的影响吧。尽管依着父亲那里的遗传，大藏游星看着像是东方人的模样，脸型却的的确确要比一般的东方人起伏稍明显些。 　　起伏一点点，没有过，恰到好处。 　　还有大藏游星的眼睛。 　　那是双相当漂亮的眼睛呐。 　　“里想奈大人，该用午餐了。” 　　“里想奈大人，这里是我的房间，请不要把薯片吃得到处都是。” 　　眼眸深处泛着一点点的蓝，如碧玉，眼神是真的很温柔。 　　仔细想想。 　　二哥大藏游星被他们的大哥大姐带走前，他们兄妹俩最后一起用的晚饭是什么来着？ 　　炸鸡。 　　炸鸡，可乐，普普通通，她大藏里想奈叫的订餐。 　　大藏游星实质对这些重口味的食物没有太大兴趣。但既然是妹妹点的，叫他来一起吃，他自然也就陪着了。 　　大藏里想奈想要回想的可不是炸鸡。 　　而是那时候被炸鸡的油脂粘到脸蛋，用餐巾擦拭了唇角的模样。 　　是记忆里为美好事物上的滤镜吗？ 　　大藏里想奈不知道。 　　她只知道在自己的印象里，那时候的二哥嘴唇辣得很红，更显得肌肤白皙细腻，配着咬到辣椒后轻轻蹙眉的表情，简直精致极了，美极了。 　　美得…… 　　昨日。 　　……是昨日吗？ 　　信息量太大，大藏里想奈其实都有些不太确定时间了。 　　人过得浑浑噩噩的。 　　但那时候，她想与姐姐大藏千夏问的，真的就只是二哥大藏游星被他们带去了哪里而已。 　　大藏千夏：“你这孩子。” 　　相差接近十岁，做姐姐的大藏千夏的确有资格叫大藏里想奈孩子。 　　她掐掐“孩子”的脸蛋，没什么情绪地问：“该不会是想到山一叔父的事，在想我和你大哥衣远是不是已经把游星给——” 　　在自己脖子那里横着手掌，抹过。 　　大藏千夏说：“处理掉了？” 　　大藏里想奈：“……” 　　真的。 　　今天的姐姐，与她说话的家里大姐大藏千夏，讲话讲得实实在在是太直接了。 　　下意识地移开视线。 　　大藏里想奈错过了一抹在自家姐姐唇角荡开的坏笑。 　　等她再回神时，大藏千夏已经恢复刚刚那样没有什么情绪的模样……隐隐约约带着点愚弄？ 　　“里想奈呀。” 　　她说：“虽然姐姐我不是什么魔鬼……你大哥衣远可不见得就不是哦？” 　　“而且呀。” 　　她故作冷笑道：“越是这种即将变革的时候，身边不确定的因素就越少越好。祖父老了，也可能要到老眼昏花的时候了，这样想的话，也许的确死人才最没有威胁呀。” 　　死人。 　　冷笑是故作的，大藏千夏的眼眸里却真的有了寒。 　　有人。 　　还是有人。家里家外，这次的事件里是真的有人在借着制毒贩毒那事想要置她于死地。 　　忍让退让，有换来好的结果吗？ 　　大藏千夏一再地在家里表明自己的立场，讲自己无意竞争大藏家的家主之位。等祖父百年后，谁做家主都好，她把财团亚洲分区的事业一丢，该游山玩水游山玩水，绝不过问家里的任何事情。 　　可结果呀…… 　　真的。 　　也许在这样的家里，真的就只有把家主位置牢牢握在手里，把其他人全弄死，这样做才能说是绝对安全呐。 　　大藏千夏如是想着。 　　就像她的父辈们。 　　大藏真星，大藏富士夫，他们联手把弟弟大藏山一坑害致死。作为代价，他们现在被软禁在各自的府邸里，这件事情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但相对的，大藏山一一脉，不论他自己，还是他可能存活于世的子女，不也就只能彻彻底底的离开竞争家主位置的舞台了么。 　　应了那句话，只有死人才是最让人放心的。 　　大藏千夏不想死。 　　可有人想要她死。 　　那这种你死我活的斗争里，她大藏千夏该怎么做岂不是显而易见的？ 　　“姐，姐姐——？！” 　　大藏里想奈吓得声音都破了。 　　早说过，大藏里想奈有窥测别人眼眸深处，看别人真正情绪的习惯。 　　大姐前面的笑，她没见到。此时眼眸里的凉，却被她看得清清楚楚，真真亮亮。 　　只一瞬间。 　　大藏里想奈只觉得自己在读到大姐眼眸里这抹凉之后，脑袋里顿时就如爆炸过一般，全是空白。 　　“姐，姐姐——” 　　舌头打转，说话都不利索了。 　　“噫——！” 　　姐姐，摁住了她的肩膀。 　　逃不掉。 　　感觉到姐姐摁在她肩膀上的力度很重，逃不掉。 　　然后大藏千夏的脸在她的视线里开始不断地放大。 　　“里想奈。” 　　大藏千夏凑到她的耳边，忽然说：“莉莉安奴，拉格朗日家的这位小姑娘，里想奈应该有印象吧？” 　　莉莉安？ 　　“我是觉得。” 　　她讲：“让游星嫁出去没什么不好的。” 　　大藏里想奈：“嫁？” 　　大藏里想奈听懵了。 　　嫁？ 　　她哥哥大藏游星是男人，怎么嫁？ 　　“毕竟处理这种东西，可以是杀死他，也可以是用些其他的方法。” 　　大藏千夏说：“杀死一个人，父亲他们当年做的那种事，某种意义上讲简直就是最低端，最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了，简陋得很，太容易出问题，也太容易引起老爷爷的反感了。” 　　大藏里想奈：“……” 　　大藏里想奈还是听不懂。 　　她颤抖着声音：“……二，二哥他，到底。” 　　“比如拉格朗日家。” 　　大藏千夏没答她，只打断她，然后平平淡淡地讲：“让游星嫁去拉格朗日家。之后的孩子也随拉格朗日的姓。” 　　“这样的游星从法理上讲就已经是其他家的人，自然也就没办法出现在家主的竞争位置了。” 　　她说：“除非咱们的祖父真的老眼昏花，要把大藏家这偌大的家族白白送给别人家。” 　　大藏里想奈：“……” 　　她姐姐说的这种事情，其实指得就是入赘，倒插门吧？男子婚于女方并成为其家庭成员，然后不再与自己的本家有任何的瓜葛。 　　“里想奈觉得怎么样？” 　　大藏千夏问。 　　大藏里想奈：“……我，我。” 　　大藏里想奈颤颤巍巍的：“……二哥，没死吧？” 　　“呵。” 　　大藏千夏呵呵一笑，摇头。 　　“……” 　　大藏里想奈没动静，也没再吭声了，心里只有种……劫后重生，如释重负的感觉。 　　只要二哥还活着，还活着，还活着就好！ 　　“里想奈。” 　　大藏千夏又唤了里想奈的名。 　　“……嗨？” 　　大藏里想奈迟钝地回应。 　　“呵……瞧瞧你现在的样子。” 　　大藏千夏终于绷不住自己“愉悦”的表情了： 　　“简直就像是知道恋人还活着的小女孩一样。你呀，该不会是已经爱上了自己的二哥吧？兄控EST？” 第895章 八百九十章 来找妹妹吃早餐的大哥能有什么坏心思 　　另一边。 　　大藏衣远按响门铃时，大藏千夏才刚刚睡醒。 　　睡觉这种东西，往日里再光鲜艳丽的人都会显出自己的本来面目。 　　头发散着乱着，大藏千夏眼角那里还带着点点眼眵。 　　“早啊，啊。” 　　打哈欠。 　　身体睡醒，思维还没怎么清醒的大藏千夏来开门，边打招呼边打哈欠，边见到一清早穿整套休闲西装利利索索的大藏衣远，然后自己露出副见鬼的表情。 　　她缩回身，看表，又探头出来：“大哥，你干什么？才早晨六点钟！” 　　大藏衣远：“呜哈哈哈哈！我愚蠢的妹妹哟——” 　　大藏千夏：“停！” 　　只穿着睡衣站在深秋的外面，大藏千夏本就稍微感觉有点凉。 　　再经家里大哥这标志性的魔性笑声一洗礼，她顿时起满鸡皮疙瘩，身体心里全激灵醒过来了。 　　她啐：“你在弟弟妹妹们那里中二也就算了，在我这里吓唬什么人。” 　　“说吧。” 　　嗯哼。 　　清清嗓子。 　　总觉得自己有点感冒，嗓子里存了痰，说起话来有点哑。 　　也不在深秋的寒风里傻站，大藏千夏迎莫名其妙早晨拜访的大哥进屋，自己窝进沙发里。 　　“一清早来找妹妹，什么事？” 　　大藏千夏问。 　　“……呵，千夏。” 　　大藏衣远却说：“我就不能像那些怀念亲情的老人，找到妹妹，然后找家能够做出老味道的早餐店，用早餐，说说话？” 　　“不能。” 　　大藏千夏一句话就把大哥给噎了回去。 　　端水来喝，大藏千夏抿一口，拆他的台：“你是一早晨来给我讲笑话的吗？” 　　“真的。” 　　她说：“衣远你知道吗？这几天我和里想奈那孩子在一起，她怕你，甚至连带着怕我，都怕得不成样子了。” 　　“哦？” 　　大藏衣远来了兴致：“她怎么怕我的？” 　　“啊。” 　　打了哈欠。 　　大藏千夏在沙发里伸懒腰，声音幽怨着：“我们的好妹妹里想奈，都以为我们是效仿我们父亲对山一叔父的故事，已经把游星给处理掉了。” 　　“……” 　　噗。 　　大藏衣远一怔，笑，摇摇头。 　　“处理掉也没什么不好呀。” 　　他说：“千夏，现在的你应该是能理解的吧？越是这种时候，不确定的因素就越少越好。” 　　大藏千夏不置一词。 　　“处理啊。” 　　大藏衣远叹口气，说：“要是游星像梓妍那样，真是女孩就好了。” 　　“哟。” 　　大藏千夏撇撇嘴：“游星不是女孩，你很失望咯？” 　　“啊。” 　　大藏衣远直接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魔鬼。” 　　他说：“可以不杀人的话，我也不愿意用那种肮脏的手段。如果游星是女人的话……现在就没有这么多的麻烦了。” 　　“衣远。” 　　大藏千夏从容道：“拉格朗日家不行？” 　　“不行。” 　　风水轮流转，大藏衣远也一句话把了大藏千夏怼了回去。 　　“怎么不行？” 　　大藏千夏说：“那叫做莉莉安的小姑娘，这些年想见我们的这位弟弟，都魔怔了。” 　　“有感情基础，远比彼此都不认识的政治联姻要好吧？” 　　她说。 　　“千夏。” 　　大藏衣远的声音里，带了些许严肃。 　　他说：“那叫做莉莉安的女人，当初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你难道不知道？有过如此肮脏经历的女人，能合适？” 　　“……哎。” 　　大藏千夏显然知情，说：“所以衣远啊，我即使是站在妹妹的角度来看，都只觉得你是完完全全的大男子主义了。” 　　“明明被**的是那女孩，你却要把错放到她的身上？你这哪里来的逻辑？” 　　她说。 　　“呵，女人。” 　　大藏衣远却讲：“你是把自己带入她的身份，产生共情了吧？” 　　“停。” 　　大藏千夏抬起手掌：“不用说了，我不想一早晨就和你吵架，没意思。” 　　大藏衣远倒也真停了，看着她，等自己的妹妹讲。 　　“你让游星入赘到别人家里去，我没有意见。” 　　大藏千夏说：“但你也别太小看我们的祖父了。” 　　“那是你的祖父，不是我的。” 　　大藏衣远淡淡道。 　　大藏千夏：“……” 　　她的大哥怎么就这么烦人？ 　　“衣远。” 　　大藏千夏呲牙，小巧的虎牙咬着唇，恶狠狠地讲：“我和你讲，我的房间里可有监控有录音，你信不信我现在就飞到东京告发你！” 　　“哦？” 　　大藏衣远挑挑眉：“然后呢？” 　　“我被那位老爷爷革职，扔出大藏家，欧洲分区的势力范围交给谁？卡塔琳娜？” 　　大藏千夏瞪他：“交给姑姑也比你好！” 　　“……” 　　大藏衣远站起身。 　　站到妹妹跟前，居高临下地看她，有着近乎绝对的压迫感。 　　“我愚蠢的妹妹哟。” 　　他说：“你是不是对男女间力量的差距，产生什么错误的认知了？” 　　“去东京？” 　　他说：“我想的话，你出的去这间房间？” 　　“……” 　　大藏千夏看着他，一字一字淡淡道：“衣远，你也太小看我了。” 　　“只要我失联，时间不用多，一周就好。” 　　她说：“能置所有人于死地的黑料就会有人交到祖父那里，这里面也包括你的。” 　　“……” 　　“……” 　　沉默。 　　“你变了。” 　　大藏衣远开口。 　　“没办法。” 　　大藏千夏：“想让我死的人，太多了。” 　　“你怎么看我把游星带走？” 　　他问。 　　“这不是保护他么？” 　　她答。 　　然后又沉默。 　　“所以我才说他如果是女人的话，反而好了。” 　　大藏衣远说：“作为大藏家的女儿，嫁给其他家族，相信那位老爷爷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呵呵。” 　　大藏千夏呵呵一笑，戏谑道：“我倒是觉得游星要是女人，能不能逃出你的魔掌都得两说。” 　　“在游星的母亲去世后，拒绝了家里所有相亲，身边到现在都没有女人的大藏衣远君，我说的没有错吧？” 　　“……” 　　大藏衣远说：“你觉得我真的在喜欢那种情人？” 　　大藏千夏挑眉：“不是么？” 　　“我那只是在对，报复！” 　　他说：“和母亲把她贬作佣人一样，我想要让那作父亲的看看，看看他付诸真爱的女人，在他失势以后是怎么抛弃他，甚至是怎么和他的长子——” 　　“衣远。” 　　大藏千夏打断他：“你听我说。” 　　大藏衣远：“嗯？” 　　她讲：“诚实，是相当好的一种品质，在某些时候还是要有的。” 　　大藏衣远：“……” 　　大藏千夏还是那副戏谑表情，眼眸里带笑：“咱们的弟弟游星呢，虽然是实实在在的男孩子。但那张脸，可是与他母亲几乎一模一样的哦。” 　　“就像咱们家的老爷爷。” 　　她说：“梓妍和祖母伊莎贝尔很像，几乎一模一样，老爷爷看她时不时就会出神。” 　　“要我说。” 　　大藏千夏笑：“衣远你看游星，有时候也是这样恍惚的哦？” 　　“……！” 　　只刹那。 　　大藏衣远……恼了？ 　　“唔！” 　　他一下掐住自己妹妹的脖子，恶狠狠地讲：“大藏千夏，你自己挑个死法吧。” 　　“……” 　　大藏千夏倒没有什么动作。 　　就静静的，默默的，仿佛看傻子地看着自家大哥。 　　半晌又半晌。 　　大藏衣远先败下阵来，松开了掐着妹妹脖子的手，坐回到她对面的沙发里。 　　“衣远。” 　　大藏千夏揉揉自己被掐得有些泛红的脖子，吐槽：“以后和你结婚的女孩，婚后体验一定不会特别好。” 　　大藏衣远：“……大藏千夏，你真的一点大和抚子的气质都没有。” 　　“大和抚子？” 　　大藏千夏笑了：“尊敬的哥哥，那种和母亲约定好，母亲死了，三四岁的小姑娘说要自己照顾好父亲？拜托，我可是出生在曼彻斯特，也在这里长大的，根本没被祖国那种纯封建的大男子主义支配过好不。” 　　“……” 　　“……” 　　可真是，他们兄妹俩莫名其妙地闹腾一早晨了。 　　“啧，麻烦。” 　　大藏衣远撇撇嘴。 　　大藏千夏：“我还觉得你麻烦呢。” 　　“我说游星麻烦。” 　　他说。 　　大藏千夏：“游星怎么麻烦了？” 　　“呵……” 　　大藏衣远说：“所以我才说游星要是女人，事情早就结束了。” 　　“嗯？” 　　这大藏千夏有点惊讶了：“怎么？我们的弟弟，难道没有市场？” 　　“呵。” 　　大藏衣远：“市场？当然有。但那是以大藏家男子的身份，娶别人家的女子进门。” 　　“当我谈及是让游星入赘到他们的家里，就没有谁是不拒绝的。” 　　大藏千夏：“……” 　　“这不是正常么？” 　　大藏千夏说：“没有感情基础，也不认识，大藏家的人突然要把他们的人入赘到自己家里，谁都会觉得这里面有鬼。” 　　“弄不好，还以为大藏家这是要倒插门，然后侵吞别人家的家产呢。” 　　润润嗓子。 　　从容不迫地把杯里的水喝干净，她最后讲：“衣远，你太急了。” 　　“……” 　　大藏衣远却说：“不急不行啊……” 　　“啊。” 　　大藏千夏扶额：“所以衣远你一清早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事的？让我帮你张罗张罗把游星嫁给谁比较好？” 　　“你要这样说的话。” 　　她讲：“我觉得梓妍就挺合适的，嫁到那边的国家，刚好也是我们祖父能够影响的势力之外。而且梓妍也总是对救过他的王子殿下念念不忘呢。” 　　“……” 　　这下轮到大藏衣远看傻子似地看她了。 　　大藏千夏也知道会这样。 　　“所以你看。” 　　大藏千夏说：“我早说过该对弟弟妹妹们好点，也该让游星接触社会了。总之我这里没有什么能提供帮助的，衣远你还是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 　　“……我说。” 　　大藏衣远讲：“我真的是来找妹妹吃早餐的。” 　　“……” 　　大藏千夏：“哈？” 第896章 八百九十一章 振作啊，里想奈！ 　　钟声悠扬。 　　老师讲下课的时候，大藏里想奈没有立刻离开教室。 　　“……哎。” 　　微不可察的一声叹息，也许只有她自己听的到，大藏里想奈伏于桌上。 　　桌面木头的气息扑入鼻内……大抵是清香的。 　　这里，是大藏里想奈暂时就读的语言学校。学校里人少，班里的同学也少，与大藏里想奈同班的学生从头数到尾只有八人。 　　都是些家境殷实，来巴黎留学，在正式入学前需要掌握法语的孩子。 　　他们各有各的打算，彼此间交流得很少。也可能是良好家教的原因，交往全在点到为止，于是大藏里想奈即使带着抑郁症没有痊愈的身体，终于在这样的小型集体里过得勉勉强强。 　　“……” 　　大藏里想奈留在原处。 　　班里的其他人没有等她。 　　不一会，教室静了。大藏里想奈看着外面世界的寒风萧瑟，校园里三三两两的行人，只觉得自己此时此刻生活的世界仿佛假的一般。 　　假的。 　　季节流转，夏去秋来，眼看着就是冬天。 　　老师讲明天是他们班级的最后一次考试。 　　他对大藏里想奈能否通过考试没有任何的怀疑。 　　几个月的学习，抛开个别语调里的声音，大藏里想奈的法语在突击恶补下已经可以讲得十分地道。 　　天赋这种东西，学习能力这种东西，大藏里想奈也许没有办法与家里的大哥大姐相比，但也的的确确不该说是差。 　　她很厉害，只是周围人对她的要求太高了。 　　“吱……” 　　大藏里想奈以指尖推开窗。 　　微风吹拂进来，吹得她脑门有些发凉。 　　明天的考试结束，她大抵就应该要到这里的中学来生活了，对吧？ 　　心如明镜。 　　大藏里想奈趴在桌上，侧着头，凝视着窗外似乎没有任何变动的景色，也似乎一眼看到底，见到了自己没可能有什么改动的未来。 　　留学。 　　读书。 　　然后……嫁人、生子，作为大藏家的女儿联姻出去，不给自己的大哥大姐添麻烦。 　　大藏里想奈想象着这样的未来，感觉不到任何的真实感。 　　“嘟……嘟……嘟……” 　　口袋里的手机，伴着嗡嗡震动在嘟嘟嘟地作响。 　　大藏里想奈把它拿出来，都没有去看屏幕，直接摁下接通，放它到桌面上，任它自己孤零零地响： 　　“大小姐。” 　　“您还在学校里吗？” 　　“……嗯。” 　　大藏里想奈以鼻息出音。 　　是大哥大姐给她安排在巴黎的佣人。 　　郑梓妍离开巴黎有段时间了，大藏里想奈的大哥大姐也早已经不在巴黎里。虽然家里财团在巴黎这里有分公司，分出些精力来照顾她不算难事，大藏衣远大藏千夏这对兄妹还是给自己的妹妹安排了贴身照顾的人。 　　“大小姐，您是身体不舒服吗？” 　　佣人问：“需不需要我到学校里面接您？” 　　“不用。” 　　大藏里想奈的声音侧着吹在桌板上：“我没有不舒服，只是想在学校里坐一会再走。” 　　放佣人还有家里的司机在学校门口等着，大藏里想奈没有任何的负罪感。 　　但是…… 　　话说到最后，大藏里想奈的心还是一点点的不安起来。 　　不安。 　　她只想待在这里，不动。甚至可以的话，她想让时间也这样静止不动。 　　不要催她。 　　让她静静地…… 　　能静静地回到从前，该多好。 　　一念。 　　触及到心底，大藏里想奈顿感难以言表的阴郁。 　　佣人。 　　大藏里想奈反反复复与自己的二哥大藏游星说过，不要把自己当做佣人，总是叫自己血脉相连的妹妹为“大人”什么的，究竟是在玩什么恶趣味的游戏。 　　但结局。 　　过去这些日子，她的二哥大藏游星到她身边的这些日子，全都是二哥在照顾她呀！ 　　日常生活也好，上学放学也好，她大藏里想奈根本不需要什么佣人。 　　可这些念想，大藏里想奈没有任何的超能力，纵使思念成疾，也没可能让二哥从自己的追忆里活生生地跳出来。 　　现实，就是这样的残酷。 　　大姐讲，为保护他们的弟弟，他们决定把大藏游星入赘到别的家族里去。 　　入赘。 　　像女人一样地“嫁人”到别人家。 　　大藏里想奈凭借自己的阅历，没有办法想象到她二哥周遭的任何东西。 　　把母亲大藏金子在大藏家里的机遇……想象成二哥的？ 　　可她二哥毕竟是男人呀！ 　　讲是要入赘到别的家族里，与大藏家划清界限。为免对方心疑这是大藏家巧取豪夺的新戏码，大哥大姐干脆切断了他与大藏家里任何人的联系。 　　大藏里想奈不知道她二哥的情况，也不知道他的任何联系方式……这样的状态，与她的二哥已经死了有什么分别？ 　　她呀。 　　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与二哥有联系了。 　　小时候，大藏里想奈不是没与自己的二哥分别过。可小时候毕竟是小时候，分别的久了，渐渐也就淡忘了。 　　而现在。 　　大藏里想奈她—— 　　“大小姐。” 　　思绪错顿时，自作主张的佣人敲开了门：“您还好吗？” 　　…… 　　当晚。 　　明天要考试，大藏里想奈还是拿起了游戏机。 　　没对考试很有自信的意思，也没有游戏成瘾的意思，她只是单纯地想找人说说话。 　　可巴黎的晚间九点钟，她为数不多的那些好友里，有谁是能在线的呢？ 　　表姐郑梓妍回去了，在宁州，时间是下午三点钟。樱小路露娜那里的时差更慢一小时，想来也不是能在线的时候。 　　“……” 　　果然。 　　大藏里想奈瞧着自己的好友列表，见到的全是灰黑，没有任何人在线。 　　没来由，大藏里想奈的心里泛起反感，皱着眉头，关了游戏机。 　　可能人情就是这样吧！ 　　国家不同，时区不同。人生不同，各自的轨迹不同。就像她母亲大藏金子，还有郑梓妍的母亲卡塔琳娜，她们俩曾经那样要好的闺蜜，现在都很少说话。 　　她，郑梓妍，樱小路露娜，她们仨早晚是要渐行渐远，再不交往的吧！ 　　大藏里想奈这样想着。 　　可想着，大藏里想奈放开游戏机，却把手机握在了手里。 　　现在这个时间…… 　　要打电话吗？ 　　打电话的话，要说些什么呢？ 　　没有游戏的话题，大藏里想奈甚至不知道该怎么与郑梓妍或是樱小路露娜打开话匣。 　　“嘀。” 　　但就在这样想法跃出的一瞬，大藏里想奈的指尖已经点在联系人那里。手机号是记忆着自动拨出的，信号跨过大陆也跨过大洋，直直往宁州那里去了。 　　郑梓妍。 　　也就郑梓妍来巴黎参加比赛那几日，大藏里想奈与她通过电话了。 　　一丝慌乱掠过心头。 　　大藏里想奈想挂断电话。 　　“嘟——” 　　那边郑梓妍的手速倒快，直接把电话接起来了。 　　“喂？” 　　郑梓妍：“里想奈？是你吗？” 　　大藏里想奈：“……” 　　大藏里想奈的心情，怅然若失了。 　　“是，是我。” 　　心不在焉地把视线飘到旁边，大藏里想奈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喂，梓妍！” 　　她在手机这边能听到表姐那边有人在唤她。 　　“等等。” 　　郑梓妍也回：“你们等我一下，我妹妹打给我的电话。” 　　中文。 　　虽然听不明白，但大藏里想奈觉得自己大抵能猜出是什么意思来。 　　应该是在和朋友们一起吧？ 　　“梓妍姐。” 　　大藏里想奈向她询问：“现在这个时间，梓妍姐……你怎么接的电话，还有其他人？” 　　好奇怪。 　　她明明记得表姐郑梓妍和她说过，那里的学校，上课期间不能携带手机。上课期间的话……也没有什么户外活动呀？ 　　“诶？” 　　郑梓妍听大藏里想奈这样问，反倒诧异了：“里想奈，今天双休日呀？” 　　双休日？ 　　大藏里想奈一怔，然后不禁哑然。 　　是她最近这段时间过得实在浑浑噩噩，连星期几都不再注意了吗？ 　　“那姐姐你这是——” 　　大藏里想奈才说。 　　郑梓妍也说了：“今天呀？我这里开了家新的游乐场，我同学邀我去那里玩一玩，诺，在路上呢。” 　　“……游乐场？” 　　大藏里想奈又楞，她想起郑梓妍的肌肤：“姐姐你能行？” 　　“其实能在家里歇着，我也不想出门啦。” 　　郑梓妍挠挠脸颊，说：“但门票四免一，我宿舍里的三个人把票都买好了，我不去也不太好呀。” 　　大藏里想奈：“……” 　　说到底，她的姐姐郑梓妍还是想去的。 　　否则，如果是她的话，只要不喜欢热闹，纵使是好友邀请也没可能让她出家门。 　　“里想奈有什么事吗？” 　　郑梓妍问。 　　“没，没有。” 　　大藏里想奈下意识回答。 　　“那我先去我同学那里了，回见~！” 　　好元气！ 　　只听郑梓妍的声音，大藏里想奈就能想象出一种鲜花怒放的景象来。 　　虽然同样的高纬度，现在这种时候，她的姐姐郑梓妍那里其实应该也是寒冷萧条才对。 　　不仅仅是哥哥。 　　连同样是家里蹲，同样被伤过，同样曾经害怕社交害怕得要死要死的郑梓妍，大藏里想奈对她的现实感都逐渐拉远了。 　　郑梓妍挂了电话。 　　“……” 　　大藏里想奈放开手机，失神地坐在房间里的沙发上。 　　家里静悄悄的。 　　没有二哥，没有别人，只有她。 　　算是备受打击吗？ 　　“里想奈，你那网名……啧啧，你是不是对自己的二哥抱有了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呀？” 　　大藏里想奈：“……！” 　　她骤然转身。 　　可房间里还是只有她自己。耳边的话，不过是她的幻听罢了。 　　大藏里想奈：“……” 　　她静下来，然后脑袋里清晰如镜地想象着二哥，想象着郑梓妍，也回忆着自己过去生活过的所有。 　　啊啊—— 　　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 　　兄妹情，还是恋情，那种东西大藏里想奈自己也分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已经厌恶死了家里，厌恶死了人与人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厌恶死了自己。 　　厌恶死这个控制不住情绪，不喜欢社交，总软软弱弱的自己！ 　　能变好吗？ 　　学好法语，在接下来的学校里处理好关系。然后读书，工作，真的能在某个节点里逃出家里的摆布吗？ 　　能…… 　　再见到二哥吗？ 　　“应该……能的吧……” 　　不。 　　没有应该。 　　是不做出改变，就绝对不可能了！ 第897章 八百九十二章（上） 毕业了 　　辗转反侧，再难入眠。 　　翌日，大藏里想奈顶着厚重的黑眼圈出现在考场里。 　　考试分两场，先笔试，后面试。面试考口语，笔试先结束的人可以提前去隔壁教室找考官“聊天”。 　　大藏里想奈：“……” 　　嗒。 　　嗒嗒。 　　笔尖抵着桌面，随大藏里想奈写在轻轻地嗒嗒作响。 　　她的面色淡淡，笔下写的是考试题目，眼神……看眼神好像在思考什么。 　　思考什么呢？ 　　笔停。 　　选择题答完。 　　大藏里想奈换铅笔给答题卡那里刷。 　　她上次这样参加考试，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大藏里想奈念着。 　　应该……还是在东京的时候吧。 　　尽管知识是家庭教师在家里教授的，但为了拿到毕业证，大藏里想奈还是在学校里留了学籍，按时要坐到学校的考场里。 　　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考试这样需要公平公正的东西，纵使是大藏里想奈，也纵使是她的母亲与学校里“相关者”沟通过感情，也没可能给大藏里想奈安排单人单间的考场，再单独的监考教师来考试答卷。 　　东京，霓虹那种地方，那种地方的社会，对舆论从来都是特别看重的。 　　“——哗。” 　　涂毕。 　　大藏里想奈盯着铅笔的反光，楞时片刻。 　　思绪万千。 　　大藏里想奈想起曾经在东京里，每次每次参加考试的日子，也想起每次考试时，出门前，二哥大藏游星给她加油鼓气的眼神。 　　还有…… 　　郑梓妍。 　　按照她表姐郑梓妍说的那样，那里的学校，应该是周周月月都有考试的吧？ 　　她的姐姐。 　　可能真的要比她要坚强呐…... 　　再回神，大藏里想奈继续做题。动笔，停笔，她检查几遍，觉得没有问题后陡然站起身来。 　　做什么？ 　　当然是交卷了。 　　大藏里想奈知道自己……可能是真的有点怂。 　　很在意别人的评价。 　　可东京，那里就是那样的环境，那样的社会呀！不论成年人还是孩子们，氛围就是这样。 　　提前交卷，表情淡然地走向讲台，把无形的压力扔给同学的同时，也把自己的人缘扔出了班集体之外。 　　而后议论、排挤、孤立、打压。 　　在东京读书的日子里，大藏里想奈纵使提前写好试卷，检查几遍，即使没有问题，即使有人渐渐交卷，她也不会起身，只默默在草稿纸里写无意义的字。 　　但这里。 　　……至少这次，不一样。 　　“哗啦。” 　　试卷在大藏里想奈的手里抖出声音。 　　这并不是什么故意使然的声音。 　　然而大藏里想奈起身，微微抬起下巴，一脸平静地第一个交卷，在与监考教师点头示意后走出教室的这番动作，还是让考场里的其他学生下意识地抬了头。 　　班级小，八个人。萍水相逢，没有什么交集，又是异国他乡，大藏里想奈觉得自己似乎是也不在乎自己在他们心里会是什么样的形象。 　　生活，那是给自己活的，自己所有的行为也是给自己负责的。 　　没有必要…... 　　在乎其他任何人。 　　“……” 　　出来考场。 　　大藏里想奈没立刻转到隔壁的面试地，而是双手搭住栏杆，望向外面的天空。 　　栏杆金属的，被风吹得发凉。 　　大藏里想奈却不觉得凉，反而是把自己的胳膊也搭上去，去望，去静静地想。 　　学校。 　　考场。 　　她瞧着窗里眼睛泛着红血丝的自己，忽然间想到郑梓妍。 　　“呵。” 　　呵呵笑，摇摇头。 　　她就是休息再不好，眼睛充血得再红，也没可能想她表姐郑梓妍那样。 　　郑梓妍，还有樱小路露娜。 　　他们那样的容貌，即使不作出任何的举动，放在考场里，班级里，在集体里看都直接是引人注目的呀。 　　考试的时候，面对那些朝夕相处的同学，她的表姐郑梓妍会选择提前交卷吗？ 　　不知道。 　　走了。 　　大藏里想奈第一位走进隔壁，和口语老师聊天。 　　也真就是聊天。读段课文，与老师做些日常对话，如果法语学得过硬，后半这段自然而然也就成了聊天。 　　“精彩。” 　　和大藏里想奈聊过天的老师夸道：“你的语言已经学习得很出色了。” 　　这老师是位留学过东京的巴黎人，两国文化，语言，都算得上掌握精通。 　　他带着阳光灿烂的笑给大藏里想奈赠与了肯定。 　　大藏里想奈：“……” 　　窥测别人的眼眸深处，直接观察眼睛的表情，这不是什么良好习惯。 　　但面试老师这样温和的，由衷的，没有参杂任何其他感情，只是纯纯祝福的笑，也真的是很能感染人心呀。 　　大藏里想奈也笑了。 　　笑得轻松。 　　老师在成绩评定的单上画勾，写上优，递给大藏里想奈：“恭喜你的语言已经达到可以在这里生活的水准。” 　　“虽然语音里，还是有些你们那里本国的口音。” 　　他肯定道：“但随着在这里生活，这样的问题一定会随着时间改变吧。” 　　大藏里想奈：“……” 　　接过成绩单的她，笑容停了一瞬。 　　随着在这里生活……要在这里生活，吗？ 　　也只是一瞬。 　　大藏里想奈心绪漂浮着，眼神也漂浮。无意间再与老师温和的笑相对，大藏里想奈当即回了神，笑容牵着笑两下，彻底给自己这段简短的学校生活画了句点。 　　走了。 　　离开考场。 　　“……” 　　起初的大藏里想奈还算是平静的。 　　她的腿，很细。 　　先轻巧着，步伐也小着，大藏里想奈往教学楼的外面走。 　　嗒。 　　“嗒——嗒。” 　　而后步伐渐渐地开始变大，再变大，直到出来教学楼，该离开校园的时候，大藏里想奈几乎要把腿飞奔，膝盖不断地打到裙摆的最边缘。 　　是跑起来了呀。 　　用力奔跑，不回头。 　　大藏家里的佣人约好来接她的时间是考试结束后。她提前交的卷，大藏家的佣人还没有到，跑出校园的大藏里想奈什么都没有见到。 　　某种意义上讲，这也算是打破了家里对她的安排吧？ 　　只稍作停顿。 　　跑步带着心脏跳动，像是擂鼓。大藏里想奈抬手抹抹自己额头上的汗，又拔起脚步，直直跑起来了。 　　巴黎的巷，映在晚霞里，美如油画。 　　回家。 　　做她该做的事。 　　与佣人错开的这种事情，只要到家的时候她和家里打个电话不就好？ 　　作者有话说： 　　这是半章，中间断章，2000多字，先给大家道个歉。 　　大学毕业了，这两日里里外外忙着各种事情。今天从早忙到晚，脚不沾地，原本计划着十点钟能安安稳稳写小说，结果还是出现了其他情况。 　　所以今天只能先写这么多啦！ 第898章 八百九十二章（中）插旗，有人在插旗 　　熬夜之后，该做什么？ 　　身体给的感觉，是睡眠严重不足，应该补觉。 　　大藏里想奈的身体也是这样告诉她的。 　　而且很强烈。 　　毕竟昨晚的大藏里想奈基本等于彻夜未眠，即使是临出门前的最后两小时里，她躺倒在床休息，也仅仅只是休息，没能沉进梦乡。 　　“哗——” 　　到家。 　　拉开门。 　　大藏里想奈剧烈地喘着粗气。 　　说实在的，一位东方人模样的姑娘在巴黎的街里狂奔，这大概应该是相当引人注目吧？ 　　大藏里想奈却没在乎。 　　异国他乡，陌生人的感觉与她有什么关系？ 　　“嘟嘟。” 　　随手翻出手机，拨号。 　　“我到家了。” 　　她说：“对，我考试结束提前交卷，直接回家了，你们不用到学校那里等我了。” 　　以后也不用再去那里等我了。 　　心里磨叨一句，大藏里想奈不再理大哥大姐安排照顾她的佣人，也不再理手机，随意地把手里的东西全扔到沙发上。 　　家里没人，静悄悄的。 　　尤其二哥大藏游星也不在，大藏里想奈就更没有装成乖乖女的理由了。 　　……虽然大藏里想奈与她二哥相处的时候，好像也没有注意过什么形象。 　　谁会理那种事情！ 　　“……” 　　安静。 　　也只安静了三秒。 　　“扑通。” 　　大藏里想奈扑通一声倒在床上。 　　先趴，后软，又陡然弹起，直接摸到旁边的电脑旁。 　　这电脑在大藏里想奈这里也是新事物。是她的表姐郑梓妍来巴黎参加比赛，她们的大姐大藏千夏买来给郑梓妍用，郑梓妍走了，送到她房间里的。 　　打开网页。 　　外面的天，微微泛灰。房间里的视线不算足，幽光映着大藏里想奈泛血丝的眼眸。 　　睡觉？ 　　睡什么觉？ 　　想她大藏里想奈这个年纪，那么多的事情要做，怎么可能会睡得踏踏实实，睡得着的—— 　　咳咳。 　　大藏里想奈其实是有事情在做，在找自己二哥大藏游星的下落。 　　大姐讲他们要把她的二哥游星入赘出去。 　　那……究竟是入赘到哪家？ 　　没有自夸的意思，他们大藏家基本已经可以代表霓虹财界，放眼全世界里都是屈指可数的豪门。 　　作为大藏家的末端，即使没有被家主，也就是他们的祖父大藏日勤承认身份，大藏家于外界，也还是把大藏游星宣传作“公子”的。 　　如此来想，能接纳大藏游星作为上门女婿的，他们大哥大姐这样做也能让家主大藏日勤满意的，就绝对不可能是些普普通通的人家。 　　所以……究竟会是哪家？ 　　大藏里想奈列了清单，把自己随着母亲，随着大哥大姐出席宴会而认识的那些名门，一位一位地在网络里查他们的资料，事无巨细地全列在了自己的清单上。 　　想要结成利益共同体，就一定需要找常交往联络的家族。 　　东京那边的话，离祖父还是太近。考虑到欧洲这里才是他们真星一家的基本盘的话…… 　　而且还得是恰好有年龄相仿的女孩才行。 　　“吨吨。” 　　便捷的罐装咖啡，大藏里想奈以考试提神在昨晚里找佣人要的，她拿起它吨吨地喝掉。 　　眼睛盯着屏幕。 　　大藏里想奈一手喝咖啡，一手在电脑里单手打字。起初还算平静的，然后渐渐手法狂暴起来，把键盘敲得劈里啪啦作响。 　　普朗凯特、拉格朗日、让梅尔，还有茨威格特也不是没有可能。 　　欧洲的顶流家族里，与他们大藏家交好，还恰好符合条件的也就这么几位了。 　　至于祖国那里的家族…… 　　大藏里想奈盯着自己找出来的东西。 　　九条、花之宫、清秋、青山、樱小路。 　　清秋，他们母亲的本家，大藏游星入赘过去估计可以把他们的母亲气死。青山的本家……总没有可能要她大藏里想奈的哥哥入赘给以前霸凌过她的人吧？ 　　九条和花之宫的情况类似，本家地位与大藏家相仿。要大藏游星入赘到分家，说不得她们祖父又会觉得落了面子。 　　樱小路。 　　……樱小路？ 　　大藏里想奈看着自己打字出来的东西，一愣。 　　怎么可能嘛！ 　　樱小路家适龄的，也就她的损友樱小路露娜一个人。而樱小路露娜……总之绝对没可能！ 　　大藏里想奈不由自主地冷笑一声，手指摁住删除键，把祖国那里的所有家族全删了干净。 　　没可能，绝对没可能。 　　还是欧洲那几位靠谱点。 　　比如迪特琳德·茨威格特，她们祖父的最后一任妻子就是茨威格特家的，生了她们的姑姑卡塔琳娜。要游星和迪特琳德结婚，两家联姻再续前缘也没什么不好—— 　　“怪。” 　　大藏里想奈自己说自己怪。 　　她才发现这兜兜转转的，算到最后怎么可能与她二哥结婚的人，全都是她表姐郑梓妍的好友。 　　“啊……！” 　　啪的一声。 　　大藏里想奈把电脑摔合上，扬起手把咖啡喝了精光。 　　大藏游星，她的二哥，还有她，他们，为什么就没办法像普通人家那样，和谁相识，和谁相恋，普普通通地结婚，普普通通地生活，普普通通地白头偕老，过那种正常人该有的普通生活？！ 　　政治联姻这种该死的东西—— 　　也不对。 　　大藏里想奈顿住。 　　要说他们大藏家里最自由自在的，可能非大藏安东尼莫属。 　　就是那位完全西方金发美男模样，脑袋里缺根弦，伴侣体验下到刚成年上到六十岁的女性全有，甚至还向她，向她的姐姐大藏千夏，还有郑梓妍告白过的那位大藏安东尼。 　　爱情么。 　　好聚好散，天天换。大藏安东尼脑袋缺根线归缺根线，却从不强迫任何人，谁对他好他也真的对谁好，真金白眼大把大把地花，从不寒酸，几乎每个陪在他身边的女生都是开开心心，相当自愿。 　　大藏安东尼换的情人几十人有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人来找大藏家的麻烦，也没谁说拿着私生子来要挟大藏家分家产，相当平稳。 　　而且这样的安东尼，富士夫他们家里做长兄的大藏俊我也表示相当放心。 　　公子哥么。 　　钱给他，随便他玩。 　　嗯…… 　　大藏里想奈骤得一股恶寒。 　　她二哥大藏游星要是变成这样，她宁可自己这位二哥当年在博纳的恐怖袭击里死了。 　　她的二哥。 　　她那么好的二哥。 　　在他们大藏家里，沾着大藏家的血脉，唯一能做到纯真的二哥。 　　想着二哥大藏游星的模样，想着那些美好的模样，大藏里想奈弯了弯嘴角，然后急转直下地咧了下去。 　　为什么就一定要让给别人！ 　　“嘟。” 　　手机响。 　　大藏里想奈落眸去瞧。 　　大姐大藏千夏打来的电话。 　　嘴角咧得更深。 　　对藏起大藏游星这件事，相比高傲到懒得解释的大藏衣远，大藏千夏给她做过说明。 　　不希望大藏游星成为他们的麻烦。 　　这点，大藏千夏讲得直言不讳。 　　同样的，大藏千夏也不希望大藏游星落到家里其他别有用心的人手里。 　　什么意思？ 　　大藏游星的童年，到底是凄惨的。外界也许知之甚少，同样作为大藏家嫡系血亲的他们可全知道。 　　比如大藏俊我。 　　谁能保证那位毒蜘蛛会不会以自己的方式找到游星，挑拨离间，威逼利诱，先挑起他们真星家内部的动乱？ 　　他们呀，这也是为了大藏游星好。挑起家族矛盾的人在祖父那里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大藏千夏是这样和大藏里想奈讲的。 　　所以大藏里想奈很不想接她姐姐的电话。 　　讲得大义凌然。 　　真按照她姐姐大藏千夏说的，那他们家里除了她的二哥大藏游星的所有人都该下地狱。 　　勉勉强强还能活着的，估计也就她大藏里想奈自己了。 　　“姐姐。” 　　但大藏里想奈还是给电话接通了。 　　“喂。” 　　声音慵慵懒懒的。 　　也不知道她姐姐这是在做什么。 　　大藏里想奈在这边听着家里大姐问她：“考试结束了？” 　　“嗯。” 　　大藏里想奈惜墨如金。 　　“感觉考得怎么样？” 　　大姐问。 　　“能过。” 　　大藏里想奈还是惜墨如金。 　　“哎。” 　　大藏千夏叹口气：“里想奈呀。” 　　大藏里想奈：“……您说。” 　　“有些时候，我觉得你哥哥说得也蛮对的。” 　　她戏谑着说：“小辈，有些时候的确应该保有对长辈最基本的尊重。” 　　大藏里想奈：“……” 　　声音是戏谑的，大藏里想奈却说不好家里大姐是不是真的在和她开玩笑。 　　“嗯哼。” 　　大藏千夏说：“怎么，还生你姐姐我的气呢？不就是用网名调侃你几句嘛。” 　　大藏里想奈：“……” 　　大藏里想奈的拳头硬了。 　　什么叫用网名调侃她几句？ 　　她大藏里想奈在游戏里用的名字，就没和家里说过，也没给家里看过，她的姐姐是怎么知道的？ 　　说到底，不就是监视么。 　　估计她大藏里想奈玩的什么游戏，在游戏里说的什么话，包括和郑梓妍还有樱小路露娜说的那些悄悄话，乃至她昨晚和现在在网络里搜索的那些东西，她的姐姐都一定是全知道的吧！ 　　这种毫无隐私的日子。 　　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 　　它什么时候能是个头？！ 　　“好啦好啦。” 　　大藏千夏轻笑着道：“不用在你身边都能想象到里想奈你气鼓鼓的小脸蛋。” 　　大藏里想奈下意识地否：“没有。” 　　“倒是里想奈呀。” 　　“和自己哥哥谈恋爱什么的。” 　　嗤笑一声，大藏千夏忽然转了话锋，淡然地讲：“有些想法，有些事，你可以有，也可以表现出来，甚至铤而走险，但你做之前应该想清楚后果，懂吗？” 第899章 八百九十二章（下） 大藏里想奈要坚强了！ 　　大藏千夏。 　　作妹妹的大藏里想奈其实相当不喜欢自己这位姐姐。 　　但也谈不上厌恶。 　　一定要比较程度的话，她对家里大哥大藏衣远的讨厌值有100点，大姐大藏千夏在她那里怎么也是要有60点的。（满值100） 　　“…..” 　　挂断与大姐的电话，大藏里想奈烦躁地放开手机，推开它，也一把推开电脑。 　　从小到大。 　　这位姐姐，就少有不戏弄她的时候。 　　“玩弄弟弟妹妹感情的恶趣味家伙。” 　　大藏里想奈嘟哝。 　　还警告她不要对自己的二哥有非分之想。 　　谁对自己的二哥有非分之想了？！ 　　先不提她不止一次地强调过自己讨厌近亲结婚，只是想着与自己恩爱的有血脉联系就要恶心死了，她大藏里想奈在之前的晚餐会里就是这样拒绝堂哥安东尼的。 　　大藏安东尼：“说起来，我发现我的恋爱经历，下到刚成年，上到六十岁的都有，唯独还没有与大藏家里的亲人谈恋爱的经历。所以我的妹妹哟，这就是命运呀！” 　　讲真的。 　　大藏里想奈觉得她这位堂兄要是真把爪子伸到家里的女性身上，以他们祖父的性格，估计绝对能把安东尼给生吞活剥。 　　总之，大藏里想奈觉得自己没有近亲结婚的想法。 　　…..即使是用兄控EST的网名，在网络里和闺蜜樱小路露娜讲过自己将来想嫁给二哥，那……也不过就是她叛逆，反对家里说的气话！ 　　而且一定要这样说的话。 　　大藏里想奈觉得那大藏千夏才是最危险的呢！ 　　她的大哥大姐，那两人都大学毕业，各奔东西了。都分管财团，成为竞争对手，老死不相往来了。 　　竞争对手该是什么样的？ 　　老一辈，下黑手，生死看淡。 　　现在呢？瞧瞧他们家里，欧洲分部对垒美洲分部，大藏衣远和大藏俊我是怎么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 　　那动起手来，见招拆招，谁都没打算让对方活。 　　到她大藏里想奈的姐姐大人这里呢？ 　　好家伙。 　　看看那兄妹间时不时腻在一起的模样呀…… 　　讲着警告她，其实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吧！那天早晨她大藏里想奈见到大姐脖子那里红红的，说不准一早就和他们大哥玩什么SM游戏的家伙！ 　　大藏里想奈愤愤地想。 　　她对自己的哥哥，那位大藏游星，只是敬慕好么！ 　　难得在大藏家这样扭曲的家族里有大藏游星这般纯洁的人，难道就不应该被做妹妹的以“兄长”的角度来喜欢么！ 　　那样温柔。 　　那样善良。 　　那样对待命运里的诸多不公也没有自暴自弃的男人。 　　大藏里想奈看着他，就像是在看着光，然后从这束光里见到了某种名为“活下去”之类的东西。 　　在二哥到她身边的这些日子里，在她大藏里想奈逃避学校家里蹲的两三年里，是二哥陪着她，是他们兄妹俩相互依靠，形影不离，然后在大藏家这样扭曲的家族里苦苦坚持的呀！ 　　大藏里想奈从自己的二哥那里分享活力。 　　很自私，大藏里想奈知道自己很自私，她只是单方向地从二哥那里汲取那种让人“活下去”的东西。 　　可现在。 　　大藏里想奈连这样卑鄙的自私都做不到了。 　　一滴泪，落下。 　　大藏里想奈任由它滴落到面前的桌面上。 　　二哥…… 　　她的二哥，到底是被大哥大姐藏到那里，又准备送到哪里去了？ 　　…… 　　冬天来了。 　　大藏里想奈能察觉到自己稍微消瘦了些，却依然只能自顾自地往前走着。 　　日子一天天的过，语言学校的学习告一段落。 　　等待到来年的开学再入校读书，未免太迟。母亲与她聊过后，决定让自己的女儿插班进到现有的班级里读书。 　　大藏里想奈：“……” 　　明明已经离开二哥许久，再次独自一人许久的大藏里想奈觉得自己的心应该已经有所坚强了。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镇静安神的药渐渐断停了，她的情绪也没有太多剧烈波动。 　　但被家里告知真的要再次到学校里读书的时候，大藏里想奈还是慌了。 　　提心吊胆，也明明人还在家里，结果神经却绷紧再绷紧，紧张得犹如蓄势待发的弓箭。 　　还是死死锁住弓弦，大藏里想奈得拼命拉开它，却找不到方法放射出去的那样。 　　可以拒绝么？ 　　大藏里想奈不止一次地这样问自己。 　　包括现在。 　　她站在家门的里侧，徘徊良久了。 　　昨晚，母亲打来电话安慰，讲自己知道她的情况。 　　所以选择寒假前要大藏里想奈到学校里读书，一两月而已，浅尝辄止地先适应适应正好。 　　“班级里也有熟人。” 　　母亲说：“普朗凯特和拉格朗日家的女儿都在。她们和你表姐梓妍很熟，是好朋友，应该不会再这会的学校里再出现以前的那种情况。” 　　大藏里想奈：“……” 　　只听着母亲说话的语气，大藏里想奈就能想起她那样的表情。 　　什么表情？ 　　那种严肃的，潜台词讲着障碍都已经给你清除，再出现任何问题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这样的表情。 　　你，绝对不可以辜负我的期待哦…… 　　不愉快。 　　大藏里想奈很不愉快。 　　但即使不愉快到了极点，她也还是用十分温柔，并且语气也平稳到极点的声音答复了母亲的期待。 　　“母亲大人，谢谢您。” 　　但通话结束，大藏里想奈强撑起来的温柔也就散了。 　　昨晚，大藏里想奈被母亲亲切问候，彻夜未眠。 　　今日，顶着红血丝的眼睛，她沉默不语地注视着手机屏幕倒影出的自己。 　　凌晨。 　　还有一个小时就该到学校上课的时间了。 　　算上路途要花费的时间，她最迟最迟在十分钟后也得走出家门了。 　　可是…… 　　大藏里想奈在最后地……挣扎。 　　话说。 　　如果她的母亲，那样容易生气的母亲，生气到脑血管崩裂而死，是不是就不会有谁逼着她到学校里读书了？ 　　或者年近百岁的祖父，那样年迈的老人，如果吃年糕噎到喉咙，气绝升天，大藏家里乱作一团，是不是也不会有谁在乎她大藏里想奈是去学校还是家里蹲了？ 　　呵…… 　　俗语讲，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大藏里想奈从没觉得自己母亲是好人，她的母亲也真应了这句话，身体各项检查都倍棒。 　　至于祖父。 　　大藏里想奈想想那具伟岸身影，总觉得他即使真的被年糕噎住喉咙，也大抵会站起身大喝一声，直接把年糕咳出去，生猛地很。 　　（卡塔琳娜：我怎不觉得老爹有这么生猛……） 　　总而言之。 　　这次，真的要去学校了。 　　而且某种意义上讲，也可能是大藏里想奈自己想要去学校的。 　　为什么？ 　　读书。 　　这是大藏里想奈目前唯一能做的。 　　在学校里结交朋友，这也是大藏里想奈目前唯一能做的。 　　大藏里想奈不喜欢自己的姐姐大藏千夏，却在某些地方不得不向她学习。 　　按大姐自己说的，母亲对她不好，一直以来都觉得她很多余。 　　那为什么前些年，他们的母亲没有像这里迪特琳德的父母，也没有像那边樱小路露娜的父母那样，一手操控女儿的人生，把她嫁给别人？ 　　归根结底，不过独立二字罢了。 　　大藏里想奈深刻明白着这样的道理。 　　在服装设计的领域，大藏千夏是杰出的大家。这里面既离不开她自己的天赋和努力，也离不开大学同学的援助帮衬搭把手。 　　比如让。 　　那自小就和表姐郑梓妍培养感情，现在可能是她男朋友的让·皮埃尔·史丹利。 　　（郑梓妍：？） 　　细细研究，不难发现大学毕业后的前两年，大藏千夏的生意买卖有好几笔都是这位让帮忙联系的。 　　所谓人脉呀。 　　大藏金子想要摆布女儿的时候，却猛然发现女儿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这就是她姐姐大藏千夏早些年做到的事。 　　其间心酸……大藏里想奈无法想象，也许只有大藏千夏自己知道。 　　但这些东西。 　　这些所有的东西，它们的基础就是大藏里想奈自己呀！ 　　要学习。 　　要努力。 　　要结交朋友，那种能够在未来给自己提供助力的朋友。 　　大藏里想奈的想法就是这样的真实。 　　虽然大藏里想奈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如何，比如大学，如果有读大学的话，应该学习哪种专业，往哪种方向发展。 　　但按部就班地学习，学习，去磨砺自己，提升自己，不停进步，不断进步，继续进步，一步一步不要停地向前迈进总还是要的！ 　　当然，大藏里想奈也可以继续作浪人，家里蹲。 　　知识也还是能学到的。大藏家里没有重男轻女，只要作女儿的愿意，家里自然能够找到相关领域里最优秀的家庭教师。 　　只不过没有学校的环境，没有熟人，没有能够提供帮助的人，大藏里想奈靠着自己脑袋里的那点儿知识，她怎么可能从自家母亲的五指山里掰开一根手指来！ 　　要高。 　　要再高一点。 　　让自己的成绩和能力，拔高到不逊色于大哥大姐同龄时候的那样。 　　只有如此，她才有可能抓住机会，才有可能—— 　　否则那迪特琳德是怎么被家里逼的，她大藏里想奈的将来也绝对会这样。 　　“去读书。” 　　大藏里想奈念着：“去……交朋友。” 　　去…… 　　把二哥要回来。 　　真的！ 　　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吧？ 　　大藏家是祖父的一言堂的话，她的哥哥姐姐们甚至害怕祖父脑袋一抽，把家主位置留给大藏游星来坐的话。 　　为什么她大藏里想奈不可以？ 　　连同为女儿的大藏千夏都能够成为亚洲分部的社长，距离家主只一步之遥，凭什么变得足够优秀后的她不可以？ 　　只要她是家主的话，二哥婚姻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 　　她没有想和二哥…… 　　她。 　　她只是不想看着二哥不幸福，罢了。 　　“走吧。” 　　抽抽鼻子，把泪水压住。 　　大藏里想奈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强忍着一股心里的绞痛涌现，伸手摁住门把，推开了门。 　　或者只是能像最开始的姐姐那样，能磕磕绊绊地脱离母亲的控制，哪怕日子苦一点也好，到时候只要能和二哥—— 　　大藏里想奈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比过去的任何时刻都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了。 　　按着泪水，稳住心神，大藏里想奈一脚踏出了门。 　　她大藏里想奈，要坚强了！ 　　可就是这个时候呀。 　　“大小姐。” 　　大藏里想奈从家门外的侧面，听到了声音。 　　这声音，很熟悉，洒在大藏里想奈的耳朵里，让大藏里想奈的鼓膜都感到阵阵瘙痒。 　　什，什么？ 　　“里想奈大人~” 　　大藏里想奈条件反射般转过身去，见到那里那人，正在一如往日般温柔地与她笑。 　　“啊啦。” 　　另一边的大藏千夏却耸耸肩：“看来我猜错了呢，还以为这孩子绝对会窝在家里不出门，需要我们劝来着。” 第900章 八百九十三章 一切安好 　　雪花飘飞的季节，到了。 　　宁州的地理位置，要比之前郑梓妍暂住的海州偏北些许。虽然也见不到西欧那样磅礴的鹅毛大雪，却也还是能星星点点见到些斑白。 　　“哇！” 　　宿舍里，秦霏在日历上划勾。 　　她感叹着：“要解放啦！眼看着就要放假啦！” 　　时间流逝，季节更迭，这学期开始接近尾声了。 　　说着，也勾完，秦霏扔开笔，哆哆嗦嗦地把手放回到暖风边上取暖。 　　“宁州这该死的鬼天气。” 　　秦霏抱怨着：“冻死我啦！” 　　“哟。” 　　苏茜搭她的话，戏谑道：“我们的秦霏秦大仙不是北方女汉子吗？零下三十度里出生的女孩竟然会觉得这里冷？” 　　“拜托。” 　　秦霏翻白眼：“我什么时候说过东北人抗冻了？” 　　“别的地方不知道。” 　　秦霏讲：“就说我老家，那地方外面冷归冷，屋里挨家挨户可都是有供暖的！” 　　“室温二十六七度，短袖短裤吃西瓜，巴适的很！” 　　“哪像这里啊。” 　　秦霏颤颤巍巍的，直跺踩着军靴的脚：“室温十度不到，又湿又冷，下起雨来两三周不见太阳，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适宜人居了。” 　　“咚咚。” 　　恰这时有人敲门。 　　敲得很正式，吓得秦霏当时就是一哆嗦，猛回头。 　　“……额。” 　　午后，雪停。地面留着层薄雪，乌云散开，洒了点夕阳。 　　难得见到太阳光，张曼曼两小时前抱被子上去晾晒，现在取下来，见到秦霏的模样，尴尬了下。 　　“艾玛。” 　　秦霏摁着心脏：“曼曼，你吓死我了！你回来敲什么门，直接进来就是了！” 　　直接进来？ 　　张曼曼觉得她能把秦霏吓死。 　　“嗯……” 　　看着秦霏惊魂未定的眼神，张曼曼歪头，说：“那......嗯哼，宿管会查寝？” 　　秦霏：“……” 　　“张曼曼！你杀人诛心啊！” 　　秦霏也不烤火了，把自己小巧玲珑的桌面暖风拔电藏好，直接起身去捏张曼曼的脸，女孩们嬉笑玩闹成一团。 　　宿舍嘛。 　　按规矩是不能用诸如暖风、电热毯这里的取暖工具。但…… 　　宿管阿姨也知道这里的冬天宿舍有多冷，她实际上心里明镜地知道有人在用，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甚至真到学校里组织查寝的时候，她还会好心地来宿舍里提醒这些学生藏好。 　　但是嘛。 　　后勤查寝，总有那么一两次玩突然袭击。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秦霏已经免费赠送给学校一床电褥和还有两把吹风机了。 　　其实学校也有学校的难处，学生宿舍密度大，易燃物多，电阻丝发热类用电器多多少少有安全隐患。真碰到着火，运气不佳直接整栋楼的人全得去见阎王。 　　问为什么不开空调？ 　　嗨。 　　这真不是张曼曼的锅。 　　节能减排，上面要求的只有在室内温度达到3℃以下，办公区域才可以开启空调等取暖设备，正儿八经地发了文件，宁州一中相当听话，文件写什么它们就执行什么。 　　虽然也闹不明白学生宿舍怎么算的办公场所。但应着号召，他们宁州一中的确关停了包括校长室老师办公室的全校范围内所有空调。 　　哎，可别看外面轻轻飘了雪，温度贴了零度的边，这屋里三四度的温度还是有的，也真就刚刚好好卡了文件规定最低温度的边。 　　这找谁说理去？ 　　也别说什么了，至少学校里老师学生一个样，没谁有特权，算是真真正正同甘共苦了。 　　苏茜瞧着张曼曼的脑袋被秦霏搓成鸡窝，无奈道：“霏霏，再过两天就冷了。” 　　再冷点就可以开空调了。 　　秦霏：“再过两天咱们也放假了。” 　　“好啦！” 　　张曼曼从秦霏的怀里钻出来：“让我先把被子放回去，要重死了！” 　　十斤重的大厚棉被还被张曼曼抱着呢。 　　秦霏：“嘿！” 　　秦霏伸手搭了把，和张曼曼一起把被子推到上铺里。 　　时间一天天的过，学期结束了，宿舍里的女孩们也早混熟了。 　　“梓妍呢？” 　　秦霏问。 　　“你说梓妍呀？” 　　张曼曼边铺开被子，边指指上面天花板：“她还在上面和朋友聊天呢。” 　　“……” 　　秦霏张张口，看看表：“这人上去有四十分钟了吧？” 　　“嗯。” 　　张曼曼点头。 　　“这么冷的天。” 　　秦霏忽然坏笑起来：“还要背着我们自己到天台……嘿嘿嘿，你们说咱们这位郑梓妍公主是不是在聊些不可见人的东西呀？” 　　“说真的。” 　　秦霏神神秘秘地讲：“自从梓妍从巴黎回来，我晚上在学校里逛，时不时就能听到她和一男生打电话哦。” 　　“噫。” 　　旁边的苏茜出声：“秦霏你怪怪的。” 　　“啊？” 　　秦霏：“我怎么怪怪的了？” 　　“嗯。” 　　张曼曼点头：“偷听偷窥，觉得你应该在想什么涩涩的事。” 　　秦霏：“……” 　　“喂喂喂。” 　　秦霏微微瞪起眼：“我只是觉得天气这么冷，完全可以小点声在宿舍里打电话呀。茜茜，曼曼，咱们仨也没谁说为了接打电话特意跑出宿舍吧？” 　　与秦霏的直线距离大抵……能有三四米？ 　　尽量穿得厚实的郑梓妍（实际毛茸茸裹成熊），正坐在宿舍楼顶天台的角落，放开游戏机，神游。 　　微风拂过。 　　发丝散到眼前，遮挡了视线，与好友们结束游戏的郑梓妍手指撩撩给它们拨开。 　　宿舍呀。 　　如果宿舍里没有其他人的话，郑梓妍也是愿意在宿舍里玩游戏的。 　　即使没有空调，宿舍里是凉的。但宿舍里有床，有被，窝在被窝里玩游戏的感觉也当然是好的。 　　但这样做一定会吵到人呀。 　　以己度人。 　　即使戴着耳机，游戏的声音不会被室友听了去，她郑梓妍摁动游戏机的声音也还是有的。游戏进行得正激烈时，打字来不及，郑梓妍也总是要和朋友们开语音说两句的。 　　更何况，玩游戏这种事情只是引子。与其讲玩游戏，不如讲她、樱小路露娜、还有大藏里想奈三人是借着玩游戏的由头在聊天。 　　秦霏在宿舍里用电脑玩枪战，偶尔嘻嘻笑笑，郑梓妍听着烦。她劝，她也改，等到郑梓妍这里，则干脆觉得没有必要吵到别人了。 　　而且聊天。 　　和朋友聊天这种事情，哪里是适合让室友听的呀。 　　画服装设计图，郑梓妍都羞于让室友们看，就更别说聊天了。 　　哪怕那些完全听不懂日语也不行！ 　　而且天台呀…… 　　也没有那么坏，对吧。 　　抬头，仰望。 　　又是连绵三周的雨，郑梓妍从巴黎回来，才见到的第一次晴天。 　　晴天，是好事情呀。 　　白天的话，这样的天气应该会是阳光明媚的吧。 　　郑梓妍想。 　　阳光明媚的天气里，她这样抬头的话，绝对会被炫目的光芒笼罩，然后受伤的吧。 　　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现在是晚上呀。 　　晚上，黑天。黑夜，他们这些夜之子的主场。都说他们这样的人是阴天乐，但相比阴雨天，郑梓妍果然还是更喜欢晴朗的夜晚。 　　什么东西都是这样。 　　漫长酷暑袭来一场雨，是让人欢喜的。可这雨若是反反复复下得没完，四月底六月初，连着一两个月都漫着湿气就没有谁会喜欢了。 　　过犹不及，讲得就是这样的道理。 　　给学生封得久了，是要适当解开限制，让学生呼吸呼吸空气的。之前因为有学生在学校里跳楼了，学校封着楼顶天台锁上门，也终究是要解开让学生来用的。 　　宁州一中的非必要不出校政策，一周前就已经名存实亡，学生外出没人再要班主任老师的假条。这楼顶天台呢，也赶着今日放晴，学校通知所有宿管给它解开了锁。 　　天台呀。 　　这可是宿舍这样没有隐私的环境里，唯一能让郑梓妍找到些静谧的地方了。 　　哪怕那边水泵嗡嗡作响有些吵人烦。 　　与室友们相处得再好，再熟悉，是朋友了，郑梓妍也还是偶尔希望能有时间和空间只有自己独处。 　　郑梓妍没有自恋。 　　是在宿舍里，郑梓妍不论做什么，有意或无意的视线总还是会落到她身上的呀。 　　暗黑的，带着些深蓝。 　　郑梓妍凝望着这黑夜里蔓延开的洁净星空。 　　如此来看的话，古人的感觉其实也没有错，天空的确是如罩子般笼罩下来的。星光稀稀落落，穹顶那里有颗最为明亮。 　　云朵也还是有些的。 　　但很淡。 　　它漂浮，遮住，又泻出星光点点。不知多少光年外的星球们，就这样泛射着光，映到地球，忽明忽暗地映在郑梓妍的眼帘里。 　　如此面朝星空，郑梓妍有些陶醉了，深深地叹息了口气。 　　岁月静好。 　　她身边的一切，也都有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吧？ 　　变成女孩了，也适应了。 　　到社会里生活，也收获友谊了。 　　世界之大，观天、看地，体味大自然的伟力才明白自己的渺小。相比其他，郑梓妍觉得自己也就只能顾及到自己身边的一亩三分地了。 　　迪特琳德，在她郑梓妍的母亲那里学习，不知道把服装设计学成了什么样子。 　　里想奈，郑梓妍的这位表妹也终于走出家门，在巴黎那里读书。虽然闹不明白原理，郑梓妍最近几日里的的确确能感受到她的这位表妹有点…… 　　打鸡血的感觉？ 　　真·元气满满，很好，很有精神。 　　总之是好事。 　　还有露娜。 　　虽然依旧是没有办法出门的，但至少露娜和里想奈重归于好，露娜也有时间玩游戏了，这就是好事情呀。 　　细细算。 　　现在还让郑梓妍头疼的，大概就只有魏莱还有让了。 　　“梓妍！” 　　有人在楼梯口招呼她。 　　郑梓妍抬眸去看，是她一宿舍的人。 　　秦霏挥手：“我们去外面超市买点宵夜，梓妍你要来吗？” 　　为什么不去呢？ 　　“嗯！” 　　郑梓妍也给她挥挥手，起身了。 　　“叮——” 　　可就在这种时候，才陪好樱小路露娜还有大藏里想奈的郑梓妍，放开游戏机的她，手机的电话铃却响起来了。 第901章 八百九十四章 女性自觉upup 　　“梓妍。” 　　“嗯。” 　　“……大叔，在家吗？” 　　“……” 　　郑梓妍抬眼瞧瞧侍弄家里花花草草的父亲，说：“一会，不在。” 　　如她父亲这样的人，即使是双休日里也总是要忙的。 　　“那好。” 　　电话里的声音明显松口气，又问：“梓妍，你下午，学校或者宿舍那里，应该没有什么活动吧。” 　　“……没有。” 　　郑梓妍的唇角轻扬，无奈着笑，弯起的弧度很好看。 　　“那琳德，里想奈她们呢？” 　　电话里这人并没有善罢甘休。 　　“魏莱啊。” 　　郑梓妍扶额：“你还来不来了？” 　　“来来来，当然来。” 　　能一清早给郑梓妍打来这样一通电话的人，大概也就只有魏莱了。早这周星期四的那晚，魏莱强顶着室友拽郑梓妍出门买宵夜和她定的时间。 　　魏莱是真的怕呀…… 　　郑梓妍挂断电话。 　　父亲打理好面前的竹，满意点点头。 　　这竹，挺拔俊直，他同学送的。那宿舍室友从外地调任西江，没忘他们宿舍的老宿舍长，带了些许薄礼登门拜访，真是忆往昔，峥嵘岁月哩！ 　　“爸爸。” 　　郑梓妍轻声问：“就这么喜欢呀。” 　　“当然。” 　　父亲笑着说。 　　“真是。” 　　郑梓妍也笑着，半认真半开玩笑地声音酸溜溜：“我竟然比不过一盆竹子。” 　　“噗。” 　　父亲哑然：“你这什么比喻。” 　　唇角再上扬些许，郑梓妍不置可否。 　　郑梓妍承认自己有点粘人。 　　虽然倾注的感情不同，但就像妹妹迪特琳德总找她说话聊天一样，难得双休日能回家见面，郑梓妍也是想多和父亲说说话的。 　　“爸爸。” 　　她说起其他：“我能问您个事不。” 　　“什么啊？” 　　父亲摘了手套，放下剪子，坐到自己闺女身旁。 　　“您以前。” 　　郑梓妍有点紧张地问：“有没有和您的同学提起过我？” 　　“嗯……” 　　沉思。 　　父亲竟然沉思了！ 　　他思考着，点头：“说过。” 　　郑梓妍：“……” 　　郑梓妍瞪起眼睛了。 　　昨晚，星期五。郑梓妍回来家里，正赶着她父亲的那位同学带着孩子登门拜访。 　　毕竟调任来了西江。大学室友又在这里的省会任职，不论往日的同学情谊，还是接下来的同事关系，彼此间走动走动沟通感情还是需要的。 　　醉翁亭记有句话怎么讲的来着？ 　　觥筹交错、其坐而喧哗者，众宾欢也。 　　室友见面，父亲与他同学推杯换盏，在晚餐家宴里回忆往昔，喝得相当开心。 　　郑梓妍就不怎么开心了。 　　她说：“爸爸，所以您那位同学果然也是在开我的玩笑吧？” 　　“哪有。” 　　父亲上下打量自己的女儿，说：“瞧瞧咱家闺女，面容清丽，睫毛翩长，眼睛清澈得像是泉水一样——” 　　“停！” 　　郑梓妍：“爸爸你干嘛？” 　　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嘛。” 　　父亲摸摸鼻子：“毕竟爹妈的基因都很优秀嘛。” 　　郑梓妍：“……” 　　好家伙，兜兜转转还夸到自己身上去了。 　　“我是说他知道我以前是男生的吧？” 　　郑梓妍说：“然后昨天还在桌上说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 　　虽然程度不同，郑梓妍这里只有轻轻淡淡的一点点，也还是让她感受到被催婚的恐惧了。 　　“哈哈。” 　　父亲却笑，笑得爽朗：“我说闺女啊。” 　　“又害怕啦？” 　　他问。 　　“谁害怕了？” 　　郑梓妍嘟哝。 　　“不要把你爸爸我们想成那种古板，思想陈腐的老人家啊。” 　　父亲敲敲她的头：“你爷爷，还有你外公，他们这样年轻时候不知道有这样疾病的人都能理解呢。” 　　“他们是亲人呀……” 　　郑梓妍嘟哝着，忽然说：“那男生应该不知道我以前是男生吧？” 　　“闺女啊。” 　　叹息着，父亲反问：“爸爸我不说，你知道你爸爸我的这位同学，知道他的孩子吗？” 　　郑梓妍：“……” 　　当然不知道。 　　道理是这样的道理。 　　可秘密这种东西，让太多人知道了的感觉，它真的让人很不舒服。 　　“安心。” 　　父亲安抚道：“爸爸我这里那些知道的人，没谁，也没必要乱说的。” 　　“行吧。” 　　郑梓妍叹口气：“这事就这样了。” 　　郑梓妍能怎么做呢？ 　　比利时那里，海州那里，知道她是男生的人有好些好些，郑梓妍总没可能一个一个把他们全揪出来—— 　　揪出来又能怎样，这世界里可没有消除记忆的魔法。 　　“就这样？” 　　父亲却没有放过她的想法，挑挑眉：“怎么，没点想法？” 　　“爸爸。” 　　郑梓妍无语：“我还有两个月才十六周岁欸！能有什么想法？” 　　父亲却说：“即使不往那方面发展，也可以做朋友嘛。” 　　“朋友？” 　　郑梓妍斜眼：“那您当年在大学里，买进口的冰淇淋请别的女生吃，也是单纯想要做朋友咯？” 　　父亲：“……” 　　酒可是好东西。 　　昨晚的饭桌里，郑梓妍可是亲口听她父亲的同学讲了。 　　那年。 　　她父亲追求别人，害羞腼腆，想请客又不敢，后来硬是自己买的进口冰淇淋，贵到离谱，拜托与人家同学生会部门的室友送去。 　　那室友，自然就是昨天来她家里拜访的了。 　　其结果，也自然是她父亲花自己的钱，给别人做嫁妆，好好女孩跟着她的室友跑了。 　　真的。 　　那人不说，郑梓妍都不知道自家老爹还有如此纯真（憨憨）的时候。 　　所以讲，她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那样骄傲的姑娘，到底是怎么被她父亲追到手的啊…… 　　头疼。 　　“爸爸。” 　　郑梓妍说：“您应该也看到的吧？那男生见到我，眼睛都亮了，说话也明显着是往那方面去的。” 　　父亲才要接着说什么。 　　“爸爸。” 　　郑梓妍却鼻息重重出口气，问：“你说，真的会有男生不介意自己的妻子曾经是男生吗？” 　　“哦。” 　　听到女儿的话，父亲眼眸里亮了下，说：“到那种时候，为什么还要提这样的事？” 　　他家女儿能这样问就是好兆头哩！ 　　“你是女孩子。” 　　父亲说：“漂漂亮亮的黄花大闺女，生育功能都是正常的。” 　　郑梓妍：“……” 　　郑梓妍怎么总觉得自家父亲的形容，哪里怪怪的。 　　“我觉得……” 　　算了，不管了。 　　郑梓妍说：“还是应该提的吧？” 　　“换位思考。” 　　她接着说：“结为夫妻，也就成为了最亲密的人，会想要了解对方更多应该是很正常的事。” 　　“痕迹，也应该还是有留下的吧？” 　　郑梓妍道：“朋友，室友可以瞒着不讲，至少真到步入婚姻殿堂的恋人那里还是要讲的，我觉得。” 　　“你以前竟然是男生！” 　　收敛表情，郑梓妍正经地讲：“突然得知的话，这样的话，即使是我也会控制不住说出口的。” 　　会不会产生感情裂痕呢？ 　　谁知道。 　　郑梓妍最讨厌这种不确定因素了。 　　“所以。” 　　看着静静听她说话的父亲，郑梓妍说：“爸爸，我认为结婚是相当神圣的一件事，也是需要对彼此负责的事。所以结婚对象，我认为只有在知道我曾经是男生的前提下，还可以接纳我，不歧视我的人才可以。” 　　这种事情，在没有确定清楚的时候，郑梓妍觉得自己根本不敢面向爱琴海踏出哪怕一步。 　　“嗯。” 　　父亲听完女儿的长篇大论，定调：“所以女儿这是愿意和男生谈恋爱了？” 　　郑梓妍：“……爸爸！” 　　芜湖。 　　简简单单一句话，父亲就把方才沉闷的氛围给搅坏了。 　　大概也是在对女儿揭自己大学时期的伤疤，进行一种报复吧。 　　年轻时候的爱恋呐。 　　因为一个女孩而大吵大闹，乃至大打出手的室友两人可以坐下来，把酒言欢。时间就是这样神奇的东西，随着时光流逝，任何伤口都会渐渐愈合。 　　“刚刚听你在打电话。” 　　父亲说：“女儿是在说一会爸爸我不在家吧？” 　　郑梓妍：“怎么了？” 　　“哎。” 　　父亲叹口气：“孩子大了，也是时候会做些想要背着父母的事了。” 　　“是让那孩子吗？” 　　父亲说：“我听你母亲说的，那孩子不论性格还是人品都相当不错哦？” 　　郑梓妍：“……” 　　父亲唇角轻扬，又说：“而且我听你妈妈说，他的话，应该是刚刚好符合女儿你的结婚对象条件吧？” 　　郑梓妍：“……！” 　　郑梓妍动了。 　　起身了。 　　她到自家老爹的跟前，手指搭到对方健硕有力的背部肌肉上，推： 　　“是魏莱来家里找我玩，您还是去工作吧，回见！” 　　…… 　　“梓妍。” 　　“嗯？” 　　“你刚刚在家里，是在做什么呀……” 　　魏莱到的时候，郑权已经不在，她只见到脸颊绯红气鼓鼓，活像只松鼠的郑梓妍。 　　而且…… 　　穿的相当清凉。 　　与羽绒服过膝袜裹得严严实实的魏莱不同，郑梓妍家里开的空调，她身上就一件睡袍。 　　搭眼看过去。 　　那里面，大概，貌似，是真空的吧？ 　　“先进来再说话。” 　　郑梓妍倒没管那么多，打着哆嗦，一把拉住魏莱的手抓进来，关上门：“好冷好冷。” 　　魏莱：“……” 　　怎么说。 　　她怎么觉得，自从她这位闺蜜跑回巴黎参赛一趟，再回来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那以前，她不是没来郑梓妍的家里玩过，哪次郑梓妍来给她开门前不是衣服穿好，穿戴整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再看现在。 　　虽说……嗯……和闺蜜的话，都是同性，家居装松松垮垮清清凉凉，也没什么不好。 　　但是……嗯…… 　　魏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瞧着郑梓妍精致的锁骨，还有被睡袍遮住，若隐若现的起伏—— 　　“梓妍。” 　　“嗯？” 　　魏莱瞄着郑梓妍的胸口，感叹道：“你现在真的已经是女生了呀。” 　　“啊？” 　　“好漂亮。” 第902章 八百九十五章 到底谁......做女生的时间更久啊！ 　　“嗒，嗒。” 　　郑梓妍快走两步，把魏莱晾在楼下，她回来卧室，去换身衣裳。 　　扯下睡袍。 　　郑梓妍红着脸到旁边衣柜里拿衣服。 　　“魏莱。” 　　她边拿边和下面说：“不许上来！你要是上来咱们就不用做朋友了！” 　　魏莱：“……” 　　兔子蹬腿是怎样的一副画面，魏莱觉得刚刚她眼前这幕就是，白白的，一动一动的，特别可爱。 　　郑梓妍：“……” 　　房间里的镜子映出她的半遮半掩。肌肤雪白自不必说，纤细笔直的腿也不必说。 　　郑梓妍翻内衣出来穿上，柔顺的蚕丝盖住滚圆的屁股，收拢在大腿根。 　　指尖划过屁股的时候，郑梓妍顿了下。再戴好文胸，手指在胸膛那里摁摁的时候，郑梓妍直接停住。 　　娇柔如绸。 　　认真来说，女生身体的感觉与男生相比，感觉还真是不一样呢。 　　尽管长期以来，维持十数年的时间里，郑梓妍保有的一直都是男性自觉。 　　“虽然的确身形纤细了些许，但身下有那种东西，自己怎么可能不是男生嘛！” 　　为数不多的几次被哥哥姐姐们恶作剧穿上女装，郑梓妍瞧着镜里的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那种东西，曾经确确实实就在这里呀。 　　而且当时尚未发育的身体，抛开修饰的话，也很难说可以给人女生的感觉，至少郑梓妍是这样认为的。 　　（谁让郑梓妍认识的都是些好身材的美人呢。） 　　可惜。 　　郑梓妍已经再也没有办法体味那种“实物”的感觉了。 　　按照医生说的，实施在她身体上的纠正手术，其整形部分使用了原部件的些许。 　　哎，也不知道使用过剩余后的边角料会被医院如何处理。 　　应该是当作医疗废物扔掉了罢。 　　还有这手术后的身体。 　　纤细，甚至可以说瘦弱，郑梓妍对自己有这样的自知之明。 　　但女生的话，随着发育，身体里的脂肪的的确确是更愿意往胸脯和屁股偏移。这是刻在基因里的，乳腺丰富以哺育后代，盆骨厚实以方便生养。 　　繁育，这对族群而言是多么隆重而且神圣的事。 　　瞧现在的郑梓妍呐，任谁都只会觉得这是青春的少女。最多……身材贫瘠了一点点。 　　“……” 　　晃晃脑袋。 　　真是。 　　每每想起这些，郑梓妍都会有“我原来是女生，母性，将来要做母亲的呀。”类似这样的实感。 　　再下来。 　　郑梓妍换成一身朴素家居装。 　　魏莱脱了羽绒服，留毛衣在身上。 　　郑梓妍：“……魏莱你来做什么的？” 　　“啊？” 　　魏莱说：“写作业啊。” 　　星期四就约好的事情。双休日，魏莱先早晨来找郑梓妍写作业，再出门吃中午饭，下午游山玩水到晚上去看电影。 　　有郑梓妍陪，魏莱觉得就是再枯燥的作业也能写得赏心悦目。 　　“我说你这……” 　　郑梓妍嘴角抽抽，吐槽：“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来约会的。” 　　魏莱什么样的？ 　　明摆着精心打扮过，做了头发，发梢微微带翘。毛衣配长裙，再一条过膝袜勾勒出腿笔直修长的线条，藕段似的。 　　眼角有眼影，淡青。 　　嘴唇也用了唇膏，红红的，艳丽非常。 　　之前被魏莱一句话刺激到逃走，郑梓妍才注意到魏莱这一身的妆容。 　　“嘛……” 　　魏莱眼神漂浮：“梓妍你要觉得这是约会也没什么不可以。” 　　“停。” 　　郑梓妍翻翻白眼：“我可不觉得自己会是同性恋。” 　　“而且。” 　　郑梓妍又说：“来就来。” 　　她嗔道：“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我爸爸走了才来？还打电话过来，害得我被我爸爸调侃了好一会。” 　　“……啊哈哈哈。” 　　魏莱哈哈笑地打哈哈。 　　她甚至不用郑梓妍说，就能猜到那郑权郑大叔是怎么调侃自己女儿的。 　　郑梓妍以前毕竟是男生嘛！ 　　而且，说真的呀。 　　那天，魏莱把郑梓妍抱去医院，还不知道郑梓妍其实是女生的时候。 　　她心里的那种感觉呀…… 　　她魏莱的理想型男友是什么样的？ 　　别看魏莱很有女汉子的气质，在恋爱这方面其实还是希望遇到那种可以依靠，能够提供安全感的王子殿下。 　　郑梓妍。 　　羸弱。 　　在魏莱的视角里，甚至是体弱多病的。 　　但郑梓妍……善良、纯粹、在虚弱的外表里有着颗清纯坚强的心，感受着感受着，魏莱整个身心都有为之震动。 　　似乎。 　　即使作为女性，偶尔展开臂膀来庇护自己的爱人，也没什么不好呀。 　　男女之间，少有纯粹的友谊。那时候的魏莱，在心底里已经做好要和郑梓妍谈恋爱的打算。 　　怎奈怎奈。 　　那种感情，只能压在心底咯。 　　郑梓妍怕，魏莱也怕。自从同桌车祸出事以后，魏莱长期以来都是形单影只，现在有了郑梓妍这样可以谈心的朋友，魏莱是真真害怕再失去了。 　　害怕郑梓妍像这次忽然去往巴黎，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也害怕自己吐露心声，然后被郑梓妍给单方面的划清了界限，而后形同路人，老死不相往来。 　　郑梓妍讲自己不是同性恋。 　　魏莱也认为自己不是同性恋。 　　她只是在乎郑梓妍这么一个人呀…… 　　喜欢。 　　这种感觉，魏莱只能小心翼翼地把它尘封在内心最深处的昏暗柜子里。 　　她也还是喜欢着郑梓妍的呀！ 　　好闺蜜间的那种喜欢，依赖感，就这样！ 　　魏莱挠挠脸颊：“梓妍，我说过的，郑大叔这样身份地位的人，相处起来真的会有种压迫感啦。” 　　别看郑梓妍她父亲笑呵呵的，宁州一中百年校庆那次魏莱还在学校门口招手拦了他的车。 　　和他说起话来，果然还是会让人觉得浑身不自在。 　　啊。 　　魏莱在心里叹气。 　　她一直有在思考。 　　如果郑梓妍真的是男生，她也应该……很难和她成为男女朋友。 　　郑梓妍的父亲，省部一级的高官。郑梓妍的母亲，还有郑梓妍的那些亲友们，魏莱见过，非富即贵。 　　虽然现在是现代社会了，不兴阶级那套理论，可在魏莱看来，这位郑梓妍就是个出身豪门的大小姐。 　　之所以能和她成为朋友。 　　一方面有郑梓妍因为父亲的原因，不得不回国读书。一方面，魏莱可能还得感谢那些在比利时·安特卫普的学校里欺负、孤立、霸凌过郑梓妍的学生了。 　　没这些，郑梓妍哪里可能那么柔柔软软—— 　　咳咳！ 　　她魏莱可没有乘人之危的意思啊！ 　　总而言之。 　　嫁入豪门，即使郑梓妍能同意，天天顶着“公公婆婆”的视线，再和那些亲友相处，魏莱估计自己的小心脏怕不是早晚要吓出病来。 　　“哪有。” 　　郑梓妍说：“我爸爸很平易近人的。” 　　“那是对你。” 　　魏莱说：“我爸爸对我也很和蔼的，但梓妍你想想初中那些同学，谁见到校长了不紧张？” 　　“哦。” 　　道理是这样的道理。 　　可郑梓妍忽然想起来她最早与魏莱接触时，这人说过的话。 　　嘴角弯起来了。 　　魏莱：“……梓妍你笑什么？” 　　魏莱有点怕了。 　　能让郑梓妍露出如此狡黠，有点小邪恶，含着小女生那种恃宠而骄的微笑，这得是什么事呀。 　　“魏莱。” 　　郑梓妍轻声笑着：“你觉得我爸爸怎么样？” 　　“啊？” 　　魏莱懵：“什么怎么样？” 　　郑梓妍：“很帅的，对吧。” 　　魏莱：“……” 　　郑大叔是很帅。 　　可这话从郑梓妍的嘴里说出来，就怎么听着怎么怪。 　　“梓妍你这是在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吗？” 　　魏莱吐槽：“虽然大叔的确蛮帅的。” 　　“对吧。” 　　郑梓妍笑着说，像在做产品介绍：“而且从女性的视角来看的话，中年，沧桑，身材管控的也好，不油腻，老帅哥。品格也好——” 　　魏莱：“……等等。” 　　听着郑梓妍一词一词的夸，魏莱表情有点惊悚：“梓妍你怎么回事？冲父逆女？” 　　郑梓妍：“……冲父逆女是什么？” 　　魏莱：“……” 　　魏莱忘了郑梓妍这人不怎么熟悉网络用语。 　　不过瞧着魏莱的表情，郑梓妍大抵能猜出来魏莱在想什么。 　　“魏莱你想什么呢。” 　　郑梓妍嗔一句，说：“你以前自己说过什么话，你忘啦？” 　　“啊？” 　　魏莱更懵：“我以前说过什么啊？” 　　“梓妍，你觉得我做你的小妈妈怎么样？” 　　郑梓妍学着魏莱的语气，把一年前这人说的话重新讲了一遍。 　　她说：“能说出这样话的人，连和人家说说话都害怕呀？” 　　魏莱：“……梓妍！” 　　魏莱顷刻间红了脸颊，恼了。 　　“我就是一句调侃！” 　　魏莱说：“是开玩笑，梓妍，开玩笑你懂吗？” 　　郑梓妍歪着头，无辜睁着眼睛。 　　“梓妍。” 　　魏莱说：“你说这话，不怕琳娜阿姨打你？” 　　郑梓妍还是歪着头：“我也是开玩笑呀。” 　　“而且呢。” 　　郑梓妍点着自己的唇角，俏皮：“我妈妈在安特卫普，那么远，她想打也打不到呀。” 　　魏莱：“……” 　　啊。 　　啊！ 　　那时候，郑梓妍是怎么回应她的？公事公办，讲自己父母感情很好！ 　　天呐…… 　　“梓妍呐！” 　　魏莱扑过来抱住郑梓妍，哭：“梓妍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啊！我那柔柔软软温声细语好说话的郑梓妍哪里去了，还给我啊！” 　　“——噫！” 　　郑梓妍：“离远一点，离远一点，粉底都要蹭到我脸上了。” 　　魏莱：“……” 　　“行了。” 　　魏莱深呼吸：“不闹了，再折腾折腾没写作业就到中午了。” 　　“嗯。” 　　郑梓妍点头：“先写作业。” 　　说完，郑梓妍瞧着魏莱的脸，讲：“等下魏莱你来房间一下。” 　　魏莱：“房间？” 　　郑梓妍伸手掐掐她的脸蛋：“帮你重新化妆。” 　　魏莱一呆：“啊？” 　　“看就知道你之前没做过。” 　　郑梓妍毫不留情地奚落魏莱精心打扮的妆：“魏莱你自己照镜子没觉得怪？你这妆容，看起来都像是二三十岁的人了，粉底用得也不对，哪有脸白白，结果脖子黄出一个度的？” 　　魏莱：“……” 　　等等。 　　她们俩，到底谁做女生的时间更久一点啊！ 第903章 八百九十六章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 　　“……” 　　安静。 　　连写作业，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都停了。 　　“魏莱。” 　　“梓妍。” 　　两人几乎是同时唤的对方名字。 　　书房里，郑梓妍和魏莱面对面坐写作业。晨间，沙沙声，还有纸张的油墨香，这本该是岁月静好。 　　魏莱却总觉得整间书房在被某种扑朔迷离的气氛笼罩着。 　　这郑梓妍，时不时就把视线落到她脸上啊喂！ 　　“你说。” 　　“你先说。” 　　“……” 　　然后两人一愣，后面跟着的话也几乎像是同一个模具里刻出来的。 　　“魏莱。” 　　是魏莱静两秒，把说话的主动权交给郑梓妍。 　　郑梓妍说：“要不……你还是去洗个脸吧？” 　　真的。 　　没有嘲讽闺蜜魏莱的意思。 　　魏莱虽然身高摆着，一米七，与她宿舍里的秦霏有一比。但就脸型而言，秦霏更御姐，魏莱显幼，然后再搭着青灰眼影和那抹红唇—— 　　心里面仿佛小人在锤，郑梓妍忍不住了。 　　魏莱：“……” 　　魏莱捂脸。 　　魏莱想问郑梓妍为什么总看着她。 　　好吧，也不用问了。 　　服装设计师，那是走在时尚前沿的，她魏莱今天做了错事，就不该在闺蜜郑梓妍面前班门弄斧。 　　“那个。” 　　郑梓妍说：“魏莱，我没有说你不好看的意思。” 　　“嗨嗨。” 　　魏莱怅然：“我知道我知道，是我化妆画得太一般了。” 　　化妆，有戏谑的说法是亚洲四大邪术之一。 　　只要手法得当，颜值6分的女孩都可以美到8分9分，宛如换头。 　　当然，这大前提得是手法得当。 　　才只是高中生，最多在暑假里学了点化妆知识，她魏莱哪里来的手法！（摔） 　　就这，出门前的魏莱左照镜子，又照镜子，觉得自己画得应该还算不错，结果还是被闺蜜郑梓妍挑剔得体无完肤。 　　瞧瞧，人家都看不下去了。 　　“不是一般。” 　　郑梓妍说：“是风格的问题。” 　　“嗨嗨。” 　　郑梓妍说什么，魏莱都是嗨嗨。她起身，生无可地恋往郑梓妍家里的卫生间飘。 　　“魏莱。” 　　郑梓妍说：“你用二楼的卫生间，那里有卸妆水。” 　　卸妆水？ 　　魏莱一怔：“……嗨。” 　　“梓妍啊……” 　　魏莱边走边碎碎念：“你说，我究竟从哪里还能看出来你以前是男生啊。” 　　郑梓妍：“……” 　　三两分钟的功夫。 　　魏莱洗脸洗得迅速，在二楼唤：“梓妍，你的毛巾在哪里？” 　　郑梓妍：“架子上有洁面巾，你用那个，按压吸干水分就行。” 　　魏莱：“……” 　　话说，她的闺蜜郑梓妍果然是所谓的千金大小姐吧！ 　　魏莱总觉得她用的一泵洁面泡沐，再两滴卸妆油，还有这洁面巾叠起来可能够她好好吃顿饭了。 　　再回来。 　　“嗯！” 　　郑梓妍点头：“还是素颜好看！” 　　魏莱瞪眼：“……梓妍你确定不是在安慰我？” 　　“没有。” 　　郑梓妍以审视艺术品的眼光在看魏莱：“我是认为魏莱你的基底很好，只需要干干净净，稍微遮遮瑕的淡妆就OK。” 　　“只是去逛街而已。” 　　郑梓妍说：“又不是真的去约会，就算真的要约会也不用画那么浓的妆啦。” 　　“什，什么嘛。” 　　魏莱视线躲闪，被郑梓妍看得有点脸蛋红红：“先写作业吧，等下还要出去呢。” 　　人，有些时候会有种错觉。 　　什么错觉？ 　　和更高层次的人交往，与更高层次的人说话，往往会有种自己也身处那种层次的感觉。 　　比如魏莱。 　　中午。 　　时间悠悠地过，悠然自得。 　　“嗯哼哼~” 　　郑梓妍明显的心情好。 　　“……” 　　魏莱端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郑梓妍摆弄那些瓶瓶罐罐。不用看标签，只看这些瓶瓶罐罐的包装风格，魏莱就觉得很刺眼。 　　奢侈。 　　魏莱能想到的就这两个字。 　　和郑梓妍是朋友，但不代表她和郑梓妍是同样的消费水平啊。 　　话说她这样去举报郑大叔的生活作风问题会不会有人回她？ 　　只是一想想郑梓妍的母亲，她欧洲那里的朋友，还有她已经结婚的那位堂姐形容过的庞然大物大藏家。 　　嗯，零花钱，小意思。 　　“梓妍。” 　　郑梓妍在给她画眉线，魏莱感觉自己眉毛那里痒痒的。 　　“嗯？” 　　郑梓妍一声鼻息。 　　魏莱颤抖着声音，问：“梓妍，你能给我个准数吗？” 　　郑梓妍没懂：“什么？” 　　魏莱说：“你往我脸上用的这些东西，加起来大概是什么样子的？梓妍你说一下，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郑梓妍：“……？” 　　“我外公家有化妆品公司，这些东西都是他送给我的呀。” 　　郑梓妍歪着头：“硬要说价格的话，我也判断不好。” 　　魏莱：“……” 　　大藏财团特供啊，那就是贵上天了，没毛病。 　　“是不是用着还挺好的？” 　　郑梓妍说：“我这样的敏感肌肤负担也不会很大。对了，护肤品的话我房间里还有几瓶没拆封的，魏莱你拿去用吧？” 　　魏莱忙摆手：“不，不不不，不用，真不用！” 　　人际交往，讲究个礼尚往来。她接郑梓妍这么贵的礼，她能拿什么还？ 　　怕不是把她自己本人还过去都不够哦。 　　郑梓妍摁住魏莱的肩膀：“行行，别乱动，还没画好呢！” 　　和女生接触，而且还是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即使是经历过风风雨雨的郑梓妍也还是有点害羞的。 　　但…… 　　这里面的感觉该怎么说？ 　　很纯粹。 　　现在的郑梓妍心里没有任何杂七杂八的念想。 　　仿佛魏莱坐她面前，这不是活生生的女生，而是雕塑。郑梓妍呢，则是勤勤恳恳的画家，在画龙点睛地给它上色。 　　反倒是魏莱。 　　魏莱：“……” 　　她的脸颊，肉眼可见地红。 　　以前和其他朋友玩，大家都是女生，也有类似这样亲密的动作。可魏莱对她们没有感觉，在郑梓妍这里是实实在在的难为情了。 　　太近。 　　太近了！ 　　这个距离，郑梓妍俯身的时候，魏莱甚至能从衣领这里见到里面的起伏。 　　而且鼻尖也萦绕着的全是郑梓妍的体味。 　　这—— 　　“这里有点褐斑，得遮遮。” 　　“……” 　　“这边打点高光效果应该会不错。” 　　“……” 　　“还好妈妈留了她的化妆品在这边，我那里都没有合适的粉底。” 　　“……” 　　好了。 　　暧昧的氛围被郑梓妍几句话搅得稀碎。 　　（你都在想什么呀，魏莱！） 　　魏莱在心里啐自己。 　　“梓妍。” 　　然后忍不住说：“你为什么会这么熟练啊？” 　　“诶？” 　　郑梓妍奇怪：“女生会化妆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魏莱：“……” 　　“梓妍，我问你个事。” 　　魏莱深呼吸：“你该不会是因为觉得女生应该会化妆，然后特意去学的化妆吧？” 　　“嘛……” 　　郑梓妍诶嘿一笑：“其实我也只会一点点。” 　　还真是现学的！ 　　她瞧着梳妆镜里的魏莱，说：“简简单单的淡妆素颜妆没问题。但是登台表演或者出席宴会，我觉得还是拜托专业的造型师来比较好。” 　　“用这里的话，叫做术业有专攻？” 　　“梓妍啊。” 　　魏莱一声叹：“在我们这里的国家，女高中生会画淡妆也是相当稀少的了。” 　　“啊。” 　　郑梓妍点头，深有同感：“我知道。” 　　魏莱：“你知道？” 　　“我们化学老师，我和你说过吧？” 　　郑梓妍说：“那次我真的也就只是稍微遮瑕，然后化学老师非说我化妆了，不务正业，不好好学习，弄这些没用的，好端端的一节化学课骂了我二十分钟。” 　　魏莱：“……” 　　“好难听的！” 　　郑梓妍说：“我们那化学老师，连化妆打扮出去找男人的话都骂到我身上了。” 　　魏莱还是第一次听郑梓妍说这事。 　　她张张口：“……梓妍，你确定这老师还活着？” 　　“什么话。” 　　郑梓妍翻白眼：“我还能把她开除，清出学校不成？” 　　“我说认真的。” 　　魏莱说：“都不用拜托叔叔，你把你们化学老师骂人的话，录下来，挂到网络上，梓妍你看看网民是站老师还是站学生。” 　　挂网络？ 　　郑梓妍顿了下，想起不好的事，掐掐魏莱的脖子：“我倒是觉得一定会有人站老师，讲学生就该有学生样。” 　　“化妆、爱美、分散精力，做学生的还是要以学习为重。” 　　郑梓妍说：“我又不是刚回国那段时间了，学校里老师怎么想的我能不知道？” 　　“骂。” 　　郑梓妍收敛笑容，平静地说：“就随她骂吧。” 　　毕竟教化学的张老师，骂人归骂人，实际心里还是很在乎学生的。 　　“真的。” 　　魏莱却叹：“梓妍，你但凡跋扈那么一点点。” 　　哎。 　　叹气。 　　“好了。” 　　也恰这时候妆全画完。 　　郑梓妍给魏莱打理好头发，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魏莱瞧瞧梳妆镜里的自己，很清，很纯，纯粹的少女模样，颜值却要比真正的素颜提高不少。 　　郑梓妍问：“说起来，魏莱你今天为什么要化妆呀？” 　　她说：“早晨在宿舍里就没人觉得你奇怪？” 　　魏莱无语：“……大小姐，您能不能别再鞭尸我的化妆技巧了？” 　　她宿舍，魏莱早晨起来化妆的时候，另三位姑娘睡得正香，甚至都不知道魏莱悄**去做什么了。 　　“鞭尸？” 　　不懂网络用语的郑梓妍呆：“这又是什么意思呀？” 　　魏莱：“……” 　　果然还是纯纯（蠢蠢）的郑梓妍比较可爱呢。 　　“嗯……” 　　郑梓妍歪头：“我猜大概的意思是我在讲你的化妆技术不好？” 　　魏莱：“……” 　　啊。 　　啊！ 　　“总之我想化妆就化妆，十五六岁的女孩爱美不是很正常吗！” 第904章 八百九十七章 梓妍：我没你想的那么好哦 　　“魏莱。” 　　“嗯？” 　　郑梓妍说：“你不对劲。” 　　魏莱：“……我哪里不对劲了？” 　　从电影院出来，郑梓妍悄悄与魏莱保持了半个身位的距离，说：“从你今天早晨化妆来找我就不对劲。” 　　魏莱：“……啊。” 　　都讲小别胜新欢。 　　呸。 　　但赶着郑梓妍从巴黎比赛回来，魏莱一直忙一直忙，还真是第一次约有空的郑梓妍出来。 　　那时装展现场的照片，魏莱有找郑梓妍要，郑梓妍也传给她看了。妆容华丽，衣着雍容，魏莱是怎么瞧郑梓妍怎么觉得有点“遥远”。 　　“毕竟是陪公主出来逛街。” 　　魏莱吐槽：“别说朋友，即使是作为佣人，穿着打扮普普通通地出来，都感觉自己好掉价啊，会被笑话的！” 　　有句俗语讲得好，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以前呢，郑梓妍还是男生，不注重打扮，只素颜出门，魏莱觉得自己勉强还能陪得住。 　　现在？ 　　你瞧瞧郑梓妍穿出门的模样！ 　　她往郑梓妍身边一站，这种灰姑娘和豪门千金做闺蜜的压迫感啊…… 　　真的。 　　再想想之前欧洲那些过来的精致姑娘，魏莱是真真感觉到自己有被打击了。 　　郑梓妍反驳：“我哪里是什么公主？” 　　“梓妍。” 　　魏莱无语：“你不是公主，那我算啥？贫民窟女孩？” 　　就像魏莱自己说的那样，郑梓妍但凡飞扬跋扈一点，她的形象和现在比都会大不一样。 　　有权有势人家的孩子，魏莱没见过。诺，她读初中时候，隔壁班就有副区长的孩子，可比郑梓妍“自信”多了。 　　之所以郑梓妍没给别人富家子弟固有的印象……和她早些年留在母亲身边应该有很大关系吧？ 　　“好，我不说这个。” 　　郑梓妍深吸气。 　　在高中里体验住宿生活的时间也不短了，郑梓妍就是再愚钝也能体味到同龄人间经济水平的差距。 　　“就说这场电影。” 　　郑梓妍瞪她：“魏莱你绝对是故意的吧？” 　　魏莱：“……” 　　她能说郑梓妍生气的模样很可爱吗？ 　　咳咳！ 　　魏莱摸摸鼻子，不与郑梓妍对视，眼神飘忽：“我能说我只是看了电影名，紫罗兰，觉得很文艺，所以就邀请你来看，对里面内容完完全全不知道吗？” 　　郑梓妍：“……” 　　郑梓妍全然一副“我信你个鬼”的表情。 　　“真的！” 　　魏莱紧接着说：“而且那最后的结局不也是好的嘛！约克夫人最后也还是嫁人了。” 　　“而且关系很好的友人，那种有依赖感的同性，女生和女生之间，这些都是很正常的啊！” 　　她一本正经地讲：“会把那样诚挚的友谊扣上颜色的帽子，明明是梓妍你的不对吧！” 　　郑梓妍：“......” 　　郑梓妍却只觉得这人越说越慌，最后语序都有点乱了。 　　“魏莱。” 　　郑梓妍停住脚步，也一本正经地讲：“你还是喜欢男人的吧？” 　　“啊？” 　　魏莱一愣：“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不喜欢男人了？” 　　“那就好。” 　　郑梓妍点头。 　　“……不是。” 　　魏莱瞧着她：“梓妍你脑袋里都想些什么啊？” 　　郑梓妍却叹：“你还喜欢男人就好呐。” 　　只要别这位魏莱因为她这样特殊的人，失去对男人的兴趣，然后和正常的恋爱说拜拜就好。 　　听郑梓妍这样叹，魏莱怔怔的：“梓妍，我觉得你脑袋里一定在想什么很奇怪的事。” 　　“……” 　　“……” 　　默。 　　她们中午出来，随便应付一口午饭。下午游山玩水看场电影，再到现在眼看着就又是晚餐时间了。 　　郑梓妍忽然说：“魏莱，你真的有打算到欧洲留学？” 　　“啊。” 　　魏莱耸耸肩，接话：“我是有这样的打算，不过得看我爸妈他们能不能同意支持了。” 　　郑梓妍：“……” 　　郑梓妍又默了，半晌后一笑：“也挺好，西欧那里长得帅气的帅哥可不少。” 　　“噗。” 　　魏莱笑喷。 　　“拜托。” 　　魏莱说：“我是因为工业方面的专业知识，感觉欧洲应该更在行，比如慕尼黑，所以想要出国留学。” 　　“咱是去提升自己哒！怎么被你说的像是要去钓金龟婿似的。” 　　郑梓妍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魏莱敢说自己想去欧洲留学，没一点点她的影响因素在里面？ 　　哎。 　　郑梓妍想呐，某种意义上讲，她这位闺蜜魏莱要是真的谈恋爱了，她这颗心反而能踏实不少。 　　“梓妍，我和你讲。” 　　魏莱说：“我堂姐，你还记得吧？” 　　郑梓妍点头。 　　她当然记得。 　　她的丈夫，那位樱小路家的长子前段时间还来拜访过她父亲，想要在宁州这里投资建厂呢。 　　“我家里对他们的意见很大。” 　　魏莱惊悚着说：“我妈妈不止一次地提醒我不能学我堂姐。” 　　“我要是真的交了西欧小哥哥的男朋友回来，我妈妈怕不是能直接打断我的腿！” 　　魏家，只是这里的普普通通家庭，相比东京的樱小路可以说是高攀了。 　　父母只是不满意两点。 　　一结婚得不声不响，领证前父母连男孩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二就是这未婚先孕，奉子成婚了。 　　“梓妍，你说西方那里恋爱观真的这么开放呀。” 　　转移话题的郑梓妍给魏莱打开了话匣子，这人开始嘟嘟嘟说不停。 　　“晚餐吃点什么？” 　　郑梓妍不接，随口一句给魏莱堵住。 　　呃…… 　　“牛排吧。” 　　魏莱挠挠脸颊，说：“正好有家新开的牛排店。” 　　郑梓妍：“行。” 　　“那啥。” 　　魏莱瞧着郑梓妍平平淡淡的表情，心虚解释说：“梓妍，我没有说你性观念开放的意思啦。” 　　郑梓妍歪头：“我也没说你有这种意思呀？” 　　魏莱：“……” 　　等等。 　　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转弯就是。 　　许是因为店铺新开张，也许是因为烤的牛排足够好，这里人满为患，魏莱到前台要号，竟然已经排到第三十七桌，大概一两个小时以后。 　　“哈？” 　　郑梓妍都呆了：“吃牛排要等一个小时？” 　　“诺。” 　　魏莱指指那边的公示板。 　　中桌，等待37。大桌，等待14。超大桌，等待1。 　　VIP桌，等待0。 　　郑梓妍嘴角没忍住地抽了两下，饥饿营销，先来后到，阶级消费，属实是被这家店给玩明白了。 　　魏莱建议道：“要不......我们再看看其他馆子？” 　　“走吧。” 　　郑梓妍却直接招呼魏莱离开：“我知道家还不错的餐馆，咱们去那里用餐吧。” 　　她可没有只为吃一口牛排，就要在商场里傻等两小时的打算。再看这商场里的其他餐馆，大多熙熙攘攘，就少有能清净用餐的。 　　“啊？” 　　魏莱尚未反应过来，她已经被郑梓妍带进离开商场的电梯里。 　　魏莱：“……梓妍。” 　　郑梓妍：“嗯？” 　　“那啥。” 　　后知后觉的魏莱看向自己的千金闺蜜，弱弱问：“梓妍，你说的餐馆，在哪儿？” 　　“均价应该不会超过一百元吧？” 　　…… 　　西餐厅。 　　灯光昏暗，环境幽雅，弥漫着淡淡果木香。 　　郑梓妍能找到这么一家店，这还得归功于尤希尔她们这些欧洲姑娘。 　　没有她们游山玩水逛宁州，又本地人苏茜带路，郑梓妍可能直到留学离开这里的时候都不会对宁州太熟。 　　魏莱是被郑梓妍带进去的。 　　包间里，郑梓妍在魏莱的对面坐下，简单扫两眼菜单后，很娴熟地与旁边服务员点餐。 　　“好的。” 　　服务员转身离开：“您还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找我。” 　　“梓妍。” 　　也直到服务员离开，全程目瞪口呆的魏莱才开口：“梓妍，你没觉得不对劲的人是你吗？” 　　“我？” 　　郑梓妍挑挑眉：“我哪里不对劲了？” 　　“就是不对劲。” 　　魏莱说：“从你拒绝等那家牛排，从商场里直接离开就开始不对劲。” 　　好家伙，风水轮流转，又转到郑梓妍这里了。 　　“在我印象里的你。” 　　包间的隔音很好，关上门，听不到外面喧嚣。 　　魏莱说话也大胆了些：“怎么说…..就是那种宁可委屈自己也要照顾别人的性格啦！” 　　“还有点餐。” 　　魏莱说：“你刚回国的时候，哪次我们出去吃饭，不都是我来点餐，你怯生生地躲在后面？” 　　魏莱：“……” 　　郑梓妍就静静地听魏莱讲，不说话，彼此间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郑梓妍问：“魏莱你觉得我变坏了？” 　　“也不是啦。” 　　魏莱苦恼一抓头：“就是……对，感觉你从巴黎回来以后，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嗯….. 　　郑梓妍沉思了。 　　“呼。” 　　片刻后，郑梓妍自己呼口气，说：“可能是本性被压抑得太久，难得能松口气了吧。” 　　魏莱：“本性？” 　　“嘛。” 　　酸麻的感觉到了，郑梓妍伸伸懒腰：“魏莱呀，我可能远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哦？” 　　长久以来，郑梓妍都是生活在阴影里的，感觉就像是一直一直在负重前行。 　　服装设计。 　　扪心自问，这是郑梓妍喜欢的事。设计出衣服，穿在身上，这种从无到有制作出精美物件的精神，总能让郑梓妍心生愉悦。 　　可规则呀…… 　　郑梓妍本以为她被父亲接回国内，是再难回到安特卫普的。 　　母亲讲高中毕业后，她会把公司进行资产转移，回来国内，来保证郑梓妍可以留在安特卫普读书，这更平添了郑梓妍的负罪感。 　　然而这次去欧洲参赛，简直就是大手一挥，把漫天的乌云全拨散开了。 　　只要理由合理，放行很容易的诶！ 　　这实实在在的真实感给了郑梓妍极大的动力。 　　旋风似地到巴黎，到欧洲，也回安特卫普的学校和母亲公司里看了看，郑梓妍心满意足。 　　尤其母亲公司里的那些人。 　　那些老人，也可是实实在在地知道郑梓妍以前是男生的！ 　　他们呀，没谁有意见，甚至笑呵呵的，一度把郑梓妍当作小老板来对待。 　　世界再大，一趟飞机几小时十几小时的事。甚至野心勃勃一点，只要能使学校，还有那些外置的股份收回来，她母亲不把公司资产进行转移也没关系。 　　父亲，母亲，就她这么一位独生女，顺序的第一继承人。把她安在董事会里，然后做母亲的卡塔琳娜垂帘听政也不是不行，对吧。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追逐梦想就追逐梦想，郑梓妍需要做的就是安安稳稳在父亲这里读过高中。 　　还有一年半，她母亲与学院签署的合同就要到期了。 第905章 八百九十八章 父亲闺蜜二选一 　　翌日。 　　魏莱依旧缠着郑梓妍。 　　“魏莱？” 　　清晨，正客厅里赤裸上身锻炼身体，双手抓毛巾环住脖颈在活动颈椎的父亲有些意外。 　　“啊……嗯。” 　　郑梓妍打着哈欠出来，点头。 　　父亲笑：“总觉得魏莱这孩子有点粘着你呀。” 　　“是呀。” 　　郑梓妍却苦笑：“虽然琳德给我的感觉也差不多。” 　　魏莱。 　　迪特琳德。 　　还有明显借着玩游戏排解心情的大藏里想奈和樱小路露娜她们。 　　每晚每晚，她前前后后得和魏莱聊，还得和迪特琳德聊，樱小路露娜与大藏里想奈的游戏郑梓妍也得顾上。不开玩笑，她实实在在有种被填满的感觉。 　　对了，偶尔尤希尔、莉莉安她们也会打来电话。 　　有点累，分身乏术。 　　但倒也不坏。 　　有朋友陪着的感觉嘛。 　　郑梓妍的苦笑里带着点甜。 　　“闺女。” 　　父亲却挑挑眉，寻自家女儿的开心：“你说为什么你现在的朋友里全是女孩子呀？” 　　然后，郑梓妍的笑就僵在脸上了。 　　老爹笑吟吟的：“我们家的宝贝闺女有没有点别的心思呀？” 　　“爸爸。” 　　郑梓妍叉腰站在那里，嗔：“您又在寻我开心！” 　　“没有！” 　　她说：“再说，我就算还有那种感觉，现在的我又能做点什么？” 　　作案工具都没得了！ 　　她往这里一站，亭亭玉立一个女孩子。 　　“人总得面对现实啊！” 　　一句话，郑梓妍叹给自己听。 　　“啊。” 　　脖颈活动舒畅了，父亲拿开毛巾擦擦汗，说：“我是说男性朋友也该适当结交一点的。” 　　“不能说过于强调男女有别，就把和男生的社交断了，也不该把自己向理想化的女生那样打扮。” 　　父亲话里有话地讲：“你们化学老师那事，我听你们班主任说了。” 　　“女孩子嘛，爱美很正常。但高中阶段都还是小孩子，没必要太在意打扮，干干净净就好。” 　　老爹语重心长。 　　事实上，郑权做父亲的对自家闺女很关心。尽量抽出空来接女儿打给他的电话，也时不时会私下里打电话给班主任董月了解情况。 　　不过那天的电话的确是董月主动打过来的，战战兢兢把郑梓妍被化学老师骂哭的来龙去脉给讲了，原原本本，一字不差。 　　要说哪点让老爹有点伤心的话，就是郑梓妍被骂哭的那天晚上，这孩子是打电话给她母亲哭诉的，没打给他。 　　嘛。 　　毕竟孩子还是和她妈妈更亲近的嘛！ 　　郑梓妍：“……” 　　“爸爸。” 　　郑梓妍说：“那我们学校里还严打早恋呢。” 　　父亲：“……” 　　好家伙。 　　“真当你爸爸我是那种刻板老古董啦？” 　　父亲不怒，反笑。 　　他说：“喜欢谁，青春懵懂的年纪里很正常的事，你爸爸我高中时候也有喜欢的女生啊。” 　　“咦？” 　　郑梓妍好奇：“您和我妈妈说过吗？” 　　“当然，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父亲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谁还没个初次见面一见钟情的人了？哪怕是单相思。” 　　切。 　　郑梓妍暗戳戳地一撇嘴。 　　“爸爸，我觉得。” 　　郑梓妍平平淡淡地说：“我现在要是有像魏莱、琳德这样交往频率的男性朋友，您绝对不会是现在这种安稳样子。” 　　哦？ 　　“你得先有呀。” 　　父亲挑挑眉，明知故问地问：“而且要我说，闺女，你觉得魏莱是不是喜欢你？” 　　魏莱？ 　　郑梓妍听了，一怔，瞪瞪眼：“爸爸，您就是在开我的玩笑！” 　　“我们国家没有同性恋结婚的法律依据吧？” 　　她说：“或者即使不从法律的角度来讲，如果有一天我带着女生回来家里，直截了当告诉爸爸您这位是我的女朋友，您能接受？” 　　父亲：“……呃。” 　　父亲张张口，略作思考后正要说什么，郑梓妍先抬起手掌挡住：“您既然犹豫了，就不要说了。” 　　“嘛。” 　　父亲耸耸肩。 　　他的女儿，相比刚回国那段时间怯生生的模样，的确改进了不少，讲话直接多了。 　　有朋友，更自信，也更开朗了，尤其是这次去巴黎出展回来以后，连和他这做父亲的说话都随性了许多，多少有点针尖对麦芒的意思。 　　虽然软软甜甜很好玩的感觉没有了，少了不少乐趣——咳咳！但有成长就是好事啊，不白费他往省里递请示，又进京和家里老爷子说说，一路假条批下去的功夫哩！ 　　“今天你们打算做什么？” 　　父亲问。 　　“写作业，聊天，逛街？” 　　郑梓妍理所当然地答。 　　“啊。” 　　父亲点点头，微笑着回应：“那行吧，原本还打算今天带你到宁州附近的景点转转呢。” 　　只一句话。 　　父亲只用一句话，郑梓妍就静了。 　　“……” 　　两三秒，郑梓妍张口：“您为什么不早说？” 　　“我也不知道魏莱今天还要找你呀。” 　　再活动活动胳膊，父亲给筋骨活动舒坦了，放开毛巾，抓旁边的衬衣披上：“也是省里今早才给的通知，活动取消。” 　　“……那把魏莱带上？” 　　郑梓妍又默了，然后试探着问。 　　“也不是不行。” 　　父亲边系扣子边说：“但昨天也不知道是谁猫在大院门口，那躲在草丛里面，以为我看不见，硬是等到我车开出去了，才进来的小区呀。” 　　郑梓妍：“……” 　　“还是画了妆的，哎，现在的孩子呀。” 　　咂嘴、摇头，父亲没对她朋友魏莱做任何评价。 　　郑梓妍：“……” 　　但也不用评价，只听老爹这样讲，用不到设身处地郑梓妍都能感觉到当时魏莱得多尴尬。 　　“而且。” 　　父亲望着郑梓妍问：“闺女，你也更喜欢父女相处，没有外人吧？爸爸和魏莱，女儿你选哪边？” 　　“……” 　　这哪里来的选择题！ 　　郑梓妍：“……爸爸您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哈哈。” 　　父亲爽朗笑。 　　“您真有空呀？” 　　郑梓妍深知自家老爹忙里偷闲的来之不易，说：“您真有空的话，我打电话和魏莱说说。” 　　“算啦。” 　　父亲摆摆手：“你们朋友有活动，就去玩吧。你真叫魏莱来，那孩子说不准就不来了。” 　　“等过两年，你回欧洲。” 　　他说：“魏莱去哪里读大学不知道，再等到以后工作，更不知道留到哪里了，想见面就没那么容易了。” 　　父亲叹：“就像你爸爸我那大学同学，不是他调来任职，我们就是同学聚会想见一面都难哩！” 　　“不——” 　　很奇怪。 　　就一个恍惚的功夫，郑梓妍有点患得患失了。 　　能和老爹多交流交流当然是好的呀。 　　“不什么，不舍得爸爸？” 　　父亲玩笑着讲：“要不要爸爸我也学学你朋友魏莱，预定下星期双休的时间？” 　　郑梓妍：“……” 　　这父亲就是父亲（屑老爹！），寻女儿的开心很开心是吧？ 　　心里这股滋味一下子压下去了，郑梓妍吐槽：“我倒觉得十有八九是到时候您又有什么突**况，然后放我鸽子。” 　　“哈哈哈。” 　　父亲又是爽朗笑，像是不记得自己这样放过自家闺女鸽子多少次。 　　他说：“争取有空嘛！” 　　“叮~~~” 　　父亲正笑着，郑梓妍手机响。 　　郑梓妍拿出来看，是魏莱。抬起来接，听到的就是魏莱一句：“梓妍，大叔走了没？你吃早饭了没？咱们出来吃早饭呀？” 　　郑梓妍：“……” 　　啊！ 　　…… 　　半小时后。 　　郑梓妍吊着眼睛，盯魏莱吃。 　　她父亲的工作，想忙随时可以忙。电话约了人，父亲才陪着她和魏莱吃一会早餐，就自己先走了。 　　“你们注意安全啊。” 　　“嗯嗯，叔叔再见！” 　　魏莱明显松了口气。 　　“…….梓妍。” 　　然后这人嘴里塞着饼，被郑梓妍盯得发毛，说话呜呜的：“我今天没化妆，你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你吃。” 　　郑梓妍心平气和。 　　父亲讲二选一，结果她今天差点老爹工作，闺蜜不来，自己要一个人孤孤单单在家里待到晚自习了。 　　真那样，可就血亏输麻了。 　　魏莱：“……” 　　魏莱瞧着郑梓妍这样，默默把一张分成四块，被自己吃掉三块还剩一块的牛肉饼夹到郑梓妍的盘里。 　　“吃饭呀。” 　　“嗯。” 　　打家里老爹离开，郑梓妍就再没动筷，现在也一样。 　　“那个。” 　　魏莱感受郑梓妍身上的低气压，弱弱地讲：“你别听我大叔大叔叫得亲切，实际真的应付不来呀。” 　　郑梓妍没好气：“他还能生吃了你不成？” 　　魏莱：“……” 　　郑梓妍又说：“你们又不是——” 　　郑梓妍想说魏莱和她父亲又不是公公与儿媳的关系，只是普普通通认识的人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不怪郑梓妍胡思乱想，魏莱哪次见她父母的时候都有种见恋爱对象家长的既视感。 　　可这话，蹦到嘴边，郑梓妍琢磨琢磨好像把自己也给绕进去了，直接停住。 　　好怪哦。 　　郑梓妍不说了，喝水。 　　“又不是什么？” 　　魏莱惊悚：“梓妍，你别当真，我开玩笑的，没有挑拨你父母关系的想法！我真那么做，我爸妈杀了我的心都有的！” 　　“噗。” 　　郑梓妍一口喷出来，有水呛在喉咙里。 　　“咳咳咳。” 　　这引起了剧烈的咳嗽，咳得郑梓妍直弯腰，白白净净的脖子蔓上粉色。 　　魏莱忙给她递餐巾纸。 　　“魏莱！” 　　郑梓妍啐：“你！” 　　郑梓妍啐都啐不出什么话来。 　　然后，正在她张张口，闭闭口，最后只蹦出又一声魏莱的时候，她的手机电话铃声又响了。 　　又谁啊…… 第906章 八百九十九章 不打你两下我消不了这火！ 　　“……” 　　早餐店里，声音嘈杂。 　　相比普通话，宁州这里的人与老乡交流更习惯于讲自己的方言。于是周围熙熙攘攘的，笼罩着郑梓妍与魏莱这里，仿佛形成天然屏障。 　　这是家老店了。 　　在宁州内城，这块前租地里一开就是几十年。明显的一座明清时期风格的老建筑，讲是那年的总督和英国的传教士都来这里吃过面，都赞不绝口。 　　拌面、馅饼，这家店的招牌。不过店的消费档次倒也没算多高，而是相当的物美价廉、口碑极佳、宾客满座。 　　“……” 　　郑梓妍放下手机，咬魏莱夹给她的牛肉馅饼，嚼两下鲜香可口的拌面，一语不发。 　　“啧啧。” 　　魏莱啧嘴。 　　魏莱没有受到郑梓妍这里明显低气压的影响。 　　“看我作什么？” 　　郑梓妍问。 　　“啧。” 　　魏莱还在轻声啧嘴。 　　郑梓妍说：“没吃饱就接着吃。” 　　魏莱：“嘿嘿。” 　　随着魏莱嘿嘿一声笑，这桌俩女生之间的气氛又开始变得微妙了。 　　“嗯哼。” 　　魏莱清清嗓子：“茨威格特家的大小姐。” 　　郑梓妍：“……” 　　听着魏莱用德语讲话，郑梓妍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差。 　　刚才她打电话说的话，魏莱听懂了？ 　　看表情，魏莱这个样子就应该是了。 　　郑梓妍淡定吃面，随口回一句：“什么？” 　　魏莱以手撑着头，侧身看着她说：“尊贵的茨威格特家的大小姐，不知道在下什么时候可以参加您婚礼时候的宴席呀？” 　　郑梓妍：“……你还是讲中文吧。” 　　好端端的一句话被魏莱说成什么鬼样子了。 　　“噗。” 　　魏莱绷不住了。 　　“不是。” 　　魏莱说：“梓妍，我德语讲的就这么差？话说你听懂我说什么啦？” 　　“听懂了。” 　　郑梓妍翻翻白眼，看着她说：“就是讲得太怪了。” 　　“哎呀哎呀。” 　　魏莱稍显气馁，后耸耸肩：“至少比你妹妹琳德来的那时候，水平有提高吧？” 　　“嗯。” 　　郑梓妍点头。 　　她还记得那日魏莱带迪特琳德来医院找她，一句“人质”把迪特琳德吓破胆的乌龙事。 　　“德语……” 　　郑梓妍念念，问：“你是真的准备要到欧洲去？” 　　“啊。” 　　魏莱点头，又痞痞地笑：“梓妍，那种事情先放到一边。” 　　“真的。” 　　魏莱眼眸里带着兴奋的光：“我觉得我不去欧洲留学的话，绝对会错过超级超级多有意思的事的！” 　　郑梓妍：“……” 　　郑梓妍镇定自若地看着她，说：“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唔？” 　　魏莱侧侧头：“我也没说你和他是那种关系呀。” 　　郑梓妍：“……” 　　魏莱伸长脖子，到餐盘的上方，凑近郑梓妍脸蛋地瞧她：“我们的梓妍公主去巴黎一趟，回来自信了这么多，该不会是谈到恋爱了吧？” 　　郑梓妍蹙眉：“魏莱，你够了，我说了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让·皮埃尔·史丹利。” 　　以防魏莱继续误会，郑梓妍直接把手机里打电话给她的人介绍出来：“他是我母亲的学生。” 　　“等一下，史丹利？” 　　魏莱扑哧笑出声。 　　郑梓妍：“怎么了？” 　　魏莱：“梓妍，是哪个单词让你翻译成史丹利了？” 　　郑梓妍：“……stanley，怎么了？” 　　“没怎么。” 　　魏莱还在笑：“梓妍，你还是直接说他的外文名字吧。或者……翻译成斯塔雷也行，总之别再叫史丹利了。” 　　笑过，魏莱问：“所以这位斯坦雷先生究竟是怎么一亲到咱们梓妍公主的芳泽的呀？” 　　“什么一亲芳泽。” 　　中文成语懂不少的郑梓妍直接瞪眼：“我千夏姐姐，你见过吧？他和我千夏姐姐同届，是我母亲那年的学生，我们认识十几年的朋友了。” 　　突然。 　　魏莱：“噢噢噢噢！” 　　郑梓妍：“……你有必要这么夸张么？” 　　“认识十年？” 　　魏莱好兴奋：“也就是说他认识以前的你啦？” 　　郑梓妍：“……” 　　魏莱说：“这不是很好吗？他知道以前的你，能理解你，还在追求你。虽然没有看到脸，但只听声音就能知道应该是颜值还不错的白人帅哥哦！” 　　郑梓妍无语：“……我不说他的名字，你能知道他是白人？” 　　“啊啦。” 　　魏莱甩甩手：“梓妍，你要相信我的判断力啦！” 　　郑梓妍真无语了，埋头吃面，安安静静。 　　魏莱问她：“等下去做什么？” 　　郑梓妍说：“当然是回家等包裹了，魏莱你不是听到了么？” 　　“啊。” 　　魏莱点头，玩味一笑，说：“所以梓妍你既然否认你们是那种关系的话，刚刚电话里亲爱的、礼物，这些话语你要怎么解释呀？” 　　郑梓妍：“……” 　　郑梓妍忽然觉得好气。 　　她刚才电话响起，就不该在店里直接接起来的。 　　“而且，梓妍你真的变了呀。” 　　魏莱又说：“以前你接电话都是会直接避开别人的。” 　　“……” 　　郑梓妍重重地把口里面嚼嚼，咽下去：“吃你的早饭！” 　　嘿嘿。 　　魏莱想，果然还是被调戏到炸毛的梓妍（猫猫）比较好玩呀！ 　　魏莱笑得乱颤，就看着郑梓妍不说话。 　　郑梓妍也就当她不存在，自己默默地吃自己的早餐。 　　周围依旧是宁州方言环绕着，各自聊各自的事，只是时不时会有人把视线落到郑梓妍这位纯白的姑娘身上。 　　…… 　　“喔哦！” 　　“哎呀哎呀，该说不愧是与衣远千夏那对恶劣兄妹有着血脉联系的人嘛？” 　　“一早晨是谁惹我们的梓妍小可爱生气了？只从声音里都能看到你气鼓鼓的脸哦。” 　　“上次你从巴黎离开得太早，有些小礼物我没有来得及给你。算算时间，应该是今天邮寄到你那里吧？” 　　“为什么没有消息？邮寄人的讯息我写的那位郑权大人，毕竟是惊喜，提前知道了可就相当无趣啦。” 　　“邮寄的什么？啊啦，都说了是小礼物了，提前说出来不也是相当无趣嘛。一定要我透露一点的话……嗯……都是些可以大大方方使用的东西？” 　　“哈哈，你问我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善谈的？嘛，梓妍你是知道我的，我除了和美女交往的时候之外，从来都是很安静的人哟。” 　　郑梓妍：“……” 　　回家。 　　带着魏莱回来的她，接到了父亲打回来的电话。 　　“邮政说有我的一个快递。” 　　父亲说：“快递员说邮寄人是Jeam·pierre··Stanley，是让那孩子邮寄给你的东西吧？” 　　郑梓妍：“……嗯，他给我打过电话了。” 　　“啊。” 　　父亲在电话里感叹：“年轻真好呐。” 　　郑梓妍：“……” 　　“说起来。” 　　父亲感叹过后，又说：“让那孩子，是比女儿你大多少来着？十岁吧？” 　　嘟。 　　郑梓妍直接把自家老爹的电话挂了。 　　再聊下去，鬼知道她会被父亲调侃成什么样。 　　想想让早晨电话里给她说的那些话呀…… 　　可能，郑梓妍只说有可能，那位欧洲某皇室私生子的王子殿下，总不至于，是，真，真没开玩笑地想和她谈恋爱的吧？！ 　　郑梓妍慌的不行。 　　“我说。” 　　魏莱在她身边：“不喜欢就拒绝呗。” 　　“那林华，咱们的初中同班同学。” 　　魏莱戳戳郑梓妍的柔软腰间，揶揄：“不就是被你以不想谈恋爱拒绝了，然后讲还是可以做朋友的嘛？” 　　郑梓妍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嗯？” 　　魏莱疑惑：“我为什么不知道？” 　　郑梓妍：“我为什么要知道你会知道？” 　　“噫！” 　　魏莱：“好端端的一句中文被你说成什么啦？” 　　郑梓妍：“……” 　　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呗？ 　　“梓妍呀，哎呀。” 　　魏莱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讲：“梓妍，我以为已经是现充的你，对自己的知名度应该是有清晰认知的才对。” 　　郑梓妍扶额：“我哪里是现充，又哪里来的知名度了。” 　　现充什么意思，巴黎那里的妹妹大藏里想奈给她讲过。 　　“一，你的容貌。” 　　魏莱竖起大拇指：“怎么漂亮不用我多说吧？” 　　郑梓妍：“……然后呢？” 　　“然后就是你的成绩呀。” 　　魏莱说：“高中嘛，从来都是比着学的。一中、三中、省示范、工大附中，这些学校里前几名的学生，基本都会被各自学校的老师啊，学生啊惦念着的。” 　　郑梓妍：“…..” 　　郑梓妍完全没有这样的兴趣。 　　“还有啊。” 　　魏莱接着说：“咱们国家可没西方那里恋爱观念开放，高中这里还是严打早恋的。然后梓妍你呢，白发、红眸、长得漂亮，唱歌跳舞样样精通，性格也好，学习又棒。” 　　一条条的梳理到最后，魏莱给出暴击：“尤其是梓妍你和林华大谈恋爱那事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关门，隔壁几个班级早就全听见啦！” 　　郑梓妍：“……！” 　　“所以我说嘛。” 　　魏莱还在暴击：“既然梓妍你已经是有经验的，没有谈恋爱的想法就拒绝嘛。如果犹犹豫豫的话，就说明你还是有想法的哦？” 　　啊！ 　　郑梓妍：“啊啊啊啊啊！” 　　魏莱：“呜哇！” 　　郑梓妍做什么了？ 　　羞到极致，脸蛋发烫，郑梓妍抓起柔柔软软的沙发抱枕就往魏莱的身上砸！ 　　“不是！” 　　“别打啦！” 　　魏莱被砸得一点不疼，还笑：“梓妍你自己做的错事，怎么怪到我身上啦？” 　　郑梓妍气得直喘气：“不打你两下我消不了这个火！” 　　“叮咚。” 　　好在这时候门铃响，给魏莱解了围。 　　“郑梓妍，在家吗？” 　　是市委宿舍的保安替了快递员的活，给快递件代签收下来，送来郑梓妍家门口的。 　　他说：“这里有郑书记的一个快递！” 　　父亲早给保安打过电话，他知道郑梓妍应该是在家的，礼节性地问一下。 第907章 九百章 女生真的很难懂诶！ 　　“……” 　　等等。 　　在剪刀锋利的边缘划破快递箱胶带的一点点时，郑梓妍停住了。 　　“嗯？” 　　旁边，闺蜜魏莱正好奇地等着瞧快递里面的东西，见郑梓妍停下，疑惑出声：“怎么了？” 　　郑梓妍：“……没。” 　　没什么？ 　　郑梓妍想，如果魏莱不在身边，她一定已经剪刀下去，把快递干脆利落地打开了。 　　然而…… 　　“时间不早。” 　　郑梓妍脸色镇定，不动声色地把剪刀从快递那里拿开，放到一旁。 　　她说：“我们晚些时候还要回到学校参加晚自习，还是把时间留给用餐和外出游玩吧。” 　　魏莱：“……” 　　郑梓妍，早些年与她母亲一起，一直一直生活在国外的人。 　　一直以来，魏莱与她相处，都有感觉其说中文时，顿挫用词显得过于“正规”。 　　郑梓妍也一直是很正经的人呀。 　　魏莱对自己的闺蜜有着很清晰的认知。 　　就是最近不知怎么，这郑梓妍是越来越……总之小恶魔心思戏弄她魏莱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里，魏莱听出了郑梓妍声音含着的一点点慌。 　　“哦？” 　　短短几秒的思忖，魏莱弯起唇角。 　　她说：“梓妍呀梓妍。” 　　魏莱愉悦着声音：“我怎么感觉……是你觉得这里面会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所以不打算，嗯哼，给我看呀？” 　　郑梓妍镇定自若，讲：“魏莱，你多想了。” 　　“……” 　　很快啊。 　　郑梓妍：“噫？！” 　　魏莱突然凑近，瞧她的脸蛋。 　　“梓妍呀。” 　　魏莱说：“我以前，应该和你说过的吧？” 　　“你和我说过什么？” 　　郑梓妍的目光游走。 　　目光这一游走，魏莱唇角上的笑容就更大了。 　　她说：“梓妍，你的肤色呢，白的。” 　　再凑近些，魏莱说着耳语，温热气息润在郑梓妍的耳垂上：“也薄得像纸，有点情绪波动就会很明显地表现在脸蛋上哦？” 　　再离远点，魏莱瞧着郑梓妍的脸蛋，说：“红红的，好漂亮。” 　　郑梓妍：“……啊！” 　　恢复女生的身份这么久，郑梓妍觉得自己对于同性间的亲密互动已经能免疫大半。 　　诺，宿舍四人里的贴贴抱抱，郑梓妍就没怎么脸红过。 　　可这里呀…… 　　魏莱与别人比，毕竟是特殊的。 　　一动，一句话，暧昧的氛围漫进心田，然后带着郑梓妍的情绪波动起来。 　　“嘿嘿。” 　　好在魏莱没有在这里更过分地调侃郑梓妍。 　　她说：“既然是你母亲的学生，现在的知名服装设计师。那包裹里面的送给你的东西，应该就是些衣服吧？” 　　“法国巴黎呀。” 　　魏莱感叹：“那样地方培养出来的艺术呀，梓妍，打开看看呗，也让我开开眼界。” 　　郑梓妍：“……” 　　郑梓妍咬了下牙。 　　唔！ 　　痛！ 　　她咬到自己嘴里面的肉了。 　　倒也好，短促的痛感使郑梓妍迅速从压迫到极限，暧昧感觉充满蓄势待发气势的状态里冷静回来。 　　“魏莱。” 　　郑梓妍淡着眼眸，说：“你就一定要在这里看我的隐私吗？” 　　快递包裹，整整落落的长方体包装箱。 　　很大，郑梓妍从保安手里接过来时却没有感觉到太大的重量，想来里面的东西应该就是以硬质纸箱相隔保护，一路运送过来的衣裳了。 　　衣裳呀。 　　郑梓妍前面停下来的瞬间，忽然地想起了自己被母亲支配的恐惧感。 　　那也是邮寄衣服的包裹，东京那里山吹八千代邮寄来的包裹。 　　而后穿起里面衣服，扮成猫娘，实际身上只有胸前，还有短裤遮挡，相当性感的自己，被母亲—— 　　咳咳！ 　　往事不堪回首啊！ 　　郑梓妍觉得魏莱，她这位闺蜜当然没可能有她母亲那样的威慑力，可以强迫她穿些衣裳。 　　但有的东西，即使是被外人看到都会相当使人难为情啊！ 　　问让·皮埃尔·史——斯塔雷不是讲过，快递里呢，都是些大大方方可以日常使用的东西？ 　　呸。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那她老爹不也说过有空陪她，结果早餐没吃完就急匆匆离开忙工作去了？ 　　以上。 　　郑梓妍不想社会性死亡。 　　魏莱：“……” 　　魏莱，却在郑梓妍说出口这句话的瞬间，静了。 　　静。 　　表情都僵硬在脸上。 　　郑梓妍：“……？” 　　氛围都凝固了。 　　魏莱…… 　　只感觉自己的情绪，在短短刹那里乱成麻，被揉成团，又扯成一个一个小小的圆团，强硬塞满了整个心间。 　　一直以来，魏莱都是把郑梓妍当作自己最好的朋友。 　　尤其，自郑梓妍事发回来，直到现在，魏莱的这种感觉也是愈发浓郁的。 　　新年时，到东京旅游。 　　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她的家境殷实，父母开明，在中考前带她出国旅游见见世面，换换心情。 　　但如果没有郑梓妍的话，她怎么会选择去东京呢？ 　　郑梓妍呀。 　　这位豪门千金的友谊呀。 　　一直一直，都是魏莱在拼命维持的东西呀。 　　魏莱以为自己能抓住的。 　　魏莱也以为郑梓妍同样是在意着她的。 　　魏莱当然知道郑梓妍的家世超然。以后郑梓妍身处的社会层面，也一定是她无法想象，甚至无法踏足的。 　　但那又怎么样？ 　　魏莱觉得，自己只有能跟得上郑梓妍的步伐。比如说大学吧，只要她语言精通，能到欧洲留学，能出现在郑梓妍的日常生活里，她就还是能维持住和郑梓妍的联系的！ 　　可这里。 　　可这次！ 　　“你就一定要在这里看我的隐私吗？” 　　郑梓妍的这句话呀…… 　　魏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郑梓妍中文不算太熟的原因，就像她上次在出租车里给迪特琳德说了人质一词，闹出乌龙。 　　可郑梓妍这句话。 　　真真是好冷，好冰，直接了当不留情面地与她魏莱划清了界限呀！ 　　魏莱：“……” 　　谁都有自己的秘密。 　　她魏莱，就没有什么事情是瞒着郑梓妍没说的吗？ 　　有，当然有。 　　换种说法，即使是最亲的人，子女对父母，有些时候的有些事，那不也是会隐瞒着不说的吗。 　　“那……” 　　魏莱深吸口气，强颜欢笑，叹息道：“梓妍，你不想让我看，那就不看吧。” 　　抑默了。 　　郑梓妍：“……” 　　郑梓妍说：“魏莱，你至于这个样子吗？” 　　魏莱：“哎呦，我什么样子啦？” 　　她说：“我们的小公主害羞了，不愿意给我看就不给我看呗。” 　　郑梓妍：“……” 　　郑梓妍瞪起眼睛：“你当我是傻瓜么？” 　　真是的。 　　与魏莱相处，总有些要郑梓妍忍不住瞪眼的动作，弄得郑梓妍感觉自己眼角这里的皮肤也好，肌肉也好都累掉了。 　　先不提这个。 　　郑梓妍一直都是心思很细腻的人。 　　魏莱方才一沉默，声音里那点强颜欢笑的味道还能逃得了郑梓妍的耳朵了？早魏莱一开口郑梓妍就听出来了。 　　哎。 　　要不怎么说人际关系这种东西很耗费精力呢。 　　郑梓妍可从没有觉得自己像妹妹大藏里想奈，闺蜜魏莱说的那样已经是现充。 　　开玩笑。 　　该觉得烦还是会觉得烦，该觉得累还是会觉得累。说话做事踩到别人的雷区，该觉得棘手也还是觉得棘手。 　　只不过现在的郑梓妍，与相处熟络的人接触，能控制好程度，即使踩到了也大概能够勉勉强强处理好。 　　她说：“我只是觉得有些衣服不太方便给别人看而已，魏莱你想成什么了？” 　　“欸？” 　　魏莱故作惊讶：“梓妍你承认是不想给我看啦？” 　　郑梓妍：“……” 　　“哎呦。那你刚刚说什么时间不早了。” 　　魏莱坏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男人都是大猪蹄子，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郑梓妍：“……！” 　　啊！ 　　这是今天里的第几次了？ 　　郑梓妍：“魏莱！” 　　郑梓妍也顺着魏莱的话说了：“有些时候，我真搞不清你们这些女生在想什么！” 　　有个事是怎么样的来着？ 　　妻子陪着丈夫在电视机前看球赛。 　　丈夫看着电视，方才还在激动，忽然沉默了，不论妻子说什么都“嗯、哦”没得有效回应。 　　妻子慌了神。 　　先想这人怎么了，后想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他不开心了，又想到这人是不是对自己没有兴趣了，是不是外面有人了，一度忧心忡忡，悲痛欲绝。 　　实际丈夫在想什么？ 　　他妈意大利怎么输了。 　　就这么简单。 　　她郑梓妍也只是简简单单地害羞不想给魏莱看，仅此而已！ 　　瞧着魏莱这副兴致勃勃，雨过天晴的模样啊。 　　郑梓妍深呼吸，一吸气，把剪子抓起来，拍到快递上： 　　“剪子在这里，想看你自己拆吧！” 　　郑梓妍弃疗了。 　　…… 　　另一边。 　　郑权的的确确是难得有空可以陪陪女儿，也的确是后来自己给自己找的活。 　　没有这样的空闲时间，有些事情也真是没时间办呀。 　　田间乡路十八弯，郑权下车到了乡里。 　　停车，与县里镇里陪同的同事进来院，郑权来探望那女孩。 　　哪个女孩？ 　　还能是哪个女孩。 　　女孩早已经出院了，被她姑姑接回家，这时候正在家里静养。 　　没办法，医疗费还是太贵。 　　但女孩从九层高教学楼跳下，先撞进下层换台的桶里，又一路滚落下来，换得一身伤残，两腿瘫痪的同时能保住性命，可也已经是万幸了。 　　郑权瞧着家徒四壁的景象。 　　“佳佳。” 　　应他进屋的姑姑忙回来先一步回来房间，给床上的李佳佳晃醒，指指外面的郑权，小声说：“佳佳，那是郑书记，咱们宁州的书记。” 　　李佳佳：“……” 　　等郑权下一步进来，李佳佳依然哭成泪人。 　　“孩子——” 　　都没等走近的郑权说什么，李佳佳就一把抓住郑权的手，哭：“书，书——” 　　是叫叔叔，还是想叫书记呢？ 　　不知道，呜咽着的声音把字吞了。 　　李佳佳哭得撕心裂肺：“我的，我的成绩，是，是假的，是假的吧？那不是我的成绩吧？” 　　郑权：“……” 　　默着。 　　郑权拍了拍这女孩的后背。 　　“假的。” 第908章 九百零一章 坚持就是胜利 　　午后。 　　林华在恍惚里醒来。 　　室温大抵只有10摄氏度的宿舍里，林华睡出一身薄汗，黏在肌肤上很是难受。 　　感冒了。 　　星期五的早晨，林华起床感觉鼻涩，就有料到自己这是受凉将要感冒。 　　也果然，头晕头重带着头痛，肌肉也是乏力的，这样典型的感冒症状在星期六加重，然后在今日达到顶峰。 　　好在没有发烧。 　　“咳咳！” 　　只是咳嗽停不住。 　　林华：“……” 　　啥玩意。 　　一怔。 　　喉咙里的一坨浓稠黄痰被他直接咳嗽出来，黏在自己的手背上。 　　噫！好恶心！ 　　林华着实是被自己恶心到了。 　　掀开被子，起身。宿舍里清冷的空气裹着汗，给林华冻得直打哆嗦。 　　啊…… 　　林华是多怀念以前可以开空调的日子啊。 　　他感叹着。 　　高远走了，没谁知道这人到底是因为什么走的。班主任讲那人是突发疾病，被父母送去深圳找好的医生治疗去了。 　　林华……林华真没觉得这高远哪里像病人了。 　　虽然很不喜欢这个人，但林华也得承认高远的身体素质的确相当好。 　　总之，高远不在，他们宿舍没了异样声音。杨云也相对好说话，三人摊摊钱也就把空调给打开了。 　　怎奈怎奈，节能环保，上面政策的一纸文件下来，讲着室温不低于个位数不得开空调，任谁想开空调都没得办法了。 　　哎！ 　　这事能不能怪到郑梓妍的父亲身上？ 　　少年人，谈论国事，有些时候难免的愤世嫉俗。 　　但…… 　　好像怪到郑梓妍的父亲身上，未免多少是有点没道理。 　　哎，坚持一坚持，眼看着就要放寒假了。 　　林华坐起身，先用纸给手背擦了，再抓来厚实的睡衣披在身上。系扣，系着系着，很突然地感觉胸口一阵痛。 　　林华：“……哎。” 　　大概是感冒咳嗽，咳嗽得胸腔里有点炎症吧。 　　叹口气，缓一会，疼痛消了。林华起身，到自己的桌前拿药来吃，去宿舍饮水机那里接来热水。 　　还好学校给每间宿舍配的饮水机通电，还是能烧出热水的，喝下去可以暖暖身体。 　　这学校呀…… 　　一杯热水，暖心扉。 　　宿舍里没有其他人，林华独自到窗前。 　　推开窗，窗户吱呀。清冷的风夹着泥土香扑面而来。 　　宁州的雪，向来是站不住的。早晨薄薄下一层，中午温度上来，太阳一照也就化了。 　　一学期，就这么忽忽悠悠地过来了。 　　“咳咳——” 　　又咳嗽两声。 　　林华双臂抵着冰冷窗台往外看。 　　宁州一中，男生宿舍不像女生宿舍那样有院落。但宿舍楼前的景色也还可以，白色里嵌着灰瓦的照壁，有山水。旁边树木繁多，映着下面青瓦石的桌和座。 　　这座曾经的教会女子中学，不论环境，还是老师的教学水平，全都是可圈可点的呀！ 　　坚持三年，将来的高考应该能考出来还算不错的成绩吧？ 　　林华想。 　　“呼……” 　　有风吹。 　　将那些曾经枝繁叶茂的树们吹，吹落所剩不多的几片叶。 　　初中时候的自己，是爱玩了，错失了不少可以好好学习的时间。 　　但他最后一年发奋图强，实力带着好运，也勉勉强强进来这所全省最好的高中。 　　然后呢？ 　　然后他就遇到了高远这么个玩意！ 　　高中课程，相比初中，其难度本来就是急剧增加的呀！ 　　睡不好觉，休息不好。课程还是难的，总之林华回忆自己度过的半年高中时光，感觉就是自己一直都是困的，脑袋仿佛二十四小时都笼罩着一层薄雾。 　　这简直就是双重打击。 　　宁州的气候也是如此的。五月六月，十月十一月，下起雨来就是连着两个月绵延。世界里，教室里，宿舍里，哪里都是湿的潮的，厚重盔甲一样地缠着人，让人忍不住地生厌。 　　所以呀。 　　尤其自打初中毕业以后，这身体也没有给林华争气，它就是没有生病也是这里那里难受着的。 　　腹泻腹痛，厌食消化不良。混着情绪的烦躁不堪，是难受一阵，停一阵。再难受一阵，停一阵。 　　这感觉—— 　　简直是像极了那什么，和那什么期间的综合症。 　　他林华…… 　　“呵呵。” 　　念叨这些，林华自嘲地呵呵笑，摇了摇头。 　　没可能。 　　或许他小时候，有可能真的是那样的一副模样。但现在……现实里的现实表示那种事情根本就不现实了。 　　他是林华，也只是林华呀。 　　叹息着，林华把脑袋里所有杂杂碎碎的念想全扔了。 　　好好学习，考好的大学，找好的工作，然后本本分分地过完一生吧。 　　也不知道他这样身高一米六，身体素质羸弱得可以的男生，能被什么样的女生给喜欢上。 　　应该很难吧。 　　（郑梓妍：嗯？你说啥？） 　　“……呵。” 　　林华又自嘲地笑了，摇摇头。 　　想那么多做什么呀。 　　男生么，发育得晚。等将来读大学，换换水土换换气候，说不得他还能再长长个。 　　他父亲林主编那么壮硕的人。 　　跟何况他现在才十五岁，读高一，正经还有不少的时间诶！ 　　握握拳头，给自己鼓气。 　　林华觉得自己这个寒假要拼命好好学习了。 　　欠下的债，早晚得还呀！ 　　已经在心里骂过很多遍，林华懒得再墨迹室友高远了。 　　总之，就是因为这位爷，大爷。还因为自己撑不住折磨的身体，他林华在课堂里时常忽忽悠悠就睡着了。 　　可不是主观想睡的哦！ 　　强撑着，强撑着，撑到失去意识，扑通倒在桌上。各科老师也善良，总会义务地叫林华起来，然后林华接着强撑着，再强撑着，直到这节课结束。 　　真的，林华能坚持听完课程就不错了，哪里还能保证得了听课质量。 　　没有办法。 　　林华只能迷迷糊糊地听多少是多少，课后借抄别人的笔记，这才勉勉强强四个月坚持下来，没有掉了队伍。 　　成绩中游，没落到最后面去。 　　至于实在困得没办法的下课十分钟，林华干脆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 　　“哟。” 　　高远：“你上课能睡着，老师讲课那么吵。你下课十分钟也能睡着，全班说话也那么吵，怎么就我看视频玩游戏的声音吵你睡不着觉了？矫情，你故意找茬的吧？” 　　对林华下课补觉的行为，高远还真这样说话讽刺过他。 　　……咳咳！ 　　算了。 　　林华真懒得墨迹了。 　　过一天，是一天。 　　这学期快结束了，高远也没回来。他不在这三四周一个月里，正经地让林华缓和不少。 　　不算感冒的话。 　　总而言之。 　　就是高远这学期末回来了，林华也不准备再因为他让自己情绪波动了。 　　他吵，任他吵。只要他林华坚持住，高一下学期的半年里把成绩稳住，到时候文理一分班就彻底解脱了！ 　　“加油啊，林华！” 　　林华敲敲自己的胸膛。 　　然后—— 　　“唔！” 　　好家伙！ 　　剧痛，林华痛得眼泪都出来了。 第909章 九百零二章 你不要过来啊！ 　　前一刻，林华还在给自己打气鼓励。 　　后一秒。 　　“滴。” 　　有谁刷了他们宿舍的门卡，滴的一声。 　　是哪位室友回来了吧？ 　　星期日，所有学生都需要返校回来参加晚自习，下午这时候有谁从校外回来很正常。 　　回眸。 　　也回过神。 　　林华见到一道人影闪过，从门缝里挤进他的宿舍来。 　　然后林华就楞了。 　　谁？ 　　有他们宿舍门卡的人，还能谁让林华愣住？ 　　高远呗！ 　　林华是真愣住了。 　　这高远，他们宿舍的高远，好端端地怎么回来学校了？不是请病假，病情严重，在深圳那里住院的吗？ 　　没有一点点防备，林华一副完全错愕的表情。 　　高远：“……” 　　瞧着林华投在他身上的诧异目光，高远的脸黑了，本就晒得黝黑的脸更黑了几分。 　　什么意思？不欢迎他的表情都不带掖着藏着的了？ 　　“吱——” 　　跟着高远身后，进来对中年夫妇。 　　“哎。” 　　那女人个不高，看面相很精明能干，有那么点领导干部的气质。 　　“你好。” 　　她微微一笑，看着林华和他打招呼：“你就是林华吧？我是高远的妈妈。” 　　林华：“……你，咳咳！你好。” 　　林华这感冒咳嗽是停不了了。 　　那边中年男子不苟言笑，给林华点点头，想来就是高远的父亲了。 　　嗯…… 　　这还是高中入学以来，林华第一次见到高远的父母。 　　真不容易哩！ 　　想当初，高远吵，吵得林华身心俱疲，他们家多少次地和班主任老师商量想和高远的父母见一面，把事情摊开了聊聊都没能如愿。 　　现在是终于终于见到这对电话里推三阻四的人了。 　　他林华…… 　　嗯……能说什么？ 　　总不至于当着人家父母的面，讲他们的孩子太吵，要他们注意点？ 　　换位思考，哪里会有做父母的愿意听外人讲自己孩子不行的。 　　林华不知道自己能说点啥。 　　反倒是这高母呀，亲切热情地与林华交流。 　　嘘寒问暖聊家常，三两句话不离套林华的学习成绩家庭情况。 　　那边高父陪着高远在整理宿舍里高远自己的那点一亩三分地。 　　桌面，落了灰。床铺，起了霉，高远走的时候被子是怎么随意堆在床铺里的，现在的床铺就还是那副模样。 　　“喂。” 　　心里本就不痛快的高远没忍住：“我不在，你们都不说帮我整理一下，就这么堆着？” 　　林华：“……啊？” 　　啥？ 　　要他们整理？ 　　妈耶，谁敢动他的东西啊？ 　　“高远！” 　　高母一声呵斥。 　　高父也啪地一拍他的肩膀，脸色明显变差。 　　前面和林华说话，高母是和颜悦色的，一转头看向高远直接变成母夜叉：“说什么？啊？自己作出来的烂摊子还指望同学给你擦屁股？” 　　“我们送你来读书是让你学习，处朋友，不是来做公子哥的！” 　　三两句话，高远被他母亲骂得狗血临头。 　　“……” 　　高远直接没话了。 　　“……” 　　连林华都听得表情呆滞，一愣一愣的。 　　这啥？ 　　啥情况？ 　　“怎么办？” 　　高远问他父亲。 　　“还能怎么办？” 　　高父没好气：“扔了买新的呗。” 　　“林华呀。” 　　再回来林华这里，高母又是和颜悦色的了。 　　她说：“我家孩子初三生病，休学过一段时间，把性子给养野了。” 　　林华：“呃……” 　　“我们知道高远现在一身的臭毛病！” 　　都说国人讲话习惯自谦，称呼自己儿子用得向来是犬子，狗儿子。 　　可这直接骂……林华还是第一次见。 　　“高远！” 　　高母这变脸变得神速：“你也是想好好学习的吧？” 　　“……” 　　高远垂着头：“嗯。” 　　“这样。” 　　高母替自己孩子给林华道歉：“前段时间，高远总在宿舍里吵，阿姨给你道歉。” 　　“阿姨把自己的电话给你。” 　　高母说：“从今天以后，高远要是再半夜玩手机，打电话吵你们睡觉，你们就打电话给阿姨，阿姨来收拾他！” 　　林华：“哈……” 　　等等。 　　这突如其来的展开，林华是真看不懂了。 　　…… 　　更看不懂的还在后面呢。 　　“……高远家请客？给我们道歉？” 　　晚饭前，四五点钟的时候。 　　高远不在，随着他父母走了。宿舍里苏遥和杨云回来，带着林华三人“开会”。 　　“嗯——咳咳！” 　　林华还在咳嗽，点头。 　　“这什么意思？” 　　苏遥表示自己没看懂。 　　“没意思。” 　　杨云面冷着，沉吟数秒后，淡而清晰地吐出上面这三个字。 　　“强扭的瓜，能甜？” 　　杨云嗤笑，云淡风轻的：“就高远那性格啊……要去你们去吧，我是不想看那种假惺惺的东西。” 　　说完，杨云晃着自己的大长腿直接出去了。 　　苏遥：“杨云你去哪？” 　　“食堂吃饭。” 　　杨云答一句，人影消失在宿舍楼里。 　　“……” 　　宿舍里只剩苏遥和林华了。 　　苏遥直咂嘴：“咱们宿舍这杨云是摆明了一点面子都不想给啊。” 　　林华：“……嗯。” 　　老实讲，林华也不怎么想给高远面子。 　　尊重这东西从来都是相互的。想想平日里高远怎么对他的，凭什么还要林华给他面子？ 　　“苏遥——” 　　要咳嗽。 　　林华强把这声压下来，说：“你去吗？” 　　“……还是去吧？” 　　苏遥不确定地讲：“我和我爸妈打电话说了，他们建议去。” 　　“毕竟不是单请咱们宿舍的人。” 　　苏遥说：“咱们班主任在，学年主任在，主管学生工作的副校长也在，咱们要是不去是不是打了太多人的脸了？” 　　林华：“……嗯。” 　　可能……不去，也不见得就完全不好。 　　脸这种东西，打就打了，可能还是打得越狠越好，林华心说。 　　高远家请客说事，他们一宿舍的人全不去，这就摆明了全宿舍谁都不待见高远，不想让他回来。 　　学校考虑到这样的强烈意见，说不准宿舍真的就可以换了。 　　但是…… 　　林华说：“我打电话也问问我父母吧。” 　　说完，林华也没避着室友苏遥，拿手机来给家里打电话。 　　“嗯。” 　　苏遥点点头。 　　“喂。” 　　电话接通。 　　林华：“啊？” 　　林华：“你们已经到宁州了？” 　　林华：“……” 　　苏遥：“……什么情况？” 　　林华：“……” 　　林华抽抽唇角。 　　和成是高远的父母早就提前约好了人，只是通知一下他们这些孩子呗？ 　　“去吃吧。” 　　林华无奈：“家长都到了，我们不去反倒显得我们没礼貌了。” 　　走了。 　　带不上杨云，林华和苏遥两人按着高远父母给的地址往宁州市区赶。 　　高远父母这次请客也是蛮破费的。 　　餐馆位于宁州内城正中心，是宁州最高档的几家之一。主营的中餐，装潢典雅，只看着店里陈设就能知道消费不低。 　　或者这里服务员的衣着也能看出端倪。 　　郑梓妍的母亲是服装设计师，郑梓妍自己也有在学习服装设计。虽说时至今日林华已经多多少少认清现实，不再对郑梓妍有太多的非分之想。 　　但喜欢过就是喜欢过，努力过就是努力过，这时装里面的品牌林华还是有好好的恶补过。 　　看西装上的标……林华没记错的话，只是这店里服务员穿的西装好像价格就得上万起步吧？ 　　可真是—— 　　服务员面带微笑，素质良好。没因为林华苏遥穿得普普通通面露任何情绪，在询问好他们俩的房间以后，举止优雅地带他们上楼。 　　楼梯两侧的装潢也是华丽如宫殿。 　　“我的乖乖。” 　　苏遥惊叹：“高远的父母到底是做什么的啊？” 　　“一顿饭局都这么有档次。” 　　他小声嘀咕：“有这样的资本为什么不送高远出国留学，要在国内苦哈哈地等高考啊？” 　　林华：“……谁知道。” 　　也是就为这么一场饭局，他们宿舍几个被学校给了假，可以不用参加晚自习，晚些时候直接回去宿舍。 　　到楼上。 　　中央空调控制着温度，如春，厅里绿植繁茂。服务员令他们到间木屋前，推开门，道一声请进，躬身离去。 　　听到声音，见他们进屋，屋里的人顿首投过视线来。 　　还真就是人都在。 　　大校长王建国，主管学生工作的刘副校长，他们学年的政工主任，还有他们班的班主任董老师都在。 　　高远父母的排场可是真的大啊…… 　　林华心里感慨。 　　这里面的感觉该怎么说？ 　　与其讲高远父母请客吃饭，是给高远以前做的事道歉，不如讲是在宣扬一种含义。 　　一种他们社会地位摆着，能请到学校领导，安排这样一场饭局的含义。 　　家里母亲是海州地级市的教育局副局长，父亲以前做过省里领导的文字秘书，现在是全职作家，耳濡目染之下，他林华才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当然，高远，高远父母，还有苏遥和林华的父母也都在。只不过相比林父林母，苏遥的父母明显有点被这饭局的排场给震慑住了。 　　“老哥！” 　　林若给他们招招手。 　　嗯…… 　　大圆桌，大人们坐，位次分明。学生们坐在一旁，林若坐在高远旁，天然地把高远挡在了自家老哥的接触外。 　　王建国乐呵呵地和孩子们打招呼。 　　他问：“杨云没来呀？” 　　孩子们：“…...” 　　这不明摆的么。 　　“……” 　　王建国的面色有一丝丝的难看，但很快就掩盖下去了。 　　“校长。” 　　董月心一紧，忙要解释。 　　“没关系。” 　　王建国摆摆手：“也不怪孩子，同学间闹了矛盾嘛，孩子们小，难免会有些脾气，开导开导，说开了就好了。” 第910章 九百零三章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谎言。 　　往往是需要一个谎言接着一个谎言，才勉勉强强能圆下去的。 　　高远，有点疲惫了。 　　有些时候，高远回想宁州一中里的那些学生，是多希望自己也能再纯粹一回。 　　午后。 　　下课铃响，学生兵荒马乱。 　　有的学生，仅仅只是为能在食堂里占到好位置，吃到大食堂档口里的“精品菜”，就会跑起来，像阵风。 　　仅仅…… 　　只是为的这么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东西呐！ 　　高远，也是多希望自己能纯粹得像这些脑袋里只有学习和吃饭的学生一样！ 　　可惜。 　　回不去了。 　　三年前，十五岁的那年，读高一的他应着初中同学的吆喝，也是年少无知血气方刚，凭着义气去给兄弟撑场。 　　轮圆的铁棍，甩出去了，打到了人。时至今日，被打那人依然卧床不起，全然一副植物人的模样。 　　重伤害。 　　故意伤人罪，再往少说也会是四年起步的有期徒刑。 　　是父母帮衬，拎起人情，求到他高远那省国企老总的舅舅，又拜托到省公安厅的关系，这才把当年的事给拖成悬案。 　　从那时候开始，心里装着鬼的他啊，就没可能纯粹了。 　　他不想杀人。 　　抡起铁棍，也仅仅只是为的吓唬人。 　　可…… 　　他得当自己没扔过棍子。 　　他顶了别人的学籍，得当作自己没读过高中，来宁州读书。 　　现在事发，他又得学籍落回去，以借读生的身份回来，免得别人生疑。 　　这贼老天就没让他好过过哪怕一回！ 　　啊……！ 　　回不去了。 　　事情既然做了，后悔是没有用的。当下能做的，只有扎稳身形，一步一步地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走下去。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任谁死，任谁出事，任谁顶不住压力自杀，任那被他顶替成绩，现在成绩又以系统出错又恢复分数的女生怎样，都与他没有丝毫干系。 　　高远想活，活得好好的。 　　他不想坐牢。 　　他得学习，得努力，得把所有的谎言都圆过去！ 　　…… 　　“……” 　　宿舍里的氛围，相当诡秘。 　　高远的父母带着高远，在饭局里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这方的性格顽劣，给林华苏遥他们道了歉。 　　为表诚意，家长们也交换了联系方式。 　　父母的说教，能对高远那样的人起作用吗？ 　　林华不知道。 　　饭局散了，他们回来学校的时间刚好卡在晚自习结束。小心驶得万年船，为保障自己的身心健康，林华顶着重感冒，还是选择去到了图书馆。 　　然后林华就楞了。 　　他在图书馆里见到了啥？ 　　他见到这高远竟然也来了图书馆，神情肃穆，认认真真老老实实在背单词！ 　　我的天！ 　　这真活见鬼了！ 　　晚十点半，图书馆的铃声响，兼职在这里的图书管理员开始温柔地清人。 　　“高远？” 　　张曼曼瞧到高远这时候也愣住了。 　　“嗯？” 　　高远摘下耳机，瞧了眼张曼曼。又低头看看手表，见着是时间到了，也不多说话，只点头和张曼曼示意，收拾好东西就这么走了。 　　“……” 　　林华目瞪口呆的。 　　来图书馆这一小时，他只顾着被高远震惊了，都没怎么看自己的东西。 　　这…… 　　这是高远？ 　　这他妈是重生了，还是被什么东西给附体了？ 　　常写小说的林华，他脑袋里就只剩这么俩念想。 　　“哎，小孩。” 　　林华：“……” 　　高远走到他跟前，这声招唤让林华还是很熟悉的。 　　可高远接下来做的事还是很让林华懵。 　　高远说：“能把你的笔记借我抄抄么？” 　　天呐。 　　这高远借东西，从来都是借练习册作业直接抄答案的，什么时候借过笔记想好好学习的？！ 　　“……行，行？” 　　林华呆呆愣愣地答应了。 　　而后林华回来宿舍，这宿舍里的氛围怎么就诡秘了？ 　　还是因为这高远！ 　　高远以前自己讲的，他熬夜习惯了，晚上睡不着觉。 　　也是他自己和林华讲的，说林华还是没有学到累，真累了，身边怎么吵都睡着了。实在睡不着就出去跑两圈，把自己跑累！ 　　现在这高远怎么做的？ 　　林华回来宿舍，正碰到高远先回来放好东西，又出了门。 　　然后啊。 　　林华、苏遥、包括最后回来的杨云，全从宿舍窗户这里瞧见高远去了田径场，放开脚步绕着操场撒丫子狂奔半小时。 　　跑累了，大汗淋漓地踩着宿舍宵禁锁门的时间回来。 　　这…… 　　锻炼身体？ 　　摸黑，沐浴，洗的冷水澡。换身衣裳，高远自己戴了耳塞，就这么直接呼呼睡了！ 　　“……” 　　真的。 　　心里面卧槽好几遍。 　　可高远睡了……反倒弄得林华和苏遥张张口，震惊得想聊点什么却不好意思开口了。 　　等等。 　　按高远父母在饭局里说的，不是高远才大病初愈，还要他们多担待照顾的吗？ 　　…… 　　十二月末，一月初。 　　一周过去了，两周过去了，室友们全以为高远的改变最多只能是一腔热血，谁都没有料到这人竟然真的一直坚持到了学期末。 　　其他人…… 　　“大病初愈”，回来上学，开始沉默寡言把心思全用在学习上的高远也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就像饭局里，校长王建国说的那样。 　　高中的时间，很短。以六月高考为截止，时间短到两年半都不到了，眨眨眼就过去，还是应该把精力更多放在学习上的。 　　什么样的矛盾，当下觉得如何在意的事，放到三年五年十年后，再回过头看看可能也就那么回事了。 　　高远真这么做了。 　　林华也安安稳稳度过了接近一个月的高中生活。 　　至于天天晚上去跑步……生过病，体弱的人，锻炼身体提高免疫力，这也说得通吧？ 　　似乎哪里都变好了。 　　如果一定要挑些问题出来的话，可能就只有林华的身体并没有因为高远的消停而停止生病了。 　　但也还好啦！ 　　至少能睡好觉了不是！ 　　睡得好，休息好，林华对高远的怨念消了不少。 　　班主任董月对高远的意见也消了不少。 　　基础差，不可怕。只要好好学习肯努力，那放在老师的眼里就是好学生。 　　日子一天天的过，到期末了，明天期末考。 　　宁州一中很人性化，考试安排在下一周的前两天，留了双休日给学生们复习。 　　下午三点钟。冬季天黑得早，天边云彩朵朵，这时候就在掩映着夕阳。 　　是晴天呀。 　　复习得累了，林华出来图书馆和家里通电话，聊聊天。 　　“那可挺好。” 　　母亲在电话里笑笑，也对高远的改变相当满意。 　　林华陪着笑了下，说：“希望下学期回来，高远还能保持住吧。” 　　说着，林华被冷空气呛了嗓子，剧烈咳嗽了好几下。 　　“身体还不舒服呀？” 　　母亲听着心疼，关心道。 　　“嗯。” 　　林华点点头：“但是能睡好觉，总的来说还是比以前好很多了。” 　　“也要放假了。” 　　他说：“回家好好休息休息，养养身体也就好了。” 　　啊。 　　林华也在心里叹。 　　可算是放假了。 　　人呐，真就是这样，一时候一个想法。就冲他高一上学期后半里的身体状态，换到初中时候，林华哪里还会在学校里硬撑，早请假回家了。 　　不敢呐。 　　高中课程，这有的地方落下一两节课，林华都有好吃力，要跟不上的感觉呢！ 　　“林华。” 　　母亲说：“我和你爸爸想赶着春节假期带你去北京或者上海旅游，也顺便到那里的医院给你查查身体。” 　　林华一愣：“啊？” 　　林华说：“有这个必要吗？妈妈您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呀？” 　　旅游？ 　　看病？ 　　妈耶！ 　　好不容易高远消停，能歇歇的林华是真的折腾怕了。 　　他呀，现在只想考完试，好好地回海州家里歇着。 　　“什么小题大做。” 　　母亲嗔他：“你那天天难受的，妈妈我在电话里听着都心疼。” 　　“嘛……” 　　林华挠挠脸颊：“其实我觉得可能就是因为第一次住宿舍，然后之前还休息不好，让身体免疫力变差了，一直没有机会缓缓。” 　　“妈。” 　　他说：“咱们家去年新年还到东京旅游来着呢，我的身体折腾出国都没事。才一年的时间而已，身体哪里可能会出什么大问题呀。” 　　“还是给你好好查查身体吧，我和你爸也能安心。” 　　母亲说：“你们班主任老师都给我打过电话的。” 　　林华：“啊？” 　　母亲翻白眼，声音里带着责怪：“谁让你这俩月腹泻腹痛感冒咳嗽就没停过。你是不是还有两次课间跑操疼到脸色煞白蹲下来了？自己硬撑着都不和我说。” 　　林华：“……” 　　那啥。 　　那初中时候，他请假多了，可就是他母亲批评他，讲别动不动就说身体不舒服，要刚强点，有点小难受坚持坚持就好了啊。 　　母亲说：“你们老师打电话给我，建议我带你到医院里看看。身体糟糕成这个样子，就是休学养养身体也没什么。” 　　林华：“……妈，我猜您一定是说的坚持一下，快期末了。” 　　林华想起来了。 　　那是他上周四，晚餐后在宿舍里实在不舒服，打电话和班主任请晚自习的假。 　　班主任答应了，又叹口气，在电话里问林华： 　　“林华，你父母是不是不怎么关心你啊？” 　　她说：“要是我孩子反反复复这样生病，我早带着他去医院了，学习再重要也没有身体重要呀。” 　　当时林华还被班主任这话弄得一头雾水。 　　现在好了，找到出处了。 　　“贫嘴。” 　　母亲笑骂道：“妈妈我让你坚持，刚强，是让你培养坚持不懈的毅力，又不是让你死撑着！” 　　不过孩子能自己意识到学习的重要性，林母做母亲的还是相当开心的。 　　她说：“现在期末了，有时间。我和你爸爸平日里工作忙，也就春节放假能有点功夫。” 　　“再说了。” 　　母亲又讲：“东京你都去了，怎么北京上海就去不了？” 　　林华：“……” 　　不是。 　　这一个是放假，撩妹——（划掉），一个是到医院里受罪，它能一样吗？！ 第911章 九百零四章 旗子可不兴插呀 　　考试结束。 　　“咳咳。” 　　郑梓妍离开考场的时候也咳嗽了两声。 　　今年的宁州，大抵应该算是“暖冬”，直至学期完全结束了，学生宿舍的室内温度也没能到允许打开空调的最底线。 　　多少有点小感冒吧？ 　　嘛，习惯了。 　　凭着这次感冒的感觉，身经百战的郑梓妍一点都不担心它会发展到如何严重的程度。 　　期末了。 　　期末考试结束了。 　　最后一门考的英语，郑梓妍答题答得飞快，依旧是全考场里提前交卷最先出来的。 　　时间正是午后。 　　整个的校园里，这里那里全都是静悄悄的。 　　天气也极好。 　　阴天，云朵微微泛着灰青，见不到太阳。 　　考场里的监考老师收了郑梓妍的试卷，整理整理瞧一瞧，然后就又喝茶看报纸去了。 　　宁州一中，全省最好的学校之一。郑梓妍在的考场又是百名榜学生们的考场，监考老师对这些学生有着十足的信心。 　　嗯…… 　　这些和郑梓妍有什么关系呢？ 　　抻抻腰，缓解缓解久坐的乏。郑梓妍走出教学楼，踩踏在才下来停住的轻薄无垠的雪地上。 　　放假了。 　　郑梓妍想，回去以后用两周左右的时间把各科老师留的寒假作业写完，她就可以全身心地扑回到服装设计上了。 　　时间过得很快呐。 　　感觉就像是眨眨眼，高中一年级的一半时间就过去了。 　　再等一等，过一过，她郑梓妍的高中生涯就会告一段落，该回去安特卫普继续自己的梦想了。 　　郑梓妍念着，静静地在校园里走。 　　“呼。” 　　另一边，考场里，忙忙碌碌笔尖没停过的林华，终于在反反复复改好选词填空之后松了口气。 　　英语向来不是他的强项。 　　啊…… 　　再把作文写好，这张英语试卷也就完成了。 　　叹口气。 　　林华有点惆怅。 　　既是愁自己糟糕的英语成绩，到高中里是真的有点掉队。也愁自己父母，这次是铁了心要带他去大城市里检查身体。 　　按昨天母亲在电话里说的，他们把飞机票都已经买好，就等等过完年，赶着春节假期了。 　　哎。 　　能检查出什么？ 　　最多也就是要他锻炼身体，提高免疫力吧？ 　　摇摇脑袋，不再想。 　　歇歇手，擦擦汗，靠窗坐的林华下意识往外面看。 　　有一瞬间的愣神。 　　林华瞧见郑梓妍在校园里走。 　　身影洁白，与雪同样又带着些许分别，美景如画。 　　……果然是郑梓妍呀。 　　林华在心里感慨，从容得连走路的姿势都这样优雅。 　　他情不自禁地把额头贴在玻璃窗上，一边是借着冬季里冰凉的玻璃给自己降温，清醒清醒精神。 　　一边是着迷地欣赏着眼前的景色。 　　“咳咳！” 　　台上的董月老师咳嗽了两声。 　　负责监考林华这间考场的恰好是他的班主任老师董月。 　　她咳嗽两声，给林华唤过魂。 　　“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她走下来，瞧瞧林华的英语卷子，又翻过手腕看了眼手表，说：“还没有答完试卷的同学抓紧时间了。” 　　然后董月顺着林华的视线往外面瞧—— 　　什么也没见到。 　　郑梓妍那抹白已经消失在教学楼的拐角处了。 　　回来宿舍。 　　郑梓妍边收拾东西，边给母亲卡塔琳娜打电话，放手机在自己的桌上响。 　　“所有科目的考试都结束了？” 　　母亲问。 　　“嗯呢。” 　　郑梓妍说：“都考完了，等下还有一场假期安全的班会，开完就可以回家了。” 　　“宿舍里的东西多吧？” 　　母亲说：“要不要打电话给你爸爸，让他来学校里接你一下？” 　　“我爸爸？” 　　郑梓妍笑：“我觉得我的电话就是打了，咱们家里这位大忙人也很大概率是没有空的。” 　　话题没停留在父亲这里。 　　郑梓妍问：“倒是妈妈，您什么时候回来呀？” 　　“过两天吧。” 　　母亲也笑：“才和妈妈离开多久就想妈妈了？” 　　郑梓妍停下手里的活，侧侧头，俏皮：“不可以吗？” 　　“噗。” 　　母亲扑哧笑出声：“都多大的孩子了。” 　　“也还是孩子呀。” 　　郑梓妍说：“在德国那里，我距离成年还有两岁。即使在这边的国家，我也还要一个月的时间才到十六周岁呢。” 　　“呵呵。” 　　母亲在电话那边笑呵呵地摇摇头。 　　“妈妈，琳德最近服装设计学习得怎么样呀？” 　　郑梓妍问。 　　“琳德？” 　　母亲反问：“你们姐妹俩不是每晚都有通电话吗？” 　　郑梓妍：“相比我们之间的聊天……我还是更想听听老师这样的人对她的评价呢。” 　　“学得怎么样。” 　　卡塔琳娜笑着：“这种事情先不提。” 　　她说：“妈妈我这里是明显能感觉到琳德学习服装设计，完全是因为你呢。” 　　“啊？” 　　郑梓妍一懵。 　　“可惜呀。” 　　母亲感慨着：“琳德这孩子，挺好的。要是没有之前的事，妈妈我都不担心你的终身大事了。” 　　“啊……啊？！” 　　郑梓妍惊了：“妈妈您在说什么啊？” 　　母亲挑挑眉：“我说的有哪里难理解吗？” 　　“而且呀。” 　　她又说：“你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刚刚好好卡在三代亲之外，即使是按照你父亲那里国家的法律也是可以结婚的哦？” 　　郑梓妍：“……！” 　　得。 　　她的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又开始开她的玩笑了。 　　“妈！” 　　郑梓妍羞红了脸，嗔：“我还在学校里呢！” 　　“哇！” 　　也就是在这时候，室友秦霏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梓妍你在和谁聊天呀？声音这么小女生！” 　　考试结束了。 　　郑梓妍宿舍里的其他三人成绩接近，考场也挨着。考完试，三人碰头一起回来的。 　　郑梓妍回头，瞧到她们仨。 　　“嘿嘿。” 　　秦霏坏笑：“嘿嘿嘿，不会是我们的梓妍小公主提前回来，是为的和男朋友说说悄悄话吧？” 　　郑梓妍：“……” 　　这室友秦霏也是常开她玩笑的主。 　　“咳咳。” 　　郑梓妍咳嗽两声，清清嗓子，和她讲：“是我妈妈。” 　　说完，她又和电话讲：“妈妈，我室友们回来了，我电话先挂了。” 　　室友们回来得恰到好处，否则郑梓妍都不知道自己会被自家亲妈又给调侃成什么样。 　　哎。 　　逗弄孩子真的很好玩么？ 　　郑梓妍愤愤地想。 　　真的，等她有孩子，一定是平等对待地和孩子交朋友，绝不做这种—— 　　噗。 　　孩子？ 　　一下子，郑梓妍的脸蛋更红了。 　　“嗯……” 　　秦霏瞧着郑梓妍的表情变化，摩梭自己的下巴：“梓妍你真的是在和阿姨通电话吗？好可疑啊……” 　　郑梓妍：“……” 　　“嘛。” 　　秦霏立刻怂下来：“梓妍，不要用这么恐怖的眼神看着我呀。” 　　郑梓妍面无表情，翻翻白眼，懒得理她。 　　“啊……” 　　苏茜爬上床，一躺，彻底咸鱼：“终于结束啦！” 　　与郑梓妍不同，最后一门的英语考试给了这位金发碧眼，明显有着爱尔兰血统的姑娘巨大的压力。 　　诺。 　　头晕目眩，只想躺着。 　　“你们都什么时候走啊。” 　　躺半晌，苏茜出声：“梓妍你这个假期是在国内还是回欧洲？” 　　“在国内吧。” 　　郑梓妍说：“我爷爷打电话和我说过好几次了，想让我今年到北京他那里过年。” 　　“一会就走了。” 　　秦霏歇歇气，着手开始收拾行李：“我爸爸他们买好的今天的飞机票。” 　　“飞机票？” 　　苏茜怔怔：“你家不是宁州的吗？” 　　秦霏：“啊。” 　　她点点头，说：“但我老家是东北冰城的呀。和郑梓妍一样回老家过年咯，今年过年早，你们没发现还有一周就过年了吗。” 　　“诶……” 　　苏茜：“曼曼呢？总不至于这个寒假就我自己在宁州吧？” 　　寄宿制的学校，同学里面其实还是室友间相处得更熟络。 　　“我还得再等几天。” 　　张曼曼说：“图书馆的图书需要整理。” 　　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张曼曼做着校图书馆的图书管理员，挣着俩月五百元的勤工俭学，自然也该尽到本职工作。 　　说完，顿顿，家不在宁州的张曼曼又说：“我也回家。” 　　苏茜：“……” 　　“哎呦。” 　　秦霏开玩笑：“瞧瞧咱们茜茜失落的小表情，这么不舍得我们呀？” 　　“……” 　　苏茜斜眼：“呸，说得和谁稀罕你似的。” 　　嗯……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稀罕，东北话。 　　宿舍里有位东北人，过段时间宿舍里所有人都是一股东北味。 　　秦霏冰城人，东北口音不算重，没带偏郑梓妍她们，但多多少少还是潜移默化影响了点室友们的用词。 　　“我说。” 　　秦霏道：“梓妍，茜茜，曼曼，你们这个寒假有什么规划吗？” 　　“规划？” 　　姑娘们全楞。 　　“看你们的表情是没有了。” 　　秦霏建议：“春节假期来我那里，咱们一起出去玩怎么样？” 　　苏茜：“……冰城？” 　　“啊对。” 　　秦霏化身家乡宣传大使：“尤其是冬天时候老漂亮了！那雪，比宁州这里稀稀拉拉下的一点点好看多了。” 　　她说：“梓妍应该会喜欢吧？” 　　郑梓妍指指自己：“诶，我？” 　　“啊对。” 　　秦霏点点头：“我老家那里毕竟是移民城市，文化大杂糅。又紧挨着老大哥，可以说是国内欧洲风格最浓郁的地方了。” 　　她说：“城市里好多经典的欧式建筑呢！有教堂有庄园，庄园里有古堡，冬天时候我们那里的雪雕冰雕也是特色哦！” 　　“还有东北菜。” 　　她又说：“梓妍你是更习惯德国菜的吧？” 　　“啊。” 　　郑梓妍茫然点点头。 　　“那你绝对能喜欢我们那里的饭菜的！” 　　秦霏说：“高纬度地区的饮食都一个样的！茜茜曼曼也一样，我和你们讲，宁州那家东北餐馆，我带你们去过的，是不是挺好吃的？我说真的，我们老家那里的饭菜，随随便便一家小餐馆都比它还好吃！” 　　“嗯……” 　　苏茜举手，问：“霏霏，等一下。” 　　“嗯？” 　　“你能告诉你老家那里冬天多少度吗？” 第912章 九百零五章 这超好吃的 　　散场。 　　回家。 　　规规矩矩参加班会，听班主任董月淳淳教导寒假注意安全后，郑梓妍正准备离开学校。 　　东西好多。 　　床垫是没办法拿走了，郑梓妍参加班会前用塑料布给它防尘封上。但其他东西，枕头、被子，郑梓妍不愿它们在宿舍里落灰，做寒假作业要用的教材也得带上。 　　“嗯……” 　　盯着床铺里堆的这些东西，郑梓妍摩梭下巴，在思考自己怎么搬才能一次性拿下去，不用折返。 　　“额。” 　　秦霏看着郑梓妍的大包小包，她顺窗户瞧瞧宿舍楼下等着的自家老爹，说：“梓妍，要不让我爸爸给你送一下吧？” 　　“霏霏你不是一会的飞机吗？” 　　苏茜说：“我找家政过来帮帮忙吧。” 　　找家政？ 　　郑梓妍一怔。 　　“嗡嗡，嗡嗡。” 　　恰这时候手机震动。郑梓妍从口袋里翻出来看，是母亲打过来的电话。 　　“妈妈？” 　　郑梓妍接起来。 　　母亲在电话里问：“班会结束了？” 　　“嗯。” 　　郑梓妍点头，才要接着说话，母亲就开口了： 　　“我和你爸爸打了电话，他今天下午在省政府开会，能提前回来。你收拾收拾东西，在宿舍里等着，我让他直接去学校里接你了。” 　　郑梓妍：“……哈？” 　　让？ 　　听她母亲的语气，郑梓妍是怎么听怎么觉得自家老爹是被命令来的。 　　“……好的，我知道了。” 　　郑梓妍还能说什么呢。 　　“嗯。” 　　母亲说：“放假了，在家里先好好休息，妈妈过两天就回去了。” 　　做母亲的卡塔琳娜干脆利落挂断电话。 　　听完郑梓妍讲的德语，苏茜张张口：“阿姨？” 　　“嗯。” 　　郑梓妍点头：“不用麻烦你们了，等下我爸爸来接我。” 　　苏茜：“……” 　　秦霏：“……” 　　秦霏竖起大拇指：“到底是夫妻俩，郑叔叔那样的大忙人都能折腾来。” 　　“这什么话。” 　　郑梓妍哑然失笑。 　　不过……某些时候，她母亲的话的的确确比她的话要来的管用。 　　哎。 　　郑梓妍该羡慕父母夫妻感情好，还是该说点什么呢？ 　　嘛，哪里有做女儿的嫉妒自己母亲的道理。 　　郑梓妍摇摇头。 　　“拜拜！” 　　秦霏收拾好东西了，把不带的所有物件通通丢进柜子里：“提前说声新年快乐啦！梓妍茜茜，你们要是去我那里旅游的话，记得打电话和我说一声啊。” 　　“嗯。” 　　两位姑娘点头，和她道别。 　　张曼曼在班会散场后就去了图书馆，没在宿舍里。 　　“梓妍。” 　　秦霏走了，苏茜问：“梓妍梓妍，你要去那里旅游吗？” 　　“嗯……” 　　郑梓妍若有所思：“俄式建筑的话……去走一走看一看应该也可以？” 　　艺术创作这种东西是需要灵感的。 　　早些时候，郑梓妍既是家里蹲，也不是家里蹲。她虽然缺少与同龄人交往的经验，人却是随着母亲，还有母亲的那些学生们踏足过欧洲各国。 　　但俄罗斯。 　　那地方太远，郑梓妍还真没去过。 　　俄式风格。 　　俄国人的艺术还是可圈可点的呀。 　　某种意义上讲，郑梓妍也很难算是能闲下来长久在一个地方待着的人。 　　“可是那地方真的好冷啊。” 　　苏茜很应景地打哆嗦：“零下三十度的天气诶，只是想想就好吓人！” 　　“秦——” 　　郑梓妍还是才要说话，她的手机又开始震动了。 　　这次是她父亲打进来的。 　　“闺女啊。” 　　父亲一开口就是老叹息了。 　　他说：“你妈妈给你打过电话了吧？” 　　郑梓妍：“……” 　　听听这股被迫营业的语气呐，她家老爹绝对是被她母亲给命令来的。 　　“我再……二十分钟应该就到了，你整理好东西下楼，在宿舍门口等我吧。” 　　父亲显然是在边看路况边估计时间。 　　“嗯。” 　　郑梓妍再挂断电话，苏茜在看她。 　　宿舍里静，郑梓妍他们父女讲的中文，苏茜能听懂。 　　“我帮你搬到楼下吧。” 　　苏茜说。 　　“嗯。” 　　郑梓妍：“谢谢你了。” 　　“这有什么。” 　　苏茜一笑：“我们是室友嘛，搭把手而已。” 　　郑梓妍：“……嗯。” 　　她遇到的室友都是好人呀。 　　心里暖暖的。 　　七层高的楼，郑梓妍拖行李箱，苏茜帮她抱着被子和枕头往下走。 　　两人边走边聊，继续刚才的话。 　　聊北方。 　　几句话又聊到现在。 　　郑梓妍瞧苏茜帮她忙，抱东西抱得冒汗，邀请说：“苏茜，你等下家里有事吗？” 　　“啊？” 　　苏茜茫然：“没有啊。” 　　“那你到我家里吧？” 　　第一次主动邀请同学到自己家里的郑梓妍说：“我爸爸的车就在楼下，我……请你吃个饭？” 　　“哈？” 　　一只脚踏出门，苏茜直接懵了。 　　请客吃饭？ 　　到，到，到他们宁州的市委书记家里吃饭？ 　　“嘿！” 　　父亲就等在宿舍楼的门口，郑梓妍和苏茜还没出来呢，郑权已经清清楚楚听见她们在聊什么。 　　他挥挥手，打招呼，走两步从苏茜的手里接过被子和枕头，笑：“谢谢你啦！” 　　这孩子在学校的人缘不是很好嘛！ 　　瞧着自家闺女是被室友帮着搬东西下来的，父亲笑得很开心。 　　“郑叔叔。” 　　苏茜才回过神，瞬间腼腆。 　　父亲呵呵地笑：“怎么，担心家里不同意呀？我给你爸爸打个电话，你们小同学聊聊天多好。” 　　苏茜窘。 　　别。 　　这电话真打给她爸爸，她就真得在郑梓妍家里浑身不自在了！ 　　梓妍是好梓妍，陪大叔吃饭她是真有点受不来。 　　苏茜：“还，还是算啦。” 　　“这有什么。” 　　父亲摇摇头：“多个人多双筷子嘛。” 　　“要不。” 　　郑权摸摸鼻子，幽默道：“我给你们俩找个地儿，我不去？” 　　妈耶。 　　“那个，叔叔。” 　　苏茜真待不住了：“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叔叔再见！” 　　下一刻，一阵风。 　　苏茜溜回宿舍了。 　　郑梓妍：“……” 　　郑梓妍扯了扯嘴角，这苏茜……怎么和魏莱似的？ 　　郑权也感慨：“现在这孩子呀，也真是腼腆。那以前我们小时候大院里过日子，玩累了，到谁家吃饭不就是添双筷子的事。” 　　“对了。” 　　他又说：“我刚才听你们在聊旅游？” 　　郑梓妍：“……” 　　老爹，您情报部门出身的吧，耳朵怎么这么灵？ 　　“爸爸。” 　　郑梓妍说：“是我室友秦霏回老家，问我们有没有去她那里玩的想法。” 　　“冰城？” 　　父亲想了想，点头：“倒也行，今年回京到你爷爷那里过年，赶着春节放假到那里看看不难。” 　　“嗯。” 　　郑梓妍把秦霏的建议先搁置到旁边：“那种事情先不说。” 　　她说：“爸爸，您现在是有空的吧？” 　　“嗯？” 　　父亲耸耸肩：“你妈妈都给我打电话了，我就是再忙也得有空呀。” 　　“……” 　　郑梓妍额头那里的青筋挑了挑。 　　听听她老爹说的是什么话！ 　　真就是妻子说话比女儿管用，爱情大于亲情呗？ 　　“那行。” 　　郑梓妍深呼吸：“咱们先回家放东西，然后找地方吃饭，再走走散散步好不好？” 　　父亲一愣：“啊？” 　　啊什么？ 　　郑梓妍翻翻白眼，叉腰：“自从上次您让我在您和魏莱里二选一，您都多久没陪我吃过饭了？” 　　…… 　　“女儿。” 　　“嗯？” 　　“爸爸琢磨着爸爸没空的时候，你也是有伴的呀，魏莱不是总来找你的吗？” 　　“……” 　　郑梓妍斜着眼睛看自家老爹，不说话，把自己面前的烤猪肘嚼的咔嚓作响。 　　省会到底是省会。 　　她父亲之前任职的海州，经济再如何发展，再如何是省里的第二核心城市，其城市内的配套服务与省会比也还是差着的。 　　宁州这里有领事馆，自然就有随着领事馆的餐厅。 　　国内各系的饭菜也好吃…… 　　但果然还是德国菜让郑梓妍吃得更习惯呀！ 　　父亲：“……” 　　这做父亲的，他瞧着自家闺女啃烤猪肘的凶残模样，莫名有种是在含沙射影“咬”他发泄不满的既视感。 　　嗯…… 　　好可爱呀。 　　老爹在心里感慨。 　　“魏莱是魏莱，爸爸是爸爸，这是两码事。” 　　郑梓妍：“今天要不是妈妈给您打电话，您会过来接我？” 　　“……” 　　父亲有一瞬间是静的。 　　然后他摸摸鼻子：“女儿，你连电话都没有打，怎么知道我一定会不来呀？” 　　郑梓妍翻翻眼睛，无话可说。 　　郑梓妍小声嘟哝：“就您这愚钝模样真不知道是怎么把妈妈追到手的。” 　　父亲没听清：“女儿你说什么？” 　　“没什么。” 　　郑梓妍专心用餐。 　　“你们点的mett好啦！” 　　来上菜的服务员是国人小哥。 　　先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他端菜上来，放到郑梓妍这里的桌上。 　　“我猜这位小姐是德国人吧？” 　　然后他瞧着郑梓妍的容貌，乐呵呵用一口很翻译腔的德语问。 　　“啊？” 　　郑梓妍一愣。 　　小哥幽默地讲：“我觉得我们国家绝大多数的人吃这道菜，可能会很难接受的。” 　　Mett。 　　模样如刺猬，酸黄瓜做耳朵，橄榄做眼睛，小萝卜做尾巴，白白嫩嫩的洋葱做刺，看着还挺……可爱的。 　　郑梓妍：“什么啊。” 　　服务员小哥走了，郑梓妍被他弄得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的。 　　她拿来刀叉，把面前的刺猬切下一块，拌一拌，放盘，推到自家老爹跟前：“爸爸，给您的。” 　　父亲：“……” 　　郑老爹不动声色地把盘子给女儿推了回去。 　　郑梓妍：“诶？” 　　“咳咳。” 　　父亲一脸的惆怅：“女儿啊。” 　　他说：“爸爸说实话，你爸爸我在慕尼黑留学和你妈谈恋爱的那几年，一直没能吃惯这东西。” 　　Mett是什么？ 　　当天宰杀，极致新鲜的生牛肉，送进冷冻杀死寄生虫再拿出来，直接拌黑森林火腿，还有盐、胡椒、再缀着前面说的洋葱酸黄瓜，这东西就是那里最爱吃的小吃了。 　　“嗯？” 　　郑梓妍倒吃得超级香：“怎么会，这么美味的东西。” 　　要知道，当年的郑梓妍被保姆饿得营养不良。她被母亲带到身旁以后吃得第一口mett，那真的是美味到极点，两眼放光。 　　父亲：“……” 　　哎。 　　算啦。 　　女儿怎么喜欢就怎么来吧。 第913章 九百零六章 坏爸爸！ 　　母亲讲父亲年轻时候是相当风趣幽默的男子。 　　郑梓妍真没觉得。 　　放鸽子，她可以理解，毕竟她的父亲身居要职，难免会有身不由己没有空的时候。 　　但没有空就没有空，为什么要提那样的事呢？ 　　好端端的饭菜都不香了。 　　“我觉得没有必要。” 　　郑梓妍的眼神静默。 　　“为什么要找照顾我的人？” 　　她说：“我小的时候，需要别人照顾，您给我找……保姆，我能理解。” 　　“现在您给我找照顾的人，是认为我身体有疾病，行动不便。还是认为我和社会接触得太少，需要别人帮衬才能生活？” 　　父亲：“……” 　　父亲也停下刀叉。 　　他说：“爸爸我只是给你提意见，咱们父女商量着来。” 　　“而且。” 　　微微蹙了眉头，父亲说：“好端端的，怎么语气变得这么差？这是孩子与父母说话该有的态度么？” 　　郑梓妍：“……” 　　郑权这做父亲的又踩了雷。 　　郑梓妍默不作声了，半晌后才开口：“爸爸，我语气差？当年您安排来照顾我的保姆都做了什么事，还用我再重复一遍么？” 　　父亲：“……” 　　父亲没声了。 　　“我不否认她最开始照顾我是尽心尽力的。” 　　郑梓妍：“……算了。” 　　那董保姆后来做的事，郑梓妍自己都懒得再提。 　　也怪她那时候傻傻的真信了保姆的鬼话。 　　“爸爸，您工作忙，就忙您的。” 　　郑梓妍说：“我住的地方，是政府安排给您的宿舍，那里二十四小时有保安，安全问题不用担心。” 　　“您给我的生活费也足够，宁州这里这么多的饭店也不用担心饿着我。” 　　“现在的我到底需要再找位保姆照顾哪点？” 　　郑梓妍反问。 　　“……女儿。” 　　董保姆那事，一直以来都是郑权的死穴。 　　父亲威严一下子就没法保持了，他讷讷：“爸爸这不是想着身边有个人，也能有个照应吗。” 　　“你比如今天。” 　　父亲说：“爸爸要是实在没有空，是不是家里如果还有人的话可以帮你搭把手？女儿你想想，如果今天不仅仅是爸爸没有空，外面还是有着大太阳的呢，你怎么回来？” 　　郑梓妍：“……” 　　“再比如八千代那孩子。” 　　他又说：“要是没有你的朋友樱小路露娜，她跟着你回国来照顾你，是不是也挺好的？” 　　郑梓妍：“…….” 　　“女儿啊。” 　　老父亲语重心长：“你毕竟是女孩，一个人出门，身边没个能照应的人，爸爸我真的很不放心。” 　　郑梓妍：“……” 　　山吹八千代。 　　郑梓妍当然不会厌恶这样的一位姐姐陪着她。 　　“女儿你说是不是？” 　　瞧着女儿沉默，父亲又说：“只要爸爸保证这次找的佣人足够好，你其实还是可以接受的吧？” 　　“算了。” 　　山吹八千代的名，软了郑梓妍的心。 　　她拿起刀叉重新用餐，边嚼边说：“再培养感情那么麻烦的事。” 　　她说：“而且再过两年我就回去了。在这边剩下的两年半，我大部分时间也是住校的，您给我找的佣人也没办法在学校里陪着我。” 　　“她不能陪着我，整个的星期一到星期五都只能闲着。如果是这样的情况，即使是八千代姐姐我都不会忍心让她一直一直留在家里的。” 　　“佣人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郑梓妍说：“爸爸您有这精力，都不如想想怎么能多抽出空来陪陪我。” 　　“……啊哈哈。” 　　郑老爹干笑起来了。 　　郑梓妍翻翻白眼，说：“您说，今天要不是妈妈给您打电话，是我自己找的您，您会不会有空来接我？” 　　父亲顿了一下，说：“会。” 　　“您既然犹豫，需要思考，那就是不会了。” 　　郑梓妍直截了当揭伤疤：“反正您[啊，女儿啊，爸爸单位忙，回不去了]，[女儿，你现在在哪里？已经在外面了？爸爸忙，你自己看着随便吃点什么吧]总是这样，我都习惯了。” 　　父亲噎住。 　　郑梓妍又说：“爸爸，您和我妈妈谈恋爱的时候，您敢约了妈妈出来，又频繁因为自己事情忙爽约么？” 　　父亲沉默。 　　他当年要是这样，也就没郑梓妍这么一个女儿了。 　　“所以说。” 　　郑梓妍把问题的本质看得清清亮亮：“您不敢爽约妈妈，是因为那时候我妈妈真的敢和你分手。您现在一次一次工作忙，嫌麻烦地爽约我，只是因为我是您女儿，您再怎么做我都没办法和您脱离了这层关系。” 　　努努嘴，郑梓妍落一句：“坏爸爸。” 　　嗨。 　　郑老爹这次是真的被怼没声了。 　　他摸摸鼻子：“女儿你想太多啦。” 　　郑梓妍看着他，不说话。 　　“咳咳。” 　　被自家闺女盯得尴尬，父亲讪讪：“读书时候的事情哪有现在工作多……所以爸爸我才想着给你找个佣人，也是个伴。” 　　“女儿你想想你的那些朋友。” 　　父亲一个一个地数：“露娜、莉莉安、尤希，她们是不是家里都有给安排佣人？” 　　“佣人呀。” 　　父亲接着说：“有佣人，多一份保险。这样即使遇到危险，也能多一个人打电话求救嘛。” 　　郑梓妍：“……” 　　父亲只讲两句话，一下子就把郑梓妍在东京街头里的悲惨回忆给勾出来了。 　　“爸。” 　　郑梓妍切一块mett下来，拌好，又推到自家老爹跟前：“您还是吃肉别说话了，这东西真的挺好吃的。” 　　父亲：“……” 　　…… 　　这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郑梓妍就再没在晚上十点半前以前见过自己的父亲。 　　嗯…… 　　其实这样讲也不够准确，郑梓妍每日每日的中午到市委大楼的宿舍里“堵人”，偶尔还是能堵到自家老爹的。 　　每每这种时候，郑老爹也只能苦笑着和同事们挥挥手，坐到自家女儿跟前。 　　“这有啥？” 　　宋市长讲：“我做梦都想和我家女儿关系这么好哩！我的郑书记哟，有这么个粘着你不四处乱跑的闺女你就知足罢！” 　　嗨。 　　郑权耸耸肩：“我倒宁愿这孩子的性格再野一点。” 　　总而言之。 　　平日里在学校里上课，住宿，郑梓妍没觉得多寂寞。现在放假在家，闲暇时间大把，这种老爹不见踪影的感觉……不是中午能见到人，郑梓妍都要怀疑她的亲亲老爹是不是在背着她做什么坏事了。 　　诺。 　　又是双休。 　　正儿八经的法定双休日！ 　　她家爹爹一清早，在她还迷迷糊糊的时候就又走了。 　　而且还没给她准备早餐！ 　　“闺女啊。” 　　那时候的郑老爹在卧室门口。 　　“……啊？” 　　郑梓妍睡得迷迷糊糊，黏黏糊糊。 　　父亲说：“爸爸今天有工作忙，就不在家里陪你啦。” 　　郑梓妍：“哦。” 　　“还有等下起床把衣服穿好。” 　　父亲又说：“下午家里会有客人来。” 　　郑梓妍：“哦。” 　　两声哦，郑梓妍直到父亲走了半小时，自己大梦初醒的迷糊状态消了才意识到她又被父亲给放了鸽子。 　　星期五，就昨天晚上十一点，她父亲说好的把工作都推了，要带她去宁州几个景点转转，钓钓鱼，吃些农家菜的！ 　　好家伙，吹了。 　　然后不仅吹了，还有客人来家里做客？ 　　“我说……” 　　游乐园，摩天轮里。 　　魏莱瞧着旁边冷着小脸的郑梓妍，问：“你这样出来真的不会惹大叔生气吗？” 　　郑梓妍：“……” 　　郑梓妍淡着眼神，也平平淡淡着声音：“我找刚考完期末考试，准备过两天回海州的闺蜜魏莱出门游玩而已。” 　　“找朋友玩，没问题吧？” 　　她说：“那早晨睡着，迷迷糊糊地没听清父亲说什么，也很正常吧？” 　　魏莱：“……” 　　魏莱无语了。 　　宁州三中的期末考试比一中晚了差不多一周，这魏莱倒是真昨天才考完试。 　　诺。 　　一开始，是考完试的魏莱先给郑梓妍打的电话。郑梓妍讲父亲要带她出门玩，魏莱失落着挂的电话。 　　结果今天一早，她正收拾东西准备回海州呢，就这么被好闺蜜郑梓妍一通电话给扣住了。 　　哎。 　　这郑梓妍呀。 　　“而且虽然没有科学道理。” 　　郑梓妍信誓旦旦地讲：“我的第六感告诉我，我要是下午留在家里等着我父亲带客人上门，绝对不会发生什么好的事情！” 　　魏莱：“……” 　　魏莱怔怔着，张张口：“这难道就是所谓女人的第六感吗？” 　　郑梓妍听了，一怔，瞪眼：“……魏莱你干嘛？” 　　“没什么。” 　　魏莱摇摇头。 　　她只能说这郑梓妍是越来越像女生了。 　　“倒是梓妍呀。” 　　魏莱声音酸溜溜的：“你这是等到郑叔叔忙起来没空了，才想起来我呀……” 　　“很有工具人的感觉呢。” 　　她说。 　　郑梓妍：“……” 　　郑梓妍张张口，再张张口，哑然失笑。 　　“魏莱，你这个寒假有什么安排吗？” 　　郑梓妍问。 　　“安排？” 　　魏莱抬眸看郑梓妍一眼，说：“……梓妍你该不会是想找我出门旅游吧？” 　　这心有灵犀的。 　　没等郑梓妍回话，魏莱又说：“我事先说好啊，如果是叔叔阿姨都在，你们一家人出门就别叫上我啦。” 　　“那排场，我可遭不住。” 　　说完，魏莱小声嘀咕：“就总有种见家长的感觉，太怪了。” 　　嘀咕的声音之小，郑梓妍坐她旁边都没听清。 第914章 九百零七章 给大小姐打零工！ 　　天空阴沉，黑压压的乌云已经布满在那里。 　　看着像是要下雨了。 　　郑梓妍与魏莱从摩天轮里下来。 　　宁州，郑梓妍随着父亲任职而暂住的这里，气候就是这样。深冬了，时而雨，时而雪，寒冷里带着潮. 　　郑梓妍是阴天乐不假，但淅淅沥沥下起的雨就很难让她喜欢了。 　　离开游乐园。 　　两人在附近随意地找家餐馆解决午餐。 　　面馆，热气腾腾能驱散些许寒气。 　　“哗啦。” 　　才到店，外面的世界就开始大雨倾盆而下。 　　“好了。” 　　郑梓妍看着外面的雨，叹口气：“这下我爸爸他想回来也回不来了。” 　　雨大。 　　她的父亲忙工作，没在宁州城里，去的下面湖城区。 　　湖城呀。 　　郑梓妍对那里的印象，就只有去年国庆时父亲带她到那里旅游，吃的那条白白胖胖的大白鱼了。 　　嗯…… 　　还有揪着她头发不放的小男孩，以及后面郑梓妍他们父女俩包车，郑梓妍给他一五一十解释过自己其实是男生的出租车司机—— 　　郑梓妍：“……” 　　心里堵了下。 　　“魏莱。” 　　视线下意识地看看四周，郑梓妍和魏莱说：“魏莱，你说一年前的我像女生吗？” 　　“噗。” 　　魏莱懵了。 　　她才在店里买的橙汁，喝一口，结果被郑梓妍问的话给呛到咳嗽。 　　“梓妍你干嘛？” 　　魏莱吐槽：“刚还在说大叔，怎么突然说这种东西了？而且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要用德语讲？” 　　郑梓妍：“……” 　　郑梓妍游走着眼神，嘀咕：“这不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吗……” 　　魏莱：“……” 　　行。 　　也幸亏她这段时间苦学德语，勉勉强强还能应付两句郑梓妍这位“柏林人”的日常对话。 　　“梓妍啊。” 　　魏莱单手撑住额头：“又什么事情忽然刺激到你，让你说出这样的话了？” 　　嗯…… 　　郑梓妍沉吟。 　　有些事情，可以和魏莱说吗？ 　　好像也没什么。 　　“你们的面好咧！” 　　餐馆的大叔端面上来。红烧牛肉刀削面，这家店打在菜单里最明显位置的招牌，郑梓妍她们随意来的这里，也随意点的两碗这个面。 　　“妈耶。” 　　魏莱吐槽：“忘记和老板讲不要放香菜了。” 　　郑梓妍：“……” 　　“那个，魏莱。” 　　郑梓妍继续刚才的话题，也继续用德语说：“就是我去年和我爸爸来湖城，宁州下属的湖城旅游，和出租车解释过我是男生。” 　　郑梓妍：“魏莱你觉得会有问题吗？” 　　魏莱：“……哈？” 　　魏莱正一根一根把香菜挑出面碗里呢。 　　她挑挑眉：“梓妍，你和出租车司机都解释过你是男生，然后咱们相处那么久都从来没有和我解释过？梓妍你是不是故意的呀？” 　　郑梓妍：“……” 　　“扑哧。” 　　余光撇到郑梓妍怔怔的表情，魏莱扑哧笑出声：“哈哈，开玩笑啦。” 　　嗯，郑梓妍知道魏莱是故意在开她的玩笑。 　　“我说梓妍呀。” 　　魏莱把面碗里的香菜摘干净了。 　　她反问：“梓妍你觉得这边国家里会德语的人，多吗？” 　　郑梓妍：“……不多。” 　　德国的社会影响力摆着呢。 　　“可是。” 　　魏莱却说：“就像我准备去欧洲留学，在学习德语。这家小型的面馆里应该也有可能会有人掌握德语吧？” 　　郑梓妍怔一下，讷讷：“…….概率太小了吧？” 　　“你看。” 　　一抬筷子，魏莱指指点点：“概率不是没有，只是很小而已。之前还有现在，梓妍你用德语和我讲话，你就是默认的别人不会听得懂。” 　　“你再想想呀。” 　　魏莱说：“宁州人口多少？足足一千四百万。我们国家的人口多少，足足十四万万。这样大的基数里，梓妍你再遇到他的几率，比你在这里遇到位会德语的人的几率可能还要小。” 　　“再说了。” 　　魏莱手托香腮，仔仔细细地瞧郑梓妍的脸，说：“梓妍，不是我打击你，是你的这张脸，就算你和别人解释你其实是男生也没有多少的说服力。” 　　郑梓妍心虚着讲：“……可我毕竟说过自己是男生。” 　　“这有什么？” 　　魏莱直接摆摆手，换回中文了，说：“梓妍，我们这里有些女生的名字不知道你听没听过。” 　　“什么？” 　　魏莱说：“就是什么孙楠、刘楠，李胜男呗。” 　　“……啊？” 　　郑梓妍不太理解：“这些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很有问题。” 　　魏莱一本正经地点头：“还有类似孙来娣，李招娣，这些女生的名字呀，前者是父母把自己的女儿当男生养了，后者是心心念念就想要个男生。” 　　男？ 　　来娣，招娣？ 　　后知后觉的郑梓妍大概听懂了。 　　“真运气特别好，遇见了。” 　　魏莱不以为然地说：“你就当郑大叔重男轻女，封建思想严重，一直一直把你当男生养，都不允许你穿女装的那种！然后以前的你也报复性地和外面说自己是男生呗？” 　　郑梓妍：“……” 　　好家伙。 　　魏莱这一通歪理邪说，说得郑梓妍不禁扑哧笑出了声。 　　“梓妍啊。” 　　魏莱叹息着：“我以为你现在这样，已经不再会被以前的那些事情干扰了，怎么还这样啊？” 　　“不应该呀，郑梓妍！” 　　魏莱嘻嘻笑：“一副怯生生，怕怕笨笨的模样。梓妍，要不你拜托大叔再给你找……找位山吹八千代吧？” 　　“你这样的人，我真觉得特别好骗，被被人骗上床八回还得替人家数钱的那种。” 　　好家伙！ 　　郑梓妍：“……” 　　魏莱一句话成功踩雷，把郑梓妍给弄沉默了。 　　“我说真的。” 　　魏莱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踩了雷。 　　她还在絮絮叨地调侃郑梓妍逗乐：“梓妍，你欧洲的那些朋友，她们家里是不是都给她们安排女佣了呀？” 　　郑梓妍：“……嗯。” 　　笑容收了，也不说话，郑梓妍埋头吃面。 　　她们来吃面的时间，在中午里偏后。店里没有多少人，很安静，安静到郑梓妍隔着魏莱的絮叨能听清雨滴敲打屋檐的声音。 　　“梓妍，之前东京在你身边的那位山吹八千代，是不是以后一直跟着露娜，不会离开了呀。” 　　魏莱问。 　　“……” 　　挑面的筷子停了。 　　郑梓妍心里憋了股火：“魏莱。” 　　她说：“你怎么和我爸爸一样，全都觉得我生活不能自理？” 　　“我身体是有基础疾病，不善于应对阳光，手术以后的健康状况也差了点。” 　　郑梓妍嘟嘟哝哝：“但也没到那种没有人照顾就在社会里寸步难行的程度吧？” 　　“呃……” 　　魏莱语塞。 　　继而吐吐舌头：“那个，梓妍，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反正梓妍你也没有这两年就要谈恋爱结婚的打算，对吧？” 　　魏莱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魏莱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郑梓妍抓狂。 　　她有些时候是真的不懂这些女生的脑回路。 　　（郑老爹：确实，有些时候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惹到女儿生气了。） 　　“嘛。” 　　魏莱又说：“梓妍，琳娜阿姨的公司，目前收益也挺好的吧？” 　　郑梓妍：“……” 　　不懂，郑梓妍干脆不说话了。 　　可就在郑梓妍有准备埋头专心吃面的时候，魏莱却说了：“看在咱们这么些交情的份上。梓妍呀，我大学到欧洲留学的时候，嗯……可以让我在你身边打工赚点零花钱不？” 　　郑梓妍懵：“啊？” 　　魏莱：“就是……梓妍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的人品你放心。” 　　魏莱拍着胸脯，自卖自夸：“给豪门千金大小姐打零工绝对没问题的！照顾人我可以，给梓妍你做模特也行，正经的多面手。叔叔阿姨也能放心，绝对能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哈……” 　　哈？ 　　魏莱这是在说啥？！ 　　…… 　　另一边。 　　湖城，江边，沿江路的农家乐，郑权和另一位金发碧眼的男子促膝长谈地坐。 　　金发碧眼的男子是谁？ 　　还能谁，让·皮埃尔·史丹利（斯塔雷）。 　　总没可能是那位先后与自己两位堂妹告白求婚，又缠过郑梓妍一段时间的大藏安东尼。 　　“您有和梓妍提起我到这里了吗？” 　　他问。 　　郑权笑笑：“当然没有。” 　　“也是。” 　　让也笑：“她要是知道我来这里了，这时候已经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郑权却说：“我倒觉得以这孩子不怎么喜欢社交的性格，听我说下午有客人到家里，她即使不知道是你也会出去的。” 　　“比如找找她的同学。” 　　虽然总是有意无意地惹到了自家闺女生气，郑权做父亲的，他对自己女儿的性格其实还是很了解的。 　　老爹可不傻。 　　“您们的餐好了！” 　　店家有点诚惶诚恐地端烧好的鱼上来。 　　端坐在这里的可都是大人物哩！ 　　市委领导行程安排第61号文件，这东西一早就落到了湖城。说是有商业大亨来投资，郑权这位市委书记亲自陪着，也足可见重要性。 　　然后一清早，湖城上上下下，上到接待办，下到街道办，提早就过来给打点好了，千叮咛万嘱咐，生怕有一点点的纰漏。 　　“嗯，谢了。” 　　郑权给他点头示意，放在那边。 　　斯塔雷这次来，可不是特意跑来宁州和郑梓妍谈情说爱，特意见未来岳父的意思。 　　但…… 　　好像也不能说和郑梓妍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这次来，是带着公司和自己的诚意，来宁州这里投资做生意的。 　　王兄病重，眼看着是没治了，皇室里那些老家伙有把资源向他这位私生子倾斜的意思。又赶着市场动荡，东京那里的樱小路家遇了大危机，正大规模地抛售自己在国际里的一切资产。 　　企业转手嘛，这里面有单并购正正好好落在他手上。让·皮埃尔·史丹利接手这么一瞧，哟，刚刚好好是在郑梓妍那孩子生活的宁州，自然也就自己亲自过来看看咯。 第915章 九百零八章 不是、不是、什么都不是 　　小人物—— 　　一早的时候，湖城。 　　高远被他母亲叫着，到这城市里的集市买菜。 　　富贵人家的一天，会是什么样的？ 　　比如郑梓妍。这是高远在现实生活里接触到的，至少是在目前来说“阶级”最高的人家了。 　　那郑梓妍的家里，也会一天柴米油盐酱醋茶吗？ 　　高远在想。 　　“不是我墨迹你爸！” 　　母亲在他耳边磨叨：“这么些年，就从没有见他能早晨起来陪我到集市里买点东西过！” 　　高远：“……” 　　高远在锻炼自己左耳听右耳冒的功力。 　　那些富贵人家，也会这样自己出门买菜吗？ 　　记得是在哪本书里见到的，像郑梓妍父亲那样的高官，身边既配有生活秘书，负责衣食住行的安排，家里一般也有家政来负责打扫。 　　也是。 　　杂事最能消磨人的精力。像郑梓妍父亲，那位郑权书记那样的人，一天日理万机，哪里有空闲时间把精力浪费在其他事情上。 　　想吃什么，直接就有厨师给他们做好的吧！ 　　和那些人比呀…… 　　他高远算个啥？母亲在街道办里做个领导，也就粘着湖城是省会副省级城市的一个区的福祉，才兑现的县处级的级别而已。父亲置办个不大不小的农场—— 　　别说了。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仍，只可惜他高远死不了什么，也扔不了什么，还得一日日里听母亲磨叨。 　　是真磨叨。 　　起初刚出门的时候，母亲的情绪还勉勉强强。 　　可没走几步。 　　许是天冷，也许是身体累。总之高远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刺激得他母亲的神经，这人忽然开始抱怨起来。 　　先抱怨丈夫。 　　后抱怨的高远。 　　大概是因为高远在锻炼左耳听右耳冒的功夫，没给自己母亲回应吧。 　　“你也和个木头似的！” 　　母亲怼到他身上了：“高远，我都不好意思说你！我和你爸费了多大的功夫才又让你回去读书的？” 　　她说：“那事情办完了，学籍也办妥了，回去是不是还有一个月的准备时间，你给我好好学习了吗？瞧瞧你期末考试考的那点分！” 　　高远：“……” 　　他母亲说话，向来是很有特色的。 　　不是我墨迹你爸，我都不好意思说你，类似这样的话。总之是先否定，把自己给摘到外面去，而后开始尖酸刻薄，口吐芬芳的骂。 　　放假有一周了。 　　高远是不怎么想回家的，他想想自己母亲这副模样就头大。 　　但学校放假封校，也没有地方能留他，高远只能回家。 　　而且封校归封校，学校里的老师却显然没有闲着。就昨天晚上的事，他们的班主任老师董月把全班学生的成绩整理好，尽心尽责地挨个给她这些学生的家长发了短信汇报成绩。 　　至于高远的成绩…… 　　全学年九百二十人，他位列第七百九十四名。 　　母亲就是因为成绩的事情骂他的。 　　这成绩拉跨么？ 　　拉跨。 　　比他自己上次月考时候的成绩后退了好几百名！ 　　可…… 　　高远觉得不拉跨。 　　他这次，没作弊。没分班之前，九门功课全考，他是凭着自己回去这一月里起早贪黑疯狂学习，几乎学得魔怔了，全都是靠着他自己的东西考出来的这么一个成绩！ 　　宁州一中，全省最好的高中。能来这里读书的学生，抛开他这样走后门的，可全都是省里—— 　　总没可能走后门进来的一百多人吧？ 　　他高远实实在在凭着自己的努力，用成绩干翻了这全省最好高中里的一百多人啊！ 　　“妈——” 　　高远唇角微动，眼神勾起，有心和自己的母亲解释。 　　可一下子，高远才叫声妈就解释不出来了。 　　怎么解释？ 　　解释他以前的成绩都是抄袭作弊来的？解释他正经努力学习了，没作弊，可能是成绩从全校倒数提升到了现在这种程度？ 　　高远没声了。 　　母亲的磨叨却没有停。 　　“怎么，我说你你还不服气了？” 　　她说：“不是我训你！你就根本没有你妈妈我年轻时候的韧劲！一点吃苦的精神都没有！” 　　“我当年是怎么努力的？” 　　母亲讲：“那时候你妈妈我在农村，村里的老师都觉得女孩子没必要学习，读了初中差不多就得了，回去家里照顾家人。” 　　“你妈妈我怎么做的？那是拿纸抄书，抄题，那年代教育资源多匮乏？每天二十几公里的山路蹬自行车去学校。赶着下雨了，你妈妈我一个女孩子得扛着自行车走！我读书，学习，顶着老师的白眼硬生生把整本题篇里的东西全背下来了，考的高中，考的大学，分配的现在的工作！” 　　“你有一点我当初的毅力么？啊？就你现在这样，这种成绩！” 　　高母啪啪地打自己儿子的脸：“我和你爸能养你一辈子？你到社会里能做什么？啊？” 　　高远：“……” 　　很气。 　　高远的拳头都握紧了。 　　他母亲这些话，也不是第一次和他说了。 　　母亲：“你说话啊？” 　　高远低头：“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 　　母亲还在刻薄着嘲讽抱怨：“真不是我说你！你初中的时候，成绩也挺好的吧？不是也能考到省重点高中么？” 　　湖城一中，省重点，四年前的中考高远正经凭自己实力考上去的。 　　虽说湖城一中……算是全省省重点高中里的最末流，那也是省重点高中。 　　“然后你都干什么了？” 　　母亲骂：“你打架斗殴，不好好学习，惹出那么大的事，你让我和你爸付出多大的代价？啊？天天因为你的事牵扯着，你妈我都折寿你知道吗？” 　　“然后你又干什么了？啊？我和你爸让你暂住在你二伯家里，那不是让你花天酒地玩去的，也不是让你混社会的！你学习了么？啊？高中那些课程你那三年里但凡学点，也不至于成绩烂成现在这种样子！” 　　“不是我抱怨你！” 　　母亲：“这些年，这些事，好好的家让你折腾成这样！它好好的一手牌被你打得稀烂！你就一点都不让家里省心，一点都不懂事！” 　　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 　　啊！ 　　“够了！” 　　一词一词，一句一句，高远是终于炸了。 　　“妈，您够了！” 　　停住脚步了。 　　高远怒目圆瞪，眼睛里面有着血丝，看着像是要吃人。 　　高母没想到儿子会发火，怔住了。 　　“……” 　　胸膛在剧烈起伏。 　　高远吼：“这些年，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您就一直是这样！” 　　“抱怨抱怨抱怨，嘴上说着不是，不是看不起你，不是讽刺你，不是打击你，不是抱怨你，不是说你，不是不是不是，您做的就是那种事！” 　　“它有用吗？” 　　高远把自己母亲吼得一愣一愣的：“事情发生了，就已经固定住了，死了！根本没可能再改变的事！您在这抱怨，您骂我，骂我爸，您能改变的了什么？！” 　　“您说您小时候读书难，说家里穷，说资源少，说老师不照顾你，行！我就算全环境的错！那您说这些有什么用？啊？您是能回到过去，还是能重新投胎？去投胎给大户人家，姓郑！给你们那宁州的郑权郑书记做妹妹，也出国去欧洲留学，现在做富豪啊？” 　　“什么都解决不了的事！” 　　高远最后地吼：“固定住的事，它已经死了，固定死了！就不能想想以后，能不能想想以后该怎么办？！您提以前那些东西他妈除了让您不开心，让别人不开心，就一点用处都没有！” 　　“……” 　　高母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下一刻。 　　“反了你了？！” 　　高母的表情，崩了。 　　高母：“啊？！” 　　啪！ 　　她一巴掌扇在高远的脸上，说：“谁教你的？让你这样和父母大声说话？说脏话的？！礼义廉耻呢？你还是不是人？！” 　　高远：“……” 　　高母看着自己儿子的眼神，怒骂：“怎么，还生气了？” 　　“不是我打你！” 　　高母还在不是：“你自己做的那些事，哪样不是我做母亲的给你擦的屁股？啊？就你能做事，我连骂你，发发脾气都不行，啊？” 　　“再说了，你有什么，你他妈有什么？” 　　母亲又是一巴掌：“你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是花的家里的钱，哪样不是我和你爸给你的钱？你做的那些事，哪件不是靠着我和你爸的人脉平下来的？没有我们，你他妈就什么都不是！我骂你，我打你，你有什么资格有意见？啊？！你还骂我？还和我说他妈，带脏话？我他妈养你就养了他妈这么一个畜生出来了？！” 　　高远：“……” 　　眼看着这对母子俩的气氛越来越紧张，附近行人都躲。 　　“叮——” 　　也恰这时。 　　高母的手机响了。 　　骂骂咧咧，抬手还要打的她停下来，愤恨地瞪了高远一眼，去翻自己手机去看—— 　　然后这高母的表情瞬间就变了，前后反差之剧烈，比之川剧变脸都大。 　　高母：“书记？” 　　高母：“市委领导行程安排第61号文件？好，我这就看看。” 　　“那啥啊，大白鱼是我们这里的特色，你联系联系那边的度假村，也和招待办说说，看看能不能安排郑书记他们去钓鱼看看风景。” 　　郑书记？ 　　高母一愣。 　　“好。” 　　打进电话来的是他们街道办的书记，文件被他发到高母的手机里了。 　　挂断电话，打开看。 　　高母又是一愣。 　　“这接待规格相当的高啊。” 　　就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她喃喃念一句，儿子气她导致的愤怒都散了大半。 　　“高远。” 　　母亲把所有买好的菜都放到高远脚边，说：“你先拿着这些东西回去，我没空扯你。” 　　啥事？ 　　有大项目来她街道办辖区投资呗！ 　　而且接待规格相当地高，是市委郑书记亲自来的，区里要求他们街道办提早到那里做好工作。 　　区里的工作人员已经去了，现在需要他们街道办的领导也过去。 　　高母接到电话这时候是早晨七点钟，按文件写的，说是上午时候市委领导和投资商要来，时间可是相当紧了。 　　“喂——” 　　可别看高母在家里嘴碎过那郑权郑书记。 　　真临着事啊，高母顿时如临大敌，端是谨小慎微，打起电话给自家办企业，有点社交经验的丈夫：“老高啊？你个死玩意别睡了！跟我走一趟！郑书记要来我们街道，帮我张罗张罗安排一下！” 第916章 九百零九章 心平气和，云淡风轻 　　同事们的一同安排，为的就仅仅只是企业老总，以及郑权，这位他们宁州的父母官能心情愉悦地钓钓鱼，尝尝大白鱼，感受感受湖城区的风土人情。 　　嗨。 　　湖城啊，湖城。它虽说是省会宁州的一个区，却远离在宁州主城区的经济辐射的范围之外。别的不谈，就说宁州市自己吧，作为主城区的五个区，内城那位也比周边四位兄弟富得多。 　　那内城里面经济繁荣程度也分圈呢！ 　　谁会和经济繁荣过不去呀。 　　招商引资，尤其让还是让·皮埃尔·史丹利（斯塔雷）这样的跨国企业，下面当然是要竭尽所能招待好了。 　　投资，建厂，创造就业岗。还有税收和周围或许会被带动的经济，这些东西可都是实打实的好处，白花花的银子哩！ 　　外面雨绵绵。 　　能听得见雨滴敲打房檐。 　　郑权看着这番景象足有四五分钟后，和让说：“我听你的老师说，你最近有创建服装设计方面高校的打算？” 　　“啊。” 　　让点点头：“是有这方面的想法。” 　　他说：“毕竟知识这样的东西，还是重在传承嘛。” 　　“嗯。” 　　郑权沉吟几秒，问：“有初步的选址吗？” 　　“先在巴黎和东京吧。” 　　让耸耸肩：“虽说这边国家里的时尚氛围也浓郁起来了，正是市场前景一片大好的时候。” 　　“但您也知道的。” 　　他说：“我想要筹办的学校，按照这里国家的规矩应该是叫企业出资的民办本科吧？” 　　说着，让摸摸鼻子：“一方面是审批相当麻烦，再一方面就是总觉得……不会有太多的学生愿意来就学的样子。” 　　说到这里，让反问：“您未来是一直会留在这里任职，还是会被调回到首都那里去呢？” 　　“哈哈。” 　　郑权笑：“人事调动哪里是我们这些当事人能知道的。” 　　“也是。” 　　让也笑了：“我听老师说，她过两年有回到这边国家发展的打算？” 　　“嗯。” 　　郑权点头。 　　“……规矩这种东西呀。” 　　让感慨着，说：“如果到时候在这边建校的申请能够审批通过，我倒是想试着邀请到琳娜老师来做我们学校的特约教授。” 　　“你老师？” 　　郑权装模做样地思索一番，玩笑道：“那就得看你的人格魅力能不能打动你这位琳娜老师啦。” 　　就这时。 　　郑权和让正聊着。 　　“嗡——嗒，嗒，啪嗒。” 　　两辆大巴车开过来，细细簌簌的脚步声。连绵的雨里，原本静悄悄的钓鱼度假村，悄悄地站出了黑压压一大群身披雨衣的人。 　　他们从车里下来，就这样直直地站在雨里，连车带人把独家村的大门给堵了，堵得严严实实。 　　郑权说完，端起茶杯，一点清茶才要抿进口。 　　门口为首那人架起喇叭了： 　　“严惩贪官，还我公道！严惩贪官，还我工作！严惩贪官，还我血汗钱！” 　　郑权：“……？” 　　让：“怎么了？” 　　十分钟不到的功夫。 　　在外出差，满世界跑着招商引资的区长一脚踏进自己暂住的宾馆，面色深黑，她今天的心情简直是要恶劣到极点了。 　　群体闹事。 　　也不知道是谁走漏的消息，让这些因为历史遗留问题而屡次闹事的老顽固们知道了市委书记要来湖城。 　　连去的哪里都清清楚楚！ 　　好端端的招商引资，商业洽谈，连着郑书记和外商，一群人就这么被堵在度假村里出不来了！ 　　她接了汇报电话，气半死。又拎起电话，看样子是打给区里的某位领导： 　　“喂？” 　　她说：“你们——” 　　气得都要背过气了，女区长摁摁心脏，说：“你们先把纺织厂那些老人给我劝走！注意形象，知道吗？绝对不能动用警力！” 　　“怎么劝？怎么劝，怎么做工作那是你们的事！我给你们半小时的时间，半小时之后郑书记和外宾他们要是再出不来度假村，你们就自己想着怎么去市里做解释吧！” 　　挂断电话，手机几乎是被她摔到旁边的床铺上的。 　　“……” 　　她瞧着自己随身带着，挂到对面宾馆墙上的湖城地图。 　　湖城。 　　好好的湖城！ 　　这位女区长就是湖城人，土生土长在湖城里长大的。曾经湖城最繁荣的时候，位列全国百强县市之一，经济仅次于旁边的省会宁州。 　　那时候的湖城还是县级市，不属宁州呢！ 　　一家家的国企撑起全县的经济，有纺织厂，做出来的衣服卖向全国。有糖厂，那时候全国才几家糖厂，湖城占一个，也别说国家，那时候就是全亚洲的糖厂数量都一只手数得过来。 　　多么光辉的岁月啊。 　　湖城的地理位置也好，顺着江河湖海，货运发达，只讲讲这两家企业就能说明当年湖城的条件究竟有多好。 　　怎奈，怎奈。 　　在这位女区长看来，他们的湖城，那根本就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一群的庸吏——没说他们是贪官污吏她已经很给前几届领导留面子了。 　　真就是一群的庸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里面的确有国企改制，市场转型的原因，但也不该把所有的错误都归结给时不我予。就几年的功夫啊，全市国企全线亏损，搁转制前，这有些国企老总估计是听到了什么风声，那是无所不用其极地把企业败得干净，给国家申请破产，要政府兜底，转头就把那年代两三亿的资金卷进自己的腰包里跑去海外呐！ 　　湖城的经济顷刻间就瘫了。 　　当然，那年代的湖城只是县级市，没那么高的位格。这些落在湖城里的企业资格都高，省里直属，正儿八经的全厅级单位，平日里有什么工作协商，那都得是市里的一二把手和这些企业老总商量着来。 　　你企业里的一二三，湖城市里的干部根本插不上手，说不上话。 　　可这些企业用的员工是湖城人啊！ 　　企业倒了，下岗职工成片。一个县级市，企业里失业的，外面和企业配套被影响的，上上下下林林总总好几万人，这不成心是要了湖城的命么！ 　　湖城就这么塌了。 　　后来宁州扩建，行政范围扩增到湖城这里，把湖城纳做自己的一个区，勉勉强强给湖城经济兜了底。 　　然后从宁州调来湖城做领导的人又做什么了？ 　　靠卖地来盘经济，赚政绩，硬是顶着几家老国企历史遗留问题的土地纠纷把地卖了，卖给个人，卖得他们湖城区政府的储备用地就剩了城北那巴掌大小的地方！ 　　招商引资？ 　　这要他们区政府拿什么招商引资！建个好运喷泉给老百姓扔硬币，他们去拣么？！ 　　再后来啊，一把手倒了，判了十八年。位置悬而不定，区里大大小小事情全落到这位还只是代理区长的女同志身上。 　　她深知经济想活，怎么说都得走可持续发展道路。 　　之前国际友人樱小路家到湖城这里投资建厂，这位区长全力接待，咬牙跺脚和前些年从政府这里买来土地的“个人”谈判，费九牛二虎之力又花了大代价才把这土地的使用权买回来。 　　现在呢？ 　　都煮熟了的鸭子啊！ 　　这些老东西，陈芝麻烂谷子多少年的事了，你们再有冤屈，再这么做，把好好的企业作跑了，谁来给湖城的老百姓创造工作岗位？怎么就没谁给子孙后代想想啊！ 　　啊！ 　　头痛欲裂。 　　不差自己人在首都，这位女区长真想立刻马上闪到那些闹事老人跟前，一个一个敲开他们的脑壳看看他们都怎么想的！ 　　可她回不去啊…… 　　啊。 　　深深地叹口气。 　　事到如今，也只能祈祷好不容易来他们湖城区的金主别被吓跑了啊。 　　…… 　　当晚。 　　郑梓妍在家里的饭桌上，不可思议地瞧着自家老爹还有另一边坐着的让。 　　“我说。” 　　郑梓妍愣愣的：“你们就这么被堵在了度假村里一下午？直到刚才？” 　　天黑了，魏莱回宿舍里收拾行囊，回了海州。郑梓妍回来家里，一不用上课，二不想画服装设计图，百般无聊到去看新闻联播，等着新闻联播放完了，饥肠辘辘的她才将将等到父亲回来。 　　还带着让。 　　俩人拎着一堆做好打包装盒的饭菜回来的，做父亲的郑权料到了自家闺女还没吃饭。 　　让·皮埃尔·史丹利会在，就已经让郑梓妍惊吓得差点蹦出家门。 　　结果，听让讲起今天发生的事，这东西Σ(っ °Д °)っ得郑梓妍当场石化，人傻了。 　　“有句古话，叫做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呐。” 　　父亲感慨着，而后正色：“让啊，让你见笑话了。” 　　“没事。” 　　让笑了，摇摇头：“比这更惊险的情况我都经历过。” 　　他开玩笑着和郑梓妍说：“至少这里的治安很好，那些人应该不会冲进来把我和你父亲打一顿，对吧？” 　　郑梓妍发现华点：“……更惊险的？” 　　“啊。” 　　让双手背着头：“那次还是因为你衣远哥哥被坑的。” 　　郑梓妍：“哈？” 　　怎么又涉及到她那位大藏衣远表兄了？ 　　“我受邀到他在博纳的酒庄里参观嘛！” 　　让轻描淡写，甚至玩笑着说当年的恐怖事：“我才看过两片园区，就突然一伙恐怖分子闯进来，拿枪的，还有手雷呢！用你们这里的话该怎么说来着……对，烧杀抢掠！” 　　“我啊。” 　　让接着说：“躲到他们庄园的一间地下室里，还碰到了一个看守地下室仓库的可可爱爱小武士，好厉害的！” 　　嗖！ 　　“嗖嗖！” 　　让童趣着模拟当时的声响，比划：“一把尖刀唰地飞过来，就贴着我的鼻尖插在旁边酒桶上。” 　　“也不知道该说是我运气好呢，没毁容，还是该说那可爱的小武士技术精湛呢。” 　　郑梓妍：“……” 　　郑权：“……” 　　嗯…… 　　这么感觉，似乎国内的安全状况真的还挺好的？ 第917章 九百一十章 您为什么这么满意呀！ 　　治安这点，的确是郑梓妍最喜欢国内的地方。 　　虽然闺蜜魏莱有和她提及过混混与黑帮。但郑梓妍回想自己回国以来直到现在的两年时光，真—— 　　等一下。 　　初到海州，在海州那里的第三中学就读时，郑梓妍还真遇到过强请她要去聚餐吃饭的黄毛。 　　后来听魏莱说，这位年岁不大也在读初中的小混混，本初目的是来学校门口堵人。对郑梓妍完全是被郑梓妍的美色给俘获了。 　　好吧。 　　郑梓妍得承认，她即使还是男生的时候，也很难给别人男生的感觉。 　　……等等。 　　当时那位黄毛混混，应该没有被她父亲解释过真相吧？ 　　自己一见钟情，想请客吃饭沟通感情的美人，结果竟然是他看走眼，美人不是女生而是伪娘，这样的事情只是浅显想想就觉得好可怜喔。 　　嗨。 　　时至今日，郑梓妍也看开了。 　　能接受两性畸形的，郑梓妍就给他好好解释解释。不能接受的，还偶然里知道她曾经是男生的，郑梓妍就当她父亲封建迷信，给她当男生养了。 　　总而言之！ 　　“哈哈。” 　　让很突然地笑了下。 　　“……” 　　郑梓妍怔怔：“那么恐怖的事情竟然还能笑出来啊？” 　　“没。” 　　让摇摇头，唇里噙着笑：“我只是想到了有意思的事。” 　　什么事？ 　　当然与他前面提及的可爱武士有关了。 　　衣远和千夏那两个家伙呀。 　　让看着郑梓妍。 　　估计衣远和千夏也是被郑梓妍这样的前车之鉴给吓的。 　　大藏游星那孩子要是女生的话，大藏家里会发生的事，可是要比郑梓妍的性别转换更有意思喔。 　　可惜了。 　　大藏游星与郑梓妍到底是不同的。他只是天生丽质，面相柔和，身型可没郑梓妍这孩子不论看着还是感觉着都像女孩子。 　　“让！” 　　郑梓妍被让这样审视的视线看得发毛：“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啊。” 　　让实话实说：“美景如画，总是会让人忍不住欣赏，对吧？” 　　郑梓妍：“——！” 　　喂！她父亲还在旁边坐着呢！ 　　郑梓妍人有点傻。 　　紧跟着，让说了让她更傻眼的话：“您对我应该也还是满意的吧？” 　　让·皮埃尔·史丹利风趣着讲。 　　“哈哈。” 　　郑权笑得爽朗：“我这里其实不重要，你得看我们这位小美女自己的想法。” 　　噫！ 　　父亲说着很宽容的话，郑梓妍听着却只觉得自己有种已经被父亲卖了的感觉。 　　她父亲做的这叫什么？没否就是默认嘛！ 　　一时间，郑梓妍脸蛋通红，坐立不安。 　　“我回房间了！” 　　暧昧的氛围浓郁到极限，郑梓妍没撑住，逃出餐桌了。 　　一关门。 　　郑权和让全笑。 　　让问：“梓妍他们学校已经放假了？” 　　“啊。” 　　郑权点头，说：“放假了，现在一天天的画设计图，巴黎那次的比赛可是给她不小的信心哩！” 　　“梓妍在服装设计上的天赋确实很厉害。” 　　让肯定着郑梓妍，又说：“再过两年，您和老师是准备安排梓妍回到安特卫普那里继续学习？” 　　郑权：“梓妍自己是这样的想法嘛。” 　　“嗯。” 　　让点点头。 　　郑权反问：“怎么，想给自己学校招生？” 　　“菲莉娅设计学院的股权毕竟被家里那些老家伙交到我这里了。” 　　让耸耸肩，后正色说：“梓妍的将来，一定会是不逊色于现在千夏和衣远他们的设计师。我的学校现在虽然年轻，百年后我相信也不会逊色于其他学校。” 　　“嗯……” 　　郑权略作沉思，后说：“那你可就是有种老师向学生出手的感觉了哦？” 　　“……” 　　有一瞬，让是静的。 　　“噗！” 　　然后扑哧笑出声，他举起酒杯跟郑权碰杯，说:“到底是您，和您交流就是舒服，与这里那些老气横秋的官员不太一样！” 　　“哪有。” 　　郑权也笑：“你琳娜老师，还有你的梓妍妹妹可不止一次地讲我不解风情哩！” 　　…… 　　吱呀。 　　郑梓妍侧耳倾听，等到让出门了才悄悄探出头来。 　　“还害羞着呢？” 　　父亲瞧她怯生生的模样，哑然。 　　“爸爸！” 　　郑梓妍嗔一句，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见父亲在躬身亲为地打扫家里餐厅，郑梓妍犹豫一下，还是走下来搭把手帮了帮忙。 　　她吐槽：“总觉得您刚才差点就要直接把我卖了。” 　　“卖？” 　　父亲摇摇头：“爸爸我又不是你妹妹琳德的父母那样，很开明的。” 　　郑梓妍：“……我真没觉得。” 　　“哦？” 　　父亲说：“那爸爸我强势一下，建议你和这位接触着聊天试一试？” 　　郑梓妍一瞬间没话了。 　　半晌又半晌。 　　给盘子刷干净了，郑梓妍甩甩手上的水：“您对让就这么满意？” 　　父亲听了，没肯也没否。 　　他只说：“以前只是听你母亲说，感触不是很深。现在见到本人，的确是可以说年轻感情干净谈吐得体，很有活力的一个——” 　　“停！” 　　郑梓妍打断：“爸爸您是被他灌什么迷魂汤了？” 　　这满意得简直不得了哇！ 　　郑权反问：“女儿你小时候就和他接触过，对他的为人应该很清楚吧？” 　　郑梓妍吐槽：“那也没必要像您这样夸吧？” 　　“嘛。” 　　父亲说：“女儿啊，你爸爸我一直觉得自己看人还是很准的。” 　　真没觉得。 　　郑梓妍在心里嘟嘟哝哝。 　　“你看。” 　　父亲边把酒杯摆回架子里，边说：“他很聪明，才华横溢，把企业打理得井井有条，这就说明很有能力。” 　　“嗯。” 　　这郑梓妍知道，让么，现在知名的企业家，早些年她表姐大藏千夏创业的启动资金都是让给帮的忙。 　　“而且这孩子的性格也很好呀。” 　　郑权说：“乐观，随和，被闹事的群众围堵在度假村里也没有慌神。” 　　“嗯。” 　　那是，按照让自己说的，博纳那里恐怖袭击这样的大风大浪他都见过，只是闹事堵门当然只能算洒洒水了。 　　“最主要的是他和家里兄弟姐妹的关系应该很好。” 　　父亲又说。 　　“嗯？” 　　这下郑梓妍疑惑了：“这您是怎么判断的？” 　　父亲说：“你爸爸我又不是那种信息闭塞的老人家。” 　　有些秘辛，即使他远在国内打听得不清楚，他妻子卡塔琳娜也多少是可以知道的。 　　“他的个性强，是有主见的。又很体贴，这不是长期家庭不和谐的人能够装出来的。” 　　摆好酒杯了。 　　父亲点点头，也不知道这份肯定是在肯定自己摆的漂亮，还是在肯定让。 　　他说：“他的家里会选择把资源转移给他，说明他是有本事的。乐观、豁达、有主见、明白事理，以私生子的身份还能和家里的兄弟姐妹相处融洽，尤其——” 　　父亲停了停。 　　郑梓妍出声：“尤其什么？” 　　“尤其他是知道你过往的呀，女儿你自己的心理负担也能减轻不少不是？” 　　父亲说：“这些全综合起来，女儿你说是不是条件还挺好的。” 　　郑梓妍：“……” 　　父亲最后说：“只要女儿你有和男生谈恋爱的想法的话。” 　　啊？ 　　“爸爸——!” 　　啊…… 　　郑梓妍是真没料到父亲会对让满意到这种程度。 　　“明明我不久前还是男生来着！” 　　郑梓妍嘀咕：“怎么您和我妈妈都这么想着我能谈恋爱呀？” 　　父亲：“我和你妈妈谈恋爱的时候，你妈妈大概也就是你这样的年纪哦？” 　　郑梓妍：“……” 　　“女儿啊。” 　　父亲问：“你跟在妈妈身边生活这么久，思想应该是受那里的影响更多吧？” 　　郑梓妍不解：“怎么了？” 　　父亲像很随意地说：“婚姻是神圣的，恋爱是可以尝试的。就像梨子的味道只有尝过才知道，不接触，不尝试，不知道合适与否，就直接谈论婚姻未免太草率了。” 　　郑梓妍：“……” 　　郑梓妍不吱声了。 　　“而且女儿你对让也是有好感的吧？” 　　父亲最后最后地说：“真没有谈恋爱的想法的话，就像女儿你在学校里对待林华那样，直接拒绝不就好了？” 　　“不做恋人也可以做朋友嘛！” 　　就一下。 　　郑梓妍直接—— 　　“等等！” 　　郑梓妍惊到了：“这事情您是怎么知道的？！” 　　嗯…… 　　嗨，郑梓妍的这点小秘密哟。 　　…… 　　男女相恋，这是最正常的事。 　　郑梓妍的心有点乱。 　　就像化妆。一方面化妆之后的确更美，再一方面是女生都有化妆，郑梓妍也就学了它。 　　毕竟已经是女生了，郑梓妍想要的自然是让自己更像女生咯。 　　可和男生谈恋爱这事…… 　　郑梓妍分不清自己是想尝试，还是说觉得这是女生应该做的，所以有点尝试心思……好吧，思绪乱乱的。 　　但让。 　　这位让·皮埃尔·史丹利！ 　　小时候，没有血缘关系的身边人里，郑梓妍与这位大哥哥是最亲近的。让呢，除了偶尔会逗弄郑梓妍取乐，比如“长大以后要不要娶你的八千代姐姐做妻子呀？”这种，其他时候真就是像父亲说的那样，是位阳光帅气美男子。 　　要是谈恋爱，真的试着谈恋爱，最后没成的话，她郑梓妍心里的形象，还有他们之间的关系，还能是以前那样的吗？ 　　心里莫名地慌。 　　郑梓妍不知道自己几点睡着的。 　　再起来，父亲郑权早不在了，不用想就知道是忙工作。 　　“叮咚。” 　　然后郑梓妍才坐到餐桌前，准备把父亲给她买好放那里的早餐包子吃掉，家里门铃就响了。 　　谁？ 　　吱呀。 　　身上就一件睡裙，里面什么都没有，熬夜带着点黑眼圈，头发睡乱毛毛草草蓬头垢面的郑梓妍站到门前开门，就这么站在冬季宁州的寒风里看着外面衣装笔挺光鲜亮丽的让，愣了好一会。 　　“你怎么又来了？！” 第918章 九百一十一章 王妃？ 　　“给学校选址？” 　　让·皮埃尔·史丹利毕竟是熟人。 　　郑梓妍迎他进来，自己回卧室里换身衣裳，又窝回到自家的沙发里。 　　顺便把还剩半只的包子吃了。 　　让看着居家气息浓郁的郑梓妍，玩笑说：“梓妍，琳娜老师应该有和你叮嘱过要注意和单身男性独处一室吧？” 　　郑梓妍：“……” 　　和让这样的熟人，小时候整日里玩在一起的大哥哥，郑梓妍可真没有什么与异性相处的感觉。 　　但让。 　　这个让。 　　郑梓妍准备逗逗他。 　　郑梓妍抱着枕头瞧他，眼神里带着点小女生的挑衅：“你不是和我告白过的吗？” 　　“哦？” 　　让挑挑眉梢：“这么说，梓妍你是准备答应了？” 　　郑梓妍：“……噗！” 　　让就这样从容不迫地看着她，仿佛在等她答。 　　好吧。 　　郑梓妍败下阵来了。 　　她移走视线，说起其它：“给学校选址这样的事情，你应该是找我父亲，或者找宁州这里的建设局和教育局。” 　　“你到我这里做什么？” 　　这孩子呀。 　　让一笑，微微摇头。 　　“毕竟我在这边国家建校……用这边国家的俗语应该叫做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 　　郑梓妍：“你这俗语是不是用错了？” 　　“嘛。” 　　他说：“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梓妍你懂的。审批呀，成立校董事会呀，方方面面的事情都需要考虑。现在去勘察一下哪里适合建校也大概只能算是前哨战哦？离签约买地建校远着呢！郑书记还有宁州的官员们还是很忙的，就不在这里打扰他们啦。” 　　“……” 　　郑梓妍听他说完，刺激着讲：“那我就很闲的样子？” 　　“嘛。” 　　让倒也没纠缠，很洒脱：“如果梓妍你有其他安排，比如约了同学的话，我这里也是无所谓啦。” 　　郑梓妍：“……” 　　她郑梓妍哪里来的安排，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的她哪里看都不像是忙的样子。 　　放假了，闲在家。熟悉的同学只剩苏茜还在宁州，郑梓妍就是每日每日画设计图，过日子，等着母亲回来，然后他们一家去首都爷爷那里过新年。 　　谁想母亲还有两天能回来，她郑梓妍先等来了让。 　　让要是不来的话，她本打算今天在家里整理整理房间的。 　　“走吧。” 　　郑梓妍说。 　　郑梓妍心里门清，她真要是拒绝了让，自己留在家里还没有别的事情做，准是要患得患失的。 　　哎。 　　她从裸睡穿上睡裙，从睡裙换成家居服，现在又得换身衣裳。 　　和让他们出门不是什么会让郑梓妍讨厌的事，小时候郑梓妍为数不多的外出经历就是被他们带出去的。 　　“喂喂喂。” 　　让的声音酸酸：“声音里可是写满了不情愿哦？” 　　郑梓妍一顿，翻翻白眼：“让，你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啊。” 　　“啊。” 　　让却感慨。 　　他说：“这里要是衣远的话，我们的小梓妍应该已经欢天喜地地牵着他的手出门了吧？” 　　郑梓妍：“……你还在开玩笑。” 　　“再说你们是两码事啊。” 　　郑梓妍叉腰：“沾着大藏家的血脉联系，衣远是我表哥，三等亲！那是亲戚！” 　　让是什么？ 　　郑梓妍现在的感觉，大抵就是那种小时候和她玩的好，性格也好的大哥哥难得来她这里，又邀请她出门，不怎么方便拒绝。 　　才没有其他任何奇奇怪怪的想法！ 　　郑梓妍不再说话了，晒让在楼下。 　　她回自己的卧室里换衣裳。 　　关门，没锁，至于让提过的和单身男性独处一室…… 　　让的人品，这些年接触下来，郑梓妍觉得还是有保证的。再者说，这里是她的家，也是宁州市委宿舍，安保森严，哪里有地方是值得郑梓妍害怕的？ 　　开玩笑。 　　普普通通的换装。 　　也普普通通的化妆。 　　郑梓妍没觉得把自己打扮得有多精致，再站出来的时候还是让耐心等在楼下那人眼前一亮。 　　然后一愣。 　　让问：“梓妍你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嗯，郑梓妍背着包下来，好大的一个包，然后人到冰箱那里搜罗可以携带的吃的。 　　“不是给学校选址吗？” 　　郑梓妍边装边说：“开发区那边我去过，还挺荒凉的。” 　　粗略看过宁州，郑梓妍记得也就开发区那里还有大片空地了。 　　“……” 　　让一听，直接笑了：“给时尚和设计作为主旋律的学校选址，哪里会选择在荒凉的地方呀。” 　　郑梓妍停下：“那去哪儿？” 　　让歪歪头：“先去宁州这里最繁华的地方呗。” 　　…… 　　问宁州哪里最繁华。 　　那当然是曾经做为各国租界的内城了。 　　虽然资本主义是可恶的，但那几十年的时间里给宁州内城打下的基础也是实实在在的。 　　“这里应该就是宁州最繁华的地方了吧？” 　　让看看四周：“能感觉出金钱的气息呢。” 　　郑梓妍：“……” 　　郑梓妍呆呆的，心思还沉在他出门时，那门口保安队长瞧瞧她，又瞧瞧旁边让之后，嘴角勾起的那抹意味深长的笑。 　　“注意安全啊。” 　　他说：“带朋友好好看看咱们宁州这里！” 　　郑梓妍：“……” 　　郑梓妍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嘿。” 　　让招呼她：“想什么呢？” 　　“啊。” 　　郑梓妍回神。 　　“这里应该就是宁州最繁华的地方吧？” 　　她其实还是有听到让说的话的。 　　之前她的表妹迪特琳德在她这儿，还有那些欧洲千金们也在的时候，苏茜领她们来的就是这里。 　　看着还算是高端大气上档次。 　　购物中心半沉进地表之下，似桥的斜坡连接到它的正大门。斜坡上，斜坡下，三层的停车位，搭眼随便看看就是一台台的豪车。 　　让说的金钱气息指的应该就是它们。 　　都是豪车呀。 　　法拉利、玛莎拉蒂随处可见。亮黄的奥迪RS4在那里停着，兰博基尼小牛、宝马I8、保时捷911、阿斯顿马丁、宾利、再那边还有台劳斯莱斯幻影。 　　郑梓妍搭一眼它们，然后兴致怏怏。 　　让和郑梓妍聊天：“梓妍，我记得你小时候好像就对车没有什么兴趣？” 　　“啊。” 　　郑梓妍点头：“是没兴趣。” 　　郑梓妍对车的品牌没有什么了解。最多，也就是出于艺术的角度研究过它们的标牌。 　　没办法的事。 　　郑梓妍的前庭器官天生敏感。 　　什么意思？ 　　前庭器官，这东西负责感受人身体的动作状态。 　　那是人类数万年来锻炼出来，刻进基因里的保命手段呐！ 　　坐车，身体是静的，眼睛看到的也是静的，所以视觉触觉告诉给大脑的它就是“静”。 　　但这前庭器官哩？ 　　它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人在随着车高速移动。 　　眼睛报告大脑：“这人没动！” 　　前庭报告大脑：“这人在飞快运动！” 　　大脑直接懵了。 　　然后它会怎么想？ 　　妈耶，这人绝对是之前什么东西吃得不对劲，中毒了，影响中枢神经了，都出现幻觉了！赶紧给我吐！ 　　几万年进化来的精密器官哪里可能出错？开玩笑。 　　于是呐。 　　对郑梓妍，越是好的车，越是减震厉害的车，越是坐在车里感觉不到振动的车，郑梓妍晕得就越厉害…… 　　那早些年，让、衣远、千夏他们带着郑梓妍在欧洲里逛，可着实是把郑梓妍给折腾了够呛。 　　但话说回来，郑梓妍这样的人，说不准放在古代里能活得更久哩！ 　　让说：“有没有兴趣买一辆车来自己开？” 　　郑梓妍一呆：“哈？” 　　她惊：“让你开什么玩笑？” 　　让和郑梓妍老相识了，当然知道郑梓妍的身体情况。 　　他说：“尝试一下嘛，有很多晕车的人，自己开车反而不会晕的。” 　　郑梓妍：“……” 　　郑梓妍隐约好像记得这句话她是不是在别人那里听过。 　　“算啦。” 　　郑梓妍嫌弃着讲：“还要考驾照，怪麻烦的。” 　　“哈哈。” 　　让一笑：“梓妍，你可真不像以前是男生的人。” 　　郑梓妍无语：“谁规定男生就一定要喜欢车的。” 　　顺便一提，他们这时候是在车里。车，宁州这里并购到让名下的企业提供的，简简单单一台轿车，让提前递交材料换的这边驾驶证，客串司机，没有其他人，说话自然也放得开。 　　而且晕车这点，该说习惯了，还是该说有什么东西分散了注意力呢？ 　　与让聊天的现在，副驾驶这里坐的郑梓妍还只是还可以坚持的小晕。 　　下一刻。 　　“就在这里停车吧！” 　　眼看着要转弯，郑梓妍忙和让讲：“下面是一圈圈的弯道，我会晕车的！” 　　郑梓妍可记得上次苏茜家里的车载她还有莉莉安过来，一路停车过去她怎么晕的。 　　好险吐出来。 　　只是朋友们都在，她也不方便把自己的不舒服说出来。 　　“行，都依你。” 　　让耸耸肩。 　　这可是他们这群同学里最受宠的梓妍小公主的要求，怎么能不满足呢。 　　而且呀。 　　要是真能和梓妍有一段恋情也挺好的？ 　　最近家里那些老家伙可是催得很紧哩！ 　　老人家痛心疾首： 　　“让！哪里有已经要做王储了还不结婚的道理？” 　　嗨，也就是这些年，他作为私生子，无缘王位，没怎么招家里的待见，完全自由人的自己兢兢业业创下来的这些家底，能让他在王室里老家伙安排给他的联姻面前有点底气了。 　　正要停车。 　　“先生！” 　　似乎，有人在远远地喊他们，声音透着车窗传进来一点点。 第919章 九百一十二章 金卡钻卡VIP 　　三流都市爱情剧通常是什么样的？ 　　郑梓妍眼睁睁地看着让。 　　“原来是这样啊。” 　　让点头。 　　他说：“也就是只有这里的金卡会员是可以在上面停车，对吧？” 　　“是的，先生，很抱歉打扰到您和您……和这位女士的雅兴了。” 　　客服彬彬有礼，不失礼节地讲。 　　虽然低调，但这里企业提供给让暂用的车也不差哩！商场的工作人员可识货。 　　“嘛。” 　　让耸耸肩：“规矩就是规矩，你们也没做错什么。” 　　宁州金融中心，停车场。上中下三层，上面位置最好，紧邻五星酒店的那层，就像客服讲的那样，得是这里的金卡会员才能到那里停车。 　　怎么能成为金卡会员呢？ 　　好办，相当简单，只要当日消费超十万元，或者当年内消费超二十万就可以办理金卡了。 　　郑梓妍听客服把规矩讲清楚以后，那当即就是一怔。 　　二十万。 　　郑梓妍对金钱的观念向来薄弱。 　　小时候嘛，生活在安特卫普的那十年里，从来都是母亲提供给她吃穿用度，说得干脆一点那十年里郑梓妍就没摸过钞票。 　　回国以后呢？ 　　没记错的话，她父亲和她提过的，前些年公车改革，彼时还不是省委常委的父亲还不够资格，没有了专车，那辆被市政府拿去拍卖的大众就是她父亲花二十万买回来的。 　　“先生。” 　　客服又说：“这星期是我们商场的周年庆。您在这星期里消费满一千万可以获得金融中心的钻石卡，钻石卡是终身制的，不会清零，比金卡会员更高一级，同时我们也会附赠一对劳力士的情——男女表给您和您的……朋友。” 　　还是叫朋友吧。 　　客服瞧着郑梓妍，没敢说夫人，感觉这女孩的年纪太小了点。 　　同时，为方便面前的国际友人理解，她好贴心地把钻石卡的价格兑换成美元讲给让来听。 　　高端商场的工作人员，习惯先看鞋再看表，最后看衣装。当然这些也可能有走眼的时候，这就需要工作人员通过自己的察言观色来看对方的气质了。 　　“哈哈。” 　　让很潇洒地笑了笑：“谢谢你这么热情啦。” 　　“走吧。” 　　说完，让与客服挥挥手，招呼郑梓妍：“咱们去这家二十万才能停车的购物中心里看看到底怎么样。” 　　郑梓妍：“……哦。” 　　“梓妍你有没有什么想买的？对哦，去劳力士的店里看看他们可能会送的表是什么样的？” 　　让忽然说。 　　“啊？” 　　郑梓妍指指自己，摇摇头，然后又是一愣：“我没什么想买的……等等，让，你要做什么？！” 　　所以三流都市爱情剧的剧本会是什么样的？ 　　宿舍里，睡前，苏茜常常外放着追电视剧。郑梓妍呢，也耳濡目染“被迫”地听了不少。 　　当然，室友要休息的时候苏茜还是有戴耳机的！ 　　按照那种电视剧的剧本，她郑梓妍今天和让遇到的事情完全可以如此编排—— 　　叫住他们的保安，态度恶劣，直认为他们是境外小国来旅游的暴发户，自己全然一副天朝上国的姿态，并持着一口不太标准的英语叫他们去地下停车。 　　再客服中心这里傲慢地讲只有金卡用户可以在上层停车，说明规则。 　　“连金卡会员什么要求都不知道，乡巴佬。” 　　这里可以有个翻白眼的动作，效果更佳。 　　中间大概也许还会夹杂些女主因为穿着打扮被侮辱。 　　而后男主冲冠一怒为红颜，挥挥手洒洒水，直接把店里的镇馆之宝买到手中，送给女主做礼物。 　　所谓打脸！ 　　郑梓妍也不知道为什么编剧要这样来写。要是有人看这样的电视剧会觉得很爽的话，郑梓妍也完全不能理解。 　　比如苏茜。 　　每每男主打脸的时候，苏茜看得很开心，郑梓妍只是听都感觉“羞耻”得要起鸡皮疙瘩了。 　　这种做法真的很无趣，也相当没有意思啊！ 　　“让！” 　　郑梓妍压低声音说：“一千万送手表，这种事情明摆着是在刺激消费吧？你——” 　　而且不论前面叫住他们的保安，还是刚才负责讲解的客服工作人员都相当的有礼貌吧？ 　　“梓妍呀。” 　　让无奈：“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逛一逛嘛。” 　　他说：“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店。毕竟给设计学校选址，总得考虑到要方便学生做社会实践的时候能容易接触到时尚前沿不是？” 　　“再说。” 　　让又说：“要是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买嘛！” 　　郑梓妍：“……” 　　…… 　　“感觉有点无趣啊。” 　　逛了一圈，让说。 　　郑梓妍说：“你能感觉这里有趣才是怪了。” 　　宁州金融中心，能在省会里做金融中心的地方，自然是大牌云集的。 　　梵克雅宝、伯爵、劳力士。 　　让和郑梓妍他们俩逛下来却只觉得乏味。 　　没办法的事情嘛！ 　　“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店呢。” 　　让摩梭着下巴。 　　不论是让，还是自小跟在母亲身边走遍欧洲的郑梓妍，对这些东西早就免疫了。 　　这感觉其实可以类比到感情上。 　　让的出身摆着。或者即使不考虑让的出身，只说他自己打拼创下诺大跨国服饰公司的历程里，形形色色的美人早就见多了。 　　美丽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能给他眼前一亮，愿意投入精力的女孩，好像真还得是郑梓妍这样的可人儿呀。 　　郑梓妍：“这种标准化的商场哪里会有什么有意思的店铺啊……” 　　上次苏茜带路，领着她和莉莉安她们逛街，这边还有家独立设计师的小店，设计有趣，一股国风。 　　然后呢？她郑梓妍上俩月学，再放假，这店铺就没了。 　　关门大吉，人走茶凉。新店的招牌都挂上了，正装修着。 　　“让你这次来准备在这里待多久？” 　　郑梓妍说：“北京那里有几家还不错的店，可以看看。” 　　说着，她顿顿，一本正经地和他讲：“让，我觉得你在这边国家建校的话，还是不要选择宁州比较好。” 　　“这里的艺术氛围真的不怎么浓郁。” 　　哎。 　　傻傻的郑梓妍还真以为让是在给学校选址哩！ 　　嗯…… 　　可能让的目的的确是给学校选址，但却一定不仅仅只有这么简单的一点东西。 　　“嗯……” 　　让若有所思，说：“可以久一点，也可以短一点。不过既然是我们梓妍的邀请，那当然是久一点咯？” 　　郑梓妍：“……” 　　得了。 　　别理他，安心逛商场算了。 　　逛一圈，再逛一圈。 　　实在没觉得有什么有意思的，他们到负一层的商场里买了两瓶可乐。六块钱，不及送手表的零头。 　　“梓妍你之后的打算是什么？” 　　随意地找地方坐，让问。 　　郑梓妍：“这话你是不是在巴黎的时候就问过我？” 　　“啊。” 　　让点头：“但世界总是在变化的呀。” 　　“我可没有什么变化。” 　　郑梓妍说：“在这里把高中读完，然后回去安特卫普。” 　　让：“之后呢？” 　　郑梓妍：“之后？” 　　郑梓妍摇摇头：“我没想那么长远。” 　　“想想嘛。” 　　让说：“几年的时间，过得很快的，眨眨眼就到了。” 　　“……” 　　郑梓妍想了想，说：“一定要说的话，我可能会接手我母亲在欧洲那里的公司？” 　　“哦？” 　　让玩笑道：“没想到我们的梓妍以后还是女总裁呢！到时候要不要我帮帮忙？还是说会是竞争关系？” 　　“……让。” 　　郑梓妍嘴一撅，嗔道：“你从小到大总喜欢开我的玩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哈哈。” 　　让哈哈一笑，摇头。 　　“那感情上呢？” 　　让又问。 　　“……” 　　郑梓妍：“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所以话题在这里打住。” 　　“额。” 　　一下子，让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子。 　　郑梓妍气鼓鼓的。 　　哪有前面和她告白，后面又问她在感情上有没有什么想法的人呐！ 　　明显。 　　相当明显。 　　这让，让·皮埃尔·史丹利之前和她告白，就是逗她玩的，和小时候连哄带骗给她穿上女装没有任何区别。 　　亏她老爹还把这人分析得那么透彻，以为对方是认真的！ 　　哎。 　　这样一想，和让相处郑梓妍就彻底放得开了。 　　“让。” 　　郑梓妍问：“我记得你一直是做企业的，怎么忽然想起来教书育人了？” 　　“啊哟。” 　　让故作悲伤地讲：“梓妍，你这是把我想成万恶的资本家了。” 　　郑梓妍：“……让你够了。” 　　“哈哈。” 　　悲伤的表情没撑住几秒，他音调欢快起来：“毕竟我现在手里有了所办学资质齐全的学校，教教书，陪陪学生也一直是我很喜欢的事情嘛。” 　　“……有了所办学资质齐全的学校？” 　　郑梓妍有点没听明白。 　　嗨，要不怎么说这孩子到底是离开欧洲太久了。 　　老王子病逝，新储君即位，作为二十几岁年轻多金，有自己的庞大企业又掌握一定皇室资产的让·皮埃尔·史丹利，尤其还是单身着从没有恋情的他，可以说早已经在那边家喻户晓了。 　　再怎么君主立宪制，皇室也还是皇室呀。 　　“我说真的。” 　　让看着郑梓妍说：“梓妍你有没有兴趣来我的学校里读书？” 　　“你的？” 　　郑梓妍更懵。 　　“八千代，你很喜欢吧？” 　　让诱惑着讲：“我可以请她来作为讲师哦？” 　　“行了。” 　　诱惑无效，郑梓妍摆摆手：“别的都好说，我那八千代姐姐现在哪里离得开她主人？” 　　主人俩字，郑梓妍咬得很重。 　　让一愣：“主人？” 　　“八千代结婚了？” 第920章 九百一十三章 关门弄刀 　　什么东西？ 　　结婚？ 　　让·皮埃尔·史丹利的一句话直接把郑梓妍给弄傻了。 　　“咳咳，咳咳咳！” 　　一口可乐呛在嗓子里，郑梓妍忍不住咳嗽，咳嗽得厉害，几秒钟的功夫就自己嫩白的脖子咳成粉色。 　　让：“……” 　　“我应该没有记错？” 　　让说：“在八千代那边的国家，一般是称呼自己丈夫的时候才会用到主人吧？” 　　“……” 　　郑梓妍怔怔地看着他。 　　让：“纸巾。” 　　让递纸巾给她：“拿着擦擦，可乐溢到嘴角了。” 　　郑梓妍接来擦，边擦边说：“让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和我开玩笑？” 　　让：“开玩笑？” 　　郑梓妍：“……” 　　瞧瞧这让纯真无邪，满是阳光的眼神呀。 　　“虽然我也的确有段时间没有和八千代联络了。” 　　让若有所思地讲：“上次通话她在东京那里组建自己品牌工作室的时候。嗯……快三十岁的人了，即使结婚也应该是相当正常的一件事。” 　　（山吹八千代：什么三十岁，我才二十几岁而已！） 　　郑梓妍：“……这话从让的嘴里说出来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那届她母亲的学生，她郑梓妍的这些忘年交们，包括让，也包括八千代、衣远、千夏他们在内，到目前为止，就郑梓妍所知还没有谁结婚的。 　　而且让提及到的这个组建品牌工作室…… 　　郑梓妍无语。 　　这都几百年前的事了？他们这些同学，除开生意上有往来的，大学毕业以后几乎就完全没有什么交流吧！ 　　“看梓妍你的样子，似乎是我理解错了？” 　　让侧侧头：“主人……八千代那样骄傲的人，总没可能是作为佣人在哪家人家里做事吧？” 　　郑梓妍：“……” 　　张张口，郑梓妍问：“你真不知道？” 　　让无辜：“我知道什么？” 　　郑梓妍又问：“你们同学里没有交流？我千夏姐衣远哥他们没和你说过八千代的情况？” 　　让摊摊手：“真没有。” 　　好吧。 　　“记得是有段时间，八千代的家里，山吹家陷入过严重的金融危机。” 　　让充满信心地说：“不过以八千代那孩子的才华和能力，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山吹八千代：对不起，有被刺激到。） 　　郑梓妍：“……” 　　没忍住地抽抽嘴角。 　　让猜对了，也没猜对。 　　事实是山吹家的经济彻底挂掉，山吹八千代才华再横溢也没能救得了。反倒是自己的工作室被樱小路家给收购，八千代呢，也作为佣人到樱小路家工作去了。 　　嗯…… 　　郑梓妍好像记得点很好玩的东西。 　　那樱小路家，以服饰和纺织起家的樱小路家，对山吹八千代的才华可是相当识货，动过安排长子樱小路才人和八千代结婚的念头哦。 　　这可不是胡说，樱小路露娜告诉她的！ 　　尽管露娜很多时候，调侃人的时候，说起话来的的确确真真假假满口跑火车。但八卦她八千代姐姐这点嘛…… 　　郑梓妍就当它是真的咯。 　　要不要借着信息差，假装八千代已经结婚了来逗逗让呀？ 　　郑梓妍思忖着，没拿定主意。后耸耸肩，说：“总之你想请八千代来做讲师可没那么容易。” 　　“哦？” 　　让抖抖眉毛：“我把分校开在东京也不行？” 　　“谁知道呢。” 　　郑梓妍静一秒，说：“不提八千代了。” 　　翻翻手机瞧瞧时间，郑梓妍说：“让你不饿吗？中午十二点了，咱们找地方先吃饭吧。” 　　“是有点。” 　　让很童趣地摁摁自己的肚子，点头。 　　他说：“那走吧，梓妍你在这里有没有口味还不错的餐馆推荐？” 　　选择权被让交到了郑梓妍手里。 　　推荐？ 　　问推荐的餐馆，对郑梓妍而言当然是德国领事馆旁边那家德餐馆了。 　　不过。 　　隔着窗，瞅瞅外面的大太阳。 　　隆冬时节，没可能热，郑梓妍也不怎么想顶着那么大的太阳满世界跑。 　　“我说过我对这里的商场不是很熟吧？只同学带我来过一次。” 　　说着，她指指不远处的展示板：“能进这里的商家应该没有太差的，随便挑一家就好。” 　　“我对吃的东西向来不怎么挑剔的。” 　　郑梓妍如是说。 　　她郑梓妍超好养活的！ 　　“那行吧。” 　　让点点头，把手里的可乐喝干净，嗖地扔进那边垃圾桶里，稳定投篮后，说：“让我来瞧瞧哪家店比较有趣的样子。” 　　…… 　　其实有些时候，郑梓妍是真觉得物价有点离谱。 　　这家宁州国际金融中心的金卡钻石卡办理条件，郑梓妍就不提了，只说她面前的这家餐馆。 　　自助餐。 　　1880元每人的自助餐！ 　　而且生意相当火爆啊，和那天魏莱找她逛街，差些要去吃的牛排自助有一拼。 　　中午十二点，正饭时。超大桌满，等待七席。大桌满，等待三十七席。小桌也满，等待十七席。 　　七七七，七七。 　　倒是贵宾桌，等待零席。 　　好吧，现在贵宾席有人用了，等待一席。 　　池里流水，仿作湖。一艘楼船在其中，前面还有位白衣飘飘面遮纱的女子，给船里的人弹古筝取乐。 　　音乐好听么？ 　　好听。 　　郑梓妍听着，却只心疼那小姐姐一直一直不停弹奏的手指。 　　“让。” 　　郑梓妍正色说：“你这是铺张浪费。” 　　想吃这一顿，家里老爹给她的四千元每月生活费得用去一半。更别提让的一通操作直接免了等待，这样舒舒服服坐在贵宾席里了。 　　“哪有？” 　　让挥挥手，洒洒水，相当公子哥：“不就是办张卡嘛，以后能打折，梓妍你拿着它也可以找同学出来玩的时候到这里用餐。” 　　郑梓妍：“……” 　　郑梓妍本想着是和让平分AA制的。 　　可结果呀。 　　是商场里的生意太火爆，随便挑出哪家店都是满员没虚位，最快也要等待叫号一小时的那种。 　　如此想来，也幸亏商场里还有这么一家贵宾优先的店，才方便了让和郑梓妍，没用等。 　　代价么。 　　估计他们再随便买点东西，应该就可以免费到上面那个坡停车了。 　　“梓妍你不会是想着和我AA吧？” 　　让笑着问。 　　“……” 　　郑梓妍嘟哝：“我可不想白拿好处。” 　　“这有什么？” 　　让一点都不在意：“一张卡而已，价值都没有展出时候还有后来你那些衣服的零头呢。” 　　“那一码归一码。” 　　郑梓妍一本正经地讲：“我获奖了，我应得的。你送我那些衣服，那是许多年不见，哥哥送给……送给妹妹的礼物！和这里是两码事！” 　　噗。 　　让扑哧笑了。 　　“好啦好啦。” 　　他揉揉她的头：“我的好妹妹哟，钱花都花了，话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就像有些事情，既然发生那就是发生了，想回到过去改变是没可能的事情，不如抓紧当下好好享受咯！” 　　“……” 　　郑梓妍无语：“我觉得你含沙射影绝对是在讲什么不好的东西。” 　　让耸耸肩，没答。 　　哎。 　　郑梓妍还能说什么？ 　　她侧头，和外面说：“进来吧。” 　　这里郑梓妍和让聊天，早端盘到了的服务员已经在门口等待好一会了。 　　“那个，抱歉，打扰啦。” 　　服务员小姐姐相当腼腆。 　　当然，也可能是迫于让·皮埃尔·史丹利的压力。 　　笑容阳光，只是看着就好有王子感觉的人呀。 　　服务员在心里感慨着，端盘落下，分门别类地摆，说：“这些是前菜，芝士豆腐、小鱼肉、还有麦茶。” 　　“其他的菜后厨还在准备，请稍等。” 　　她说。 　　店里说是自助，也的确是花了钱，店里的东西随便吃，但每样东西都是后厨接单后现场准备。 　　“嗯。” 　　郑梓妍和她点点头，说：“那个，可以的话，你让外面的工作人员休息一下吧，总觉得很累的样子。” 　　“诶？” 　　小姐姐一愣：“您们……不习惯听我们国家的古筝呀？” 　　郑梓妍：“……” 　　好家伙，她郑梓妍又被“开除国籍”了。 　　“哎。” 　　让拦了一下，说：“音乐还是很不错的。但人毕竟不是机器，会有累的时候，该休息也要休息一下嘛。” 　　小姐姐懵懵得不知道该咋办。 　　“就这样吧。” 　　让无奈着笑了下：“准备准备，也尽快上其他的菜吧，都饿坏了。” 　　“是。” 　　服务员点头，末了还是没忍住地夸：“先生，您和这位女士的中文讲得真好！” 　　郑梓妍：“……” 　　郑梓妍懒得解释了。 　　吃饭吧。 　　芝士豆腐，满口的芝士味道，就一口的事。 　　小鱼肉的量也小，还是就一口的事。 　　嚼了它们，郑梓妍正要喝茶，服务员又进来：“您好，打扰一下。” 　　“这边这个是法国生蚝，配梅酒果冻和三文鱼籽。然后这个呢是法国鹅肝，我们店从法国直接进口的鹅……还有这个紫胆。” 　　服务员有点虚。 　　何止是有点虚，是相当的虚好吧！ 　　讲道理，和国内的客人介绍食材，他们那是自信心满满，夸夸而谈。 　　等面对让这桌，还是贵宾席，就—— 　　那句话咋说？ 　　关公门前耍大刀。 　　嗯。 　　服务员退了。 　　郑梓妍吐槽：“让你故意的吧？” 　　一个出生在欧洲上层社会，吃遍各类高端料理，然后在这里的自助点什么法国生蚝，法国鹅肝，这不纯属恶趣味嘛！ 　　“哈哈。” 　　让哈哈一笑。 　　“生蚝鹅肝，其实也就是那种东西啦。” 　　他说：“梓妍你刚刚对八千代明显有话没有说完吧？听起来你......好像与她还有联络的样子？” 第921章 九百一十四章 他不会当真了吧？ 　　有些时候，苏茜也觉得这世道挺离谱的。 　　试问。 　　有谁假期里到自己家的餐馆里用餐还需要排队的？ 　　“我说。” 　　苏茜指指屏幕，问服务员：“这贵宾席是谁用了？” 　　服务员略显尴尬，小声解释。 　　苏茜难以置信：“不会吧，小二十万的贵宾卡还真有人办啊？” 　　朋友们笑：“哈哈哈，苏茜，看起来你们这家店是来贵客啦？” 　　苏茜：“……什么贵客呀。” 　　苏茜摸摸鼻子，耸耸肩和朋友开玩笑：“我只是觉得吧……得多冤大头的人会办我们家店铺的会员卡。” 　　“哎呦呦。” 　　朋友们撇嘴：“听听你这话，不怕砸自己家的招牌呀，说好的顾客是上帝呢？” 　　苏茜：“嘛。” 　　当然，冤大头嘛，这也只是她苏茜的一句玩笑话。 　　她家这里的店，海鲜，清一色国外进口。鹅肝，那他们家更是直接从法国那里引进的鹅，就养在自有牧场里。 　　牛肉呢？ 　　M12的雪花和牛肉，市价随随便便七八百起步。其他还有烧鸭、糕点、佛跳墙、鱼翅汤、哈根达斯，东西合璧，货用好的，菜找老师傅做的，美食种类足足百八十样呢！ 　　就这些，一张入场券卖到1880苏茜是真没觉得自家的定价哪里过分。 　　贵有贵的道理，店里用得可全都是好食材！ 　　别说宁州，苏茜觉得她家这店开到北上广，甚至开到海外，开到欧洲都—— 　　额。 　　苏茜忽地想起郑梓妍。 　　国外就算了。 　　饭店真开到欧洲去，还是卖中餐合理。 　　老父亲前段时间这么语重心长与女儿苏茜讲过：“闺女啊，你大学去欧洲留学。爸爸我准备在你学校那里开家酒店，酒店挂你的名，它的收入就是你留学那几年的生活费了。” 　　家里老爹是铁了心想送她出国啊。 　　倒是酒店收入做生活费这点，苏茜觉得自己要是在欧洲经营“西餐”，怕不是能赔钱到回国乞讨。 　　好吧，扯远了。 　　苏茜想的是，找时间她家的这家店应该请室友郑梓妍来尝一尝，评价评价，感觉感觉到底好不好。 　　郑梓妍可正经是在西方环境里长大的人哩。 　　再想想茨威格特，想想大藏家，苏茜觉得这些个山珍海味郑梓妍早已经吃遍了。 　　也不知道她这位室友会怎么评价他们家餐馆里的这些东西呢。 　　嗨。 　　苏茜摇摇头。 　　也还是想多了。 　　还请客找室友吃饭呢？ 　　要过年了，也赶着寒假。她苏茜这些老朋友老相识，出国留学的，一个两个全回宁州过年（其实满打满算加苏茜在里面也就三个人），苏茜张罗张罗想找这些小姐妹们吃顿饭，没想到连位置都被别人给捷足先登了。 　　“茜茜。” 　　负责这里的大堂经理是苏茜的三姨。 　　“小姨！” 　　苏茜挥挥手和来人打招呼。 　　她过来，示意服务员忙其他事情去，自己和苏茜说：“要不你领着朋友们在商场里稍微逛逛？” 　　“贵宾席那里在用餐的是一对外国情侣，应该很快就能离开的。” 　　外国情侣？ 　　苏茜一呆。 　　有人办他们家的会员，苏茜觉得就够离谱了，竟然还是外国友人办的？ 　　然后自家小姨就开始说不着边际的话，揶揄道：“倒是茜茜呀，那用餐的男士可是相当帅气哦？也年轻，看着就很有修养的样子。哎呀呀，不差他身边有女孩在坐，我都想给你介绍介绍了。” 　　“比如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给他们送个菜？” 　　小姨说：“说不准会有什么美好邂逅呢。” 　　苏茜：“……喂喂喂。” 　　先瞪眼，后撇嘴，她说：“小姨，我看你是自己有想法吧？” 　　面前这人，她苏茜母亲那边的亲戚。自然也是出身自爱尔兰阿诺兹家的人，颜值在线，传统的西方美女模样，大学里学的工商管理。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毕业即失业。苏茜这三姨留在阿诺兹家里无事可做，足底抹油，暂时借居到自家姐姐这边找点工作做了。 　　大概算是打零工？ 　　顺便一提，姨归姨，这三姨比苏茜也就只大七岁，说是小姨却更像姐姐，二十几岁的年纪正单身着呢。 　　“那种外国男人就别想了。” 　　苏茜说：“我们见面聊什么？打哑谜么？除非他能自愿学习宁州方言，能好好的和我说话。” 　　小姨反问：“普通话讲得好也不行？” 　　“当然不行！” 　　一叉腰，苏茜老神气了，态度极其嚣张：“普通话哪里有方言说得舒服呀？” 　　“我找男朋友可是很挑剔的！真喜欢我，就老老实实给我学习方言来！否则免谈，就是什么年轻王子，家财万贯也不行！” 　　“还要我送菜？” 　　苏茜毫不留情地吐槽：“我有这么掉价吗？” 　　听听，瞧瞧。 　　“嗯……” 　　小姨沉吟片刻，坏笑，用还算熟练的普通话讲：“茜茜，你这些话需要我和姐姐转达一下吗？” 　　她点点胸前麦克风：“这里可都有录音哦？” 　　噗！ 　　就一下啊，苏茜心都碎了。 　　“妈耶！” 　　苏茜抱住她小姨的胳膊摇，故作哭丧：“我纯纯（蠢蠢）的小姨什么时候黑了呀！哎哟！” 　　下一刻，悲鸣一声，苏茜叫。 　　脑瓜崩，弹得还挺重的。 　　小姨吹吹自己的手指尖，捏她：“还蠢蠢的，别以为我是刚来那会什么都不知道，听不出来你在含沙射影地骂我。” 　　“嘿嘿，嘿嘿嘿。” 　　苏茜嘿嘿笑：“小姨你想多啦，哪儿能呢。” 　　“行啦。” 　　小姨也和苏茜的这些朋友们挥手打打招呼：“大家要是愿意等就等一下，时间紧的话就去其他地方看看吧，抱歉啦！” 　　“我们等等吧，在商场里逛一逛。” 　　苏茜的小姐妹也揶揄：“难得苏茜请客，而且我们可是听苏茜吹嘘一路自己为这家店的顺利开张兢兢业业，多么辛苦了，不吃一顿可太对不起她了。” 　　“啊？” 　　苏茜茫然：“我吹啥了？” 　　“哦？” 　　小姨也来了兴趣：“我们家这孩子吹嘘什么了？” 　　姐妹们耸耸肩，说：“您自己问她咯。” 　　苏茜吹什么了？ 　　嗨。 　　“苏茜你也是好运气呀。” 　　她们有人感慨：“能和那样身份的女生一个宿舍，还能结识到那些人家的孩子。” 　　店里的鹅肝，生蚝，巴黎普朗凯特家提供的，全程冷链运进来，苏茜父亲与他们做的商业往来。 　　诺，就是前阵来找迪特琳德，和郑梓妍有过一段时间接触的那位布琉艾特的家里。 　　小孩子们沟通感情，大人们谈生意嘛。 　　老爹能签下这些单生意，敢说没有她苏茜一点点的功劳？ 　　所以苏茜吹得事情自然显而易见了。 　　她忍辱负重，强颜欢笑，凄凄惨惨，可怜兮兮，做孩子外交，满宁州地陪着别人做向导，随郑梓妍叫随到，跑得像是曹操，走得足底生疼，笑得脸蛋僵硬，只为博得美人一笑……大概。 　　“噫！” 　　苏茜忙摇头，摇得像是拨浪鼓：“那种社交和人际关系，你们是谁想要谁要！” 　　说着，她又补充道：“我宿舍的郑梓妍是好女孩没得说，平易近人，不端架子，可那些欧洲女生就——那种气质实在太重了！真应付不来的！” 　　“哎哟。” 　　小姐妹唇角噙着笑：“你听听你，都夸郑梓妍多少遍了，不知道都以为你芳心暗许啦。” 　　“要是这郑梓妍是男生哦。” 　　她说：“我觉得都不用叔叔强迫，你自己就要投怀送抱了。” 　　苏茜眼眸一横：“……啥玩意？找打！” 　　“呀！” 　　姑娘们闹做一团。 　　“好啦。” 　　小姨凑进来，把一张小票塞到苏茜手里：“先逛逛吧，记着点号码，等下有空位置我用商场的广播叫你们。” 　　…… 　　古筝声，掩盖商场的吵，郑梓妍和让坐在里面一点没听到苏茜的叫。 　　“我说。” 　　郑梓妍和让边吃边聊。 　　“八千代当然没有结婚。” 　　郑梓妍说：“但她现在也没办法离开樱小路家。” 　　“樱小路？” 　　让一愣，这姓氏让他有些意外。 　　“嗯。” 　　“早些年，山吹家经济危机，家里的企业全跨了。” 　　郑梓妍解释说：“那时候八千代的工作室才搭建起来，很脆弱，没有什么抵抗能力，就这样随着山吹家一起，被樱小路家收购了。” 　　“顺带着，八千代也一并进到了樱小路家，相当于签了十年的卖身契。” 　　让：“……” 　　说到这里，郑梓妍顿一顿，又讲：“所以说让八千代离开樱小路家，现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而且。” 　　郑梓妍又说。 　　让：“而且？” 　　郑梓妍说的这些可都是事实哦！ 　　“樱小路家也没发挥八千代的才华，而是任用她做佣人，给他们家里的末女樱小路露娜做贴身女佣。” 　　郑梓妍说。 　　“尤其是这露娜！” 　　她故作咬牙切齿：“尤其是这露娜，用不光彩的手段把八千代绑在她那里，是相当不光彩的手段哦，只要八千代离开就会被起诉有牢狱之灾的那种！” 　　这也是事实呀！ 　　山吹八千代要是不管不顾地走了，樱小路露娜只要和父母摊牌，把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讲，就这些年里露娜暂存在八千代这里的钱，如果算作贪污偷窃的话，少说二十年真的够山吹八千代判的。 　　“诶……” 　　让：“梓妍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郑梓妍信誓旦旦：“千真万确！” 　　只不过，郑梓妍信誓旦旦咬牙切齿的表情里，实际是强忍着心里逗弄让和八千代的笑，唇角都在微微颤抖了。 　　让的面色从起初的震惊恢复平静，声音也平淡下来：“……樱小路吗？看来等下我应该去东京那里逛逛了。” 　　郑梓妍：“……” 　　诶？ 　　让说啥？ 第922章 九百一十五章 自己挖的坑，哭着也得跳 　　服务员又一次推开这里的门。 　　“您好，打扰一下，您们点的和牛拼盘好了。” 　　牛板腱、牛上脑、牛腩排、牛小排、牛眼肉，还有西冷。 　　瞧瞧它们。 　　肥瘦相间，状若雪花，只看着就美味非常，全是这家店的老板与柏林茨威格特家谈成的生意，从对方在澳洲自有牧场引进的谷饲牛肉。 　　可以毫不客气地讲，这里每位顾客能品尝到的牛肉，每一片每一块里面都充满了她苏茜的辛劳！ 　　……咳咳。 　　扯远了。 　　回来回来。 　　服务员推开贵宾席这里的门，她半俯着身体，恭恭敬敬把盛满肉的拼盘落下，再把这些纹理清晰可见的高端和牛肉放到餐桌上。 　　起火，加热，郑梓妍和让中间的烤盘一会就被烤得炙热。 　　“先生、女士，是需要我们帮您烤好，还是您们……自己来？” 　　服务员问。 　　“……” 　　“……” 　　郑梓妍和让谁都没说话。 　　服务员：“……” 　　早服务员进来包间时，其实就隐隐约约有察觉到这两人间的微妙氛围。 　　不说话，彼此相望。男人的表情平淡，而女，女孩？ 　　服务员瞧着郑梓妍的表情，感觉这女孩有点淡淡的……尴尬？ 　　大概是情侣间吵架了吧？ 　　服务员想。 　　而且感觉这对情侣间的关系，好像还是这女孩倒追的样子？否则怎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嘛！ 　　“我们自己来吧。” 　　让打破这里的沉默气氛，说：“自助餐，总得有点自助的乐趣不是？” 　　“好的，您请便。” 　　服务员退了，临走前没忍住多看郑梓妍这位漂亮姑娘一眼。 　　（好怪哦，再多看一眼。） 　　郑梓妍丝毫没有在意服务员看她的视线。 　　她也注意不到。 　　郑梓妍那点可怜的注意力，此时此刻全都在让的身上。 　　服务员走了。 　　让还是没说话，用服务员留下来的铁夹把肉片放到烤网上。 　　“滋——！” 　　肉的确很棒！ 　　只烤制片刻，随之而来的就是悦耳的吱吱声以及扑面的肉香。 　　这一切都相当勾人食欲。 　　“让——” 　　郑梓妍张张口。 　　她才张张口。 　　让盛碗米饭，放上烤好的牛肉，又淋了点酱汁，推到郑梓妍的跟前。 　　他说：“按照这里服务员的介绍，这大米是产自响水的石板米。” 　　郑梓妍想说的话就这么被噎回去了。 　　让又说：“响水大米，自古都是这里国家奉献给皇族的贡米，据说现在也是只供给中南海那些大人物们。” 　　“梓妍你尝尝，是否正宗？” 　　郑梓妍：“……” 　　她郑梓妍何德何能有这样好的物质待遇？ 　　（虽说她在爷爷家里吃到过的米饭，也是的的确确比宁州这里任何一家店的米饭都香。） 　　“这种事情暂且不提！” 　　摇摇头，一抬手，郑梓妍接了米饭没有吃，强行把桌里的话题扯回来了。 　　“让！” 　　郑梓妍问：“你等下真的要去东京啊？” 　　“……” 　　让没说话，瞥她一眼，看向窗外。 　　郑梓妍：“让……” 　　“梓妍呀。” 　　看了一会儿，瞧到外面那姑娘到底是弹得累了，在换曲的间隙里甩了甩手腕。 　　让笑笑，不知道是在笑门外的女孩，还是在笑他身边的郑梓妍。 　　让说：“梓妍，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宁州吗？” 　　“……不是来谈生意吗。” 　　郑梓妍试探着说。 　　“呵呵。” 　　让呵呵地笑，没有半点嘲讽意思：“倒也没错。” 　　他指指这里，说：“樱小路家在这里的公司，被我的企业收购了。” 　　郑梓妍：“……樱小路？” 　　郑梓妍有点呆。 　　“东京那个樱小路？” 　　郑梓妍问。 　　“嗯。” 　　让点头。 　　好家伙！ 　　张张口，再张张口，郑梓妍问：“……让，你的意思是说，你和樱小路家的人接触过？” 　　“啊。” 　　让理所当然地点头：“在和你父亲见面前，我先到的这里的企业，是他们樱小路家的长子樱小路才人接待的我。” 　　郑梓妍：“……” 　　“说起来。” 　　让又说：“那樱小路家的少夫人还是这边国家的人呢。跳出政治联姻的圈了，挺好。” 　　郑梓妍：“——啊！” 　　这啥？ 　　郑梓妍人都傻了！ 　　听听让·皮埃尔·史丹利说的这些话！ 　　那少夫人谁？ 　　不就是她郑梓妍的闺蜜，那魏莱的堂姐么！ 　　这不是明显的关系匪浅，对樱小路家的情况了解颇深么！ 　　一时间，郑梓妍只觉得自己仿佛小丑。在明显什么都知道的让面前“搬弄是非”开玩笑，惹人逗笑。 　　“当然，我们也只是生意上的往来而已。” 　　眼看着郑梓妍的脸蛋一点点羞红了，让他唇角勾起似有似无地笑，说：“对樱小路家内部的事情，我就没什么了解的了。” 　　“樱小路露娜，是吧？” 　　他说：“梓妍你说得这些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再良好的家教，也难免会因为天性使然出现一两位性格恶劣的子女。” 　　“有时间还是应该往东京一趟。” 　　让叹息着讲：“不管怎么讲，八千代那样有才华的人，只是滞留在别人的家里作为佣人也太过可惜了。” 　　郑梓妍：“让！” 　　该怎么说？ 　　郑梓妍急了：“虽然露娜很毒舌，总是开玩笑、戏弄人，八千代也的确是现在陪在她身边，在樱小路家里。” 　　“但八千代现在不是佣人，是受雇在樱小路家，给露娜授课的家庭教师——总之露娜也还是很好的人的！” 　　郑梓妍如实讲。 　　“呼呼。” 　　让都听笑了：“很好的人？” 　　他说：“梓妍，我要是你口中的露娜，你这些话我不论怎么听好像都是在损我呀。” 　　郑梓妍：“——！” 　　“而且梓妍，像你自己说的。” 　　让眸里含着笑，藏得很好，又平平淡淡地讲：“既然八千代现在不再是樱小路家的佣人，只是家庭教师，那应该是有相当大的自由吧？” 　　“为什么还会被限制在樱小路家，与那露娜寸步不离呢？” 　　“梓妍呀，自己说的话，前后矛盾了。” 　　让点评道。 　　郑梓妍：“……啊！” 　　抓狂。 　　她前面后面，哪句说得都是实话！只是前面有那么一（亿）点点添油加醋的误导成分而已！ 　　再说了，郑梓妍也真的很不喜欢她的八千代姐姐一声声叫露娜“主人”。 　　连她郑梓妍在东京住院疗养，八千代被外祖父扣给她做佣人的时候，郑梓妍都厌恶死了主人这种讲法，最多是允许八千代称呼她为大小姐的！ 　　啊…… 　　好端端的说实话，怎么就没人信了。 　　郑梓妍扶额。 　　“让，我和你讲，八千代和露娜之间的事——” 　　郑梓妍有心把露娜的情况讲给让来听。 　　可这面的故事太长，前前后后需要解释的东西太多，就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讲明白的。 　　“总之。” 　　郑梓妍拍出手机，直接把电话打给山吹八千代。 　　“让你是有好久没和八千代说过话了吧？” 　　郑梓妍问。 　　让：“嗯。” 　　郑梓妍说：“那我帮帮忙，你们多年未见的老同学间说说话！” 　　让：“……” 　　让哑然失笑。 　　瞧瞧郑梓妍现在的模样，哎，完全还是小孩子呀。 　　“嘟……嘟。” 　　山吹八千代那边接起电话得相当快。 　　“八（ya）——” 　　郑梓妍张口才要叫自家八千代姐姐的名。 　　“梓妍呀。” 　　这躺在餐桌上开着免提的手机就出声了。 　　“哎呀呀，怎么这时候打来电话？该不会是又在学校里遇到了什么糟心事，来找我家小女仆哭诉的吧？” 　　郑梓妍：“……！” 　　电话这人谁？ 　　还能谁！听这屑屑的语气，除了她郑梓妍的那位损友樱小路露娜还能有谁！ 　　“怎么不说话？” 　　露娜反问。 　　“露娜，我——” 　　郑梓妍又是才要说话。 　　“哦，原来梓妍你还没被打击到哭哭啼啼说不出话呀？” 　　露娜说：“很抱歉，我家女仆照我的安排去买东西了，一时半会可回不来。你要是有什么话想——” 　　想什么？ 　　嘟。 　　郑梓妍直接把电话挂了。 　　面色差如黑炭。 　　郑梓妍关掉手机，又抬眸，见到对面让满是玩味地看着她。 　　“啊……” 　　郑梓妍累了。 　　“让，你想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郑梓妍已经放弃治疗。 　　“哈哈。” 　　让却笑。 　　笑得郑梓妍莫名其妙。 　　让看着她说：“啊，真好。” 　　郑梓妍:“好什么？” 　　“能有这样说话说得开，互相拆台也不生气得好朋友呗！” 　　让感慨着说：“自从我离开学校以后，已经很少能在工作里再见到这样闪闪发光的东西啦！” 　　正说着。 　　“叮——” 　　郑梓妍的手机响。 　　郑梓妍落眸去看，是“山吹八千代”打回来的。 　　嗯…… 　　以露娜的情况，应该又是她想搜索些什么，八千代把手机借给她了吧？ 　　郑梓妍想了想，最后还是接通了它。 　　“梓妍……嗯哼。” 　　露娜问：“你心情还好？” 　　郑梓妍：“……你说呢？” 　　让瞧着这对朋友聊。 　　“是找八千代有什么事吗？” 　　露娜说：“梓妍你可以和我说，我等下给你转达。不方便的话，我等下叫八千代过来。” 　　郑梓妍扯扯嘴角：“……没事。” 　　她郑梓妍怎么解释？ 　　因为她刚刚学着露娜的一通满嘴跑火车，差点给这让·皮埃尔·史丹利引去东京他们樱小路家？ 　　露娜：“……梓妍你耍我？” 　　“就是八千代的老同学在我这里啦！” 　　郑梓妍避重就轻地讲：“他说他和八千代好久没有接触了，所以我给她打个电话。” 　　“哈？” 　　露娜一懵：“八千代的老同学，在你那里？” 　　“就是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的同学。” 　　郑梓妍说：“让，让·皮埃尔·史丹利，你和八千代说这名字她就知道了。” 　　“让·皮埃尔·史丹利？” 　　露娜喃喃念着这个人的名字，念着：“哦……等等，哈？让·皮埃尔·史丹利？他在你那里？” 　　郑梓妍：“诶？” 第923章 九百一十六章 玩火，不自量力的小女孩 　　“原来是让，那位现在很火很火的王子殿下呀……嘻嘻，梓妍你要加油哦！” 　　郑梓妍直到最后挂断电话的时候，都没有弄懂损友樱小路露娜的嘻嘻笑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考虑到樱小路露娜的性格，郑梓妍觉得这人先顿，后惊讶，再若无其事地咂咂嘴，以及最后的嘻嘻笑，那绝不会是什么很好的事情。 　　她太了解自己这位损友的恶趣味了。 　　远隔万水千山，郑梓妍都能猜到刚才电话那边的某人是什么样的表情。 　　王子，哪门子王子？ 　　算了。 　　郑梓妍放开手机，视线落到对面。 　　那里，让坐着，以手撑头，似笑非笑地瞧她。 　　郑梓妍：“……” 　　连这里的让应该是都是恶趣味的！ 　　他张口：“和好朋友聊天，挺愉快的？” 　　郑梓妍不说话。 　　“樱小路露娜，樱小路家的末女。” 　　让若有所思地说：“还是那样靠前的时候，八千代到樱小路家里负责照顾她的话……梓妍，这孩子知道你以前，嗯？” 　　说着，让挑挑眉毛。 　　郑梓妍一语不发，专注吃饭。 　　烤牛肉配黑土地的米饭，淋酱汁，很香的。 　　“啊啦。” 　　让感叹：“看梓妍你的表情，应该是知道了。真好呀，能有这样分享秘密的好朋友。” 　　郑梓妍就当他不存在。 　　“倒是女佣什么的。” 　　让话锋一转，又说：“八千代果然还是被限制在樱小路家里呢。” 　　“……让，你真的够了。” 　　饭干掉三分之一。 　　郑梓妍把饭碗落到桌上，嗔：“您这位忠实听众，再迟钝也应该能听出来八千代在樱小路家里的情况其实还好吧？” 　　“嘛。” 　　让耸耸肩，懒散道：“毕竟是我们清纯可爱的郑梓妍妹妹讲的嘛！樱小路家的恶劣女儿，用相当不光彩的手段把八千代拴在家里。” 　　郑梓妍心里明镜地知道让已经开始不正经，于是强行地镇定自若，陈述事实：“露娜的性格的确很恶劣，八千代也的确是因为金钱的原因没办法离开樱小路家。” 　　“梓妍呀。” 　　让侧侧头，痞笑。 　　郑梓妍：“……干什么？” 　　让开口对郑梓妍说：“起初我真觉得八千代是遇到了什么样的困难。” 　　“梓妍你这样做，可是在消费你自己留在别人心目中的美好形象哦。” 　　郑梓妍：“啊……” 　　叹气，她只是想稍微逗弄逗弄别人而已。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换种角度想想，也许她郑梓妍和露娜的性格算是蛮合得来的？ 　　这种逗弄不成，反被逗弄的感觉，真的好气啊。 　　“嗯哼！” 　　咳嗽两声，清清嗓子。 　　郑梓妍故作轻松地说：“让，说不准真实的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哦。” 　　“哦？” 　　坐得久，有点酸，让伸了个懒腰，道：“那真实的梓妍是什么样的？” 　　“我嘛……可能也是蛮喜欢逗弄别人的恶劣性格？” 　　郑梓妍想扳回一局，口蜜腹剑地笑：“先不提我，我觉得真实的让·皮埃尔·史丹利就可能很有意思。” 　　“我？” 　　让笑了。 　　“啊。” 　　郑梓妍挑衅着讲：“之前我讲八千代的时候，某人可是面色骤变，相当关心呢。” 　　“该不会是学生时期，某位王子殿下对我们的山吹八千代抱有情愫？嗯哼？” 　　“哈哈。” 　　让被郑梓妍的小女生模样给惹笑了。 　　他说：“八千代也是美人嘛，与美人交往的时候，不论有没有更进一步的关系，我都是相当绅士的。” 　　“是美人，也是友人，还是同学，听闻对方陷入困境，会有帮忙的想法可是相当正常的事情。” 　　让说：“梓妍你说对吧。” 　　“……嘴硬。” 　　郑梓妍……没有多少毒舌经验的郑梓妍，嘟哝一句，接不上话。 　　“随梓妍你怎么理解咯。” 　　让看着郑梓妍，眼眸有些醉：“梓妍你需要帮助的话，我也不会吝惜援手，不论是好梓妍还是坏梓妍。” 　　噗！ 　　嗨。 　　很显然，郑梓妍是高估了自己在话术上的能力，并且低估了让·皮埃尔·史丹利的社交水平。 　　“也许坏梓妍会更容易相处一点？” 　　让耸耸肩：“不过那样的话，出现在梓妍你身边的男生，可就得好好斟酌了。” 　　“梓妍你身边有没有看起来还不错的男生呀。” 　　他说：“总觉得梓妍你这样的美人，身边不会少了追求者呢。” 　　这可真抱歉，时至今日主动给她告白的男生—— 　　咳咳！ 　　让又说：“还是说梓妍你依然对女生更有兴趣？哦，我懂了，因为八千代陪在那位樱小路露娜身边而吃醋的人原来是你呀。” 　　郑梓妍：“——！” 　　可恶！ 　　郑梓妍能感觉到自己的脸蛋渐渐发烫了。 　　就很气，特别气。 　　一直以来为什么总是别人看她吃瘪然后开心呀！ 　　深呼吸。 　　郑梓妍反问：“让，你觉得我是应该喜欢女生，还是应该喜欢男生？” 　　“性取向是很主观的事嘛。” 　　让说：“但如果从我的角度来说，当然还是更希望梓妍你是能接受和男生交往的。” 　　能接受和你交往是吧？ 　　郑梓妍明知道让是在故意隐约地调侃她。 　　但至少这次，前前后后，先被让，后被露娜挑起真火的郑梓妍只想赢一次。 　　看让·皮埃尔·史丹利吃瘪一次就行了。 　　郑梓妍可没觉得这人是在真心追求她。 　　“实际上——” 　　郑梓妍开口说话。 　　但紧接着要说的话，到底还是羞耻的，让郑梓妍禁不住地停顿了半秒钟，心跳骤然加速。 　　是真话。 　　还是像她前面自己说的，是喜欢逗弄别人呢？ 　　郑梓妍深呼吸一口气后，说道：“实际上，我也是有想法和男生交往，尝试着试试看的。” 　　一字一顿，郑梓妍把这句话完整讲出来了。 　　妈耶。 　　承认自己有想法和男生谈恋爱诶！ 　　好慌好慌。 　　郑梓妍压着桌子，悄悄用桌边缘摁摁心脏。 　　“哦？” 　　让：“这不是很好嘛！想这样去做，这就是自己的想法。当想法在心中萌芽，去尝试它，这就是自己的意志呀。意志产生希望，希望孕育梦想，梦想改变世界，原本平淡无奇的世界就是从意志的出现开始改变的呐。” 　　郑梓妍：“……啊？” 　　哈？ 　　怔怔又怔怔，郑梓妍吐槽：“……这突如其来的大道理是怎么回事。” 　　“哈哈。” 　　让哈哈地笑。 　　他问：“所以说，梓妍你那里有好的尝试对象吗？” 　　郑梓妍：“……” 　　听听！ 　　这话哪里像一位和她告白过的人能说出来的话！明摆着一直以来都是逗弄她取乐的么，和樱小路露娜一个样！ 　　“可得是品行兼优的男人哦。” 　　让建议说。 　　“当然是品行兼优的了。” 　　郑梓妍眨了眨眼睛，强压自己的羞耻心，故意把视线移开，不和让的眼神对视。 　　她说：“这个人……嗯，年纪不大，很年轻。” 　　“喔。” 　　让说：“我觉得十岁以内应该都可以接受。” 　　……这让好像比她刚刚好好大十岁吧！ 　　郑梓妍见过夸自己的，可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夸自己的！ 　　“不过以梓妍你的交际圈的话，总觉得梓妍你说的这个人会是我的熟人呢。” 　　让摩梭着下巴说。 　　郑梓妍：“……” 　　她朋友很少真是对不起嗷。 　　“咳咳！” 　　郑梓妍咳嗽两声，接着说：“他拥有上层社会相应的高贵，在多领域里都有优秀才能和很好的领袖能力。” 　　“哦……” 　　让的笑容更盛了：“梓妍你接着说？” 　　郑梓妍：“……同时他还是在世界里享誉盛名的时装设计师。” 　　“最重要的是这人聪明、才华横溢、把企业打理得井井有条，能力相当的好，又乐观随和，面对困难环境也没有慌神。” 　　“而且和家里的兄弟姐妹的关系也应该很好！” 　　郑梓妍说话说成机关枪。 　　“等一下。” 　　让出声：“你怎么知道他和兄弟姐妹们关系很好的？” 　　郑梓妍：“……” 　　等等。 　　她说这些话，包括转述自家老爹的话，目的都是为的使这让，使这位根本没有和她交往想法的让不好意思吧？ 　　现在呢。 　　郑梓妍怎么就忽然觉得让这人，是在等着她细致夸他呀？！ 　　郑梓妍停了。 　　然后迎着让的视线，郑梓妍赌气鼓腮起来：“感觉，感觉你懂吗？能体贴别人，乐观，尤其善于开玩笑的人，不是长期家庭不和谐能装出来的！” 　　“噢！” 　　让忽然地一拍手。 　　他说：“我懂了！” 　　郑梓妍窘到撑不住了：“你又懂什么了？” 　　可也就是在这里，让说： 　　“梓妍，你形容的这个人果然是衣远吧！” 　　噗！ 　　噗噗噗！ 　　“咳咳，咳咳咳，咳咳！” 　　这下郑梓妍真被刺激到剧烈咳嗽了。 　　什么东西？！ 　　“倒是衣远的话……大藏家里的老爷爷可能会是很大的阻碍呢，梓妍你可得想清楚哦？” 　　让还是以大哥哥的身份建议着说。 　　“啊！” 　　“啊啊啊！” 　　常言道，自己不擅长的事情，就不要勉强。尤其，是在行家的面前，正所谓班门弄斧，关公面前耍大刀。 　　郑梓妍彻底垮了。 　　“什么衣远啊！” 　　郑梓妍：“那是我亲戚，三等亲，在我这里的国家不能结婚的！近亲结婚什么的想想都要恶心死了！” 　　“诶……不是衣远吗？” 　　让还在装傻：“那是谁呀？” 　　郑梓妍自暴自弃了：“我说的是你啊，傻瓜！” 　　“哦？哦……” 　　让微微一点头，还挺平静的：“原来梓妍你说的是我呀。” 　　郑梓妍：“……！” 　　“喂！” 　　郑梓妍声音是颤的，情绪是激动的。 　　她说：“让，你这样，有一点像是之前在巴黎那里和我告白过的人吗？！” 　　“让你很失礼诶！真的很失礼诶！” 　　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总之郑梓妍的呼吸都重了。 　　“嗯……” 　　让侧侧头，说：“这样的话，我可以理解为是梓妍你终于接受我的告白了？” 　　郑梓妍：“……你！” 　　刹那的事。 　　郑梓妍抬起手，指着让，正要说话。 　　“嗞啦。” 　　一滴油，锅里烤肉的一滴油没耐得住高温，溅出来，正正好好崩到郑梓妍的下巴上。 　　“呀！” 　　好痛！ 　　郑梓妍一惊呼，捂住下巴，然后什么想说的话也没有了。 　　“好啦好啦。” 　　让无奈着摇摇头，拿湿巾出来，要递给郑梓妍。 　　郑梓妍：“你拿开。” 　　郑梓妍眼睛红红的。 　　嗯……虽然郑梓妍的眼睛本来就是红红的。 　　“哎。” 　　让又摇摇头：“我该说什么？果然你的性格从一开始就该是小女孩呀。” 　　“乖。” 　　他劝，避开郑梓妍阻挡的手，把湿巾送到郑梓妍跟前：“敷一敷，不好好处理，烫伤可不漂亮了。” 　　郑梓妍：“……你。” 　　“你混蛋！” 　　…… 　　另一边。 　　郑梓妍和让打情骂俏（划掉），苏茜她们始终没有等到贵宾席有空。 　　好在其他桌扯得快，小姨又给她们小小地加了塞，终于是有地方吃饭了。 　　“哎！” 　　苏茜一叹气：“真不知道在聊什么啊，这么久。” 　　“嘛。” 　　朋友们表示理解，说：“毕竟恋爱里的男女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呢。” 　　“哎。” 　　苏茜又叹气。 　　“行了，先吃饭吧，你们坐着，我去下卫生间。” 　　安顿好朋友们，苏茜起身。 　　人有三急，相当正常的事。贵宾席那里许久许久没有离场，苏茜去卫生间路过的时候会忍不住去看，也相当正常的事。 　　然后—— 　　苏茜整个人都傻了。 　　纵使小腹那里尿意充沛，催着人，苏茜也呆呆愣愣直接像是被钉子给钉在原地。 　　她见到了啥？ 　　那一抹白色，哭哭啼啼，正被男朋友递纸巾擦眼泪的，不就是她的室友郑梓妍吗？！ 第924章 九百一十七章 我也是十五岁的花朵呀！ 　　朋友被欺负哭了，做姐妹的应该怎么办？ 　　废话。 　　当然是上前伸张正义了！ 　　在宿舍里，同一个屋檐下共度一个学期的数月时光，苏茜觉得自己与郑梓妍的关系还是挺好的。 　　所以—— 　　嗯。 　　苏茜站定，回过神，稳稳心神，收回视线，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直接走了。 　　呸。 　　可不是她苏茜不讲义气嗷！ 　　她们当然是朋友了。 　　所以苏茜觉得自己就更不能帮倒忙了。 　　瞧瞧。 　　郑梓妍也只是哭哭啼啼而已嘛！ 　　她有厌恶情绪吗？ 　　明显没有嘛！郑梓妍哭得带雨梨花，我见尤怜，甚是可爱，那好帅好帅的男人给她擦眼泪，也没见郑梓妍躲避反对不是。 　　话说回来。 　　该说不愧是她们宿舍里眼光奇高的郑梓妍的男朋友吗？颜值是真看着就让人眼前发亮呀。 　　硬要形容的话，五官轮廓分明，仿若刀削，没有一点点的赘肉与邋遢，看着就知道对身材管理相当好，体格硬朗，挺拔，很典型的西方型男模样，有着鲜明的存在感。 　　她小姨真的没说谎，真相当帅气的！ 　　这样的好男人呀…… 　　眼底浮现郑梓妍对面坐着那男人的模样，那温柔的眼神，苏茜想着想着，就总觉得心里有点痒。 　　嗯哼！ 　　才没有什么见色起意。 　　郑梓妍要是真的被那男人欺负了，哭着跑出来，苏茜觉得自己绝对会立刻马上鼓起勇气把郑梓妍护在身后的。 　　但现在这种情况嘛。 　　苏茜应着自己身体的诉求，到洗手间里了。 　　嗯…… 　　还是话说回来，她们宿舍的郑梓妍，竟然真的是有交男朋友呀……都说西方人开放，也不知道有没有做过那种事。 　　听说第一次的时候好像还挺疼的？ 　　卫生间里的苏茜胡思乱想，不觉着就脸颊绯红。 　　啊呀！ 　　苏茜你都在想些什么呀！ 　　“哗啦。” 　　再出来，路过店中央的贵宾席，虽然心里在碎碎念叨自己心邪，苏茜还是没忍住从侧开的窗户往里面看。 　　（好怪哦，再看一眼。） 　　嗯，郑梓妍还在哭。 　　男人明显已经有些手足无措了，给递过纸巾以后不知道该说什么，坐到郑梓妍那边揉揉她的头，抚摸她的柔软长发，无声安慰。 　　郑梓妍还是没躲。 　　苏茜：“——！” 　　妈耶。 　　这么亲近，根本就是情侣嘛！ 　　难怪每次她们宿舍里谈论男生的时候，这郑梓妍都兴致怏怏，一副完全没有兴趣的模样。 　　没想到呀，没想到。 　　苏茜感叹着。 　　郑梓妍之前在她们宿舍里，可是不止一次地强调自己没有男朋友，也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嘿，总没可能是这两天才相处就亲密成这样的吧？ 　　她苏茜真是信了郑梓妍那清清纯纯外在形象的邪。 　　郑梓妍哦，好不老实的女孩哦，坏坏的。 　　摇摇头，啧啧嘴，苏茜全当自己是过客，再次默默路过。 　　这种时候，就别凑过去打搅她们郑梓妍小公主的好事了。 　　最多…… 　　等过两天，她们的郑梓妍情绪稳定了，再稍微……“敲诈勒索”一下？ 　　嘿嘿。 　　苏茜转过身，回过头，在当事人的两位都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颤抖着手拿出手机（刺激的），咔嚓拍了一张照。 　　…… 　　郑梓妍的泪水，值得让手足无措，以及足足一日的停歇缅怀。 　　嗯…… 　　这当然不是郑梓妍哭了整整一天的意思。 　　但也的确，这日回来的郑梓妍，没有理任何社交，甚至没有理自家老爹，连游戏都没有玩，直接就寝休息了。 　　老父亲瞧着不对劲。 　　这好端端的孩子，还是被让那样熟悉的哥哥带着出门玩了一天，怎么就忽然闷闷不乐了。 　　“闺女啊。” 　　晚上十点半。 　　连每日自家闺女的游戏交流声都没听到，老父亲更感意外了。 　　敲敲门，他唤一声：“睡了吗？” 　　郑梓妍：“……嗯。” 　　郑梓妍在屋里闷闷地嗯了声，声音明显是从被子里传出来的。 　　老爹：“……” 　　老爹哭笑不得。他闺女这回话到底是睡了还是没睡呀。 　　他问：“方便爸爸进来说说话吗？” 　　郑梓妍：“……您等我穿件衣服。” 　　好吧，他闺女这又是裸睡的。 　　细细簌簌穿衣服，屋里的郑梓妍套了件睡裙，把屋门给父亲打开。 　　她低声：“爸爸。” 　　“瞧瞧你这表情。” 　　老爹捏捏她的鼻子，玩笑：“不开心都写在脸上了，好端端的，谁惹你不高兴了？让？” 　　郑梓妍：“……” 　　郑梓妍瞧着自家老爹，瞧着，再瞧着，轻启唇瓣：“爸爸，晚安，工作别累到了。” 　　然后，郑梓妍就直接退回屋里，把自己的卧室门给关上了。 　　只留郑老爹一个人懵懵在原地，没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八千代。” 　　东京。 　　樱小路家。 　　结束游戏，没能在游戏里就白天事调侃郑梓妍，让露娜倍感可惜。 　　“真是可惜。” 　　她说。 　　“大小姐。” 　　山吹八千代依旧的一副苦口婆心模样：“偶尔有些时候也该停下来不再捉弄人，性格再好的人也有受不了的时候。” 　　“啊，我知道了，八千代妈妈。” 　　露娜伸伸腰，舒畅地打了个哈欠。 　　八千代：“……” 　　哎，她的这些教导，究竟什么时候大小姐能用心听进去哪怕一句话呢。 　　“不知道梓妍在做什么，今天没见到她玩游戏。” 　　关心过露娜，八千代念了郑梓妍一句。 　　“啊，也不知道郑梓妍今天过得怎么样。” 　　露娜忽然说。 　　“……嗯？” 　　八千代看她：“大小姐，你之前和梓妍联络过？” 　　“啊。” 　　露娜点头：“她主动把电话打给我的。” 　　“虽然我也不太清楚她打电话过来到底是想说点什么。” 　　露娜歪歪头，说：“但想来这位郑梓妍小姐姐，今天应该过得很愉快吧？毕竟身边有帅哥陪着呢。” 　　论生日，郑梓妍比露娜大了一个月。 　　“……大小姐。” 　　八千代无奈：“您又在开玩笑了。” 　　“我哪里开玩笑了？” 　　露娜一脸无辜的表情。 　　八千代说：“还没有开玩笑？您这话就好像在说郑梓妍交了男朋友，打电话给你问相处经验一样。” 　　这现实么？ 　　真的，依郑梓妍那孩子的性格，八千代觉得露娜同意家里安排，去政治联姻了，都比她找男朋友谈恋爱了来得可信一点点。 　　“我这次可真的没有开玩笑哦。” 　　露娜等于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以前的恶劣性格。 　　她说：“如果发展得迅速的话，说不准今晚就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发展，比如那什么？嘿嘿，嘿嘿嘿，也许现在就在做哦！我听说女性第一次的时候可是相当痛的，嗯……也不知道适不适用郑梓妍呢。” 　　“对哦。” 　　露娜又说：“这种事情问八千代也没用，八千代也是没有经验的嘛。” 　　八千代：“……” 　　拳头硬了。 　　“哎。” 　　露娜叹口气：“八千代，你得加油，再过些年可就错过最佳适婚年龄了。” 　　“大小姐——” 　　一口气，深呼吸。 　　八千代眯着眼微笑：“这种事情就不需要大小姐您来关心了，我才二十几岁！” 　　露娜侧着头：“二十九岁也是二十几岁哦。” 　　八千代：“……！” 　　拳头真的硬了！ 　　某位叫做山吹八千代，名为少女，实为少妇，一直有把樱小路露娜当作女儿的人正要发作。 　　“而且性骚扰的言论也请不要再有了，会降低别人对您的印象——” 　　“让。” 　　露娜忽然说：“让·皮埃尔·史丹利，这个人，八千代你认识吧？” 　　八千代一怔：“让？” 　　“说起来。” 　　露娜以充满了真挚感情的声音说：“八千代你照顾我到现在，我从你这里听到他的名字都不是一次两次呢。” 　　“对自己大学时候的同学，现在的杰出时装设计师，企业家，尤其还是单身的贵族念念不忘，八千代应该是对他有好感的吧？” 　　“可惜了。” 　　露娜叹：“名花有主了。” 　　八千代：“……哈？” 　　这都什么和什么？ 　　脑袋有点乱，八千代停下来，把接收到的所有信息好好捋了捋。 　　然后八千代就楞了。 　　八千代明显地不相信：“你说让和梓妍谈恋爱？开什么玩笑？” 　　“可事实就是这样呀。” 　　露娜颇为无辜地耸耸肩：“让·皮埃尔·史丹利，这位名时装设计师现在就在郑梓妍那里，他们中午还在共进午餐呢。” 　　“……不对。” 　　八千代感觉不对劲：“那为什么梓妍要给我的手机里打电话？” 　　“谁知道呀。” 　　露娜继续无辜着。 　　“天真善良”的她还没有意识到是自己毒舌遭的祸，经郑梓妍的歪理邪说，某位王子殿下差点要跑来东京找她们樱小路家理论了。 　　玩火者必自焚，少有能例外的。 　　“呵呵。” 　　八千代抽抽嘴角。 　　“大小姐。” 　　她说：“据我所知，您的家里在变卖海外资产，那边的产业正好就是让接手的。作为企业负责人，资产交接，再去拜访郑梓妍他们家，共进午餐什么的，合情合理。” 　　“嘛。” 　　露娜很随意。 　　这种事情她当然能猜得到。 　　八千代非常相信让的人品：“而且梓妍和让是早认识的好友，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情？” 　　这露娜当然也知道。 　　她只是对以前是男生，现在是女生，和帅气男人独处感到有趣罢了。 　　生活无趣，总得找点有趣的事情乐呵乐呵不是。 　　“男女间有纯粹的友谊吗？” 　　露娜问。 　　“就算没有。” 　　八千代斜眼：“梓妍才十五周岁。还第一次痛不痛，那让是上帝还是撒旦给了他胆量，想进监狱里蹲着体验生活，清醒清醒？” 　　“这个年纪，谈婚论嫁还是太早了。” 　　她说。 　　尤其对郑梓妍，八千代觉得这时候即使和男生谈恋爱，这孩子尝试的风险也太大，还是有所缓和比较好。 　　“但让的条件，的确是很适合女孩思春的人呐。” 　　露娜不接，叹起其他。 　　“是企业家，又成了王储，长得帅，表现出来的性格也好，还是单身着，梓妍要是能喜欢男生，心动了，我不觉得奇怪。而且呀，就这样好的条件，不知道那边上层社会的人家有多少走动关系，想联姻了。” 　　露娜说：“说不准最近借着资产变卖的机会，我父母都有和对方提起过我哦？” 　　山雨欲来，风满楼，尤其现在内忧外患的樱小路家，父母老早就有把她作为维稳筹码给嫁出去的打算了。 　　露娜叹得忧愁：“联姻，立婚约，和有肉体关系可是两码事呐。” 　　“八千代。” 　　她问：“你和让是同学，在你的印象里，这位让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呀？” 　　八千代：“嗯……” 　　“让的话，的确是相处起来会让人觉得很愉悦放松的人。” 　　（郑梓妍：我呸！） 　　说着，八千代讲：“大小姐，您要是有想法的话，其实我可以帮忙联系一下。能和让联姻的话，也还算很可以的选择方案呢。” 　　“……哈？” 　　露娜懵了。 　　“不是。” 　　她指指自己：“那郑梓妍十五岁，我就不是十五岁了？” 第925章 九百一十八章 上头 　　人总会在冲动时，做些自己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事。 　　这种情况通常被称之为“上头”。 　　“其实我也想尝试着和男人谈恋爱哦？” 　　“我说的是你啊！” 　　“你这个样子，有一点像之前在巴黎里和我表白过的人吗？！” 　　“……” 　　呜哇！ 　　这些话，哪里是她郑梓妍说得出来的！ 　　太怪了太怪了，那天的她一定是被什么精怪给附了身，绝对没可能是她郑梓妍本妍吧！ 　　还哭了。 　　谁会因为那种从小到大一直一直逗她玩的恶劣人落眼泪啊！ 　　扯淡。 　　让·皮埃尔·史丹利这样的人，不论怎么样都无所谓。 　　三日后。 　　嗯……见好就收的让没再来刺激郑梓妍，给了她些许缓冲的时间。 　　（实际是让也在反思自己是不是把郑梓妍给逗弄得有些过了，把美人惹哭可不是他的初衷呀。） 　　但相比不辞而别，让觉得还是和郑梓妍说一声比较好。 　　登门拜访。 　　郑梓妍的父亲不在。 　　郑梓妍没拒绝他进门。 　　“梓妍，家里有事找我，需要回去一趟。” 　　简单寒暄后，他长话短说。 　　郑梓妍：“……你随意。” 　　“你这两天不是也没找我么？” 　　她反问，声音带着点冷。 　　让抬手掐了掐她的脸蛋：“噫，我是不是惹我们梓妍公主不高兴了，好冷淡！” 　　郑梓妍：“……” 　　这人故意的吧！ 　　让毕竟是大型跨国企业的老总，事业繁重，还有其他工作要忙，回去欧洲了。 　　好消息是度假村里的民众闹事，并没有影响到他投资的心情，好好的纺织厂还是落到宁州湖城区。 　　至于那些纺织厂老人—— 　　“这不是违法吗？” 　　几日后的早晨，让离开的第二日，郑梓妍哑着嗓子和父亲短暂交流。 　　她对父亲的出门表示无法理解。 　　让给的刺激渐渐褪了。 　　只留临别前让说给她的一句话，使得郑梓妍稍有些耿耿于怀。 　　“我对梓妍你的感觉，的确是有这些追求的想法的。” 　　他说。 　　事后郑梓妍想想，让这话的意思，相比大大方方地承认，换言之就是“游戏”的想法还是占了大半了。 　　坏人！ 　　“梓妍你能不能接受我，没关系。你是会喜欢男人，还是依然喜欢女人，这些事情也没有关系。有件事情你必须要明白，你是你，你自己是你自己所拥有的东西，不论想法、意志、甚至是梦想，这些也都是自己的东西，不该被别人左右，也不该被世俗的固有印象限制。” 　　“人是自由的。” 　　至于让后面的这些话…… 　　父亲：“虽然违法，但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们的做法。” 　　又是双休日，国家的法定假日，依然因为工作忙需要出门的郑老爹。 　　他给衬衣系好，要到乡下跑，又拿厚实的衣服穿上：“毕竟当年国企破产转型，私企再破产，这厂里土地里的职工股权就弄得一塌糊涂。如今你让哥哥的新纺织厂占了老纺织厂的地，他们害怕政府把这页翻过去不再提及，会闹也实属正常。” 　　“或许这当年，多多少少有司法腐败的影子在里面吧。” 　　父亲叹。 　　十几年前，这省里官场地震，他作为京官外派来海州。 　　于海州，他走到一把手，又入常，以副书记的身份兼了市委的职。近十年的经营里，披星戴月兢兢业业下，海州是被他梳理明白了，就像郑权自己说的那样，海州国际化大都市的基本框架已经搭了起来。 　　至于宁州…… 　　大抵也就是因为省会，全省的资源汇聚于此，这宁州才保证了表面上的繁荣吧。 　　在郑权看来，湖城的现状只是宁州的一个点，而且明显不能简单地判断成个例。调任宁州到现在了，他走走看看，动手去改，有些时候是真有种深陷淤泥，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乏力感。 　　那位老书记也是能力拔群，想干实事的人，却终究差了点鱼死网破、不破不立的勇气。 　　他郑权有没有？ 　　眼下的宁州，那就像是下错一步两步三步，下错好几步棋的棋盘。其局势之乱，其下各向利益错综复杂，一群中层基层的庸吏—— 　　哎，谁上任的时候，没想着造福地方，真刀真枪地干出成绩来？怕不是全被岁月可磨没了棱角。 　　时至今日，郑权依然记得数月前，他在老家那里陪女儿和侄女琳德玩，打到他身上的那一颗半真半假的子弹。 　　哎。 　　走一步，看一步吧。 　　能把宁州梳理明白，他郑权为政一方的工作也就算是圆满了。 　　至于下一步怎么走，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呢。 　　先把湖城的问题处理好吧。 　　诺，让依然把投资放到了湖城不假。可那些老纺织厂的职工呢，也是吃准了这次机会，霸在场地里，政府不给他们一气呵成解决问题，这些人还就不走了，你新厂子也别想开。 　　“那些纺织厂的老人，都是做服装的老工人吧？” 　　郑梓妍问。 　　父亲：“当然。” 　　郑梓妍是真的不理解：“经验丰富的老工人，是有手艺的，应该很受工厂里欢迎的呀。” 　　她说：“我记得让和我提过会优先招录这些纺织厂老人，他们企业的人也和这些老工人谈得好好的。有稳定的工作，工资开得也不会低，为什么他们还要阻拦着不让新厂开起来？占地维权，占场维权，这不是胡闹么。” 　　呵…… 　　面对女儿的疑问，父亲笑了笑，没答。 　　所谓人性，大抵就是这样的东西吧。 　　“爸爸。” 　　见父亲不说话，郑梓妍张张口，说起其他：“而且今天这事，就一定得您到场吗？” 　　郑梓妍关心的可不是什么城市稳定，民众幸福这样的大道理。 　　她在乎的只是自家老爹。 　　父亲说：“爸爸我毕竟是一把手呀。” 　　“……啊。” 　　落寞叹口气，郑梓妍以一种很认真的感觉说：“爸爸，有些时候我觉得在管理上，政府和企业是一样的道理。” 　　“哦？” 　　父亲刮刮她的鼻子，问：“我的宝贝女儿有什么高见呀？” 　　“妈妈她也没有说什么事情都亲自到场吧？布料研发有人负责，采购有人负责，现在妈妈她也就是……总之我之前回安特卫普，见过公司里的工作流程的！” 　　郑梓妍用自己的母亲来举例：“政府也类似吧？他是一个机构，有那么多的公务员负责不同的事物。那不是有主管投资，有主管城建的副市长，或者说在湖城的话，不是有他们的区长和书记可以办事吗？” 　　“闺女啊。” 　　父亲听着郑梓妍说了一大圈，笑起来了。 　　他揉揉女儿的头，说：“我看你扯这么多理由，就是想让爸爸在家陪陪你是吧。” 　　郑梓妍：“……您自己说的。” 　　郑梓妍抽抽鼻子。 　　可没有想哭，只是有鼻涕而已。 　　让回去了。 　　说是会留在宁州的苏茜，她应着那些留学回来的同学邀请，也出门玩了。 　　父亲又不在家。 　　偌大的家里，就这么只剩郑梓妍一个人。 　　尤其……也不知道是不是让给的刺激太大，身体应激反应后免疫力有所下降，之前在郑梓妍身上一直反应不强的感冒有了起伏。 　　也可能是昨晚让告别离开，郑梓妍有些怅然地坐在阳台上，身上只披一张薄毯，念着人生哲理，在这样得深冬里仰望了半夜月亮的缘故。 　　没发烧是好事。 　　可这一早起来，鼻子塞住，头晕目眩，时不时咳嗽，又沾着痛经，只早起这两三小时的功夫就给郑梓妍弄抑默了。 　　她希望身边能有人陪着。 　　“乖。” 　　父亲安慰她：“明天妈妈就回来了。” 　　他做父亲的也看得出女儿身体不舒服。 　　昨晚的飞机，卡塔琳娜给丈夫女儿打了电话，这时候应该已经在飞跃欧亚大陆的上空了。 　　“随行的还有你妹妹琳德哦。” 　　父亲又说：“到时候家里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冷清了。” 　　郑梓妍：“……嗯。” 　　说着，父亲忽然无端又笑起来。 　　“嗯？” 　　郑梓妍不懂：“爸爸您笑什么？” 　　父亲玩笑道：“我在想你妈妈看你这副生病的模样，会不会埋怨我没有照顾好你呀？” 　　郑梓妍：“……” 　　“让那孩子也是。” 　　父亲又说，惋惜道：“走得还是太早啦。” 　　“喂……” 　　郑梓妍无语：“他又不是您女婿，想走就走呗。” 　　走了好。 　　有多远走多远。 　　郑梓妍希望身边有人陪，却暂时不希望让再在她身边晃悠。 　　她是真不知道，也没法保证自己再被让挑拨下去，她心里那点理智崩溃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谈婚论嫁。 　　甚至那，那，那什么……男女谈恋爱，最后总归是做那种事情的吧！ 　　或者说男女相爱，最终谋求的就是那种事情吧！ 　　太早了太早了，好可怕！ 　　手背在身后，郑梓妍在揪弄自己睡裙的裙摆。 　　“在家里好好休息吧。” 　　父亲叮嘱她：“中午点些别那么油腻辛辣的外卖，油腻辛辣对嗓子不好。” 　　“……嗯。” 　　心思还是有点乱。 　　郑梓妍尽量用轻松的口气说：“您工作去吧。” 　　“当然，要是您能中午回来吃饭就最好了。” 　　话落在这里，父亲会不会回来就不是她能管的事了。 　　父亲听得哑然失笑：“闺女啊。” 　　他能说什么呢。 　　“好，爸爸中午尽量。” 　　“嗯呢。” 第926章 九百一十九章 传言就是这样的东西呀 　　郑梓妍深知自己的父亲是位品德高尚，很讲信誉的人。 　　问问海州那些干部，有谁提起郑权不得竖起大拇指，称赞一句这是好领导！ 　　但…… 　　有关回来吃饭，中午陪陪她这点，郑梓妍觉得其实听听就好，别当真。 　　郑梓妍是耐心等待到中午十二点半的呀…… 　　每年因为重感冒，流感病死的人还是有的吧？ 　　如果她郑梓妍病成那副模样，能不能把百忙里的父亲给拽回来呢。 　　“嗯……” 　　都说经期综合征，再赶着痛经和感冒的话，女人的情绪不会很稳定。 　　半路出家的郑梓妍无法判断真伪。 　　但盯着自己手机里父亲挂断的电话，念着脑里刚刚蹦出来的念头，郑梓妍也是真觉得自己有点危险。 　　嘛。 　　就是随便想想而已。 　　她可没有什么自我毁灭的想法哦！ 　　“啊。” 　　舒口气，平复心情。 　　郑梓妍尽量以轻松的口气安慰自己：“出门吃口饭，找点事情做吧。就不该对忙忙碌碌的父亲抱有什么不该有的幻想，对吧。” 　　她如此这边地嘀嘀咕咕一通，用掌心搓了搓脸，瞧瞧外面。 　　宁州的天，多变。 　　天气预报写着多云，早晨却是阳光明媚晴空万里的。现在呢？又阴云密布，忽然地下起雨来。 　　下雨，土地会泥泞，也不知道她那到湖城乡下视察工作的父亲会落汤鸡什么模样。 　　比如皮鞋陷进泥巴里，拔不出来？ 　　要你双休日还在忙，浇得越惨越好！ 　　郑梓妍心里恶狠狠地想，扑哧笑了。 　　说真的，虽然这念头相当不好，但郑梓妍的的确确觉得父亲病倒会是很好的事。 　　比如重感冒。 　　郑梓妍觉得她父亲病一次挺好！ 　　病得重了，需要在家休息。即使照顾人可能会比较累人，但那毕竟也是家里有人，不再是郑梓妍自己孤孤单单的了。 　　嗨，这种想法要是说出来，她怕不是会被自己父亲打哦。 　　虽然估计老爹也不见得敢打得多重就是了。 　　摇摇头，把脑袋里奇奇怪怪的念头摇散掉，郑梓妍换衣准备出门。 　　下雨这种事情可挡不住郑梓妍的步伐。相反，雨天，这里那里到处是乌云，郑梓妍反而更能适应。 　　宅家里没出门三天零八个小时了，再不出门郑梓妍觉得自己都要生锈了。 　　换衣服。 　　嗯…… 　　垫的卫生巾量有点不太够，渗了些血在内裤上。 　　郑梓妍脸蛋当即一红，换垫巾，又换了件新的内衣。 　　经期呀。 　　闺蜜魏莱说得对，感觉痛，别忍着，老老实实吃粒止痛药能让身体舒服不少。 　　但经期这种东西…… 　　女人，自青春期开始，子宫内膜会发生周期性脱落，同时伴有流血。 　　这是网络资料，郑梓妍查的。 　　为什么会这样？ 　　嗯…… 　　查过资料的郑梓妍总觉得有点难以启齿。 　　繁衍，对物种而言是神圣的。人类也是这样，整个经期过程，所表征的就是母体全身做好的孕育生命的准备，结果被放了鸽子—— 　　咳咳！ 　　“生孩子这样的事情果然还是很难想象啊！” 　　郑梓妍拍着自己的脸蛋。 　　人呢，是惯于联想的，想象力极为丰富。从经期到孩子，到怀孕，到欢好，再到恋爱，这一条线的逆推回去只用了郑梓妍几秒钟的短暂时间。 　　呀！ 　　走了走了，怎么总想这些不着边际的？还生孩子，她能不能放开心理防线和男人谈恋爱都还不完全确定呢！ 　　让的话，郑梓妍只能说要是他真心追求她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试试看啦！ 　　…… 　　苏茜，很怂。 　　她到店里找小姨玩，是眼睁睁地看着郑梓妍独自一人来，蹦蹦哒哒到的他们家餐厅吃自助，又自己蹦蹦哒哒，看着还挺开心地离开的。 　　这…… 　　苏茜愣是没敢上前搭话。 　　为啥？ 　　她上去说啥？ 　　和孤孤单单来吃自助餐，看着开心，实际可能疯——咳咳，讲分手快乐？ 　　妈耶。 　　别提这个，时隔好几天了，她都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用照片来调侃郑梓妍呢。 　　父亲一直有叮嘱她对待郑梓妍要客客气气的，不能处成朋友也别交恶，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诺，就前段时间发生的事，邻省政治地震，一位前区公安局局长，后省公安厅办公室副主任，爱好摄影，手里一手的各级领导私生活录音录像资料，最后“死”得凄凄惨惨，判了足足十八年。 　　可别想多，这人是因为徇私枉法罪、滥用职权罪、黑涩会性质团伙组织罪，数罪并罚判的十八年。 　　但是吧…… 　　“妈妈。” 　　放假了，母亲在家。 　　晚上回来家，苏茜端端正正坐着陪母亲看电视，搭话。 　　“什么？” 　　母亲看她。 　　苏茜问：“妈妈，您认识国外……或者说您那里，欧洲那边上流社会的年轻人吗？” 　　“哦？” 　　母亲陡地抬起头来，视线完全从电视机那里移开：“我的女儿终于开窍有想法了？” 　　苏茜：“妈。” 　　都没等苏茜讲话，母亲又说：“是不是你小姨说的那人？” 　　一下子，只一句话，苏茜就哑巴了。 　　“不是。” 　　哑巴有一会，苏茜吐槽：“妈妈，您们姐妹之间还真是无话不谈啊。” 　　“毕竟是亲姐妹呀。” 　　母亲脸上泛起了一丝迷人的微笑，说：“茜茜，你觉得妈妈再给你添个妹妹或者弟弟，怎么样？” 　　“停——！” 　　苏茜当即打住：“妈，您今年多大岁数了？” 　　苏母一眯眼睛：“茜茜，你的意思是妈妈老了？” 　　没有女人会喜欢自己被别人说老，更无法接受自己老得快。 　　“妈，您女儿我都十六周岁了，我只是阐述事实而已。” 　　苏茜说：“一是高龄产妇有危险。二是您再和我爸爸要孩子，十月怀胎，到时候我都十七岁了。” 　　“年龄相差十七岁的姐妹或者姐弟，我到底是姐姐还是给他当妈。” 　　“当然。” 　　苏茜摊手，又说：“您和我爸爸一定要孩子的话，我也没办法。” 　　“你呀。” 　　母亲点点她的头：“咱们家的家庭条件，再培养个孩子绰绰有余，还用得着你费心？我看你就是心胸不开阔，担心未来的弟弟妹妹和你分家产。” 　　听她母亲这话说的。 　　苏茜无奈了。 　　“说吧。” 　　母亲不再开她的玩笑，言归正传：“是不是真看上那男生了？你小姨对那男生的评价可是很高哦。” 　　“妈。” 　　苏茜更无奈：“评价再高有什么用，我室友郑梓妍和那男生两人去吃的饭。” 　　“郑梓妍？” 　　母亲惊讶。 　　“啊。” 　　苏茜点头：“所以我才想问问您嘛……” 　　以郑梓妍的家世，能和她交往的男生，再怎么也得是门当户对的吧？ 　　“茜茜呀。” 　　母亲笑着摇摇头：“妈妈我离开爱尔兰有多少年了？哪里可能还知道现在这些孩子们呀。” 　　“何况你连别人名字照片都没有，要母亲凭空猜人？” 　　她说。 　　“有的。” 　　苏茜拿手机出来，翻照片给母亲看。 　　然后母亲的眼神立刻都不对劲了。 　　“你偷怕的？” 　　母亲的声音有些严厉。 　　“呃……” 　　苏茜沉默了几秒，点头。 　　“苏茜。” 　　妈耶，被母亲叫全名了。 　　苏茜心里一紧。 　　母亲说：“苏茜，你这样的行为很不好，知道么？” 　　“妈。” 　　苏茜支支吾吾：“我也知道有点不好。但郑梓妍人很好的！这，只是我们室友之间开玩笑。” 　　“那也不行。” 　　母亲训她：“你这种偷拍行为，如果被发现了，对你的形象会有非常非常大的影响！” 　　“以后这种事情不要做了。” 　　母亲说：“你遇到了，觉得不合适就当没看见，或者直接上去打招呼还能落个善缘，可别再做这种事情了。” 　　说着，她问：“你没把照片给别人看吧？” 　　苏茜：“没。” 　　毕竟室友郑梓妍哭得带雨梨花，苏茜也觉得给别人看不太好。 　　“那还行。” 　　母亲还是忍不住叮嘱：“以后这种事情可千万不要做了，会惹不必要的麻烦的。” 　　“嗨嗨！” 　　苏茜：“我知道啦！” 　　苏茜再三保证，又老老实实地认错了四五遍，母亲才不再唠叨，去看照片了。 　　“嗯。” 　　母亲点点头：“看着是还可以，挺有气质的。” 　　“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她问。 　　苏茜摇头。 　　这她真不知道，那位帅哥在他们店里办会员卡，用的是郑梓妍的名，根本没有其他痕迹的。 　　“哎。” 　　母亲叹：“苏茜，你瞧瞧，别人家的孩子都已经有进展了。你这一天到晚还像疯丫头似的，可怎么办呀。” 　　苏茜：“……哈？” 　　等等。 　　喂，她才十六岁啊喂！ 　　另一边。 　　几乎等同被十八道金牌招呼回家的让那里。 　　才下飞机，马不停蹄，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大事。 　　结果—— 　　“大哥！” 　　让：“……” 　　郑梓妍讲他和兄弟姐妹的感情很好。 　　是很好。 　　可此时此刻，让宁可他没有这么一位不靠谱的弟弟。 　　“大哥，你终于主动找女朋友了！” 　　弟弟激动着说：“看到有位年轻女性和大哥在高档餐厅里用餐，年轻女性还被大哥欺负哭了，我的部下是这么汇报给我的哦！” 　　谣言，有些时候传得怎么离谱。 　　他哪里欺负郑梓妍了？ 　　“让美女哭泣，可是只有在结婚的时候才允许哦？” 　　弟弟讲着英式笑话，和让勾肩搭背地讲：“为了庆祝，大哥，你放心，我的公司会给你们提供堆积如山的避孕产品的！” 　　“最新研发的薄度哦？绝对是目前市面上最接近——” 　　让推开他的肩膀，打断他：“……谢了，那种东西还是留着你自己用吧。” 　　“大哥。” 　　妹妹就要靠谱多了。 　　“听说是位美人？大哥你那里有照片吗？嘻嘻，用不用我们帮你参谋参谋送什么礼物，约会地点选在哪里呀？把人家女孩弄哭了，大哥你呀，啧啧。” 　　好像也没哪里靠谱。 　　让：“……” 　　“咳咳。” 　　家里厅堂，老人在主位那里坐着。 　　“让啊。” 　　咳嗽两声，全场肃静，他和让说：“我听我的部下讲，那是位相当年轻的女子，还是在读中学的吧？考虑年龄差别的话，对于家中长子已经是王储的你，传出去可能名声不太好吧。” 　　喂喂…… 　　你们的部下难道撒得满世界都是吗？ 　　况且，之前老头子有想法要他和表妹联姻，那表妹实际和郑梓妍也就是同岁的吧？ 　　“最重要的一点，那位女子的家世如何？” 　　老人垂着眼眸，讲道。 第927章 九百二十章 不信谣，不传谣 　　晚些时候玩游戏。 　　“哟，我们的王妃度蜜月回来，终于舍得上线玩游戏了。” 　　樱小路露娜开口就是老戏弄了。 　　“喂……” 　　顿顿，郑梓妍针锋相对：“露娜，还见到你在线玩游戏我就放心了，至少没被嫁到别人家里去。” 　　露娜知道之前让在她那里，不奇怪，郑梓妍自己打电话“通知”的。 　　里想奈：“……” 　　陪着她们玩游戏的大藏里想奈听得胆战心惊。 　　“喔。” 　　露娜没恼，反说：“梓妍你是承认自己在度蜜月了？” 　　蜜月？ 　　她郑梓妍只是因为让给的刺激着实有点大，宅家的三天里没心情玩游戏而已。 　　郑梓妍：“只是一起吃个饭而已。” 　　“吃个饭至于打击得你三天没有声音？” 　　露娜圈重点。 　　“那个……” 　　在巴黎读书的里想奈弱弱地讲：“最近我这里的确有传闻……梓妍姐，你不会真的是在和让，让·皮埃尔·史丹利（斯塔雷）谈恋爱吧？” 　　“哈？” 　　郑梓妍呆：“传闻？” 　　“呼呼。” 　　露娜笑：“看来我们的准王妃还不知道最近这位让有多出名呢。” 　　“什么准王妃。” 　　郑梓妍无语，言辞凿凿：“让的确是出身皇室，但也只是私生子而已，王储的位置再怎么说也没可能落到他的身上。” 　　“而且里想奈你是怎么知道让之前在我这里的？” 　　大藏里想奈会知道就很奇怪啊。 　　郑梓妍问：“是我千夏姐和你讲的？还是露娜告诉你的？” 　　“那个。” 　　里想奈说：“让现在的确是王储了。” 　　郑梓妍又呆：“啊？” 　　露娜说：“梓妍你在那边的国家，信息还是闭塞了哟。” 　　她给郑梓妍做说明：“前王储病逝，让被他们家迎了回来。记得一月前，那里皇室还发布了让和他表妹订婚的消息，但紧跟着就撤销删除了。” 　　“梓妍呀。” 　　露娜的声音里满是玩味：“那让该不会是因为你，拒绝了家里包办的政治联姻吧？呜呼呼，这可是情敌哦。” 　　露娜问里想奈：“前脚取消订婚，后脚年轻的王子，跑到东方那里的某个国家追求自己的真爱，里想奈，那边的上流社会是这样传的吧？” 　　“嗯。” 　　里想奈点头。 　　郑梓妍声线崩坏：“啊？” 　　点过头，里想奈忙说：“不过梓妍姐你放心，他们还不知道是你。只知道让见的人是位年轻女性，是美人，白发红眸很漂亮，典型的西方人容貌，应该是到那里留学读书的。” 　　郑梓妍：“……” 　　啊？这啥？ 　　郑梓妍着实有点惊吓到了。 　　这和报她名字有什么区别？ 　　都说明星那里有狗崽队趴，怎么她郑梓妍这里忽然也这么透明了？！ 　　露娜戏谑着讲：“梓妍你那里有句古话怎么说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郑梓妍：“等等。” 　　消息太惊悚了，郑梓妍几个呼吸后反应过来，问：“你们说让是王储了？” 　　“是啊。” 　　露娜说：“可不知道有多少女孩盼着能和他有美丽的邂逅呢。” 　　“梓妍呀，梓妍。” 　　露娜啧嘴：“没想到啊，没想到。” 　　郑梓妍：“……” 　　这就不奇怪了。 　　这半年里，郑梓妍身边一堆被家里催婚政治联姻的实例。估计让来见她，被让公司里的人给误会，然后传回去了吧。 　　大家族么，东京那次经历，外祖父大藏日勤怎么对她郑梓妍做掌控的也是实例。比如大藏家的衣远千夏身边要是有了貌似亲密的人，东京那里估计传言也会有得满天飞。 　　冷静。 　　都没影的事呢！ 　　郑梓妍瞪眼：“喂……” 　　露娜提起这件事就是在调侃她！ 　　“里想奈应该知道的吧？” 　　她问。 　　“啊？” 　　里想奈茫然：“我知道什么？” 　　“是啊，里想奈应该知道的。” 　　露娜点头：“里想奈，之前梓妍到巴黎那里参赛，她是到你那里住的吧？” 　　“啊。” 　　里想奈还是茫然：“对啊。” 　　“那你应该有见过咱们郑梓妍换衣服吧？” 　　露娜若有所思地讲：“是不是肩膀厚实些，跨也宽些，是西方粗犷女人的样子，不像东方女性那样娇小呀？果然还是西方人更讨西方人的喜欢呀。” 　　郑梓妍：“……” 　　郑梓妍冷声：“露娜，我觉得你话里有话。” 　　“唔。” 　　露娜点点嘴唇，没否：“倒也可以话里有话。梓妍，要我说出来吗？” 　　郑梓妍：“那咱们就不是朋友了。” 　　里想奈：“哈……？” 　　里想奈听的莫名其妙。 　　这郑梓妍和露娜……俩人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是达成什么秘密协议？ 　　“身材嘛。” 　　露娜把郑梓妍搁到一边，说：“里想奈你想想，把你脑海里的郑梓妍换成平常茨威格特家那里人的肤色和发色。” 　　“嗯……” 　　里想奈真想象了一下，点头：“好像的确是更偏向欧洲人那里一点。” 　　“啊。” 　　郑梓妍无奈，给里想奈打断：“我说的里想奈知道，不是这个。” 　　东西方人种差异，骨架发育不同，郑梓妍想想她母亲再想想其他人，事实就是如此。 　　单说她郑梓妍，被这里和东京那里的人误认作西方血统都不是一次两次了。 　　至于有没有可能是两性畸形，前些年雌性激素没占到主导，骨架发育得强壮了一点…… 　　哼。 　　有谁觉得她郑梓妍不像女生么，开玩笑。 　　“我说我衣远哥——” 　　郑梓妍才开口。 　　“噫！” 　　里想奈就应激反应了：“梓妍姐，你好端端地提他做什么？！” 　　郑梓妍：“……” 　　郑梓妍说：“我的意思是里想奈你也知道的，让和衣远哥千夏姐，还有八千代他们是同学，都是我母亲的学生。” 　　“我和让是朋友，忘年交，他有生意在我这边城市，到我这里看看我不是很正常的？” 　　郑梓妍实话实说：“所以什么谈恋爱，到东方追求心上人，这都是传言。” 　　“里想奈你看。” 　　露娜说：“忘年交，老相识。时隔多年的重逢，以前的青梅竹马，邻家妹妹，现在作为自己的王妃，多美好的剧情呀！” 　　青梅竹马，妹妹这两词给露娜说得很重。 　　郑梓妍：“……露娜，我觉得你应该去写言情小说，一定能相当赚钱。” 　　听听。 　　她这位损友樱小路露娜，知道她以前是男生，在这里等着她因为性别纠结看笑话呢。 　　恶趣味。 　　这世界上，怎么就有人喜欢看以前是男生，现在是女生的在谈恋爱里纠结呢！ 　　郑梓妍能如了她的愿？ 　　“我和让不是恋人。” 　　郑梓妍说。 　　露娜挑眉：“但梓妍你有谈恋爱的想法吧？传闻里的你，可是在高档餐厅里被让给欺负哭了哦？” 　　郑梓妍：“——！” 　　一下子呼吸急促。 　　要不要传言把细节传得这么详细啊！ 　　“里想奈你说，异性友人，忘年交，也没有什么经济上的纠纷，对于一位正常的女孩子来讲，除了告白，还有什么事情能让开开心心一起吃饭的女孩子哭出来呢。” 　　露娜问。 　　里想奈：“大概……” 　　“还是说我们梓妍是不普通的女子呢。” 　　露娜这声音里的笑都压不住了。 　　“谁哭了。” 　　郑梓妍矢口否认。 　　没照片也没录象，她郑梓妍哭没哭，只要她不承认就是没有。 　　为什么郑梓妍笃定没有照片和录像。 　　废话，那种东西要是有，传得满天飞，以樱小路露娜的恶劣性格，早就直接拍出来调侃她了。 　　哎。 　　也得亏是在宁州啊。 　　普通人没兴趣做这种八卦。会把她和让吃饭作为有用消息的，也就让企业里的那些人，更是不敢拍照。 　　真好。 　　“我和让没有谈恋爱。” 　　郑梓妍平平淡淡地讲：“他是和我告白了。但我觉得让开玩笑的成分很多，所以没有答应。” 　　“如果是诚心诚意（忽然莉莉安）地和我想要谈恋爱，我觉得接受来尝试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露娜你说呢？” 　　完全以女生心理的郑梓妍把话题怼回到露娜那里。 　　嗨。 　　从郑梓妍否定那里开始，尤其这个诚心诚意，露娜和里想奈就都明白这里面绝对有点意思了。 　　“梓妍呀梓妍。” 　　露娜摇摇头。 　　郑梓妍：“你想说什么？” 　　露娜说：“已经被攻略的女人啊。” 　　郑梓妍：“喂。” 　　露娜又说：“里想奈呀。” 　　里想奈：“嗯？” 　　露娜说：“我们收拾收拾，准备参加咱们梓妍王妃的婚宴吧。准备点什么礼物送给她好呢，婚纱？” 　　郑梓妍：“……” 　　…… 　　最后。 　　露娜讲年关近了，家里忙于走动，她也得跟着四处跑，即使八千代跟着也不太方便用手机和玩游戏机，可能暂时会下线一段时间。 　　“梓妍你寒假不忙吧？” 　　调侃归调侃，友情归友情。 　　露娜说：“我把游戏账号和密码发给你了，这段时间你要是有空的话，帮我做做活动。” 　　郑梓妍没来得及同意还是拒绝，露娜已经把这些东西塞进郑梓妍的邮箱里。 　　做完这些。 　　露娜下线了。 　　她放开游戏机，瞧着旁边的八千代。 　　“有些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很卑劣。” 　　露娜说：“即使梓妍今天不玩游戏，电话我也会打过去的。” 　　八千代：“……大小姐。” 　　“我啊。” 　　露娜摇摇头：“甚至没有指望自己能在别人心里留下什么好印象了。” 　　“八千代。” 　　她凝视着八千代的眼睛，说：“你说，如果以你和让的交情，能不能说服他来帮我演这么一出弥天大戏？” 　　“在不把我赔进去的前提下。” 第928章 九百二十一章 女装真好 　　“郑梓妍。” 　　露娜说：“她真的是很幸福的孩子呐。” 　　如喁喁私语般的呢喃，似叹似怨，使一旁的山吹八千代说不出话来。 　　“呵。” 　　毫无征兆地扯扯唇角，轻声一笑。 　　露娜说：“八千代，也许和那些吃不饱穿不暖、战火里、朝不保夕、或者有些极度重男轻女地方的女子相比，即使是我也应该算是幸福的吧？” 　　“也许。” 　　露娜：“是我矫情了。” 　　“大小姐——” 　　八千代才要说话。 　　“关灯吧。” 　　露娜说“晚安了，八千代。” 　　“明天的话，事情一定会变得更美好，对吧。” 　　…… 　　父亲回来了。 　　郑梓妍没等来父亲陪她午饭，也没等来晚饭。父亲回来时明显有饭局地和谁喝过，有些许微醺。 　　“闺女啊。” 　　父亲问：“你吃饭了吗？” 　　郑梓妍看着他：“您也不看看现在已经几点了？” 　　她郑梓妍是有多傻，硬扛着饿不吃饭，就为等老爹回来？ 　　“也是。” 　　父亲点点头，把手里东西放到一边，说：“这些是新疆餐馆的特色菜，爸爸带回来的。你等下要是饿，厨房里有微波炉，你喜欢吃什么自己热一下。” 　　父亲也明显的累了：“没别的事，爸爸我先回去睡觉了。” 　　“……爸爸。” 　　郑梓妍还真有事。 　　“嗯？” 　　父亲停住脚步看看她：“怎么了？” 　　“爸爸，您觉得我的身体，还有哪里看起来会像男生吗？” 　　郑梓妍问。 　　“啊？” 　　父亲一懵。 　　“这啥话？” 　　微醺着的父亲有点随意：“闺女啊，不是我说，你知不知道你刚和爸爸回国的时候，爸爸我见你裸睡的模样就没觉得你像过男生。” 　　“那时候爸爸我在想啊。” 　　父亲怅然着：“太担心了，这么娇小的儿子可怎么办，以后哪里能找到对象啊。” 　　郑梓妍：“……” 　　“担心啥？” 　　父亲自卖自夸，嘿嘿一笑， 　　竖起大拇指：“我女儿可是美女！” 　　郑梓妍：“爸爸，您还是回去睡觉吧。” 　　“好。” 　　父亲还真就回去睡觉了，留郑梓妍一个人在客厅里凌乱。 　　……哎。 　　郑梓妍长叹一口气。 　　露娜说过的话，不管怎么说还是有点让她在乎了。 　　不是帮忙玩游戏那事！ 　　“什么叫西方粗糙女人啊……” 　　郑梓妍嘟嘟哝哝地回来卧室。 　　冬天了，没那么容易出汗。再赶着经期，郑梓妍不太想沐浴，嗯……也没办法裸睡。 　　换身睡衣，身上只剩内裤这一点布料的时候，郑梓妍瞧着衣柜旁边等身镜里的自己，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 　　所谓肩厚胯宽…… 　　站直，郑梓妍往前探探，向后仰仰，再扬起胳膊。 　　嗯…… 　　就是女生嘛！ 　　现在的她有哪里不像女生？ 　　不是郑梓妍自夸啊。 　　没得肩膀，瘦瘦小小的，漂亮衣服哪里撑得起来？胯宽臀翘，这叫有料，带着腰细，她郑梓妍的身型正经的S曲线—— 　　长胖一点，身体这里那里有点肉，比如胸脯再有点料就更好了。 　　嗯哼，即使如此！ 　　不管怎么说她郑梓妍也比樱小路露娜那身高没到一米五的直板身材强！ 　　再看看这脸蛋，这肌肤，她郑梓妍可是美女呀！ 　　老爹说得一点都没错！ 　　“呃——” 　　瞬间一愣。 　　郑梓妍怔怔愣愣，看着镜子里叉腰，还残留着点神奇骄傲意思的自己突然苦笑了下。 　　“时间可真是把杀人的刀。” 　　她感慨。 　　现在她的形象越女性，不也是说明她曾经作为男生生活得越失败了。 　　属实是不论怎么讲，曾经现在的郑梓妍总有一位要受伤。 　　可不，男生长成她这样，哪里可能会收获爱情。 　　（魏莱：等等，梓妍你说啥？） 　　而且真的好可怕啊。 　　现在的她，都会因为身材比同龄的女人好而自鸣得意了。 　　（露娜：不是我说，你也就配和我比比了。） 　　行啦。 　　她是女生，期待着自己的身材美好有什么问题吗？即使抛开性别不谈，只从美的角度来说，越美丽的身体也越让人看着赏心悦目呀。 　　郑梓妍：“嗯……”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品头论足，扭腰瞧瞧屁股，又抬手自己托托，托托那什么的郑梓妍突然脸蛋一红。 　　摆什么POSS啊，羞死了羞死了。 　　穿件衣服，睡觉睡觉。 　　郑梓妍碎碎念着，到衣柜里那衣服。 　　而后—— 　　郑梓妍：“卧槽？” 　　郑梓妍也属实是学坏了。 　　宿舍里的秦霏秦大仙，张口闭口卧槽，到底是潜移默化地给郑梓妍沾染了点不良习气。 　　发生什么事了？ 　　嗨。 　　也没什么。 　　就是这段时间里，哥哥姐姐送给她的衣服多，母亲卡塔琳娜也没少往家里邮寄衣服。郑梓妍平日里在学校念书，星期一到星期五全穿校服，那这些衣服拿回家就只能是被郑梓妍给全塞到衣柜里了。 　　为什么不整理？ 　　妈耶，天天早六晚十地上课，双休日回来还要应对闺蜜骚扰和画服装设计图，郑梓妍哪里有空整理房间。 　　总而言之，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发生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落到郑梓妍这里，就是堆积如山的衣服哗啦啦掀出来，里面没有一件是无辜的。 　　“哎哟！” 　　一声悲鸣。 　　还有只装皮靴的盒子，也随着掉出来，直直砸了郑梓妍的脑壳。 　　“怎么啦？！” 　　楼下郑权郑老爹才睡下，没怎么睡深，突然被家里这叮叮咚咚仿若地震，又夹杂着自家闺女叫唤的声音吓醒。 　　他忙打挺起身，下床，踩拖鞋，大步流星直奔二楼来。 　　父亲：“出什么事了——？” 　　推门。 　　他见到了什么？ 　　一丝不挂的闺女鸭子坐于地，被一大堆的衣服给埋了。 　　哦对，头上还挂着只靴子。 　　“……” 　　“……” 　　郑梓妍呆呆地瞧着推门进来的老爹。 　　父亲也盯着自家蠢蠢闺女的滑稽模样。 　　俩人这么静了好一会儿。 　　“扑。” 　　老父亲没忍住：“闺女，等一下，你让我先笑会儿。” 　　郑梓妍：“……” 　　“爸爸。” 　　郑梓妍嗔：“笑什么，您搭把手啦！” 　　“好好。” 　　老父亲还在笑，伸手拉女儿，又楞：“闺女，你没穿衣服啊。” 　　郑梓妍：“……” 　　翻翻白眼，郑梓妍说：“去年这会我还要您给我擦背来着，我哪里您没看过？” 　　老爹讪讪：“那会儿是那会儿，现在毕竟男女有别嘛……” 　　郑梓妍倒也没让父亲太为难。 　　借着父亲的力道站起来，郑梓妍转身就那了件睡裙套在身上，把所有春光都遮住了。 　　“刚才爸爸回来的时候，闺女你怎么突然问我那种事啊？” 　　老父亲才缓过味来：“谁说你不像女生了？” 　　女儿的心理健康状态可是大事！ 　　“啊，没事。” 　　郑梓妍摆摆手，不以为意：“只是露娜在嫉妒我的身材而已，您知道她以前知道我是男生的。” 　　“露娜？哦，八千代照顾的那孩子呀。” 　　那没事了。 　　父亲点点头，视线又回到自家闺女卧室里铺满地的衣服上。 　　“啧啧。” 　　他瞧着，啧啧嘴：“到底是女儿啊。” 　　郑梓妍：“啊？” 　　父亲玩笑道：“你爸爸我这些年的衣服加在一起可能都没有这里的三分之一多。” 　　郑梓妍：“……” 　　“说真的。” 　　父亲又说：“爸爸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弄回来这么多衣服。我的闺女终于开始学会爱美，自己主动买漂亮衣服啦？” 　　郑梓妍无奈：“都是些别人送的啊。” 　　她说：“我这段时间又没找您要过买衣服的钱。” 　　“我知道我知道。” 　　父亲随意一说。 　　郑梓妍瞪眼。 　　那您就是故意调侃的了？ 　　父亲哈哈一笑，弯腰：“爸爸我搭把手，帮你整理一下吧。” 　　只一刻。 　　“我自己来吧。” 　　余光里撇到某样东西的郑梓妍没让，忙说：“衣服这种东西还是我自己收拾比较好，您来，到时候想穿什么找起来太麻烦了。” 　　“也行。” 　　父亲点点头，又打了哈欠：“那爸爸我回去睡觉了？你也别太晚睡，早点休息。” 　　“真不用爸爸帮忙？” 　　“真不用，爸爸晚安！” 　　郑梓妍注视着父亲离开，又听声音楼下关了门，她从刚才某刻开始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 　　这些衣服，哪里是能让父亲收拾的呀！ 　　郑梓妍红着脸，转身瞧着这些衣服十几秒。 　　上次拆快递，她被闺蜜魏莱调侃也就够了，再担上老爹见到可真能要她的命。 　　比如这件。 　　郑梓妍捏它起来。 　　黑为主调，缀着粉。裙摆百褶，不算长。上身露肩不说，胸脯都会显露在外面不少。 　　也不算涩，但着实有些清凉。 　　郑梓妍喜欢穿黑色蕾丝不假，但那东西毕竟是穿在最里面，黑白对比出来的美也只有她郑梓妍一个人能见到欣赏。 　　而这种显给外人看的衣服…… 　　“这种难为情的衣服哪里是能给爸爸看到的啊。” 　　郑梓妍嘟嘟念着。 　　瞅瞅手里的裙子。 　　再看看那边镜子里的自己。 　　嗯…… 　　郑梓妍想了想，把裙子搭在胳膊上，蹑手蹑脚到自己卧室门口，探头： 　　“应该睡实的吧？” 　　校服那种衣服，尤其冬季校服，给身型一遮盖，远远看去谁都一个样。 　　所以哥哥姐姐送来的这好些衣服，郑梓妍直到现在都没有来得及试穿呢。 　　要不…… 　　试一下？ 　　以她现在的身材，应该会很好看的吧？ 　　郑梓妍蠢蠢欲动了。 　　…… 　　翌日。 　　日上三竿。 　　跨过欧亚大陆回了国，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女士到家的时候，她的宝贝女儿还在呼呼大睡。 　　呼噜呼噜，睡得老香了。 　　“这孩子昨晚是做什么了？现在还在睡？” 　　卡塔琳娜进屋瞧了眼女儿，出来问丈夫。 　　“谁知道。” 　　不论郑梓妍怎么讲都是“爸爸忙，你中午自己吃点什么吧”的郑权郑老爹，这天特意请的假，整天的假，到机场里接妻子回来，又老老实实陪在家里，把所有工作全在之前安排下去了。 　　郑权说：“可能是昨天收拾衣柜，太晚睡了吧？” 　　“衣柜？” 　　琳娜懵。 　　郑权把昨晚的事解释了一遍。 　　“这孩子。” 　　琳娜哑然失笑：“那么多衣服邮回来给她是要她穿的，留着做什么？漂亮衣服就该穿着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都是女孩子了。” 　　嘿。 　　昨晚的郑梓妍，可一件都没有留着哦。 第929章 九百二十二章 做女孩子真累！ 　　母亲回家，梓妍遭殃。 　　虽然赶着经期，郑梓妍即使在床上放着垫布，也没可能睡得那么潇洒。 　　但。 　　母亲讲究的优雅，可不仅仅只在限制郑梓妍是否裸睡这一点点小事情上。 　　家里。 　　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女士的礼仪特训。 　　她以前常和女儿说，对待任何事情都一定要专注，临时努力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连着几日容忍，等到女儿痛经过了，感冒好了，家里招待过几波客人以后，琳娜再也忍耐不住了。 　　“拿东西要手指并拢，用指腹，就像涂过指甲油不愿意蹭到一样！” 　　“穿高跟鞋只有抬脚的时候可以弯曲膝盖！想象着用腹肌的力量来抬，迈步的时候后脚膝盖窝伸直，足底扎扎实实蹬地，哎！你走成小碎步了！” 　　以上。 　　类似的“规矩”有许许多多，郑梓妍只拎出其中一点两点来讲，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她，郑梓妍，被嫌弃了。 　　只往那儿一站，走几步，直接被母亲从头奚落到脚。 　　琳娜指指点点：“我教你的都忘记了？背单肩包用拇指抵住肩带内侧，手腕微微翘起一点！” 　　“那个，妈妈。” 　　郑梓妍弱弱地探头：“我觉得……” 　　母亲的凌冽视线扔过来了。 　　郑梓妍咕噜咽咽口水，想说的什么话都没了。 　　母亲不在家。 　　学校里也没谁在乎这些礼节姿势，郑梓妍难免会有些松懈走样。 　　可即使是这样，同学也好朋友也好，好多好多人也还是夸她气质优雅的呀？ 　　嗨。 　　当然和母亲是没得比了。 　　母亲讲：“气质，举止优雅，越是日常生活里的细节就越应该重视！” 　　“哎。” 　　琳娜叹口气，说：“女儿啊，你要是早两年是妈妈的女儿就好了。” 　　好在女儿乖巧听话，正式场合里礼仪都保持得很好。也没像有些人那样确诊之后，强调自己从前的男性身份，不论如何不肯穿女装。 　　勉勉强强吧。 　　但还是得多多教育才行！ 　　“那个，妈妈。” 　　郑梓妍弱弱地问。 　　母亲看她：“嗯？” 　　“我妹妹琳德。”郑梓妍说：“在您那里，只是学习服装设计的吧？” 　　她嘟哝：“您要是也这么要求她的话，估计琳德早跑了。” 　　琳娜：“你嘀咕什么呢？” 　　眼看着母女间的氛围渐渐不对。 　　“我去买点年货回来，女儿要不要跟着？” 　　父亲突然插话。 　　“要去要去！” 　　郑梓妍答应得快到不行，撇下母亲，粘上老爹，拎起那边大衣换上就要走。 　　见到郑梓妍穿外套的动作，琳娜又没忍住：“穿外套的时候加紧腋窝，不要抬胳膊，手臂幅度不要超过身体边幅！” 　　郑梓妍宛如心肌梗塞。 　　父亲帮劝：“琳娜，就我们仨在家嘛，也没有外人，没必要注意到这种程度嘛。” 　　琳娜嗔怪着瞪了丈夫一眼。 　　父亲立刻没了声音。 　　“你也是。” 　　她吐槽，指指点点自己丈夫：“我不在家，你们父女俩就邋遢得不行。女儿我就不说了，你一个市委书记，有头有脸的人，能不能注意点自己的形象，出门让别人笑话的吗？” 　　“我知道我知道。” 　　郑权满口答应，赶在妻子再说话之前，利索地把女儿带出门了。 　　出来家门。 　　“爸爸。” 　　终于松口气的郑梓妍看向旁边老爹：“能问您个事不？” 　　父亲：“什么呀？” 　　郑梓妍跟在他身后，在母亲看不见的角落里（大概是母亲看不见的角落里）回头悄悄做了个鬼脸。 　　再回头，她吐槽：“妈妈年轻的时候，就是您在慕尼黑刚和我妈妈谈恋爱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注重形象的？” 　　“嗯……” 　　父亲沉吟。 　　沉吟着，沉吟着，然后就没有话了。 　　他只点了一下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卡塔琳娜·茨威格特，那的确是即使微末时在裁缝店里帮工也难以掩盖优雅的女人。 　　习惯成自然了。 　　“啊……” 　　郑梓妍垂头丧气：“我觉得日常生活里也这样注意的话，实在是太累了。” 　　“我以前的时候妈妈从没有这样要求过我的。” 　　“总说做女生了，要更注意形象，更优雅。唉……女生是真的累啊。” 　　郑梓妍叹。 　　哎。 　　能有什么办法？ 　　郑梓妍再怎么样也没可能回到从前。 　　母亲教什么，她做什么就是了。而且按着母亲教的去做，自己整个的精气神也的确会显得更优雅。 　　哪有女生会不希望自己里里外外，任谁来看都能称赞一句美女呢。 　　痛并快乐着，说的就是郑梓妍。 　　瞧她在巴黎参展的时候，动作里可有一丝一毫是没按照母亲教给她的那些礼仪做的？ 　　不谈这事了。 　　郑梓妍摇摇头，问：“爸爸，今天家里还有人来拜访吗？” 　　“嗯。” 　　父亲：“退休的老书记约的今天，晚些时候咱们在家招待一下。” 　　郑梓妍的表情当即挎了：“啊……还有啊。” 　　“爸爸，后天过年，咱们明天就要去爷爷那里了，怎么今天家里还有客人啊……” 　　郑梓妍嘟嘟哝哝：“我希望的是您在家，可您在家里的同时还有外人，那还不如我自己待在家里清净呢！” 　　“哈哈，过年了嘛。” 　　父亲笑着说：“人情往来，总归是要走动走动的。” 　　春节前夕，临近年关。 　　亲朋好友间串串门，沟通沟通感情，说说话。一年一度的团圆日子，宁州城里到处都是喜气洋洋。 　　郑梓妍的家自然也落不下，用个成语形容那就是门庭若市。 　　全是她父亲郑权身份的缘故。 　　这天前的几日里，郑梓妍作陪，在家里随着父母招待了好多好多人。有父亲的同事、熟人、也有些市里省里的知名人士。 　　不提当着这些人的面，郑梓妍面带微笑保持礼仪得有多累。 　　只说父亲郑权在饭局里介绍她，别人或客套或真心地与她搭话，这些听下来直把郑梓妍刺激得心惊肉跳。 　　“怎么啦。” 　　父亲瞧着郑梓妍的哭丧表情，开玩笑：“还在害怕别人觉得你不像女生啊？” 　　“爸爸！” 　　郑梓妍哪里还会担心这种事。 　　郑梓妍只是在后怕：“我只能说，万幸我去年冬天确诊的病，然后整个春节期间我都在东京外公家的医院那里养病！没有什么社交！” 　　“嗯？” 　　父亲没懂：“怎么这么说？” 　　郑梓妍道：“否则我绝对不敢回国的！” 　　好吓人的！ 　　那种情况类比起来相当于什么？ 　　相当于她郑梓妍还是男生的时候，随着母亲在欧洲那里社交广泛。社交广泛什么概念？就好比如她与什么莉莉安、尤希尔、布琉艾特、甚至是表妹迪特琳德都以男生的身份接触过，认识，熟悉，甚至是朋友。 　　那现在再见面，她郑梓妍得尴尬成什么样啊…… 　　尤其琳德这里。 　　假如之前，她们是认识的。表妹琳德真的被家里逼婚逼急了，按着她自己那句玩笑话讲的那样，直接跳到她郑梓妍这里想闪婚，结果发现四等亲的表哥已经不再是男人了，这感觉—— 　　噫。 　　噫噫噫！ 　　绝对要比露娜知道她以前是男生这事还，还，还！ 　　郑梓妍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社会性死亡属实了！ 　　如此想，外公大藏日勤那张脸在郑梓妍的印象里愈发和蔼可亲了。 　　虽然后来外祖父做的那些事情不叫人喜欢，可至少没让她郑梓妍社会性死亡不是嘛！ 　　郑梓妍心有戚戚着。 　　父亲：“……哦。” 　　郑权想了想，大抵明白自家闺女在担心什么了。 　　“女儿呀。” 　　他点点自家闺女的额头，说：“你呀，就是一天多愁善感，小脑袋里想的事情太多了。” 　　…… 　　“姐。” 　　迪特琳德在电话里委屈得可怜巴巴。 　　“我可能得过两天才能去你那里了。” 　　她说：“最近有个宴会，我父母一定要我参加。” 　　自母亲琳娜回来后，表妹琳德这几日里每天数遍，几乎是一有空就给郑梓妍打电话，哭诉自己在家里的悲惨遭遇。 　　郑梓妍听着，张张口：“……要不琳德，如果实在没有空闲时间的话，就别来了吧？” 　　“不不不！” 　　琳德忙说：“要来要来！” 　　她道：“我说我来探望姐姐你，和朋友们一起出国旅游，家里还能放我出去。我说真的，家里这些应酬已经要把我逼疯了！” 　　“今天去这家，明天到那家，还要陪着父母和一些男青年假笑！” 　　郑梓妍：“……辛苦了。” 　　当晚，送走老书记后，郑梓妍在房间里接到表妹迪特琳德的电话。 　　对琳德所说的事，有过切身经历的郑梓妍深表理解。 　　原本，迪特琳德·茨威格特是想跟着姑姑琳娜一起走的。 　　“胡闹。” 　　“东方的春节，那是你姑姑他们家里团圆的节日，你一个外人过去做什么？多余，有失礼节！” 　　只可惜，母亲古莉娅还是老样子。 　　她电话里没劝住女儿，第二天直飞安特卫普。然后与从小玩到大，只是后来离家出走才断开联系的闺蜜卡塔琳娜……总之，她们俩老姐妹就琳德的教育问题进行深切交流后，古莉娅直接用习俗不同作为理由把自家闺女给带走了。 　　走那天，琳德眼泪汪汪，悲鸣：“姑姑！” 　　卡塔琳娜没拦着。 　　姑姑不帮忙，她琳德哪里还有什么办法？ 　　迪特琳德只能苦着张小脸，坐上回去柏林的车，乖乖回家了。 　　“等等。” 　　郑梓妍：“琳德你说和朋友们一起出国？” 第930章 九百二十三章 过年了，热热闹闹 　　新年到。 　　过去这么些年，头一次地子女到齐。郑老爷子高兴，亲自下厨烧得满满一桌菜。 　　郑梓妍坐在桌里，微微一舒气。 　　是啊，人到齐了。 　　堂哥家的侄女也在，很黏她这位姑姑。小孩子白天闲不住，缠着郑梓妍出门玩，郑梓妍没办法，直到年夜饭开了，父亲打电话叫，这才歇了脚。 　　瞧着郑梓妍就位。 　　“嘿，今年小权子他们一家也回来啦！” 　　旁边的老人和郑老爷子搭话：“真好。” 　　“是啊，真好。” 　　郑老爷子开心得眼尾笑出褶皱。 　　然后自家弟弟的一句话，直接给郑老爷子的笑容僵脸上了：“过两天，你那儿媳妇是不是得回娘家看看呀？” 　　“回茨威格特家看看也挺好的。” 　　郑老爷子说。 　　“哎。” 　　老人讲：“要我说啊，你还是太固执啦！” 　　“那大藏日勤又不是战犯，是积极的反战人士。那当年啊，岩台沦陷，不是你这位亲家顶着压力派士兵守着，咱们家那四五百口的族人哦，你郑老头再怎么一房老大也早就孤家寡人一个啦！” 　　“……” 　　郑老爷子不说话，眼神有点沉。 　　“噢，我懂了，你这老不羞的是还念着老相好，你那红颜知己呐？记得是叫伊莎贝尔来着？” 　　郑老爷子撇了他一眼。 　　“你们几个老东西干嘛？” 　　奶奶嗔一句，用胳膊肘推了推自己老伴的腰间，白他一眼说：“都有重孙子的人了，还提几十年前的事做什么？” 　　“嗯。” 　　郑老爷子正色，不再和这些老人小声聊了，朗声：“开饭！” 　　他的视线落到郑梓妍和卡塔琳娜那里。 　　人多，聊天，声音嘈杂，他的儿媳和孙女没听到他们这里刚才说的话。 　　讲真的。 　　每次见到孙女郑梓妍，郑老爷子的精神都有些恍惚。 　　只看面相，郑梓妍和年轻时候的伊莎，是真的像啊…… 　　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大人们聊得开心，玩得也开心，小孩子这里还是坐不住的，想下桌。 　　“姑姑。” 　　那边母亲陪着大人们聊，顾不上。 　　郑梓妍这位侄女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去拽了郑梓妍的衣角。 　　郑梓妍：“……” 　　郑梓妍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讲道理，郑梓妍也想下桌做点别的。 　　但…… 　　嗨。 　　郑梓妍算是能体会到她小时候，山吹八千代带她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了。 　　没什么好羞耻的，她那时候粘八千代，可比现在侄女莉莉粘她粘得厉害。 　　似是感受到了郑梓妍的视线。 　　那桌的父亲回头来，很适时地说：“孩子们吃完就下桌吧。” 　　好耶。 　　侄女莉莉原地蹦了下。 　　郑梓妍：“……” 　　好吧，她小时候绝没有莉莉这么活泼过。 　　“哎，梓妍，来。” 　　莉莉下桌，也给了郑梓妍他们这群……姑姑叔叔台阶下。 　　只是郑梓妍才动身，那边主桌的爷爷给她挥挥手，招呼她过去。 　　“爷爷？” 　　郑梓妍走过去。 　　“……” 　　郑老爷子的视线扫过，仔仔细细地把她这张脸端详了两三遍。 　　他问：“梓妍啊，新年假期里有什么打算吗？” 　　“也没什么打算。” 　　郑梓妍想了想，说：“我同学提过想找我们去东北玩，还没考虑好要不要去。” 　　但再怎么说，这也得是一周后的事了。 　　初一到初五，家里人聚会。按这里的习俗是有回娘家的说法，但很显然不适用于自小在柏林长大的母亲卡塔琳娜。 　　初五以后是父母朋友们的聚会，这些郑梓妍要不要参加就纯属自愿了。 　　而且说到这点呀。 　　郑梓妍在心里叹。 　　按表妹琳德的意思，茨威格特家老人的身体状况最近不大好，父母也不放心琳德自己出国。 　　所以吃喝玩乐一行人，也就是上次来这边安抚琳德回家的尤希尔、莉莉安她们，这时候应该已经在准备来的路上了。 　　人多起来，热闹归热闹，但也是真的累啊。 　　“去旅游啊。” 　　郑老爷子念了下，点头：“也挺好。” 　　正说着。 　　郑梓妍的手机响了。 　　郑梓妍一愣，这时候年关节，能是谁给她打电话进来。 　　拿出来手机看，郑梓妍更楞。 　　谁的电话？ 　　她姐姐大藏千夏的。 　　这…… 　　郑老爷子看着孙女，说：“有电话就接吧，还有什么需要避着爷爷哩？” 　　郑梓妍：“哦，哦。” 　　念着自己爷爷和外公那点矛盾的郑梓妍，接电话接得有点颤。 　　“姐姐？” 　　郑梓妍故意避开的日语，以德语问：“有什么事呀，这时候打电话过来。” 　　“我是你外公，日勤。”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虽然也是德语回的话，可这声音一出，郑梓妍以余光都能感觉到那边爷爷的眼神硬了。 　　“梓妍……” 　　日勤老爷子沉思片刻，说：“新年快乐？你……现在在你爷爷那里吧？他身体怎么样？” 　　“一定比你死得晚，老鬼！” 　　…… 　　家里聚会还是比较不累人的，往后的几日里，郑梓妍随着父母到大伯二伯家逛逛说说话，简单吃一口就算完成任务。 　　唯一有点插曲的是二伯家。 　　喏，就是郑梓妍那位堂姐郑欣彤。 　　整个的饭局里，可怜兮兮的欣彤女士被全家长辈调侃了好几次张罗找对象，安排相亲的事。 　　于是家里聚会才结束，郑梓妍这位堂姐就以学业繁重作为理由直接飞回美国了。 　　学业繁重？ 　　郑梓妍觉得她这位堂姐，与前段时间以视察工作作为借口躲到宁州来的她表姐大藏千夏，根本就是异曲同工。 　　嗨。 　　二十几岁的姑娘，被催婚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郑梓妍以己度人，察觉到了丝丝危险的信号。 　　之后是父母的朋友聚会。 　　这就着实让郑梓妍头大了。 　　她父亲郑权在京的那些朋友，老同事，彼此张罗张罗定在了初六见面。找了家酒店，好几十人聚在里面，郑梓妍果然见到了几张熟悉的脸。 　　关，关，关什么来着？ 　　好尴尬啊！ 　　“梓妍，我们又见面了。” 　　还有钟祥。 　　别的不提，这钟祥给郑梓妍的刺激大，至少让郑梓妍记住了他的名字，也算目的达到。 　　郑梓妍：“你，你好。” 　　还有些大院里的其他孩子。 　　郑梓妍一个都不认识好吗！ 　　其实最主要的一点是郑梓妍和他们没有什么童年回忆，也不像与莉莉安尤希尔他们可以聊服装设计，完全和他们没有共同话题的她当真突出了一个词无话可聊。 　　郑梓妍微笑得苹果肌有僵直风险。 　　可郑梓妍明明与这些父亲朋友家的孩子们没什么好聊的，钟祥却牵着话，以郑梓妍熟人的身份一直把郑梓妍往他们的话题里引。 　　而且听钟祥的话里话外吧…… 　　郑梓妍总觉得这人有点追求她的意思。 　　那有几位男生也在故作绅士。 　　啊。 　　一时间，郑梓妍甚至是希望让·皮埃尔·史丹利这人能在她身边就好了。 　　也不用做什么，只需要往她身边一站，把不清不明的气氛给放出去，应该也就没哪位异性来找她搭话。 　　哎，为什么到这个年纪的人，脑袋里想得全都是些酸酸臭臭的恋爱啊。 　　学习、打拼事业、成就自我，这不香么？ 　　郑梓妍闹不懂。 　　终于散场。 　　郑梓妍从大院孩子们的包围里逃脱，一头钻进父亲找来的车里。 　　“对了，闺女啊。” 　　父亲说：“那些孩子们明天有场聚会，你要不要去？” 　　“不去。” 　　郑梓妍回答得老干脆了：“不去不去，我不去。” 　　脑袋直接摇成拨浪鼓。 　　父亲哈哈一笑，早料到自己女儿会这样。 　　他说：“还是得锻炼锻炼自己的交际能力哦？” 　　“不是我不想去，社交能力弱啦。” 　　郑梓妍口是心非着：“是……是我室友秦霏和我约好的，说春节假期有时间的话到她那里玩。” 　　“昨天琳德尤希她们也给我来电话，问我有没有什么好去处。” 　　郑梓妍说：“我觉得冰雪节就挺合适的！” 　　“瞧瞧。” 　　父亲没和女儿说话，侧过头与旁边的妻子说：“咱们家闺女这是逃避社交，什么理由都用上了。” 　　郑梓妍：“我认真的。” 　　父亲摇摇头：“你和你同学联系了吗？” 　　“还没。” 　　郑梓妍说：“没联系也可以我们家自己去呀？又不是出国。” 　　“爸爸我可没空哦。” 　　父亲说：“公务员年假就这几天，爸爸我今天都属于请假了。” 　　郑梓妍怔了怔，嘟哝：“那您回去，我和妈妈去呗。” 　　父亲哑然失笑。 　　年也过了，节也跑了，他昨天回家和家里老爷子讲要回去了。 　　老爷子怎么和他讲的？ 　　“你回去就回去呗，孩子和琳娜不是没事吗？让她们再多待几天。” 　　再等到女儿这里，好家伙，他郑权这怕不是完全被嫌弃了。 　　这孩子要跑去东北旅游，也不知道他们家这脑梗过，腿脚到现在都不算太利索的老爷子会不会跟过去哦。 　　可不让人省心。 　　“梓妍呀。” 　　父亲摇摇头，讲：“你爷爷对你，可比对我们小时候用心多了。” 　　“啊？” 　　父亲这话说得很突然，突然得郑梓妍莫名其妙。 　　这时候母亲也说了：“是啊，也不知道咱们孩子怎么讨得老人喜欢，她外公对她好得都有点不正常了。” 　　隔代亲，而且谁让郑梓妍与她外祖母在面相上神似呢。 　　老爷子们这是在睹人思人呐。 第931章 九百二十四章 说曹操，曹操到，扛不住念叨 　　“嗒。” 　　给灶台关了火。 　　郑梓妍盛着碗热气腾腾的面出来。 　　“女儿。” 　　卧室里传来母亲琳娜迷迷糊糊的声音：“记得……把煤气罐关上。” 　　“已经关了，妈妈。” 　　郑梓妍答。 　　从聚会的酒店里回来，时间已经相当晚。 　　母亲陪着父亲应酬宾客，喝了些酒，微醺也累了，早早休息睡下。 　　郑梓妍却肚子咕噜咕噜饿起来。 　　倒不是聚会宴席里的饭菜不够可口。 　　而是聚会里郑梓妍他们这桌，大家全都是只顾聊天的。落到郑梓妍这里，就是菜没吃几口，果汁倒是喝了满满一肚子。 　　那东西，回去以后几泡——嗯哼，总之很容易饿的。 　　幸好这边家里有她父亲当夜宵存着的方便面。 　　郑梓妍煮了它，端出来，坐到餐厅里。 　　“哗啦。” 　　也正好这时候父亲郑权被他妻子推醒，晃晃悠悠起身，先去洗手间小解，后到厨房里检查了一下煤气罐。 　　郑梓妍：“……爸爸，您看什么？” 　　父亲再出来，盯着她煮好的这碗方便面看，看了两三秒。 　　“水放多了。” 　　然后他在女儿眼巴巴的目光里架起筷子，挑了口嚼嚼，摇摇头说：“水放多了，面煮的时间也久了。” 　　本就不多的方便面没了一块。 　　“女儿你是一点都不会煮面呀。” 　　父亲下结论。 　　郑梓妍：“……” 　　郑梓妍嘟哝道：“能吃就行呗，我刚才拜托您帮我煮，您就说自己累了要锻炼锻炼我的动手能力。” 　　“可不累呗。” 　　父亲打哈欠。 　　回家有一会了，到现在这父亲说话里还带着股酒气呢。 　　“而且啊。” 　　父亲说：“这里不是宁州，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餐馆又不少哩！爸爸给你的钱也够，想吃就吃点什么。” 　　郑梓妍：“……” 　　郑梓妍直勾勾地看着自家老爹，然后伸手掐了下他的腰。 　　父亲：“怎么啦？” 　　“爸爸你喝醉了。” 　　郑梓妍平平淡淡地讲。 　　冬天诶。 　　晚上诶！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东京那里给郑梓妍的阴影到现在还没散去多少呢！ 　　“餐馆的饭菜，当然比我煮的面好吃。” 　　郑梓妍说：“可是您和我妈妈谁都不陪我，我哪里敢出门走夜路？” 　　“这有什么？” 　　父亲满不在乎地讲。 　　“咱这里治安可好着呢！” 　　说着，他又感叹着讲：“哎，要是让那孩子也在就好了。” 　　好什么？ 　　郑梓妍无语：“爸爸您醉了，还是回去睡觉吧。” 　　“啊。” 　　好在父亲也没有过多在这里纠缠，打打哈欠，又回去睡觉了。 　　郑梓妍静了有一会儿。 　　成年人的社交，喝酒喝得醉醺醺有什么好的。 　　她嘟嘟哝哝后，默默去吃自己给自己煮的方便面。 　　静。 　　很静。 　　静得沁人肺腑，润人心脾。 　　郑梓妍记得自己小时候，年初一到年初七，早晚都有人家燃放爆竹，以祈喜气。年三十那天最严重，爆竹声满城，郑梓妍自己都听不清自己的说话声。 　　现在，爆竹禁放了，只远远地有几处允许燃放区，郑梓妍再听不到那样热闹的声响。 　　听不到…… 　　也挺好的。 　　郑梓妍静了一瞬，瞬间里觉得嘴里的面条淡到没有味道。 　　爆竹，这也是郑梓妍的痛。 　　只要提起这东西，郑梓妍就总会忍不住想起当年，想起那件被她放飞爆竹意外点燃的羽绒服，以及保姆把她摁到雪坑里打的每一下，踢的每一脚。 　　“呵……” 　　郑梓妍呵呵一笑。 　　如果她当时没有心软，没有被保姆声泪俱下的道歉给唬住，直接与父亲说了，也许后面很多很多的事情都不会再发生了。 　　可时间如此，哪里有什么如果。 　　“好好的假期，我想这些东西做什么？” 　　郑梓妍嘀咕声自己，把最后的面条吃了。 　　饱腹后，她打斜靠在餐厅这儿的椅子里，抬头仰望天空。 　　他们这里的家，老旧的小区，矮的楼，没有高层。从窗望出去，能见到完整星空。 　　天边一轮胧月，如眉似弯。 　　满天星斗，闪闪争耀。 　　郑梓妍瞧着，瞧着，不知是眼疾还是幻觉的缘故，她只觉得这些星辰好似以慢且快，虚幻样的速度在缓缓坠落。 　　星光移近了，夜空被反推得越来越远，周围的夜色也越沉，渐渐苍黑下来。 　　郑梓妍回神。 　　“好美的景。” 　　她念。 　　记忆里，那种弥漫着烟花硫磺气味的天空，绝不可能有如此美景。 　　如果这时候能站在外面看，站在空旷的地方看，一定会更美吧？ 　　郑梓妍想。 　　可黑夜如笼，郑梓妍只看着家楼道走廊里的幽暗灯光，就直觉得汗毛耸立，冷汗直流，似担心暗处隐藏着什么恐怖的事物。 　　更别提独自走夜路了。 　　啊…… 　　郑梓妍叹。 　　父亲说得也对。 　　让在的话，就有人陪伴。郑梓妍想要的也仅仅只是这样的陪伴。 　　或者那天给她帮忙的男生也好。 　　陪伴。 　　假若没有露娜…… 　　“没有露娜，没有樱小路家，山吹八千代也没可能会去做佣人吧？” 　　郑梓妍摇头。 　　没有那些意外，山吹八千代应该还好好地经营着自己的服装工作室。郑梓妍能怎么做？拜托外公霸道地把人家工作室收购了，再把山吹家的经济毁了，逼迫八千代这位可怜人来做她的佣人？ 　　这什么小说里恶毒女反派的剧情展开嘛！ 　　郑梓妍被自己的想法给弄了个全身恶寒。 　　不敢独自出门，也没有人陪的郑梓妍，只敢打开窗，探身往外面望望。 　　首都的冬天，也还是有点冷的，至少比宁州冷。 　　只刚开窗，一股冷空气嗖地就卷进室内来。室内暖气与室外的零度空气形成强烈反差，郑梓妍耳边全是风的呼啸声，反而破坏了这份宁静。 　　郑梓妍把窗关了。 　　（好冷好冷好冷！） 　　郑梓妍搓着胳膊。 　　找佣人呀…… 　　距离自己生活如此接近，能了解到秘密的人，得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她郑梓妍可以接受啊。 　　总不至于，真像魏莱说的那样，大家都去欧洲留学以后，她找这位闺蜜打零工，做女佣？ 　　感觉怪怪的。 　　关了窗，也收了心思。 　　郑梓妍回来这里房子自己的小小卧室，把前面的满天繁星画进了服装设计图里。 　　有时灵感一闪而过，牛顿也吃苹果—— 　　抱歉，串台了。 　　袖笼，裙摆，刚好可以，神秘里透着高贵，感觉十足。 　　可有些心思，展开了就是很难收的。 　　保姆以前精心照顾她的点点滴滴，后来的崩坏。 　　东京的苍茫夜色里，被她紧紧抱住，直到现在也再没能联系上的男生。 　　让玩笑一样的告白。 　　还有露娜和八千代…… 　　“哎。” 　　郑梓妍叹口气，把那些更为沉重的东西放到旁边，转移注意力一般地念起露娜来：“也不知道露娜怎么样了。” 　　自那日，露娜把账号和密码发给她之后，郑梓妍就再没见露娜上过线。 　　郑梓妍这些天随着父亲走亲访友，累得七窍生烟，也没容出空来给八千代打电话。 　　应该也是在忙的吧。 　　郑梓妍想。 　　旧时候，霓虹那里的新年与郑梓妍这里的国家同样，以新春为际，过春节。 　　后来时代变了，那座岛上的国家明面里已经全盘西化，过公元。可有些传承百年千年的古老家族却没有变更习俗，走亲访友依然按着春节来。 　　诺。 　　比如那天。 　　她郑梓妍的爷爷和外公，俩人跨过万水千山隔着她的手机吵，吵到最后两位身边的小辈全面面相觑，没人敢拦。 　　好端端的新春佳节，怎么就被俩老人聊成谁身体如何，谁先死的话题了…… 　　咳咳！ 　　年三十那天，大藏家里也在召开晚餐会呢。 　　想来露娜应该也是在被父母带着走亲访友……甚至是相亲了。 　　哎。 　　幸亏她郑梓妍没出生在那样的家族里，也幸亏她不是天生的女儿，碍着可能存在的心理障碍，父母没敢逼迫于她。 　　否则啊。 　　她现在说不准真的已经和让订婚，成准王妃了。 　　而且如果她一直都是女生，以让以前和她相处得那么久，还有那样开朗的性格，她郑梓妍也说不准…… 　　呸！ 　　想想都吓人！ 　　“梓妍啊！” 　　郑梓妍啪地一拍自己脑门。自己啐自己：“后天过生日了你才十六周岁！学业、服装设计、一堆一堆的事情要做，正是时间大好，青春无限好，努力奋斗拼搏事业的时候，郑梓妍你怎么能满脑袋都是谈恋爱啊！” 　　“你又不是可能已经嫁人了的樱小路露娜！” 　　话音才落。 　　“嗡……嗡……嗡……” 　　郑梓妍的手机振了。 　　她落眸去看，顿时心肌梗塞。 　　世间哪里来的这么巧的事？像谚语讲的，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谁的电话？ 　　还能谁。 　　八千代手机打进来的电话呗。 　　其他任何人，包括外公日勤都不能让郑梓妍这副模样。 　　可这顶着八千代名字的电话，背后的人究竟是八千代还是露娜呢？ 　　郑梓妍觉得这个时间段，这样的夜晚，除非是露娜又和谁闹矛盾，或者被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伤到，心情不好，总之各种闹别扭的情况下，八千代打电话给她要她帮忙开导外，十有八九应该是樱小路露娜本娜自己打来的。 第932章 九百二十五章 出来混，早晚要还的 　　郑梓妍认为好友露娜可能遭遇不测，已经嫁人，并非完全是自我心里暗怼怼地毒舌。 　　春节前夕到现在的这一两周里，她们家里蹲联盟的三人，樱小路露娜的的确确是唯一的失踪人口。 　　什么意思？ 　　忙如大藏里想奈，晚餐会要参加，各式各样的宴会要参加，累到七窍生烟，也还是有时间在晚些时候登录到游戏里面来，与郑梓妍墨迹两句苦。 　　露娜呢？ 　　音讯全无。 　　这感觉，就像是露娜和八千代被樱小路家里的人支开，露娜再碰不到什么可以联络外界的方式一样。 　　而且按着露娜叙述的她父母的形象，这种时候郑梓妍也不方便给露娜打电话问平安啊…… 　　起反作用就坏了，露娜的父母可没希望露娜有她们这些私交密切的朋友。 　　嗯……哪里怪怪的。 　　喂，有问题的是露娜的父母，不是她，也不是里想奈，更不是在几年前赏樱会里拽露娜出门玩的尤希尔！ 　　郑梓妍愣神的片刻里。 　　东京。 　　一间以山吹八千代的名暂租赁下来的公寓里。 　　面积不算大，家具哪里都是旧的，远比不得樱小路家里的繁华，地点也偏离东京都的繁荣地方。 　　至少比之樱小路家所在青山涩谷一带，是萧条多了。 　　“嘟……” 　　手机在响。 　　樱小路露娜听着电话拨通的声响，眼神落在窗外。 　　阴云成片，蒙在天空上，显得已是深夜的这里更显黑苍。没被乌云遮住的地方有星光点点，却也像是被沉重铁幕给拦截在了边际线。 　　一片清冷萧瑟的气氛。 　　明天会出太阳吗？ 　　露娜想。 　　也许…… 　　温暖，总还是会有的吧？ 　　哪怕一点点。 　　视线微微挪下。 　　那下面，尽管天空云朵，整个的上方都是黑压压的，其下却依然有着万家灯火。 　　低矮的房屋，多是二层三层的小楼，于道路两边亮着昏黄灯光，似情侣般相互依偎着，绵延直至远方，到路的尽头。 　　太阳对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呐。 　　“八千代。” 　　等待电话接通的同时，露娜和身边的八千代搭话：“后天是梓妍的生日吧？” 　　“嗯。” 　　八千代应声。 　　“那距离我十六周岁，就还有一个月零二十天了。” 　　露娜说。 　　说着，露娜摇摇头，轻声一笑：“八千代，你现在背叛我还来得及哦？” 　　“大小姐呀。” 　　八千代也摇摇头，甚是无奈，静默不说话了。 　　“可别叫我大小姐。” 　　露娜玩笑道：“按照法理来说，我现在只是暂时借住在八千代女士家里的离家出走小女孩哦。” 　　嘟。 　　电话接通了。 　　“……” 　　手机的那端没有声音。 　　露娜也不出声。 　　半晌后，才听郑梓妍试探着问：“露娜还好吗？” 　　“不好。” 　　露娜直接答了。 　　郑梓妍：“……” 　　郑梓妍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尽管在游戏里，她们家里蹲联盟的三人几乎无话不聊。但脱离了游戏，实际算算，露娜主动给她打电话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 　　难得的几次，要么是她郑梓妍给露娜吓到，要么是露娜那里得知了什么好玩事，打电话过来调侃她。 　　打电话求安慰这种事，露娜真的没做过。 　　至少对郑梓妍这里，郑梓妍没有印象。 　　“梓妍你这几天也很辛苦吧。” 　　露娜说：“家里需要应酬，父母那里的亲朋好友应该也需要应酬。对了，让，那位服装设计师家里的订婚团队是不是已经到你那里了？” 　　“哈？” 　　还是一下子，郑梓妍直接懵了。 　　“订婚？！” 　　郑梓妍的声音都有点崩坏。 　　手机边的露娜歪歪头，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颇为无辜地讲：“诶？没有吗？” 　　啊。 　　山吹八千代啪地一拍脑门。 　　算了。 　　刚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勉强随露娜的性子好了，不说教不说教。 　　“露娜，你大半夜打电话过来就为了逗我玩的？” 　　郑梓妍有点生气了：“一我和让不是情侣关系，什么有的没有的都没有。二哪里来的什么订婚团队，露娜你真的够了！” 　　“嘛。” 　　露娜耸耸肩，说：“世界变化得这么快，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呢？说不准等下梓妍你真的成王妃了哦。” 　　就像三周前的她，也没办法想象到自己竟然能和家里决裂到当下这种地步。 　　郑梓妍：“……啊！” 　　记起来父母还在睡觉，郑梓妍忙压低声音，威胁道：“露娜你再这样我挂电话了。” 　　露娜这人。 　　以调侃别人来缓解自己的糟糕心情，郑梓妍猜她十有八九是和家里闹不愉快了。 　　很可怜。 　　但露娜再可怜，也不应该把快乐建立在她郑梓妍的痛苦之上！ 　　“嗯……” 　　露娜认真思考以后，说：“梓妍，我要是你我就直接挂电话了。” 　　郑梓妍：“——！” 　　这人真当她郑梓妍柔柔软软好欺负，不敢发火是吧？ 　　听露娜说的这句话，郑梓妍抬手拿开手机就要挂。 　　“好了，梓妍。” 　　露娜把调戏郑梓妍的分寸拿捏得死死的。 　　她问：“梓妍你那里什么时候开学？” 　　郑梓妍…… 　　郑梓妍到底是没忍心把电话挂了。 　　她说：“早着呢，三月初开学。” 　　然后郑梓妍又说：“但我也没空，我和我室友她们约好的等下要去这边国家的东北那里玩。” 　　“吃饭、逛街、玩雪、看冰雕，社交多得很呢，可没空陪露娜你宅在家里玩游戏。” 　　“怎么样，羡慕吧？” 　　郑梓妍口蜜腹剑，挑衅着讲：“露娜你要是也想的话，可以拜托八千代带你去北海道喔，哎呀呀，就是不知道你父母能不能同意了。” 　　露娜用订婚的事来戏弄她。 　　那她用父母的控制欲来反击，也没什么问题吧？ 　　来啊，互相伤害啊。 　　“扑。” 　　露娜扑哧笑了。 　　她说：“软软萌萌小猫一样的女孩就不要装大姐姐了，很好笑的。” 　　“……” 　　郑梓妍一顿，噙着唇角：“彼此彼此，你还比我小一个月呢，露娜小妹妹。” 　　八千代：“……” 　　那边八千代已经无奈到叹气都懒得有了。 　　她照顾过的这俩丫头啊。 　　“也行。” 　　露娜说：“我们的郑梓妍大姐姐，方便说一下你打算去旅游的城市到底是哪座吗？” 　　“怎么，不信我会去旅游呀？” 　　郑梓妍说：“冰城，我同学说的那里满是俄式建筑，冰雪节也是和你那里札幌齐名的。” 　　“冰城啊……有东方小巴黎的那个？” 　　露娜沉思片刻，点头：“也行，梓妍你什么时候走？正好我也想出去看看。” 　　郑梓妍：“就这两天……？” 　　嗯？ 　　等等？ 　　啥？ 　　郑梓妍懵了：“露娜你出去看看？” 　　露娜挑挑眉：“怎么了？” 　　“不是。” 　　顿顿，郑梓妍蓦然笑了：“露娜你又在开我的玩笑是不是？你要是能出来，也不至于整个假期里都没了声音。” 　　说着，郑梓妍松散着讲，全然没当真：“是露娜你的父母回心转意，性情大变，终于不再限制你了？” 　　“呵呵。” 　　露娜呵呵一笑：“我父母？我父亲……他那样古板的人要是能回心转意就见鬼了。” 　　你听，你看。 　　郑梓妍就知道露娜只是痛快痛快，说说而已。 　　郑梓妍摇头。 　　露娜呵呵笑过了，说：“不过现在的我，父母想限制也限制不了了，我想去哪里都是我自己的自由。” 　　“由不得他们不同意。” 　　露娜补充道。 　　“……等等。” 　　郑梓妍：“啊？” 　　她说：“露娜你又在开玩笑吧？” 　　“等下我就可以拜托八千代去办机票。” 　　露娜说：“没记错的话，我去你那里的国家，时间不超过十五日，应该是免签证吧。” 　　郑梓妍：“……” 　　等等。 　　听她好友樱小路露娜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啊。 　　“等等，不，你等一下。” 　　郑梓妍彻底不懂了：“露娜，你之前还要我帮你玩游戏的，怎么就忽然自由了？” 　　“怎么？” 　　露娜嘴角噙起笑容，学着刚刚郑梓妍的语调：“怎么了，不相信我能获得自由啊？” 　　“哎呀呀，我早说了，世界是在变化的，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露娜：“呐，梓妍你说是吧。” 　　“就像有些人，明明过去十几年，包括八千代对他的评价都是很好很好的王子殿下呢。” 　　露娜这话里有话。 　　郑梓妍却没在这里接招。 　　郑梓妍怔怔又怔怔，再怔怔，很突然地说：“露娜。” 　　“嗯？” 　　“我说……” 　　声音犹犹豫豫的。 　　这郑梓妍的声音一犹豫，也不像在开玩笑，露娜反而好奇了。 　　露娜反问：“你说什么？” 　　郑梓妍：“……那个，露娜啊。” 　　郑梓妍挠挠脸颊，小心翼翼地问：“露娜，是不是被订婚的人其实是你呀？” 　　露娜：“啊？” 　　郑梓妍悟了。 　　她言辞凿凿地讲：“露娜你订婚，已经到别人的家里了吧？否则你哪里来的自由出来旅游啊？” 　　露娜：“……” 　　有句古话，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还有句古话，叫做风水轮流转、花无百日红、世事多变，本也寻常。 　　再一句网络的俗话，就是出来混的，早晚是要还的。 　　于是。 　　樱小路露娜，到底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被郑梓妍没开玩笑的话给怼到说不出话了。 第933章 九百二十六章 山雨已来，卷残楼 　　半晌后。 　　一切归于沉寂。 　　樱小路露娜一眨不眨着眼眸，尽量以柔和的语气来讲： 　　“八千代。” 　　她目光静谧：“订婚。” 　　露娜说：“梓妍也许并没有猜错什么。” 　　说完，露娜没了声音。 　　八千代看着她。 　　月色里，昏暗的灯光下，白得透的脸，红得醇的眸，清瘦的身体就这样依靠在床边，伴着周围的景色呀，仿佛一副晕染过的水彩画。 　　“如果让同意的话。” 　　露娜平淡地说：“现在作为让的未婚妻，可能已经身在欧洲的人就应该是我了。” 　　“可惜，扑。” 　　念着可惜，露娜却扑哧一笑，笑得慢慢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八千代呀。” 　　又是半晌后，露娜抬起头： 　　“如果那位服装设计师同意了我的无理要求，也许才是所谓的双赢吧？” 　　“按你说的，让是好人。” 　　露娜说：“按照父母的构想，让所代表的势力也可以救樱小路家于危难。父亲会满意，母亲会笑，我也按照他们的想法是有了好的归宿，皆大欢喜的事情对吧？” 　　“可惜。” 　　“八千代你说。” 　　露娜摇摇头，又问：“让听你说我的这些想法的时候，有没有觉得我很小孩？嘲讽得笑出声？” 　　八千代没答。 　　“大小姐。” 　　她缓缓起身，坐到露娜的身边，靠得近了些：“让的性格虽然好，却不见得能适合您呢。” 　　这种时候，八千代最适合的就是安静地做倾听者。 　　“啊。” 　　露娜又摇摇头，说：“我只是在想，如果订婚后，我被强迫发生了性行为的话，是不是也可以向法院告**罪？” 　　“毕竟还没有结婚呢。” 　　八千代一下子无语：“……您一天都在想些什么呀？” 　　“也没什么。” 　　露娜不以为意：“做任何事情，总得考虑到可能会出现的各种后果才行。” 　　“否则啊。” 　　声音有点凉。 　　露娜说：“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我可没有你老师，梓妍的母亲，那位卡塔琳娜女士的勇气。”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缚，二者皆可抛。” 　　露娜自嘲着讲：“相比那些高尚者，我可是相当怕死的呢。” 　　“八千代啊。” 　　露娜唤。 　　“在。” 　　八千代回。 　　露娜说：“我和梓妍电话里说的，你都听到了吧？” 　　“嗯。” 　　八千代点头。 　　“明早，代我通知我的父母。” 　　露娜吩咐道：“之前去欧洲相亲办理的，由他们代为保管的护照也该物归原主了。” 　　“……大小姐。” 　　八千代问：“您真的要出国呀？” 　　“散散心，不好么？” 　　露娜说：“我这些年离开家的次数，去旅游过的地方，应该连郑梓妍那自闭家里蹲的零头都没有吧？” 　　“大小姐。” 　　八千代谨慎地说：“我是担心现在做这样的事，对老爷和夫人的刺激可能太大了。” 　　“……” 　　露娜静默地看着她。 　　八千代说：“我觉得老爷和夫人可能会拒绝。” 　　“拒绝？” 　　露娜笑了。 　　“现在这种情况，他们有拒绝的资本么？” 　　她说：“只要我做为当事人，把那些钱算作赠与，那拿着这些钱炒股投资赚的钱就都是你山吹八千代的，合理合法。现在买下樱小路家这所学院百分之四十一股权的人，也是你山吹八千代，这被樱小路家弃驹保帅卖掉的学院，就完完全全是属于你的呀。” 　　“或者说，樱小路家的产业，会落入侍从了樱小路家几百年，自始至终都是侍从的山吹家。” 　　“主从倒置，这在我国过去数千年的历史里，不是什么特别罕见的事情吧，八千代。” 　　露娜反问：“你觉得，以我父亲那样高傲的性格，他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出现么？” 　　没等八千代来答。 　　露娜说：“只要我还在。” 　　“也只要八千代你没有背叛我的打算。” 　　露娜接着说：“也还是只要等到我年满十六周岁以后，你八千代能够把这次切割下来的肉转交到我的名下。” 　　“不论如何说，我都是姓着樱小路，是樱小路家的露娜。” 　　说到这里，露娜停下来了。 　　深呼吸后，她说：“当然，如果父母真的还是那样冥顽不灵，我不介意彻底放手，就当给樱小路家的没落敲丧钟吧。” 　　“大小姐……” 　　八千代从侧边把露娜笼在怀里。 　　露娜没抵触。 　　她侧侧身子，靠在八千代的身体上，就仿佛是依偎在母亲的身旁。 　　她说：“八千代，你照顾这么久，还有你做的那些事，至少值得这些财产作为补偿。” 　　八千代顺着露娜的长发。 　　“那样的情况下，我都没有离开大小姐呢。” 　　她说。 　　“……” 　　露娜静默着，忽然叹：“时代变了，樱小路家这样守旧的家族也该去死了。” 　　“至于刺激？大，就大吧。” 　　露娜念着：“从他们自以为是地安排我的人生开始，他们就该做好一个独立人格的人做反抗的准备。” 　　“人的天性如此，应该没有谁是惯于奴役，还不懂得反抗的吧？哪怕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说着，露娜忽然歪头，讲：“对哦，梓妍那孩子可是一直以为你是自愿的，不懂得反抗地留在我身边被奴役呢。” 　　沉重的氛围被露娜就这样地归于戏谑了。 　　八千代叹息：“……大小姐啊。” 　　她说：“我现在都有点担心，您去梓妍那里旅游，您和梓妍两个人会打起来了。” 　　“打起来？” 　　露娜嗤笑：“她打得过我？” 　　“嗯……” 　　八千代低头瞧瞧露娜，以胳膊感受身型，正色讲：“从体格来说，还真打得过。” 　　露娜：“……” 　　…… 　　玩笑的话暂且不提。 　　这两日做的事，对樱小路露娜来说，到底还是太大了。 　　从烈度来讲，应该与郑梓妍的母亲，那位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女士从东京偷渡出境，逃去安特卫普有得比吧？ 　　都是瞒天过海。 　　都是险象叠生，九死一生。 　　“啊……！” 　　与八千代道过晚安。 　　露娜缩在被窝里，以枕头蒙住脸，死死压住，很孩子气地大吼大叫了好几声。 　　这种丢人的样子。 　　她不想让八千代听到自己的声音。 　　露娜把头埋得很深很深，枕头也被她自己抱得很紧很紧。喊得累了，露娜再抬头时，只觉得缺氧，眼睛看什么都黑黑一片。 　　这么些年。 　　这么些年，她终于做到了啊……！ 　　露娜晕晕乎乎地平躺在床上，任由着眼睛里世界漆黑，也任由着自己的思绪放荡。 　　而后。 　　彻夜无眠。 　　露娜哭了么？ 　　她怎么可能会哭！ 　　枕头上的潮湿，只是那里莫名其妙自己湿润了而已。 　　后天…… 　　不对，明天就是郑梓妍的生日。她今天找父母要来护照，直飞过去，应该刚刚好好可以给那人一个惊喜。 　　天边鱼肚泛白时，露娜依旧醒着，在念接下来的规划。 　　可就在这时。 　　“嘀，嘀嘀，嘀嘀。” 　　屋里的电话响了。 　　这电话是门铃，连着外面传呼机的，是有谁摁了她樱小路露娜暂住的这间公寓的门铃。 　　是谁？ 　　“……” 　　房间里没有动静。 　　过去的几日里，八千代陪着露娜疯狂，近三十岁的人了，担惊受怕之余还要承担着山吹家里的巨大压力。 　　如此终于稳定，八千代绷着的弦松了，昨晚睡得特别沉，电话门铃并没能叫醒她。 　　露娜等了几秒，没有办法，只能自己起身到门口去接。 　　“喂，找哪位？” 　　露娜问。 　　“露娜！” 　　电话里的声音一出，露娜的身体就僵了下。 　　“露娜，是我，是妈妈。” 　　屋外的女人唤：“露娜，你怎么住到这种地方来了？” 　　“……” 　　沉默数秒，露娜强忍着心里的不快，说：“母亲，我现在住在哪里，和您，和父亲，和樱小路家里没有任何关系。” 　　“……” 　　屋外露娜的母亲也是沉默，几秒后，说：“露娜，妈妈知道，妈妈知道。” 　　露娜说：“您一早来这里做什么？没什么重要事情的话就请回吧。” 　　对母亲，樱小路露娜在言语上保持了最基本的尊敬。 　　“露娜。” 　　有些哽咽。 　　母亲唤着自己的女儿：“妈妈没有什么事，就是妈妈想和你说说话，说说话就行！露娜，让妈妈进去好吗？” 　　露娜：“……” 　　露娜又沉默了。 　　“母亲。” 　　许久后，她才开口：“如果只是母女间有关亲情的对话，打电话可以，或者在这里说也可以，就没有见面的必要了。” 　　“是父亲让您来的吧。” 　　露娜反问。 　　“没有，没有！是妈妈自己来的！” 　　母亲忙说。 　　露娜牵起唇角，冷笑：“您请回吧，一定要说就请在这里说。” 　　“对了。” 　　露娜提起护照的事：“母亲，我的护照，之前去欧洲相亲由您和父亲给我办理的护照，是在您那里的吧？” 　　“我今天晚些时候要出国，还请麻烦您回家一趟，送来。” 　　“……！” 　　就一瞬间的事。 　　听女儿说自己想要出国，母亲的情绪果然如昨晚八千代预料的那样崩坏掉了。 　　“出国？！” 　　母亲质问：“露娜你疯了？你的身体状况你自己不知道吗？身边没有父母照顾着，你怎么能走那么远？！” 　　“有八千代照顾就够了。” 　　露娜说：“而且现在的我是自由的，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和家里没有任何关系。” 　　“当然，您和父亲要是用监护人的身份再强制我，也可以，那些企业就再也别想它能姓樱小路了。” 　　也还是一瞬间的事。 　　母亲，哭了。 　　“露娜……！” 　　声音里再也没能压制住哽咽，母亲哭着：“为什么，为什么露娜你要这么做，为什么啊！” 　　“家里已经没有钱了！” 　　“让因为你的样子拒绝了婚事，爸爸妈妈是好不容易才再找到人家能接受你，能合作，能联姻救得了家族！” 　　“露娜，你爸爸和我早就说过的，你嫁过去不用担心夫家对你轻视，那学院原原本本就是准备给你做嫁妆的呀！” 　　露娜：“……” 　　因为样子。 　　只是这句话从母亲的嘴里说出来，露娜的心就开始死了。 　　“露娜你嫁过去了，家里的危机也解除了。那是好人家，他们儿子的品行在社会里也是佼佼者，对你好，对家里也好的事情，为什么你要生生把它毁掉啊！” 　　“你指使仆从用家里给你的钱——！” 　　母亲哽咽得甚至有些呼吸不畅。 　　她还在哭：“那些钱，是爸爸妈妈给你，让你——” 　　“对，你们给我的钱，我自然有用它的权力。” 　　露娜出声打断。 　　母亲：“可你炒股的事情，投资的事情，为什么一点都不和家里说？” 　　露娜：“……” 　　说了，家里会信她的么？再或者说，家里赚了更多的钱，然后那位控制欲极强的父亲把她控制得更加死死的？ 　　露娜没有声音了。 　　“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要瞒着妈妈，都要瞒着家里？为什么？！” 　　“露娜！” 　　“女儿！算妈妈求你了，妈妈把你生下来，给你这样的容貌，真的是很抱歉，妈妈对不起你！” 　　声泪俱下。 　　“不是妈妈和爸爸不给你自由，是你这样的容貌在社会里真的是会被笑话，会被歧视的，露娜——！” 　　露娜的母亲甚至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可是妈妈真的求你，拜托你，求求你了！女儿，别任性了，你和家里闹这一出，婚事黄了，你爸爸气到住院了，你知道这些天里多少家族在看我们家的笑话吗？” 　　“女儿啊！” 　　“够了！” 　　樱小路露娜。 　　她眼睛里弥着泪水，随手抓起旁边的东西，重重地就是往地上一摔： 　　“够了！” 　　“您自始至终都在说家里，说的全是家里，就一点都没有为我考虑过！您知道吗？！” 第934章 九百二十七章 把我的自由还回来 　　父母，究竟是如何把孩子培养成仇人的？ 　　直到最后，樱小路露娜都没有把这座公寓的门给母亲打开。 　　理念不同的人，是没有办法交流的，露娜明明白白清楚这点。 　　可是…… 　　“这里是平民区！” 　　露娜：“您要是还想保留些樱小路家的尊严，就请您不要再在这里哭泣，徒惹笑话了！” 　　电话筒被她摔回到基座里。 　　以她母亲的性格，应该还会在公寓的门口纠缠一阵吧？ 　　露娜却不想理了。 　　冬季，黑夜漫长。清晨如此时，房间里还需要打着些灯光。 　　她樱小路露娜暂住的这座公寓啊，设施简朴，房顶那里只是普普通通的灯，光线冰凉。 　　眼泪抑制不住地流。 　　“……” 　　露娜却没有吭声。 　　她不理母亲，也像是不理自己，什么都不管，就这样直直地贴着门口坐下。 　　腿弯曲着，手肘搭在膝盖上，露娜把脸完全地埋在自己的双臂间。 　　“大小姐……” 　　头顶忽然有轻轻唤她的声音。 　　“……八千代。” 　　露娜抬头，见到是穿着睡衣，头发睡得毛糙的山吹八千代。 　　她叫一声八千代，又把头埋回去了。 　　“醒了？” 　　露娜问。 　　“嗯。” 　　早露娜和母亲吵起来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 　　只是露娜和母亲说话，不论言语说得如何激烈，那也终究是母女间的事情，八千代作为外人不方便插足，只能静静等在旁边。 　　“八千代。” 　　良久后，露娜开口：“我做错什么了么？” 　　然后八千代才要说话，露娜就又说了：“为了你好，全都是为了你好，这种话最讨厌了！” 　　八千代：“……” 　　“在父母眼里，我是什么？” 　　露娜的声音埋在臂膀里，显得很沉很闷：“我不是一个人，我只是一个物件，是他们的所有物。” 　　“物件么。” 　　“自然是不该有任何相悖于主人的想法和做法，一切的一切都必须顺从他们的心意。” 　　“……八千代。” 　　一丝哭腔没能忍住。 　　嘲讽着说到这里的露娜，她强行以吸鼻子的动作把哭腔压制了，后说：“我母亲，不止一次因为我以泪洗面吧？” 　　“说着什么把我生下来，把我生成这副模样很抱歉的话，一边哭一边说。” 　　“她的抱歉，到底是在觉得对不起我，还是在埋怨自己没有给家里生出来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 　　可惜。 　　露娜再如何做都只是逞强，颤抖着的身体一点都掩盖不住她心情的凄与凉。 　　“大小姐。” 　　八千代蹲下来，陪着她：“意志，是自己的东西，就像我愿意留在您身边一样。” 　　“您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 　　露娜抱着自己的膝盖，微微露出哭得眼眶通红的眼睛，问：“可为什么……” 　　为什么她要哭？ 　　为什么她要心里这样难受？ 　　自始至终，伤害她的都是这对父母。认作她是家丑，禁止她外出，圈养方寸大小的小房子里，不允许她与外界有任何的交流。 　　朋友，没有。伙伴，没有。社交，也没有。如果没有尤希尔在那次赏樱会偶然发现她，拽她出来，如果没有八千代给她打掩护，借她手机和游戏机，给她与外界社会勉勉强强开了一扇窗，她露娜什么都不会有！ 　　直至今日。 　　家里生死存亡之际，父亲又想起她了。要把她精心打扮，作为商品一样地嫁给别人，换取合作！ 　　父母就从没有把她视作一个独立的人过！ 　　包括母亲今天说的那些“都是为了你好”。 　　想起母亲的那些话。 　　露娜抱着膝盖的手，更紧了点，呼吸也重了。 　　理念不同的人，固执地认为子女应该完全听话，不该有自主，认为安排女儿嫁给好人家就是“为了你好”的人，是没办法讲道理，也讲不通道理的。 　　“大小姐，先回去吧。” 　　八千代弯下身，垂下脖颈，试图给露娜抱起来。 　　“不。” 　　露娜彻底抬起头了。 　　脸上的泪痕还在。 　　露娜却说：“不回去。” 　　“大小姐。”八千代温声细语地劝：“地上凉，您这样该感冒了。您不是还打算去梓妍那里旅游，给她过生日吗？” 　　“生病了，可就去不了了。” 　　她说。 　　“……呵。” 　　看了八千代一眼，露娜顶着地面，忽然嗤笑道：“八千代，你是在安慰小孩子吗？” 　　八千代看着她，不说话，眼眸里就是看着小孩子闹脾气的眼神。 　　这种感觉…… 　　倒也不坏。 　　“我啊，可没傻到有虐待自己身体的想法。” 　　露娜拍拍沾了灰的衣服，起身，又念：“回去……呵，已经没可能回去了。” 　　既然已经选择决裂，就该做好不被父母理解，乃至与父母老死不相往来的准备。 　　“八千代。” 　　她唤身边的人。 　　“在。” 　　八千代答。 　　“八千代，山吹家还是樱小路家的侍从吧？” 　　露娜忽然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八千代：“……嗨？” 　　山吹家，当然是樱小路家的侍从家族了。两者的利益高度绑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当年山吹家出现严重的经济危机，樱小路家出手收购，把打拼在外的山吹八千代纳进樱小路家里做事，某种意义上讲就是在救山吹家于危难。 　　之前郑梓妍与让开玩笑，讲这是樱小路家趁人之危，那真真只能算是一句玩笑。 　　“嗯。” 　　露娜点点头，又歪头，稍显不正经地讲：“那现在的八千代你，按照身价来说……应该要比你们山吹家家主的分量还要重吧？” 　　“……” 　　八千代一怔，无语：“大小姐，那些都是您的，又不是我的。” 　　“都一个样。” 　　露娜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既然山吹家依然是樱小路家的侍从，那自你这里开始，侍奉我这位樱小路家分家的家主，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这……” 　　八千代呆呆地一点头。 　　好像没哪里有问题的样子？ 　　“那好。” 　　以手背抹去泪水，露娜吩咐道：“八千代，去找山吹家愿意跟着我们胡闹的安保人员来，我要去找老父亲要回最后的自由了。” 　　…… 　　樱小路家。 　　自打订婚送亲那天，露娜离开这里，又被早经她安排好的山吹八千代找人接走，她已经近半个月没有再回来了。 　　其实也不算回来。 　　露娜没能进去，被这里的佣人挡在了门口。 　　“夫人晕厥被送进了医院，家主在医院里陪她，没在家里，您还是请回吧。” 　　对待闹出这么大动静，又把自己的母亲气到心脏病发作送去医院住院，毫无礼仪廉耻的不孝子女，佣人没有一点的好脸色。 　　“你只管通知到位就行，我会在这里等着，直到他回来为止。” 　　露娜只留了一句话，然后若无其事地在八千代地陪同下回到车里，静等。 　　一排车，就这样横在了樱小路家的门口，不走了。 　　东京的天，阴沉着。 　　寒冷的天，下着近似雪的雨。明明是上午，太阳却被乌云遮住，一时间这里极目所视的任何地方全都显得灰朦。 　　天实在是暗。 　　路灯昏暗亮起，露娜所坐的车，还有那些真的愿意跟她胡闹的山吹家的些许人员，就这样静静沉寂在东京淋漓的雨水里。 　　佣人没有办法，只得如实把情况汇报给樱小路家里。 　　半晌。 　　半晌又半晌。 　　等待了许久许久，露娜的父亲终于回来家里。 　　“……” 　　父亲盯着外面这些人，看了良久，最后叹了口气，与佣人说：“让他们进来吧。” 　　这次，佣人终于没再阻拦。 　　可露娜经过的时候，这位佣人还是相当愤恨地，用足以杀人的视线去瞪她，直到露娜完全消失在视线里。 　　露娜面色如常，没受影响，八千代担忧地跟在后面。 　　这些…… 　　山吹八千代忧心忡忡地想，当下露娜所经历的这些，不会比那时候贴身女佣丸目背叛造成的伤害轻呀。 　　待客厅。 　　父亲第一次地把露娜带进这里。 　　金融危机，海外生意的溃败，以及不得不出售学院来断臂求生，如此种种，使得这位正值壮年的男人在短短数月里仿佛苍老了几十岁。 　　“露娜。” 　　他语气平淡地讲：“樱小路露娜，要我立遗嘱，尊你做樱小路家的家主么？” 　　“父亲。” 　　露娜回他：“我没有与兄长争夺家业的打算。而且遗嘱此言，我也不认为您会去世的这样早。” 　　“那你做的是什么？” 　　父亲反问。 　　露娜实话实说：“自保而已。” 　　父亲：“你母亲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 　　“……” 　　有一瞬间，露娜是静的。 　　但紧接着，她就把心里所有的软弱全紧紧锁了起来，说：“母亲的费用账单您可以给我，由我来报销。” 　　“报销？” 　　父亲喝问：“你报销用的哪笔钱不是家里给你的？！” 　　“生活费这点，的确是您给我的。” 　　露娜说：“但我已经把过去您给我的所有生活费汇总，交由八千代把钱打到您的账户上了。” 　　“我炒股和投资赚的钱，靠的是我自己的能力，和您，和家里没有任何关系。” 　　她讲。 　　“没有关系？” 　　不知道是哪点刺激的这位家主。 　　露娜的父亲拍案而起，怒道：“什么叫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我给你的钱，你拿什么偷偷摸摸攒起来去投资？去赚钱？！没有我养你，没有樱小路家丰厚的物质基础供养你，你要是出生在平民家，出生在中东，在战火连天的地方，没有樱小路家哪里有你的现在？！” 　　“父亲。” 　　露娜寸步不让：“您为何不说是您和母亲生的我，没有你们就没有我，我出生就亏欠了你们的情义？” 　　父亲反问：“难道不是这样么！” 　　露娜：“……” 　　就说理念不同的人，是没有办法交流的。 　　父亲又说：“我给你的，樱小路家提供给你的东西，哪里是你还回来的那点东西就够的？！” 　　“你是我的女儿。” 　　“你是樱小路家的女儿！” 　　“说这些无用的话，有意义么。” 　　露娜出言打断他：“面对现实吧。” 　　父亲：“现实就是我们樱小路家因为你的任性毁了！” 　　“怎么？” 　　他说：“真当自己是主人，不是谁的棋子？被这些下克上的人裹挟着来向我耀武扬威来了？！” 　　“……” 　　露娜深吸气，说：“父亲，我今天来，不是为了与您辩论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因为觉得家里生出她这样的孩子羞耻，就把她雪藏起来。 　　因为她是樱小路家的孩子，就该做出牺牲，无条件地听从家里的安排。 　　是这里社会的共识，还是这里民族的共识？这种现代社会里的残余就该全都扔进历史的垃圾箱里去！ 　　“我买下了家里的学院，再过一个月我成年，八千代自然会把它的所有权转交给我。” 　　露娜说：“如果八千代有什么其他想法，也没有必要等到现在。” 　　“没有家里出事，就你那点资本，你靠什么能买下来我的学院？！” 　　父亲眼眶如火烧，愤怒得就像是野兽：“在樱小路家最落魄的时候，最需要的时候，你落井下石，我要买回那些散股，是你吧？是你让八千代和大藏家，对，你和大藏家很有渊源对吧？那叫做大藏月夜的女孩是你好友吧？！甚至让大藏家掺进来，去勾结外人，只为了你自己的绝对股权？露娜，樱小路露娜，你背叛你的家人，你的族人，你还是不是人？！” 　　“至少它还姓着樱小路！” 　　露娜不再与父亲扯这些完全没意义的东西了。 　　“樱小路家，以社会应用，教育，也就是这所学院，再辅以纺织行业为家。” 　　她说：“把护照，还有那些压在您手里的所有东西给我。否则，我不介意彻底放手这些股权，不论交给山吹家还是交给大藏家都好！” 第935章 九百二十八章 代沟 　　不论被父母伤害多少次，伤害到何种程度。 　　父母终究是父母。提及他们，总能触及到子女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医院里。 　　强迫着父亲拿到护照，拿回自己所有自由的樱小路露娜，到底还是没能狠心。 　　佣人拿低矮的凳子过来给她垫着。 　　露娜只踩着它，透过病房门口的窗静静地望着里面。 　　望着，看着，她视线落在自己母亲那张憔悴的面容上许久许久。想推开门，也想和母亲说说话，可露娜犹豫再三，还是把自己心里所有的软弱全掐了。 　　“走吧。” 　　露娜下来板凳，和八千代说。 　　她说：“留些钱给母亲吧，现在樱小路家的确不宽裕。” 　　“大小姐。” 　　八千代微微欠身，道：“夫人的治疗费用直接走的家里账单，很抱歉。” 　　露娜：“……” 　　露娜噙着嘴角，冷笑：“还真是要强了一辈子的父亲呐，把别人的好心全当作施舍了。” 　　八千代：“……” 　　八千代也没法说什么，只跟着露娜的身后静静地走。 　　出来医院。 　　迎着外面清冷的天。 　　露娜忽然问：“八千代，你说我母亲错了么？” 　　“也没错吧。” 　　问完，露娜自己在自问自答：“在传统教育里成长起来的母亲，觉得照顾好丈夫，照顾好家里，自己也好，孩子也好，都该给家里做牺牲奉献。这种思想已经根深蒂固的母亲，她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病倒，住进这里。” 　　露娜尽量让自己平静着讲：“母亲不会觉得自己错了，只会觉得是我气的她。” 　　“我，樱小路家的不肖子孙，这话也没错。” 　　八千代：“大小姐……” 　　“有些时候，我在想。” 　　“父亲不觉得自己有错，母亲也不觉得自己有错，我也不觉得自己有错。这里到底是他们的问题，还是时代的代沟？” 　　露娜又说：“一个时代，养育的一个时代的人。我现在觉得我的母亲是错的，那未来的某段时间，我的孩子是不是也会认为是我这位母亲错了？” 　　“大小姐。” 　　到车里。 　　这里除了司机，再没有其他人了。 　　八千代稍微放开了些佣人的架子，握住了露娜的手：“大小姐，不要再想这些事情了。” 　　她说：“既然已经从老爷那里要回了自己的东西，就不要再想那些事情了。” 　　“想想开心的事。” 　　八千代说：“我们等下，就明天，我们去旅游吧？去散散心，梓妍那孩子听说你真的要去她那里旅游，可是很开心的！” 　　这些天，露娜就像是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弦，一点点的休息时间都没有留给自己，早疼在八千代的心里了。 　　“梓妍……” 　　露娜喃喃念着郑梓妍的名字，忽然一笑。 　　“父亲说的话，可能也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吧？” 　　露娜侧着头，讲：“毕竟是樱小路家的家主，学院的董事长，在商业战场里摸爬滚打二十多年的老人，讲这个人是庸才，一点本事都没有才是愚蠢。” 　　八千代无奈：“大小姐，请您不要再想这些事情了。” 　　这种时候，八千代甚至是希望露娜给郑梓妍打电话，聊天，两个姑娘互相毒舌拆台都比说这些沉重话题好。 　　“八千代，你说大藏家为什么要帮我。” 　　可露娜还是问了。 　　她说：“没有大藏财团出资，在短时间内把那些散股控制住了，现在学院里的最大股东就还会是我的父亲吧？” 　　“那样啊……” 　　露娜叹息着：“我所做的一切，就真的成为各家的笑谈了。” 　　连着她自己，都只能老老实实地认命。说不得，她这些年炒股投资所赚的这些钱，都得回流到父亲，回流到樱小路家里。 　　呵…… 　　父亲希望的不就是这样么？ 　　孩子，有为了家里牺牲奉献的义务，所谓的忠和孝。 　　露娜嗤笑：“父亲说我是勾结外人，是棋子，我做的这些事情早早晚晚会给被人做了嫁妆。” 　　“也是啊。” 　　她叹：“八千代，如果没有你，我很难和大藏家联系上的，对吧？也如果没有你，我即使是和郑梓妍住在过同一间医院里，也很难认识的，对吧？” 　　“没有你，也就没有你大学同学，让也好，千夏也好，衣远也好的那些关系。没有郑梓妍，没有那次你被大藏家要走又给这善良到傻得可怜的郑梓妍还回来，没有那傻兮兮的丫头怜悯我，没有我和她私交甚深，我也没可能进到大藏家那位老爷爷的视野里，对吧？” 　　“没有这些。” 　　露娜念着：“我哪里能反抗得了家里啊……” 　　“大小姐。” 　　八千代摁摁她的手腕，坚定地说：“您在妄自菲薄了。” 　　露娜笑：“妄自菲薄？” 　　“人情关系固然是一方面，但更多的是您的能力足够优秀，您炒股投资赚到的钱，您行事果断，那些东西才最终成为您的助力的。” 　　八千代说：“大小姐，您已经做得很好了。还请您稍微放松些，在这次假期里好好休息吧。” 　　樱小路露娜沉默了。 　　“可世界是公平的。” 　　她说：“我得到了帮助，自然也需要我付出些东西。” 　　“和大藏家相比，不论以前的樱小路家，还是现在的我，那都是庞然大物一样的存在。” 　　“呐，八千代。” 　　一切的一切，最后被露娜落归了一句玩笑话： 　　“你说，如果郑梓妍还是男生的话，那位老爷爷暗自帮我的这些，会不会是给自己外孙留的聘礼呢？” 　　…… 　　这时候的郑梓妍在做什么？ 　　卧室里。 　　郑梓妍盯着自己的手机，思忖了许久。 　　春节假期，大年初一往后的这些天，正是走亲访友招待来宾的日子。 　　老楼的隔音不算好，郑梓妍静静在卧室里躺，能听见隔壁聚餐，宾客俱欢的欢声笑语。 　　当然，也只是听到一点点。 　　鲁迅曾说人类的悲欢不能相通，现在的郑梓妍可没有空去理会别人家的喧嚣。 　　怎么了？ 　　出事了。 　　出大事了！ 　　昨天大院里小辈们的聚会，郑梓妍婉拒了。按照计划，她今天本该启程，飞往祖国边陲，与室友和朋友们一道出门旅游的！ 　　可谁能想到…… 　　鼻里重重地出了口气。 　　郑梓妍起身，下床，到门口探头出去望望，确认应酬得有些微醺的父母都已经睡了，才回来房间，反手给门关好，拨通了某个人的电话。 　　“喂？” 　　郑梓妍甚至没用网络电话，直接打起了烧钱的国际长途。 　　响了几下，数秒钟，电话接通。 　　“梓妍呀？” 　　电话对面的人才说话。 　　郑梓妍就直接开口了：“让！” 　　“噫！” 　　电话那头的让·皮埃尔·史丹利怔怔一下：“这声音。按照时间……梓妍你那里是晚上吧？谁这时候惹你生气了？” 　　啊！ 　　眉梢上冒出井字，郑梓妍狠狠地一捏手机。 　　惹她生气？ 　　谁惹她生气？还能是谁惹她生气？！ 　　郑梓妍有心拉高分贝质问，又到底还是顾及影响，压低声音迅速地问：“让，你家里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家里人？” 　　让给郑梓妍说懵了：“我家里人怎么了？” 　　郑梓妍：“……” 　　郑梓妍说：“你家里人做的什么事，你一点都不知道？” 　　“啊？” 　　让云里雾里的：“梓妍，我这段时间在外面忙，都没有回家啊，就之前离开的时候回去过一次。” 　　他说：“你在那边的国家，也没有在欧洲，应该不会遇到他们……等等。” 　　让说着，说着，然后自己一愣。 　　“他们就在我这里！” 　　郑梓妍直截了当地讲：“你们家里的人，他们就在我这里，到我爷爷那里去了！” 　　“……” 　　“这……” 　　惊愕片刻后，让沉沉一叹息：“啊……这群白痴。” 　　“先别管什么白痴不白痴了。” 　　再联想之前与里想奈和露娜聊天，自己在她们那里听到过的些许传闻，郑梓妍只觉得自己心里有小人在扭，整个人从头皮到后背全麻了。 　　郑梓妍冲他问：“你到底是怎么和你家里说我的啊？” 　　让：“……那个，就是简单介绍一下你，毕竟我请你去吃饭被看到了嘛。” 　　“是被看到了。” 　　郑梓妍冷声：“都成传闻了，说我和你分分合合，见到你都感动得哭了，我妹妹里想奈告诉我的。” 　　“啊哈哈哈……” 　　那边的让挥挥手，歉意笑笑，示意自己身旁的同事先忙，走到一边：“梓妍，他们都和你家里说什么了？” 　　郑梓妍咬牙切齿：“我哪里知道他们聊什么了？” 　　就今早，郑梓妍正收拾行李的时候，忽然接了爷爷的电话，要他们一家三口人过来。等郑梓妍迷迷糊糊到爷爷那里的时候，她家这位老人已经与让的家人相聊有段时间了。 　　真的。 　　现在回想起那时候爷爷看她的目光，这目光里的那种醉人感觉啊…… 　　“应该没到直接订婚的程度吧？” 　　让不确定地问。 　　“也没区别了吧？” 　　郑梓妍：“反正我爷爷和你家里说的，彼此家里的意见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孩子们自己的意愿。” 　　“明明我和你连谈恋爱都算不上啊！” 　　郑梓妍吐槽。 　　“嗯……” 　　让摸摸鼻子，说：“其实也可以算得上。” 　　“得了。” 　　郑梓妍撇嘴：“你就别在这里寻我的开心了。” 　　她抱怨说：“让，你和我实话实说，你之前是不是在你家里的安排下，和你表妹订婚过？” 　　“哦？” 　　让笑了笑：“梓妍你调查过我呀？” 　　郑梓妍：“……我在欧洲又不是一个朋友都没有。” 　　她接着说：“让你实话实说和我讲，你到我这里来，那些告白也好，请我吃饭也好，是不是在给你家里做样子？放出你有心上人的烟雾弹，免得家里催婚？” 　　哈。 　　让听着郑梓妍这些话，哑然失笑了。 　　让挑挑眉，逗她：“梓妍，如果我说是呢。” 　　郑梓妍回他：“那我们友尽了，拜拜。” 　　让：“啊嘞啊嘞，好绝情！我们十几年的交情呢！” 　　说一句，让哈哈笑出声，又讲：“那如果我说其实是有一点喜欢梓妍你呢？” 　　郑梓妍瞪眼：“我觉得你是在开玩笑。” 　　“总而言之！” 　　郑梓妍把话题从让天马行空的思维里撤回来，死死摁在地上，凶巴巴地讲：“你家里的人害得我爷爷都以为我是对你有意思，只是害羞没承认而已！连我堂哥家的侄女都以为我要嫁人了！” 　　真不知道消息怎么传得如此快。 　　飞回美国才落脚的堂姐郑欣彤，那也就才下飞机没多久吧？就一通祝贺电话打回来给她的郑梓妍堂妹。 　　郑梓妍凶着让：“你是电话里说，还是人飞过来和你家里人解释都行！我明天才十六周岁，距离谈婚论嫁什么的未免还是太早了！” 　　“……” 　　“……” 　　郑梓妍这里还在输出。 　　家里另一边的卧室，郑权和卡塔琳娜夫妻俩安安静静地躺着。 　　人是安安静静地躺着，眼睛却是睁着的，耳朵跟着声音在听次卧里的女儿在说什么。 　　“权。” 　　琳娜听笑了，小声地和丈夫说：“咱们家这蠢丫头呀。” 　　郑权也笑。 　　他说：“咱家孩子，对那位让多多少少是有点好感的吧？” 　　“是呗。” 　　琳娜说：“对一般的女孩子来说，要是这男生完全没有感觉，早就划清界限了，哪里用得着说这么多。” 　　“嗯……” 　　郑权问：“琳娜，你说咱家闺女能按照一般女生的心态看待吗？” 　　“为什么不能？” 　　琳娜反问：“咱家女儿拒绝她同学林华，不就是拒绝得很干脆吗？” 　　郑权点点头：“也是。” 　　“但其实也还是有点担心呀。” 　　琳娜又带着点忧心忡忡地讲：“能尝试着和男生交往是好事。我只是有些担心咱们女儿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爱，是喜欢，还是那种朋友间的友情让她很被动地陷了进去。万一受了些心伤，咱们家闺女的终身大事可就真的成问题了。” 第936章 九百二十九章 露娜大人！求包——咳咳！ 　　气急败坏，暴跳如雷。 　　此时的迪特琳德·茨威格特就是这样的一副模样。 　　“瓦莉！” 　　她敲着身边佣人的胳膊，声音里说不清的情绪恶劣：“为什么一次两次，总是你们这些该死的俄国人成为障碍啊！” 　　莫斯科机场。 　　中转落脚在这里的琳德走不了了。 　　宴会结束，她终于抽身。柏林直飞去表姐郑梓妍那里的航班已经没有了，她这只能这样中转莫斯科，再到北京地迂回。 　　时间的确耽误不少，但也还算勉勉强强。按照计划，她应该在这日的下午三点钟落地到表姐身边，刚刚好好可以给她庆祝生日的。 　　都计划得好好的啊…… 　　“很抱歉地通知您，因为雷暴天气影响，您所搭乘的航班暂时无法起飞，为您造成的不便我们深感歉意。” 　　机场广播一遍遍地播放广播员俄英双语的道歉通知。 　　那边荧屏也恰时地放映着气象图。 　　云雾翻卷，呈螺旋状，此时此刻就盘踞在莫斯科的上空。 　　是雷暴。 　　只要这片雷暴还在机场头顶上罩着，不论飞往哪里，也不论哪里飞往莫斯科的航班都甭想动。 　　“大小姐。” 　　被琳德称为瓦莉的女孩，她用着还不算很熟练的德语讲：“天气，与国家和人民没有关系，是没有办法的事。” 　　“对，对对对。” 　　琳德往后仰，颓废地讲：“要是没有那些极端气候，当年的防线早就被打穿了。” 　　瓦莉：“……” 　　她面颊流了滴冷汗。 　　在这里的国家里讲这些危险言论真的没有问题吗？ 　　“总之，大小姐，我们现在没办法搭乘下一班航班，航班被无限期延期了。” 　　瓦莉最后地讲。 　　“啊，我知道。” 　　说着，琳德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轻声问：“瓦莉，你听我说这些不觉得生气吗？” 　　瓦莉：“……？” 　　瓦莉歪着头，一时间没听懂她家大小姐的意思。 　　琳德张张口，说：“我说，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 　　瓦莉点头：“听得懂。” 　　瓦莉，瓦莲莉娅・特莲切维娜・布特尔斯卡娅（Валерия·Терентевна·Бутырская），西伯利亚乡下的孩子。 　　上次琳德随着祖父沃尔夫冈在这边的国家旅游，偶遇到的她。茨威格特家……稍微给她的家里施舍了些帮助。 　　说到瓦莉入职到茨威格特家里，成为照顾琳德的佣人，这事情的起因还得从郑梓妍那里说起了。 　　好端端的，关郑梓妍什么事？ 　　嗨。 　　还不是那次北海道之行，琳德见到自己的表姐有东京那里的人，那样大和抚子一样的女人（八千代）作为仆从嘛。 　　“你一定在生气的吧？” 　　琳德问。 　　“……嗯。” 　　沉吟片刻，瓦莉点头。 　　随后，瓦莉又说：“国家和民族的仇恨是没办法忘记的事。但我在您家里赚取的薪水可以让我的家人生活安定下来，这是让我感激的事情。而且，大小姐的话，我认为您不是那样的人。” 　　“您不是右翼分子。” 　　琳德：“……你直说我是只会嘴上说说的懦夫得了。” 　　“还有什么不是那样的人。” 　　琳德嘟嘟哝哝的：“你德语讲得真怪！” 　　琳德不再和瓦莉说话了。 　　整个候机大厅都嗡嗡嘤嘤的，饶是琳德坐在贵宾的休息室里，有门格挡也还是能听得很清楚。 　　“慢慢等吧。” 　　她叹口气：“反正只要这片雷暴还在头顶上罩着，就谁都别想走。不论德国人俄国人美国人英国人，众生平等。” 　　时间，一点点地过。 　　眼看着就到下午三点钟了。 　　琳德坐不住，跑去外面看。 　　凛冬的莫斯科，很冷。可她琳德落机在这里时候，外面还是飘着雪的，现在连雪都没有了。 　　阴云密布不假，可世界里无风无雪，到底是哪里来的雷暴？怎么看都应该可以让飞机起飞了呀！ 　　可惜。 　　机场说它有雷暴，它就是有雷暴，并不可能因为琳德自己的意愿做转移。 　　失落的情绪填满心间。 　　她计划的给姐姐过生日，行李里带着的生日礼物，生日礼物这种东西不能生日这天送到的话—— 　　明明是想给表姐郑梓妍惊喜的呀。 　　“没关系！” 　　琳德给自己打气。 　　“时间多的很。这次谁都没有跟来，尤希不在，莉莉安不在，艾特不在，谁都不在，我和姐姐有的是时间！不差这一会儿，不差。” 　　…… 　　另一边。 　　首都机场。 　　樱小路露娜落地了。 　　按着她自己说的那样，露娜来了。到这里与郑梓妍汇合，至于后面会不会真的去这边国家的东北旅游看雪，那就要看郑梓妍之前是不是在和她开玩笑了。 　　旅游的事另说。 　　先订酒店。 　　与家里决裂，探望母亲，又来郑梓妍这里旅游，露娜做这些事情全靠一股子气势撑着。落地了，这次真的是完全靠着自己的意志踏足异国他乡的土地后，露娜释然之余，疲倦也是再难抑制得住了。 　　“八千代，我先睡一会。” 　　酒店里，她撑着最后的一丝精力和八千代讲：“两小时后叫我，我们去梓妍家。” 　　“郑梓妍那人突然见到我，应该会很意外吧？哈哈。” 　　出发前，露娜可是特意地没让八千代与郑梓妍通气哦。 　　今天是郑梓妍的生日。这里是郑梓妍爷爷的家，露娜估计她家里对郑梓妍的生日应该会有所安排，但这应该并不妨碍她以友人的身份早些时候地找到郑梓妍，朋友之间说说话，喝杯茶，说声生日快乐吧。 　　吩咐过八千代，露娜安心睡下。 　　这一觉睡得沉，露娜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她只知道自己再醒过来时，外面的天空已经泛黑，某只白毛就坐在她的房间里。 　　郑梓妍：“……” 　　露娜：“……” 　　一睁眼就看到郑梓妍的脸是什么体验？ 　　郑梓妍：“露娜？” 　　露娜：“……” 　　露娜懵了几秒，与旁边的八千代问：“八千代，你是不是做什么多余的事情了？” 　　“我是要去拜访的，你把人请过来算什么——噫，梓妍你这是什么表情？” 　　郑梓妍什么表情？ 　　樱小路露娜也没想到郑梓妍见到她，竟然会露出这样一副……惊悚？总之吃惊到几乎要掉下巴的表情。 　　“没必要惊讶到这种程度吧……” 　　说着，露娜一顿。她想了几秒，问向旁边：“八千代，你都说了？” 　　八千代：“……” 　　八千代游走着视线，说：“毕竟梓妍问了嘛……” 　　果然。 　　露娜扶额。 　　瞧郑梓妍的表情，她这段时间在东京那里的小动作，应该已经是全被眼前这位闺蜜给知道了。 　　“咳咳，嗯哼。” 　　咳嗽两声，露娜和郑梓妍讲：“我说，这里面没什么可惊讶的，都是很正常的事。” 　　郑梓妍却在露娜无语的目光里，稍微离她远了点，动作都带着了一点点尊敬的感觉。 　　露娜坐起身，瞪眼：“……梓妍，你有必要这样演戏吗？” 　　郑梓妍：“不是啊！” 　　她是真的被震惊到了。 　　讲道理。 　　就单纯地讲道理！ 　　初中历史课上，郑梓妍学到霍去病的历史，那时候的郑梓妍是什么样的感想，现在基本就是什么样。 　　霍去病何人？二十一岁，达成此国古代最高军事成就，十八岁被封为冠军侯。 　　瞧瞧别人十七八岁的成就！ 　　但是嘛，霍去病毕竟是历史人物，放到现代社会来没有什么太大的可比性的。 　　可露娜呢？ 　　那是她郑梓妍的朋友诶！大家天天晚上一起玩游戏的网友诶！论年纪，还比她小一个月，到现在还没到十六周岁的女孩诶！ 　　瞅瞅这位樱小路露娜都干了啥？ 　　老实讲，起初听八千代讲，露娜把自己的生活费寄存到她那里炒股投资，赚了不少钱，郑梓妍就已经觉得挺魔幻的。 　　现在更魔幻了。 　　什么和家里分庭抗礼，什么买下家里学院的股权，什么财富自由。 　　都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和露娜相比，她郑梓妍要是遇到那种情况，怕不是已经逆来顺受，认命地去嫁人了。 　　“露娜。” 　　郑梓妍正色道：“你已经是大人了啊。” 　　露娜更无语：“……说得我好像很老似的，论生日我比你还小一点的吧？” 　　郑梓妍惊悚：“那更可怕了！” 　　她说：“我现在该怎么称呼你？学院长，企业家，露娜大人？” 　　露娜：“……” 　　得。 　　“行了。” 　　露娜被郑梓妍搞得很无奈：“行了行了行了，烦死了，我难得能出来走走，到你这里，你就这么接待我？” 　　郑梓妍的表情，貌似依旧还处于震惊里，怀疑人生。 　　“大小姐。” 　　八千代笑着插话进来：“让梓妍缓缓吧。” 　　“嗯……” 　　露娜一泄气，后点着自己的嘴唇沉吟，说：“要是这样能激起某位懒家伙的斗志也挺好的。” 　　她和郑梓妍玩笑道：“不过投资有风险，可别亏到要家里人擦屁股哦？” 　　郑梓妍：“……” 　　郑梓妍依旧—— 　　露娜：“我说！” 　　自己来开玩笑活跃气氛，可瞧着郑梓妍这副模样，露娜到底没能耐住性子。 　　她话里带刺：“不要用这种不同世界的人的感觉来对待我！郑梓妍你再这样我们就不用做朋友了！” 　　和家里闹掰已经够让露娜心烦。 　　要是郑梓妍里想奈这些朋友，再因为她现在的情况和她疏远了，这就更讨厌了！ 　　“八千代，你看。” 　　露娜才发火。 　　郑梓妍就侧侧头，和旁边的八千代说了句：“我就说吧，露娜的心理状态还挺好的，不会因为自己财富自由了就看不起别人，把我们当作小孩子的。” 　　樱小路露娜：“……哈？” 第937章 九百三十章 调戏露娜什么的，最好玩了 　　“那个，八千代。” 　　郑梓妍摸了摸鼻子，与身边人说：“我们……是不是有些玩过头了？” 　　“谁知道呢。” 　　八千代低笑了声，耸耸肩。 　　两个坏心眼的人全被露娜赶出了房间，在这附近边闲逛边聊天呢，没走远。 　　“……我有点担心。” 　　郑梓妍说：“父母毕竟是父母。如果我因为类似的事情和父母决裂，只要想想再不能和父母平和地对话，一定会很难受的。” 　　“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呢。” 　　想起露娜探望母亲时候的模样，八千代叹：“难受是一定的。但如果不奋起反抗的话，受到的伤害只会比现在更多。” 　　“啊。” 　　郑梓妍也叹。 　　八千代说的话，她能理解。对露娜会如此破罐子破摔，近乎把整个樱小路家拆碎了来反抗的做法，郑梓妍完完全全可以理解。 　　自出生就被父母在心理上排斥，又伪装成“为你好的”做了软禁式的保护。如此行为， 　　换作谁来被父母如此对待都会是变成露娜这样。 　　心里一定是不好受的吧…… 　　郑梓妍忽然有点后悔调戏露娜了。 　　“安心。” 　　八千代宽慰她说：“适当地开开玩笑，是有助于放松心情的。” 　　八千代说：“与那时候相比，大——露娜坚强许多了。” 　　说着，八千代在中间忽然一顿，下意识地改口。 　　郑梓妍抬头看她，也下意识动作地地眯了眯眼：“八千代，你刚才的话里，绝对是想说大小姐的吧？” 　　“嘛……” 　　八千代游走了视线。 　　“用日语叫大小姐什么的，我还可以理解成已经说成习惯。” 　　郑梓妍吐槽：“为什么你和我德语交流的时候，还要用敬语啊。” 　　“山吹家毕竟是樱小路家的侍从呢。” 　　八千代解释说。 　　“啊，侍从。” 　　郑梓妍无语：“为什么都现代社会了，还会有这种老旧贵族门阀的东西。” 　　八千代浅笑，不说话。 　　“露娜的父母古板，我看八千代你的思想也够古板的。” 　　郑梓妍嘟哝：“讲什么侍从，你都不如讲是自己不舍得露娜，想留在樱小路家里帮衬。” 　　八千代还是不说话，听郑梓妍嘟哝。 　　“话说回来。” 　　郑梓妍讲起其他：“总体来说是好的吧？如此一来，不论是露娜还是八千代你，就像是鸟上青天，鱼入大海，再也不受羁绊了。” 　　“八千代，你们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她问。 　　“其实到现在为止也不算是完全成功。” 　　八千代谨慎地讲：“还有一个多月，露娜才到十六周岁，可以作为公司法人的年纪，我把暂时挂靠在我这里名下的资产转移给她。” 　　“至于之后……” 　　八千代叹口气：“樱小路家的学院也是一摊烂摊子，老实说，不论大——露娜还是我都没有经营企业的的经验。不过，目前有着大藏家的帮助，应该勉强能维持起来吧。” 　　“梓妍。” 　　说到这里，八千代突然讲：“这次大藏家能出手帮忙，露娜她还托我来给你道谢呢。” 　　“谢我？” 　　郑梓妍指指自己，笑了：“谢我做什么？” 　　“谢我当时把八千代你还回去了呀？” 　　她说：“可别把我想得多么重要哦？我觉得以八千代你的性格，即使是我外公他真的强迫地把你留在我身边，我估计也是留不住你的。” 　　“梓妍。” 　　八千代却说：“你应该是清楚露娜的性格的。别看她嘴上不留情面，这次日勤大人能在关键时候出手，露娜其实心里真的很感激你的。” 　　“啊……” 　　郑梓妍：“我哪里有那么大的面子能影响到外公出手帮忙……算啦，就当是外公疼爱我，略施动作帮了帮我这位友人吧。” 　　郑梓妍摇摇头，说：“所以露娜准备怎么谢我？” 　　“以身相许？可我现在已经是女孩子了。” 　　郑梓妍玩笑道：“要不这样，等露娜那里的一切都稳定后，八千代你也算是彻底恢复自由身了，来我这里怎么样？” 　　“正好我回安特卫普留学的时候，身边缺个照顾我的人。我回去以后，应该会接手我母亲公司的一部分，八千代你的才能也正好用得到，可以说是最佳人选了。” 　　她说。 　　八千代：“……梓妍呀。” 　　八千代无奈地笑。 　　这俩孩子。 　　还在东京时，露娜与她聊起大藏家的帮忙，就调侃过那位大藏日勤老爷爷这么做，是不是有想让她嫁进大藏家的想法。 　　郑梓妍这里呢？ 　　八千代正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郑梓妍的调侃。 　　那边郑梓妍的手机响了。 　　郑梓妍拿起来看，归属地霓虹，是陌生的手机号码。 　　八千代瞧见了手机屏幕，解释说：“是露娜的。” 　　“露娜？” 　　郑梓妍：“她终于有自己的手机卡了？” 　　“嗯。” 　　八千代点头：“老爷这次终于给露娜写亲属同意书了。” 　　“老爷，又是这种旧时代的称呼呢。” 　　郑梓妍已经懒得吐槽了。 　　她接起电话。 　　那边的樱小路露娜，在赶走郑梓妍和八千代，一个人静静在酒店里坐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不对劲。 　　“梓妍。” 　　电话打通了，她说：“今天不是你生日吗？” 　　“是呀。” 　　郑梓妍理所当然地答。 　　挺好，听这样子，露娜一定是没有真的生气。 　　挺好，郑梓妍安心了。 　　露娜：“……” 　　露娜瞧着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色，问：“那你怎么回事？生日宴，或者生日聚会，梓妍你那里是已经结束了？” 　　她樱小路露娜扑了个空？ 　　“没呀。” 　　郑梓妍还是理所当然地答：“哎，露娜你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扎人呢。” 　　“……什么意思？” 　　露娜不懂。 　　郑梓妍说：“我刚才到你那里，就是邀请你来过生日的呀？” 　　露娜：“那你怎么——” 　　“喂。” 　　郑梓妍耸耸肩：“怪我了？明明是你自己什么解释都不听，不由分说把我和八千代赶出去的。” 　　几句话的功夫，露娜被怼住了三次。 　　露娜张张口：“……梓妍，你什么时候黑了？” 　　“诶？” 　　郑梓妍憋着笑：“我什么时候黑过？和露娜你一样，这里那里哪里都是白的呀。” 　　露娜：“啊！” 　　暴击！ 　　“嘿嘿，嘿嘿嘿。” 　　想着露娜此时的表情，郑梓妍笑得相当……嗯哼。 　　露娜：“你这笑的是哪里来的**啊！” 　　嘿嘿。 　　有句话怎么说。 　　只许州官放火，不让百姓点灯了？ 　　平日里，樱小路露娜是怎么戏弄她，开她玩笑的，郑梓妍现在就是怎么找回来。 　　郑梓妍之前在那家自助餐厅里，可没和让·皮埃尔·史丹利说谎。 　　心情大好！ 　　没什么事情是比逗弄樱小路露娜这样总逗弄别人的人，让她吃瘪娇羞更有意思的事情啦！ 　　“好啦好啦。” 　　郑梓妍说：“我和八千代就在楼下，等你。” 　　…… 　　另一边，酒馆。 　　郑权和卡塔琳娜这对老夫老妻对桌坐，彼此看着彼此。 　　“孩子大了呀。” 　　郑权叹。 　　卡塔琳娜喝口啤酒，讲：“很正常，我们是孩子的时候，聚在一起说话不也不希望家长在身边嘛。” 　　“只不过是人换了。” 　　卡塔琳娜说。 　　什么人换了？ 　　嗨。 　　还不是西伯利亚，莫斯科那里的强对流天气惹的祸。 　　迪特琳德心心水水地想来，结果来不了了。郑梓妍以为只是开玩笑的樱小路露娜，反倒是真的来了。 　　郑权问：“琳娜，你觉得露娜这孩子怎么样？” 　　“看怎么说了。” 　　卡塔琳娜讲：“经这孩子这么一折腾，樱小路家不论是在外面的声誉，还是他家的那点资产地位可全都下降不少。” 　　“但对樱小路露娜自己来说……” 　　“琳德，露娜。” 　　卡塔琳娜一笑：“都是还不错的孩子呢。” 　　郑权：“再不错也没可能是我们的儿媳妇喽。” 　　“是呀。” 　　卡塔琳娜也感慨：“一年前偶尔还在愁咱们孩子以后能找到什么样的女孩做妻子呢，时间过得真快，世界变化得也真快。” 　　儿子成了女儿，和后来认识的小姐妹们庆生开派对。 　　他们俩老家伙也就别待着煞风景了，老夫老妻自己找地方聚聚说说话咯。 第938章 九百三十一章 恋爱带师郑梓妍（？） 　　林华。 　　他不知道该把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事，称为幸运，还是不幸。 　　他的父亲是报社主编，母亲是教育局的副局长，往年的春节假期里，他们家就是门庭若市的，总有人拜访。 　　去年，那是借着中考前夕给孩子放松的由头，全家出门旅游了。今年没有什么特殊理由可以找，林华家里正经地从年三十忙到大年初七。 　　到这天。 　　终于忙完了所有的人情世故。林华应酬得脚不沾地，七窍生烟的同时，父母也应着他们之前的承诺，一家人订好了机票，也预约挂好了上海医院的号，就准备动身去给林华检查身体，顺路旅游了。 　　林父开玩笑：“我觉得都不用检查，直接旅游就行了。过年这两天吃好喝好休息好，咱们林华的身体正经还不错呢！” 　　这倒是真的。 　　回来海州后，林华的身体状况的确有恢复不少。腹泻轻了，腹痛头痛也轻了不少。 　　可谁能想到。 　　一早，他们接到了外公打来的电话。 　　外公小便便血，剧烈腹痛。镇里的医院处理不来，一辈子要强，不愿意麻烦子女的老人最后还是给自己的女儿打了电话。 　　林华的外公，可就林华他母亲这么一个孩子了。 　　也没办法说父母不在乎他。 　　便血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总之，他们一家的旅游计划，因外公的突**况而取消。林华的体检，作为未成年人的他们不能没有监护人跟着，自然也就只能先取消，申请退费，待日后有空再说了。 　　林父林母把一对儿女留在家，两人着急忙慌去林华外公那里，带着老人去宁州看病了。 　　“你们就不用跟着了，小孩子去了也是添乱。” 　　母亲讲。 　　“嗯。” 　　兄妹俩没坚持。 　　现代的人，向来是很少有人对医院不打怵的。 　　尤其是大医院。 　　在省会宁州读书这半年里，林华因为各种意外进过几次。遇到人贩子那回的体验还算好的，其他时候，林华只是想想候诊厅里拖家带口吵吵闹闹等着排队的几百人，就直觉得头皮发麻。 　　挂号可以预约，但就诊排队两小时，做检查排队两小时，时间就到了中午。做上检查，等结果两小时，再回去复查排队两小时，时间就这样到了晚上。 　　什么事情都没有解决，医生倒是下班了，没有办法，只能第二日重来再排队两小时等复诊。 　　省会尚且如此，作为超一线城市的北上广深，那医疗资源挤兑的就一定是更严重的了。 　　林华想。 　　去旅游，可以。去那里的医院受罪？还是免了吧。 　　林华觉得即使一定要检查身体，赶开学前回宁州的医院里检查检查就可以了。 　　他可不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大问题。 　　或者说……没有任何人会希望自己的身体有问题吧？ 　　晚上了，屋外下着暴雨，外卖都没有小哥愿意送。林华林若兄妹俩圈在家里，煮了两碗方便面来果腹。 　　“……” 　　“……” 　　气氛有少许沉重。 　　老人重病，这种接近生离死别的事情，对十五六岁年纪的孩子来说到底还是沉重的。 　　“……老哥。” 　　林若深呼吸，与自己的哥哥转移话题：“真可惜，我们的旅游没了。” 　　林华抬眼看她。 　　林若这句话，说她不在乎老人，不孝顺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愁着的情绪，蹙着的眉毛做不了假，林华知道他妹妹这是转移话题放松心情。 　　“是没了。” 　　林华听着外面的雨，说：“这样的雨，跟着雷暴，只要雷暴在海州上面笼着，别说我们，谁都别想从这里出去。” 　　“啊。” 　　喘气。 　　林若嗦了口热气腾腾的方便面，又说：“更可惜的是没能给老哥你检查上身体。” 　　林华静了两秒：“谢谢关心。” 　　当然，林华也没准备顺着妹妹林若的心思来寻开心。 　　兄妹俩就这样又沉默了。 　　接着吃面。 　　林华：“……” 　　很突然的一下胸闷。 　　这感觉，就像是面条卡在胸腔里，没下去，似胀又痛的感觉从点到面地整个蔓延开来。 　　林华停了筷子，去捂胸口。 　　结果更痛了。 　　但好在这种感觉也就几秒钟的功夫，来的快，去得也快，很快就消弭于无形。 　　“我说。” 　　林若瞧着林华前后的所有动作，张张口：“那个……” 　　林若指了指林华的胸口，说：“你这里不会是发育了吧？” 　　“哈？” 　　林华人傻了。 　　他高声：“林若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认真的！” 　　林若很认真地讲：“这东西……” 　　该怎么说？ 　　虽然期待奇迹的出现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小时候，他们很小很小的时候，她的……哥哥林华毕竟经历过那样的事情。 　　内分泌会有紊乱，不奇怪的吧？ 　　短暂思忖后，林若说：“这东西，即使是男生也有可能会增生的，你想想咱爸的胸。查查激素水平又没有多麻烦，抽管血的事。” 　　“噗。” 　　林华撇嘴：“我看你是想被咱们老爸打。” 　　“不要再说这种无聊的事情了。” 　　林华说：“我承认，妹妹你化妆厉害，选衣服也厉害，我被你打扮之后的确很像女孩子。” 　　“但像女孩子和是女孩子是两码事，我是男人，喜欢的也是女人。” 　　自己那里能硬，能那什么，林华对自己的男性身份可是一丁点的怀疑都没有。 　　说完。 　　林华不再理会自己的妹妹，把一旁自己的手机打开，边看手机边吃面了。 　　“你——！” 　　林若气：“好心当驴肝肺！” 　　林华老僧入定，以不变应万变，置之不理。 　　可下一刻，林华这入定老僧就不淡定了。 　　什么事？ 　　他的手机响了下，跳了个弹窗，是某种企鹅应用弹给他的好友生日提醒。 　　谁的？ 　　还能谁的。 　　“哎呦呦。” 　　林若可找到好玩的了：“还是特别关心提示音呢。” 　　林华：“……” 　　“是郑梓妍吧？” 　　林若眼睛弯弯的：“主动给你发消息了？” 　　“生日提醒而已，我忘记关了。” 　　林华讲，不理会，把手机关了。 　　“喔。” 　　林若说：“对哦，今天是郑梓妍的生日。” 　　“怎么，不给你的心上人发个祝福消息？” 　　她挑着眉毛问。 　　林华静了片刻，摇头:“都被拒绝了。” 　　“以同学的身份发嘛。” 　　林若说：“知道同学过生日，发个信息多正常的事！妹妹我这就给梓妍发个祝福，你跟着就是了。” 　　“再说了。” 　　她又讲：“郑梓妍又没完全拒绝你，人家只是说目前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说完，林若想了想，道： 　　“虽然要妹妹说的话，郑梓妍这样做其实也是很有心机的。” 　　“心机？” 　　林华诧异：“接触一年半了，你还不知道郑梓妍是什么样的人？” 　　“嘛。” 　　林若说：“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嗯哼，也可能是郑梓妍天生比较适合谈恋爱？潜移默化得人情世故？” 　　“你不会真的以为，郑梓妍拒绝你的时候，她不知道班门开着，隔壁班在上课吧。” 　　林若把郑梓妍所做的事情掰碎了分析给自家老哥听： 　　“她借着你，告诉了所有人她不想谈恋爱，天然地阻挡了一堆麻烦。同时呢，又把锅甩给了年纪，讲自己现在没有谈恋爱的打算，这样既没完全拒绝你，还和你讲可以继续做朋友，是好同学，你呢，也没办法说什么年纪不是问题，十四五岁未成年也可以谈恋爱，这种会使得好感度完全倒数的话。” 　　林若又说：“而且，你看，你现在对郑梓妍还是有好感的吧？这就是高手，毕竟她没直接说[不好意思，我不喜欢你]这样的话，对吧。” 第939章 九百三十二章 我，郑梓妍，收门票！ 　　“梓妍！” 　　山吹八千代实在太欣慰了。 　　“你终于有在学校里好好生活了！” 　　她说。 　　讲实话，郑梓妍的人际交往问题，历来都是八千代特别上心的。 　　某种程度上讲，同样家里蹲笼中鸟缺少社交经验的主人樱小路露娜，都没有让八千代如此担心。 　　梓妍哪里能让人省心嘛！ 　　小时候，她在学校里遇到霸凌，哭着跑回家自闭，是八千代他们费相当大的功夫才劝好的。一年前，郑梓妍又因为两性畸形的缘故，由男生变成女生，如此一来，这孩子交朋友，乃至交男女朋友，那真真就全都是问题了。 　　还好，还好。 　　顶着郑梓妍瞪她的目光，八千代欣慰地笑。 　　“嗯。” 　　露娜也在旁点头评论：“是很热闹的样子。” 　　郑梓妍无奈：“就只是同学和朋友，还有家里亲戚打电话发消息给我庆生而已啊。” 　　细算下来，其实也没谁。 　　室友三人，带着是初中同学也是高中同学的林华林若兄妹俩，再欧洲那边的莉莉安、艾特、尤希，还有魏莱，同龄人里面就没谁在乎她的生日了。 　　里想奈和琳德这样的亲戚不算。 　　让这样的……郑梓妍都不知道该算什么样的人也不算。 　　“呵呵。” 　　对郑梓妍的话，露娜故作轻蔑地呵呵一笑，自嘲：“梓妍，我和你不一样，可没有什么朋友呢。”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郑梓妍反驳：“讲得好像我和你假情假意似的。不说我，刚才在电话里，尤希听说你在我这里，不是惊到手里盘子都打碎了么。” 　　露娜顿了顿，啐道：“……切，哼！连个盘子都拿不稳的女人。” 　　什么情况？ 　　嗨。 　　尤希尔，不是因为偶感风寒，身体不适，借着表妹琳德的关系，闲不住的她原本打算跟过来旅游的。 　　和梓妍，她也聊得来。知道梓妍过生日，尤希尔赶着和朋友们用下午茶的功夫，很自然地一起给梓妍打的庆生电话。 　　这一通电话打过来呀…… 　　“真的假的？！” 　　尤希尔惊呆了：“等等，等等等等，梓妍你说那宅女竟然在你那里？！” 　　露娜：“……” 　　“那个宅在家里，被我们带出门都怕的要死，之前在欧洲的时候也是一点点社交都烦的要死的家伙，竟然出国旅游到梓妍你那里了？！” 　　露娜：“……！” 　　因为消息过于劲爆，尤希尔手里端着糕点的盘子都没被她拿稳，啪地直接碎了。 　　“她父母呢？性情大变了？还是樱小路家没了？” 　　尤希尔追问。 　　郑梓妍：“这里面的事情有点说来话长……” 　　郑梓妍几乎是顶着旁边露娜要杀人的视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尤希尔解释了……一句。 　　郑梓妍一句话都没能说完。 　　她的手机直接被露娜自己抢过去了。 　　嗯…… 　　两人的具体聊天内容（怎么吵的），郑梓妍觉得就没有必要详细说了。 　　一定要讲的话，就是尤希尔和露娜，虽然相互毒舌，其实还是关系相当不错的朋友呢。 　　你听。 　　“露娜。” 　　“祝贺你终于摆脱父母的控制，获得自由了。” 　　最后，尤希尔由衷地替露娜感到高兴，又劝慰说：“不用为那样的父母感到伤心。真心对孩子好的父母，只会对孩子取得的成就感到自豪和满足，而不是他们那样在心理上排斥你，在行动上软禁你，觉得你做的事情是挑战了他们的权威。” 　　露娜：“……” 　　你看。 　　樱小路露娜怔着，愣着，讷着，最后到底是微微红了脸颊：“要你多管闲事，我心理素质好得很！” 　　她把电话挂了。 　　给郑梓妍庆生的电话和消息却没有停。 　　以至于家里的画面成了刚才上面那诡异的一幕。 　　八千代老母亲般欣慰，郑梓妍无语，樱小路露娜赌气囔腮，用冷冷清清的表情掩盖脸蛋里感动害羞的那点红。 　　“总之，我和梓妍你不一样!” 　　露娜盖棺定论地讲。 　　“八千代。” 　　她问向旁边：“八千代，我记得去年这家伙的生日，是在医院里她整整一个班的学生都视频连线给她庆祝的生日吧？” 　　“露娜啊。” 　　郑梓妍无奈：“那是我朋友魏莱，她那时候是班级里的班长，张罗班里同学给我做惊喜的。” 　　“毕竟——” 　　郑梓妍组织语言：“嗯哼，当时我和学校说的住院原因是切肿瘤，这种病对普通人，尤其是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还是听起来很重的。” 　　切肿瘤？ 　　八千代：“扑哧。” 　　这比喻，饶是八千代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了，还是会忍俊不禁。 　　某种意义上讲，对郑梓妍这样染色体是女性的假两性畸形患者，那里说是肿瘤也没有错呢。 　　“所以梓妍你是在炫耀自己有这样交往广泛，有组织能力的朋友了？” 　　露娜又呛声。 　　瞧这露娜的别扭性格。 　　“露娜，姐姐，你们俩啊……” 　　郑梓妍真无奈了。 　　这俩人，到她这里，到底是来给她庆生的，还是来捣乱的？ 　　“行了！” 　　郑梓妍把桌里的蛋糕往前推推：“八千代！你来切蛋糕，好好的生日过成什么样了！” 　　“嗨嗨。” 　　听着郑梓妍这样不留情地称呼，八千代反而眉眼弯弯，欠身起来：“谨遵月夜大小姐的指示！” 　　郑梓妍：“啊！” 　　“呼呼。” 　　八千代捂嘴轻笑：“不过在我切蛋糕前，梓妍先许愿吧。” 　　“燃烧着的蜡烛具有神奇的力量，过生日的人在心中默默许下一个心愿，一口气吹灭所有蜡烛的话，就可以如愿以偿哦。” 　　她说。 　　郑梓妍扯扯嘴角：“八千代，你是把我当作小孩子，在讲童话故事么？” 　　“广为流传的习俗，大家都这么说呢。” 　　八千代耸耸肩，讲。 　　说完，她给蜡烛安插在蛋糕上，逐一点燃它。 　　“嗒。” 　　露娜起身去那边把灯关了。 　　房间暗淡，只有蜡烛的光。映在戴着生日帽的郑梓妍脸上，显得郑梓妍的脸蛋更加白嫩，牛奶一般。 　　“梓妍。” 　　露娜侧过身，离得近了点，歪头：“这样看，我们的梓妍的确是美女呢。” 　　郑梓妍：“……” 　　她调侃说：“愿望会不会也像那些普通的女人一样，是遇到心上人，白马王子呢？” 　　郑梓妍：“……” 　　八千代在旁边起哄：“大小姐，愿望这种东西说出来可就不灵验了哦？” 　　“我说。” 　　郑梓妍吊起眼睛：“你们这两位知道我以前是男生的人，盼着我和男人谈恋爱很开心是吧？” 　　八千代和露娜都不说话。 　　“呼。” 　　郑梓妍一叹气：“算了算了。” 　　许愿吧。 　　去年这时候，她许愿许的是什么来着？好像是自己能适应女生的生活，身体健康，朋友和同学都能理解她吧？ 　　现在看来……也算是应验。 　　既然已经是女生，那就全身心地以女生的身份生活下去咯。 　　至于接下来呀…… 　　平平安安。 　　平平安安就好。 　　郑梓妍在心里念。 　　能平平安安地度过高中剩下的时光，能平平安安地回到安特卫普继续学习服装设计，之后是接手母亲的公司也好，还是自己搭建服装工作室也好，只要平平安安就好。 　　她郑梓妍可不觉得自己能受得了像露娜反抗家里这样的刺激哦！ 　　“呼。” 　　一口气，郑梓妍吹灭了所有的蜡烛。 　　…… 　　柏林人在这里京城开的糕点房，母亲给郑梓妍在那里订的黑森林蛋糕，很正宗的味道。 　　露娜的胃口不大，切好的两块蛋糕下肚，基本就饱了。 　　樱桃，很甜，巧克力，也很甜。 　　说起来。 　　这还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在朋友那里吃到的生日蛋糕。 　　第一次…… 　　没有父亲母亲早些年对她的软禁，如果她有正常地到学校里学习生活的话，真的能收获到友谊吗？ 　　一起上学，一起放学，说笑生气，做功课。 　　然后在生日到来的时候，好朋友聚在一起。 　　吃饭，分蛋糕，庆祝，开派对。 　　这种樱小路露娜一直一直觉得麻烦，又很想体验的事情……谁知道呢。 　　淡淡的奶油香萦绕在鼻尖，露娜想了很多很多。 　　郑梓妍小时候在学校里是怎么受到孤立与排挤的，露娜在八千代那里听过。即使算着安特卫普到东京，欧洲人和亚洲人的差异，里想奈在东京的学校里读书是怎么被孤立排挤的，露娜也从里想奈本人那里听过吐槽。 　　也许父母说得并没有错。 　　她这样的容貌，放到学校里，放到社会上，更容易吸引到别人的目光是必然的。 　　而成为焦点的代价，被议论，乃至郑梓妍和里想奈都体验过的孤立和排挤，自然是免不了的吧？ 　　可是…… 　　郑梓妍的初中高中，学校生活，到目前为止来看，一切貌似都还挺好的？ 　　郑梓妍和露娜吃饱喝足了。 　　八千代充作佣人地在给他们打扫杯盘狼藉的餐桌。 　　没了家里的束缚，这俩只白毛吃相都相当豪放。 　　“噗。” 　　郑梓妍没忍住，扑哧笑了起来。 　　露娜看过去：“嗯？” 　　“对，对对对，露娜你看我！” 　　说着，郑梓妍抬手就给露娜拍了一张照片，都没管手指上的巧克力和奶油会把手机屏幕给弄花。 　　很有意思的模样哦。 　　黑色的巧克力，淡黄的奶油，粘在露娜白白的脸蛋上，极致分明的色彩。露娜自己呢，又是眉毛微蹙，手托香腮，怅然着，郑梓妍怎么看她怎么滑稽。 　　露娜：“……删掉。” 　　“不删。” 　　郑梓妍手臂交叉，直接拒绝：“你调戏过我那么多次，总得付点门票钱！” 第940章 九百三十三章 秦霏：假的，我就是个假的 　　迪特琳德·茨威格特小姐，一直在期待着奇迹。 　　期待着雷暴离开，飞机复航，她可以赶在表姐郑梓妍生日结束前抵达北京。 　　因为抱有这样的信念，她即使在心里最焦急的时候都没有给她的梓妍姐打电话诉苦。 　　然而。 　　直到莫斯科时间的下午四点钟，换言之，也就是北京时间的晚上九点钟，机场广播里终于传来好消息，盘旋在这上空整整半日的雷暴区转移，飞机可以起飞了。 　　随着人流涌向登机口，计算着自己接下来落地的时间，迪特琳德是再也没能忍耐住这股委屈和心酸了。 　　瓦莉在旁边，与帮忙的空姐一起往货架上安放行李。 　　琳德坐在舱里，趁手机需要开启飞行模式之前，把电话打给了郑梓妍。 　　“我说把照片删掉！” 　　彼时，郑梓妍那里。 　　樱小路露娜可一点买门票的打算都没有。 　　她冷峻着脸要郑梓妍把手机里的照片删掉，很有霸道女总裁的感觉，只不过脸蛋里因为郑梓妍的戏耍而泛起的娇红也是怎么都藏不住。 　　“诶嘿。” 　　郑梓妍高高把手机举起：“你能拿到就删呗。” 　　一年多，郑梓妍的身高又长了点，接近一米六了。 　　樱小路露娜呢？ 　　据郑梓妍目测，应该也就一米四五的样子，到她胸前那里，矮矮小小柔弱一只。 　　十五厘米的身高差诶！ 　　郑梓妍只要这么高高举着，就是任由露娜随便乱蹦都别想碰到她手里的手机嘛！ 　　“八千代！” 　　露娜呼叫外援：“把她的手机拿给我！” 　　“姐姐~” 　　郑梓妍眯着眼睛笑。 　　“……” 　　八千代保持沉默了。 　　嗨。 　　她无奈地笑了笑，不论郑梓妍还是樱小路露娜，别看她们经历过那么多，本质里其实还是孩子呢。 　　“八千代你竟然不听我的话？” 　　露娜气到跺脚：“连父亲都让步了，我现在可是樱小路分家的家主！” 　　“什么家主侍从的。” 　　郑梓妍居高临下地讲：“八千代受过欧洲教育的，那里可是资本主义革命的发源地，路易十六早就被送上断头台了。” 　　“怎么？” 　　露娜怼：“高贵的白种人大人，有着茨威格特家血统的大小姐，您难道是要再开着好黑好大的船来敲开樱小路家的门么？” 　　“好啦。” 　　眼看着郑梓妍和露娜的相互毒舌逐渐离谱，八千代忙出声把她们拉回来：“梓妍，别再逗大小姐啦。” 　　“你还知道这人是在逗我啊。” 　　露娜说：“啊，对，从之前在酒店那里，你们俩就合起伙来逗我的，八千代你这个不忠诚的家伙！” 　　“得了。” 　　郑梓妍斜眼：“说得好像刚才许愿你没伙同八千代一起戏耍我似的。” 　　八千代：“……” 　　这俩孩子还有救么？ 　　莫名其妙的，她山吹八千代怎么好像就忽然变得两面三刀墙头草啦？ 　　“叮。” 　　家里正闹着，一片欢乐景象。 　　郑梓妍手机响了。 　　露娜停了动作，挑眉看她。 　　郑梓妍：“嗯？” 　　露娜说：“你接电话，我不抢。” 　　“嘛……” 　　郑梓妍耸耸肩：“其实删了照片也没什么，实话实说，我这么举着手机胳膊也真挺酸的。” 　　她呀，只不过是借着这个事，和露娜闹一闹，逗弄调侃之余，也是在给露娜放松心情嘛。 　　她们俩平日在游戏里就总这样互怼，老熟人了。 　　露娜眯着眼，没真生气。 　　郑梓妍拿下手机来接。 　　琳德？ 　　郑梓妍愣了愣。 　　楞过之后，郑梓妍又看了看时间。 　　哦。 　　明白了。 　　郑梓妍点点头，接起电话：“琳德呀。” 　　她说：“你是下机了吗？我看看……你在机场里等一下，我打电话给我爸妈去接，算了，我也去吧。” 　　琳德：“……” 　　琳德愣愣的。 　　她在莫斯科这边，在飞机上，在舱里，愣愣的，静静的，她听着她梓妍姐的话，下一刻哇地哭了出来。 　　“诶？” 　　琳德这一哭，郑梓妍可就懵了。 　　“琳德？你怎么了？” 　　郑梓妍慌。 　　“姐，姐姐！” 　　迪特琳德不想哭的。 　　可她实在是太委屈了。 　　“姐姐啊！” 　　她哭着：“我，我还在莫斯科这里，有雷暴，才散了。” 　　郑梓妍：“……” 　　雷暴这事，迪特琳德早被困在机场，无法按照计划抵达的时候，与她随行的瓦莉就和郑梓妍这边取得过联系。 　　郑梓妍还以为以琳德的性格，遇事必然是要打电话与她哭诉的，这一直一直没有声音，可能是已经雷暴散开，登机，在飞机上了呢。 　　雷暴呀。 　　想想半年前那日，在东京机场，她和母亲被雷暴天气挡在机场里的糟糕体验。 　　郑梓妍感同身受，安慰说：“琳德，辛苦了。” 　　“呜，呜呜呜！” 　　琳德还在哭。 　　郑梓妍：“好啦好啦。” 　　郑梓妍宽慰她说：“这可不像琳德你哦？只是被雷暴天气挡住了而已，又不是来不了我这里，之前你离家出走的时候都没这么哭哦？” 　　露娜：“……” 　　德语，露娜听得一头雾水。 　　她小声地问旁边八千代，八千代把郑梓妍说的话小声翻译给她听以后，露娜没忍住地啪地一拍脑门。 　　有郑梓妍这么安慰的么？ 　　钢铁直男啊！ 　　果不其然。 　　郑梓妍说完，那边迪特琳德哭得更惨了。 　　琳德：“姐，姐姐！” 　　郑梓妍：“……” 　　郑梓妍不知所措了。 　　“我，我只是在哭。” 　　迪特琳德说：“你父母，姑姑姑父他们是在忙的吧？梓妍姐，我，我一想我不在，你孤孤单单一个人的过生日就觉得心里难受哇！” 　　郑梓妍：“……” 　　哈？ 　　这啥东西？ 　　郑梓妍人不会了。 　　嗨。 　　说到小女生心思这东西，打小跟着祖父沃尔夫冈长大的迪特琳德嘛…… 　　嘛，算了。 　　就这样。 　　…… 　　上回说到，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咳咳，抱歉，串台了。 　　但北国边陲，冰天雪地里，秦霏的的确确是在挑灯夜战，一点睡觉的想法都没有。 　　唉。 　　学生嘛，放假玩疯了，快开学了，总归是要补作业的—— 　　才怪。 　　秦霏学习习惯好的很，学校留的那些寒假作业，她早在放假的前一周里，就每天十小时以上奋笔疾书给全写完了。 　　不过，说秦霏这时候是在亡羊补牢也没错。 　　“沙……” 　　铅笔划过地图。 　　秦霏在昏暗的灯光下仔仔细细地瞧。 　　“啊……” 　　秦老爹有点饿，过来到这边的餐厅里找吃的，见自家闺女还在忙，不由得边打哈欠边探头进来。 　　“还在想着怎么带朋友们出去玩呐？” 　　他问。 　　“嗯。” 　　秦霏苦着小脸，苦大仇深地点点头：“我也没料到梓妍他们真的会来啊。” 　　“哟？” 　　老爹乐了：“瞧你说的，不欢迎你同学来啊？”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 　　秦霏忙解释：“我的意思是说——” 　　说啥？ 　　“老爹你看，梓妍大户人家吧？” 　　她顿了顿，垂头丧气地说：“苏茜家里，宁州那里的企业家，我以为她们一定是没有空的！” 　　邀请，她是诚心邀请郑梓妍她们来玩的。 　　可不是嘴上说说哦！ 　　但郑梓妍她们真的来了，这给秦霏弄得是一丁点准备都没有哇！ 　　尤其。 　　尤其还不仅仅只是郑梓妍和苏茜。 　　张曼曼家里忙，没空不来。可郑梓妍的表妹，就是那位她托了人家买军靴的迪特琳德·茨威格特要来呀。 　　“呵。” 　　老爹笑着摇摇头，去看自家闺女在地图上的比比划划。 　　“现在不是有手机吗？” 　　老爹问：“你搁着地图上写写画画，到时候还拿着地图给朋友们指路啊？” 　　“再说了。” 　　老爹笑到不行：“你这是从哪个路边摊买的地图？都啥时候了，还用两千年绘制的呐？” 　　“爸爸！您还笑我！” 　　秦霏都要哭了。 　　“您要是有空，您带着她们旅游吧！” 　　“我不是您，土生土长的冰城人，我这么一个冰城出生，待了两三年，杭州长大，又去宁州上学的人，我根本就是个假冰城人好吧？” 　　秦霏嘟嘟哝哝的。 　　秦老爹，冰城人。秦霏她妈，杭州人。秦老爹先是防化部队出身，团级转业到地方任职，进的宁州，秦霏呢，自然也就是随着老爹老妈这些年各处游荡，空挂了个冰城户口，算是东北人。 　　“闺女啊。” 　　老爹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讲：“你自己答应的事，得你自己去做。” 　　“其实也没什么难的。” 　　瞧着自家闺女委屈巴巴的小眼神，他讲：“你朋友们来了，先给她们找酒店安顿下来嘛！歇歇脚，逛商场去卓展红博，逛街去中央大街，那里一溜的俄式建筑，小吃也多，那里的几家俄罗斯免税店可以看看嘛。” 　　老爹掰着手指头数：“城区里还有江边的狗拉雪橇，体验一下，龙塔也行。你们要是出了城区，更好办了，冰雪大世界逛逛，看雪看冰雕，玩冰滑梯雪地摩托，然后还有雪乡，亚布力或者玉泉的滑雪场都行，爸爸有熟人。” 　　“咱老家东西这么多，还不够你们玩两周啦？” 　　老父亲讲。 　　秦霏：“可——” 　　“可什么？” 　　老爹摆摆手：“吃饭也好办，就杀猪菜、东北菜、烧烤、火锅、饺子换着来呗。郑梓妍和她表妹要是吃不惯咱们这儿的菜，你就带她们去领事馆附近找找，咱们这里毕竟是省会，经济再不景气也是省会，可不见得比宁州差哦？” 　　“老爹。” 　　秦霏哭：“可问题是您说的这些我连怎么去，去了怎么做都不知道啊，狗拉雪橇我自己都没坐过的！” 第941章 九百三十四章 姐妹友谊纯洁得很 　　伟人有诗，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天雾朦，世界灰朦，哪里都是雪白的一片。 　　“相遇总是短暂，我们已经降临在本次航班的目的地，现在地表的温度是零下三十摄氏度。” 　　机舱广播在用中英文双语进行最后的播报。 　　“……到底地方了？” 　　飞机在轨道上滑行，速度很快，感受到机身在轻微震动的迪特琳德迷迷糊糊地拨开了眼罩。 　　“嗯。” 　　郑梓妍点头。 　　“零下三十度。” 　　旁边樱小路露娜说：“没体会过的温度。” 　　琳德：“……” 　　她从窗口向外望去，明明是中午的天，却因为在下雪而显得昏暗，她的心情也多多少少是有着这样昏暗的。 　　念着，琳德悄悄地撇了她梓妍姐右手边的露娜。 　　嗯…… 　　得看开点，谁都有自己的社交圈。那起初，尤希尔莉莉安她们来找她，那些人对郑梓妍来讲不也是陌生人么。 　　“梓妍姐。” 　　琳德戳戳郑梓妍：“梓妍姐。” 　　“嗯？怎么了？” 　　郑梓妍转头看她。 　　“那个……” 　　琳德问：“你朋友露娜她会讲德语吗？” 　　露娜：“……” 　　这种别人眼神落在她身上，和另一个人小声说话的感觉呀。 　　露娜扯扯嘴角，问郑梓妍：“你们姐妹两个人嘀嘀咕咕在说什么呢？” 　　“琳德大小姐。” 　　另一旁的山吹八千代说：“可以的话，您和我家大小姐讲法语就可以。” 　　“日语，我会。” 　　瓦莉在一旁也说，讲的德语依然不是很流畅：“迪特琳德大小姐，可以帮忙翻译。” 　　琳德：“……” 　　无奈抖了抖眉毛，她说：“算了，还是自己说话方便。” 　　以她佣人瓦莉目前的语言水平……天知道会把她想说的话给翻译成什么样。 　　“嗯哼，露娜。” 　　清清嗓子。 　　沉默寡言，闹别扭一路的迪特琳德·茨威格特终于想通，准备交朋友了。 　　樱小路露娜看她。 　　“自我介绍一下。” 　　她说：“我是迪特琳德·茨威格特，这个人的妹妹。” 　　露娜：“……？” 　　露娜歪着头，有点呆。 　　这人突然是要说什么？ 　　“我一直是很向往你的国家的。” 　　琳德说：“战时我的祖父和你们国家大藏家的家主，也就是梓妍姐的外祖父是盟友，因此我是非常欣赏和喜欢着你那里正直善良爱好和平的人的。” 　　露娜：“……噗。” 　　扑哧。 　　樱小路露娜没忍住笑出声。 　　露娜她知道这种时候不该笑，可是瞧着迪特琳德一本正经说话的模样，她是真的忍不住。 　　“大小姐！” 　　八千代无奈，出声提醒。 　　“啊，对不起。” 　　露娜倒也干脆，直接道歉。 　　她说：“我听说过你，之前梓妍和我讲过。我觉得我们之间相处，是没有必要……弄得如此正式。” 　　这琳德的说辞，感觉就像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出生的老头子一样。 　　露娜在心里想。 　　琳德：“……” 　　作为家里蹲联盟的编外人员，迪特琳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 　　“总之！” 　　她把心一横，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希望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也很高兴认识你。” 　　露娜也伸过来自己洁白小巧的手，两位身材娇小，身高都没到一米五的姑娘隔着中间的郑梓妍握了握手。 　　郑梓妍：“……” 　　露娜能交到朋友，该高兴的事。 　　可她瞧着面前握手的两人，为什么隐隐约约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呢？ 　　两秒，五秒，半刻钟。 　　郑梓妍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俩握手握的筋络崩紧，才在飞机彻底停靠完全，可以下机的广播声中收了手。 　　“大小姐。” 　　八千代和瓦莉都唤。 　　迪特琳德和樱小路露娜对视一眼，彼此的表情不明。 　　…… 　　拿上行李，离开机舱。 　　迪特琳德：“梓妍姐，我去下卫生间。” 　　“梓妍。” 　　下机之后，趁着迪特琳德被她佣人瓦莉陪着去洗手间的间隙，露娜小声问：“你妹妹知道你以前的事吗？” 　　“不知道。” 　　郑梓妍哆哆嗦嗦地牙齿直打颤，说：“连里想奈我都没有告诉呢。” 　　露娜：“……至于冷成这样吗？” 　　“当然至于了！” 　　郑梓妍说：“零下三十度诶！” 　　她本以为飞机会和航空楼直接连接的。室友秦霏早在电话里和她说过，东北这里那里都有暖气，飞机里机场里都暖暖和和的，不需要穿太厚重的衣服，否则反倒会热得很难受。 　　郑梓妍真的是信了秦霏的邪！ 　　走廊连接，从飞机里直接到航站楼？ 　　笑话。 　　郑梓妍坐的这航班呀，直接停在了外面，一辆摆渡车开过来接车里的人去航站楼。 　　摆渡车里它没暖气，也没空调的！ 　　北国边陲正儿八经的零下三十度啊！ 　　在首都家里还算厚实的裙装，郑梓妍穿的这身，不论是下面的保暖裤袜，还是上身的高领毛衣，全都在接触到外界气温的短短几分钟内被凉了个通透。 　　郑梓妍她真真是信了秦霏的邪啊。 　　东北有多冷，郑梓妍听秦霏吓唬过，什么冻得耳朵掉了呀，手蜕皮了呀，什么谁喝多了，穿得厚厚实实倒在冰天雪地里，第二天人直接没了呀。 　　为了应对东北零下三十几度的严寒，就是为了这次旅游，没有这样厚实衣服的郑梓妍，她特意到关玲她姑姑家的服装工作室买了件充绒四百克鹅绒的羽绒服，一件超级飒，看着就能知道穿起来相当帅气的派克羽绒大衣，塞到了行李箱里。 　　一床春秋用的单人鹅绒被的充绒量也就四百克哦！ 　　（关玲：天哪，我终于被郑梓妍给记起来了，呜呜呜！） 　　是的，郑梓妍她把这件羽绒服塞进了托运行李箱里。 　　没在郑梓妍的手里，得一会到托运转盘里取到自己的行李才能穿上！ 　　尤其啊…… 　　这航班里还有一伙人家比较墨迹。 　　头等舱的郑梓妍先下来的，坐到摆渡车里。结果呢？她在车里坐了有近二十分钟，航班里最后的人才姗姗来迟慢慢悠悠地下来。 　　说是东西掉了，麻烦空姐帮忙找来着，所以一飞机的人都得在冰天雪地等他们。 　　好不容易人到齐了，可以走了。 　　这国际机场又大，摆渡车绕了……有十分钟？郑梓妍都不记得时间了，总之进来航站楼，郑梓妍只觉得自己的手掌手指都是僵的。 　　这还是八千代看她心疼，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给郑梓妍穿的结果呢！ 　　“看着就知道梓妍你是疏于锻炼。” 　　露娜大义凛然，一副长辈的姿态：“像我的国家，孩子素来有风之子的说法，即使是冬天，也会让孩子穿短裤和裙子放任他们在风中奔跑成长，锻炼意志力和忍耐力。” 　　“得了。” 　　郑梓妍斜眼：“东京的冬天我又不是没住过。而且别人说还有点可信度，这话经露娜你说出口那估计就是道听途说，阿嚏！” 　　就露娜父母对她的半软禁状态，露娜能出门才是怪事。 　　郑梓妍：“你这种穿得严严实实的人就不要说话了。” 　　“没准备好的确是你自己的问题呀。” 　　露娜说着，又问：“梓妍，你的事，连里想奈你都不准备讲呀？” 　　“……她要是知道了，我认了。” 　　郑梓妍：“反正我不想自己把那种事情说出去。” 　　“嗯。” 　　露娜点点头：“那我知道了。” 　　郑梓妍：“……” 　　这人知道什么了？良心发作，知道有些地方不应该调侃她郑梓妍寻开心了？ 　　“琳德这人很粘你。” 　　露娜说。 　　“我知道。” 　　郑梓妍说：“咱们玩游戏时候聊天，我就说过了。” 　　曾经好几次迪特琳德打电话过来找郑梓妍聊天，和郑梓妍还有露娜里想奈她们玩游戏的时间撞车。 　　琳德呀，这是知道那时候是晚间，自家梓妍姐下课了有空，打电话过来和她睡前说说话呢。 　　“她比你形容的还要粘你。” 　　露娜说：“梓妍你有注意到吗？她下机见到你的那会，眼睛都是亮的。” 　　“眼睛是心灵的窗，是很难说慌的地方。” 　　郑梓妍：“……” 　　“露娜呀。” 　　郑梓妍无奈了：“你不会是要调侃我的表妹是喜欢我的吧？” 　　“嗯……” 　　露娜点点头，正色：“是这样的感觉，但不是调侃。” 　　“她是女生，我也是女生，根本没有可能的事情。” 　　郑梓妍说：“而且即使是女生之间，会有特别依赖的同性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毕竟——” 　　郑梓妍停了。 　　“毕竟什么？” 　　郑梓妍：“……算了算了。” 　　换位思考，如果换做她跳楼，是迪特琳德不顾自己受伤给她拽回来的，她郑梓妍应该也会变得比较粘人吧？ 　　“等等。” 　　露娜问：“梓妍，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故事没和我讲过？” 　　“有。” 　　郑梓妍没否。 　　她说：“不过涉及到我妹妹琳德的隐私，请允许我保留不说的权力。” 　　“……切。” 　　露娜怔了怔，撇撇嘴：“隐私什么的……要我说，她逃婚离家出走到你这里，又变得这样依赖你，要么是梓妍你挺身而出帮她挡了家里的人，要么是她寻短见，你救她回来了，简单推理就能得到的结果。” 　　郑梓妍：“……” 　　你樱小路露娜这么厉害要不要去做私人侦探啊，绝对超级赚钱的！ 　　“你看。” 　　她瞧着郑梓妍的眼睛还有表情，说：“我猜对了吧？眼睛是很不容易说谎的，尤其是郑梓妍你这样心思单纯的人。” 　　“救人于危难。” 　　樱小路露娜点头：“很王道的恋爱展开模式呢。” 　　“好啦……” 　　郑梓妍嘟嘟哝哝的：“好端端的姐妹友谊都被你给曲解成什么样子了。” 　　“呵。” 　　露娜轻笑一下，不再说话。 第942章 九百三十五章 三方会诊 　　消息一好一坏。 　　好消息是尽管郑梓妍被零下三十度的严寒冻得哆哆嗦嗦，直打喷嚏，其实身体好得很，并没有感冒。 　　可喜可贺！ 　　以郑梓妍的身体素质，没有感冒，真的是可喜可贺！ 　　那坏消息是什么？ 　　嗨。 　　还能什么？被郑梓妍寄予厚望的羽绒服，就是那件充绒四百克鹅绒的派克羽绒大衣没有达到它应有的功效。 　　初穿，还好，暖暖和和，可郑梓妍只往冰天雪地里一站，没稍十分钟就直感觉肩膀、胳膊、腰间，不论那里都丝丝冒着凉。 　　为此，郑梓妍不信邪，在酒店里安顿下来后，她特意傻子一样地出门又挨冻了半小时。 　　是真的。 　　这件羽绒服是真的不保暖！ 　　“不应该呀……” 　　酒店里。 　　郑梓妍把羽绒服平铺开，摩梭着下巴，冥思苦想。 　　郑梓妍念念叨叨，掐掐摁摁的：“这个厚度，不应该冷啊，在京城那里随便一件充绒量一两百的羽绒外套都不冷的。” 　　这种关节发凉的感觉，郑梓妍还真是第一次体验到。 　　郑梓妍的房间里，琳德和露娜都在。 　　琳德问：“梓妍姐，你这是买到劣质品了？” 　　郑梓妍摇摇头：“这衣服的用料还可以，不算档次低了。” 　　按照那位店主，关玲她姑姑给郑梓妍介绍的。这件羽绒服，外层面料以eVent防水覆膜，整体用的东丽面料，肩膀手肘等处局部拼接Cordura补强，内里考虑到肤感，用细腻的海马羊毛编制而成，这些哪样都不是低端货。 　　至于羽绒服最重要的保暖材料，羽绒，按照店主讲的，她为应对极寒，特意在这件衣服上选用了匈牙利进口，含绒量95%，蓬松度850的高规格鹅绒。同时对这羽绒呢，她又拜托了德国那边的公司做了拒水处理，使得蓬松度甚至可以接近900。 　　这家店主的服装设计水平也是在线的，别看羽绒服厚实，实际却不显得有多臃肿。 　　或者说。 　　如果做工设计和用料不是上上选的话，郑梓妍早在关玲她姑姑家的工作室那里就不会买下来了。 　　她郑梓妍的眼光可好得很呢！ 　　但这样思考就更奇怪了啊。 　　都是好材料，设计也是好设计，缝线也是用的高士线，如此堆砌出来的衣服它究竟是怎么冷的？ 　　“嗯……” 　　露娜沉吟。 　　她们一行人中午落地的冰城，到酒店里歇歇脚。这天剩下的时间不算充裕了，而且郑梓妍宿舍里的另一位苏茜也是明天才到，做东道主的秦霏自然把旅游逛街的行程安排在了明日。 　　暂时无事可做，三个学习服装设计的女孩研究起郑梓妍的这件羽绒服来。 　　这大概也算是做功课？ 　　“首先。” 　　露娜歪着头，讲：“梓妍你需要确定那件店主没有骗人，没有以次充好。” 　　郑梓妍：“我觉得……” 　　“不过。” 　　露娜又说：“观感和触感，感觉起来倒也不像是假冒伪劣。” 　　郑梓妍：“……” 　　所以露娜这人刚才说的话，是在习惯性开玩笑了？ 　　“可惜这里没有工具。” 　　露娜说：“要不应该拆开看看。哦，拆了的话，梓妍你连一件能穿的衣服都没有了。” 　　郑梓妍：“露娜，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啊……” 　　露娜耸耸肩。 　　琳德想了想，说：“总没可能是设计的问题吧？” 　　那家店，琳德去过。里面衣服的设计，可是她姑姑，那位知名设计师卡塔琳娜都夸好的。 　　“八千代，你觉得是什么问题？” 　　郑梓妍问旁边的专业人士。 　　樱小路家的那身女仆式羽绒服就是这人设计的，可以说是行家。 　　八千代笑而不语。 　　郑梓妍瞪眼。 　　被郑梓妍瞪得有点遭不住，八千代讪讪地讲：“梓妍，自己找到问题所在也是乐趣呀。” 　　郑梓妍：“好吧。” 　　再瞧瞧，再看看。 　　三位姑娘沉思了有一会儿。 　　“说不准。” 　　郑梓妍很突然地说：“虽然不想承认，但可能还真就是设计的问题。” 　　时装样式的设计，和衣服结构的设计，有些时候根本就是两种东西。 　　说完。 　　郑梓妍拎起这件羽绒服，又往身上穿。 　　“诶？” 　　琳德呆：“梓妍姐你又要出去挨冻啊？” 　　郑梓妍无语，翻翻白眼：“我只是验证一下我的猜想而已，我又不是受虐狂！” 　　衣服要是不保暖，那应该是整体都冷的。 　　可这件衣服落给郑梓妍的感觉是什么？肩膀、胳膊肘、腰间。换言之，是所有涉及到关节活动的地方都冷。 　　穿上衣服，郑梓妍动了动。活动几下胳膊，郑梓妍摸了摸自己胳膊肘里侧的窝。 　　“嗯……” 　　郑梓妍把衣服脱下来了。 　　她说：“琳德，露娜，帮帮忙。还有姐姐你，这点忙总还是能帮的吧？帮我把这件羽绒服的里面翻过来。” 　　酒店里，暖气足，郑梓妍只穿上羽绒服片刻，就直感觉额头上冒汗。而且充绒量在四百克的羽绒服，不管怎么讲都太重了。 　　琳德答应：“好。” 　　露娜耸耸肩，没意见。 　　大家都是学习服装设计的，研究研究衣服也挺有意思的。 　　虽说如此厚度的羽绒服，真做出来，可能也真的没有多少市场。 　　翻过衣服来。 　　琳德依然没看出什么门路来。 　　郑梓妍和露娜，她俩在衣服里打量打量，敲敲打打。 　　“我懂了。” 　　郑梓妍说。 　　露娜侧侧头：“说说看？” 　　郑梓妍：“怪那店主用的材料太好了。” 　　“啊？” 　　琳德懵：“这什么逻辑？” 　　郑梓妍解释说：“蓬松度高的羽绒，回弹快。可能因为这样的原因，也非常容易因为外力的挤压，使得羽绒跑到一边。” 　　“所以说，也怪店主用的工艺太差了。” 　　郑梓妍又讲。 　　“嗯，记得书里见过。” 　　点点头，露娜也开口：“羽绒服这里有种盒式填充的羽绒存放方法，相当于说一个盒子里四处充斥着羽绒，是这样吧，八千代。” 　　八千代点头。 　　“而这件。” 　　得到回复后，露娜指指：“面料是好，但也硬。羽绒随着活动挤压后，被自己的衣服阻隔，一部分没有了羽绒。有羊毛纺织的里料隔着，我们没办法看清楚里面用的那种羽绒填充方式，但想来应该是特别普通的那种，否则没可能出现缝线冷的情况。缝线处没有一点保暖的东西，相当于胳膊、羽绒服布料，就两者直接面对外面的冷空气，不感觉冷才是怪事。” 　　“哈……这样吗？” 　　琳德还是听得懵懵。 　　郑梓妍认同露娜的话，说：“应该就是这样了。充绒量少的羽绒服，用这样的填充方式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可这个……” 　　哎。 　　郑梓妍叹口气。 　　“所以说啊。” 　　露娜毫不留情地讲：“好好的面料，好好的羽绒，放到庸才的手里，就暴敛天物做出来完全没有用的衣服。” 　　郑梓妍：“也不能这么说啦，别说我们，可能即使是我母亲她们也会有失败的时候。” 　　露娜依旧没有留情面：“可失败就是失败了，没有人会同情失败者。一个肩膀、胳膊肘、腰间穿着都会冷的羽绒服，梓妍你告诉我怎么穿？天气暖一点再穿，其他地方又会很热，这衣服不就是一点用都没有么，就是失败品。” 　　“我要是失败了。” 　　露娜忽然用日语讲：“梓妍你现在也不可能见到我。” 　　郑梓妍声音柔和起来：“……露娜，都出来了，就不要再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 　　“……对不起。” 　　露娜反倒道歉了：“心情有点不好，我只是在提醒自己。” 　　琳德：“……” 　　这俩人突然说起日语，是背着她讲什么悄悄话呢？ 　　“瓦莉。” 　　她戳了戳旁边说自己会讲日语的女佣瓦莉，问：“她们在说什么？” 　　“诶？” 　　瓦莉愣了愣，想了想，说：“武士道精神？” 　　琳德：“哈？” 　　…… 　　郑梓妍把羽绒服的情况和关玲她姑姑打电话说了。 　　怎么说呢。 　　再成功的人，也难免会有栽跟头的时候。 　　郑梓妍打电话过来，关女士就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工作室里还有同款的羽绒服，她随着郑梓妍讲，边接电话边去拿衣服过来看。 　　可能…… 　　关女士震惊之余，自己感受感受之后，觉得可能也真是自己的问题：“梓妍，抱歉啊，应该是我设计的问题，你那里感觉到冷点了。” 　　“该说东北真的很冷啊，这样充足的充绒量都能感觉到冷点……” 　　“这样。” 　　她大大方方地讲：“梓妍你把衣服邮寄回来吧，我退钱给你。你提的这些意见我都知道了，来年改版好新的羽绒服，梓妍我给你成本价！” 　　关女士自然是好人了。 　　可关女士的心肠再好，她郑梓妍这冬也得有衣服穿呀，秦霏和她约好的旅游游玩可有一两周呢。 　　于是。 　　与关玲的姑姑挂断电话后，纵使这件衣服实在冷胳膊又冷腰，郑梓妍也还是穿着它出了门。 　　做什么？ 　　买衣服呗！ 　　郑梓妍可没傻到穿这衣服挨两周的冻。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京城不算冷，设计师可能不清楚零下三四十度冷点保暖的需求。那这里当地的服装店，卖的衣服应该就绝对不会有这方面的问题了。 　　不过…… 　　郑梓妍特意把秦霏喊了出来。 　　就像之前她陪着莉莉安、尤希、还有艾特她们在宁州逛，找了苏茜帮帮忙一样。到别人家的城市，当然还是找本地人更方便咯。 　　至于秦霏…… 　　嗯哼。 　　秦霏无惧任何挑战！ 　　她功课可做足的啊！ 　　赶着郑梓妍来之前，她特意把自家老爹说过的几个地方踩了点，到商场里大街里逛了好几圈。 　　保证之后带着郑梓妍她们在这座城市里逛，指哪儿打哪儿不带丢人的！ 　　然而。 　　很可惜。 　　郑梓妍打她电话的时候，她秦霏正在会展中心里做逛街演习呢。 　　属实直接撞上，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秦霏本以为她今天不用见到郑梓妍的！ 　　“秦霏，你这里哪个品牌的羽绒服比较好呀？” 　　郑梓妍问。 　　秦霏：“……” 　　对不起，这种具体到品牌的细节，她真的不知道！ 　　虽然秦霏很想说，梓妍大小姐您到了商场，看着哪个羽绒服好看，充绒量够，挑着贵的买总没错。 　　她也的确是这样做的，领着郑梓妍她们往会展中心一扎，哪家店随郑梓妍逛，她在旁边陪着就行。 　　可这种东西说出来就很丢人啊！ 　　尤其这里不只是郑梓妍，还有外人呢！ 　　“秦霏你穿的羽绒服是什么牌子的呀？” 　　郑梓妍又问。 　　秦霏摸摸鼻子，被旁边的琳德和露娜看得浑身不自在：“……呃？我的呀？找裁缝店定制的。” 　　“这样啊……” 　　郑梓妍点点头。 　　她说：“要是时间足够的话，的确应该是量身定制的好，更合身。” 　　秦霏：“……” 　　不是。 　　她隐隐约约总觉得郑梓妍是误会什么了。 　　拜托，她的定制，应该和郑梓妍的定制可是两码事，就是小裁缝店，里里外外花不到一千块做的羽绒服啊喂！ 第943章 九百三十六章 郑梓妍，我恨你是块木头！ 　　几日旅游里御寒用的衣服而已，郑梓妍没打算精挑细选。 　　“瓦莉。” 　　琳德问她的女佣：“你们西伯利亚人冬天都穿什么衣服？” 　　“衣服……” 　　瓦莉听到自家大小姐的问话，略作思考后说：“棉、羽绒、皮草？” 　　琳德：“……” 　　这回答和没有回答有什么区别。 　　“随便买件穿着不会冷的衣服就好了。” 　　郑梓妍说：“不用那么麻烦。” 　　说着，郑梓妍吐吐舌头，自己摸了摸鼻子。 　　大家都是第一次来这样寒冷的地方游玩，露娜和琳德有佣人们老老实实准备的老牌户外装备，只郑梓妍自己，去尝试别人家的定制货，结果输到—— 　　就俩字，丢人。 　　好吧，也没办法怪罪到关玲的姑姑，谁都有犯错的时候。 　　也好在关女士的店只是私人工作室，衣服不卖给太多人。郑梓妍想想，假如以后是她经手母亲的公司，有自己的服装厂，大规模生产出这样缝线处冷点明显的羽绒服来上市贩卖，到时候顾客不满，口诛笔伐，企业名誉都不知道得差成什么样哦。 　　同行做梦都能笑醒！ 　　一定得吸取教训才行！ 　　姑娘们随着郑梓妍在购物中心里逛。 　　这商场，规格颇高，与宁州的国际金融中心有的比，商场前两层一水的进口高端品牌。 　　始祖鸟、猛犸象、加拿大鹅，可蒙、可隆，比比皆是。 　　这些品牌呀…… 　　秦霏瞧着就心虚，几乎连进去逛的勇气都没有。 　　她有心想给郑梓妍推荐些物美价廉的品牌。比如出来这商场三公里，往小区里走，那里有家国产小众户外品牌的店，秦霏经常从他家买户外衣服，质量不错，远远地从老家邮寄到宁州来穿。 　　皮实，耐造（cao）—— 　　咳咳。 　　话糙理不糙嘛！ 　　以此类推，秦霏觉得他家最近新上市的那款，嗯……就是仿美军N3B大衣做出来的防寒服应该就很不错嘛！ 　　可…… 　　瞧着郑梓妍已经在商场一层里进去了一家店，秦霏张张口，没再说话了。 　　郑梓妍她父亲的经济情况，秦霏不好说，这不方便议论。 　　可郑梓妍她母亲在比利时那里生活，是知名设计师，有自己的工厂和服饰品牌，档次还挺高端的，这在宁州的官场里不是什么秘密。 　　大概，也许，当下这些她觉得很高端，很贵的衣服，也没落得进郑梓妍的法眼吧？ 　　真的是千金大小姐啊。 　　秦霏悲悲戚戚地想。 　　郑梓妍这次没再尝试什么新奇，老老实实去了家总部设于意大利米兰的品牌门店里逛，又老老实实挑了款能盖到膝盖的羽绒服。 　　米白带着粉，穿着挺好看的，显腰细，不算臃肿。 　　“就这件吧。” 　　八千代小妈妈上线，眉眼弯弯，笑道：“梓妍你穿着挺好看的。” 　　“嗯。” 　　露娜也点头：“果然是女孩子呀，会喜欢这样甜美设计的衣服。” 　　郑梓妍瞪了她一眼，说：“露娜，我觉得你话里有话。” 　　露娜耸耸肩。 　　这三人一通日语讲下来，听得琳德和秦霏全一头雾水。 　　“倒是关税上得的确好多啊。” 　　郑梓妍翻过吊牌来看价格，没忍住咂舌吐槽：“欧洲那里的价格只有这里大概一半的。” 　　八千代很体贴：“梓妍就这件吧，钱要是没有带够的话，姐姐先帮你付款。” 　　“我付款吧。” 　　露娜则直接说：“算我送你的，这次来得匆忙，没有来得及给你准备生日礼物。” 　　“啊？” 　　郑梓妍有点呆。 　　“礼尚往来而已。” 　　给别人买单，这事背后的含义让露娜有点脸红，但还是故作镇静地讲：“去年我生日那天，你不是也送礼物给我了吗？” 　　“礼物？” 　　郑梓妍懵：“去年三月底，我送什么礼物给你了？” 　　去年三月底，她郑梓妍在做什么？ 　　郁郁寡欢，到樱小路家哭了一场，又被外公安排的保镖吓到，满东京街道乱跑，差点折在黑帮手里。 　　借用一句话，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露娜生日那天，郑梓妍连句祝福都没给的。 　　“你把八千代还我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露娜说：“她回来那天，刚好是我生日。” 　　郑梓妍：“……” 　　“瓦莉。” 　　琳德听得头大，呼叫女佣：“翻译。” 　　“嗯……” 　　瓦莉点着自己的嘴唇，沉吟好久，说：“大小姐、买单、生日、礼物？” 　　买单？ 　　哦……对，买单呀！ 　　迪特琳德听到瓦莉嘴里说出来的这个词，眼睛都亮了。 　　“姐姐！” 　　她快走几步，到她的梓妍姐跟前，翻开包包，拿出里面杏色钱包就要掏卡。 　　琳德还特意用露娜可以听懂的法语讲的：“姐姐，我付钱，这件衣服我付钱，祖父给我的活动资金相当充足的！” 　　露娜瞧她。 　　琳德则顶着露娜的视线说：“梓妍姐，可别拒绝哦？我之前在你这里叨唠那两个月，吃喝用度的花销那么多，我还没得及报销给你呢。” 　　“这是报答。” 　　琳德话里有话：“没梓妍姐你们家帮忙，我早就流浪街头去了。” 　　“我。” 　　郑梓妍：“我……” 　　郑梓妍被弄得不会了。 　　这种被自己的女性朋友们抢着买单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她郑梓妍没有嫌衣服贵的意思，只是单纯觉得国内外定价差距有点大，吐个槽而已！ 　　“……唉。” 　　那边秦霏叹口气，也不会了。 　　瞧着郑梓妍和她的朋友们站在一团，她秦霏这位做室友的，是听不懂话，也插不进话，只能傻傻地站在旁边。 　　嗨。 　　起初苏茜在宿舍里吐槽自己陪着郑梓妍和那些欧洲朋友们出门，是煎熬，秦霏还嘲笑苏茜这是不善于社交。 　　现在想想。 　　秦霏忽然有点后悔招呼室友们来旅游了。 　　…… 　　郑梓妍不懂了。 　　她就是担心偏袒一方，可能会惹得另一方不高兴，所以自己付的款。 　　买衣服和旅游游玩用的钱，母亲早就转进她的手机上了。 　　然而。 　　郑梓妍真的不懂。 　　为什么明明是她自己付的款，结果不论是露娜还是琳德，这俩姑娘好像谁都不高兴了呀？ 　　不懂，完全不懂。 　　琳德甚至以到商场下面超市买些日用品的借口，和郑梓妍她们先分开了。 　　“梓妍姐你先回吧，瓦莉会一点中文，没问题。” 　　郑梓妍：“……” 　　买好衣服，各回各家。 　　露娜：“我听说这里的……冰糖葫芦？是这么叫的吧？特产挺好吃的，八千代你出门帮我和梓妍买些回来。” 　　露娜也用这种近似借口的话把八千代支开了。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露娜和郑梓妍。 　　“梓妍。” 　　露娜瞧着她，说：“梓妍，你可真的是块木头。” 　　郑梓妍：“？？？” 　　露娜又说：“你一点都不懂女生的心思，你如果还是男生，根本就没可能谈到恋爱！” 　　郑梓妍语塞。 　　“露娜你在说什么呀。” 　　她挠挠下巴，说：“而且谈恋爱什么的，可我现在已经是女生了，那种东西也不需要呀……” 　　沉默。 　　半晌后，露娜喘了口气。 　　郑梓妍根本没有理解她想说什么！ 　　“算了。” 　　露娜淡然着讲：“也许有些时候，梓妍你这样不着修饰，心思单纯，白白甜甜的性格也是萌点吧？” 　　“我怎么就白白甜甜的了。” 　　郑梓妍可不喜欢听这样的话，说得她像小孩子一样。 　　她挑挑眉：“毕竟起了争执，不论答应谁都一定会让另一方失落的吧？再者说，露娜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我可以理解为你对我有意思吗？那种方面的？” 　　郑梓妍玩笑道：“还特意把八千代支开了。” 　　“呵。” 　　露娜轻声笑了下，摇摇头：“梓妍你呀……” 　　又摇摇头，露娜说：“八千代毕竟是妈妈一样的人，有些话被她听到了免不了要被唠叨的。” 　　“哟。” 　　郑梓妍斜眼：“听听露娜你自己说的话。你现在不是樱小路家分家的家主吗？山吹家是你们樱小路家的侍从家族，你对八千代这点威慑力都没有？” 　　说着，手机响。 　　郑梓妍拿出接通，是秦霏的电话。 　　“梓妍对不起呀。” 　　秦霏张口就道歉：“刚才人多，我给忘了，咱们宿舍的苏茜明天早晨到，咱们明天早晨去接机呀？” 　　郑梓妍：“嗯，好的。” 　　“对了。” 　　秦霏又问：“梓妍，你的那些朋友在你身边吗？” 　　“嗯？” 　　听着秦霏的话，郑梓妍下意识地去看了露娜一眼。 　　“那个。” 　　秦霏有点扭扭捏捏：“梓妍，其实我最开始邀请你和苏茜，还有曼曼，是想着咱们宿舍旅游出去玩一玩的。” 　　言外之意，她没料到琳德，以及另一位白发红眸的女孩会来。 　　“所以……” 　　秦霏：“我也知道我做东道主的，不尽些地主之谊不对劲，带大家玩还是会带大家玩的！” 　　“就是……” 　　秦霏犹犹豫豫，吞吞吐吐起来。 　　“就是让我明天和你接机的时候，不要带我的朋友来吧？” 　　郑梓妍直言了。 　　这种感觉，郑梓妍可熟悉的很。在回国前，乃至才回国的一段时间里，郑梓妍也不喜欢过多的接触陌生人。 　　比如魏莱。 　　起初魏莱带着她的那些朋友邀请郑梓妍出门，郑梓妍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都是女孩子，她一个男生站进去当然不自在——好吧，那时候的那群人就没谁把她当作男生过。 　　哎。 　　她郑梓妍该感谢自己当时言语不太通，怕生，没怎么解释呢。 　　还是该说点什么好呢。 　　都过去的事了。 　　万幸万幸，她郑梓妍没解释过，也没谁察觉到异样，否则真社会性死亡了！ 　　一时间郑梓妍竟然万般感谢起自己那时候没有什么男生气概来。 　　（为什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梓妍你懂我哇！” 　　秦霏开心了：“还有，如果可以的话，能抽出大概个一两天的时间，就咱们宿舍几个人出去玩玩吗？” 第944章 九百三十七章 狗，又是狗！ 　　朋友的朋友，不见得是自己的朋友。 　　郑梓妍觉得这样的道理是很容易理解的。 　　她的室友，是她的室友，不一定露娜和琳德会愿意与她们一道出门。 　　可…… 　　郑梓妍在电话里答应秦霏答应得好好的，落到第二天早晨，她思忖又思忖，还是在临出门前与露娜还有琳德说了声。 　　琳德表示姐姐随意。 　　“梓妍你自己去就是了。” 　　露娜则说：“还是说你那室友架子很大，需要你表妹还有我一起去迎接吗？” 　　郑梓妍：“呃……” 　　昨天生气的是这两个人，说她木头找不到女友的（如果还是男生的话）就是这位樱小路露娜。 　　怎么反倒是郑梓妍早晨给自己离开打个报告，好像又打出什么问题来了。 　　嗨。 　　真是！ 　　女人真是难懂！ 　　郑梓妍嘟嘟哝哝。 　　再一次到机场。 　　秦霏早郑梓妍一步到的，时间还早，北方冬天亮得晚，此时天色还有些蒙蒙亮。 　　“茜茜你下机了？要等一下托运行李？好的，我和梓妍在六号门这里等你。” 　　郑梓妍到的时候，秦霏正在和苏茜通电话。 　　“秦霏。” 　　郑梓妍招呼她。 　　“梓妍！” 　　秦霏听到郑梓妍的唤，也打完了电话。她合上手机，顺着声音扭头和郑梓妍打招呼，见她身边再没有其他人，骤然松了口气。 　　“梓妍呀。” 　　她叹：“你的那些朋友没来真是太好了。” 　　这话让秦霏说的。 　　郑梓妍小小辩驳一声：“我觉得她们都还是很好的人的。” 　　“嗨嗨，我也没说她们不是好人。” 　　秦霏道：“但毕竟是一点都不熟悉嘛……我不像你，也不像苏茜那样随身带着翻译，我和她们交流都有问题的。” 　　秦霏说得这也还真是没有办法。 　　郑梓妍耸耸肩。 　　“等茜茜到了，咱们一宿舍好好逛逛叙叙旧。” 　　秦霏说。 　　郑梓妍笑：“叙旧这是什么话？咱们放假到现在也就不到两个月吧？” 　　“哈哈，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啦！” 　　秦霏抻抻腰：“果然还是和熟悉的人相处能放得开，不那么累呀。” 　　两人在六号门这里等。 　　别看时间早，机场这里却熙熙攘攘的全是人。毕竟是国际机场，各国通向这里的航班都有，自然各色各样各国的人也就都有。 　　异国样貌，没什么稀奇的。 　　只是郑梓妍，她这样容貌的人站这里，总还是会引来人群里偶尔的一两道视线侧目。 　　连带着站在郑梓妍身边的秦霏都被光顾到了。 　　“梓妍。” 　　秦霏问：“话说，那个……和你……” 　　秦霏忽然顿住。 　　那种事情到底应该怎么形容呀？ 　　“嗯？” 　　郑梓妍被秦霏弄得疑惑了，歪头：“怎么了？” 　　“就是那个。” 　　秦霏比划一下身高，说：“那个德国人是你妹妹，我知道。另一个和你……特征一样的人？她是哪里人呀？霓虹的？” 　　日语这东西嘛。 　　听不懂归听不懂。可九零年代之后出生的孩子们多多少少是看着进口日漫长大的，单只是日语的腔调还是能听出来的。 　　“嗯。” 　　郑梓妍点头。 　　“啊。” 　　得到确定回答的秦霏又叹：“梓妍，你的朋友还真是遍天下啊。” 　　郑梓妍：“……” 　　郑梓妍摸了摸鼻子，说：“其实我来宁州读高中以前，我的社交很少的。” 　　“大小姐，您的社交还少啊。” 　　秦霏故作强调：“您的社交要是少，那我岂不是自闭症啦？” 　　郑梓妍：“……” 　　可别说，她郑梓妍还真有段时间是抑郁和自闭症的。 　　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呀。 　　任谁先被曾经那样忠诚老实的保姆背叛，被母亲接到身边以后，又在安特卫普的小学里被挤压排挤，孤立嘲讽——五岁孩子的心脏哪里能承受得住这么多的伤？ 　　哎。 　　往事如烟，都过去了。念念自己现在的这些朋友和交际圈，搁在一年前，郑梓妍估计自己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而且，说起来。 　　郑梓妍隐约记得，那曾经照顾过她的董保姆，好像就是这边东北哪个县城里到京北漂的人。 　　嗯…… 　　应该不会遇到吧？ 　　想到这儿，顿了顿，郑梓妍摇头。 　　只是到这边的省会旅游一两周的时间而已，哪里有可能这么巧就遇到了。再者说，当时董保姆连夜出逃，时间逾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多年了，谁知道她现在人在哪里。 　　呸。 　　郑梓妍暗暗地啐了声，努努嘴，为自己竟然还会想到这种事情而感到不快。 　　“梓妍！霏霏！” 　　恰这时。 　　那边苏茜下机，通过漫长的连廊后，终于到了行李托转中心。她远远地见到了郑梓妍和秦霏，挥手打招呼。 　　郑梓妍的思绪被打断了。 　　苏茜来了呀。 　　郑梓妍的表情松了松。 　　“汪！” 　　嗯？ 　　郑梓妍一愣。 　　“汪汪！” 　　很突然。 　　郑梓妍又听到了让她特别，特别特别熟悉的狗叫声。 　　狗叫声？ 　　“诶？” 　　郑梓妍眼睁睁地就看见只哈士奇向她扑过来了！ 　　“诶？” 　　那边金发碧眼，才给自家宠物打开托运笼子牵出来的瑞士女性也有点傻眼。 　　哈士奇撒欢般冲过去，其力道之大，让她完全没能牵住狗绳。 　　“呀！” 　　在脑海里变得一片空白的同时，郑梓妍几乎是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羽绒服下沿。 　　可不怪郑梓妍有如此反应。 　　之前尤希尔来找琳德，她的那条名为莫特卡雷（前男友）的哈士奇就是—— 　　郑梓妍时至今日还能回忆起自己当时，究竟是怎么在没有胖次的情况下走回——咳咳！那种感觉郑梓妍根本就不想回忆啊！ 　　只可惜。 　　郑梓妍的动作远没有那只狗狗迅速。 　　“汪，汪汪！呜！” 　　尾巴摇得欢快，哈士奇很开心。 　　秦霏：“梓妍？！” 　　郑梓妍：“呀！” 　　听秦霏和郑梓妍的声音就能知道郑梓妍应该是不开心的了。 　　又一次。 　　郑梓妍又一次被扑倒了。 　　“呜噜噜噜——汪，汪汪！” 　　这只哈士奇，几乎是用上了吃奶的劲，前爪紧紧地摁住郑梓妍的腰间衣服，鼻子动动嗅嗅，然后—— 　　呲—— 　　又是布料不堪重负被拉扯断开的声音。 　　“梓，梓妍——！” 　　秦霏反应过来，有心把狗给拽开。 　　可。 　　堂堂东北女汉子，秦霏对上哈士奇的目光，结果整个人都是抖的。 　　“谁来帮帮忙！” 　　顿了有两秒？ 　　秦霏高声惊呼。 　　很快啊！ 　　机场里好心人不少。 　　一时间，不论是这里来来往往的行人，还是机场安保，以及正好巡逻到这里的警察，有十几二十人就奔着郑梓妍过来了。 　　只要几个年富力强的男人出力，纵是这只哈士奇再怎么体格健硕，性格再怎么凶残，也只是被揍成哈士奇的份。 　　好在。 　　“莫特卡雷（前男友）！你又在做什么？！” 　　狗叫声，郑梓妍很熟悉。 　　现在挤开人群进来，那位女孩的声音，郑梓妍就更熟悉了。 　　谁？ 　　还能谁？ 　　“啊……” 　　萨莎已经连叹气的想法都没有了。 　　赶在警棍打到她大小姐家的哈士奇身上之前，她忙一把拽住狗绳，胳膊肌肉绷紧，相当用力地往后拉。 　　其实早在哈士奇听到饲主叫它的时候，就已经有点松口的意思了。 　　萨莎一拽，它当即从郑梓妍的身上离开。秦霏呢，也忙把郑梓妍拽起来，护在自己身后。 　　“……” 　　郑梓妍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俩人，显得呆呆愣愣的。 　　秦霏全当郑梓妍这是被吓到了。 　　好端端的和室友来给另一位室友接机，结果发生这样的事，秦霏是真的有点气到了。 　　尤其。 　　是她见到萨莎牵住了狗，这女人竟然没有到郑梓妍这里，而是后退，先找的那位明显是饲主的金发碧眼女生跟前，秦霏更是气得像是要爆炸。 　　“您帮下忙。” 　　她把梓妍推给旁边一位女警察，自己快走两步上前，直接给萨莎拦下。 　　萨莎：“……?”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啊！” 　　她也不管对方这些外国人听不听得懂中文，指着萨莎这位身材高挑，足有一米八的女士尖声道：“你们连自己的狗都管不住吗 ？！” 　　按道理来说，对待外宾，应该有一显地主之谊的气概。 　　但秦霏可不管这些。 　　“想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就离开？你们今天谁都别想走！道歉！给我朋友赔衣服！到医院做检查！” 　　郑梓妍：“……” 　　萨莎：“……” 　　尤希尔：“……” 　　尤希尔呆呆地戳了戳萨莎，问：“她说什么？” 　　苏茜被管家梅姨陪着凑过来的时候，人都傻了。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秦霏！” 　　苏茜过来拉住秦霏就要解释。 　　“你拉我做什么？” 　　秦霏：“刚才她们还想直接走的！不给个说法谁都别想走！” 　　“呜？” 　　周围一堆人围观着呢。 　　甚至有好事者在拍照录视频。 　　这只哈士奇倒好，仿佛刚才的事情不是它做的，就这么呆呆地往地上一坐，用后爪挠挠耳朵，还相当人性化地打了个哈欠。 　　尤希尔：“那个……” 　　这…… 　　这尤希尔是真没想到。 　　她家的狗，第二次再异国他乡的土地里扑了人，而且竟然还—— 　　萨莎：“大小姐。” 　　萨莎也挺无奈的：“我们还是先把这只笨狗引起的骚乱给处理一下吧。” 　　就像刚刚说的，周围一堆人围观着呢。 　　“诸位！” 　　萨莎高挑，放在东北这样的环境里也有点鹤立的意思。 　　她扬声，用腔调相当“外国人”的中文说话：“我家里，饲养的狗给这位女士添麻烦了！大家请放心，我一定会妥善处理好的！” 第945章 九百三十八章 就该把“前男友”阉了！ 　　熟人、朋友？ 　　熟人朋友就可以为所欲为，放狗咬人吗？！（拍桌） 　　当然，这拍桌，秦霏只敢在想象里拍。上面这句话，她也只能在自己心里嘀咕。 　　机场远离市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现在机场里找了饮品店来坐。 　　秦霏浑身的不自在。 　　“梓妍！真的对不起！” 　　尤希尔双手合十，认真忏悔。 　　萨莎拽着狗绳，带着那只二次给郑梓妍造成伤害的哈士奇莫特卡雷（前男友），离她们老远。 　　郑梓妍：“……” 　　郑梓妍眨了眨眼睛，面色无奈，纵使再生气也拿尤希尔没有办法。 　　她恶狠狠地去瞪那只哈士奇。 　　哈士奇乖巧地趴卧在萨莎的脚边，仿佛自己是只无事发生过的狗。 　　郑梓妍突然觉得好气啊…… 　　“我说。” 　　她深吸气，和尤希尔讲：“尤希，你的狗很好。” 　　“下次务必不要再带它过来了！” 　　时至今日，郑梓妍依然能回忆起那日自己没着胖次，究竟是怎样轻飘飘地回到家里的。 　　幸好。 　　真的幸好！ 　　这次谁都没有在，琳德没有跟来，尤其是露娜，那樱小路露娜没有跟来！ 　　否则什么狗狗**，狗狗对你有兴趣这样的调侃话，绝对能被樱小路露娜那样毒舌的人说出来调侃她的！ 　　“对不起，对不起。” 　　尤希尔讪笑着道歉：“我家的莫特卡雷是有点调皮……梓妍你放心，我之后一定会让萨莎紧紧抓着它的！” 　　“茜茜。” 　　那边秦霏和苏茜说着悄悄话。 　　余光隐隐地看了看尤希尔，秦霏压低声音问：“你怎么和她一起来的？” 　　“……” 　　似是回忆起在飞机里，自己被自家管家梅姨压着“礼仪社交”的经历，苏茜表情僵僵木木的：“我能说完全是意外吗？” 　　“尤希。” 　　这边的郑梓妍，她念到露娜可能调侃她的话，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家这只莫特......这只狗是公的还是母的？” 　　“公的，怎么了？” 　　尤希尔没太懂郑梓妍想问什么。 　　郑梓妍：“……” 　　她问这个东西做什么？！ 　　“那个，梓妍。” 　　尤希尔理解错郑梓妍的意思了：“我知道给狗做绝育的话，狗的性格会很温顺，但是……我不喜欢这样做。” 　　“我没说这种事。” 　　郑梓妍抬起手掌，打断。 　　越说越乱，过过过。 　　郑梓妍提起尤希尔自己：“话说，你怎么来我这里了？” 　　郑梓妍明明记得她表妹琳德说过，欧洲那些女孩这次各有各的事情，没打算过来旅游的。 　　“给某个人惊喜呀！” 　　尤希尔理所当然地讲。 　　“露娜不是在你这里吗？” 　　她说：“难得露娜能摆脱她那对父母的控制，这样值得庆祝的事情，我做朋友的，当然是要过来好好庆祝呀！” 　　“而且。” 　　这里没有外人。 　　可尤希尔还是压低了声音，与郑梓妍说悄悄话：“露娜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有朋友陪着也能更好一点吧？梓妍，你告诉我，露娜这几天在你这里，有没有哭鼻子呀？” 　　郑梓妍：“没……” 　　大老远跑过来，只为的陪陪友人，安慰朋友的吗…… 　　这尤希尔，真的是好人，露娜能有这样的朋友，也是真的好呀。 　　郑梓妍念着。 　　尤希尔又说：“至于我为什么和苏茜在一起，正好苏茜那几天跟着她母亲去了爱尔兰，我和萨莎来的时候在航班里和她遇到了。” 　　“哦。” 　　郑梓妍收回心思，点头：“那还真是巧了。” 　　“是挺巧的。” 　　尤希尔也点头。 　　“尤希，露娜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 　　郑梓妍夸。 　　“梓妍你的朋友也不错呀。” 　　尤希尔看看秦霏，也夸：“能挺身而出保护友人呢。” 　　“梓妍。” 　　正说着，完全听不懂的秦霏凑过来戳戳郑梓妍的肩膀，向尤希尴尬笑了笑，说：“咱们先走吧，一直在机场里待着也不是回事。” 　　她很不好意思地小声提醒：“我爸爸托他朋友来接咱们的车还在外面停车场里等着呢。” 　　郑梓妍：“嗯。” 　　“那个。” 　　秦霏又说：“梓妍，你朋友那里可能得麻烦她们自己打出租车了，我爸爸朋友的车坐不下这么多人的。” 　　“好。” 　　郑梓妍答应了秦霏，和尤希尔解释了下。一切妥当，再站起身，郑梓妍远远地躲着那只哈士奇，拿起羽绒服正要披到身上穿好，准备离开。 　　“哎！” 　　很突然地，尤希尔叫了郑梓妍一下。 　　“诶？” 　　郑梓妍回头。 　　“梓妍，等一下。” 　　尤希尔说。 　　郑梓妍：“怎么了？” 　　“……” 　　可尤希尔说完，就扭捏起来。 　　郑梓妍起身的瞬间，她见到了些不好的东西，郑梓妍身上的。而且郑梓妍好像没有注意到。 　　虽然，但是，那东西被……长款羽绒服遮住应该也没什么太大问题。 　　但出于朋友间的友谊，尤希尔犹豫几秒后，还是说了。 　　她比了比自己和郑梓妍的身材，去翻旁边自己的行李箱，翻出一件衣服塞进郑梓妍手里，说：“梓妍……我，我的裤袜给你一条，你先去更衣室换上吧。” 　　郑梓妍：“？” 　　“你那个，屁股那里，破了。” 　　尤希尔难为情地小声嘀咕，声音大小只够她和郑梓妍听得清：“能，能，就是能看到里面内裤了。” 　　郑梓妍：“？？！” 　　…… 　　一番挣扎后。 　　内衣。 　　内衣诶！ 　　即使是厚实的保暖裤袜，那也是女生的贴身衣服诶！ 　　别的女生，穿过的贴身衣物，现在竟然穿在自己身上什么的…… 　　一想想这里面的特殊含义，纵使已经适应女生身份适应得差不多的郑梓妍，她还是觉得心脏扑通扑通跳，整个与裤袜接触的大腿小腿肌肤都在痒。 　　车里。 　　郑梓妍的脸蛋红得不行，整个人仿佛冒蒸汽。 　　秦霏和苏茜全莫名其妙，不太懂郑梓妍此时此刻这副模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在秦霏找来的这辆车，位置不够，尤希尔和萨莎她们俩自己打的出租车。否则要是尤希尔还坐在自己身边的话，郑梓妍甚至怕她可能害羞得晕厥过去。 　　一早晨遇到的这些事都什么和什么啊！ 　　都怪那只狗！ 　　那只就该像尤希尔说的那样做绝育，阉掉的哈士奇！第一次扯碎了胖次绑带，第二次，连着两次让她受辱！ 　　郑梓妍小小的脑袋里在胡思乱想。 　　秦老爹拜托的朋友在前面镇定开车。 　　“茜茜。” 　　秦霏和苏茜聊天，暂时没……暂时准备给郑梓妍留些缓和心情的空间。 　　秦霏问：“曼曼真的不打算来呀？” 　　“嗯。” 　　苏茜点头，说：“曼曼说她家里的店春节后就开张了，她放假得留在家里帮衬。” 　　“嗯……” 　　秦霏忽然叹：“家里拮据，做什么事情都会受限制呀。” 　　她想起了过去一个学期里，她们宿舍最开始的空调问题，以及室友张曼曼因为生活费紧张的一幕幕。 　　“不好说。” 　　苏茜却耸耸肩：“也没准是单纯的重男轻女。” 　　她说：“我记得曼曼说过她有弟弟的。” 　　也没有什么恶意。 　　但室友张曼曼不在身边，这些女孩说起话来的确更随意了点。 　　“……” 　　一旁的郑梓妍还处于宕机状态下。 　　“梓妍？” 　　秦霏戳了戳她。 　　“梓妍，梓妍？” 　　“诶？” 　　郑梓妍回过神。 　　“想什么呢。” 　　秦霏讲：“从刚才开始就脸蛋红红地愣神。” 　　郑梓妍：“啊……没什么。” 　　郑梓妍还能怎么说呢。 　　她心里那点小心思，见不得人的，哪里能是说给秦霏苏茜这样的室友听的。 　　“嗯……” 　　秦霏若有所思，沉吟，眼神上下打量着郑梓妍。 　　郑梓妍没忍住问：“秦霏你看什么？” 　　“没什么。” 　　秦霏也否，然后口蜜腹剑地笑。 　　郑梓妍：“……” 　　这秦霏明显是有什么话想说吧？ 　　“梓妍呀。” 　　秦霏忽然靠过来，大咧咧地捏着郑梓妍的肩膀讲：“我知道你们这些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感情好。” 　　不，她和尤希尔认识也就才几个月。 　　“但你看，咱们一个宿舍的，天天见面，关系也不错的吧？” 　　秦霏说：“等下茜茜到酒店里安顿好，咱们宿舍中午出去吃口饭，逛逛街呗。” 　　“我可听茜茜说了。” 　　秦霏又说：“是叫尤希尔，对吧？她来是找另一只白毛的，正好她们俩聚聚，咱们宿舍也聚聚嘛！” 　　郑梓妍：“行……？” 　　“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秦霏一拍手，给郑梓妍预定的行程。 　　说真的。 　　有些时候，郑梓妍真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叶孤舟，被朋友们推波助澜地往前走。 　　车停，车走，郑梓妍回到酒店里。 　　尤希尔已经先到了。 　　“梓妍回来了？” 　　“嗯。” 　　郑梓妍和下楼买果汁的八千代打声招呼，进来露娜的房间。 　　才到门口。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谁要你自作主张来看我的！” 　　郑梓妍当即被房间里樱小路露娜的声音给呵住了。 　　“谁？” 　　露娜见到房间门口有人影，出声：“谁在门口，进来。” 　　郑梓妍：“……” 　　郑梓妍觉得自己应该回去自己的房间里补补觉，起早去给苏茜接机还是蛮困的。 　　可…… 　　郑梓妍还是进来了。 　　“是梓妍啊。” 　　露娜的声音柔了一下。 　　但也只是柔了一下。 　　她看着郑梓妍，又看着尤希尔，视线流转了两圈后，张口：“你们俩这是什么情况？情侣装？” 　　郑梓妍：“……” 　　尤希尔：“……” 第946章 九百三十九章 我的内衣也可以哦~ 　　樱小路露娜这句情侣装，让郑梓妍和尤希尔都颇为尴尬。 　　她养的莫特卡雷，给郑梓妍添麻烦这件事，尤希尔没打算给露娜知道。 　　至于郑梓妍。 　　说她做什么？图给露娜这样恶趣味的女人提供笑料么。 　　可…… 　　郑梓妍瞧了瞧尤希尔。 　　尤希尔也瞧了瞧郑梓妍。 　　裤袜没得说，郑梓妍的确穿的尤希尔同款，一模一样。两人的毛衣也都是米白色的高领款式，这么看还真有点情侣装的味道。 　　呸。 　　什么情侣装。 　　“咳咳。” 　　郑梓妍咳嗽两声，说：“什么情侣装，露娜你的脑袋里一整天总是想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只是款式一样而已。” 　　郑梓妍强压心跳，表情平淡地讲：“我之前去巴黎参展，和尤希逛街的时候一起买的，对吧，尤希？” 　　“……啊。” 　　压力到尤希尔这里了。 　　迎着郑梓妍的视线，尤希尔在愣神两秒钟后反应过来，忙说：“啊，对，我和梓妍逛街的时候买的。” 　　露娜：“……” 　　切。 　　在心里啐一声。 　　露娜想，这两个人在说谎前估计连口供都没对过。 　　不过露娜也没打算拆穿她们俩。 　　“这样啊。” 　　她点点头，说：“原来梓妍你，也会有和要好的同性朋友间穿一样衣服的习惯呀……” 　　尤希尔：“哈？” 　　露娜这话，尤希尔没听懂。 　　郑梓妍：“……露娜你够了。” 　　郑梓妍却明明白白地知道露娜话里有话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樱小路露娜，不怪郑梓妍讲她恶趣味，一天到晚不调侃别人，戏弄别人两句就浑身不舒服的。 　　尤希尔不懂：“你们俩在说什么？” 　　“没什么。” 　　樱小路露娜摇摇头，道：“说起来，这里既然只有尤希你的话，我们间说话还是用日语吧。” 　　“不要！” 　　尤希尔直接拒绝了：“这件事情我正要和你说呢！” 　　露娜来了兴趣：“哦，什么事？” 　　“我就不该那么信任你的！” 　　尤希尔依然讲着法语，露出相当不愉快的表情：“我的日语语法都不知道被我那里的日语老师给嘲讽成什么样了！” 　　有那么一瞬间，露娜的表情是微微动了的。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露娜反问：“尤希，你是在说我故意教给你的错误语法吗？” 　　尤希尔：“难道不是吗？” 　　“姑且问一句。” 　　露娜问：“嘲讽你语法不对的日语老师，是什么样的人？男人女人，哪国人？” 　　“当然是霓虹人了。” 　　尤希尔理所当然地讲：“日语学的博士，在我们那里教学有二十年了，很德高望重的男教师。” 　　“你看。” 　　露娜摊开手，一根一根手指地给尤希尔讲：“日语学博士，那学的就应该是古日语了。古日语和现代日语可是两码事，当然会觉得我教给你的语法有问题了。” 　　露娜又说：“而且这人已经留在你们那里二十年了，对吧？口音早就已经被你们那里的语言给同化了。” 　　“梓妍。” 　　说着，露娜忽然叫了正听戏的郑梓妍。 　　郑梓妍一愣：“诶？” 　　露娜指指她：“你看她，三岁前是在这里国家生活的，应该是讲中文的吧？后来十几年她和她母亲生活在安特卫普，德语区，现在这人不论是讲日语还是讲中文都一口的德语外国话腔调。” 　　“哈……” 　　尤希尔迟疑着：“这样吗？” 　　郑梓妍则是扶额。 　　好端端的，这露娜怎么就忽然又把话题牵扯到她这里了。 　　郑梓妍说：“尤希，要不你试着——” 　　刹那。 　　露娜凌厉的视线射过来了。 　　郑梓妍：“……” 　　算了，不用问了。 　　郑梓妍没记错的话，那条名为莫特卡雷（前男友）的哈士奇，这名字就是她面前这位樱小路露娜帮尤希尔取的。 　　“梓妍。” 　　那边尤希尔已经换成日语说话了：“侬的日语，真的有很奇怪的感觉的说？” 　　郑梓妍：“……” 　　露娜扬起了唇角，要憋不住笑了。 　　一时间，围着酒店套房里桌来坐，郑梓妍她们三个姑娘间的气氛微妙起来。 　　“汪。” 　　很突然。 　　郑梓妍听到了一声相当相当标志性的狗吠。 　　噫！ 　　露娜：“诶？” 　　在她的视线里，郑梓妍几乎是在狗叫声出现的同时，下意识地直接站起了身，全身上下的肌肉都绷紧了，扭头往声音出现的方向看。 　　连尤希尔都惊了下Σ(っ °Д °)っ。 　　她家的莫特卡雷又跑出来了？ 　　哈士奇探了头进来。 　　噫噫噫！ 　　郑梓妍转身要跑。 　　然后就在下一刻，哈士奇作势要往屋里跑的姿势被人给从房门外拽住了。 　　“大小姐，梓妍大小姐，露娜大小姐。” 　　迎着郑梓妍惊魂未定的眼神，萨莎歉意地笑了笑，牵牵狗绳，在门口那里和郑梓妍道歉：“莫特卡雷在飞机的托运箱里待得久了，我带它出门逛一逛，抱歉打扰到你们了。” 　　“嗯……嗯！” 　　郑梓妍强让自己镇定，坐下来：“行，很好！萨莎你带着它去下面吧！” 　　“哦？” 　　露娜却来精神了：“莫特卡雷？尤希，这家伙都长这么大了？” 　　“嗯，嗯。” 　　尤希尔应付着露娜，和萨莎说：“你带着它下去吧。” 　　“有必要这么着急吗？” 　　露娜却说：“从上次赏樱会算起，我有好一阵子没有见过它了，上次见到它还是小狗崽的模样呢，让我看看都不行？” 　　尤希尔：“……” 　　想看，什么时间不可以看？ 　　她眼神往郑梓妍那里落了落，给露娜示意郑梓妍这里明显怕得不行后，说：“等下吧，你牵着莫特卡雷出门都可以。” 　　“喔。” 　　看着尤希尔的动作，听着尤希尔的话，露娜恍然大悟点点头：“我懂了，我们的郑梓妍原来是怕狗的呀！” 　　“谁，谁怕狗了！” 　　郑梓妍炸毛，应激反应一般：“之前我的中学考试，教室里有死老鼠，都是我用纸巾垫着抓住老鼠尾巴直接扔出窗户的！” 　　“嘛。” 　　露娜耸耸肩：“老鼠和狗可是两种东西。既然有人在逞强的话，那就还是算了。” 　　“萨莎，你带着莫特卡雷下去吧。” 　　露娜说。 　　“好的。” 　　萨莎答应。 　　“不用。” 　　郑梓妍却叫住她，硬着头皮倔强地讲：“你让那只哈士奇进来，我不怕狗，随露娜的喜欢就行！” 　　萨莎一下子就不会了。 　　尤希尔也无语。 　　尤希尔说：“萨莎，你进来吧。” 　　只要狗绳被萨莎牵得紧，应该不会再对郑梓妍造成什么影响吧？ 　　尤希尔想着。 　　萨莎：“好吧，如您所愿。” 　　萨莎牵着哈士奇进来了。 　　这哈士奇呢，好奇心重，本就有往房间里走走的想法。现在萨莎不再反方向地牵扯它，莫特卡雷又又又一次地撒欢往里面扑—— 　　“呀！” 　　哎。 　　这一声，会是谁的惊叫呢。 　　…… 　　歇歇脚，缓缓乏。 　　时间到中午，秦霏和郑梓妍约好的时候了。 　　郑梓妍趴在床上嘟嘟哝哝。 　　“说，不说？说，不说？” 　　真的好想说啊。 　　不说出来，讲给尤希尔听，她那位至交好友樱小路露娜究竟都做了些什么，郑梓妍觉得都对不起她刚才摔的跟头。 　　跟头？ 　　别提了。 　　莫特卡雷扑过来，是往露娜那里去的。 　　可郑梓妍坐在露娜旁边，这莫特卡雷扑露娜，放在郑梓妍的视角里和扑向她有什么区别？ 　　而郑梓妍。 　　她到底是没有忍住。 　　吓得起身，又脚尖拌到椅子，连人带椅子直直摔向地面来了亲密接触。 　　她郑梓妍的屁股到现在都还有点痛呢！ 　　“滴——” 　　手机铃声响。 　　郑梓妍接起来：“喂。” 　　“梓妍。” 　　是秦霏：“我和茜茜快到地方了，你整理一下半小时后下楼吧？” 　　“行。” 　　郑梓妍挂了电话，放开手机，软体虫一样地从床里爬起来。 　　伸手去旁边拿裤袜。 　　郑梓妍：“……” 　　这当然还是尤希尔给她的那条了。 　　这次来东北，一是旅游时间短，没有准备太多换洗衣服的必要。二是可以落地后再买适合这里气温的，所以郑梓妍就没带太多的衣服来。 　　现在好了。 　　纵使心里再怎么羞耻难过，郑梓妍也得穿上它出门。 　　总没可能一条内裤，套着安全裤，外面再套羽绒服直接跑出门吧…… 　　郑梓妍一边穿衣服，一边平复自己复杂的心理活动。 　　然后到了露娜的房门前。 　　琳德早知道这天午饭她的表姐郑梓妍要和同学一起，这时候已经在瓦莉的陪同下出门觅食去了。 　　露娜这里，郑梓妍还没告诉，临走前打声招呼。 　　“嗯。” 　　听着郑梓妍说，露娜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歪头：“说起来，梓妍你去接机，给我汇报，现在出门和室友吃饭又向我汇报，我怎么有种出去喝酒的丈夫给妻子报备的感觉呀？” 　　啊！ 　　“露娜！” 　　房间里没有外人，八千代也不在。 　　郑梓妍说：“我要没有这种病，还是男生，露娜你就等着自己连着八千代一起被我外公送到我这里吧！” 　　“喔？” 　　郑梓妍这么说，露娜可就来兴趣了啊。 　　她舔舔嘴唇，问：“梓妍你话里这意思，我可以理解成告白吗？” 　　“随你怎么想。” 　　郑梓妍赌气。 　　“好吧，这种事情暂且不提。” 　　露娜从床上下来，到郑梓妍身边，踮踮脚到她的耳边细语道：“我想问，咱们的王子殿下，至少曾经是王子的公主殿下，穿其他女生的裤袜是什么感觉呀？” 　　郑梓妍：“……！” 　　郑梓妍的心跳骤然拔高好几拍。 　　“露娜你在胡说什么？我听不懂！” 　　郑梓妍的语气强硬。 　　“哎呀呀。” 　　露娜捂嘴轻笑：“被莫特卡雷扑倒，然后换的尤希尔的裤袜，我没有说错吧？” 　　郑梓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哎。” 　　露娜摇摇头，说：“可别忙着否认哦？” 　　“我们这样的人，肌肤很薄。” 　　她说：“梓妍你现在的脸蛋可是红得不行哦。” 　　“……” 　　郑梓妍当然能感觉到自己的脸蛋是烫的：“尤希和你说的？” 　　露娜：“啊啦，自己承认了呢。” 　　郑梓妍：“啊！露娜！” 　　“呐呐。” 　　露娜嘴角藏不住的笑意，眼眸里含不住的亮：“以前就常听说有些**旺盛的男生会偷女生的内衣来——” 　　“停！” 　　郑梓妍有点生气了：“我可不是那种hentai！哼，不和你说话了，我走了！” 　　“哎。” 　　露娜拉住她：“别急嘛！” 　　她说：“我只是想采访一下，嗯哼，梓妍你的话……毕竟……” 　　露娜的视线落在郑梓妍此时此刻穿着的裤袜上。 　　“会不会想到这里的布料，和别的女生的那里，嗯哼，亲密接触过，现在又在自己那里亲密接触，会觉得好兴奋呀？” 　　露娜一本正经地说着相当离谱的话，如此详细地形容，直说得郑梓妍脸蛋通红几欲滴血。 　　“顺带一提。” 　　樱小路露娜玩味地讲： 　　“如果是梓妍你的话，我的内衣也可以友情提供哦？” 第947章 九百四十章 玩火自焚，谁都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郑梓妍的脑袋是宕机的。 　　樱小路露娜的戏弄，总能害得郑梓妍思维失去响应一段时间。 　　没有办法，名为露娜，名字里寓意着月亮女神的这个人知道她以前是男生的事实。而露娜的性格又是充满恶趣味的，她带给郑梓妍的刺激，某种意义上讲远比其他知晓郑梓妍秘密的人要大得多。 　　郑梓妍：“……” 　　郑梓妍被刺激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间隙里，露娜歪着头看她。 　　“怎么啦？” 　　露娜故作无辜地问：“我说的话哪里有问题吗？梓妍我和你是好朋友呀，如果是梓妍你需要的话，我也是可以提供这方面的帮助的。” 　　“就像尤希。” 　　她说。 　　郑梓妍：“……” 　　但是。 　　人毕竟不是机器，人的意识更不是计算机里的系统，那样由01组成的数字流，非错即对，到底还是讲究个学习进步，用进废退。 　　郑梓妍和露娜之间，借着八千代的关系，她们俩的确比之其他人要更熟知些许。拌嘴、吵架、相互毒舌，尤其是露娜这样近似开黄腔的话语，郑梓妍多少已经有点免疫力了。 　　这里有句古话，郑梓妍学过的，叫做玩火自焚，多行不义必自毙。 　　既然露娜把话题牵引到了这里，就不要怪她郑梓妍不讲面子了！ 　　于是。 　　迎着露娜转移话题，偷换概念，故作可爱姿态的模样，郑梓妍反应过来后只扯了扯嘴角。 　　“露娜。” 　　郑梓妍也故作表情，阴险地笑：“我们当然是好朋友了。” 　　与露娜聊天的关键点就在于绝对不能顺着对方的话语来。 　　得把主动权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郑梓妍忽视自己脸蛋能明显感觉到发烫的温度，眯着眼睛讲：“你打算送给我内衣，当然可以。” 　　“不过露娜呀。” 　　郑梓妍以言语逼迫上来：“你不会真的觉得一套或者几套你穿过的内衣就足够感谢我了吧？” 　　“喔？” 　　露娜抬眼，仰头看她：“原来梓妍你真的喜欢别的女生穿过的内衣呀？” 　　“呵。” 　　郑梓妍轻描淡写地一声笑，把露娜对她的调侃直接扔到旁边，相当粗暴地束之高阁。 　　她接着自己的节奏说：“露娜，你想想。” 　　“你不会真的觉得，这次你那里的事，我外公帮忙是无偿的吧？” 　　一下子。 　　露娜不说话了。 　　安静了几秒钟之后，她嫣然一笑，问：“所以梓妍你想说什么呢？” 　　“露娜，我提醒你一下，大藏家的家主是我的外祖父，他有想把我迎进大藏家的想法。” 　　郑梓妍矜着声音，平稳着声线说：“或者即使不看我外祖父，只说我的父亲和母亲，我父亲的身份，人脉资源摆着的。以及我自己的服装设计水平，几年后我再接手我母亲的公司的话，只我自己的资本也还是要比露娜你的樱小路家市值要高的吧？” 　　“喔。” 　　听着郑梓妍讲，露娜十分刻意地摆出崇拜的表情，夸奖道：“那可还真是感谢我们梓妍公主出手帮忙呢！” 　　郑梓妍：“……” 　　“所以你要怎么感谢？又是怎么感谢的？” 　　郑梓妍嘴一撅，嗔道：“我说得直白一点，如果我还是男人的话，你和八千代早就打包送到我这里来了！” 　　噗。 　　露娜没忍住笑。 　　郑梓妍这么一副美娇娘的模样，嗓音也是沙沙糯糯的，竟然说出如此爷们儿的话，实实在在是太好玩了。 　　郑梓妍横眉：“严肃点！” 　　露娜正色：“是是是，我严肃。” 　　嗯哼。 　　露娜清清嗓子：“梓妍，你的话，我可以理解为你……或者说你脑袋里剩下的那点男性思维是喜欢我的嘛？” 　　郑梓妍不说话，盯她。 　　“不瞒你说。” 　　等不来郑梓妍的回答，露娜耸耸肩：“我的性格，我知道，我自己都没对婚姻抱什么太大的希望。” 　　“一定要说的话，就是我这样的性格可不适合作为妻子，一点那里大和抚子的感觉都没有哦。” 　　露娜讲。 　　你还是知道你自己性格恶劣啊！ 　　郑梓妍在心里疯狂吐槽。 　　面上却云淡风轻地，很大爷地讲：“这有什么？女人没点味道还有征服的意思么？” 　　“到时候。” 　　郑梓妍说：“别说内衣了，你整个人都是我的，懂？” 　　“哇哦！” 　　露娜惊讶道：“这哪里来的霸道总裁呀！自信心好高好高哦！” 　　郑梓妍：“……” 　　郑梓妍对露娜发起的攻击貌似没有见到什么成效。 　　“嘿嘿。” 　　露娜嘿嘿笑。 　　她自认为自己已经看透了郑梓妍反击她的把戏。 　　“我说呀。” 　　露娜双手抱臂，眼神睥睨，相当肆无忌惮地上上下下扫视郑梓妍的全身，最后把视线落在了她小腹下面一点点的地方。 　　“先不提你这样甜美型的女生说这些话有没有说服力。” 　　露娜嘿嘿嘿地坏笑着，说道：“只说现在，梓妍你毕竟不是男人，是女人了。现在的你呢，就是有心思也早就没有了作案工具。” 　　“我说的没错吧？” 　　收敛收敛表情，露娜近乎真诚地道：“梓妍，这么想想真的是好可怜喔！没办法和女生谈恋爱，从生理上讲最后还是要嫁给男人的呀。” 　　郑梓妍：“……” 　　郑梓妍：“……！” 　　郑梓妍就没见过像露娜，像樱小路露娜这样猖狂的人！ 　　“而且吧。” 　　露娜近乎挑衅着和郑梓妍讲：“我觉得即使你还是男人，我呢，按照八千代的想法也好，还是按着你说的那种可能也好。” 　　她一脸的自信：“咱们俩要是政治联姻，可能主动的一方也会是我哦？” 　　然而。 　　下一刻。 　　露娜的自信僵在脸上了。 　　露娜：“诶？” 　　相当快。 　　郑梓妍的动作相当地快。 　　她和露娜，本就都是站着的，在酒店房间的门口，露娜更靠墙一点。 　　郑梓妍只一伸手，压身上来，手掌抵住墙壁，轻轻松松给满是得意的樱小路露娜禁锢在了方圆寸地之间。 　　露娜慌了：“梓妍你做什么？” 　　“……” 　　看着露娜近在咫尺的脸，郑梓妍强压自己开始加速的心跳，恶狠狠地讲：“你说你和我谁主动？” 　　“身高身材。” 　　郑梓妍说：“在男生里我算残念的，但摁住你樱小路露娜绰绰有余！我只要这么摁着，你哪儿都别想去！” 　　郑梓妍讲得可是事实。 　　一米六对一米四五，她们俩的绝对身高差距摆着呢。 　　“我，我——” 　　第一次被这样对待的露娜依旧慌乱着。 　　“女人。” 　　郑梓妍则故意学着往日里，她旁听室友苏茜看的那些都市爱情剧里男主角的腔调，挑衅着说：“你懂不懂什么叫玩火自焚？” 　　“我就是没有工具，也照样——” 　　……妈耶。 　　羞羞羞，这话太羞人了！ 　　羞到郑梓妍明知道自己是在飙演技，也还是没能很平平常常地说出口。 　　郑梓妍顿了下。 　　然后彻底通红了脸蛋。 　　“总之你懂的！” 　　郑梓妍倔强地把自己装霸道总裁的人设给坚持住了，大概。 　　“是呢。” 　　郑梓妍的顿，让露娜有了反应的时间。 　　再瞧着郑梓妍明显逞强的眼神，露娜则心里有了定数，情绪平稳下来。 　　“是呢。” 　　露娜小鸟依人地缩向墙壁，靠着，伤感地讲：“梓妍你要是用强迫手段的话，我哪里能反抗得了呢。” 　　“哎。” 　　露娜声音幽怨着：“到底还是男人呢，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不知道之前是谁说自己不是同性恋来着。” 　　“算了，反正相亲失败那么多次，我也没再打算和男人谈恋爱的。” 　　说完。 　　露娜不再说话了，撅撅嘴，甚至闭上眼睛，一副认命，任君采摘，逆来顺受的模样。 　　郑梓妍：“……” 　　瞧瞧露娜此时的模样。 　　眉毛微弯，眼睛眯成缝，微微颤抖着。鼻梁玲珑而悬置，鼻尖紧着，虽然因为瘦弱而略显单薄，但双颊绯红，美丽而且红润的嘴唇在闭上之余又稍稍张了点，仿佛有光在流转，于郑梓妍居高临下的视线里，露娜就是这样的一副模样。 　　露娜，你这个人是在引诱别人犯罪，你知道吗？！ 　　郑梓妍：“行了。” 　　哎？ 　　露娜什么都没等来。 　　当然，按照她预判好的郑梓妍的性格来说，也没可能等来什么东西。 　　郑梓妍捏起手指，以指尖在露娜的脑门上弹了弹，动作也算亲密。 　　“露娜。” 　　郑梓妍离开了露娜的身边，坐到一旁，啐：“我当时到底是怎么觉得你是好人的。” 　　露娜：“……” 　　多多少少是有一点害羞的吧。 　　露娜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蛋，烫。此时要是有镜子给她看的话，露娜能发现自己连脖颈都微微泛起了淡红。 　　露娜也坐下来，说：“我可从没说过我是好人。” 　　两个女孩没有了话。 　　片刻后，郑梓妍出声：“尤希养的狗在机场把我扑倒了，抓破了我的裤袜，所以尤希把她的送给我了一条。” 　　郑梓妍解释说：“我总没可能露着里面的内裤走出机场吧？我又不是暴露狂。” 　　“能理解。” 　　露娜点点头：“但梓妍你的话，应该还是会觉得害羞的吧？” 　　郑梓妍：“……” 　　郑梓妍嘟哝：“我一年半之前还是男人的。” 　　“是呀。” 　　露娜也说：“一年半之前，我还在八千代的介绍下，幻想着某位王子会是什么样呢。” 　　郑梓妍：“……八千代总做这种多余的事。” 　　露娜耸耸肩，又说：“对了，梓妍，内衣的事。” 　　郑梓妍瞪眼：“露娜你又开始了？” 　　“什么呀？” 　　露娜说：“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是我在场的时候，梓妍你遇到类似的事情，我也会把内衣借给你的。” 　　郑梓妍斜眼：“停，我看你就是偷换概念。” 　　露娜很真诚：“我认真的。” 　　把内衣借给闺蜜穿，一直以来家里蹲而疏于社交的露娜其实也有点…… 　　但相比损失一套内衣，看郑梓妍娇羞明显更划算的来呀！ 　　郑梓妍撇撇嘴，暗道这露娜果然还是调侃成性，说：“算了，我和尤希身材差距不大，穿她的内衣还可以。” 　　“你？” 　　郑梓妍瞧着露娜的光板身材，说：“不论上面还是下面，哪个我能穿得下？” 　　露娜：“……” 　　露娜眯起眼睛了。 　　她问：“梓妍你是在炫耀自己的身材吗？” 　　郑梓妍：“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好啊。 　　郑梓妍要这么说，露娜可就又来感觉了。 　　“再说了。” 　　郑梓妍又讲：“我作为女生生活都多久了，就算有害羞也只是一点点，哪里有露娜你想得那么变态。” 　　露娜挑挑眉：“真的？” 　　“真的。” 　　郑梓妍理直气壮地讲：“我在女生宿舍里生活半年，那在宿舍里沐浴，洗漱，早就习惯了。” 　　哎，也不知道是谁在车里冒蒸汽了半小时。 　　也没错啊，郑梓妍讲的是自己只害羞一点点而已，一点点！ 　　“既然这样说，那我的内衣你就试一下呗。” 　　露娜说出奇怪的话。 　　“试什么？” 　　郑梓妍针锋相对，故意挺挺胸：“穿不下的。” 　　露娜：“……” 　　拳头硬了。 　　露娜说：“至少裤袜这样富有弹性的衣服应该没有问题吧？” 　　“我说。” 　　郑梓妍：“我就是来和你说一下我要出门的，怎么就变成一定坚持要让我换你的内衣了？” 　　“没什么。” 　　露娜则说：“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我们的梓妍公主，到底已经雌——嗯哼，没什么。” 　　不让郑梓妍娇羞一下，她樱小路露娜消不了自己刚才被壁咚的火！ 　　“既然梓妍你说你在女生宿舍里生活过。” 　　露娜奇怪地笑了笑，说：“那像什么在宿舍里换内衣呀，见到其他女生的私密部位呀，自己的私密部位被其他人见到呀，应该都是很常见的吧？” 　　“……当，当然。” 　　郑梓妍眼眸一垂，逞强。 　　虽然郑梓妍没见过室友的，可之前，郑梓妍和表姐大藏千夏泡温泉，郑梓妍再羞再怎么不忍心看，也还是偶尔看到了些许的。 　　“这种问题也太小儿科了吧？” 　　郑梓妍反问：“露娜你也是学设计的，人体图咱们谁没画过？有什么好惊讶的。” 　　“呼呼。” 　　露娜捂嘴浅笑：“那这么说的话，梓妍你在我这里换一下，也没什么吧？” 　　说着，露娜翻一条裤袜出来，递到郑梓妍跟前：“诺，不用担心卫生，来之前八千代亲手洗过的。” 　　郑梓妍：“所以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换啊，尤希的这条我穿着还挺好的。” 　　“梓妍。” 　　露娜问：“我们是不是朋友？” 　　露娜又问：“我们的交情，是不是比你和尤希的交情更深厚？” 　　“你说是的话，你就换我的，然后穿着我的出门。” 　　她说。 　　郑梓妍无语：“……这哪里来的病娇。” 　　露娜不肯也不否，就直直地看着郑梓妍。 　　郑梓妍瞧了眼时间。 　　离秦霏和她约定好的时间还有点功夫。 　　“哼。” 　　郑梓妍扯扯嘴角，自顾自地哼了声，把裤袜放到露娜的身边，说：“露娜，你想让我换上，看我怎么害羞的也行。” 　　一句害羞，郑梓妍讲得超直白。 　　郑梓妍：“没有我和你认识，我外公也没可能注意到你帮到你，这事你不否认吧？那作为帮忙的代价，露娜你要是想让我换上，就亲手给我换上。” 　　她料定樱小路露娜如此高傲的人不会有这样的胆量。 　　或者，就算露娜真的亲手给她换了，能怎么样？ 　　早时候，在北海道那会，涂防晒霜，换衣服，哪次她的山吹八千代姐姐不是全方位无死角耐心动手的？ 　　哼。 　　“喔……这可真是。” 　　露娜哑然了。 　　露娜抬眸去看郑梓妍，见这个人脸蛋白白小小的，额前绒毛微微撩过眼睛，娇嫩得就好像新拨开的花。 　　荷花。 　　“怎么？” 　　郑梓妍挑衅着讲：“家里蹲到现在，论到和同性朋友交往，露娜你的经验也没可能比我多到哪里去吧？” 　　“呵。” 　　露娜垂着眸，又垂下头，轻笑：“梓妍，说真的。” 　　“你的那个疾病，那个手术，我特意到网络里查过。” 　　她说：“不过毕竟是涉及到私密性极强的地方，图片呢……基本查不到。所以我还是很好奇，手术后的那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和真的女人有什么分别。” 　　“而且，说起来，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按照网络里的说法，那里的整形手术，好像敏感部位，是用之前，嗯哼，那里敏感的部位做的吧？” 　　“嘿嘿。” 　　一时间，露娜笑得相当**，故意用言语来误导：“嘿嘿，嘿嘿嘿，既然梓妍你主动邀请，想要满足我的好奇心的话，那我可不客气了哦？让我看看！” 　　说完。 　　露娜伸出了魔爪，直接抓向郑梓妍的腰间，作势就要往下拉。 　　郑梓妍：“——诶？！” 　　顿时。 　　郑梓妍，傻了。 　　真傻了。 　　大脑彻彻底底的宕机，一时间连应激的动作都完全忘记了。 　　但也就这时。 　　突然一道特别熟悉的女声从郑梓妍和露娜的后面传来—— 　　八千代：“梓妍，露娜，你们在干什么？！” 第948章 九百四十一章 今日的秦霏也很努力 　　“大小姐。” 　　买果汁回来的八千代很无奈。 　　郑梓妍已经逃了，八千代叫都没叫住。 　　她瞧着正襟危坐，乖巧如女儿面对母亲般的露娜，问：“大小姐，您不准备我和好好解释解释到底是怎么回事么？” 　　露娜：“……” 　　怎么解释？ 　　“咳咳。” 　　露娜咳嗽两声，淡定地坐直，讲：“如你所见，无事发生。” 　　八千代眯起眼睛。 　　八千代眯起眼睛了！ 　　见没办法糊弄过去，露娜游走着视线说：“总之，不是八千代你想的那种。” 　　八千代笑了：“那大小姐说说看我想什么了？” 　　“嗯哼。” 　　露娜岔开话题：“先不要管那种事情，总之八千代你回来得很是时候。” 　　真的很是时候。 　　八千代要是再晚一点，露娜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她以为郑梓妍会跳着跑开的，逗郑梓妍娇羞的目的达成。 　　可郑梓妍这样呆呆愣愣原处不动，露娜其实也在那时候顿住了。 　　别听她嘴上说着那些过分的话，实际…… 　　嗯。 　　“呵呵。” 　　八千代扯扯嘴角。 　　她要是不回来，鬼知道她家的大小姐会对郑梓妍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八千代问：“你和梓妍不是在谈恋爱吧？” 　　“八千代你想多了。” 　　露娜直接否：“那郑梓妍和让·皮埃尔·斯塔雷不是离订婚只差临门一脚么？” 　　八千代的表情依然狐疑着。 　　哎。 　　叹口气。 　　“大小姐。” 　　她忧心忡忡地讲：“我知道这段时间的那些相亲对您的伤害很大，但如果可以的话，我从我的角度，还是希望大小姐您能有正常的恋爱的。” 　　“还有梓妍。” 　　八千代也说：“那孩子的恋爱观现在也还是迷茫的，实不相瞒，我一直是把大小姐您，把现在的梓妍当作亲妹妹一样的人看待，是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误入歧途的！” 　　“嗨嗨。” 　　露娜耸耸肩：“八千代你呀，果然像老妈妈一样，和郑梓妍说得没区别。” 　　八千代：“我才二十几岁！” 　　露娜：“是是是，二十几岁的山吹八千代少女。” 　　八千代：“……” 　　得了。 　　自家大小姐什么性格，照顾她这么多年的八千代还能不知道么。 　　“也不知道梓妍跑哪里去了。” 　　八千代又忧心：“都中午了。” 　　“啊。” 　　露娜摆摆手：“八千代，这你不用担心，郑梓妍她室友找她，今天中午下午晚上，都是她们宿舍的私密时间。” 　　“这样啊。” 　　八千代点头，把话题回到刚才：“所以你们刚才到底在做什么？” 　　露娜：“……” 　　这话题怎么就岔不开了？ 　　八千代理所当然地说：“大小姐，您果然还是对梓妍说什么过分的话了吧？” 　　“什么？” 　　露娜吐槽：“拜托，八千代，你对你的主人要有点信任好不？” 　　“我对她说过分的话？” 　　露娜道：“明明如你所见，是梓妍仅剩不多的那点男性思维作祟，差点把我那什么了好吧？” 　　八千代：“……” 　　可八千代进来，明明是看着她家大小姐的手搭在郑梓妍的腰间上的，谁攻谁——呸，谁强迫谁还不是一目了然么？ 　　“我说真的。” 　　露娜一脸真诚地讲：“就刚刚，梓妍把我摁在墙角里，说什么她现在即使是女人了，没有工具了也能把我办了，手掌按着我的脑袋，差一点点就强吻我了！” 　　“呵呵。” 　　八千代呵呵一笑，露娜说的话她是一个字都没信。 　　梓妍能做这样的事？ 　　说是露娜这样做，倒打一耙还差不多！ 　　（画外音-梓妍：我说，八千代，你多多少少对我有点信心的。） 　　“不过。” 　　“哼哼~” 　　露娜哼着不知名的曲调，坐在床沿上，小脚丫一摇一摇，明显的好心情。 　　“梓妍那孩子也是，软软萌萌的真可爱，心情大好呀！” 　　露娜说。 　　“啊。” 　　听听。 　　这不前后矛盾，不攻自破么。 　　八千代叹息，扶额，瞧着自家大小姐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最后还是没忍住劝：“大小姐，你听我说，与朋友相处的时候还是应该收敛些恶作剧的性格。” 　　等下，郑梓妍和那些室友们聚餐回来，她这做女佣的再替自家的大小姐好好和人家道个歉吧。 　　八千代念着，接着劝露娜：“也就梓妍、尤希尔这样性格好的人能接受，换做其他人，哎。” 　　暂时不提郑梓妍。 　　说说尤希尔。 　　那狗，莫特卡雷。 　　八千代当然知道露娜取的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 　　只是站在佣人的立场上，她没有办法和尤希尔讲。 　　“大小姐。” 　　露娜到底还是没能逃得掉来自八千代小妈妈的唠叨。 　　八千代说：“大小姐，再有一个月您就成年了。像您自己说的，您现在是樱小路家分家的家主，也承接了一部分樱小路家的企业，以后和外人交流，您这样地开玩笑是一定会出事的。” 　　“哦？” 　　露娜挑挑眉，反问：“什么事？” 　　“……比如尤希尔大小姐的那条狗。” 　　八千代略微顿顿，举例说明。 　　“啊，你说尤希啊。” 　　露娜摆摆手，不以为意：“她的性格很好的，即使知道了也不会真的生我的气。” 　　而且…… 　　该怎么说呢。 　　那个人，竟然真的会，真的会在听说她离开樱小路家之后，立刻马上地来到她这里呀…… 　　呵。 　　那种事情。 　　想着，心里有丝丝暖意，但也仅仅是一丝丝，露娜就在心里自嘲地呵呵冷笑给它藏了。 　　“尤希尔大小姐可能不会对您有想法。” 　　八千代说：“但尤希尔的父母，瑞士的伯爵让梅尔家里人也是叫这条狗莫特卡雷的，这里面的问题就相当大了！” 　　“……” 　　露娜的表情终于僵了一下。 　　“那，那是她家里人不懂，蠢蠢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露娜嘟嘟哝哝。 　　“当然有关系了！” 　　八千代说：“要是他们知道了这名字的真实含义，不提尤希尔，只说让梅尔家对您的印象会变得有多差？让梅尔家是欧洲那里的医疗巨头，和樱小路家，也就是您目前接手的企业是有往来的——” 　　“……” 　　露娜沉默了。 　　半晌后，她问：“事情有这么严重吗？” 　　八千代：“……” 　　八千代的表情也僵了僵。 　　她这么讲，里面添了一点点的夸大成分，是想着让露娜能正视自己在为人处世上不正确的地方。 　　可经八千代如此一说，露娜明显是当真了。 　　前有樱小路家里出的那些事，让露娜再担心伤心可不是八千代的初衷呀。 　　“那个……” 　　顶着露娜的视线，八千代挠了挠脸颊，说：“看在您年纪的份上，也许尤希尔大小姐的父母只会当作你们小孩子间的开玩笑？” 　　与此同时。 　　如八千代所说，郑梓妍红着脸跑出去的。 　　“……那个。” 　　在约定的地点汇合之后。 　　秦霏瞧着郑梓妍赌气囔腮的模样，没忍住问：“梓妍，你这是又怎么了？和你的那些朋友闹矛盾了？” 　　郑梓妍：“没有。” 　　秦霏：“……” 　　行，看郑梓妍这副模样，那就是有了。 　　此时郑梓妍想的是什么？ 　　她再回去，莫特卡雷前男友这事，她不论如何都得和尤希尔讲了！ 　　这露娜。 　　露娜！ 　　性格恶劣，说话真真假假，做的从来都是戏弄别人取悦自己的勾当！ 　　郑梓妍没料到。 　　是真的没有料到。 　　明明知道她以前是男生。不，即使真的是要好的女性朋友，露娜的做法也太过了！ 　　郑梓妍只是想想，稍微回忆一点点，那樱小路露娜冰冰凉的指尖划过她腰间的肌肤，就忍不住整个后背都跟着发麻。 　　那，那，那露娜竟然真的抓着她的裤袜，甚至抓住了她里面内裤的上沿，这要是往下拽，她真的就什么都不剩了！ 　　涩女，痴（屏蔽）女，变态！ 　　郑梓妍碎碎念着。 　　好端端的，谁要穿那只性格恶劣，说话带刺，这里那里到处都是坏坏的白毛女人的内衣啊！ 　　扯淡！ 　　“霏霏，我们先找地方吃饭吧？” 　　郑梓妍这里的气压低，苏茜忙拽着秦霏转移话题。 　　“找特色店吧。” 　　苏茜说：“你是这里的人，你在行。” 　　“嗯……嗯。” 　　秦霏点头。 　　她打开手机地图，看看附近，又在脑袋里想了想家里老爹和她讲的几家餐馆，计算距离。 　　“梓妍。” 　　秦霏碰碰郑梓妍的胳膊，问：“梓妍，茜茜，你们想吃大餐还是简餐？” 　　“啊？” 　　郑梓妍抬头：“都行。” 　　苏茜也说：“随意。” 　　秦霏无语：“你们俩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本来她秦霏就是挂名的假冰城人，对这里的一二三美食哪家店好吃是一窍不通的。 　　她回忆老爹和她说过的话。 　　“中规中矩，就在什么卓展红博秋林松雷商圈里的餐馆吃呗。” 　　秦老爹：“那些当红餐馆太出名，你们没预约去吃估计得排号。想体验特色，去老道外，那里面随随便便一家小馆子都行。” 　　正所谓一座城市美食的精华，往往可以在那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巷子小餐馆里找到。 　　可说真的。 　　秦霏忽然觉得，她这样想着听听郑梓妍和苏茜的意见，再决定到哪里用餐，都不如拜托自家老爹直接把饭店给她们订好了。 　　瞧着秦霏难办，苏茜倒奇怪了：“霏霏你不是这里的人吗？挑家特色店带我去就是了，我和梓妍不挑食的。” 　　“呃……” 　　秦霏闻言，摸了摸鼻子，眼神游走，睁眼说瞎话：“这不是我们这里好吃的店太多，一时间不知道该带你们去哪里吃嘛！” 　　郑梓妍和苏茜全当真。 　　宁州那两家冰城人开的东北餐馆，她们宿舍常去。菜量大，价格实惠，即使是张曼曼那样相对拮据的孩子，偶尔聚一聚也消费得起。 　　那每次吃饭，秦霏都把她家这里的美食给吹得震天响。从五常大米，到炒菜，到饺子，到烧烤，哪样都没被秦霏落下过。 　　所以说，郑梓妍和苏茜真的当秦霏这是纠结到底该去哪里吃了。 　　郑梓妍给了条建议：“在可以购物的地方附近找餐馆吧。” 　　“等下我想逛街，买条新的……保暖裤。” 　　她说。 　　讲真的！ 　　没有一点不喜欢尤希尔的意思。 　　哈士奇扑了她，抓了她，郑梓妍不喜欢。可尤希尔能舍得把自己的贴身衣物给她来用，这也相当够意思。 　　只是，郑梓妍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她男生时候养成的些许思维习惯应该还是留着一点点的。再经露娜前面那么一大通的调侃，郑梓妍是说什么也不想再穿着尤希尔给她的这条裤袜了。 　　至少没可能再在露娜的面前穿！ 　　郑梓妍：“保暖裤的品牌，也请霏霏帮忙推荐一下？你是这里的人，说真的，不论我带过来的，还是我……我朋友送给我的都穿着有点冷呢。” 　　秦霏：“……” 　　天呐。 　　…… 　　北方一大特点。 　　吃饺子。 　　遇事不决，吃饺子。出远门，吃饺子，回家了，吃饺子，过节了，吃饺子，立秋了，吃饺子，总之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来总没错。 　　秦霏硬着头皮，挑了家自称“东北水饺的代表”的水饺店，领着郑梓妍她们进去吃了。 　　秦霏：“……感觉怎么样？” 　　饺子端上来。 　　秦霏先等着郑梓妍和苏茜吃的。 　　“嗯——” 　　郑梓妍嚼嚼，眼睛是亮的：“这个酸菜馅的味道好好！” 　　“酸甜口的味道我是吃不来。” 　　苏茜则说：“不过这个韭菜鸡蛋馅的饺子，吃起来的确比宁州那里的饺子馆好吃不少。” 　　呼。 　　秦霏松口气。 　　郑梓妍和苏茜觉得好吃就行，她秦霏没丢人就行！ 　　郑梓妍：“秦霏你也吃呀？” 　　“你们先吃。” 　　秦霏起身：“我先去下卫生间。” 　　都说人有三急，去卫生间很正常。 　　所以秦霏起身离开，郑梓妍和苏茜没觉得异样，就像前面秦霏说这里美食太多，她决定不好吃什么一样。 　　“嗒。” 　　进来洗手间，反手给门关紧。 　　秦霏一点上厕所的意思都没有，只是人坐在马桶盖上，翻了手机出来。 　　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嘛！ 　　秦霏神色认真，表情严肃，手指哒哒哒地点在搜索引擎里打字： 　　东北、保暖裤推荐。 　　东北、保暖裤品牌推荐。 　　东北的冬天，选择多厚的打底裤袜合适。 　　能不能保住面子，可全看她现在做的这个事情了！ 　　这真的不怪秦霏对东北不熟啊。 　　她冬天回老家穿的保暖裤，全都是找那种小裁缝店给定制的。偶尔应急，也就是到小门店路边摊，买个棉的驼绒的，随随便便两百左右块钱一条的保暖裤应付应付，应着郑梓妍的问题，秦霏她是真的不知道哇！ 　　秦霏一个网页一个网页的翻，一个回答一个回答地看。 　　“咚咚。” 　　有人敲门。 　　“里面的人能不能快点？” 　　随着敲门声，有女人在唤，声音明显的着急：“里面的人能不能快点啊，孩子都快憋不住了。” 　　“好，好好，马上！” 第949章 九百四十二章 秦霏：疼，脸真的疼 　　气氛诡秘。 　　付款买了裤袜，都没来得及试，秦霏陪着郑梓妍和苏茜灰溜溜光速离开的商场。 　　迎着郑梓妍和苏茜的目光呀…… 　　郑梓妍一语不发，还处于震惊中。 　　苏茜感叹：“该怎么说呢……真让我开眼？” 　　“早听闻东北这里暴力事件频发。” 　　苏茜说。 　　“咳咳！” 　　咳嗽两下，秦霏淡定地走在她们俩跟前，和苏茜道：“咱们刚刚遇到的纯属意外。” 　　“梓妍。” 　　她又转头对郑梓妍说：“这点梓妍应该是有发言权的吧？我没有看不起国外的意思，但即使是和欧洲相比，我觉得我这里的治安水平也还算好的。” 　　郑梓妍懵：“啊？” 　　恰好，姑娘们走过一处宣传板。 　　红底黑字，街道宣扫黑除恶专项斗争。 　　嗨。 　　郑梓妍她们遇到的也没法说是什么涉黑涉恶的事。 　　秦霏尿遁在卫生间里搜好了保暖裤，保暖裤袜的品牌，再出来陪着室友二人吃完饺子，是自信心满满地带着这俩一南方人一国际友人去买的衣服。 　　然后—— 　　老的国际购物中心里，它的楼间距不高，走进去有点压抑感。到保暖裤的品牌店里，许是商场的暖气太好，老板感觉太热，上身就只穿了件松松垮垮的背心。 　　什么类型的背心？ 　　刘翔跨栏穿的背心什么样，那大叔穿的就什么样，遮不住什么身材。 　　再说这位大叔，身高一米七八，膀大而腰圆，脖子粗得后脑勺那里都是横肉。脸上分不清那是疤还是褶，胸前带着根大金链子，肌肉块发达的胳膊上还纹了满臂青龙。 　　这…… 　　在店门口，郑梓妍和苏茜瞧着店主这副模样，人直接定住了。 　　“买棉裤啊？” 　　瞧着秦霏的时候，大叔一口的东北腔，很随意。 　　等他顺着瞧到后面的郑梓妍和苏茜之后，脸上的横肉都愣了愣。 　　冰城嘛，这边省会，紧挨着毛子，外国人不少见的。但郑梓妍和苏茜这对组合，不论肤色发色瞳色，全都是一等一的漂亮，大叔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招待了。 　　“那啥？” 　　大叔有点窘，搓搓手，动作与自己彪悍的外观完全不相同，挺拘束，看向这些女孩里唯一还像是国人的秦霏问：“会讲中文不？” 　　郑梓妍：“……” 　　苏茜：“……” 　　秦霏：“……” 　　这里的她们仨，就没谁是外国国籍好吧？ 　　好吧，这都是小插曲。 　　在郑梓妍她们解释后，大叔知道交流没有障碍后，那顿时是民族自豪感爆棚啊。 　　主人翁一般，邀请客人进店，大叔热情洋溢地带着郑梓妍她们在自家店里逛，指着保暖裤就是给姑娘们一通介绍。 　　“听叔的，这条在我们这儿出门逛街妥妥的，一点都不带冷的！” 　　大叔扒了条裤袜下来，给要买的郑梓妍展示：“这条裤袜啊，五层料子，保暖层用的加厚的蚕丝和羊绒，一半蚕丝一半羊绒，都纯纯的！贴身那层用的小本子那儿的美雅碧纤维，还放了茶花油，特别适合年轻女孩子穿！” 　　“那个——” 　　郑梓妍张张口，正要说点什么。 　　大叔先是虚着比量比量郑梓妍的身材，说：“你穿小码的就行。” 　　这大叔倒直接给郑梓妍算起价了：“这裤袜原价998，叔看你们也是第一次来东北玩，给你打个折，抹零这一条你给我六百就行！叔赚个成本钱！” 　　郑梓妍想说的是她想自己再看看。 　　逛街买衣服这种事情，哪有进来店里，听老板还是导购员一顿介绍（忽悠）就直接下单的啊。 　　然而。 　　瞧着郑梓妍犹豫，这大叔还以为郑梓妍是不放心他店里裤子的质量呢。 　　“小姑娘，你看着啊。” 　　大叔从自家货柜里挑出一条同款的来，拎起剪子，在三位姑娘呆呆愣愣的注视下咔嚓两剪子把裤袜给剪了。 　　“你瞧瞧！” 　　他拨开里面，把里面真真的蚕丝和羊绒展示出来：“正经的蚕丝羊绒！穿着修身还嘎嘎暖和！” 　　郑梓妍：“……” 　　卖个裤袜而已，至于把自己家的货给毁了吗…… 　　应该说，直到这里，郑梓妍的购物体验都还算好的，无非就是店主容貌……很社会，以及态度过于热情。 　　然而。 　　就这时候。 　　“好你个死玩意！” 　　一声河东狮吼。 　　说真的啊，东北话再怎么贴近普通话，这有些纯粹的东北话被别人说出口，郑梓妍是真听不懂。 　　郑梓妍只听懂了开头。 　　被声音吓得回过头，然后郑梓妍就见到楼梯间那里冲出来一位中年妇女，直直奔着那位店主大叔就来了。羽绒服都没有脱，带着一身的寒气直扑到大叔跟前。 　　姑娘们人都看傻了。 　　这啥？ 　　只瞧见这妇女大步到大叔跟前，伸手一抓揪住背心的领子往下拉，给大叔的脑袋拽下来一点，边吵边骂扇了这大叔好几个巴掌。 　　超级用力，特别响，郑梓妍听着都疼。 　　“你干啥啊？” 　　大叔挨打不还手，用胳膊抱着脸，只说：“有啥事等会再掰扯，卖货呢！” 　　“卖啥货？！” 　　大概是他妻子的人，手不停，嘴里嚷嚷着尖声：“今天你不把这事给我说道明白，这店也不用干了！” 　　郑梓妍：“……” 　　苏茜：“……” 　　秦霏：“……” 　　她们仨就是因为这样，才灰溜溜地跑出商场的。 　　顺便一提，因为大叔给郑梓妍展示的时候剪了自己的货，郑梓妍觉得过意不去，所以走之前还是付款六百元把这裤袜给买了。 　　挺厚实的一条裤袜。 　　质量……也还行，只可惜郑梓妍连到试衣间里换上的功夫都没有。 　　以上。 　　这算哪门子黑恶嘛。 　　“我说真的。” 　　苏茜一本正经地讲：“霏霏，你也算是在宁州那里生活有年头的人了，你什么时候见到过夫妻俩吵架，直接大庭广众里打人的啊。” 　　秦霏：“……” 　　秦霏很尴尬，摸摸鼻子讲：“我可以说……我们这里的人，可能是有点民风彪悍吗？有句话就说是能动手就别哔哔来着。” 　　“噫！” 　　很快啊，苏茜哗地拽郑梓妍与秦霏隔开好远。 　　“诶？” 　　郑梓妍懵。 　　“啥？” 　　秦霏也懵。 　　“梓妍梓妍，我们得离秦霏远点。” 　　苏茜一副怕怕的表情：“这我们平日里又要她不要踹门，又要她不要玩游戏，小点声的，万一哪天她想不开，觉得能动手就不讲道理地把我们给揍了怎么办？” 　　“太恐怖了太恐怖了，我们得离你远点！” 　　秦霏：“……” 　　秦霏都气笑了。 　　“茜茜。” 　　郑梓妍也明白过来，面色略显无奈：“别闹了。” 　　在家里……呸，在酒店里，樱小路露娜已经闹得郑梓妍够头疼了。 　　“哈哈哈。” 　　苏茜哈哈一笑，说：“这不是缓解缓解气氛嘛。” 　　“你呀！” 　　秦霏凑回来，假装生气地掐了苏茜的胳膊一把，说：“我当然知道。” 　　“宁州嘛。” 　　秦霏说：“那里的人，是能吵到天翻地覆，就是不动手。俩人生气吵架俩小时，吵饿了，出门一起吃口饭，回来还能接着吵。” 　　“我这儿不行。” 　　她说：“尤其早些年，吵两句基本就是要拍桌子上手的了。当然，你们也别看这里动起手来打了人，实际没什么大事，晚上找地方喝酒吃点烧烤这仇也就过去了。” 　　“而且啊。” 　　秦霏又和郑梓妍解释：“梓妍，那句话你知道的，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之前那种高规格的商场我也带你去过的，那里面的营业人员什么素质？是不是挺好的？梓妍我和你保证，刚才咱们买裤袜碰到的那事也只是个例而已！” 　　正说着呢。 　　“嘭！” 　　一声巨响。 　　声音之大，引得街上不只是郑梓妍，还有其他行人也纷纷投过视线去。 　　出什么事了？ 　　“好你个小兔崽子啊！” 　　那是家网吧，半升起来在地上的。 　　一中年男子嘭地踹开门，然后一脚把一年轻男生给踹了出去。 　　看面相，两人应该是父子，挺像的。 　　就是…… 　　也许真的是供暖太好，室温二十六七度，这男生赤着上身，空无一物，下面也只穿着条精精瘦的牛仔裤。 　　“我他妈！” 　　中年男子怒骂：“老子他妈给你钱是让你出去补课的！你他妈课不补，骗老师，跑出来上网吧，啊？” 　　“家里一天造得魂化得你知不知道，啊？知不知道！” 　　“啊！” 　　男生惨叫。 　　冬天。 　　零下二三十度。 　　赤着上身的小伙，被自家老爹啪地一脚从台阶上踹下来。老爹追下来，没消气，拎起这小伙子又踢了两脚给踢进了那边雪堆里。 　　“啪！” 　　腰带抽下来，被当成皮鞭。 　　“不是老子我好信儿打电话给你老师问问，还被你一天小嘴叭叭叭地骗呢——” 　　“哎！” 　　有路人看不下去了。 　　路人快走两步过去，给这啪啪用腰带抽孩子的大叔拉住：“干啥呢干啥呢，有啥话好好说啊，咋能这么打孩子呢？” 　　“别拦着我！” 　　“老子他妈今天非得抽死这个狗娘养的！” 　　郑梓妍：“……” 　　苏茜：“……” 　　秦霏：“……” 　　秦霏见状，忙拉住郑梓妍和苏茜，头也不回往旁边走：“那个啥，梓妍，茜茜，咱们就别凑热闹了，先走吧。” 第950章 九百四十三章 秦霏：我，本地人，绝不认输！ 　　远离那被自家老爹教育的小伙，秦霏和郑梓妍她们走出两条街了。 　　得找点什么事情转移注意力，拯救一下形象，不论是老家的形象还是自己的形象！ 　　秦霏的眼睛滴溜溜转，在琢磨着带郑梓妍她们做点什么。 　　人做事，该讲究一个扬长避短。 　　郑梓妍呢，富裕家庭出身。郑梓妍的母亲呢，国际里享誉盛名的时装设计师，所以这一高端会所，二鞋帽衣服，秦霏觉得自己就别在人家面前丢人现眼了。 　　这道理，对苏茜也适用。 　　要不，去泡个澡，放松一下？ 　　秦霏回过眸，瞧了瞧郑梓妍和苏茜的脸蛋。 　　嗯…… 　　算了吧。 　　搁宿舍里，这些姑娘沐浴都是拿内衣到卫生间里换的，哪里可能接受得了东北这儿澡堂里的坦诚相见。 　　果然还是按照计划走，看看老建筑，尝尝这里的特色美食，晚餐找家东北菜馆吃口饭，这局就算完美结束！ 　　刚好路过街边一家店。 　　“咦？” 　　秦霏看到它了，停住脚步，与郑梓妍说：“梓妍，你喜欢喝牛奶不？” 　　“牛奶？” 　　又一次处于震惊中的郑梓妍，她木木地点了点头：“还好吧？” 　　“那你一定要尝尝我们这里的！” 　　秦霏指指旁边的店，倾情介绍：“虽然我没喝过欧洲那里的牛奶，但既然同为高纬度地区，我认为我们这里的牛奶比起什么德国澳洲新西兰进口也不差的。” 　　郑梓妍：“哦。” 　　秦霏：“……” 　　秦霏垂头丧气了。 　　“梓妍，我说真的。” 　　秦霏道：“还有茜茜，我和你们保证，你们今天见到的真的只是意外。平常我在老家的时候都很少遇到的！” 　　她吐槽：“都现代法制社会了，哪里来的那么多打架斗殴事件！顶多是人脾气暴躁一点。” 　　“等等。” 　　苏茜举手：“霏霏，你平日里都在宁州，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老家的吧？” 　　秦霏瞪起了眼睛：“喂……” 　　能说啥？ 　　再怎么解释，秦霏作为一个在这里出生，度过了儿时几年的人都感觉脸蛋发烫，太丢人了！ 　　她说：“我也承认哪里其实都有个例和例外。” 　　“总而言之！” 　　秦霏强行转移话题：“咱们不要再说那种事情了。” 　　“你们渴不渴？” 　　正好路过家饮品店，秦霏强硬地邀请她们：“我们去买点喝的。” 　　“我和你们讲啊，这家店，这品牌可有年头了。” 　　秦霏介绍说。 　　一方地域，大多是有独有的奶制品品牌。郑梓妍她们面前这家店呢，品牌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由一个小型乳品厂发展起来，后来组建成集团，隶属于省农垦总局的旗下。 　　细算下来，这还是家国企哩！ 　　小型乳品厂，成了品牌，建了集团，现在又反过来用自己的品牌来做饮品厅，奶茶店，大概可以算是厂家直面客户，垂直经营？ 　　秦霏就当之前那些丢人事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热情洋溢地介绍自己的家乡。 　　秦霏秦宣传大使如是讲：“我小时候常喝这个品牌的奶，我妈妈断奶的早，我小时候基本就是被这个牌子的奶喂大的，老有感情了。” 　　陪着室友们边进店，她边介绍：“这是家老国企，奶源也是用的黑土地寒土牧场的优质奶源，很好很好喝的！尤其是他们家的鲜牛奶，诺，这家店的店铺名就是用他家鲜牛奶的品牌名来命名的。别的不说，至少我尝起来，是比宁州那里超市常见的所有的鲜牛奶都要味道好！” 　　“可一定要尝试一下！” 　　秦霏说：“这鲜牛奶，出了我们省，在其他根本尝不到的！” 　　“呃……” 　　郑梓妍和苏茜全被秦霏给介绍得一愣一愣。 　　“呃……” 　　实话实说，瞧着郑梓妍她们进来，这家店的店员小哥也有点一愣一愣的。 　　这…… 　　是在给来这里玩的外国朋友介绍家乡？ 　　“那个。” 　　店员小哥张张口。 　　他虽然不想打扰秦霏给朋友们介绍的雅兴，但想了想，还是说了： 　　“美女啊。” 　　他招呼秦霏，待秦霏停了介绍看向他这里之后才继续说：“抱歉啊。” 　　“……啊？” 　　秦霏呆。 　　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道歉了？ 　　“你说的那个鲜牛奶，我这家店没有。” 　　店员小哥很尴尬地讲：“那是鲜牛奶，保质期就七天，我这里嫌麻烦就没进。” 　　“啊？” 　　秦霏：“没有？” 　　“不是不是。” 　　店员小哥忙摆手：“只是我这家店里没有！你们要是想喝那款鲜牛奶，你们从我这里出去，左转，去中央大街那里的旗舰店，那儿有。” 　　秦霏：“……” 　　中央大街，旗舰店？ 　　拜托，她不知道怎么走啊喂！ 　　“就不用那么麻烦了，正好走累了，我也想歇歇脚。” 　　苏茜拿手机出来，看着奶茶店里的招牌，说：“您好……就这杯牛油果奶昔，给我做一份吧。” 　　“这有的！” 　　店员小哥一口答应下来：“美——” 　　叫外国人美女会不会有点轻挑？ 　　店员小哥顿了顿，尴尬笑：“女士？您中文讲得真好。” 　　苏茜：“……” 　　啊。 　　苏茜面上的微笑也尴尬起来。 　　算了，习惯了，这么些年，尤其是她和郑梓妍一起出门，就很少有不被误会的时候。 　　“您们先坐。” 　　店员又招呼旁边的郑梓妍：“这位女士要点什么？” 　　郑梓妍：“我？” 　　郑梓妍指指自己，正要说话：“既然有推荐的话，给我来杯热的纯牛奶就好——” 　　“等等。” 　　秦霏拦下了她。 　　“老哥。” 　　秦霏和店员小哥搭话：“我问你个事。” 　　店员小哥：“你说？” 　　秦霏问：“你这里没那鲜牛奶，那你这里的喝的都是用哪个系列的牛奶做的？” 　　…… 　　秦霏已经不想再输了。 　　可问题是。 　　以自家高端奶品牌名命名的饮品店，没有这款鲜牛奶，这很离谱。 　　那么贵的一杯饮料。 　　用的牛奶竟然只是普普通通的高钙系列？她秦霏到超市里买，两盒加起来也才六块钱，六块钱的成本价，对得起店里那些十几二十几元饮料的售价么？! 　　抢劫都没抢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只可惜。 　　苏茜已经下单了，秦霏没法让她退。 　　她只能拦下郑梓妍，脸黑地等苏茜的饮料做好，带着两人离开。 　　更离谱的是，她带着郑梓妍她们离开，走开没两步，偶遇家进驻在老欧式风格建筑里的咖啡店。 　　郑梓妍本着观摩设计的想法进店里看看，只是随便地点了杯拿铁咖啡，这家店用来做拿铁的竟然都是那款高端鲜奶。 　　这就…… 　　秦霏能说啥？ 　　脸打得啪啪响，都不知道打的是刚才那店主的，还是秦霏的。 　　咖啡店里。 　　郑梓妍：“是挺好喝的。” 　　既然秦霏提到了，郑梓妍特意找店家要了小份牛奶单独来尝。 　　秦霏：“……梓妍你觉得好喝就行。” 　　秦霏已经麻得不想说话了。 　　“就是有点太贵啦。” 　　郑梓妍小声吐槽：“八块钱一瓶才三百毫升，我那里的鲜奶和这个味道相差不大，基本是一欧元一升的。” 　　当然，郑梓妍也就吐槽一下。 　　这栋明显年代久远，只是近来翻修过的古老建筑，明显让郑梓妍更感兴趣。 　　不论窗的设计，还是楼梯扶手间镂空的花纹，抑或是这咖啡店里的铺地石，全都如秦霏向她夸的那样，很有艺术气息。 　　“霏霏。” 　　郑梓妍咬着咖啡的塑料管，视线一直在这家店里搜集素材，忽然问：“你们这里，还有哪里保留的老式建筑比较多呀？” 　　秦霏：“……” 　　啊…… 　　认了。 　　她，秦霏，冰城人，正正经经地本地人，路熟悉得很！ 　　秦霏起身了。 　　她又起身了。 　　“我去下卫生间。” 　　迎着郑梓妍和苏茜的视线，她看向那边的老板，问：“老板，你们家的卫生间怎么走？” 　　嗯…… 　　嗨。 　　拎起老家特色，这些欧式建筑是最好的，可秦霏明显不熟悉具体的地标。若说吃饭、唱歌、逛商场、其实不论老家这里还是宁州那里都一个样，同质化严重，没有什么新意了。 　　所以！ 　　不论如何！ 　　她秦霏曾经在宿舍里给室友们把老家形容得那么美，那么优雅，以及她自己这位本地通的形象都必须得保持住才行！ 　　东方小巴黎诶！ 　　她好歹也是这里出生的，还唬不住俩外地人么？ 　　…… 　　半小时，歇歇脚。从咖啡店出来，又半小时后。 　　苏茜：“霏霏……” 　　秦霏：“嗯？” 　　苏茜轻声问：“我说，你……对这里是不是不怎么熟悉呀？” 　　秦霏：“……” 　　别问。 　　帽子扣起来，六亲不认。宽大的帽檐里，别人看不到的角度下，是秦霏一边耳朵戴着耳机，连着衣服内兜的手机，听手机里的导航。 　　感谢现代科技！ 　　手机地图打开，导航走起，她秦霏就是地地道道的当地人！ 　　可…… 　　秦霏深吸气：“听我说。” 　　秦霏带着苏茜和郑梓妍从咖啡厅出来，往旅游攻略里推荐的街区走。那里有中东铁路局局长的府邸，原荷兰、德国、瑞士、英国等国的领事馆也都在，妥妥的十九世纪欧洲风格。 　　可那里。 　　它现代城市交通横穿其间，地上的路完完全全是被护栏挡住，行人没法直走。 　　得走地下通道。 　　它地下通道没信号，没导航！ 　　秦霏领着郑梓妍她们走下去，走上去，已经在这里绕三圈了。 　　秦霏一本正经地讲：“我是在带你们感受这座城市的烟火气！” 　　苏茜：“……” 　　郑梓妍：“……” 　　郑梓妍动了动自己有点走酸了的小腿。 　　“你们看这里啊。” 　　秦霏指着旁边的标牌，随机应变，讲：“这里是人民防空工程，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们和北方的国家交恶，为了应对来自于北方的威胁，尤其是核打击威胁，我们这里修筑了大量的地下工程，避难场所。” 　　“虽然战争已经远去了，但这些地下通道也依旧能够发挥作用。不同于上面的那些豪华商业街，这里既能作为缓解交通压力的行人通道，也可以给小商小贩们留出生存空间，摆摊经营。” 　　迎着郑梓妍和苏茜的目光。 　　秦霏一本正经地道：“总之，就是这样！” 第951章 九百四十四章 烟火气，虽旧不破 　　秦霏说的也没有错。 　　烟火气，一座城市如果没有了这样的东西，反而显得不真实了。 　　然而。 　　秦霏随机应变，满口胡诌地与郑梓妍她们扯完防空工程，忽然就有点后悔了。 　　发展的规律是这样的，任何一座城市，即使是繁华如北上广深，或者举例目前郑梓妍的父亲正任职的省会宁州也是，有繁华地带，自然也就会有平庸的地方。 　　可是。 　　听听这周围啊。 　　人声嘈杂。 　　于这地下商场逛街的人，生活质量也明显不高。 　　“让一让，让一让啊！” 　　一位年岁大概有近六十的男人，推着满是货物的推车，招呼着周围行人给他让道。 　　秦霏搭眼去看，这人身穿的羽绒服应该有很久没有洗过了，泛油，在地下的灯光下显得“油光锃亮”。 　　可不是什么好的形容。 　　秦霏本没打算带郑梓妍和苏茜来这种地方的。 　　在宿舍里，秦霏是如何与室友们夸奖自己家乡的？ 　　欧式风格繁多，艺术氛围浓郁，正经的东方小巴黎。 　　但眼下这些，不论哪样都和秦霏吹嘘的东西沾不上边啊。 　　“来瞧一瞧看一看呐！棉裤打折，清仓处理 ，八十一条八十一条，谁赶上谁合适啦！” 　　听着这里的叫卖声。 　　秦霏视线飘忽，去偷偷摸摸地瞧那边路牌。 　　赶紧找准路线，到街上去吧。 　　“霏霏。” 　　苏茜碰了碰她的胳膊，问：“你知道这里的卫生间怎么走吗？” 　　秦霏回头：“啊……卫生间就。” 　　秦霏想说卫生间就不要在这里用了。 　　“嗯。” 　　结果这时候郑梓妍也点头，说：“正好我也想去一下。” 　　秦霏：“……能坚持一下吗？” 　　苏茜：“不能。” 　　苏茜捂捂肚子，面露苦色：“总觉得中午吃的韭菜馅饺子和冷饮好像起反应了。” 　　秦霏：“……那行吧。” 　　秦霏垂下头，再抬头，瞧瞧路标后领着郑梓妍她们往卫生间的方向走。 　　“我事先说好。” 　　然而走着，秦霏忍不住心里打嘀咕，最后还是提前地给郑梓妍和苏茜打预防针地说：“梓妍，茜茜，不论什么样的城市都会有比较脏乱差的地方的。” 　　郑梓妍：“哈？” 　　苏茜也没懂：“霏霏你说什么？” 　　秦霏深吸气。 　　她说：“我的意思是说，这里的卫生间，可能相对会脏一点。” 　　“啊。” 　　苏茜摆摆手，不以为意：“这有什么？” 　　苏茜说：“你不会真把我和梓妍当作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了吧？” 　　放到以前，这话苏茜可不敢说。 　　但春节假期这段时间，不情不愿又哭又闹，就差上吊（咳咳）的苏茜，她还是被母亲和小姨带着往爱尔兰走了一趟。 　　柏林、巴黎、伦敦、都柏林，苏茜走了一圈。都说西方好，欧洲好，可苏茜体验下来，这有些公共设施，要她来讲啊，说不准还不如她苏茜土生土长的宁洲城呢！ 　　“我说。” 　　当然，肚子也没有说痛得特别厉害，苏茜拍了拍秦霏的肩膀，还有心开玩笑呢：“不要把国外想得那么好，其实哪里都一样。你不是说这里是东方小巴黎嘛？那真的巴黎还有贫民区呢。” 　　“国外的月亮比国内圆，这思想可要不得。” 　　秦霏有些窘，低下头了。 　　去洗手间，需要往这地下商场里面走，探进去。 　　以余光观察周围，秦霏看着，即使是苏茜说了那样的话，她也还是觉得些许难为情。 　　叫卖声。 　　喧嚷声。 　　还有这里顾客也好，店员也好，整体来说相对偏低，甚至可以说有点土的衣着品味，都让秦霏—— 　　秦霏：“诶？” 　　走在前面的郑梓妍忽然停住脚步了。 　　郑梓妍这一停，在她身后脑袋里胡思乱想的秦霏没刹住车，直接撞了郑梓妍一下。 　　郑梓妍被撞了都没有反应。 　　“梓妍你怎么了？” 　　秦霏问。 　　“……啊。” 　　反而是秦霏这声唤，使得郑梓妍好像是被她给吓到了，肩膀带着上半身全一激灵，但很快反应过来：“没事。” 　　嘴上说着没事，郑梓妍的视线却是落在前面的。 　　那是一个妇人。 　　面色蜡黄，皮肤的状态谈不上好。衣着的品味也土得可以，但脸上的笑容却是大大的，看起来很幸福的感觉。 　　吸引到郑梓妍注意的，并不是这位妇人，而是她拎着的很大很大的包。 　　“霏霏。” 　　郑梓妍轻声问：“这东西，是叫三角兜吧？” 　　“啊……？” 　　秦霏懵懵的：“对啊，怎么了？” 　　呵。 　　郑梓妍摇摇头。 　　还真是，多少年没再见过这东西了。 　　三角兜，就是一块三角形的布，三角捏住系起来，就成了可以装东西的兜，相当简单易用的携带用具。 　　自从被母亲接走，带去安特卫普，郑梓妍就再没见过这种东西。 　　郑梓妍对三角兜的记忆，全在董保姆那里。 　　出门逛街，买菜购物，董保姆总会带着她那只三角兜，也总能在回来的时候，从这三角兜里掏出些好吃的好玩的给郑梓妍。 　　虽然后来经事实证明，即使是这些好吃的好玩的，也不过是董保姆在克扣父母给她的生活费，未免露陷做的演技而已，但郑梓妍…… 　　她每次，每一次，见到董保姆背着三角兜回来，迫不及待想要拆开它看看里面都是什么东西的心情，还有那时候的笑容，全都是真的呐。 　　触景而生情。 　　郑梓妍心情在短短几秒内由晴转阴，漫上了些阴霾。 　　也许，也不能完全地讲那时候的她，是太蠢太傻吧？ 　　最开始的时候，董保姆刚到她家里负责照顾她的时候，董保姆也的的确确有过一段尽心尽力照顾她的日子呀。 　　郑梓妍念着，念着，突然问：“秦霏。” 　　秦霏：“诶？” 　　“林缅？是叫这个名字吧？” 　　郑梓妍问：“记得应该是你们这边省里的一座城市，秦霏你知道它在哪里吗？” 　　“啊？” 　　秦霏茫然。 　　“等等。” 　　秦霏：“我们这地儿还有这么个地方？” 　　郑梓妍：“……” 　　算了。 　　以鼻息重重的舒口气，郑梓妍决定不再想董保姆的任何事情了。 　　董保姆对她，可以说是一颗炸弹。 　　不知道会不会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炸的炸弹。 　　谁让董保姆贴身照顾过她一年多，是真真正正对她曾经男性身份知根知底的人呢。 　　呵呵。 　　自己这脑袋，总是会想这些几乎没有什么用的事情啊。 　　郑梓妍自嘲地笑，微微勾起唇角。 　　董保姆的老家，她前面提到的这个地方，连秦霏这样一位本省人都没有听说过，那着实就应当是相当偏僻的地方了。 　　举国上下，十四亿人。孤孤单单的一个人，那就是江河里的一粒沙，想对她郑梓妍造成影响实在是太难的事情了。 　　而且。 　　董保姆应该也不敢保证他们家一定不报警吧？ 　　这样来想的话…… 　　犯罪的人，敢逃回户籍老家么？她郑梓妍在这里遇到董保姆的可能性根本就是零！ 　　没什么好值得担心的。 　　“梓妍你怎么了？” 　　苏茜担心了：“突然脸色变得这么差？” 　　“没什么。” 　　郑梓妍摇摇头，指指前面：“卫生间到了，我们先进去吧。” 　　不想了。 　　转角处，卫生间到了。 　　的确如秦霏说得哪样，没有那么太干净整洁，但也还好。 　　两边房间，门口以半块印有男女红色字样的粗黄围布遮挡，分隔开的男女有别。 　　郑梓妍只抬头瞧了那女字一眼，没停顿，习以为常，心情平稳地先一步进去卫生间了。 　　秦霏：“这……” 　　苏茜和秦霏对视了一眼。 　　秦霏搓搓手，摊开：“那个啥，茜茜，我觉得我没有说错什么话呀……” 　　…… 　　秦霏当然没说错话。 　　郑梓妍也当然不会把自己的情况讲给秦霏和苏茜听。 　　她们是朋友不假。 　　秦霏和苏茜的人品，经过前半年的相处下来，郑梓妍也觉得她们挺好的。 　　但有些事情，即使是自己的亲戚，比如大藏里想奈和迪特琳德这样的妹妹，郑梓妍都没有主动告诉，想要她主动与秦霏苏茜讲就更没有可能了。 　　讲什么？ 　　别管以前怎么样，现在她郑梓妍不论生理心理完全就是女生！ 　　郑梓妍：“……” 　　对，女生。 　　郑梓妍在卫生间里，尴尬得头皮发麻。 　　对秦霏讲的卫生间有点脏，郑梓妍有心理准备的。但郑梓妍真真没有料到这里的卫生间，竟然会是那种形式的卫生间！ 　　哪种形式？ 　　单间与单间以砖墙相隔，有半人高的木门挡住前方视线，倒也算严严实实。可这里蹲厕，下方联通，是这里所有单独女卫生间的，的，的，全都在一个槽里！ 　　冲水的设施也没有！ 　　当然，郑梓妍指得是单间里没有单独的冲水设备。 　　“哗啦！哗——！” 　　喏。 　　每隔几分钟，那边的龙头会放水，气势汹汹一次性地把这槽里所有的排——给送到再下面的管道里。 　　很有计划经济时代的特色。 　　郑梓妍呀。 　　她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抖没拿稳纸巾，掉了下去，她才想去捡，然后这东西哗地被水给冲走了。 　　就尼玛—— 　　“……茜茜。” 　　怔怔又怔怔，郑梓妍无奈了：“你还在吗？” 　　“在——嗯——” 　　苏茜就在郑梓妍的隔壁。 　　郑梓妍：“……” 　　这声音，知道的是苏茜有些肚子不舒服，不知道的。不，郑梓妍就是知道，这听起来也还是有点让人脸红呀。 　　“茜茜，借点纸巾给我，谢谢啦……” 第952章 九百四十五章 今晚你哪儿都别想去！ 　　常言道，借酒消愁，愁更愁。 　　迪特琳德独自在房间里喝闷酒。 　　月色朦胧了，表姐郑梓妍与室友们出门，至现在未归。也是迪特琳德表姐的尤希尔，她也拽着樱小路露娜出门游玩，再她们的佣人陪着，一时间，这酒店里的熟人，竟只剩她和自己的佣人瓦莉二人。 　　“咕噜。” 　　啤酒见底了。 　　琳德一口咽，放下酒杯和瓦莉说：“瓦莉，去买酒。” 　　瓦莉：“……” 　　瓦莉张张口：“大小姐，二瓶啤酒已经——” 　　“什么？” 　　酒精醉着血液，琳德红着脸：“你一个西伯利亚的乡下人，在瞧不起我堂堂柏林人的酒量吗？” 　　瓦莉：“我没有在说这种事——” 　　瓦莉的话又没说完，琳德再一次打断她：“你想说什么？” 　　“……” 　　瓦莉只是想说未成年人禁止饮酒。 　　“我十六周岁了好吧？” 　　琳德嘟嘟哝哝的：“这里的法能管到我那里的人？明明祖父都是同意我喝酒的！” 　　可琳德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晚餐，尤希尔邀请她和露娜共进，琳德以车马劳顿拒绝了。可梓妍姐不在，又拒绝尤希尔的邀请，琳德反而感觉心里更难受，只想买点冰啤酒来喝，痛快痛快。 　　结果，鉴于某位，嗯哼，整日里军人作风，实际小小一只，身高只有一米五的姑娘的模样，这附近便利店就没谁把啤酒卖给她的。 　　琳德把身高一米六七，比八千代都高一点点的瓦莉搬出来都没用。 　　最后，还是琳德等在外面，瓦莉自己到国际购物中心地下的精品生活超市里买啤酒上来，这才有的喝了。 　　“大小姐，我认为即使是老爷也不会认同您这样酗酒的。” 　　瓦莉坚持己见，没随着琳德任性。 　　“我说，你去买酒！” 　　琳德说：“否则你下月薪水减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月都有把工资邮寄回西伯利亚给家人用！” 　　瓦莉：“……” 　　瓦莉有犹豫的迹象，可动了脚，转了身子，她最后还是定住了。 　　“哎。” 　　琳德瞧瓦莉这副模样，叹口气。 　　“算了。” 　　琳德抓起酒杯甩甩：“用这里的成语怎么说来着？对，九牛一毛，那种不值一提的些许金钱我都懒得去扣你。” 　　“就这样吧。” 　　琳德叹：“都几点了，怎么还不回来啊……” 　　晚餐时间已经过去有一会了，琳德依然没见郑梓妍回来。 　　她想打电话问。 　　但怎么说呢，琳德也不想去打扰自家姐姐外出游玩逛街的雅兴。 　　表姐郑梓妍目前在读的那所高中，过去两个月里的管理制度，琳德可是在平日与郑梓妍的聊天里了解得清清楚楚的！ 　　那叫什么？ 　　非必要，不出校，这简直与之前她被父母强制塞进去的礼仪女校有的一拼了。 　　难得放假，想必她的姐姐早已经憋疯了吧？ 　　琳德如此想。 　　瞧瞧。 　　她琳德，迪特琳德·茨威格特多仁慈，多善良，多能换位思考，设身处地地为别人着想！ 　　好吧。 　　迪特琳德放下酒杯，失落地趴在桌上。 　　“大小姐。” 　　瓦莉说：“您和郑梓妍大人的感情很好呢。” 　　“当然。” 　　脸蛋贴着桌面，琳德迷醉着眼睛：“我和梓妍姐的关系当然好了，过命的交情！” 　　“瓦莉我和你说啊。” 　　酒精的麻醉，多多少少让琳德有些放下戒备。 　　甚至有些......放肆。 　　她道：“我们的感情好到什么程度？我和你说啊，如果她要是男生的话，我嫁过来绝对一点反感都不会有的。” 　　“可惜。” 　　琳德摇头，小小的脑袋像是在桌上撒娇地滚了滚：“真可惜，那人连作案工具都没有。” 　　瓦莉：“……” 　　她家大小姐这是在做什么？开黄腔？ 　　“否则生米煮成熟饭，嘿嘿，嘿嘿嘿嘿！” 　　迪特琳德嘿嘿地笑着，像是陷入幻想，丝毫没有注意到有谁回来了房间，拎着大包小包僵僵地停在了这间套房的客厅里。 　　…… 　　“呜——” 　　“呜呜呜！” 　　片刻后。 　　琳德：“梓妍姐！你怎么会来得不声不响的啊？！” 　　郑梓妍：“……” 　　她和琳德订的一间总统套房，难道回来房间还要先敲门吗？ 　　“那个。” 　　郑梓妍问：“琳德，你不解释一下生米煮成熟饭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琳德：“……” 　　琳德沉默。 　　“大——” 　　那边的瓦莉才要张口解释。 　　琳德一个眼神怒瞪，直接把瓦莉想说的所有话都堵回了嘴里。 　　“这没什么好说的，嗝。” 　　琳德还打了个酒嗝，啤酒的味道直直往郑梓妍的脸上喷。 　　“姐姐啊。” 　　再配着这委婉幽怨的声音呐。 　　琳德悠悠地讲：“姐姐，我的梓妍姐，我以为你和朋友们玩疯了，今晚要在外面留宿的。” 　　郑梓妍问：“琳德你喝酒了？” 　　琳德不说话，盯着郑梓妍看。 　　静了有一会儿，郑梓妍讪讪了：“那个，毕竟是室友邀请，我也不方便拒绝嘛。” 　　琳德还是不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半晌后，唇角动了动。 　　“姐姐，我特意来你这里旅游，是为的什么？” 　　琳德说：“你的室友，你们高中还有两年多的时间，每天每天都可以看到，时间大把地多，你为什么——” 　　借着酒劲，琳德很大胆：“明明是我们才难见到面的！” 　　被人缠着感觉可真是。 　　郑梓妍笑：“琳德呀，你现在怎么变得和我那朋友魏莱似的。” 　　“谁和她一样啊！” 　　琳德的反应有点激烈：“我们是血脉相连的姐妹！感情好不是很正常？要我说，别把我和你那朋友混为一谈。” 　　哎。 　　郑梓妍想，琳德这人，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容易得罪人。 　　“其实原本可以早点回来的。” 　　郑梓妍笑着摇摇头，伸伸腰，又揉揉眼睛，泄出一股疲倦意。 　　在卫生间里解决过生理所需，她和苏茜又被秦霏在地下购物街里绕了两圈有余，才终于是找对位置。 　　逛街、看建筑。遇到些新奇小店也到里面走走，天色就渐黑了。 　　秦霏这次学了乖，提前电话联系家里，拜托她爹爹预定好的饭店，并且预约好了车来接她们。 　　然而。 　　秦霏充分展示了她这位本地人究竟有多么的不靠谱。 　　“哎，是不是在十道街啊。” 　　“我也不知道啊，就我定位给你的这个江南丝绸这。” 　　约好的车，给秦霏打电话沟通三次，结果指路停在了街道对面。雪天路滑，街上的车又堵车堵死，郑梓妍她们没有办法，又是正经绕路绕了两公里之远才坐上车。 　　一来二去，时间就这样耽搁了。 　　“逛街有这么累吗？” 　　琳德问道。 　　“嗯。” 　　郑梓妍一五一十地把秦霏今日的表现给表妹琳德讲。 　　“哈。” 　　琳德笑：“这算什么本地人嘛。” 　　“梓妍姐。” 　　她拍胸脯保证：“你回欧洲读书，到柏林玩，我保证带你在那里玩得好好的，指哪儿打哪儿。” 　　郑梓妍瞧着自家表妹挺起的胸膛。 　　嗯…… 　　可信度，貌似挺高的。 　　“那都是两年后的事啦。” 　　郑梓妍起身：“对了，这个给你。” 　　琳德：“什么？” 　　“格瓦斯。” 　　郑梓妍她带回来的购物口袋里翻出一大瓶：“这里秋林公司产的鲜酿格瓦斯，一种饮料，我尝过了，有淡淡的啤酒香，琳德你应该会喜欢。” 　　下午逛街到老秋林公司，郑梓妍象征性地买了点特产，格瓦斯和果仁列巴。 　　“格瓦斯？” 　　琳德一撇嘴：“谁要喝毛子的饮料。” 　　瓦莉：“……” 　　一边的瓦莉，尽职尽责地站在那里，表情平静，只不过偶尔还是没忍住地抽了抽嘴角。 　　琳德又说：“有啤酒香，又不是真的酒，骗小孩子的东西，谁爱喝谁——” 　　“琳德呀。” 　　郑梓妍眯着眼睛看她。 　　“……我知道。” 　　琳德嘟嘟哝哝，她知道自己这样对二战胜利国的偏见是不好的，可她的心里就是不舒服。 　　一把抓过郑梓妍拿给她的饮料。 　　琳德拧开罐，大大地喝了口。 　　咦？ 　　琳德的眼睛亮了下。 　　是挺好喝的啊……咳咳！ 　　“瓦莉。” 　　琳德平静下表情，招呼一边的女佣：“格瓦斯，你那里的饮料吧？” 　　“……诶？” 　　瓦莉呆呆的。 　　琳德说：“你来尝尝，这格瓦斯正不正宗。” 　　瓦莉：“啊......” 　　瓦莉还是呆呆的。 　　这刚不还是要她去买酒的吗？ 　　“啊！” 　　琳德暴躁：“你这个笨女佣！” 　　她抓起旁边的酒杯，吨吨吨地给瓦莉罐了一大杯，推到她跟前：“喝掉！然后评价它！” 　　瓦莉：“……” 　　瓦莉有点不知所措，可怜地去看郑梓妍。 　　郑梓妍无奈，和琳德说：“琳德，你对瓦莉是不是有点太暴力了？” 　　“暴力？” 　　琳德说：“她就是西伯利亚乡下的穷苦孩子，没有我和祖父好心帮忙，她父母的医疗费都凑不齐。” 　　“我留她在我身边做事，照顾我，已经很仁慈了。” 　　郑梓妍：“……” 　　瓦莉也说：“大小姐，仁慈，温暖，喜欢。” 　　郑梓妍：“……” 　　郑梓妍总觉得琳德这样做，是因为对方俄国人的身份而故意的。 　　“哎。” 　　叹口气，郑梓妍起身了。 　　琳德一惊一乍：“姐姐你去哪儿？” 　　郑梓妍：“时间不早了，我去沐浴一下，准备回去休息了。” 　　琳德：“等等。” 　　郑梓妍停住脚步：“又怎么啦？” 　　“梓妍姐，你今天晚上没有什么事情要忙吧？” 　　琳德掰着手指给郑梓妍算：“你现在在放假，学校里没有事情找你。白天才和室友们逛街回来，也没可能再晚上聊天。” 　　“樱小路露娜和尤希尔就在隔壁住，你们应该也不至于还要网络聊天吧？” 　　算到这里，琳德讲：“这样，就只剩你朋友魏莱，还有你那位妹妹大藏里想奈了，你今天晚上和她们没有什么互动吧？” 　　“可以的话……” 　　扭捏片刻，把心一横，琳德说：“姐姐，我希望你今晚能陪我。” 　　“只是说说话都行！” 　　“那个。” 　　郑梓妍挠挠脸颊：“这些倒是没有。但其实……今天有点感觉，是想晚上回来画设计图的来着。” 　　灵感这东西，稍纵即逝，和琳德说话到现在，郑梓妍其实已经有点遗忘了。 　　琳德：“……！” 　　画设计图？ 　　琳德：“画什么设计图啊！” 　　诶？ 　　郑梓妍措不及防。 　　琳德哗地站起来，突然地给她紧紧抱住，扑倒在床上：“你今晚哪儿都不许去，就在这儿，陪我！” 第953章 九百四十六章 无路赛无路赛无路赛！ 　　伟人有诗，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只是这般胜景，在郑梓妍暂来旅游的这座北方重镇里，其实很难见到。 　　城市是要流动的，因此不论给车辆行驶的马路，亦或供给人们行走的街道，全都被环卫工人清扫得干干净净。 　　只有道两旁，灌木丛和行道树上缀着的点点白雪，能显露出北国该有的气质来。 　　到这里旅游的第四日，留足休息时间后，秦霏带着她们离开了城区。 　　不再在千篇一律的城市里逛，去看雪看冰雕啦！ 　　冰雪大世界。 　　冰雪节是年前的事，彼时郑梓妍她们别说到这里玩，学校甚至都没有放假。但现在也不算晚，姑娘们赶上了冰雪消退前的小尾巴。 　　正经的好天气呢！ 　　这日上午，雪就开始下了。灰灰的，蒙蒙的，天空里云层密集，见不到太阳。郑梓妍和樱小路露娜为应对阳光而准备的防晒霜和墨镜都没了用武之地。 　　“哇！啊啊啊啊啊！” 　　苏茜惊呼着从那边约有二十米高的冰滑梯上一滑而下。 　　这滑行长度，目测至少有三百米，郑梓妍在下面看着都感觉特别刺激。 　　但也就只是感觉了。 　　秦霏和苏茜为坐一次这急速大滑梯，可是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老老实实地排队等待了足有一个小时。 　　郑梓妍与尤希尔还有迪特琳德她们在冰雪迷宫里转了一圈都出来了，才听到苏茜的尖叫。 　　“看起来就好刺激呀。” 　　郑梓妍赞叹。 　　“梓妍不想尝试一下吗？” 　　陪着尤希尔的萨莎问。 　　“等我的室友们下来，先找地方用晚餐吧。” 　　郑梓妍摇摇头，回答萨莎说：“看看到时候这里的人能不能少一点。” 　　好东西，又是可以免费体验的，郑梓妍不排斥排队。但就像前面说的，于冰天雪地里排队一两个钟头，郑梓妍觉得还是应该优先考量一下自己的身体健康。 　　东北，零下二三十度实在是太冷了！ 　　郑梓妍已经很听话地穿了厚实的衣裳，还是冻得哆哆嗦嗦，直感觉两腿发凉。 　　总感觉，她后来花六百元买下的这条被那店主吹得天花乱坠的保暖裤袜，也没有保暖到哪里去呀…… 　　“萨莎，我去下那边的卫生间。” 　　郑梓妍指指旁边。 　　一是她的身体确有感觉，二是卫生间那里有暖气，郑梓妍打算到那里暖暖身体。 　　“嗯？” 　　前一刻，迪特琳德还是愣神的。 　　可余光里见到她的梓妍姐动身，琳德很快反应过来：“梓妍姐，你去哪里？” 　　郑梓妍：“……我去卫生间。” 　　啊。 　　心里一声叹。 　　虽然这样讲可能很自恋，但郑梓妍觉得她的表妹迪特琳德来，全因为她在这里。这就像尤希尔来，也不是为的看雪，而是单纯想到樱小路露娜身边陪陪，道理是同样的。 　　过去的这两日里呀。 　　姑娘们出门，从来都是集体出动，不落一人，又几乎天然地分开，琳德缠着梓妍，尤希绑住露娜，直弄得不论是郑梓妍还是露娜，这两只白毛哪边都频频叫苦。 　　琳德比尤希尔更过分！ 　　露娜讲自己去卫生间，有八千代陪，至少尤希尔没说跟着呢！ 　　琳德：“那我也去。” 　　听听。 　　她郑梓妍就是去上个卫生间，她这位表妹琳德都是要跟着的！ 　　的确，女性朋友间，有相互邀请一起去卫生间的习惯。郑梓妍过去半年在学校里读书，课间时不时就能凑齐半个宿舍一起去卫生间。 　　可琳德这里—— 　　郑梓妍该说姐妹情深，还是该说什么？ 　　琳德怎么看她的，郑梓妍判断不好。但郑梓妍自己这里，他心里残存的那点男性思维作祟，如此这般被表妹琳德给缠着，郑梓妍总是会忍不住地感觉心里痒痒。 　　琳德，那也是柔柔软软，性格也算好，很漂亮的女孩子呀。 　　而且，虽说琳德是郑梓妍的表妹，可按照血缘来说，她们之间的关系正正好好卡在三等亲之外。再远一点出伏，再近一点是血亲，这种亲疏间刚刚好好的感觉，别说欧洲某些国家，就是郑梓妍这里的法律都是法定支持她们结婚的！ 　　前提，郑梓妍得还是男生。 　　啊。 　　这就像露娜之前和她说的那样，她郑梓妍现在连工具都没有了，纵使有想法又能做什么？ 　　郑梓妍，她可绝对，绝绝对对不是同性恋！ 　　更不希望因为她自己不太直，耽误到了比如魏莱，也比如琳德露娜这样的任何人！ 　　咳咳！ 　　好吧。 　　郑梓妍又自恋了，说得就好像这些人都喜欢她似的。 　　“姐姐~” 　　琳德很自然地挽住郑梓妍的胳膊，姐妹间亲密地结伴走。 　　瓦莉在旁边跟着。 　　郑梓妍：“……” 　　拜托，这太热情了，她有点遭不住！ 　　郑梓妍问：“琳德，你也要用卫生间吗？” 　　“不用呀。” 　　迪特琳德说：“陪陪姐姐你，这里人这么多，走丢了找不到人就不好了。” 　　郑梓妍：“……” 　　迪特琳德又说：“你身边连个照顾的女佣都没有。” 　　郑梓妍：“……” 　　拜托，她们俩到底谁的中文更好？再说了，即使路标不明确，她郑梓妍握着手机，八千代也好，萨莎也好，郑梓妍还能在这里断了联系？ 　　“那什么。” 　　郑梓妍看看另一边，说：“琳德，我有点饿，也有点渴了，你看那边有卖烤香肠和水的，可以麻烦你帮我买一点吗？” 　　“嗯？” 　　琳德：“这有什么问题？” 　　梓妍姐都拜托她来帮忙了，；迪特琳德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当即拖着瓦莉带她去旁边商铺采购去了。 　　嗯……为什么不把瓦莉留在郑梓妍这里？ 　　嗨，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的，中文没认识多少的琳德当然也害怕走丢了。 　　琳德离开了。 　　郑梓妍松口气。 　　再走两步到卫生间里。 　　景区么，人山人海，哪里都是人。观光游玩的地方挤满男女老少，卫生间这自然也是这样。 　　尤其，是女卫生间。 　　隔壁男卫生间还好点，小便池极大地提高了如厕效率，男人们进进出出，只稍显拥堵。 　　而另一边…… 　　没办法，生理原因。 　　这里面的各种道理，郑梓妍最有发言权。相比曾经，郑梓妍可以直言地讲女人上卫生间就是麻烦，得排队。 　　“喂！” 　　诺，听。 　　有的人等得太久，不耐烦了，直接抬手敲门：“喂，里面的怎么回事啊，干啥呢？要是便秘就先别拉了，磨磨唧唧的！出来，外面这么多人等着呢！” 　　郑梓妍：“……” 　　类似的场景，郑梓妍在学校里时常遇到。 　　也是没办法的事。 　　两边走廊算起来，近二十个班级，一千来人下课，能用的卫生间满打满算才两个，有的人等着急了，抱怨两句相当正常。 　　虽然郑梓妍其实有想过，如果设计出那种漏斗状的一次性滤纸，接住，模拟那样的排泄轨迹，这样即使是女人们也可以用小便池来解决—— 　　咳咳。 　　郑梓妍也只是想想，想想而已！ 　　哎，能有什么办法呢。 　　郑梓妍眼睁睁地看着旁边进进出出，然后耐心地在女卫生间这里排队。 　　“梓妍？” 　　露娜出来了，瞧见郑梓妍。 　　“嗯。” 　　郑梓妍问：“才用过？” 　　露娜摊摊手：“应该说才排上。” 　　自刚才半路从冰雪迷宫里出来，露娜被八千代陪着，两个人排队等待卫生间一直等待到现在。 　　“哪里都是这么多的人呐。” 　　露娜说：“说是来游玩，都不说是来看人的。梓妍，你可得费些时间在这里排队了。” 　　露娜得承认自己一米五不到的身高，在这边国家的东北有点…… 　　嗯哼。 　　“是啊。” 　　郑梓妍叹：“这里的旅游景点就是这样，人总是特别特别多。排队，一着急焦虑，反而没了什么游玩的快乐了。” 　　露娜点点头。 　　郑梓妍又问：“八千代呢？” 　　“里面呢。” 　　露娜以拇指往后指指，然后很突然地口蜜腹剑笑：“说起来，梓妍你可以去对面呀。” 　　她笑着说：“那种地方你应该很熟悉吧？” 　　樱小路露娜试图用调侃来缓解心情。 　　郑梓妍：“……” 　　郑梓妍也知道露娜是在调侃，无奈道：“玩笑话，我要是去对面，估计可以吓出来一堆人。” 　　“也是。” 　　露娜点头，目光审视地去看郑梓妍的脸蛋，说：“不论怎么看，梓妍你都是美女，之前最开始在东京那里见到你的时候也是。” 　　郑梓妍：“露娜，我觉得你话里有话。” 　　“你觉得就是你觉得啦？” 　　露娜轻笑一声，说：“倒是话说回来，梓妍你以前到公共场所里都是怎么用卫生间的呀？” 　　“……” 　　郑梓妍瞪眼：“我是家里蹲还真是对不起啊。” 　　“而且。” 　　郑梓妍说：“我那里的卫生间，很多都是男女通用的，露娜你脑袋里总是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啧。” 　　露娜啧啧嘴：“那真是可惜了。” 　　正聊着。 　　“梓妍姐！” 　　琳德在外面唤：“你好了吗？” 　　郑梓妍骤地一怔，心脏都紧了，回：“还没好，你在外面等等我！” 　　“好的。” 　　琳德：“人这么多，我就不进去啦！” 　　郑梓妍：“……” 　　露娜：“……” 　　“啊。” 　　露娜叹口气，说：“梓妍，你陪着你表妹，还有那些室友，很辛苦吧？” 　　郑梓妍也说：“露娜，你也辛苦了。” 　　郑梓妍指这两日尤希尔拽着露娜出门，甚至还想拽着露娜到KTV里唱歌的事。 　　“啊！” 　　露娜激动：“都是那尤希尔自作多情！我心情明明很好的，根本就没有受到父母的什么影响。她倒好，认定了我心里难受，一天天这样陪着我，简直烦死了。”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无路赛）！” 　　郑梓妍：“……” 　　郑梓妍笑了下。 　　这露娜呀，一如既往的性格别扭呢。 　　露娜：“你笑什么？” 　　郑梓妍这样温和，仿佛老母亲一样的微笑，露娜看着也是最烦的了。 　　“要我说啊。” 　　露娜话里带刺：“幸亏你是女生。你要还是以前那副模样的话，这时候说不准你已经娶你表妹迪特琳德过门，结婚，生子，过该死的正常生活了。” 　　“嗨嗨。” 　　郑梓妍没被刺激起来，依旧温和着：“可我现在就是现在，没可能回到以前呀。” 　　这哑谜。 　　露娜：“……你们这些人，你也好，八千代也好，尤希也好，全都烦死了！” 第954章 九百四十七章 口嫌体正直 　　“啊……” 　　秦霏的父亲看着外面华灯初上，抿了口妻子给他温好的酒，暖暖身子。 　　“今年可是个寒冬哩！” 　　他说。 　　今年的冰城，比往年要冷。雪也更厚，倒也正好给那些头一次来这里游玩的人拉满了冰雪体验。 　　“孩子们应该在冰雪大世界玩得很开心吧？” 　　妻子端菜上来。 　　正所谓年也过了，节也跑了，过年来聚会聊天的亲戚也各回各家。女儿秦霏陪着朋友们在外面玩，家里只剩他们老夫老妻俩。 　　“啊。” 　　秦父点点头。 　　“倒是说起来啊。” 　　他说：“咱们闺女还和我诉苦说她没去过冰雪大世界，害怕自己会丢人呢。” 　　“她老爹我就去过啦？” 　　秦父笑呵呵地讲。 　　秦父九零年代读的大学。那年代，娱乐少，他一门心思就是在学习，还真就从没有逛过这座城市在冬天里的标志性“游乐园”。 　　“孩她妈。” 　　秦父感慨说：“记得我第一次去，是带你回老家见爸妈，然后带着你去看的吧。” 　　“可别说了。” 　　妻子美眸翻翻，吐槽：“也不知道是谁打包票把冰雪大世界夸得那么好，结果自己找卫生间找了半小时没找到。” 　　“哈哈。” 　　秦父哈哈一笑，打哈哈。 　　嗯…… 　　某种意义上讲，该说不愧是父女吗，有其父必有其女，这两位在这点上还真是有的一比。 　　“吃饭吧。” 　　妻子说。 　　“嗯。” 　　秦父嗯一声，动筷。 　　夫妻俩吃饭，略斟一点酒，话不怎么多。 　　“老秦。” 　　碗里米饭下去一半了，妻子和秦父提起这段时间他们家里的开销：“咱们闺女这两天已经花出去有五六千了吧？” 　　“嗯。” 　　秦父点头，嘴里的基围虾被他嚼得很有滋味。 　　“啊。” 　　妻子叹口气，说：“明天去雪乡，还是咱们家来张罗呀？” 　　“当然。” 　　秦父说：“谁让咱们的好女儿把人家给邀请来了呢。” 　　“老秦。” 　　妻子说：“我的意思是说，你看咱们女儿请客吃饭，陪着她们逛街购物，还这些张冰雪大世界的门票，我觉得已经够意思了。” 　　“明天去雪乡，咱们给孩子们安排好车票，让她们坐车去吧。” 　　妻子心疼着：“租辆考斯特陪着她们，一去一回三天的活，这得花三千多呢。” 　　“你看。” 　　秦父落了筷子，说：“你的眼光又不长远了吧？” 　　“咱家闺女那些室友，还有那些朋友，没这机会，咱们就是想招待都招待不到呢。” 　　他说。 　　“不提别人，只说咱家闺女的室友郑梓妍。” 　　秦父半玩笑地讲：“不知道宁州那里多少人想和人家结个善缘呢，几千块，小一万可不亏。” 　　郑梓妍的父亲是谁，她当然知道。 　　可自己丈夫说的那句眼光不长远，让她有点小生气。 　　妻子娇哼一声：“哼~” 　　“我说啊。” 　　她给丈夫掰着手指头算：“那些大人物能看得上咱们这点蝇头小利？你就是给郑书记送礼，一万块钱估计都拿不出手的。” 　　“哎！” 　　秦父忙打断：“说啥呢？这话可不行乱说啊。” 　　妻子：“我就是打比方说这么个事，家里又没有什么外人。” 　　秦父有点哭笑不得，他这媳妇哟，又有点闹脾气了。 　　“有句古话叫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嘛。” 　　秦父说：“这里是咱老家，咱们就是东道主，落了面子反而不好。” 　　“而且啊。” 　　秦父又说：“咱们闺女也不小了，读高中，十六岁了。咱俩就这么一个孩子，咱们家这点仨核桃俩枣，最后不还都是人家的？别在乎这几千块啦。” 　　“再两年高中毕业，就是大学。大学一结束，就涉及到找工作。咱们招待人家旅游，招待好了，这叫礼轻情意重，多多少少能留点印象，也方便咱们孩子以后和这些朋友们说得上话。” 　　“说不准，这些可都是以后的人脉关系呀。” 　　秦父道。 　　“行行行，你大道理多！” 　　妻子撑着桌子看他：“那去雪乡这三四千块钱谁出？” 　　“啊？” 　　秦父一愣：“不是，谁出？我奖金和工资卡可全在你那里啊。” 　　“呵呵。” 　　妻子呵呵一笑：“你真以为你们单位车补房补的钱，单独打进一张新的银行卡里这事我不知道吧。” 　　“不是。” 　　秦父急：“这我和你说过的啊？你答应把那张卡给我做零花钱的！” 　　“是零花钱。” 　　妻子说：“男人么，临时出门有事兜里掏不出钱，倒显得我这做妻子的妻管严，让你没面子了。” 　　秦父嘿嘿笑，竖起大拇指：“嘿嘿，我家老婆最好了！” 　　“少贫嘴。” 　　妻子撇撇嘴，直击要害：“可你这段时间抽烟喝酒是不是有点太猛了？” 　　妻子说：“我可是听你单位同事说了啊，你在单位办公室里一天就得一包烟，弄得整个办公室烟熏火燎的。回家你还抽，早晨起来不干别的先抽颗烟痛快痛快？” 　　“你一个月抽烟喝酒得一千多吧。” 　　妻子眯着眼睛：“租车的钱，你出。你那银行卡里要是不够就当我借你的，记得还，三个月还清，正好让你戒戒这抽烟喝酒。” 　　秦父：“……” 　　…… 　　哎，其实也是为了自己的丈夫好。 　　抽烟、饮酒，这种东西除了能让心情稍显愉悦外，对身体百害而无一利，几乎一丁点的好都没有。 　　不过。 　　“孩她妈，戒烟戒酒得讲究个过程，慢慢来，一点点减量地撤，直接不抽不喝你是要我命啊！” 　　秦父苦。 　　秦霏不知，在冰雪大世界里与同学乐。 　　郑梓妍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呀！” 　　先是和表妹琳德一起，从那高十几米，长三百米的世界最大冰滑梯上一跃——呸，滑下去。 　　“嘿嘿，梓妍我抓到你啦！” 　　“咦？” 　　后是冰—— 　　这东西得叫什么？ 　　郑梓妍不知道。 　　小雪橇，板凳一样人可以坐在上面。再从店主那里要来两根裹着厚布的铁签，扎地面冰层借力滑行，硬要形容的话，其实有点冰上碰碰车的意思。 　　“呀！” 　　秦霏紧追在后，郑梓妍慌不择路往旁边扎铁签来改道。结果没能成功，反倒是雪橇前端直接扎进四周做围栏的雪堆里，后面的秦霏和郑梓妍来了个亲密接触。 　　讲道理。 　　别说接受性别纠正手术，作为女人生活到现在的郑梓妍。那之前的十五年里，她都从来没有在户外玩闹，与朋友们玩闹得如此刺激的时候。 　　倒是…… 　　嗯。 　　秦霏，东北人，身材是挺有料的啊。 　　因为惯性，秦霏从后面贴住了郑梓妍。这一下子，纵使隔着厚厚实实的羽绒服，郑梓妍都能感受到那一抹柔软。 　　而且还是没穿文胸的！ 　　咳咳！ 　　郑梓妍能理解。 　　冬天么，有那么些厚实衣服挡着，不用担心露点的问题，谁会愿意多穿一件把自己的胸膛勒住—— 　　好吧。 　　老老实实把内衣穿好的郑梓妍可没有什么发言权。 　　诡辩无用，郑梓妍还是有点脸红了。 　　“梓妍你没事吧？” 　　听不到郑梓妍声音，秦霏有点慌。 　　“啊，没事。” 　　郑梓妍动动身子，像是在秦霏的怀里蹭了两三下：“霏霏你往后面退一点，卡住了。” 　　秦霏：“好嘞！” 　　就这时。 　　“梓妍姐，我来救你啦！” 　　嘭。 　　琳德从后面追了上来，才给雪橇退出来一点的郑梓妍，她又被琳德给推进雪堆里了。 　　郑梓妍：“琳德！” 　　琳德：“呜哇，姐姐对不起！” 　　苏茜：“……” 　　苏茜颇为无语地从她们身边慢悠悠划过。 　　“……” 　　“……” 　　另一边的尤希尔和樱小路露娜，她们俩也是慢慢撑着铁签，沿着另一边的小道闲庭散步般悠悠地滑，颇有些无奈地看着那边闹做一团的姑娘们。 　　“我说……” 　　尤希尔搭话：“没想到不止是琳德，梓妍也有这么豪爽的一面呀。” 　　“嗯……” 　　露娜点点头：“毕竟是郑梓妍么，她以前——” 　　急刹车。 　　露娜说：“不奇怪。” 　　“以前什么？” 　　尤希尔奇怪了：“不对呀，我记得你和梓妍认识，也是在她去年到东京才开始的吧？” 　　“咳咳。” 　　露娜咳嗽两声，掩盖尴尬，按着以前郑梓妍与她讲过的那些事情，信口胡诌：“我是说，她以前是被她爷爷照顾的，会有些豪爽气很正常。” 　　“对哦。” 　　尤希尔说：“我记得琳德也和我说过，梓妍的爷爷和她的爷爷，两人年轻的时候是军校同学，都参加过战争呢。” 　　呼。 　　还好。 　　露娜松口气。 　　她瞧了瞧那边的郑梓妍。 　　这郑梓妍以前是男生的事，要是在她这里传开。纵使尤希尔能理解，她们之间也有着八千代的关系，露娜估计她们俩的友谊也得直接玩完。 　　别看露娜总是调侃梓妍为乐，其实心里超级有谱有分寸的。 　　露娜瞧着。 　　再瞧着。 　　手里的动作都停了，直直地看着郑梓妍和她的同学们玩。 　　“露娜？” 　　尤希尔叫了她一声，也停住，一只手搭在露娜的肩膀上：“怎么了，羡慕啦？” 　　露娜：“……” 　　“说起来。” 　　尤希尔又说：“露娜你这次彻底恢复自由了，有考虑过以后怎么办吗？要是觉得东京那里的压力太大的话，你就把企业交给八千代打理，来我这里留学吧？” 　　有一瞬间的愣神。 　　露娜撇撇嘴：“谁会羡慕这种事情，毫无意义。” 　　“同学么，室友么。” 　　露娜说：“也就是巧合住在一起的偶遇而已。等一毕业，各奔东西，说不准都会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几个人，这样的友谊有和没有都一个样，没用。” 　　尤希尔：“……” 　　拜托，她只是问一下，很正经地给出建议，这樱小路露娜明显炸毛的小脾气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第955章 九百四十八章 露娜：我是真的不很懂 　　翌日清晨。 　　天蒙蒙亮，樱小路露娜抱着被子睡不着。 　　朋友。 　　她樱小路露娜的朋友不多，但够用。比如能在那样的情况下把八千代还给她的郑梓妍，也比如能在听说她和家里闹翻，不远万里跑到她身边的尤希尔。 　　这些都是好人。 　　至于同学…… 　　学校那样的地方，她樱小路露娜真的适合吗？ 　　“啊。” 　　另一边房间，八千代睡醒了，打着哈欠过来瞧瞧自家大小姐的情况。 　　“诶，您醒啦？” 　　进门，才探头，迎面撞见露娜视线的八千代楞了下，招呼道。 　　“嗯。” 　　露娜眼神静静的，人也静静的，抱着被子在床上侧躺。 　　“哗。” 　　八千代贴心地到一边接杯温水过来，放到露娜旁边，人也坐到跟前柔声：“大小姐，昨天玩得开心吗？” 　　“还好吧。” 　　露娜说：“我觉得梓妍玩得挺开心的，和她的同学一起。” 　　八千代：“同学……” 　　露娜这是意有所指，话里有话。 　　八千代听出了些许弦外音，问：“大小姐，这次回去以后您有到学校里学习的打算吗？” 　　“去学校里？” 　　露娜反问：“哪所学校？父母之前给我安排好的那所挂靠学籍的国中？” 　　“里想奈在学校里是怎么度过的，每天每天偷听我们聊天的八千代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说。 　　八千代无奈笑。 　　露娜、梓妍、里想奈。这仨玩游戏聊天的时候就没掖着藏着，怎么能算她偷听呢。 　　露娜说：“要我在东京那里读书？我这次这样的一闹，像父亲说得那样，在那边的其他家族的眼里就是笑柄，恐怕舆论压力比里想奈遇到的还要严重。” 　　“换所学校也是可以的。” 　　八千代说：“从我的角度，我也是不认可之前老爷和夫人做法的。大小姐这样年纪的人，还是应该有些社交，在学校里体验校园生活的。” 　　“喔。” 　　露娜眯眯眼睛，似困非困，打着哈欠说：“啊……所以八千代的想法是什么？换所学校？换到哪里去？梓妍这里？” 　　“也正好。” 　　露娜说：“我们在一起读书，你照顾我的同时也可以照顾梓妍，三心二意的家伙。” 　　八千代：“……” 　　大小姐，您怎么一早起来说话就这样火药味十足啊。 　　八千代无奈了。 　　“到学校里读书这种事情，到时候再说吧。” 　　不理八千代幽怨的小表情，露娜说：“我才和家里闹翻，接手了一部分樱小路家的产业。产业怎么复工，产线如何调整，乃至人事变动，这些事情全都得是现在的我去考虑的事情。” 　　“去学校里读书，体验少年少女的那种恩恩爱爱，辛酸苦辣？呵……” 　　露娜自嘲地笑了笑，后说：“其实八千代，有种现象我一直不是很理解。” 　　八千代：“现象？” 　　“啊。” 　　露娜点头：“我国文学作品里的一种现象。” 　　她说：“为什么很多很多小说也好，动漫也好，甚至是电影也好，明明男主女主掌握了伟岸的力量，是救世主，整日需要游走在阴影的角落里与各种各样的鬼神怪物浴血拼杀。” 　　“比如灼眼，也比如FATE。” 　　露娜反问：“高中生，救世主，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属性吧？为什么还一定要坚持在学校里上课，读书？或者我换种说法，这世界里依旧有着战火的地方，十二三岁的女孩子都拿着冲锋枪上了战场，她们也没可能再有精力读书的吧？” 　　“……大小姐啊。” 　　八千代更无奈了。 　　她溺爱地摸了摸露娜的头，说：“您的脑袋里一天都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呀。” 　　露娜不说话，眯着眼，似是享受。 　　叩叩。 　　有人敲门。 　　八千代收回了手，露娜出声：“请进。” 　　吱呀。 　　屋外的郑梓妍推开门，探进脑袋来：“八千代姐姐，露娜，你们醒啦？” 　　八千代微笑着和她打招呼：“早啊，梓妍。” 　　“早。” 　　露娜也动了动身子：“梓妍你这么早来我这里做什么？” 　　才立春，从温度角度上还可以算是冬季的冰城，日出的时间很晚。她们说话这功夫，外面的天空还是泛着静谧深蓝的。 　　“呃。” 　　倒是露娜这样直白无感情的话，给郑梓妍弄得有点怔怔。 　　还有点扭捏。 　　“那个。” 　　郑梓妍说：“外面的天空还没有亮，正好没有太阳，我醒了，想找你……咱们出门吃口早餐？” 　　没太阳，不需要注意防晒，对郑梓妍和露娜她们可以说是最舒服的环境了。 　　“……噗。” 　　露娜扑哧一笑。 　　郑梓妍：“诶？” 　　露娜摇摇头：“还真是相当朋友的一种做法呢，邀请着吃早餐，邀请着去用下午茶。” 　　郑梓妍：“……露娜不想去吗？” 　　“去。” 　　露娜说：“只是我有点好奇，梓妍你之前说你有了灵感。这借着灵感应该有的设计图，你画了吗？” 　　郑梓妍：“……” 　　设计图？ 　　前晚，昨晚，这几天她被表妹琳德白天晚上地缠，哪里来的功夫去画设计图。 　　“哟。” 　　露娜坏笑：“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一定是没画的了，都过去好几天了吧？” 　　郑梓妍：“……！” 　　…… 　　露娜这人，挑起一点点花头，就很容易滑头地在里面挑刺来调侃人。 　　早晨郑梓妍再找露娜吃饭，就两句话的功夫，就给郑梓妍调侃得面红耳赤，差点转头不理露娜，自己回去画设计图了。 　　还是八千代做和事佬，好话好说好商量地给俩姑娘全安抚好，带她们出门找地方用早餐去了。 　　时间还早。 　　昨晚的琳德，彻头彻尾一个话痨，抓着她的梓妍姐在床上，自己絮絮叨叨、叽叽喳喳聊天说话直到后半夜。 　　郑梓妍都听睡着了，琳德才停。然后略有不满，但大体上还是心满意足的她才盖好被子，以自己的腿轻轻贴着她梓妍姐的腿，沉进梦乡。 　　作为代价，自然是郑梓妍早晨起床的时候，动作带动被子，那睡得沉沉的她都没有醒。 　　尤希尔也在睡，昨晚画设计图画到了很晚才停笔。 　　嗯…… 　　郑梓妍可不是在偷懒啊！ 　　“呼。” 　　风夹着寒，吹得呼啸。 　　还缀着些许飘雪，郑梓妍和露娜走在这边国家北方，清晨里的街道上。 　　暗。 　　昏黑。 　　天空的深蓝仿佛铁幕，重重地笼罩在大地上，只有街灯照出前路的些许光亮。 　　“没多少人呢。” 　　郑梓妍念。 　　露娜说：“出门前我就说过，这个时间出来应该不会有开门营业的店铺，这种普世理论可以适合世界上的任何地方。” 　　呃…… 　　郑梓妍摸了摸鼻子。 　　出门那会，露娜的确用这句话来调侃她来着，讲她这是出门吃饭是假，找她出门散步是真。 　　露娜：“梓妍，你这样有图谋不轨的嫌疑哦。” 　　郑梓妍：“即使没有早餐店开门，散散步也是挺好的。” 　　露娜：“哟，还真是图谋不轨呀。” 　　八千代：“大小姐，梓妍，你们俩啊……” 　　虽然郑梓妍的真实目的，真真就是出门找吃的。 　　昨晚玩得累，当然是指在冰雪大世界里玩得累。郑梓妍晚餐吃得又不多，一早起来心慌手抖胃里空落落，多少是有点饿得低血糖了。 　　得吃点东西，要不身体好难受的！ 　　她郑梓妍，真的只是出来觅食，顺便把露娜和八千代带上。 　　她才不会承认自己是怕黑，怕夜路，怕一个人在空旷的街道里走！ 　　回来当下。 　　耸耸肩以后，郑梓妍说：“我室友秦霏和我说过的，她老家这里的早餐店开门都很早很早。” 　　“比如KFC，我父亲任职的那里宁州城，KFC店早餐是七点钟以后才开始供应，按照我室友说的，这里六点钟就开始了。” 　　郑梓妍道：“咱们再走走应该就能见到开门的店了。” 　　露娜瞧着两边的冷清街道，说：“前提是你得保证你那位室友说话靠谱。” 　　“应该靠谱吧。” 　　郑梓妍：“毕竟她是本地人。” 　　（秦霏：……梓妍，我求你别打了，别打了，脸疼死了！） 　　咳咳。 　　脚步在下过薄雪的街面上留下脚印。 　　姑娘们在前面走着，八千代默默地跟在郑梓妍和露娜的后面，看她们互动，听她们聊天，唇角下意识地牵起老母亲般的微笑。 　　嗨。 　　不论是露娜还是郑梓妍，她们能开开心心的，八千代就最开心了。 　　走过这边的街道。 　　到主街了，街灯明亮，世界豁然敞亮。 　　郑梓妍舒了口气，从刚才开始一直一直紧握的手终于被她松开，露出手心，里面湿漉漉的一层薄汗。 　　那种窄小，只能容纳两三人并排过的街道，甚至紧挨着旁边居民住宅楼的门洞。如此地段，她就算有露娜和八千代陪着也还是好怕啊。 　　属实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家里老爹再也不用担心她独自偏僻走夜路遇到什么坏人了。 　　郑梓妍：“诶？” 　　湿漉漉的手心，遇到风凉。可紧接着郑梓妍就感觉自己的手被另一只稍小一点的手给牵住了，暖暖的。 　　“红灯。” 　　是露娜。 　　她抓住郑梓妍的手，给郑梓妍回了神，调侃道：“你这是见到没有车就要闯红灯过马路呀，忽视规矩的法外狂徒。” 　　郑梓妍：“……” 　　“咦，你手心里怎么这么多汗？” 　　露娜后知后觉的感觉到。 　　“嘛……” 　　郑梓妍飘忽起视线。 　　她自己乱跑在东京里遇到黑帮，又被王子一样的男生给一路护送着得救的那件事，这东西的保密程度可和性别转换一样高，郑梓妍打死都不可能和朋友们说的。 　　露娜也不行。 　　“嗯……” 　　樱小路露娜一脸严肃，抬头去看郑梓妍：“梓妍，你不会真的和我这样漂亮的女孩子出门散步，兴奋了吧？” 　　郑梓妍呆：“哈？” 　　这哪里来的自恋狂！ 第956章 九百四十九章 秦大仙灵魂附体 　　郑梓妍很想说，她出门本没打算邀请樱小路露娜的。 　　露娜是什么人？ 　　毒舌、坏心眼、看别人娇羞出丑来给自己取乐的坏女人！ 　　别的不提，只她郑梓妍自己，这段时间里就被露娜用男女有别调侃过不知道多少次。那尤希尔，那只莫特卡雷，寓意前男友的狗，郑梓妍都还没来得及与尤希尔拆穿她呢！ 　　身边没有照顾的人，怕黑，怕自己走夜路的郑梓妍只是拜托她的山吹八千代姐姐陪陪她而已。 　　所以最终，为什么还是叫上了露娜？ 　　还不是因为郑梓妍来敲门的时候，这人醒着。郑梓妍也担心自己只叫八千代出门，八千代再回来，会在露娜那里抹不开情面么。 　　谁在乎那樱小路露娜了！ 　　“美女？就你？” 　　郑梓妍斜眼，反侃：“露娜，究竟是什么给你的自信心？身材？” 　　露娜：“……” 　　露娜拳头硬了。 　　她刚才很正经地和郑梓妍说话，没有调侃她的意思吧？ 　　“哟。” 　　于是听着郑梓妍这样讲，露娜噙起嘴角了：“那也不知道几天前，是谁把我摁在墙边，讲什么自己要还是男生，露娜也好，八千代也好，早就打包送到他跟前了。” 　　日语里的他和她，有本质的区别，更何况露娜还是特意讲的“君”。 　　“八千代。” 　　露娜招呼在后面不近不远跟着她们俩的八千代，说：“你来瞧瞧这个人，腐朽的贵族男子，可是想着主仆通吃开后宫哦！” 　　郑梓妍：“……” 　　八千代：“大小姐，梓妍，你们俩呀……” 　　哎，八千代已经习惯了，见怪不怪。 　　“哼。” 　　两句话，红了脸。郑梓妍没敌得过露娜的毒舌，哼一声，也不解释，更不等露娜，见到那边绿灯亮起，自顾自地走了。 　　郑梓妍在前面走，露娜停住脚步和八千代对视一眼。 　　露娜说：“八千代，我说的都是真话。” 　　“是是是，大小姐说得都是真的。” 　　八千代语气里极其敷衍，根本就没信得着她家大小姐说的任何一句话。 　　天地良心！ 　　为什么她樱小路露娜现在说真话都没有人信了？ 　　八千代摇摇头，往前走了。露娜气得脸蛋鼓鼓，一跺脚，跟上。 　　“哟。” 　　过了街。 　　露娜瞧站在街这面等着她和八千代过来，没再动身的郑梓妍说：“怎么不走了？刚刚不是走得大步流星很潇洒嘛？很有德意志军人的气势哦。” 　　郑梓妍：“……这话你应该去和我表妹琳德说。” 　　她郑梓妍哪里是那种能甩下朋友，自己不管不顾直接走了的人？ 　　“嗯……” 　　露娜歪着头，用指尖点自己的嘴唇。 　　她往郑梓妍的身后瞧瞧。 　　郑梓妍身后那里是什么样的？ 　　街灯亮亮灭灭，像是线路有故障。于是忽明忽暗的灯光照得这条本就狭窄的街道更显昏黄。 　　尤其，她们过来马路，这里是在高架桥下。那边停靠着许多辆陈旧客车，彼此间的距离刚刚好好只能供给一人通行。 　　这气氛就挺有感觉的。 　　“喔。” 　　露娜恍然大悟，一拍手：“我懂了。” 　　她说：“梓妍呀梓妍，没想到呀，没想到。” 　　迎着郑梓妍的目光，她一点不惧，又说：“我们能捏起老鼠扔出窗户，过去十几年里都是——嗯哼，我们的王子殿下竟然会怕走夜路呀？” 　　露娜的声音很甜，口吻呢，也很有柔柔软软小女生的味道。 　　可她说的这些话，就仿佛是根尖刺，直直地去扎郑梓妍的心脏。 　　虽然也没多少伤害，就是污辱性极强。 　　“谁，谁，谁怕走夜路了！” 　　郑梓妍（猫猫）炸毛。 　　“那你走呀？” 　　露娜无害化，无辜地讲：“我和八千代可都是女孩子，也的确需要王子殿下来开路呢。八千代，你说是吧？” 　　八千代：“……大小姐，您就别逗梓妍了。” 　　郑梓妍的三声谁（だだだ），声音里都窘迫害怕得破了音了。 　　“好啦。” 　　八千代走上前，牵住郑梓妍的手，安抚道：“姐姐带着你，咱们先找家早餐店用早餐吧。” 　　“嗯,嗯。” 　　郑梓妍点头，没逞强。 　　“喔。” 　　露娜看着她们俩，点点头：“这么感觉，还真的是很有母亲与女儿的感觉哦。” 　　郑梓妍：“……” 　　八千代：“……” 　　真理。 　　不论是谁，哪怕是樱小路露娜也好，把自己的好闺蜜和好姐姐（妈妈）全惹怒的后果可绝对不可能谈得上好。 　　…… 　　言归正传。 　　秦霏也许没骗人。 　　平日里的东北，日出的时间很早，通常早晨四五点钟就会亮天，自然那些早餐店铺出摊也就出得早。 　　但是。 　　现在，初春，温度还算冬天，太阳也不怎么愿意早起的时候。 　　再加上郑梓妍她们入住的这家酒店，地处城市里的繁华地段。此间娱乐购物场所极多，饭店也多，却独少了点出早餐的店。 　　街面冷冷清清。 　　做早餐的餐车倒是有，可不论郑梓妍还是露娜，甚至是八千代自己都不想带着孩子们在冰天雪地里站着吃东西。 　　有失风雅，太不像话。 　　郑梓妍：“去肯德基吧！” 　　郑梓妍建议。 　　她在手机里的APP看了，这附近就有家肯德基的店，也真如秦霏与她宣传的那样，六点钟就早早开了门。 　　露娜：“那梓妍你带路吧。” 　　被八千代亲切关怀后的露娜异常乖巧。 　　而后…… 　　郑梓妍：“……” 　　此时的郑梓妍，在这一刻，秦神，秦仙儿，秦霏，总之就是光荣的当地秦某人，郑梓妍就仿佛是在这一刻被她给灵魂附体！ 　　“左边是西？” 　　“左边是西？” 　　“左边是西？” 　　瞧郑梓妍见到了什么？ 　　她把手机倾斜九十度，见到的是手机地图导航里面表示方向的三角形图标，那东西竟然原地自转三百六十度还打颤！ 　　郑梓妍：“……” 　　郑梓妍站在街头，就像是重新站到了那次东京夜里的街头一样。 　　可那次，她没有手机，纯属自己一个人在异国他乡里乱走一通。 　　这次呢？ 　　“梓妍呀。”八千代说：“要不我们坐这里的出租车，拜托司机带我们去有早餐的地方吧？” 　　郑梓妍：“……” 　　郑梓妍深呼吸了一口气。 　　“姐姐。” 　　她说：“你也见到了，是手机的问题，软件的问题，导航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八千代：“嗨嗨。” 　　八千代哄小孩一样：“是是是，都是工具的问题，我们梓妍没有错的。” 　　郑梓妍：“……” 　　“是工具的问题啦。” 　　迎着郑梓妍的明显不开心的表情，八千代说：“就是姐姐我也没怎么听懂这导航是怎么回事呢。” 　　很应景啊。 　　“您已偏航，正在给您重新规划路线，请确定行进方向，向西南方向直行一百五十米，左转，而后右转，右转，进入安——” 　　啊！ 　　“GPS信号弱，连接已丢失，请前往更开阔的地方吧。” 　　郑梓妍：“啊！” 　　就是因为这个破导航，她已经和八千代还有露娜，在这里饶了三圈有余了。 　　“嗯。” 　　露娜一本正经地讲：“梓妍，我觉得你应该换台手机。” 　　“我手机新买的啊。” 　　郑梓妍说：“去年九月才上市的最新款的！” 　　“好了。” 　　远边天空的边际线，已经有点开始微微泛白的意思了。 　　露娜蹙眉：“也别散步了，听八千代的去坐出租车罢。本来出门的时候还好，和梓妍你走到现在反倒是被走饿了。” 　　说着，那边八千代已经挥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美女，去哪里呀？” 　　司机摇下车窗问。 　　这司机是位大叔，看起来挺憨厚的人。他才见到八千代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 　　毕竟都是亚洲人嘛！ 　　不论冰城这里的人，还是东京那里的人，乍看面相没有区别。多说一句的话，就是八千代的颜值实在高，让司机师傅忍不住声音更温柔了一点。 　　“去有早餐的餐馆就可以。” 　　可八千代的中文，一开口就是老外国腔了。 　　这话，这声音，司机师傅听着一愣。 　　再见到八千代招呼郑梓妍和露娜过来，这两只白毛往旁边一站，开门要坐进他的车里，司机师傅更楞了。 　　这…… 　　司机师傅咽了咽口水。 　　我滴个乖乖，怎么这么好看的俩外国姑娘哦！ 　　“……八千代，你没和这位司机说明白吗？” 　　感觉司机师傅略带侵略性的视线有些失礼，露娜眉梢蹙得更深了，和八千代说。 　　“啊。” 　　司机反应过来了。 　　八千代追着解释说：“去有早餐的地方，或者去KFC也可以？” 　　“KFC啊？” 　　然后司机师傅更茫然了。 　　“就在那儿啊。” 　　司机师傅说：“你们顺着这条街往下走，往西，再往东，走两步就到了，加起来都不到一公里的活，很近的！” 　　八千代苦笑：“我们就是找不到地方才准备坐出租车直接过去的。” 　　“哎！” 　　司机师傅探出头，伸手往那边指：“我说的话，你能听得懂吧？从这里往下看，是不是能见到家超市，就绿色牌子那个！你们走到那里，往旁边走，真的没几步就能到。” 　　“不是我不想拉你们。” 　　司机师傅说：“就这点路，我就赚你们一个起步钱，心里正经不安生啊，买卖不是这么做的。” 第957章 九百五十章 家里蹲小姐的候群症 　　“哎呀！” 　　“算了，我带你们过去吧！” 　　樱小路露娜，她甚至不知道该用何种词汇来形容自己在异国他乡里遇到的这位出租车司机。 　　拒绝给她提供服务。 　　理由是距离太短，只需要走两步就到的路，他赚钱赚得良心不安。 　　司机原话：“这不是糊弄人么！” 　　但又很热心肠地给她指了路。 　　司机师傅见着山吹八千代实在听不懂他的指路，自己干脆下车来，也不接活了，就把出租车停进巷口里，亲自带着八千代，领着郑梓妍和露娜这俩女孩走到街头。 　　“就那家商店！” 　　真就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走出半条街都不到的距离，司机师傅远远地指着不远处的绿色商店牌匾，讲：“能看到吧？你们沿着它走就能见到啦！这小区里面一溜的早餐店呢！” 　　“我们这儿的信号是不怎么好。” 　　讲完，他接着自黑着说：“有时候我自己的手机导航都是乱导航的！人往前面走，箭头往左边指，乱七八糟的！” 　　八千代：“哈……” 　　八千代有点被这位司机师傅的热情给弄得不知所措。 　　“这真是麻烦您了。” 　　她道谢，翻翻钱包，想给司机师傅些带路指路的辛苦费。 　　“哎呀，这有啥！” 　　司机师傅挥挥手，一把拦住，没要：“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谁没在异国他乡找不到路的时候啊？快去吃饭吧！” 　　“话说。” 　　说着，司机师傅还摸摸后脑勺，幽默了一下：“我说的话，你们听得懂吧？” 　　懂。 　　当然听得懂。 　　至少郑梓妍听得很懂。相比宁州那里的宁普话，这位司机师傅收敛着东北方言口音讲的话已经很贴近普通话了。 　　八千代：“您——” 　　司机师傅是真不收钱，八千代硬塞都不要的，扭头走了。 　　“真的是谢谢您啦！” 　　八千代没办法，只能诚挚道谢，给对方深深鞠躬。 　　露娜：“……” 　　郑梓妍：“……” 　　虽然听不懂话，但露娜用猜也能猜出事情的经过大概。 　　善意。 　　只是陌生人，一点交际都不存在，更不存在什么利益关系的陌生人，都可以释放出这样的善意吗…… 　　露娜喃喃念着。 　　“遇到善良又素质高的人，还真是让人开心的事情呢。” 　　八千代感慨一句。 　　尔虞我诈见多了，别人一点点的小善举都可以使得人很感动。 　　去吃早餐吧。 　　司机师傅带着她们，给她们指明的这条路，能吃早餐的店可不只是街头这家KFC，能选择的开门店铺非常多，用句豁然开朗都不为过。 　　拌面、油条、锅烙、韭菜盒子。 　　炊烟袅袅，混着蒸汽从门缝往外冒，喷喷的满是包子香。 　　“梓妍，大小姐，你们想吃点什么？” 　　八千代问。 　　本来KFC也只是可选方案之一，没说必须，八千代回头打算问问她家两只小可爱的意见。 　　“就包子吧。” 　　露娜顺着这股包子香，很随意地点。 　　“诶？” 　　八千代讶：“去这样普通的餐馆呀？” 　　露娜：“怎么？” 　　露娜挑挑眉，瞧着八千代说：“八千代，你不会是把我当作什么尊贵的人，纨绔子弟，看不起平民吧？” 　　这包子铺，的的确确的其貌不扬。门前有点旧，门上起着霜，牌匾只是普普通通的条纹红底挂着“正宗杭州小笼包”的名。 　　“要我说啊。” 　　露娜讲着大道理：“以前樱小路家请的厨师，按着两亲的品味应该不会有差吧？” 　　“可咱们刚离开樱小路家的两天，在路边吃的那位摆摊老爷爷煮的拉面，我是觉得味道比家里厨师煮出来的好很多。” 　　“八千代，你说是这样吧。” 　　露娜道：“我可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贵族大小姐。” 　　这…… 　　八千代无奈笑着，摇摇头，两句话的功夫，她家大小姐竟然用大道理来教育她了。 　　“梓妍没意见吧。” 　　露娜问旁边郑梓妍，语气里用的却是肯定句。 　　“啊，没有。” 　　郑梓妍回神，点头。 　　露娜问：“梓妍你想什么呢，愣神了。” 　　“没什么。” 　　郑梓妍摇摇头，否。 　　她没想太多东西，只是触景生情回忆了下自己回国到现在遇到的那些陌生人而已。 　　陌生人。 　　善意。 　　指路。 　　回想起某一刻的柔软与温存，郑梓妍的眼神茫然了。 　　司机师傅指过路，没留名，只留下面相里的印象。而那日的那人…… 　　“梓妍你的表情……” 　　露娜盯着郑梓妍的脸蛋看，细细品：“嗯，不对劲。” 　　郑梓妍：“什么不对劲。” 　　“就是不对劲。” 　　露娜点着自己的嘴唇，思忖片刻说：“这种模样该用哪个词语来形容来着……我想想……噢，对了，少女怀春！” 　　“……什么啊。” 　　郑梓妍心里被触了一下，有点颤，但也仅仅只是一点点。 　　郑梓妍：“走了，吃饭去了，一整天露娜你总是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啐一句，郑梓妍带头进来包子铺。 　　铺面的就是一股温热蒸汽。 　　“哎！您几位！” 　　店里伙计听见动静，从柜台里抬头。 　　而后，这位伙计的表情几乎与之前出租车司机师傅的变化如出一辙。 　　嗨。 　　谁让郑梓妍和露娜这对组合，肤色瞳色发色都一顶一的好看呢。 　　露娜依旧是没忍住地蹙了蹙眉。 　　她不喜欢别人这样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 　　或许换种角度来思考，父母将她囚禁在家里，不允许她在社会里露面，可能不完全都是错的。 　　她的容貌奇特，不可避免更容易吸引别人的目光。而世界里千人千面，相对的，有些不好的说辞也一定会更容易地扎到她的身上吧。 　　说到底，常年被父母圈养在家里，樱小路露娜的社交能力可能的确是她们家里蹲联盟里最差的一位了。 　　露娜微微低下头，掩耳盗铃地掩盖自己的容貌，避开了伙计的视线。 　　“你们这里都有什么呀？” 　　八千代问。 　　八千代更高，更年长，明显像话事主。 　　“哎！” 　　伙计回神，与她招呼：“都在旁边墙上呢，您看着！” 　　郑梓妍随着伙计的指点去看旁边的墙。 　　够精简的。 　　从外面看，这店简朴。再看这家店卖的东西，也很简朴。小笼包就两种，素馅肉馅。其他售卖的早餐也不对，糊涂粥、茶叶蛋、豆浆，没了。 　　等等。 　　糊涂粥是什么？ 　　八千代的视线在糊涂粥那里停留了两三秒。 　　大抵是听出八千代说话里的翻译腔，伙计迎着这三位姑娘的视线给她们解释道：“糊涂粥是我们这里的叫法，实际就是用小米儿熬成的粥，两块钱一位随便喝。” 　　“哦，这样呀。” 　　八千代点点头。 　　好吧。 　　郑梓妍才张张口要给她的八千代姐姐解释的。 　　糊涂粥，小米粥，两者一个东西。之前在学校食堂里，她们一宿舍过去吃饭，秦霏买粥的时候和食堂阿姨闹过笑话。 　　“哎，您几位先坐下吧！” 　　伙计又招呼。塑料凳看起来有年头了，面上带着点黑，稍显油腻，是苍蝇馆子的感觉。 　　但露娜也好，还是梓妍和八千代也好，不论谁都没觉得有什么，拍拍衣服直接坐了。 　　郑梓妍问：“您这里的素馅儿和肉馅儿包子都是什么？” 　　“素就是韭菜鸡蛋馅儿，肉是猪肉的。” 　　听着郑梓妍话里的京味，伙计倍感亲切，边回答边竖起大拇指：“哎呦，您中文讲得真好！” 　　郑梓妍：“……” 　　啊。 　　就很无语。 　　听听这伙计的话，这次，她身边没跟着任何有亚洲以外容貌的人，怎么好端端的就又成外国人了？ 　　“噗。” 　　八千代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姐姐！” 　　郑梓妍瞪瞪眼睛，嗔。 　　“嗯？” 　　露娜纳闷：“你们在说什么？” 　　中文可不是露娜拿手的语言。 　　郑梓妍：“……” 　　郑梓妍沉默着不想回答。 　　八千代：“来三份素的包子就可以了，麻烦您了。” 　　八千代先和伙计说话，替郑梓妍和露娜做了选择。 　　韭菜，郑梓妍爱吃，八千代照顾郑梓妍的那段时间，时不时就能见到她的琳娜老师亲自下厨，买来面粉，又特意到商店里找来韭菜，再买鸡蛋，给郑梓妍包韭菜鸡蛋馅的饺子，每次郑梓妍都吃得嘛嘛香。 　　而露娜。 　　贴身照顾露娜好几年的八千代，她还不清楚自家大小姐的喜好是什么嘛？ 　　伙计：“好嘞！” 　　伙计答应了八千代，与后厨说一声，又建议道：“您们要不要再来两碗豆浆？只吃包子太干吧了。” 　　八千代一愣：“干吧？” 　　郑梓妍：“……就是嘴里干干的，不湿润的意思。” 　　“哟！” 　　伙计又竖起大拇指：“您一定是在我们这里留学的吧？东北话讲的这么好！” 　　郑梓妍：“……” 　　没，她只是挨着秦霏这么一位东北室友而已。平日里听秦霏时不时蹦出东北方言，习惯了。 　　比如干吧这词。 　　有好几次在学校食堂里吃饭，秦霏都是这样和郑梓妍还有张曼曼讲的：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你们吃饭呀，多吃点，瞧瞧梓妍你和曼曼俩人长得干吧的。” 　　这里的干吧，应该是指长得瘦。 　　“艾玛。” 　　在宿舍里，吃饼干的秦霏也这样讲过： 　　“忘记给袋子系上了，这饼干都干吧了。” 　　而干吧这里的感觉，大概…… 　　反正就是形容外形不大，没有水润吧？大概！ 　　哎，方言嘛，也是一种语言，博大精深，一词多义相当正常的事。 　　八千代：“那就再来三碗豆浆，麻烦您了。” 　　“哎！这麻烦啥，客气啦！” 　　伙计一口答应下来，干脆利落从一边保温桶里舀出三碗豆浆：“要加糖吗？” 　　八千代：“加吧。” 　　伙计：“得嘞！” 　　三碗加好糖的豆浆端上来，八千代点头致谢，才向露娜解释了刚才郑梓妍和店里伙计到底说了什么。 　　“噗。” 　　露娜也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郑梓妍心累：“喂喂喂……” 　　“明明我国籍是这里的，怎么总是被别人误认成外国人啊。” 　　郑梓妍吐槽。 　　“很简单。” 　　露娜把自己心里那点杂念全抛开，专心玩——专心和郑梓妍聊天：“梓妍你自己照着镜子看看就知道了。” 　　“话说回来。” 　　露娜撑着桌子，瞧着郑梓妍，说“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如果梓妍你没有和我一样的白发、红眸，你的容貌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呢？” 　　郑梓妍：“等一下……这件事情先不说。” 　　郑梓妍颇为无语地问：“露娜，你说话怎么从刚才开始忽然换成法语了？” 第958章 九百五十一章 来呀，来坦诚相见（互相伤害）呀 　　有种习惯，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樱小路露娜不清楚到底是因为她和郑梓妍的容貌特殊，还是她与郑梓妍讲的话刺激到了这里的人。 　　但可以确定的事，就在刚刚这刹那里，那边伙计应激反应般地抬起头，看了她这里一眼。 　　被别人关注的感觉，露娜可着实不怎么喜欢。 　　（伙计：……这孩子，人长得好看，说起话来声音也这样好听呀。） 　　“梓妍。” 　　露娜平淡着以法语来讲：“我又不是没有学习过近代史的笨蛋，有些事情还是知道该注意的。” 　　郑梓妍：“……” 　　听露娜这么讲，郑梓妍一下子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 　　“我说。” 　　半晌后，郑梓妍吐槽：“露娜，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伙计：“你们的包子来了！” 　　笼里的包子，热气腾腾。 　　伙计端它上来，笑呵呵着额头那里有褶的脸罩在蒸汽里，像是只大包子。 　　事实证明，露娜的确多想了。 　　伙计把包子放到桌上，又到旁边坛子里夹出些咸菜来，放到盘里给露娜这里送来： 　　“来，我们家的咸菜，送你们一盘，要是不够吃就自己到那里加啊。” 　　露娜：“……” 　　这样的早餐店里，一碟咸菜能值几个钱？ 　　可就是这样价值没有多昂贵的一碟咸菜，其里面透着的善意却是浓浓的，直让露娜的心里觉得发堵。 　　善意。 　　这种东西—— 　　露娜摇摇头。 　　她知道自己这是和家里决裂，受伤颇深，心里总是忍不住地难受。 　　八千代：“大小姐。” 　　注意到露娜的表情变化，八千代握握她的手，柔声道：“既然出来玩了，就开开心心的，不要再想那些事情了。” 　　“嗯。” 　　露娜微微地点了点头。 　　“所以梓妍你要是没有我们这样的白发和红眸，样子会是什么样的呢？” 　　露娜转移话题地讲。 　　郑梓妍：“……” 　　好家伙！ 　　开开心心的，就指的是逗她玩是吧？ 　　郑梓妍无语。 　　露娜边吃包子边上上下下审视着郑梓妍，像是在脑里绘画。 　　露娜说：“首先，梓妍你是亚欧混血的。” 　　郑梓妍驳：“拜托，日耳曼血统我只在从未见过面的外祖母那里继承了一点点，都不知道淡成什么样了。” 　　“但梓妍你，嗯。” 　　露娜又说：“梓妍你应该有观察过自己和其他人，比如你室友的身体吧？” 　　郑梓妍：“抱歉，我不是偷窥狂。” 　　露娜：“我的意思是说，梓妍你的体型的确更偏向欧洲那里的女人一点，这种迹象可以被称之返祖？的确有的哈士奇会长得更像狼诶。” 　　郑梓妍：“……！” 　　哪有把人和狗比较的？！ 　　郑梓妍才要张口怼，露娜又讲：“所以画面就很清晰了嘛。” 　　“混血，骨架身型偏向欧洲日耳曼一点。发色大概会是黑的，眼眸可以参考你母亲还有你妹妹琳德，那种琥珀色。” 　　“嗯……” 　　露娜沉吟着点点头。 　　“虽然最好玩的事情，是梓妍你如果容貌正常的话，以你母亲的关系，你在欧洲那里的社交圈一定会很广泛的吧？” 　　露娜若有所思地讲：“如果那样的话，那时候的你与好些人认识，比如和尤希是青梅竹马的话，那现在……呜呼呼！” 　　露娜笑出声了。 　　郑梓妍嗔：“露娜！” 　　“你这个人——！” 　　“哎。” 　　郑梓妍才说话，露娜又忽然叹口气，把郑梓妍打断了：“现在要是夏天就好了。” 　　夏天？ 　　郑梓妍怔。 　　“现在和之前，我见到你的时候都是冬天，衣服穿得严严实实的。” 　　露娜调笑道：“真想看看穿些轻且薄的衣服的你，会是什么样子的呀，呜呼呼。” 　　郑梓妍：“……” 　　郑梓妍：“露娜呀。” 　　郑梓妍眯起眼睛了，有股说不清的情绪在她那对酒红色的眸子里酝酿。 　　指骨被郑梓妍捏得噼里啪啦响。 　　她当然不是准备揍人，使用暴力。 　　“嗯？” 　　露娜抬头看她。 　　先不提露娜拿狗来类比她，也不提之前学校里的百年校庆，郑梓妍唱深海少女时一身裙装，轻薄得可以，露娜绝对看过。 　　“露娜你要想看，当然可以。” 　　郑梓妍挑衅着讲：“而且可以看到更多哦？” 　　露娜呆：“哈？” 　　“露娜，你是东京那里出生的人吧。” 　　郑梓妍问。 　　迎着郑梓妍温柔如水的声音，露娜反而有点怵：“怎么了？” 　　“我听我姐姐大藏千夏说过的。” 　　郑梓妍接着说：“你们那里的人，有好朋友之间一起泡澡沐浴的习惯吧？” 　　“正好呢。” 　　郑梓妍抬手指指外面：“我室友秦霏也和我说过，这里的人有几个好友约一约，到浴池澡堂里泡澡洗澡，彼此给彼此搓身体的习惯。” 　　“咱们吃完早餐，找地方放松一下呀？我和露娜你都是女性同志，把衣服脱掉，坦诚相见什么的，应该没有问题的吧？嘿嘿，嘿嘿嘿！” 　　郑梓妍A了，她A上去了！ 　　谅她露娜没有这个胆量！ 　　郑梓妍：“哎呦！” 　　突然。 　　郑梓妍悲鸣：“姐姐，你做什么啊。” 　　“好好吃饭。” 　　八千代手掌化刀，不轻不重地在郑梓妍的脑袋上敲了三下。 　　“还有，即使是别人听不懂，也不要在大庭广众下说出这样类似性骚扰的话。” 　　八千代（妈妈）揪着郑梓妍的耳朵教育道。 　　“诶？” 　　郑梓妍超无辜的。 　　“姐姐，你们那里的确有朋友一起泡澡的习惯呀。” 　　郑梓妍说：“之前读大学的时候，您和我千夏姐姐不是时不时就会找地方——” 　　“好啊。” 　　八千代看着她说：“那一会姐姐我带着你去泡澡怎么样？” 　　“过去也有快一年了呀。” 　　八千代微笑着讲：“姐姐我还确认过你身体成长得怎么样了呢。” 　　郑梓妍：“……” 　　“啊哈哈哈。” 　　郑梓妍怂了：“那，那，那还是算了吧。” 　　这位八千代，可是真能动手给她摁住，脱——咳咳！ 　　“哈哈。” 　　露娜：“梓妍呀梓妍，哈哈哈，心情大好~” 　　姑娘们叽叽喳喳闲聊。 　　一瞥一皱，一蹙一笑，尤其郑梓妍和露娜这样容貌迤逦，眉眼精致，整个人气质神态完美得就像是橱窗里概不出售的金梅艺术品一样的女孩，让人看着是真的赏心悦目呀。 　　店里伙计的眼神时不时地往郑梓妍她们这里落，有光。 　　“吱——” 　　还是有人推门，店里又来了客人，伙计才回过神。 　　“哎，来啦孩子？” 　　来人大概是这家店的常客，伙计的熟人？ 　　开门声，寒冷气，夹着伙计的吆喝声，郑梓妍和露娜顺着这些声音往那边看了看。 　　一男孩，看脸十四五岁的模样。看身材呢，足有一米七五往上，高高大大，雄雄壮壮。 　　穿着校服，背着书包，从还黑着天的外面走进来。 　　“来两笼肉的，加碗糊涂粥！” 　　都没有男孩讲，伙计直接和后厨吆喝了。 　　伙计笑呵呵地问：“今年开学得这么早啊。” 　　“啊。” 　　男孩一边用校服领子擦蒸汽上满霜的眼镜，一边和伙计搭话：“初四了，还有半年不到就中考了，学校开学得早。” 　　“加油！” 　　伙计给他鼓气：“努把力，好好学，去三中和师大附中都行！这考进好高中啊，基本就是半只脚踏进好大学的校门啦！” 　　男孩腼腆笑。 　　下一刻，他擦好眼镜，也能看得见映到眼睛上的东西了，顿时就是一愣。 　　怎么了？ 　　嗨。 　　早说过郑梓妍和露娜这对组合吸引人。 　　白发红眸又漂亮，男孩看到她们，是没忍住视线多停留了几秒钟，然后又多看了好几眼。 　　露娜：“……” 　　露娜是真的不喜欢自己这样被别人看着，一点点都不喜欢。 　　从最开始的司机，到前面的伙计，在到现在男生，就没谁不对着她的脸多看好几眼的。 　　哎。 　　容貌如此，露娜改变不了。 　　眼睛长在别人身上，露娜也没办法让他们闭上不是？ 　　至少和她以前在樱小路家里，那些家里招来的那些见到她，见到她的肤色瞳色发色，直接被吓到然后露出僵硬笑容，一副好想立刻离开走人的人相比，这里人的眼神就要好多了。 　　“咕噜。” 　　压制这种被别人注视的厌恶感，露娜抬起碗，给里面的豆浆喝了干净。 　　“哎！” 　　伙计也观察着这里呢。 　　他招呼说：“豆浆不够喝，自己去旁边盛啊，两块钱一位喝多少都可以！” 　　露娜：“……” 　　啊！ 　　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伙计好吵，要烦死人了！安安静静卖自己的东西就是了，这么热情做什么？ 　　“吱呀。” 　　又有人进门，伙计的注意力从露娜这里移开了。 　　“大小姐还要吗？” 　　八千代问。 　　露娜：“就这些吧，不需要了。” 　　说着，她又和郑梓妍说：“梓妍，你快点吃，吃完好离开这里。” 　　店里渐渐热闹起来了。 　　尤其是这第三伙人进来之后。 　　看他们的模样，应该是起早务工的。衣着朴素，甚至有点脏，七八个男人走进店里，直接给这家本就不算大的店铺占掉一半空间。 　　当然，也还是老样子。 　　纵使露娜和郑梓妍默不作声地坐在一旁，可她们天生精致的容貌还是会引来一下又一下的目光。 　　“露娜。” 　　嘴里塞着包子，泰然自若的郑梓妍讲：“我觉得你应该锻炼一下的。” 　　露娜：“啊？” 　　“你像我。” 　　郑梓妍说：“最开始回来这边的时候，到学校里还是上街，也是会因为别人的视线而感觉不自在的。” 　　“现在就好多了。” 　　郑梓妍自卖自夸。 　　“哟。” 　　露娜撇撇嘴：“也不知道是谁在校庆晚会里是哭着把歌唱完的。” 　　郑梓妍：“……” 　　有种动物，叫什么来着？ 　　对，刺猬！ 　　这樱小路露娜简直就是只刺猬！ 第959章 九百五十二章 可别给东北人丢人了！ 　　郑梓妍没有炫耀的意思。 　　她只是想安慰安慰自己这位好友樱小路露娜而已。 　　现身说法，露娜现在的这副模样，之前才回国那段时间有过类似经历的郑梓妍最熟悉了。 　　但很显然，郑梓妍这样半路出家的女孩，并不能很好地体味到女孩子的小心思。 　　女人啊。 　　真是麻烦。 　　郑梓妍在心里碎碎念叨。 　　嗨。 　　不跟露娜这样不识好人心的刺猬少女计较了。 　　郑梓妍埋头去吃包子。 　　别的不说，这家正宗杭州小笼包的素馅包子挺好吃的。韭菜嫩，鸡蛋足，郑梓妍咬的每一口都能尝出来鸡蛋味。 　　不像她高中学校里的食堂。 　　那食堂二楼包子铺卖的韭菜鸡蛋馅包子，几乎就没有什么鸡蛋的，饶是郑梓妍这样韭菜炒鸡蛋的狂热爱好者都很少去买。 　　喷喷香。 　　再夹口伙计送的腌制咸菜吃，嚼嚼，也挺好吃的。 　　露娜瞧她。 　　“梓妍。” 　　露娜张张口：“你这吃饭的模样可是够爷们的。” 　　郑梓妍无语，停下来：“拜托，是你要我快点吃的吧？” 　　好吧，露娜一下子也没话了。 　　哎。 　　八千代瞧着两小只终于安静下来吃早餐，没忍住地以鼻息出了口气。 　　她照顾过的这俩孩子呀…… 　　话说，明明以前的郑梓妍软软萌萌特别可爱，他们这些大学同学怎么逗弄都最多只是赌气跑回家的郑梓妍，现在怎么变得也开始毒舌了？ 　　嗯。 　　一定是露娜给她教坏了！ 　　八千代念着。 　　“……八千代，你看我做什么。” 　　露娜察觉到八千代视线里明显的不良，下意识道。 　　“没什么。” 　　八千代矢口否认。 　　她想，早些年贴身女佣丸目的背叛，的确让露娜内心封闭，遍体鳞伤。现在又与家里决裂，露娜嘴上不说，心里也一定是难受的。 　　但是。 　　别人给予了善意，自然也该以善意回报。露娜现在对待朋友们的态度，真的应该找时间好好改改了！ 　　包括郑梓妍。 　　再怎么样，再怎么开玩笑，也不该说那样低俗的话！ 　　露娜：“……” 　　郑梓妍：“……” 　　俩人全被被八千代的视线盯得有点怂。 　　天边渐渐亮了，这家主卖小笼包的早餐店也彻底热闹起来。 　　有吃得快的学生，包子两口一个，忙着去学校。也有直接买好包子，打包带走的上班族。 　　当然，早晨出门晨练，顺便过来吃早餐的老人也是有的。 　　瞧，包子只拣了半屉来用，倒是两元一位的豆浆和粥，被那位坐郑梓妍斜桌的老太太喝了足足三碗。 　　但有一点是不变的，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忍不住地往郑梓妍她们这桌落。 　　“两元一位，豆浆粥逛够，喝没了自己盛啊。” 　　店家的一句话，真被这位老太太给用到了极致。 　　也没什么错，规则如此。 　　“奶奶，奶奶。” 　　小孩子奶声奶气地在旁边唤，听着应该是这位老人的孙子。 　　小男孩的面相很嫩，看着也就五六岁将将读小学的年纪。营养挺好，圆圆胖胖，一人吃了一屉又一半的肉包子，老太太没限制他。 　　这样算，一老人一小孩，俩人吃了两屉包子又喝三碗粥，好像也不算占店家的便宜喔。 　　“哎。” 　　老太太乐呵呵的，听见孙子唤，视线从郑梓妍那里回来，眉梢都皱出了褶：“怎么啦？吃饱了吗？” 　　“饱了，嗝！” 　　说着，小男孩还打了个饱嗝。 　　“奶奶。” 　　童言无忌，吃饱饭，闲不住的小男孩指指那边的郑梓妍一桌，说：“奶奶，那里的两位大姐姐怎么都白白红红的呀？” 　　白白红红？ 　　这啥形容词？ 　　郑梓妍一愣。 　　按道理说，就像她前面给露娜鼓气建议那样，人得锻炼自己的社交能力。对待别人的话，甚至是闲言碎语，直接非礼勿听就是了。 　　人呢，得有过滤不良信息的能力。 　　可小男孩的声音发尖，也没抑制自己的声音的大小，郑梓妍纵使想装作听不见都做不到。 　　“怎么了？” 　　见到郑梓妍的表情忽然有变，露娜疑惑问了句。 　　郑梓妍落眸：“没事。” 　　露娜无语：“你和八千代怎么回事，一个没什么，一个没事的。” 　　郑梓妍：“……” 　　郑梓妍不说话，继续吃饭。 　　白白红红，这形容词不贬也不褒，实际读不出什么喜恶来。 　　但郑梓妍这样心思细，不是那么乐观的人，还是不露声色，默默地在心底先给了点准备。 　　“喔，人类大名鼎鼎的聚变打击，好古老的武器。” 　　就像游戏里。 　　别人核弹都给你瞄准了，还不弄出反隐，撤走农民，等着被炸呢？傻不傻。 　　世界之大，六七十亿的人，不能指望所有人都能欣赏得来她和露娜这样的容貌。 　　以上。 　　郑梓妍神色平静地做好了打击准备。 　　“好漂亮。” 　　小男孩赞叹道：“和动画片里的妖精一个样！” 　　郑梓妍：“……噗。” 　　扑哧。 　　郑梓妍扑哧笑出声了。 　　一时间啊，郑梓妍只觉得自己的世界里，在片刻里换了颜色，是晴天白鸽，梨花铺满地。 　　“哈哈。” 　　八千代也轻轻笑出声。 　　露娜莫名其妙：“又笑了？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啊？” 　　郑梓妍笑：“没事没事。” 　　八千代也笑：“嗯，是没事。” 　　露娜：“……” 　　露娜把筷子一放，面色肉眼可见地变差：“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这么瞒着我？” 　　露娜的声音，被埋在了小笼包早餐店的嘈杂里。 　　“好看什么啊。” 　　同样的，老太太的声音也躲在周围人们的嘈杂里：“都见不得光的。孙子，奶奶和你讲，像她们这样的人，不是自己上辈子作恶多端背了债，就是他们的家人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老天爷惩罚他们呢。” 　　顿时。 　　郑梓妍和八千代的笑全僵在脸上。 　　这老太太相对压低声音说的，又有旁边人聊天说话做掩护，按道理没这么容易会被郑梓妍她们听了去。 　　可人的注意力就是这样神奇的东西。 　　从小男孩说话开始，郑梓妍和八千代的注意力就没离开过他们那里。 　　郑梓妍：“……” 　　郑梓妍落眸，不悦的表情也隐了隐藏，当什么都没有听见，不准备理。 　　老人么，思想陈旧，而且也没大声嚷嚷不是。 　　八千代：“你——！” 　　八千代却腾地起身了！ 　　“诶？” 　　露娜吓了一跳。 　　面色变差的人变成八千代了。 　　老太太：“你，你干啥？” 　　只见八千代站起身，转过身，冷着脸，瞪着眼，看着对方，张口与那嘴碎的老太太理论：“你为什么要说这样过分的话！” 　　也是顿时。 　　随着八千代这股翻译腔十足的普通话，早餐店里用餐的人的视线全到八千代和老太太身上了。 　　老太太：“我，我。” 　　两声我，大概是头一次被八千代这样小年轻横眉怒视的老太太有点慌了，没说出什么名堂来。 　　老太太：“我说什么了？” 　　“容貌不同，不是你造谣诽谤污蔑别人的理由！” 　　八千代冷声：“道歉，否则我们要以污蔑别人作为理由报警了。” 　　报警？ 　　老太太怔怔的。 　　露娜也愣愣的。 　　她没明白好端端的，为什么八千代会发这么大的火。 　　“哎哎哎！” 　　伙计才去后厨取包子，再回来见到店里这副模样，都没弄明白真相呢，忙招呼：“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有什么话好好说！咋还要报警呢！” 　　郑梓妍：“算了。” 　　郑梓妍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收在眼底。 　　她出声，面色很平静，表情镇定地拉住八千代的胳膊，说：“包子也吃完了，我们走吧。” 　　为照顾露娜的情绪，郑梓妍甚至是与八千代讲的德语。 　　德语，露娜没怎么学习过，听不懂。 　　“露娜。” 　　到露娜这里，郑梓妍把语言又换回来了：“早餐都吃好了，我们走吧。” 　　露娜：“到底是怎么了？” 　　八千代：“梓妍——” 　　“我说，走了。” 　　郑梓妍语气强硬起来：“八千代，没有必要和素质低下的人浪费时间。” 　　说完，她自己先走出早餐店，剩了两只没吃的小笼包在蒸笼里。 　　讲真的。 　　刚八千代腾地站起来的时候，视线余光落在这里的老太太心里头咯噔，当时就吓到了。 　　她老人家，只是小声碎叨两句，没想着会被对方听了去，没打算引起什么矛盾的！ 　　一下子啊。 　　八千代语气僵硬的两句话，没预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的老太太愣是没反应过来，更别说答复。 　　老太太：“……” 　　呼。 　　倒是现在见八千代和露娜虽然停在原地，但郑梓妍已经离开，老太太不安宁的心反而顿时就有底气了。 　　她啐：“和老年人说话这么大声，懂不懂礼貌啊。” 　　啐完，她又和自己的孙子说，也不压制什么声音了：“孙啊，被吓到了吧？摸摸毛，吓不着，我们不学她，不和素质低下的人一般见识。” 　　八千代：“……” 　　“孙啊。” 　　这老太太甚至还撇了八千代一眼，阴阳怪气地讲：“奶奶和你讲，南方人都坏的很，鼓捣鼓捣蔫坏的！这有些人呐，一口普通话都说不好，讲着方言倒以为自己是人上人，那要是没建国时候东三省的援建，又给钱又给人又给资源，都是小农村人！” 　　德语么，露娜听不懂，老太太自然也听不懂。这位似乎是地地道道这里城市人的老太太，以为郑梓妍和八千代讲的是哪门子南方方言了。 　　“还报警？” 　　老太太的嘴碎不停：“有能耐你报啊，看看这点小事警察有没有空陪她们这些乡下人过家家。” 　　八千代：“——！” 　　道理就是这样。 　　你对他强硬了，就该一直强硬下去。否则中途的退让，只会让对方觉得你底气不足，反而被别人没理辩三分，蹬鼻子上脸了。 　　“艹！” 　　诶？ 　　八千代呆。 　　一位……老大爷？ 　　八千代没压住火，真要打电话报警的时候，暴脾气的本地人先怒了看不下去了。 　　老太太后面阴阳怪气的两句成功惹了众怒。 　　“大妹子啊，你等等！” 　　这老大爷先是招呼住八千代。 　　“孩子！” 　　他又开门，冒着一股寒气抓住郑梓妍的胳膊，拽她回屋：“孩子！你先回来！” 　　而后啊，迎着郑梓妍她们一行人全没闹清楚怎么回事的目光下，老大爷一巴掌拍在这老太太的桌上，手里抽到半截的烟头直接摁在老太太面前喝得还剩半碗的粥里。 　　野蛮。 　　粗暴。 　　很有地痞——呸，很有老英雄的气概！ 　　“欺负小姑娘家家的算什么本事？！” 　　老大爷头一拍桌，老太太表情惊诧。 　　然后下一刻，随着老大爷起头，店里呼啦，哗地站起来一堆人，看过去都是六七十岁的老头老太太，围过来嘟嘟嚷嚷地骂。 　　“给脸不要脸是吧？” 　　“一大把岁数都活狗身上了！” 　　这七嘴八舌下来，老太太蒙了，张口结舌。 　　“还南方人，你可别在这儿给我们东北丢人现眼了！ 　　这些老人具体说了什么，过于嘈杂也太吵，夹着东北方言，郑梓妍和八千代都没听得太懂。 　　她们只见到被夹在中间的老太太，那表情从诧异到瞠目结舌，言词激动反驳没两句，又没了声音，再到面如土灰。 　　郑梓妍和八千代懵懵的。 　　这老太太究竟是被周围人给说了点啥？ 　　最后，她竟然和小女生一样，活活被周围这些同龄人给骂哭了，捂着脸哇地哭了出来。 　　“哎，哎哎哎！” 　　老太太哭？伙计都要哭了：“都街里乡亲的，干啥啊，有话好好说啊！” 　　好家伙，就这一会功夫，他店里得黄了多少生意啊！ 第960章 九百五十三章 露娜，你得阳光一点呀（大雾） 　　咬舌根的话，八千代实际已经听过太多太多了。 　　照顾郑梓妍时，学校里那些小孩子的造谣诽谤、污言秽语，十年前的八千代听过她哭着一句一句地讲。 　　在樱小路家做事的时间里，那些被老爷与夫人找来，到家里应聘，准备去照顾露娜的那些女佣们，是如何强颜欢笑的，无人时表情是如何扭曲的，以及一些闲言碎语，八千代也都记得清清楚楚。 　　露娜没有说错什么，她见过太多中伤。 　　郑梓妍也没有做错什么，躲开她，趋利避害是人类最基本的天性。 　　这些八千代都可以理解。 　　可是。 　　明明只是过路人，对吧？明明没有任何的利益交接，对吧？甚至对方已经七老八十，活过悠久岁月，早该是对很多现象淡视的年岁了吧！ 　　为什么，完全没有交集的人，还要对郑梓妍和露娜报以这么大的恶意！ 　　八千代的愤怒就在这里。 　　她没能压制住火气，也没打算压制。站起身，怒斥，如果这老人没有道歉的打算，八千代不惜给这里的警察，乃至驻扎在这座城市的领事馆打电话来好好说道。 　　两句话，至于么？ 　　当然至于！ 　　尤其，是在郑梓妍拽着她走，已经先退一步的情况下，这老太太反倒声音大起来，阴阳怪气以后。 　　那老太太的两句话里讲的是什么？是污蔑，诽谤！故意捏造的虚构事实，贬损他人人格，破坏他人名誉的事，八千代就咽不下这口气。 　　报警？她有什么不敢的。闹到领事馆都可以！只要梓妍和露娜能出口气，这些都不算什么。 　　可八千代也在下一刻楞在了原地。 　　“大妹子，你等等啊。” 　　很亲切的一声召唤，虽然八千代并不太能理解对方口中的大妹子是什么含义。 　　但随着这位老大爷怒骂一拍桌，之前还在看热闹观望的人群几乎在转瞬间的功夫里站起身，八千代却是看得真真切切的。 　　到最后啊。 　　他骂：“你家小孩都知道人家姑娘生得好看！一天天哔哔赖赖的，嘴可都让你长去了！” 　　捂着脸哭的老太太被怼得说不出话。 　　“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 　　“给人家小姑娘道歉！” 　　这里是小区甬道里的餐馆，就像伙计说的，来这里吃早餐的大多是街里乡亲。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撞面说说话，东家长西家短的唠唠嗑，全是熟人。 　　可越是熟人，这些往日里都算得上朋友的人骂她，就更让老太太难受了。 　　包括那些常常与她一起坐下来八卦，讲究讲究这个，墨迹墨迹那个的老姐妹这次都没谁站她的边。 　　“小子！” 　　老大爷问：“你自己说说你奶奶做的这事对么？” 　　小男孩：“……” 　　小男孩懵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向着自己的奶奶，那是不孝顺。可奶奶说的话，他也真的—— 　　思来想去，小男孩只能怯生生地说了：“生物科学课的老师讲过那是病，不能歧视。老师也讲过，封建迷信害死人……” 　　好看就是好看，喜欢就是喜欢，小孩子非黑即白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的虚伪和伪善。 　　登时。 　　老太太：“……！” 　　小孙子的一句话，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啊！” 　　老太太实在是耐不住，也羞不住自己这张老脸了。她大叫一声，也谁不理，手拽着自己的小孙子，头也不回地直接出去早餐店了。 　　临出门的时候还肩膀撞了八千代一下，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是撞得很重，饶是八千代这样二十几岁的成年女性都没稳住身形的一趔趄。 　　“哎！” 　　老大爷有心叫住这长舌妇，可惜没叫住，又看向八千代：“闺女啊，没事吧？” 　　闺女？ 　　八千代又是一愣。 　　“哎！哎哎哎！” 　　伙计这次真哭了。 　　他追出去，远远地喊：“哎，韩阿姨！小笼包的钱你还没付呐！” 　　“……” 　　黄了生意，还亏了一笔钱，他今早开门营业到底都图的是什么啊。 　　…… 　　八千代没等来道歉。 　　但就结果而言，或许也还是可以让人满意的。 　　离开早餐店。 　　“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露娜问。 　　八千代觉得结局没哪里不好，把事情始末原原本本讲给了露娜听。 　　“……” 　　露娜听完就沉默了。 　　所以这算什么？见义勇为么？ 　　露娜问八千代：“八千代，可以把那老人到底说的什么话讲给我听吗？” 　　八千代：“……” 　　八千代没出声，下意识地去看郑梓妍。 　　郑梓妍说：“反正不是什么好听的话，露娜你不知道也无所谓。” 　　露娜：“……切。” 　　撇撇嘴，露娜转头看着郑梓妍说：“你不说，我用猜的大概也能猜到。” 　　“不外乎。” 　　露娜道：“是说我上辈子做了什么错事，这辈子要接受惩罚。或者是讲我父母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被惩罚了吧？” 　　郑梓妍：“……” 　　等等。 　　郑梓妍呆：“露娜，你听得懂中文啊？” 　　“不懂。” 　　露娜唇角噙着冷笑：“但类似的话，我父母和我说过可不止一遍了。” 　　露娜，妈妈把你生成这个样子对不起你呀！ 　　露娜，是妈妈不好，妈妈上辈子做了错事，要你长得这样异于常人来折磨妈妈！ 　　露娜，寺里的主持说了，你上辈子是神仙精怪，做了错事，是上天在惩罚你呀！ 　　从小开始，这些话听得露娜耳朵里早就生出硬茧了。 　　抗性极高，几乎全免疫。 　　“呵呵。” 　　露娜呵呵笑：“我只是觉得科学发展的还是太慢太慢了，不论上流社会还是底层人们，为数不少的人还在信这些鬼鬼神神的东西！” 　　“说起来。” 　　露娜的思维跳脱，忽然问：“梓妍，你是接受欧洲那里的教育长大的吧？” 　　郑梓妍：“……露娜你又想说什么？” 　　“啊，没什么。”露娜歪头：“我只是在想梓妍你是信科学还是按照那里的传统教育信基督。” 　　郑梓妍：“……” 　　拜托，郑梓妍可对基督没什么好感。 　　当然，并不是对这个宗教没好感。而是郑梓妍小时候，在安特卫普读小学的那段时间，好些基督徒用“吸血鬼”这东西来霸凌她来着，郑梓妍这样还能有好感才是怪事。 　　“哎。” 　　露娜叹口气。 　　“也好。” 　　露娜说：“梓妍，你直接离开是对的。” 　　郑梓妍：“啊？” 　　露娜又说：“老人么，就像我父母那样，有些思想根深蒂固，根本没可能改变，不论谁来教育，教导，把真实真相拍在他们的脸上也改变不了。” 　　“能做的。” 　　露娜说：“就是避开，让时间来捉刀，等待个十年二十年，这些人全死了，有些陈旧思想也就随他们一起进去坟墓了。” 　　郑梓妍：“……” 　　等等，她为什么觉得露娜这样的思想好危险啊！ 　　“大小姐！” 　　八千代也听出了露娜声音里明显的感觉不对。 　　她唤一声，和露娜说：“大小姐，要往好的方向看呀。那小孩子是真心夸你和梓妍的，还有那些帮忙的——” 　　“停。” 　　露娜抬手打断了八千代。 　　从刚才开始，从那出租车司机给她们指路开始，她的这颗心就一直一直很烦闷了。 　　热，太热，在零下二三十度的空气里都热得让人发闷！ 　　善意。 　　热情。 　　这种东西为什么要给她啊？ 　　不应该伤害别人，要和别人友好相处，她樱小路露娜曾几何时一直一直坚持的东西，最后又反馈给她了什么？ 　　可笑的善意。 　　可笑的热情。 　　只需要一次冷漠，一次背叛，一次热脸贴上冷屁股，就全没了，易碎得可怜！ 　　露娜感觉胸闷。 　　她打断了八千代，自己又顿顿，看向一边的郑梓妍。 　　郑梓妍一脸明显感动的模样，很开心。 　　露娜更烦了。 　　“露娜你又在闹别扭呀？” 　　直女郑梓妍与露娜的视线对上，下意识说。 　　露娜：“……！” 　　谁闹别扭了！ 　　露娜噙着冷笑，问郑梓妍：“梓妍，还有八千代，你们被见义勇为了，是不是还觉得挺开心的。” 　　郑梓妍：“……” 　　得，又开始了。 　　八千代：“大小姐……” 　　“而且连八千代你怎么也这么容易被欺骗了？觉得社会里还是好人多？” 　　露娜言辞犀利，吐槽不停：“丸——那人的事我就不提了。” 　　“就说梓妍你吧。” 　　露娜指着郑梓妍。 　　郑梓妍无奈：“怎么又到我这里了。” 　　露娜掰着手指给郑梓妍列举：“梓妍，是你说的，你去买保暖裤，那店主剪开了一条同款的裤子给你展示质量吧？” 　　“你有没有想过，他剪开展示的和卖给你的不是一个东西？展示的好，卖给你的差，这种相当常见的商业行为，就把梓妍你骗得感动了？哪里来的这么傻的人！” 　　郑梓妍：“……” 　　说谁傻？ 　　露娜又说：“还有出租车司机啊。” 　　“他听出来我们是外国人了吧？那不就很好理解么，所谓的热心肠只是他崇洋媚外，或者单纯的想给自己的国家营造良好形象，装出来的而已。” 　　“不要薪水，不要酬劳，免费帮忙？素未蒙面的陌生人而已，哪里来的这么傻的人？店家送吃的也是一个道理，商业手段赚回头客而已，别人见义勇为也就是这样的道理而已，瞧瞧把你们俩感动成什么样了！” 　　郑梓妍：“……” 　　露娜：“即使没什么企图，没什么缘由，纯粹的是人好，善良，烂好人！总做多余的事！绝对不会有好结果的！” 　　这…… 　　这露娜，吐槽得好似机关枪，只说得郑梓妍愣愣，张张口，半晌后才接上话： 　　“露娜啊，你在樱小路家里到底经历过什么啊，这思想还能不能再阴暗一点了。” 第961章 九百五十四章 明明是你先停下来的 　　八千代微笑，侧过头，一语不发。 　　她有种回到五年前的感觉。 　　那时候露娜才十二岁，比现在更小小的一只，刚被之前的贴身女佣丸目背叛。 　　“呵呵，梓妍你太天真了，这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光明的东西？你得透过现象看到本质，否则被被人吃了，连骨头的渣滓都剩不下！” 　　露娜：“……八千代？” 　　露娜机关枪一般，碎碎得把心里所有不痛快都念叨完了，才注意到八千代模样。 　　这眼神…… 　　露娜莫名有点怂啊。 　　八千代：“大小姐。” 　　八千代音调柔和地站到露娜的旁边，伸手碰了碰露娜的胳膊，说：“舒服了吗？” 　　“……什么舒服不舒服啊！” 　　露娜视线躲闪，说：“在国外，还是在街上呢，舒服什么的，八千代你在说什么H的话。” 　　呼。 　　八千代浅浅一笑。 　　想当年，那时候，露娜远比现在刺猬多了。不接受任何的善意，谁给她施加善意，要么被露娜弯曲理解，要么是被露娜通过各种手段给反击刺痛。 　　要八千代说啊，这孩子心里知道着谁对她好，只是在闹别扭罢了。 　　“梓妍呀。” 　　八千代越过别扭中的露娜，与郑梓妍说：“梓妍，你觉得本质是什么？” 　　本质？ 　　八千代问的这话连主语都没有诶！ 　　但瞧瞧八千代的模样，再看她下巴微微往露娜那里倾，郑梓妍秒懂，也笑。 　　“该怎么说呢。” 　　郑梓妍歪着头，也没看露娜，说：“傲娇也好，毒舌也好，某种意义上——” 　　“啊！” 　　露娜恼羞成怒了! 　　她指着郑梓妍还有八千代，咬牙切齿：“你们两个啊！” 　　嗨。 　　看吧，露娜现在的这种表现就更说明问题了。 　　露娜怼着郑梓妍说：“不要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你这个愚昧的女人！” 　　“嗨嗨。” 　　郑梓妍习惯了，说：“能被露娜你承认是女人，我应该挺开心的呢。” 　　露娜：“……！” 　　“还有你，八千代！” 　　露娜才说。 　　八千代：“我知道，我知道。” 　　露娜：“……！！！” 　　这人知道什么？ 　　“不过即使如此。” 　　八千代说：“大小姐您面对别人的善意的时候，至少不应该恶语相向呢。” 　　啊！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露娜嗔道：“什么应该不应该的，这是侍从家的人与我这位樱小路家分家家主说的话吗？谁要你管！” 　　呵斥完。 　　露娜不再理八千代，也不再理会郑梓妍，直直地往前走了。 　　“露娜！” 　　郑梓妍出声招呼她。 　　露娜恶狠狠地回头：“你又要说什么！” 　　“那个。” 　　郑梓妍摸摸鼻子，说：“露娜你走反了，咱们的酒店是在这边。” 　　露娜：“……！” 　　脸颊肉眼可见的变红。 　　露娜碎碎念叨：“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我知道了！” 　　走回来，露娜又是走在郑梓妍和八千代的前面，没有理她们来。 　　“哎。” 　　八千代耸耸肩。 　　“露娜可真是。” 　　郑梓妍也摇摇头，小声地说。 　　八千代和郑梓妍相互看看，无言。 　　走两步，八千代说：“虽说梓妍你十年前的时候，也是差不多的样子呢。” 　　“梓妍你还记不记得。” 　　八千代说：“你那时候好狠的心哦，我闯进你房间里和你说话，结果被你用桌上的墨水玻璃瓶打了头，肿起包来可是疼了好几天呢。” 　　郑梓妍：“……” 　　郑梓妍面露一点点尴尬，说：“姐姐，都已经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拿出来说啦……” 　　八千代说的是真事。 　　而且打过八千代以后，郑梓妍也后悔了，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哭了足足俩小时。 　　但是话说回来，如果不是有着小学在安特卫普那里被霸凌孤立，自己自闭过一段时间的经历，她郑梓妍和露娜的关系即使有着八千代，可能也很难拉得这么近。 　　“再说。” 　　郑梓妍讪讪地说：“我后来出去，不是也和姐姐你道歉了吗……” 　　“梓妍你那叫道歉呀。” 　　八千代玩笑道：“一边说对不起，一边说会给姐姐我补偿，会对我负责什么的，哎呦呦。” 　　郑梓妍：“……” 　　露娜：“喂。” 　　露娜人在前面走，耳朵可是一直跟着郑梓妍和八千代呢。 　　可郑梓妍和八千代讲的德语，这语言对露娜来说天然加密，她什么都听不懂啊！ 　　露娜停住脚步，回头：“你们两个又在嘀嘀咕咕的说我什么！” 　　八千代：“没有。” 　　露娜不信。 　　八千代说：“这次真的没有。” 　　露娜反问：“那你们之前就一直是在说我的了？” 　　八千代无奈。 　　露娜：“梓妍。” 　　露娜又对郑梓妍说：“梓妍，你真的不应该把别人都想的太好了。” 　　“就像我，很恶趣味的人吧？调侃你，给尤希尔的狗取名前男友。” 　　她说：“你的八千代姐姐也不是什么好人哦？最开始来照顾我的时候，可是实实在在骂了我半年，严厉呵斥，把我骂哭了好几回！” 　　“会骂人的女人可不是什么好女人。” 　　露娜说。 　　郑梓妍：“……” 　　这算什么？ 　　自爆黑历史？ 　　嗨，有句至理名言是怎么说的来着？ 　　当一个女孩子愿意与你分享她自己的曾经，那些往事，说明你们两个人的感情已经更进一步了。 　　这样的道理对待同性朋友间也合适。 　　至于露娜这孩子呀。 　　毒舌、腹黑、高冷，这样一层层的盔甲裹着，用来保护自己，内心说不准十分纤细，其实比一般人都要更为纯真哦。 　　“大小姐呀。” 　　八千代眯起眼睛了。 　　拳头也硬了。 　　她说：“虽然这次经历的事情很多，可以一定程度容忍大小姐的任性，但有些时候也该适可而止呢。” 　　“梓妍你说，对吧？” 　　郑梓妍：“……” 　　喂！露娜惹您生气是露娜的事，您这样冰冷的表情为什么要对着我问啊！ 　　“嗯，嗯，对。” 　　然而郑梓妍还是回答了，咽了咽口水，点了点头。 　　“……哼!” 　　这一声哼，大概是露娜最后的倔强了。 　　走了走了，适可而止，她再说话真的会被八千代给教育的！ 　　回去。 　　慢慢走，算着八千代这位二十几岁的少女，她们三个女孩子安安静静的，没有什么话了。 　　“……” 　　“……” 　　“……” 　　谁都不说话。 　　郑梓妍不说话，八千代也不说话，这份沉默弄得露娜忍不住地不舒服。 　　而且。 　　樱小路露娜真的好想捂脸啊! 　　真的！ 　　人真的不能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做任何事情。 　　平静下来了，大脑冷静下来了，露娜回想自己几分钟前说的那些话都直觉得羞耻想找地缝钻进去啊！ 　　羞。 　　真的羞。 　　露娜用自己冰冷的小手贴贴脸蛋。 　　这么搞下去，她在郑梓妍的面前还有什么形象啊！ 　　高冷。 　　记得高冷！ 　　念到这里，露娜摇摇头，彻底冷静下来，看向郑梓妍：“喂，梓妍。” 　　郑梓妍：“嗯？” 　　露娜问：“我们在这里的旅游，还有什么项目吗？” 　　郑梓妍：“项目呀。” 　　郑梓妍伸出指尖点点自己的嘴唇，略作思考以后，说：“按照我室友说的，可以玩的东西还有好多好多。” 　　露娜：“……” 　　郑梓妍：“不过我也快开学了。哎，时间过得真快呐。” 　　她说：“所以只能挑着玩咯，明天去这边的雪乡，玩两三天，我和我室友她们就得回宁州了。雪乡那里有狗拉雪橇，有雪地摩托，露娜你会喜欢吗？” 　　狗拉雪橇。 　　雪地摩托。 　　一直一直家里蹲，没怎么在户外玩过的郑梓妍只是听秦霏形容过，就眼睛雪亮雪亮特备想玩了。 　　有男孩子能抵挡住自己驾驶车辆，在广阔荒野里狂奔的快感嘛？ 　　“等等。” 　　露娜打断：“那种事情暂且放到一边。” 　　郑梓妍：“啊？” 　　露娜问：“梓妍，你刚才的动作是下意识的，还是刻意的？” 　　“啊？” 　　郑梓妍懵：“什么动作啊？” 　　露娜：“……” 　　得了。 　　没救了。 　　郑梓妍这样停下来，歪歪头，用指尖点唇间的动作，怎么看怎么都像是那种可爱系的小女生啊。 　　哪里还有一点点男人的模样？ 　　露娜晃了晃脑袋。 　　这种感觉真是要命，尤其是一想想这郑梓妍以前竟然还是男生就更要命。 　　露娜垂下头。 　　郑梓妍：“露娜你又怎么啦……” 　　露娜：“没。” 　　恰好路过一家洗浴中心。 　　看起来档次挺高的，牌匾那里用的中英双文标注，露娜看懂了。 　　“梓妍。” 　　露娜挑挑眉，做测试：“咱们去这里吧。” 　　郑梓妍无语：“露娜，你怎么又开始了。” 　　“什么又开始了。” 　　露娜说：“不是梓妍你邀请的吗？都是女性同志，离开樱小路家这么长时间，我也想找地方泡澡了。” 　　郑梓妍：“……” 　　郑梓妍瞧着露娜，再瞧着露娜，像是在看怪物。 　　她问：“露娜，你确定？” 　　“有什么不确定的。” 　　露娜说：“就像梓妍你说的，我们那里的确有好友间约好了去泡澡的习惯。” 　　说到这里。 　　露娜果然还是又开始了。 　　她勾起笑容，玩味地小声讲，声音小到只有她和郑梓妍两个人听到：“还是说其实是梓妍你在害怕呢？该不会是在担心自己那里和天生的女性有区别，害怕被别人见到吧？” 　　一直以来都是她樱小路露娜来调侃别人，戏弄别人，怎么可能允许郑梓妍这么一个软软萌萌的人造了反！ 　　郑梓妍：“……呵呵。” 　　郑梓妍呵呵笑起来了。 　　“那好啊。” 　　郑梓妍抓住露娜的手，回头和八千代说：“姐姐，我和露娜去这里面沐浴放松一下。” 　　八千代：“哈？” 　　“没问题。” 　　有一瞬间，露娜是怔的。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而后露娜就面色如常，和郑梓妍一起走了。 　　再然后。 　　沐浴中心门口。 　　郑梓妍：“……” 　　露娜：“……” 　　这俩人几乎是同时停住脚步的。 　　郑梓妍：“哟。” 　　郑梓妍先开口讥讽：“露娜你走啊。” 　　露娜反讽：“你也走啊，明明是你先停住的吧？” 　　两人拌嘴，说话，只在接下来往前走了一步，又定住了。 　　郑梓妍：“……” 　　露娜：“……” 　　这心照不宣的两个人哦。 　　“走啊，你不走就是心里还有把我当作男生看的！” 　　“哼，不走的明明是你，梓妍你要是不动，那就是心里还是喜欢着女孩子的，同（防）性（屏）恋（蔽），百合！” 　　八千代：“……” 　　唉。 　　叹口气。 　　八千代想，有时间啊，她是真得抽出精力好好教育教育这俩孩子了。 第962章 九百五十五章 来，想象一下 　　“……” 　　“……” 　　郑梓妍与露娜挨得很近，并排坐，脱下来的羽绒服被她们散乱堆在旁边。 　　郑梓妍：“唔。” 　　有一瞬，郑梓妍感觉心口一滞。 　　她微微睁开了眼，见到一只瘦得骨节分明，白得通透的手横在她的面前，顶在了她们左边的玻璃上。 　　露娜：“呜——” 　　明明是郑梓妍比露娜高的。 　　但这时候，郑梓妍半躺着，露娜坐着，于是露娜明显变得急促了的呼吸声从郑梓妍的头顶落下。 　　“大小姐。” 　　八千代握住露娜的手：“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要到了。” 　　露娜：“……别握着我的手，更难受了！” 　　露娜一把甩开八千代的手，整个人压到郑梓妍身前，用额头去贴那边冰冰凉凉的玻璃窗。 　　郑梓妍：“露——娜——！” 　　洗浴中心的事情，暂且放到旁边，不要提它。 　　时间来到翌日清晨，秦霏家里给她们租好的考斯特客车准时停在酒店门口，准备带她们去雪乡。 　　按计划，六点走，五小时车程，落地安排行李和住宿，刚好可以在农家乐用过午饭后，下午再玩些项目。 　　狗拉雪橇诶！ 　　摩托诶！ 　　这些东西可比欧式风格的建筑更有吸引力。尤其最近两日又是阴云笼着，下小雪的天，天气大好，郑梓妍简直是已经期待得迫不及待了。 　　然而。 　　郑梓妍忘记了一件事。 　　她晕车啊！ 　　露娜用额头去贴玻璃窗，压着郑梓妍身体一点点。晕车的人本就害怕颠簸和额外触碰，这下子，郑梓妍也顾不得什么接触亲密了。 　　没感觉。 　　她只痛苦地皱着眉，摆一下脑袋，猛地睁开眼睛，见到露娜那眯起来，同样红得很纯粹的眸。 　　郑梓妍：“露娜！” 　　郑梓妍深呼吸：“你坐在这里，我换个地方——呜！” 　　反胃的感觉几乎都要顶到喉咙了！ 　　露娜：“……你随意。” 　　郑梓妍：“你不起来，我动不了啊！” 　　八千代：“……” 　　呼。 　　虽然看着郑梓妍和露娜这样难受，她有那般情绪是不太好的。 　　可是她真的忽然就有些想笑。 　　郑梓妍是晕车的，八千代知道。早些年，她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她们这些大学同学带郑梓妍出门，在欧洲各个城市里逛，郑梓妍晕车晕得可比现在还严重哩！ 　　露娜也是晕车的。 　　之前露娜还在樱小路家里，被父母带上去欧洲参加宴席，八千代陪在她身边，真真切切地见过第一次出远门的露娜晕车晕到她父母都没忍心再折磨她。 　　晕车是病，可以吃药。 　　但昨天的一整天，郑梓妍和露娜拌嘴吵闹，中间仿佛夹着火药桶一点就炸，弄得琳德和尤希尔不知所措不说，八千代自己都没能插一嘴提醒她们。 　　嗨。 　　倒也好。 　　晕车了，没精力，只能老老实实的休战，也好让这俩孩子都冷静冷静。 　　八千代如是想。 　　“秦霏啊。” 　　司机招呼秦霏。 　　他虽然听不懂后面这些外国姑娘们讲的话，但司机嘛，只从后视镜里看看状态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叔。” 　　秦霏尴尬，先道歉：“我室友还有……朋友的身体是不怎么好。” 　　“这有什么？” 　　司机笑着摇摇头：“我读大学那会，也晕车！” 　　他讲：“我说，我们等下到亚布力中转站休息一下，让你朋友们缓缓再去雪乡吧。” 　　冰城到雪乡，全程六百里，高速上有中转站可以休息。 　　“……” 　　秦霏犹豫了。 　　她计算着时间，又瞧了瞧后面坐着的郑梓妍和露娜凄凄惨惨，最后叹了口气，无奈点头：“行吧，叔，都听你的。” 　　坐秦霏旁边的苏茜问：“还有多久到亚布力呀？” 　　“快啦。”司机答：“也就二十分钟的功夫了。” 　　秦霏：“梓妍！” 　　郑梓妍：“诶？” 　　郑梓妍朦朦胧胧。 　　秦霏扬声与她说：“梓妍，坚持一下，还有二十分钟就可以下车了！” 　　郑梓妍：“嗯……嗯！” 　　有八千代搀扶，郑梓妍和露娜分开坐了。 　　可郑梓妍才坐到另一边，表妹琳德就凑了过来。 　　“琳德！” 　　郑梓妍忙推开她：“琳德，呜——先不要靠过来。” 　　琳德：“……” 　　黑线爬满额头。 　　小客车，两人座。一开始郑梓妍和露娜一起上的车，两只白毛坐一起，养眼，琳德没忍心把她们拆开。 　　后来郑梓妍和露娜晕车，难受，琳德更没忍心去打扰。 　　现在呢？ 　　她是好心来给她的梓妍姐送呕吐袋的！ 　　这一下被推开，琳德整个人都抑默了。 　　“哼。” 　　琳德哼一声，碎碎念：“不识别人的好心！” 　　“好啦。” 　　尤希尔劝她：“晕车的感觉我知道，最怕别人打扰的。” 　　琳德别扭着呢，反问：“你知道？那你怎么没晕车？” 　　尤希尔眨眨眼睛：“我吃过东莨菪碱呀。” 　　琳德：“……” 　　东莨菪碱，小剂量可以用作治疗晕动症的药。 　　“所以你为什么不提醒啊？” 　　琳德：“你和那边的露娜不是好朋友吗？” 　　“好朋友？” 　　尤希尔顿了顿，眉眼弯弯地笑：“我们当然是好朋友了。” 　　说着。 　　尤希尔兴致勃勃地翻出手机，越过郑梓妍，给那里“醉生梦死”的樱小路露娜悄悄拍了一张照。 　　咔嚓。 　　“嘿嘿。” 　　看着手机屏幕，手指滑滑放大了看，尤希尔嘿嘿地笑。 　　琳德：“……” 　　琳德张张口：“尤希，你们俩的关系，是不是有点不正常？” 　　论血缘关系，尤希尔的母亲是琳德的亲姑姑，其实要比琳德和郑梓妍这样的姐妹更近，说话也更说得开。 　　“不正常？” 　　尤希尔撇撇嘴：“你是不知道露娜这个人的性格有多恶劣！” 　　恶劣？ 　　琳德楞了。 　　恶劣还能处成朋友？这样听说对方和家里开撕，能不远千里跑过来安慰？ 　　尤希尔：“有时间我和你好好讲讲这人究竟都做过什么。” 　　露娜：“尤希。” 　　露娜颤抖眉毛，蹙着：“你在说些什么？” 　　法语么，恶补过的露娜会些皮毛，日常交流问题不算大。但此时的露娜明显不在状态，这种不是母语的语言么……没那么高的敏锐感觉，露娜只听到了露娜一词，大概知道尤希尔是在说她，其他就听不真切了。 　　“啊啦。” 　　尤希尔瞬间换脸，乐呵呵地：“露娜，你就安心休息吧，这附近白雪皑皑的，看不见房屋，还要好久好久才能到地方呢！” 　　露娜：“……！” 　　…… 　　晕车这种事情，对于郑梓妍与露娜这样身体素质难算优秀的女孩来说，足足半日的停歇都不见得能缓解太多。 　　但有总比没有强。 　　唯一可惜的，是郑梓妍坚持到了中转站。而露娜…… 　　露娜：“尤希尔这个该死的家伙！” 　　眼看着车停在了中转站，要下车了，露娜再没忍住这股晕车的感觉，口生津液，嘴里发苦，而后—— 　　嗯哼。 　　郑梓妍只想感慨，都说女孩子是香香软软的，尤其美少女，更应该是完美无瑕绝对纯洁，不会脏不会出汗不会有味道。 　　这样的价值观究竟是有多扭曲啊。 　　女孩子也是人，也会有难堪的时候，这才是现实。 　　稍作停歇。 　　而后中转站到雪乡，又是走了几十公里的路。 　　雪乡，这边国家的东北边陲之地。白雪覆盖林地，尽管此时已是冬的尾声，却依旧能体味到树林成海白雪成原野。 　　正所谓，林海雪原。 　　可惜呀，此番美景，郑梓妍与露娜可能要等到明日才能有精力欣赏了。 　　现在呀，到了地方，别说美景了，就是什么雪橇，什么摩托，什么狗，郑梓妍统统都不管也不念着了，直直往炕上一躺。 　　露娜…… 　　露娜自然也没能好到哪里去。 　　低矮的砖瓦房，民宿。 　　档次无法评论高低，只能讲很有特色。水磨石铺地，木材在中堂客厅的火炉里烧的噼啪作响，热气顺着管道直达卧室里的炕。 　　“……” 　　“……” 　　不知道其他人说了些什么，晕晕沉沉的郑梓妍和露娜没听得真切，只知道这些人全离开了，房间里只剩她们俩。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咳咳。 　　哪里来的什么孤男。 　　“啊。” 　　喘口气，露娜说：“终于到地方了……” 　　郑梓妍没有声音。 　　露娜搭话：“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与别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呢……这种东西可以**吗？砖垒起来的台子而已。” 　　郑梓妍还是没有声音。 　　“梓妍？” 　　露娜碰碰旁边：“还活着吗？” 　　郑梓妍：“……” 　　郑梓妍翻了翻身。 　　露娜问：“还在难受？” 　　“啊。” 　　郑梓妍长叹出声，没有多余的话语。 　　中转站那里，郑梓妍还有感慨的心情。但后面这几十公里一折腾，郑梓妍是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风水轮流转啊。 　　先吐过的露娜，精神状态明显比一直强撑到雪乡的郑梓妍好多了。 　　“梓妍呀。” 　　露娜说：“你听我说。” 　　“虽然不体面，但晕车这种情况，只要吐出来就能缓解很多。” 　　丢人的事，怎么可能只有她樱小路露娜自己。 　　露娜也侧过身，看着郑梓妍的脸，声音柔和，魔音入耳地讲：“梓妍呀，来想象一下，想象我们现在还在车里，很颠簸。对，前面刚刚转过了一个弯路，这里又有转弯哦，尝试着去闻，是不是能闻到淡淡的汽油味道呢。” 第963章 九百五十六章 吃饭、开席、东北菜 　　露娜说得并没有错。 　　晕车，相比强撑着，的确吐出来会更好受。 　　当然，舒服的是身体，难受的就是嘴巴和面子了。 　　郑梓妍：“露娜……！” 　　郑梓妍声音幽幽，语气阴森。 　　她漱口四遍才把嘴里的酸给清理干净。 　　露娜：“嘛。” 　　对此，露娜只是双手轻轻一摊，说：“要怪得怪你的想象力太好。” 　　“不过。” 　　说着，露娜就歪头不正经起来：“想象力这种东西对于我们这些时装设计师还是挺重要的。” 　　郑梓妍：“……” 　　就刚刚，露娜魔音入耳两句话挑起郑梓妍的情绪。一时间，她只觉得身下火炕的热意在炙烤着后脑，熏着脑干，整个人顿时就不好了。 　　好在雪乡度假村，郑梓妍她们入住的这间房里有卫生间，不似其他北方农村只有室外旱厕，郑梓妍这才不至于来不及直接吐在外面。 　　沉默下来。 　　郑梓妍不说话了。 　　露娜也没有什么话。 　　她才有精力仔细打量她们入住的这间房。 　　露娜说：“梓妍，你室友给我们安排的这里，应该是这里人们很传统风格的房间吧。” 　　面积不算小。 　　三室一厅带阳台，房间大，厅堂也大，容纳十几人活动都不会显得拥挤，阳台可以很方便的欣赏雪景。 　　“就是这床。” 　　露娜咂舌：“叫它床没有问题吧？” 　　炕，很宽很大的炕。 　　露娜盘腿坐着，左右丈量自己身下这东西：“感觉睡五六个人都没有问题，我们大家不会是要睡在一张床里的吧？” 　　“对哦。” 　　露娜似恍然大悟地一拍手：“我们这里都是女生呀！应该没什么问题。” 　　郑梓妍直接抬手了。 　　“停。”郑梓妍说：“露娜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接下来要说什么。” 　　露娜：“诶？” 　　露娜很无辜地歪着头：“梓妍，你冤枉人，我还什么都没有说呢。” 　　哼。 　　郑梓妍暗自哼一声。 　　她说：“露娜，之前我妹妹琳德在我家里借住的时候，我家首都那里的房间小，你也见过的，我和琳德一张床上睡过几天。” 　　“哦。” 　　露娜点点头，问：“这能说明什么呢？” 　　郑梓妍：“……” 　　郑梓妍说：“其实我感觉你也可以把这里理解为榻榻米，铺上床褥，盖上被子，哪里来得什么同床共枕，大被同眠。” 　　“还是你露娜心邪！” 　　郑梓妍指她。 　　“拜托。”露娜超无辜的：“梓妍，我真的还什么都没有说呢。” 　　吱呀。 　　推门声，八千代回来了，带进来风霜。 　　八千代：“梓妍，大小姐，你们醒啦？” 　　八千代只往里走两步，没探进太多，也没有拖鞋，只远远地和她们说：“穿上衣服，我们去吃饭了。” 　　吃午饭的地，不在住宿这里，是这边度假村相当高端的一家农家乐。 　　秦霏的父母为了招待好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也真是下了血本了。 　　秦霏：“来来来！” 　　郑梓妍和露娜穿好衣服，随八千代离开，才进来饭店就见秦霏在那里吆喝。 　　秦霏招呼郑梓妍入座，说：“今天咱们来尝尝正宗的东北农家柴火饭！” 　　柴火饭，秦霏在宿舍里就与室友们夸（吹）过。 　　讲什么？讲相比城市里酒店小锅烹饪出的菜肴，最正宗的东北菜，还得是用乡下大锅配柴火烧出来的香！ 　　郑梓妍到的时候，服务员已经端上来两道菜。 　　这下。 　　闻着饭菜的香气，秦霏腰杆硬，面子足，觉得自己这次是绝对不可能再被打脸了。 　　秦霏说：“都说东北菜和德国菜很像，我觉得这道菜梓妍你和你妹妹绝对能喜欢。” 　　说着，秦霏打开中间锅盖。只瞬间的功夫，香气便夹杂在热气里四溢出来，纯纯的肉香。 　　再戴上手套，秦霏双手沾沾水先降温，然后摁在锅里轻轻一扒，先听脆脆一声，而后这块酱色的肘子就颤呼呼地烂开了。 　　“烤猪肘。” 　　秦霏说：“我们这过年过节招待客人的硬菜，先炖后烤，外皮焦脆，内里软嫩，正经好吃着呢！” 　　肘子也的确像秦霏介绍的这样。 　　酥脆的皮还粘连着，里面已经露出红白相间的嫩肉。肉半浸在锅底的汤汁里，散着热气和香气，油汁横流。 　　是挺香啊。 　　郑梓妍眼睛亮亮，才要夸。 　　“呜！”秦霏悲鸣：“好烫好烫！” 　　郑梓妍：“……” 　　秦霏也就叫苦唤两声。 　　手指沾水来降温，秦霏坚持坚持，还是把端上来的两只大猪肘全拆开，平分给在座的每一个人了。 　　嗯？ 　　郑梓妍才发现桌里少了一个人。 　　“尤希。” 　　郑梓妍越过露娜，看向坐在露娜另一边的尤希尔问：“萨莎呢？” 　　“你说萨莎呀？” 　　哎。 　　尤希尔叹口气，说：“我拜托她订新的宾馆去了。” 　　“诶？” 　　郑梓妍呆：“你们俩不住我们那里呀？” 　　露娜也看向尤希尔。 　　“我是没什么问题。” 　　尤希尔耸耸肩，说：“但八千代和梓妍应该是知道的，虽然萨莎的法律性别是女性，但我们这种全是女生的房间，还是安排萨莎到别处去住吧。” 　　哦。 　　郑梓妍恍然大悟。 　　但紧跟着就是一阵恶寒。 　　尤希尔不提，她都差点忘了，萨莎这位八千代的大学同学，她郑梓妍以前的好友，现在在让梅尔家服侍尤希尔的人从生理性别来讲实际还是男人来着！ 　　那姿态。 　　那声音。 　　那动作。 　　郑梓妍真没觉得她和女人有什么两样，可能比现在的她还要更有女生味道。 　　这…… 　　郑梓妍压低声音小声问：“萨莎不和我们住，我室友们有没有问？尤希你怎么解释的呀？” 　　“啊啦。” 　　尤希尔摆摆手：“保护别人隐私我还是懂的，说她不习惯和别人共处一室就好了。” 　　呼。 　　郑梓妍松了口气。 　　说来奇怪，虽然萨莎的形态与郑梓妍是两码事，可在萨莎身上，郑梓妍莫名总会有种同类的感觉。 　　没被别人知道，误会，就最好了。 　　“切。” 　　迪特琳德却撇撇嘴：“我是觉得这种行为很滑头，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就是女人，她连手术都没做的，作弊，耍无赖。” 　　郑梓妍：“……” 　　一下子，被自家表妹莫名其妙命中靶心的郑梓妍有点僵。 　　秦霏：“……” 　　秦霏……有尴尬。 　　她在这里介绍菜肴，那边郑梓妍和朋友们先小声聊起来了，这感觉好尴尬啊！ 　　“咳咳！” 　　秦霏咳嗽两声，微笑着问：“梓妍，你们有什么问题需要我帮忙吗？” 　　“没有没有。” 　　郑梓妍忙摆手，也觉得有点冷落秦霏了：“我刚才没见到萨莎，问一下，没别的事。” 　　“那好。” 　　秦霏说：“咱们先吃饭吧，有什么话可以饭后再聊嘛。” 　　“大小姐，歧视，不行，该吃饭了。” 　　女仆瓦莉在一旁补刀。 　　琳德：“……啊，我知道了。” 　　琳德嘟嘟哝哝的，从秦霏分给她的肘子里又撕下一条，往旁边酱油蒜蓉醋已经调好的蘸碟里炫了两个来回，随即提起，连汤带水往自己的嘴里塞。 　　郑梓妍：“……” 　　大家：“……” 　　这行为就特别豪爽啊。 　　“嗯！” 　　腮帮鼓鼓，有那么一瞬间，琳德表情突变，甚至是一边翻着白眼一边哆嗦。 　　瓦莉以为琳德是烫到了，递水：“大小姐，冰水。” 　　琳德给它一把推开。 　　瓦莉：“哈？” 　　琳德：“好吃！” 　　满桌人：“……” 　　烫是的确烫，可这个肘子也是真的好吃呀！ 　　…… 　　酒……饮料足，饭饱。 　　虽说东北菜没能被算在八大菜系之内，但单就味道而言，郑梓妍觉得其实还是可圈可点的。 　　白山黑水黑土地，土鸡肥、黑猪美，冷水大鱼鲜又嫩，这里土地种出来的有机蔬菜都清香得可以。 　　秦霏：“出发！” 　　秦霏意气风发：“我们去开雪地摩托啦！” 　　微灰的天。 　　冰晶遍布的雪原山坡上挂满彩旗，指引着路线，在稍有泄下的午后余晖里飘扬。 　　真的。 　　讲真的！ 　　她秦霏读小学的时候就随着老爹老妈跑去宁州，往年只有过年的时候会回老家，也没功夫到雪乡啊，冰雪大世界啊玩。 　　冰滑梯，秦霏不是第一次坐。 　　但雪地摩托，狗拉雪橇这些，秦霏真的是头一次啊！ 　　有谁能抵挡得住骑着飞驰的感觉嘛！ 　　秦霏一马当先走在前头，脚步飞快。 　　郑梓妍和露娜在后面，把脸上的墨镜全推了推。 　　阳光不算足，但雪地反射，还是注意点防晒为好，毕竟眼睛没办法涂防晒霜。 　　露娜问：“梓妍你喜欢这个？” 　　“据我所知，喜欢摩托车的女生可是比较罕见哦。”她说。 　　“罕见不代表没有。” 　　郑梓妍指指也走在前面的琳德：“诺，你看看，我表妹都快跑起来了。” 　　“而且。” 　　郑梓妍说：“记得是住在东京的那段时间吧？我妈妈年轻的时候可是飞车党，还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霓虹雪地摩托车竞速大会的冠军呢。” 　　“哦？” 　　露娜惊讶：“那位设计师？真是没想到。” 　　“是呀。” 　　郑梓妍点点头，颇为遗憾地讲：“还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我们这样的人不擅长应对阳光，所以那些户外活动我小时候基本没有参加过，很遗憾的事情呢。” 　　露娜：“梓妍。” 　　郑梓妍：“嗯？” 　　露娜说：“人得面对现实，自闭家里蹲的行为就不要说得这么清雅脱俗了。” 　　郑梓妍：“……” 第964章 九百五十七章 怪，真的怪，哪里都怪怪的！ 　　真理。 　　与露娜，樱小路露娜相处，应该时时刻刻做好迎接打击的准备。 　　谁自闭家里蹲了！（摔！） 　　因为身体问题不善于应对阳光的这种事情，能算家里蹲吗？ 　　“不用勉强。” 　　露娜拍拍郑梓妍的肩膀，淡嘲的声音从郑梓妍的下巴那里传上来：“不喜欢人多，不喜欢被太多人的视线关注，这种感觉我们都知道的。” 　　“梓妍，你在宿舍里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露娜说。 　　正说着。 　　“大小姐~” 　　温柔又幽幽的声音从露娜和郑梓妍的背后飘了过来。 　　是八千代。 　　八千代摁摁露娜的肩膀，轻轻地捏了捏，温声细语：“你又在给郑梓妍传输什么危险思想呢。” 　　露娜：“……” 　　女儿面对母亲，总会不自觉地——咳咳，什么母女关系。 　　露娜咳嗽两声，说：“我只是在说事实而已。” 　　露娜又说：“这边的国家有位文学家不是这样说过吗？牛羊总是成群，猛兽向来独行。” 　　八千代微笑着不说话。 　　她想，等这次旅游回去，一定得在东京那里挑选好的学校，建议（安排）她家这位自闭家里蹲的大小姐去体验校园生活了。 　　人总是自闭，只和少数的几位朋友交往怎么能行！ 　　露娜：“……” 　　迎着自家女仆八千代的微笑，露娜还是莫名有点怂啊。 　　嗯哼！ 　　怂什么？ 　　不论如何说，她现在都是樱小路家分家的家主，八千代只是区区侍从山吹家在在这里任职的佣人而已！ 　　对，就这样！ 　　不要怕！ 　　露娜面色平定了。 　　她端起上位者的姿态，问：“八千代哟，你会驾驶雪地摩托吗？” 　　“嗯。” 　　八千代嗯一声，点头：“等下大小姐要坐的话，就由我在前面给您代驾吧。” 　　这话在理，八千代哪里敢让几乎没有参加过户外运动的露娜直接玩雪地摩托这样危险系数还是有点的东西。 　　“那梓妍怎么办？” 　　露娜歪歪头，问。 　　郑梓妍呆：“我？” 　　露娜说：“总没可能三个人坐一辆摩托吧？八千代在中间，我和梓妍一前一后？呜呼呼，这体位好糟糕啊。” 　　郑梓妍：“……” 　　八千代：“……” 　　这哪里来的本子剧情！ 　　“八千代。” 　　郑梓妍把八千代拉近自己这边，小声耳语道：“霓虹那里性观念很开放的，露娜她……是不是经常看些不健康的东西啊。” 　　瞧瞧露娜到目前为止做过的事。 　　尤希尔家的动物们，狗狗被露娜取名莫特卡雷（前男友），猫猫被取名伊修卡恩（异种奸），再现在露娜一脸坏笑说的什么一前一后。 　　“啊……” 　　八千代无奈叹气，拳头真的真的彻底硬了：“等这次回去的！” 　　露娜：“喂喂。” 　　郑梓妍和八千代这样小声嘀咕，真当她露娜什么都听不到是吗？ 　　“八千代呀。” 　　她挑挑眉，说：“你要是觉得我知道这些东西有问题的话，那能听懂的郑梓妍该怎么算？” 　　郑梓妍：“……” 　　好家伙！ 　　一下子八千代的视线就落到她郑梓妍身上了！ 　　“真要是纯洁啊。” 　　露娜拇指往后指指尤希尔，说：“得是像这样的人，怎么说都听不懂才对。” 　　“喂喂……” 　　郑梓妍瞪起眼睛了：“都现代社会了，还有人不会用网络搜索吗？” 　　八千代：“嗯？” 　　八千代危险的视线飘过来了。 　　“姐姐，我是说！” 　　郑梓妍无奈了：“前男友，我听明白意思了。那之后露娜说的伊修卡恩，我还不会近似地用日语发音到网络里搜索吗？” 　　“呵呵。” 　　露娜呵呵一声笑，态度很鲜明。 　　八千代：“梓妍呀……” 　　尤希尔：“啊嘞？” 　　这里边走边聊速度慢了，后面的尤希尔被萨莎陪着跟了上来。 　　尤希尔懵懵地问：“你们是在叫我吗？” 　　“啊。” 　　郑梓妍忙接上尤希尔的话，转移话题说：“刚好聊到雪地摩托的事。” 　　尤希尔：“雪地摩托呀。” 　　提起这个，尤希尔的自信心可就是十足了。 　　“我伟大的祖国瑞士，那可是世界最大的冰雪产业国哦！梓妍，你之后回欧洲留学的时候一定要去看看。” 　　尤希尔挺直了腰杆，也挺了挺胸脯，相当自豪：“我们的国家，高品质滑雪场有两百多座，高山滑雪道总长足有七千三百公里！极限滑雪、雪地远足、雪橇，单单只是雪地摩托的话根本就是小意思哦！” 　　郑梓妍：“这样呀……” 　　尤希尔讲：“要我说啊，这里的冰雪项目和我那里可是没得比！” 　　“大小姐。” 　　萨莎在一旁提醒：“在别的国家贬低对方的特色有失礼数，尤其被当地人听到了会很不好。” 　　尤希尔：“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尤希尔说：“我只是说我那里冰雪节目很常见，所以没有必要特意因为冰雪跑到别人的国家里旅游。” 　　露娜：“……” 　　尤希尔这讲的是话里有话，讲给她露娜听呢。 　　“怎么说。” 　　说到这里，尤希尔看向露娜，挑挑眉：“是不是某位家里蹲小姐从没有户外运动的经验，连怎么给摩托车启动都不会呀！” 　　“没关系！”尤希尔挑衅着讲：“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人的话，我这里可以手把手地教哦。” 　　“喂。” 　　露娜戳戳郑梓妍，说：“尤希说你呢。” 　　郑梓妍无语：“尤希说的明明是你好吧。” 　　“诶？” 　　琳德也凑过来了：“梓妍姐，你没驾驶过雪地摩托呀？” 　　郑梓妍：“……” 　　一下子，琳德把郑梓妍的胳膊给牵住了：“梓妍姐，你和我坐一辆吧！相信我的技术！我在前面开，保证稳稳当当的！” 　　“大小姐，不行。” 　　瓦莉跟在旁边摇头：“老爷，吩咐过，危险运动和我一起。” 　　“什么啊！” 　　琳德面色变差几分：“梓妍姐不安全吗？谁要和你一个西伯利亚的乡下人坐一起啊！” 　　郑梓妍：“……” 　　等等，为什么她会觉得这对女仆的言论这么危险啊！怪怪的！ 　　瓦莉：“……” 　　琳德没有瞧不起瓦莉的意思，只是……单纯地想粘着自己的姐姐而已。 　　露娜：“啧啧。” 　　啧啧，啧啧啧。 　　瞧着琳德贴着郑梓妍的模样，露娜看着直咂嘴。 　　虽然听不懂德语，但这并不妨碍露娜看乐子。 　　“大小姐，不行。” 　　瓦莉坚持：“老爷，吩咐过，钱在我这里，可以管理。” 　　琳德：“……！” 　　琳德一下子梗住了。 　　“姐姐！” 　　琳德和郑梓妍说：“坐雪地摩托的钱不贵吧？这点钱梓妍姐你应该是可以借给我的吧？” 　　瓦莉：“……” 　　瓦莉颇为无辜地去看郑梓妍。 　　这…… 　　萨莎：“还是我来吧。” 　　郑梓妍左右为难，萨莎站出来了。 　　这位身高一米八的女士，很绅士地到郑梓妍的身边，微微欠身：“既然这样的话，可否允许我载上您行驶一程呢。” 　　尤希尔：“啊。” 　　尤希尔点头：“你和梓妍是熟人，没问题。” 　　说完，她看向露娜。 　　露娜侧过下巴点点一边的八千代，说：“我有她。” 　　琳德：“……” 　　琳德哭。 　　为什么到最后输得一塌涂地的人会是她啊！ 　　气不过的琳德去怼自家女佣：“瓦莉你会骑摩托么？要我这个主人载你？” 　　瓦莉：“冬季，山林，摩托是我们那里的交通工具。” 　　瓦莉还是那一副很无辜，暗戳戳带着点理所当然的表情。 　　琳德：“啊！” 　　…… 　　其实，为方便游客游玩，景区这里是有安排雪地摩托的教练来负责代驾的。 　　但。 　　萨莎：“大小姐，坐稳了！” 　　郑梓妍：“啊！” 　　惊叫。 　　刺，刺，刺激，太刺激了！ 　　郑梓妍在前面坐，与萨莎相比显得身型娇小的她几乎就是在萨莎的怀里的。 　　飙风掠耳边。 　　路过陡坡，整辆雪地摩托在萨莎精湛的控车技术下腾跃而起，几乎要在郑梓妍感觉自己要被甩出去的时候又稳稳落下。 　　相比较的话，郑梓妍这伙人，其他不论谁都开得相当保守，只有郑梓妍这里被萨莎不断炫技着跳动心跳。 　　“喂。” 　　露娜和自己这组的八千代说：“八千代，梓妍那样晕车严重的人，这么做不会心脏受不了吗？” 　　“视野开阔，又能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摩托车，与其他的交通工具不一样。” 　　八千代解释说：“我读大学的那段时间也晕车，但摩托车没有问题，摩托车驾驶证也是在那时候考的。” 　　“哦，这样啊。” 　　见不到郑梓妍出丑，露娜兴趣索然了。 　　不过郑梓妍那里的心跳加速倒是实实在在的。 　　越过陡坡，有段一马平川的雪原。 　　萨莎：“梓妍。” 　　萨莎边驾驶摩托，边和郑梓妍说：“梓妍，你是在和让交往吗？” 　　郑梓妍：“啊？你说什么？” 　　风大，即使是从头顶直接倾泻而下的声音郑梓妍也听不太真切。 　　萨莎问：“我说，大小姐您现在是在和让，让·皮埃尔·斯塔雷交往吗？” 　　郑梓妍梗住了。 　　“什，什么啊。” 　　两秒钟的缓冲后，郑梓妍吐槽：“只是让那个家伙为了躲避家里催婚，到我这里开玩笑放的烟雾弹而已！” 　　“太过分了！” 　　郑梓妍说：“他倒好，自己走了，把他家的一大堆亲戚烂摊子引到我爷爷那里去了！” 　　“噗。” 　　萨莎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虽说郑梓妍这样的女孩……情况有点特殊。但女孩子就是女孩子，尤其是当局者迷的女孩子，很难察觉到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呢。 　　“梓妍呀。” 　　萨莎说：“让这个人呢……我简单和你说说吧，酒的话，更喜欢半甜的葡萄酒，有在睡前喝一杯的习惯。早餐习惯六点去吃，拿铁咖啡搭配牛排就好，牛排他一般喜欢西冷的，五分熟带着点血筋就可以。拿铁用手磨的最好，赶时间的话，榛果风味的冻干咖啡搭配牛奶也是让可以接受的，四十毫升的浓缩咖啡液搅拌二百毫升的牛奶，一定得是鲜奶。早餐后会有两小时左右的时间，他把自己关进工作室里创作，除非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这种时候最好不要过去打扰了。但可以提前准备些甜点，比如浓度在百分之七十五左右的巧克力，这样他出来以后吃到会很开心的。” 　　郑梓妍：“……哈……啊？” 　　等等。 　　萨莎说的这些东西都是个啥？！ 第965章 九百五十八章 善良还是傻，谁知道呢 　　等等。 　　有哪里不对劲。 　　坐过雪地摩托，也用过晚餐的郑梓妍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太对。 　　萨莎在摩托车上与她说的这些东西…… 　　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让·皮埃尔·斯塔雷在比利时那里进修，也是在那时候初创的时装品牌。 　　而萨莎，既是让的同学，也是品牌初创还只能工作室时的工作伙伴。 　　伙伴么。 　　知道些朋友兼老板的习惯喜好很正常的事。 　　但连早餐喝咖啡，用什么品牌的牛奶冲制拿铁，牛排部位乃至煎牛排到几分熟都这么清楚的话就相当不正常啊！ 　　而且。 　　郑梓妍没记错的话，虽然那时候的萨莎在工作室里有“完美的女人”之称，他们设计出来的衣服也是由这位萨莎反串作为女性来试穿展示做模特，可闲暇时间的萨莎从来都是男装且男人打扮的呀。 　　而现在。 　　这就…… 　　信息量太大。 　　但把前前后后的这些信息关联，郑梓妍好好消化以后，隐隐约约貌似察觉到了一个相当恐怖的现实啊！ 　　露娜：“喂。” 　　露娜从房间里出来，见到郑梓妍在阳台里发呆，走过来在她面前挥挥手：“想什么呢，表情怎么惊悚。” 　　郑梓妍：“唔。” 　　表情是挺惊悚的，郑梓妍觉得她已经被自己的猜想给吓到了。 　　露娜问：“尤希的女佣都和你说什么了呀？从滑雪场回来你就心不在焉的。” 　　郑梓妍：“……” 　　这里面的情况，要郑梓妍怎么和露娜说呢。 　　露娜：“算了。” 　　瞧着郑梓妍咬嘴唇的模样，露娜耸耸肩，说：“反正梓妍你的脑袋里总是想太多太多东西，不想说就不想说吧。” 　　郑梓妍：“那个。” 　　有个人能聊聊也是好的，比自己憋在心里强。 　　郑梓妍说：“露娜，你说，会有人主动把自己的心上人让给别人吗？” 　　“嗯？”露娜瞧她：“梓妍你是在夸你自己品德高尚？” 　　郑梓妍：“和我有什么关系。” 　　郑梓妍说：“我指的是男女之间……大概是男女之间？总之是恋爱的那种心上人。” 　　露娜：“喔？” 　　郑梓妍这么说，露娜可就感兴趣了。 　　“诶……” 　　露娜歪着头，玩味地问：“听梓妍你的意思，该不会是我们的郑梓妍公主有了心上人，又觉得自己这样的女孩有曾经那样的经历，所以选择了主动放弃吧？” 　　郑梓妍一呆：“哈？” 　　“安心。” 　　露娜宽慰着郑梓妍说：“梓妍你不是有月经，能生育的嘛。即使不提这点，梓妍你现在也已经是十分可爱了，绝对会是男人们喜欢的类型的。” 　　郑梓妍：“所以说我说的根本就不是我啦！” 　　“嗯？” 　　按着露娜吩咐给大家去泡红茶的八千代路过，探头进来，面露无奈：“梓妍，大小姐，你们又在聊什么不健康的东西呀？” 　　月经、生育、可爱，怎么想都不会是很正经的话题吧。 　　“喂。” 　　露娜瞪瞪眼睛：“八千代，不要总是下意识把我和梓妍想得这么糟糕好吗？” 　　八千代正色，讲：“是大小姐您做过的事情很难不让人有这方面的猜想。” 　　露娜：“……” 　　“切。” 　　露娜撇撇嘴，碎碎念叨：“思想陈腐的老妈子。” 　　八千代：“大小姐您说什么？” 　　八千代眯着眼睛，微笑起来了。 　　“没什么。” 　　露娜摇摇头，指指旁边的郑梓妍说：“正好八千代你过来了，开导开导她，这孩子正因为恋爱的事情在迷茫呢。” 　　八千代：“嗯？” 　　听露娜这么说，八千代也来兴趣了。 　　八千代：“梓妍，怎么啦？” 　　话题转移成功。 　　露娜舒口气。 　　郑梓妍：“……” 　　郑梓妍没说话，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露娜的身上几秒钟。 　　露娜：“嗯？哦。” 　　露娜秒懂：“是有什么悄悄话不想让我在场听到吧？没问题。” 　　说完，露娜真的走了，还顺手把阳台的门给郑梓妍还有八千代给关上。 　　郑梓妍：“姐姐。” 　　露娜不在，她和八千代说话的确更放得开一些。 　　郑梓妍问：“最开始，姐姐您第一次在东京那里的医院见到我的时候。‘这孩子该不会是性别认知障碍，喜欢上了某位男生，宁可伤害自己做手术变成女生也要和别人在一起’您是这样误会我的吧？” 　　八千代：“……” 　　八千代在一瞬间尴尬了。 　　那时候啊。 　　郑梓妍怎么哭的，又是怎么和老师琳娜告状的，八千代现在想想还历历在目呢。 　　八千代：“好端端的。” 　　八千代游走着视线，说：“梓妍你突然提这个事做什么呀。” 　　郑梓妍说：“我在想会不会某个人真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八千代疑惑：“某个人？” 　　郑梓妍点头：“嗯。” 　　八千代：“……” 　　八千代愣住几秒后，说：“梓妍，你在说萨莎？” 　　郑梓妍又点头。 　　郑梓妍说：“刚才坐摩托车的时候，萨莎和我说了很多有关让的事……” 　　麻。 　　真的麻。 　　本来她和让之间的关系就是几乎没有的事！ 　　八千代又楞，面露担忧：“梓妍，你不会真的有和让交往的打算吧？” 　　噗。 　　郑梓妍稍显激动：“怎么连姐姐你都这个样子！” 　　正说着。 　　叩叩。 　　有人敲门。 　　郑梓妍和八千代回头去看，是琳德，迪特琳德·茨威格特在阳台门口那里敲。 　　阳台么，隔板是玻璃，门也是全玻璃的，两边彼此可以把对方看得很清楚。 　　琳德：“梓妍姐。” 　　八千代给她们开门，琳德被瓦莉陪着进来，一进来就问：“梓妍姐，我们住的这个地方哪里能洗澡吗？我和瓦莉找了一圈了。” 　　洗澡？ 　　…… 　　是的，洗澡。 　　这真真真真是大问题了！ 　　大到萨莎给郑梓妍的影响多大都能直接冲散。 　　如琳德说的那样，她和瓦莉找了一圈，都没在她们暂住的这间房间里找到可以洗澡的地方。 　　卫生间里没有淋浴设施的。 　　前有晕车难受，后有萨莎给出来的惊吓，郑梓妍去过两次卫生间都没注意到这个问题。 　　没有淋浴设施，她去哪里洗澡？ 　　秦霏：“洗澡？” 　　郑梓妍去找秦霏问的时候，秦霏理所当然地答：“这种平房一般是没有什么淋浴设施的啦！” 　　“诺。” 　　她指指窗外说：“看到那边冒烟的烟囱了吗？洗浴中心。” 　　秦霏：“我早在宿舍里就和梓妍你说过的，相比在家里洗，我们这里的人更习惯去澡堂子里洗澡呢。洗洗澡呀，互相搓搓背呀，再一起泡个澡，对了，这里的浴池有温泉，很舒服的！” 　　澡、澡、澡、澡堂子？！ 　　“那个，秦霏呀。” 　　苏茜咕噜咽口水，问：“澡堂子，有没有单间什么的啊。” 　　秦霏：“单间？” 　　秦霏摆摆手：“澡堂子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别说单间了，就是花洒下面连挡板都不会有的！” 　　苏茜：“……” 　　郑梓妍：“……” 　　一下子，她们俩都抑默了。 　　“不是我说啊。” 　　秦霏讲：“你们将来要是来长江以北上大学，大多数学校的沐浴设施可都是澡堂子哦。” 　　苏茜：“……” 　　郑梓妍：“……” 　　抱歉，她们俩将来貌似谁都不会来这边的长江以北读大学。 　　“哎。” 　　秦霏叹口气，说：“就知道你们会有障碍，搁宿舍里都是躲进卫生间换内衣内裤的。哎，明明都是女生，你们有的我没有啊？有什么好害羞的。” 　　露娜：“……” 　　露娜戳戳旁边的八千代，问：“怎么说？” 　　八千代简短地把秦霏说的情况翻译过来讲给了露娜听。 　　露娜：“没有独立卫浴？” 　　露娜先是蹙眉的。 　　即使都是女生，在陌生人面前露出身体也不是现在的露娜能接受的。 　　“而且梓妍，我觉得你是最不应该有问题的呀。” 　　秦霏那里还在吐槽：“梓妍你小时候在北京出生的，你家里人没带你去过澡堂子？而且你也有霓虹那边的亲戚，我记得那里家庭泡澡的文化也很普通的呀。” 　　郑梓妍：“……” 　　抱歉，泡澡这事，郑梓妍其实很习惯的。 　　小时候，在安特卫普那里，她就总是会和表兄大藏衣远泡澡。也是坦诚相见，她郑梓妍连表兄大藏衣远大腿内侧有几颗黑痣都数得清清楚楚的。 　　不就是男人那东西么！她看多了。 　　之前她们宿舍集体出去玩，坐共享车，共享车车筐里的增大增粗小广告，郑梓妍见了连面色都没带变的。 　　但。 　　但！ 　　哎。 　　说到底，性别变换的影响多多少少还是有点，郑梓妍她心虚啊。 　　“算了。” 　　秦霏说：“你们不去，我自己去了，一直在等你们的说。” 　　秦霏动身准备走了。 　　露娜：“梓妍呀。” 　　露娜眼睛滴溜溜转，到郑梓妍身边了，挽住她的胳膊说：“我们也走呀。” 　　郑梓妍：“？？？” 　　露娜眉眼弯弯，笑着：“都是女性同志，坦诚相见没什么问题，这话可是梓妍你自己说的哦。” 　　郑梓妍：“……” 　　不管别的。 　　露娜，这位樱小路露娜料定了郑梓妍没胆量去澡堂子里洗澡。 　　所以嘛，嘿嘿。 　　对郑梓妍这样软软萌萌，被调戏之后可可爱爱的孩子，露娜怎么可能放的过呢。 　　（画外音：有句古话很有道理，玩火自焚，多行不义必自毙。） 第966章 九百五十九章 毛毛，白色的 　　洗澡，很平常的事。 　　但就是这么一个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事，郑梓妍与露娜在这上面拌嘴都不是一回两回了。 　　之前，露娜还在东京，郑梓妍也在学校宿舍里住宿的时候，露娜就调侃过郑梓妍的沐浴该怎么办。 　　还有数日前，早晨，郑梓妍和露娜双双停在洗浴中心门前那次。 　　啊。 　　郑梓妍真觉得好累。 　　露娜这女生，要是真的应着他们东京那里的习俗，有着与朋友们沐浴泡温泉的习惯，早在那次就该面色如常地踏进洗浴中心里，回头看她郑梓妍的玩笑了。 　　结果呢？ 　　露娜没去，怂了。担心郑梓妍误会，还特意拜托八千代转述地和郑梓妍解释了一番。 　　“梓妍，露娜没有觉得你不是女生的意思。她只是……因为容貌和家里的原因，太缺少社交了。” 　　八千代如是说。 　　郑梓妍能理解。 　　所以此时此刻，露娜再提起什么女性同志，坦诚相见，这不摆明了又是在拿她郑梓妍寻开心么！ 　　对此。 　　郑梓妍也懒得拌嘴了。 　　她只半眯起眼睛，表情静谧地盯着又在寻开心的露娜看，不说话。 　　半刻又半刻。 　　秦霏：“……” 　　郑梓妍和露娜之间的诡异气息让秦霏都不说话了。 　　又是半刻后，露娜被郑梓妍盯得发毛，先出了声：“梓妍，你什么意思？” 　　郑梓妍：“露娜呀。” 　　郑梓妍张口了。 　　她语气平淡地说：“浴池的话，在公共空间里洗澡的可不只是你和我，露娜你自己想想。” 　　露娜：“……” 　　“当然。” 　　郑梓妍又说：“如果露娜你能接受的话，我陪着你去浴池里壮壮胆气也没什么不可以，看露娜你了。” 　　很高明的一招以退为进。 　　露娜：“算了。” 　　露娜没真的打算玩火自焚。 　　言归正传。 　　即使不论郑梓妍如何，只说她露娜自己这样自小圈禁在家，不被父母允许有社交的孩子，在陌生人面前展露身体就确实有些难为情。 　　她一身白白的，连那里的毛都因为缺乏黑色素而显得白白的，到浴池里一定会被别人好奇盯着看吧。 　　尤其还是被一堆的外国人盯着看。 　　吓人！ 　　露娜打了哆嗦。 　　她还记得那回。 　　都是好几年前，樱小路家赏樱节那时候的事了。 　　赏樱节，前面庭院宾客喧嚣，热闹非凡。后面小径冷冷清清，树影隐蔽着灯，露娜只在这偏安的角落里静静地望。 　　和别人交流，聊天，说说笑笑，多好的事情呀。 　　露娜当时是这样想的。 　　可惜，露娜做不到，她除了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房间这里，别的地方哪里都去不了。 　　父亲当她是家丑，担心她在外人面前露面会出丑，特意抽调四名佣人在她房间附近前前后后地盯着。别说前面庭院，就是露娜踏出自己的小小院落都会被这些尽职尽责的佣人给直接拦住。 　　“大小姐，请您自重。” 　　佣人是这样说的：“老爷能允许您在庭院里走动，已经是恩赐了，还请您不要给家里添麻烦。” 　　露娜：“好的。” 　　露娜现在想想，都只觉得自己当时是真的傻呀。 　　傻兮兮地听了话，也傻兮兮地不愿意给家里添麻烦。 　　“露娜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哪里都不去。” 　　然而。 　　算了算了。 　　露娜垂下眼眸。 　　人呢，就是这样。经历的事情多了，累了，总忍不住地回忆起从前的温馨时候。只是这温馨背后带着刺，在想下去她的好心情恐怕就要没了。 　　别想了！ 　　露娜摇摇头。 　　她想说的只是那时候赏樱会，花之宫家、九条家、柳之下家的女儿们借宿下榻在樱小路家，在晚些时候理所当然地找她沐浴泡澡。 　　“……既然朋友们邀请了，你就去吧！” 　　父亲重重叹息着道。 　　而露娜。 　　她露娜很听话，真的很听话，父亲允许去了，她真的去了，只是在自己家的浴室里害羞逃走了。 　　哎。 　　露娜觉得郑梓妍和她的顾及应该是一样的。 　　她这样，郑梓妍也应该是这样的。即使郑梓妍能适应女生的身份，也还是会因为容貌的原因觉得难为情吧。 　　同病相怜，真是可怜。 　　露娜回屋了。 　　剩郑梓妍和苏茜在这里面面相觑。 　　“那个。” 　　秦霏搓搓手：“我说，要不还是尝试一下吧？大家都是女孩子，没什么好害羞的！一起泡泡澡，说说话，很放松的！” 　　秦霏到底还是觉得自己去浴池，把郑梓妍和苏茜这两位室友甩在酒店里不太好，最后地劝道。 　　郑梓妍张张口，明显犹豫。 　　苏茜想想那样坦诚相见的画面，一阵恶寒，直摇头。 　　秦霏：“……” 　　算了。 　　秦霏：“唉！” 　　她是真的劝不动啊。 　　郑梓妍劝不动，苏茜她也劝不动。 　　秦霏垂头丧气了：“那你们可别怪我招待不周啊，我尽力了！” 　　说完，秦霏这次彻底不再等，垮着脸，也挎起早准备好的小小篮子出门去浴池了。 　　“那个，苏茜呀。” 　　郑梓妍碰碰苏茜的胳膊，问：“咱们是不是让秦霏不开心了？” 　　其状态，与刚才对露娜的那副硬气模样判若两人，怂怂的。 　　秦霏出门时候的面色可着实不怎么好看。 　　苏茜：“这，这有什么。” 　　苏茜故作语气强硬：“咱们早在宿舍里的时候，就和秦霏说过不适应大澡堂的吧？” 　　她反问：“梓妍你说说，咱们宁州那里，哪里有什么澡堂和浴池？挨家挨户大家都是在自己家里洗澡的，这只是纯纯的地域不同，习俗不同嘛！而且要说习俗的话，不是中东那里有的国家还要求我们女人出门必须裹得严严实实只露眼睛么。” 　　话很硬。 　　声很虚。 　　这还是高中开学以来，她们宿舍里第一次闹的不愉快。 　　八千代：“扑哧。” 　　佣人们在旁边看得愉悦，八千代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郑梓妍瞪眼瞧她。 　　梅姨：“茜茜呀。” 　　苏茜的管家梅姨起了身，去那边拿羽绒服穿上准备出门：“我去附近看看还有没有空的酒店可以租，找个有独立卫浴的。” 　　雪乡嘛，面向全国乃至全世界的景区。考虑到习俗问题，有些酒店里还是有设有独立卫浴的。 　　苏茜忙点头：“嗯呢，谢谢梅姨啦！” 　　琳德：“……” 　　瓦莉：“……” 　　琳德瓦莉这组愣愣地看着，直到现在。 　　琳德直接去问她的梓妍姐：“姐姐，所以说是什么情况呀？” 　　郑梓妍把前因后果给琳德说了一遍。 　　琳德：“……” 　　琳德，迪特琳德·茨威格特，这位茨威格特家的小姐姐也沉默了。 　　“梓妍姐。” 　　琳德说：“不是我说，按道理来说我们这样的孩子应该是最不在乎这种东西的吧？只是洗个澡而已。” 　　她们这些大户人家的孩子，从小到大早就被佣人们服侍惯了，哪里还会在乎自己的身体被不被别人见到？ 　　远的不说啊。 　　只讲她琳德在礼仪女校里的日子。 　　每晚睡前必须要做的功课，就是褪去衣物，一丝不剩地站到镜子前，然后在家里或者学校安排的女佣注视下来调整形体，“欣赏”自己。 　　讲真的，体型要是不好，自己都会嫌弃自己的，哪里还来得什么羞耻心。 　　表姐郑梓妍的身材，琳德看过，可没觉得哪里不好值得害羞见不得人的。 　　琳德盖棺定论：“梓妍姐，你还是社交太少了！” 　　郑梓妍叹口气，说：“是是是，社交太少了。但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过来的事，琳德，你和瓦莉去吧，不用管我。” 　　琳德认为是社交太少，她在害羞，那就这么认为吧。 　　没法解释。 　　她自己和苏茜，甚至是和露娜的情况都不一样。 　　就像秦霏说的。 　　一小呢，她郑梓妍在京城，那里澡堂子文化浓重。后来呢，郑梓妍跟在母亲身边，也深受这位柏林长大的女士影响。 　　德国那里的沐浴文化很浓郁，好小好小的时候，她有表兄大藏衣远带着到那边参观，两个人还一起共浴泡过澡呢。 　　泡澡，郑梓妍很喜欢，搬到宁州市委宿舍的新家里，那浴室安放的浴缸可是让郑梓妍开心了好一会。和别人泡澡的话，也没问题，郑梓妍实实在在地数过表兄大藏衣远大腿上的黑痣，屁股到大腿总共十三颗，甚至她还淘气伸手揪过内侧那颗的毛毛—— 　　咳咳！ 　　总而言之，假如还是男生的话，郑梓妍觉得自己抛开白发红眸肌肤透白，别人可能说闲话的担心，其实应该是对澡堂文化没什么抵触的！ 　　可惜，可惜。 　　被别的女人见到自己的私密部位，郑梓妍会觉得害羞。她自己见到别的女人的私密部位，也还是会忍不住的满红心跳，这纯纯就是她自己的问题，怪不得别人的！ 　　这就是她自己的问题呐。 　　以上。 　　郑梓妍和琳德留一句，回去房间与露娜一同抑默去了。 　　露娜：“……” 　　露娜看着郑梓妍到她身边坐下来的，垂头丧气。 　　嗯…… 　　默了有一会，露娜忽然问：“梓妍？” 　　郑梓妍：“嗯？” 　　露娜往郑梓妍的身上瞄瞄，以下巴和眼神示意了她的某个位置，问了句：“梓妍你那里的毛应该也是白色的吧？” 第967章 九百六十章 手机：我招谁惹谁了？ 　　毛？ 　　什么毛？ 　　哪里的毛？ 　　郑梓妍微微一怔，懵。又顺着露娜看她的视线往下瞧，定格，然后脸蛋登地通红。 　　嗨，就说郑梓妍这样肌肤透白的人藏不住心思吧。有点羞，有点窘，有点恼，只是一点点的情绪也能直接从脸上读出来。 　　郑梓妍：“什，露娜你在说什么东西啊！无聊！” 　　露娜：“诶？” 　　一下子，露娜也懵了。 　　她没觉得自己问的哪里不对，可郑梓妍却直接站起身了。 　　琳德在客厅里坐，见着愤愤从卧室里推门出来的郑梓妍也懵：“梓妍姐？怎么了这是？” 　　郑梓妍：“没怎么！” 　　郑梓妍强作镇静，相当生硬地说了一句。 　　琳德：“……” 　　这……就几秒钟的功夫，她的梓妍姐这是又被露娜给惹毛了？ 　　心里有猜测，琳德面上没说。之前郑梓妍和露娜晕车留在房间里躺，单独出门的琳德可是有好好地听尤希尔叙述露娜究竟是如何的恶趣味。 　　露娜如何恶趣味的具体事例，琳德就不赘述了。她只想说如果这些捉弄人的事情是露娜对她做的，那种恶劣的程度，她就是与露娜断绝交往都不算过分了！ 　　那样性格恶劣的人，究竟得是有多大病才能忍耐得住和她成为朋友啊…… 　　咳咳。 　　她琳德可没有说自己的两位姐姐有病的意思啊！ 　　琳德张口，正欲再说。 　　郑梓妍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冲了，声音柔和下来道：“琳德，真的没什么。” 　　“沐浴的话，你有瓦莉陪着，就先过去吧。” 　　她说：“我在卫生间这里应付一下就好。” 　　琳德呆：“卫生间？” 　　郑梓妍点头：“嗯，卫生间。” 　　虽然没有什么淋浴设施，但至少这间房间的水龙头还是有的。下午萨莎驾驶雪地摩托又开得特别刺激，因为这些出了一身汗的郑梓妍即使不去洗澡，也觉得应该给类似腋下这样的位置打发些香皂泡泡去洗一下。 　　于是啊。 　　琳德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梓妍姐进了卫生间，又眼睁睁地看着她脱掉毛衣，放到旁边，整个人冷得寒颤一哆嗦后，给最里面的贴身内衣掀开，露出半截香肩来。 　　郑梓妍：“……” 　　卫生间里的郑梓妍紧了紧鼻子。 　　哎。 　　要是有可能的话，真的应该洗洗澡呀。 　　出过汗，衣服厚，捂一捂，多多少少会有些味道的，郑梓妍自己都有点嫌弃自己。 　　真的！ 　　连露娜都是这个样子！ 　　樱小路露娜问的莫名其妙问题，郑梓妍不想回答，忽视它！ 　　她郑梓妍只是忍不住吐槽，这世界里的人，究竟得是社交多浅、涉世多浅薄的人会对女生（尤其美少女）抱有那种香香软软，不会脏，连出汗都是香香的这种幻想啊。 　　女孩子也是人，出汗后也是会有味道的！ 　　（画外音：嗯……说不准，有些怀有特殊癖好的人会喜欢也说不定？呐，谁知道呢。） 　　“不是。” 　　琳德楞：“姐姐，你就这么直接洗？” 　　郑梓妍：“……啊。” 　　她扶额。 　　她被露娜气的人都傻了。 　　哪有人跑到卫生间里洗身体，毛巾都不拿的道理。 　　郑梓妍摇了摇头。毛衣脱也就脱了，她懒得再穿上，把内衣拽下来，她又折回到卧室从自己的行李背包里翻出毛巾来。 　　这一趟，郑梓妍理都没有理露娜，视线直接掠过压根就没往她那里落。 　　露娜“......” 　　八千代：“梓妍。” 　　八千代瞧见，拉住她，说：“梓妍，别，用冷水洗该感冒了。” 　　说完，八千代又讲：“梓妍，我给尤希尔大小姐她们打电话问一下吧，她们订的酒店应该是有独立卫浴的。” 　　嗯？ 　　郑梓妍眼睛亮了下。 　　这的的确确是个好办法啊！ 　　露娜：“……” 　　这感觉就真的一点都不爽啊！ 　　梓妍生气的莫名其妙，让露娜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话了，心情就有低落。现在再听郑梓妍、八千代、琳德这些人讲她听不懂的德语，语言天然加密宛如天书，露娜的心情就更差了。 　　这种被忽视，被隔离的感觉。 　　“我说。” 　　露娜没忍住地插嘴：“不就是洗澡的事情么？有什么难的。尤希不是托她的佣人萨莎订新的酒店了么？那里应该有独立卫浴吧，我打电话给她我们过去就是了！” 　　说完。 　　没等郑梓妍和八千代反应呢，露娜当即翻出手机，把电话给好友尤希尔打了过去。 　　“喂？”电话接通，露娜问：“尤希吗？你托萨莎订的房间里有没有沐浴的地方？” 　　尤希尔：“沐浴？” 　　尤希尔说：“这种东西当然有呀。怎么了？露娜你们那里连能洗澡的地方都没有吗？” 　　露娜：“……” 　　露娜默了一秒，说：“有就行。可以借我们用一下吗？等下我和梓——” 　　露娜话都没说完。 　　“借浴室，啊啦，当然没有问题。” 　　尤希尔答应得倒利索，直接把露娜的话给打断了。 　　“不过呀。” 　　尤希尔在电话那边呼呼地笑：“呜呼呼，露娜呀，我记得这边景区不是有浴池和温泉吗？怎么，是不是不敢去？也是呢，几年前你在你家里就怕得逃走了，这几年的身材也没什么长进，的确是没有什么自信展示给别人看呢。” 　　“安心吧！” 　　尤希尔调侃着讲：“露娜，你来我这里沐浴，我不会看的哦，绝对绝对不会嘲笑你身材不好嗒！” 　　露娜：“……！” 　　一下子。 　　露娜整个人都冷了。 　　“露——” 　　电话被露娜挂断了。 　　她盯着手机看，静着，表情回归冷静后又骤地一狰狞，然后突然就把手机往炕上一砸。 　　咔。 　　清脆的一声响。 　　郑梓妍楞在原地，人傻了。 　　这次真傻了。 　　露，露娜这是怎么回事啊？ 　　露娜又突然地出声：“梓妍啊。” 　　郑梓妍：“啊？” 　　露娜皱眉：“你这么怕怕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郑梓妍：“……” 　　露娜这副有点像发疯的模样怎么可能不让人害怕啊。 　　“我说。” 　　露娜深呼吸，说：“对不起，我刚刚问的东西可能涉及到隐私了，我在反思自己做的事情是不是过分了。” 　　郑梓妍：“……” 　　不是，那之前，有关郑梓妍身下那里到底和天生的女生有没有区别，这样更露骨的话露娜可都是问的出来的啊。 　　一时间，郑梓妍闹不清露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总之。” 　　露娜把被她自己摔在炕上的手机拿回来，又收起来后说道：“尤希她们租的酒店里有独立卫浴，梓妍你要是想洗澡的话，就过去到她那里吧。” 　　手机收回来，露娜自己也蹭掉鞋子躺到了炕上，闭上眼睛，表情彻底的归于平静：“我就不去了。” 　　说完，她又说：“我没出多少汗，用不着洗澡。要是你觉得自己洗不方便，把八千代带过去也可以，就这样。” 　　郑梓妍：“……” 　　那个。 　　瞧瞧露娜现在的这副模样，她郑梓妍哪里敢把八千代带走，留露娜自己在房间里啊。 　　一时间，房间里气氛诡秘，陷入僵局。 　　苏茜：“诶，诶诶？什么情况？” 　　至于苏茜。 　　嗨。 　　苏茜这样德语不懂，法语不懂，英语不懂，就普通话勉勉强强的假洋姑娘就更别说了。 　　僵。 　　还在僵。 　　“叮，叮叮。” 　　这时候，苏茜身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虽然听不懂话，但看情况也知道事情不大对的苏茜，她过电一般地拿出手机来接，是秦霏打进来的电话。 　　一时间，屋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她身上了。 　　咕噜。 　　苏茜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莫名其妙这样做了地与周围所有人点点头后，她才把电话接起来： 　　“茜茜呀！” 　　秦霏在电话里讲：“快来快来，你和梓妍还有她的朋友们说一声，这里浴池有单间！还有泳衣卖，洗过澡以后正正好好可以去那边，大家一起泡泡温泉呀！” 第968章 九百六十一章 单间，夫妻间 　　单间。 　　的确是单间。 　　它的的确确是单间。 　　只是郑梓妍冒着风雪，来到这家带着天然温泉的洗浴中心后，发现秦霏讲的单间与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露娜：“夫妻间？” 　　露娜歪着头，把门前的三个汉字念了出来。 　　郑梓妍：“……” 　　郑梓妍直捂脸。 　　要不怎么说儒家文化圈，一衣带水的两个国家呢？露娜就是不会中文，这有些中文汉字也是认识的。 　　至于含义，猜还不容易猜到吗？ 　　秦霏没说谎啊！ 　　这里真的有单间。 　　只是这单间的名字，和本来应该提供使用给的人就—— 　　“梓妍呀。” 　　露娜歪着头，完全不像刚刚扔手机发过飙的人：“这种地方，应该是给夫妻共浴，嗯哼，顺便做点那种事情的地方吧？” 　　“梓妍你说，实际上会来这里洗澡的人，有多少是夫妻呢？或者再放宽一点范围，有多少是情侣呢？” 　　她问。 　　郑梓妍正色：“谁知道呢。” 　　郑梓妍说：“比如我们，不就是因为不习惯在陌生人面前洗澡到了这种地方么。” 　　“名字只是名字。” 　　郑梓妍说：“有没有明确规定这里只有夫妻可以用，广义上来讲它就是一个单间。” 　　“啧啧。” 　　露娜咂嘴摇摇头，说：“哎呀，我在想，这种时候我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把空间让给你和八千代？” 　　“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露娜歪头看她。 　　郑梓妍：“……” 　　郑梓妍微微一笑：“露娜，你要是怕了就直说，别找这些借口哦？” 　　“切。” 　　露娜撇嘴：“梓妍，我怎么觉得怕的人反而是你呀？” 　　“嗯？” 　　取浴巾和毛巾抱在怀里回来的八千代看着这俩站在门口不进去的孩子，问：“你们俩怎么不进去呀？” 　　郑梓妍：“……” 　　露娜：“……” 　　“安心。” 　　八千代劝：“大家都是女孩子，没什么好害羞的。” 　　劝着，八千代单独和郑梓妍说：“尤其梓妍，梓妍你的身体姐姐我看过的，什么问题都没有的。” 　　“咦？” 　　露娜来兴趣了，摩梭着下巴：“原来八千代你在梓妍那里的时候，有好好观摩过呀！” 　　“姐姐！” 　　郑梓妍嗔八千代一声，又和露娜说：“有什么问题吗？那些年八千代是你的贴身女佣，没给你洗过澡？” 　　“谁知道呢。” 　　这一句谁知道呢，露娜学着郑梓妍的，与刚才郑梓妍的语气如出一辙。 　　露娜耸耸肩：“我又不像某些人，比之樱小路家都是大户人家，随随便便和老人们要零花钱可能都比我打拼得多哦。” 　　郑梓妍：“……” 　　郑梓妍去看八千代。 　　察觉到郑梓妍的视线，露娜说：“八千代，不要说多余的话！” 　　哦。 　　郑梓妍懂了，八千代绝绝对对给露娜洗白白过。 　　苏茜：“那个。” 　　苏茜凑过来，弱弱探头：“梓妍梓妍。” 　　她碰了郑梓妍的胳膊。 　　郑梓妍：“嗯？” 　　苏茜：“那个，梓妍呀，咱们能商量个事不？” 　　她把郑梓妍拉过来，神神秘秘，碎碎叨叨小声说：“我说，咱们几个人，可以，嗯，就像咱们在宿舍里的那样，每个人都快点，然后排队一个一个进去洗澡吗？” 　　秦霏：“啊？” 　　秦霏今天垮起来的脸就基本没再开心过：“我说茜茜，咱们这么多人，这么做得是多浪费时间啊。” 　　苏茜的脸也垮了，像生气的小猫。 　　“有问题的明明是秦霏你好吧？” 　　她指着秦霏说：“明明你先来的那么久，也像你说的习惯大澡堂的，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我们来和我们一起洗啊？” 　　秦霏：“我好心等你们的！” 　　秦霏说：“一个人洗孤孤单单的！朋友之间一起洗澡聊聊天，不好吗？” 　　“不好！” 　　苏茜吐槽：“霏霏，我看你就是图谋不轨，故意的！故意订的没有独立卫浴的酒店，又故意的等我们，你就是有兴趣，想看我和梓妍的身体！百合！” 　　这吐槽。 　　秦霏噎住了。 　　“天地良心！” 　　秦霏：“就是东北人的习惯，朋友们一起洗个澡而已！我秦霏妥妥一直女，笔直笔直的！” 　　直女，笔直笔直的。 　　郑梓妍忽然觉得这话好像曾经从谁那里听到过。 　　“我说平房里一般没有独立卫浴也就是说说而已！我也没想到酒店里也没有的！还是特意订的特色酒店。” 　　秦霏解释说。 　　“啊。” 　　苏茜哀叹。 　　所以为什么雪乡这里的生意要这么好呀。 　　晚上了，酒店全满员，订不到。浴池里呢，即使是夫妻间也只剩下这么一间没订出去的了。 　　“说起来，苏茜你家那位梅姨呢？” 　　秦霏问。 　　“你说梅姨？” 　　苏茜悲愤地讲：“逃兵！她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逃兵！” 　　讲什么自己没有运动，没怎么出汗，所以不需要洗澡什么的，只把苏茜自己孤孤单单给扔过来了！ 　　“呃......” 　　秦霏摸了摸鼻子。 　　另一边。 　　琳德：“梓妍姐。” 　　从八千代那里接来浴巾和澡巾，琳德被瓦莉陪着先进去了。 　　进去后，琳德掀开帘子探出头说：“我和瓦莉先进去洗了。” 　　郑梓妍呆愣：“哦，好。” 　　有人起头了。 　　“大小姐。” 　　那边八千代魔音入耳——呸，淳淳教导：“大小姐，您以后要是步入社会。和朋友们交往的话，尤其是我们国家那里，沐浴泡温泉几乎是没有办法避免的社交呢，正好这里没有太多外人，尝试一下吧。” 　　露娜：“……我，我知道啦！吵死了！” 　　哎。 　　也好在郑梓妍她们订的这是夫妻间，因为考虑到男女共浴的问题，是独立出来的，没设置在男浴室和女浴室的任何一边。 　　否则啊，浴室分两部分，先储物间，后洗浴间，在储物间的时候人们就该把衣服全去掉的。 　　那场景，啧啧。 　　露娜屏住气，一鼓作气。八千代也陪着露娜到帘布那边了，而后传来细细簌簌脱衣服的声音。 　　郑梓妍：“……” 　　妈，妈耶。 　　郑梓妍呆。 　　怎么突然变成她被甩在外面了？ 　　“八千代！” 　　“不，不要做多余的事！我自己会脱！你停手！停手！” 　　郑梓妍：“……” 　　这…… 　　“梓妍你也进来吧。” 　　片刻后，露娜的声音闷在帘布那边，有气无力，似生无可恋彻底弃疗：“别让我瞧不起你。” 　　咕噜。 　　郑梓妍莫名地咽了口水。 　　有，有什么嘛！ 　　那之前，对，她之前在安特卫普那里的时候，跟着哥哥姐姐混在母亲的课堂里，就是在那所设计学院里，人体画她画过都不知道有多少张了，有，有什么好害羞的！ 　　梓妍啊！ 　　你是女生啊！ 　　你现在要是对女生有感觉，那真的就是心邪，脑袋有问题了！ 　　稳住。 　　镇静！ 　　你之前，之前给妹妹琳德用毛巾擦身体的时候，不也什么都见过了吗？没问题的！ 　　那琳德也好，露娜也好，全正经的平板身材，连艺术欣赏的价值都没有的！ 　　郑梓妍一遍遍地提醒自己，给自己心里不断扭动的小人上锁。 　　“你看。” 　　秦霏摊摊手，和苏茜说：“大家都进去了，就剩我们仨了。” 　　“好啦好啦。” 　　秦霏笼着苏茜的肩膀，道：“弄得就好像你们有的我没有似的，走啦走啦！” 　　“我，我！” 　　苏茜话都说不利索了。 　　“瞧你这样。” 　　秦霏斜眼：“就是南方没这习惯也没必要这样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变性人，不好意思给别人看呢。” 　　哈？ 　　秦霏突然讲的这叫什么话啊。 　　郑梓妍心里咯噔一下。 　　苏茜：“什，什么变性人啊！秦霏你说什么鬼话！” 　　“嗨嗨，鬼话。” 　　秦霏打哈哈：“我的室友可都是纯纯的病弱美少女，痛经起来可就属你和梓妍最厉害了。” 　　郑梓妍：“……” 　　苏茜：“……” 　　这秦霏讲的又是什么鬼话。 　　“总之！” 　　苏茜头冒蒸汽：“至，至少，分，分两拨行不行！她们一波，咱们宿舍一波！就这样！” 第969章 九百六十二章 一晚五千日元 　　在别的女人面前脱衣服，没什么值得害羞的。 　　尤其，是在迪特琳德·茨威格特的面前。 　　借着茨威格特家的关系，这人是郑梓妍的妹妹。两人姐妹感情好，在一起生活有几个月，应该早对她们这样的肌肤透白，白发而红眸的人习惯了。 　　这是此时此刻，露娜心里唯一的想法。 　　露娜：“……” 　　这家洗浴中心的档次不算低级，墙壁瓷砖的印花漂亮，储物间这里的地面铺有澡泥，头顶的水晶灯亮晶晶的。 　　只不过空间不算大，琳德瓦莉在西头，露娜八千代在这边东头，直线距离能有十米左右？ 　　好事。 　　琳德的确没有特意去看她。 　　“夫妻间。” 　　心里安生大半，露娜看着周围装潢，念叨，歪头，忽然说：“八千代，你说之前是不是有很多情侣，或者不是情侣的人在这里做那种事情？” 　　八千代听着，微微一怔，无奈，手指搭在露娜的肩膀上捏了捏：“大小姐，不健康的话请您不要再说了。” 　　“会降低您在别人心目中的形象的。” 　　八千代叮嘱道。 　　“这有什么？” 　　露娜不以为意，说：“梓妍她们还没有进来，琳德也听不懂我们在讲什么。” 　　琳德：“……瓦莉。” 　　因为表姐郑梓妍的缘故，琳德一直有对露娜留心眼关注着。 　　听着那边若无其事的用日语私聊，琳德悄悄地用余光瞧了她们一眼又一眼，最后到底是没忍住地戳了戳自己的女佣瓦莉。 　　琳德说：“瓦莉，翻译。” 　　瓦莉：“……” 　　这位西伯利亚乡下的女孩先是静的，后是呆的。被自家女主人碰碰又招呼了，才似恍然地回过神来，微红了脸颊。 　　瓦莉解释：“露，露娜大小姐，在说，不健康的事。” 　　琳德呆：“哈？” 　　什么东西？不健康？ 　　琳德问：“什么不健康的？” 　　瓦莉咬了咬嘴唇。 　　不是情侣的人在情侣间，那不是就是—— 　　“算了。” 　　见瓦莉没有回答的意思，琳德直接说：“我没有兴趣知道。” 　　登时，琳德隐隐约约看向露娜的视线变得危险起来了。 　　这个人。 　　不仅恶趣味，戏弄人，甚至这方面的道德也没有吗？ 　　她的姐姐郑梓妍和这人交朋友，真的会是相当相当不安全的啊！ 　　瓦莉：“大小姐。” 　　瓦莉去拉琳德的胳膊，肌肤相亲，余着温热：“我们先去洗澡吧。” 　　“好。” 　　琳德扯扯嘴角，答应瓦莉一声，跟着她进去了。 　　有关露娜这个人，她从尤希尔那里听到的情况，等下单独和梓妍姐相处的时候一定要讲给她说说！ 　　琳德念着，一脚踏入。 　　然后—— 　　没有什么水流声响起。 　　进去最里面洗浴间的琳德和瓦莉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吞没了，没有声响。 　　洗澡么，没声音才是奇怪。 　　褪去丝袜，也脱掉胸衣，身上就一条胖次再披着衬衫的露娜抬眸往里面看了眼。 　　瓦莉：“八千代女士！” 　　洗浴间的瓦莉用相当纯正的日语说话。 　　八千代：“怎么了？发什么什么事了吗？” 　　瓦莉说：“没，没什么。就是这……这里面的空间相对的小些，花洒只有两处，可以，麻烦您和露娜大小姐稍微等待一下吗？” 　　小？ 　　八千代一愣，随后释然。 　　倒也正常，夫妻间么，当然应该是只配两套的洗浴设施。按道理，多出来的也没第三个人可以用不是？ 　　露娜：“……” 　　等等。 　　露娜呆，露娜楞，露娜怔了怔。 　　等等，等等！这个琳德的女佣是听得懂日语的？！ 　　“没有办法呢。” 　　也脱得只剩两件衣服在身的八千代摊摊手，说：“看来得等一下了。” 　　露娜：“什么啊。” 　　俗话讲得好，酒壮熊人胆。呸，串台了，应该是冲动容易使人丧失理智。 　　有那么一（亿）丝丝慌乱的露娜随口说着话：“之前柜台里的人不是说过么？单间里有浴池有桑拿房，她们洗澡我们可以做其他的。” 　　她，樱小路露娜。 　　已经鼓起莫大的勇气，脱了衣服，做好了和朋友们（大概）一起洗澡，坦诚相见的准备，哪里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于是。 　　露娜站起来了。 　　她把八千代甩在身后，心跳在加速，一双光洁的长腿相互蹭着往前走。 　　“哗啦！” 　　到门前，露娜深呼吸，抬手抓起遮挡的帘布用力一拉。 　　结果瞬间后悔。 　　露娜：“……！” 　　看着里面情况，露娜迎着琳德和瓦莉看过来的视线，在短暂呆愣几秒钟之后，是真的瞬间明白为什么刚才这两人没有声音了。 　　这。 　　这，这，这什么装潢啊！ 　　露娜下意识地退后半步，直接退回到了储物间里。 　　八千代奇怪：“诶，大小姐，里面怎么了？” 　　露娜：“没，没怎么！” 　　八千代：“……” 　　露娜这个模样，反而让八千代更好奇了呀。 　　先不管八千代的想法。 　　只说露娜这里，她见过里面情况后，是顿时坐卧不安，不论怎么做都觉得不自在了。 　　“叮，叮铃，叮嘟叮铃铃。” 　　恰这时，八千代放在那边包里的手机响起。 　　好奇心被打断了，八千代拿出来看，见到是萨莎打进来的电话。 　　萨莎？ 　　八千代愣了愣，接通：“喂？” 　　萨莎，她八千代的老熟人了。不是瑞士让梅尔家那位大小姐打过来的电话，八千代整个人都很随意起来。 　　“八千代呀。” 　　萨莎在那边苦笑：“你家的大小姐，在你身边吗？” 　　八千代下意识看了露娜一眼。 　　露娜：“？” 　　八千代说：“有什么事，你说。” 　　“还能什么事？” 　　萨莎说：“咱们两家的大小姐不是刚打过电话吗？” 　　时间回到露娜出门前。 　　尤希尔那里。 　　“露——” 　　尤希尔想说“露娜，哈哈哈，是不是觉得很难为情，要你总是戏弄我调侃我！被别人嘲讽的滋味不好受吧”。 　　尤希尔本想说这话的，顺便邀请露娜她们来她这里洗个澡。 　　结果呢？ 　　露娜太快了。 　　尤希尔甚至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说全，露娜就直接把电话挂了。不仅挂了，尤希尔等了两分钟，第二次给露娜打电话回去的时候，这人更是干脆关机了！ 　　什么意思？ 　　就只能允许她露娜调侃戏弄朋友，朋友反击戏弄她就直接摆脸色？有没有这么玩不起的人啊？ 　　（画外音——手机：那个，我有说话，事实上还真不是露娜把我给关机了……） 　　尤希尔气到半死。 　　过去半个小时里，萨莎都在静静地，犹如老僧入定地听尤希尔疯狂输出着她的朋友樱小路露娜。 　　“我来这是做什么的？” 　　“我好心来这里陪陪她，劝劝她，让她开心一下，她就这么对我？” 　　“一天天的开别人玩笑，戏弄我，戏耍我！捉弄我，什么坐新干线要脱鞋光脚乘坐，什么在东京买过东西后要大声说多谢款待，什么对东京那里的陌生男生问路应该讲五千日元一晚怎么样，她哪个戏弄我的不比我刚才说的话过分？” 　　萨莎：“……” 　　尤希尔实在是太激动了。 　　激动得有小小一颗唾液飞溅到了萨莎的脸上。 　　萨莎不动声色地拿纸巾擦擦，说：“既然这样的话，您和露娜大小姐断交不就好了？” 　　尤希尔：“……” 　　一下子。 　　尤希尔：“萨莎！” 　　嗨。 　　萨莎这人也是。 　　尤希尔的火山爆发了，以至于萨莎只能躲出来给八千代打电话，简单把情况说说。 　　为什么不给露娜本人打？ 　　嗨，别提了，按萨莎估计的呀，露娜的情况应该不会比她家的大小姐好哪里去，这会绝对闹脾气呢。 　　萨莎把事情与八千代讲。 　　八千代眼神往露娜那里飘，面露些许尴尬。 　　露娜：“……” 　　露娜沉默着，不说话。 　　储物间小，又静，手机电话里的这点声音她露娜还是听得清的。 　　而且法语吧，半年前父母带着她跑去欧洲参加各种宴席，有突击恶补学习过法语的露娜能听懂大概，日常交流无碍。 　　“萨莎啊。” 　　露娜出声了。 　　萨莎：“？” 　　露娜这一出声，直接给萨莎弄不会了。 　　“我们房间左手边的这家洗浴中心，你知道吧？” 　　露娜说：“萨莎，你过来接我一下，我去尤希那里。” 　　萨莎：“大小姐，您——” 　　露娜撇撇嘴，冷着笑，轻描淡写地一笑：“怎么，你以为我是去吵架的？” 　　“我去她那里洗个澡，没别的事，你来接我吧。” 　　说完，露娜也不再理八千代和萨莎了，再站起身，到那边的柜子旁，准备把自己脱下来的衣服拿出来再穿上。 　　嗯哼。 　　她露娜，樱小路露娜，只是去给自己的糟糕脾气善后而已！才没有说在洗浴中心里打退堂鼓了！ 　　呵呵，要说打退堂鼓的人，再怎么说也应该是某位到现在都没有进来的家伙吧？ 　　犹犹豫豫，怕怕怯怯，真不知道这样的人在全是女生的集体宿舍里是怎么过的哦。 　　露娜摇摇头。 　　她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不说，甚至还有心情暗地里调侃郑梓妍呢。 　　露娜张口唤：“梓妍呀！” 　　郑梓妍：“我，我进来了！” 　　屋外的郑梓妍应激性的答应了一声，声音很大，吓露娜一跳。 　　“梓妍你做什么？这么大声。” 　　露娜吐槽：“好，很有精神吗——” 　　诶？ 　　露娜停了。 　　她见到了什么？ 　　她见到了牛。 　　就像是神话故事里，神后赫拉慌不择路逃跑，变化成的母牛一样。这是一头白白净净，闭着眼睛，正使用技能野蛮冲撞，直直向她撞过来的牛啊！ 　　郑梓妍：“啊？” 　　露娜：“呀！” 　　郑梓妍：“呀？！” 第970章 九百六十三章 出去，你给我出去！ 　　获取章节内容失败！ 请支持作者的辛勤写作,VIP章节必须购买后才可阅读 第971章 九百六十四章 影后郑梓妍（兔子蹬鹰，白头鹰） 　　获取章节内容失败！ 请支持作者的辛勤写作,VIP章节必须购买后才可阅读 第972章 九百六十五章 变了，都变了 　　获取章节内容失败！ 请支持作者的辛勤写作,VIP章节必须购买后才可阅读 第973章 九百六十六章 姐妹还是母女，谁知道呢 　　获取章节内容失败！ 请支持作者的辛勤写作,VIP章节必须购买后才可阅读 第974章 九百六十七章 迟来的谢谢 　　获取章节内容失败！ 请支持作者的辛勤写作,VIP章节必须购买后才可阅读 第975章 九百六十八章 绝交都不够！ 　　获取章节内容失败！ 请支持作者的辛勤写作,VIP章节必须购买后才可阅读 第976章 九百六十九章 妈，妈妈 　　获取章节内容失败！ 请支持作者的辛勤写作,VIP章节必须购买后才可阅读 第977章 九百七十章 你绝对是在哄小孩吧？ 　　获取章节内容失败！ 请支持作者的辛勤写作,VIP章节必须购买后才可阅读 第978章 九百七十一章 在东北，没有什么是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 　　获取章节内容失败！ 请支持作者的辛勤写作,VIP章节必须购买后才可阅读 第979章 九百七十二章 所谓左拥右抱，大被同眠 　　获取章节内容失败！ 请支持作者的辛勤写作,VIP章节必须购买后才可阅读 第980章 九百七十三章 一切都是露娜的错！ 　　获取章节内容失败！ 请支持作者的辛勤写作,VIP章节必须购买后才可阅读 第981章 九百七十四章 烦死了（无路赛）！ 　　获取章节内容失败！ 请支持作者的辛勤写作,VIP章节必须购买后才可阅读 第982章 九百七十五章 半遮半掩，最有魅力 　　获取章节内容失败！ 请支持作者的辛勤写作,VIP章节必须购买后才可阅读 第983章 九百七十六章 道别，与友情补救方法 　　获取章节内容失败！ 请支持作者的辛勤写作,VIP章节必须购买后才可阅读 第984章 九百七十七章 小孩子，不懂事 　　获取章节内容失败！ 请支持作者的辛勤写作,VIP章节必须购买后才可阅读 第985章 九百七十八章 这哥哥，他正经么？ 　　魏莱：“妈。” 　　迎着郑梓妍的目光，魏莱尴尬地笑了下，小声和电话里的母亲说：“我在梓妍这里呢了。” 　　魏母：“……” 　　魏母一顿，顿时无言，讷讷几秒钟后才说：“魏莱呀。” 　　魏母说：“妈妈已经收拾好东西了。这样，你先回来，把多莉给妈妈，妈妈想带着它去公园里散散步。” 　　魏莱：“这……” 　　魏母：“把多莉送回来，就这样，然后你和郑梓妍俩小同学再出门。” 　　魏莱：“……” 　　母亲把电话给她挂了。 　　魏莱有点不知道母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郑梓妍：“诶？呀！” 　　嗯？ 　　魏莱忽然听到郑梓妍的一声惊叫。 　　顺着声音看到郑梓妍那里，魏莱才发现就自己收手机这么短短一会的功夫，哈士奇又扑到郑梓妍那里去了。 　　“汪汪！” 　　哈士奇尾巴摇得欢快，欢快地叫。 　　“梓妍呀。” 　　魏莱无奈，声音温柔着宽慰，大姐姐一样：“不用怕，多莉只是想和你玩，你摸摸它抱抱它就行。” 　　郑梓妍：“我，我——！” 　　完了。 　　魏莱：“……” 　　于魏莱的视线里，这怕狗怕得脸蛋通红几欲滴血的郑梓妍，突然地抽搐起来，整个人软软瘫进沙发里了。 　　嗯…… 　　也许母亲说的对，她的确应该先把多莉送回家。 　　魏莱走了，送多莉回家。 　　母亲牵到多莉这只西伯利亚雪橇犬，也没像电话里说的那样去公园散步，反而把魏莱给骂了狗血临头。 　　呃…… 　　母亲：“哪有去朋友家里玩还带狗的？！你怎么知道郑梓妍，还有她父亲郑书记喜不喜欢宠物？啊？有没有点礼貌！” 　　魏莱：“……” 　　魏莱摸摸鼻子，能说啥呢。 　　貌似郑梓妍真的很怕狗诶。 　　再回来。 　　“叩叩。” 　　魏莱站到门口敲门，没人应。 　　魏莱：“……梓妍？” 　　魏莱唤郑梓妍，摁门铃，发出叮咚叮咚声。 　　“穿衣服呢！” 　　郑梓妍：“在门口等我，马上出来！” 　　魏莱：“呃……” 　　妈耶。 　　很少听郑梓妍这样柔柔软软的女生这么大声说话耶。 　　魏莱站在门口不敢动。 　　郑梓妍：“哼。” 　　十分钟后，见到开门出来，脸蛋上还带着红，冷哼一声的郑梓妍，魏莱更不敢动了。 　　“那个……” 　　魏莱窘：“梓妍，对不起啦！” 　　郑梓妍：“……我不怕狗。” 　　魏莱：“……” 　　大小姐，您那不是怕狗是什么呀？ 　　不过为了应和郑梓妍的小脾气，魏莱陪着笑说：“是是是，我们公主不怕狗，死老鼠都敢垫张纸揪住尾巴扔出去的人怎么可能怕狗呢。” 　　郑梓妍：“……魏莱，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在阴阳怪气。” 　　“哈哈。” 　　魏莱哈哈笑，打哈哈：“哪能呢，不怕狗就是不怕狗，一定是我们梓妍公主太敏感了，被碰碰大腿就——” 　　“停！” 　　郑梓妍抬手打断，咬牙切齿：“你闭嘴，再说话就回去吧，今天我们不用出门了！” 　　魏莱：“——” 　　魏莱表情一凌，立刻停下来。 　　郑梓妍：“哼。” 　　郑梓妍哼一声走在前面。 　　因为被哈士奇的前爪抵着，这样的异物压住大腿，害怕惊吓到大腿连着小腹肌肉痉挛的事，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她郑梓妍的身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就当它不存在！ 　　魏莱：“……” 　　至于魏莱。 　　魏莱深知自己可能踩到郑梓妍的雷了，讷讷不说话，听话仆从一样地跟在郑梓妍后面。 　　“去哪儿？” 　　走出半条街了，郑梓妍才问。 　　“呃……” 　　魏莱看看时间，说：“先找地方吃口饭？” 　　“嗯。” 　　郑梓妍点头：“你选地方。” 　　魏莱搓搓手：“梓妍，还是你选吧，今天吃啥都听你的。” 　　郑梓妍：“……” 　　宁州这里的饭店，郑梓妍真不认识几家，平日里都是秦霏苏茜拽着她满宁州城的下馆子。 　　真是的！ 　　郑梓妍在心里啐。 　　吃饭这种东西，郑梓妍不在意，随便一家餐馆吃口就行。 　　只是这大腿肌肉痉挛过，现在还感觉这里面酸酸痒痒不舒服。不差魏莱找，郑梓妍都想宅在家里不出门了。 　　“梓妍？” 　　魏莱又出声了。 　　郑梓妍：“吵死了（无路赛）！” 　　魏莱：“诶？” 　　魏莱楞。 　　郑梓妍突然的一声暴躁，讲的还是日语，给魏莱弄不会了。 　　郑梓妍：“……” 　　……她这绝对是最近和露娜接触得太久，被带偏了。 　　郑梓妍表情幽怨地看了魏莱一眼，弄得魏莱更不会。 　　而后郑梓妍平静下表情，伸手拦辆出租车。 　　“上车。” 　　郑梓妍说。 　　魏莱：“哦。” 　　司机师傅问：“你们哪里呀？” 　　郑梓妍说：“国际金融中心。” 　　司机师傅明白，脚底给油，让车跑。 　　“国际金融中心？” 　　魏莱楞，愣了愣，惊：“等等，梓妍咱们去国际金融中心？” 　　郑梓妍一瞪：“又怎么了？” 　　“不是。” 　　魏莱哭丧：“梓妍，不是啊，您打击报复也别这样啊，去那里吃饭逛街我会破产的！” 　　郑梓妍：“……你跟着来就是了。” 　　魏莱：“……” 　　魏莱没话了。 　　司机师傅四平八稳地给车开到地。 　　郑梓妍拽着明显怯场的魏莱直奔顶楼。 　　让·皮埃尔·斯塔雷在国际金融中心那家自助餐办的会员卡，里面还剩下好几次就餐机会。 　　思来想去，郑梓妍觉得去那里吃饭，歇歇脚挺好的。 　　就是…… 　　郑梓妍为什么总有种妻子拿着丈夫的钱，请闺蜜吃饭的既视感啊。 　　怪。 　　太怪了。 　　刷卡落座，郑梓妍搓搓自己起了鸡皮疙瘩的胳膊。 　　桌对面的魏莱正襟危坐。 　　她表情严肃，心怀敬意地看着服务员一道一道地把菜品端上来，是一丝一毫的放松都不敢有。 　　生蚝、和牛。 　　魏莱瞧着这一桌的食材琳琅满目，只觉得像是一摞四四方方的红色钞票在燃烧。 　　“菜品齐了。” 　　服务员躬身，推出去：“请您们慢用。” 　　咕噜。 　　咽咽口水。 　　魏莱张张嘴：“梓妍？” 　　郑梓妍瞧她。 　　魏莱说：“梓妍，那个，这个，多少钱呀？” 　　郑梓妍：“钱你就别问了。” 　　魏莱：“……” 　　魏莱嘀咕：“郑大叔的工资，好像也没——梓妍！我没说大叔的不好的意思啊！” 　　郑梓妍：“…..啊。” 　　魏莱讪讪：“忘了你妈妈了，这顿饭的确不算什么，嗯，不算什么。” 　　郑梓妍解释说：“这里的会员卡是……是我一个哥哥给我办的。” 　　“里面还有几次就餐机会。” 　　郑梓妍说：“他也说我可以找同学来这里用餐。” 　　魏莱：“……等等。” 　　魏莱举手，像向老师提问的小学生：“梓妍，我能问您个事不？” 　　郑梓妍：“说。” 　　魏莱问：“梓妍，你这个给你办卡的哥哥，他正经不？” 　　请相信女人的第六感，她明显听到郑梓妍刚才话里的停顿了。 　　郑梓妍：“——！” 　　郑梓妍先怒，后平淡，表情平平淡淡，云淡风轻：“魏莱，你吃完饭可以回家了。” 　　魏莱：“欸欸欸！” 　　“梓妍哇！” 　　魏莱哭：“梓妍你不能这样啊，咱们姐俩这么些年的交情怎么说淡就淡了哇！” 　　郑梓妍：“……” 　　扑哧。 　　外面弹古筝的小姐姐听着里面魏莱和郑梓妍耍宝，没忍住笑，手里弹奏的音乐都断了下。 　　…… 　　郑梓妍这样的孩子，能强硬到哪里去呢。 　　嚼嚼烧烤，言归正传。 　　闺蜜聊天。 　　郑梓妍问：“魏莱，你说你妈妈来宁州，给你租了房子，怎么回事？” 　　“嗯？” 　　魏莱抬头，嘴里嘟嘟囔囔的全是牛肉：“就是这么回事呀？” 　　郑梓妍：“……你先吃完再说话。” 　　“嘿嘿。” 　　魏莱笑：“我毕竟是第一次吃这么高端的肉嘛。” 　　嚼嚼，咽下去，魏莱说：“就是我妈妈为了我能舒舒服服的在宁州学习，所以给我租了房子，能休息好。” 　　郑梓妍皱眉：“可以不住宿舍？” 　　“当然可以呀。” 　　魏莱说：“我们三中又不是你们一中。” 　　魏莱接着说：“本来本市的学生就是不住校的，学校也没准备那么多宿舍。过了这半年，大家都出去租房子，我们班里住校的女生只剩仨了，还得和别的班混搭，索性我也就搬出来了。” 　　郑梓妍：“这……” 　　“怎么样？” 　　魏莱邀请道：“要不梓妍你和学校申请申请，也搬出来吧？我新租的房间很大的！” 　　扑哧。 　　郑梓妍笑。 　　拿指尖点点魏莱的额头，说：“我看你是图谋不轨。” 　　“喂。” 　　魏莱说：“我可不是什么百合啊？好姐妹嘛，一起上学一起放学，聊天说话写作业，不挺好的？” 　　“得了。” 　　郑梓妍斜眼：“不说我们学校不给假。就是我真的申请出来，家这么近，我父母还能让我去你那里住？” 　　“倒是你。” 　　郑梓妍问：“魏莱，我和你说过的我家里有空房间，你要是需要的话可以用，怎么还租房去了。” 　　魏莱：“……嘛。” 　　魏莱挠挠脸颊。 　　“梓妍呀。” 　　魏莱说：“我嘛，你是知道的。” 　　“毕竟大叔嘛，暂住一两天还行，直接住到你家里，我父母，说不准梓妍你妈妈都会有意见的。” 　　魏莱说：“梓妍，我可不想真成你小妈妈了。” 　　郑梓妍：“……” 　　郑梓妍嘴角扯扯：“你这究竟是信不过我父亲的人品，还是信不过你自己。” 　　“嘛。” 　　魏莱：“也许都有？哈哈哈，开玩笑啦！” 　　郑梓妍面色有点差。 　　“对了。” 　　魏莱忽然说。 　　郑梓妍：“嗯？” 　　“梓妍呀。” 　　魏莱看着她，眼睛亮亮的，桌下的手悄悄拿出手机点开，准备录音：“刚才，就是刚才，咱们坐车之前那句无路赛，梓妍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郑梓妍：“？？？” 第986章 九百七十九章 天然加密，层层打码 　　苏茜觉得自己找时间，应该与郑梓妍提醒一下。 　　宁州国际金融中心里的那家自助餐，是她家的资产。 　　……这话怎么听起来的怪怪的。 　　总之！ 　　即使不是她家的店，只要是公共场合，这样和女性朋友亲亲我我的做法也应该适可而止啊！ 　　苏茜扶额。 　　旅游回来，歇歇，她中午是来这里吃饭，顺便找小姨玩的。 　　可结果呢？ 　　苏茜瞧着自己手机取景器里的郑梓妍和魏莱，是又扶额，又扯扯嘴角。 　　好闺蜜，亲密些很正常。 　　初中时候，玩得来的女同学，苏茜也给别人膝枕睡过觉。 　　可郑梓妍—— 　　这魏莱往郑梓妍的腿上一趟，郑梓妍明显的脸蛋羞红，身体颤动……这是抽搐抽筋了啊！ 　　苏茜：“……” 　　而且。 　　很恐怖啊。 　　他们宿舍里的郑梓妍，总没可能是是双性恋，对女生也有感觉的吧！ 　　“茜茜。” 　　小姨在店里走过一圈，回来，瞧着苏茜端手机而目瞪口呆，奇怪问：“你录什么呢？” 　　小姨：“……” 　　然后苏茜小姨看到苏茜手机里的画面，也愣了愣。 　　画面里是啥？ 　　郑梓妍面色潮红，大口喘气瘫在那里。魏莱慌慌张张，慌张神情溢于言表，整个人半扑在郑梓妍身上，脑袋抵着人家肚子。 　　啪。 　　小姨啪地夺过苏茜手机。 　　苏茜：“诶？” 　　只见小姨动作神速，手指点点，把苏茜手机录制的视频停了，给它删掉。 　　“苏茜。” 　　小姨表情严肃地警告苏茜：“这事就当没看见，也不知道，知道么？” 　　“诶……” 　　苏茜委屈巴巴：“小姨，这是公共场合，在我们店里呀。” 　　小姨斜眼：“包间里咱们店为了保护客人隐私都没装摄像头的。” 　　苏茜：“……” 　　苏茜不说话了。 　　小姨还在教育：“苏茜，你这种拍别人的行为——” 　　苏茜：“我就是看看，放大看看！” 　　苏茜小声嘟嘟哝哝：“你不来我也会删的，之前的照片不就删了没给梓妍添麻烦。” 　　所以郑梓妍和魏莱那里到底怎么回事？ 　　郑梓妍：“……” 　　魏莱：“……” 　　魏莱当然能明显感觉到郑梓妍身体的抽搐啊！ 　　尤其是在她没站稳，着急忙慌想起身，结果滑下来，脑袋摁着人家郑梓妍的肚子之后。 　　就—— 　　愣神三秒后。 　　魏莱连滚带爬地起来。 　　“梓，梓，梓妍。” 　　魏莱语无伦次，不敢去看郑梓妍的眼睛：“对，对不起！” 　　郑梓妍：“……哼！” 　　郑梓妍深吸气，末了哼一声。 　　魏莱：“……” 　　除了道歉，魏莱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了，包厢里诡异般地沉默。 　　静了静。 　　半晌又半晌。 　　魏莱张张嘴：“梓妍——” 　　郑梓妍：“你回家吧。” 　　妈耶。 　　魏莱心里怂。 　　从认识到现在，这貌似还是她第一次把郑梓妍给惹火到这种程度！ 　　“那个。” 　　魏莱讪讪着，凑过来讨好：“梓妍，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啦！” 　　郑梓妍冷冷的：“你离我远点，坐在那里！” 　　魏莱应：“好好，好好好，我坐这里，我不动。” 　　郑梓妍：“…….” 　　魏莱：“……” 　　又沉默。 　　“那个……” 　　魏莱摸摸鼻子，说：“那个，梓妍，我真的，没想到，梓妍你那，那么敏感呀……” 　　起因。 　　只是魏莱和郑梓妍聊天，聊到郑梓妍对魏莱那只哈士奇多莉的应激反应上。 　　魏莱：“哪里有那么敏感嘛，我在家里抱着多莉放腿上都没感觉的。” 　　郑梓妍：“人和人不一样的！” 　　魏莱：“喔……这样说的话，梓妍你是不是其他地方也很敏感呀？嘿嘿。” 　　郑梓妍：“我觉得你在搞黄色！” 　　魏莱：“哪有哪有。不过事先声明，抱多莉也好，还是我自己也好，我自己试的时候可是没感觉哦？” 　　郑梓妍：“哈？！” 　　魏莱：“别想多，想多了就是梓妍你黄色哦。” 　　郑梓妍：“……” 　　郑梓妍举例说：“自，自己当然没感觉啊。得是别人，或者外物，就像挠痒痒，自己碰没事，被别人挠了就会好痒好痒的！” 　　“俺不信！” 　　魏莱：“除非让俺试试！” 　　“来嘛来嘛，就一下，就躺一下嘛！咱们都是女孩子，有什么好害羞的！像梓妍你自己说的，你和室友在东北旅游，不是都坦诚相见地去洗澡泡过温泉了嘛！” 　　郑梓妍：“呀！” 　　试试就逝世。 　　魏莱这么一趟，郑梓妍大腿连着小肚子的肌肉直接痉挛，人麻了。 　　嗯哼，言归正传。 　　魏莱想说，她现在这个敏感也只是随口一提。 　　谁想到郑梓妍直接炸了。 　　郑梓妍：“敏感！” 　　郑梓妍瞪她，酒红色的眼眸湿湿润润：“你才敏感！” 　　魏莱：“……嘛。” 　　魏莱想调戏的那句“哎，那梓妍你以后和男朋友交往可怎么办呀”，直接消弭，憋在魏莱自己的嘴里说不出来了。 　　算了。 　　再说话，友谊小船可能真的说翻就要翻了。 　　“我的错！” 　　魏莱神情凌冽，端起装果汁的杯子吨吨吨：“我自罚一杯，您随意！” 　　郑梓妍：“……你喝的还是我请你的东西。” 　　魏莱噎住了。 　　“梓妍呀……” 　　魏莱试探着，试探着，一点点地看着郑梓妍没应激反应地到她跟前，两人并肩坐。 　　魏莱摇摇她的胳膊：“梓妍呀，我的好梓妍呀，我真不是故意的，别生气啦。” 　　郑梓妍扯扯嘴角：“魏莱，你在哄小孩么？” 　　魏莱：“……嘛。” 　　郑梓妍：“……哎。” 　　郑梓妍看着她，叹口气，也升不起来什么气了。 　　就是这大腿的肌肉连着两次痉挛，酸麻胀痛着实是很让人不舒服。 　　到底是心理的问题，还是的确敏感呢？ 　　前些日子，那天晚上，露娜意外碰到她，只是被触碰而已，郑梓妍就被刺激得直痉挛，与现在一样。 　　哎。 　　八千代服侍她沐浴，洗澡，擦身体的时候，她也没紧张成这个样子啊。 　　怪。 　　真的怪。 　　“接着吃饭吧。” 　　郑梓妍看看盘里，说：“都是好食材，别浪费了。” 　　“嗯。” 　　魏莱也不知道再说什么，点头。 　　“嗡，嗡嗡。” 　　很突然。 　　桌上郑梓妍的手机在震。 　　郑梓妍落眸去看，楞，是樱小路露娜。 　　魏莱问：“谁呀？” 　　“我朋友。” 　　郑梓妍随口答，接起电话。 　　露娜：“喂，梓妍吗？” 　　郑梓妍：“是我。” 　　郑梓妍问：“你和我妈妈那里结束了？” 　　“啊，结束了。” 　　露娜说：“梓妍，谢谢你。” 　　郑梓妍懵：“？？？你谢我做什么？” 　　露娜呵呵一笑，郑梓妍更懵。 　　当然得谢谢呀。 　　没郑梓妍的关系，大藏家的老爷子怎么可能搭手帮她的忙，给她放贷。知名设计师也是企业家的卡塔琳娜·茨威格特，怎么会这么三七分成地把授权给了她？ 　　郑梓妍这人呀。 　　露娜在电话这边摇摇头。 　　如果还是男生的话，似乎和郑梓言结为夫妻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好。 　　只是可惜了。 　　露娜又摇摇头，开口：“梓妍，你还在家里么？我想找你出门走走。” 　　“诶？” 　　郑梓妍说：“露娜，你忘啦？我朋友昨天已经约我了呀。” 　　“朋友？” 　　露娜皱眉，两秒后舒展开，恍然：“魏莱啊。” 　　郑梓妍：“嗯。” 　　露娜：“那算——” 　　等等。 　　魏莱的话。 　　露娜想了想，说：“梓妍，告诉我位置。魏莱的堂姐和我哥哥结婚了，我们也算熟人，一起应该没什么。” 　　郑梓妍：“啊？” 　　郑梓妍彻底懵了。 　　等等。 　　给她打电话的是露娜？现在电话对面这个人是素来反感社交的樱小路露娜？ 　　换人了吧？ 　　“你惊讶什么呀。” 　　露娜啐：“告诉我在哪里就行了。” 　　“呃……”郑梓妍愣愣的，说：“在宁州国际金融中心这里，顶层的自助餐——” 　　“好。” 　　郑梓妍话没说完，露娜直接答应下来，讲：“你们等我，我这就过去了。” 　　郑梓妍：“露——” 　　电话挂了。 　　郑梓妍：“……” 　　魏莱：“……” 　　魏莱觉得好气。 　　真的好气。 　　她为了能追上郑梓妍的脚步，自学德语，费了多大功夫。 　　好不容易能听得懂郑梓妍和她妹妹，郑梓妍和她妈妈说话的内容了，现在这个人和朋友聊天又说起了日语。 　　尼玛。 　　天然加密是吧！ 　　魏莱苦着脸：“梓妍，又谁找你啊。” 　　瞧这表情，幽怨，活像是生闷气的小媳妇。 　　郑梓妍：“露娜。” 　　魏莱：“露娜？” 　　郑梓妍点头：“嗯，露娜，她说等下要过来。” 　　魏莱傻：“啊？” 　　“露娜要过来，来我们这里？” 　　魏莱惊：“梓妍，今天不是说好的就我们俩吗！” 　　郑梓妍无奈：“露娜要过来的，我拦不住。” 　　魏莱：“不是啊，梓妍，你不对啊。” 　　郑梓妍：“怎么我不对了。” 　　魏莱看着她说：“梓妍，你得学会拒绝啊，面对自己利益受损的时候应该主动说不啊！” 　　郑梓妍：“……” 　　郑梓妍觉得魏莱怎么是在偷换概念。 　　不过不管怎么样都好，魏莱再如何碎碎念叨都没能挡得住露娜往她们这里来的脚步。 　　魏莱叨叨咕咕二十分钟后，露娜杀到。 　　八千代不在，只露娜自己。 　　“你好。” 　　露娜和魏莱伸出手：“我是这个人的朋友，樱小路露娜。” 　　魏莱：“……” 　　魏莱怔怔的，愣愣的，下意识去看郑梓妍。 　　露娜：“？” 　　“梓妍。” 　　魏莱张张口，说：“帮忙翻译一下？” 第987章 九百八十章 这是修行的一部分！ 　　自助餐的规矩，是按人收费。 　　只是郑梓妍这里毕竟是贵宾席。经理又特别吩咐过，所以工作人员没有找露娜的麻烦。 　　但规矩就是规矩呀。 　　服务员心里打嘀咕。 　　好在这位露娜，是与郑梓妍的母亲卡塔琳娜商业洽谈后，酒（茶）足饭饱后过来的。也就坐了下，没吃什么东西，就和郑梓妍她们一起走开了。 　　“梓妍！” 　　从餐馆出来，魏莱看着露娜点点头，又和郑梓妍说：“我妈妈找我，我就先回家了！” 　　郑梓妍楞：“诶？” 　　说完，郑梓妍正愣着呢，魏莱已经在和露娜歉意地笑笑，像是风之子地足底生烟跑下楼了。 　　这…… 　　这个人什么时候给她母亲打过电话！ 　　回过神来的，郑梓妍心里吐槽。 　　从她家里出来到现在，她也从没有见过魏莱什么时候给她母亲打过电话。 　　“梓妍，你朋友有事？” 　　露娜戳戳郑梓妍的胳膊。 　　“露娜。” 　　郑梓妍无奈，扶额，说：“我觉得我这位朋友是被你吓跑了。” 　　“吓跑？” 　　露娜一怔，扯扯嘴角：“她能和你交朋友，能被我吓跑？” 　　“不是容貌的问题啊！” 　　郑梓妍说：“我这里要是突然蹦出一个人，讲什么[你好，我是你堂姐丈夫的妹妹]我可能也会觉得浑身不自在的。” 　　说着，郑梓妍忽然打了寒颤。 　　别说，就春节后的那几天里，这体验郑梓妍还真有过。 　　让。 　　让·皮埃尔·斯塔雷。 　　好家伙，一群那边王室里的人啊，跨过山，跨过海，直飞到郑梓妍爷爷那里谈婚事。 　　“你好呀！” 　　郑梓妍还记得让的妹妹。 　　“我是让的妹妹！你就是郑梓妍，让我们愉快相处吧，呜呼呼！” 　　你谁啊，我和你一点都不熟好吧！ 　　嗨。 　　说来也是，不是这么一旁人扑到这边的京城里了，郑梓妍哪里用逃命似地跑到东北找秦霏旅游。 　　也好在都过去了。 　　郑梓妍去旅游，那些人在郑梓妍她爷爷那里得到“婚事嘛，还是得看年轻人自己意见”后，也离开了，没过多纠缠。 　　嗯…… 　　希望别再来纠缠了。 　　即使真的要和让——咳咳，要尝试着和男生谈恋爱，也不应该是现在啊！ 　　太早了，太早了！（搓胳膊。） 　　“嗯……” 　　露娜点着嘴唇，稍许沉吟，说：“对普通的女人来讲，的确是这样。” 　　郑梓妍吐槽：“什么是普通的女人啊。” 　　郑梓妍又说：“而且你和我妈妈谈生意谈的好好的，怎么一定要到我这里啊。” 　　“怎么？” 　　露娜歪头：“不欢迎我？” 　　郑梓妍：“……” 　　和露娜聊天果然累，郑梓妍闷了胸：“这里面没有什么欢迎不欢迎的。” 　　“那是怎么？” 　　露娜依旧歪着头：“和情人约会，不希望我打扰？” 　　郑梓妍：“——！” 　　郑梓妍瞪瞪眼睛，不想理了。 　　“嘛。” 　　露娜耸耸肩，实话实说：“从我的角度，我对这位魏莱还是有些兴趣的。” 　　郑梓妍看她：“嗯？” 　　露娜说：“毕竟我们玩游戏，还是网友的时候就总听梓妍你提起她。” 　　“能接受你的容貌。” 　　“带着你玩。” 　　“一开始就把你当女生看待——噗。” 　　郑梓妍：“喂喂喂……” 　　露娜忍着笑：“那是插曲。” 　　“然后又能接受你曾经，读高中以后也一直一直缠着你的这么一个人。” 　　“我会有兴趣也很正常吧？” 　　露娜说：“而且她的堂姐又和我兄长结婚，嗯…..现在应该叫樱小路节？感觉怪怪的。总之我们也的确算是亲戚。” 　　郑梓妍：“……” 　　郑梓妍叹气。 　　这个露娜就没多少正经的时候。 　　“不过现在看起来呀。” 　　露娜叹息着讲：“我还以为会是多有意思的女性呢，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罢了。” 　　郑梓妍：“……” 　　“露娜。” 　　郑梓妍碰碰她的胳膊，说：“你是不是忘了半年前，你跟着家里去欧洲参加宴会的时候了？” 　　露娜：“我怎么了？” 　　郑梓妍说：“八千代都和我说过。” 　　露娜：“……” 　　露娜沉默片刻，撇撇嘴：“切。” 　　“八千代这个人。” 　　露娜说：“不看她诚心诚意照顾我那么多年，我早把她开除了，嘴巴不严，总是双向做间谍的家伙！” 　　“嗯。” 　　郑梓妍点头：“露娜，你把她开除出樱小路家也挺好的。” 　　露娜瞧她：“然后到你这里来做女佣？” 　　“嘛。” 　　郑梓妍耸耸肩，不说话。 　　露娜说：“梓妍你变了。” 　　郑梓妍微微一笑，说：“和你学的。” 　　露娜：“……” 　　“也是。” 　　露娜说：“这世界里哪有什么不变化的东西。” 　　“就像梓妍你，不该以八千代形容的形象来看待我。” 　　露娜又说：“我也没办法按照八千代告诉给我的形象来看待现在的你，对吧，曾经的郑梓妍王子。” 　　郑梓妍：“……” 　　停吧。 　　再这样就是互相伤害了。 　　“好了。”郑梓妍转移话题问：“八千代呢？” 　　“啊。”露娜指指旁边：“来的时候她肚子有些不舒服，去卫生间了。” 　　郑梓妍：“……” 　　这还真是相当“生活气息”的一种情况。 　　“现在的话。”露娜想了想说：“应该是在这附近的哪家店里坐着等我吧？我打电话问问。” 　　所以是露娜也不知道八千代在哪里吗！ 　　露娜去打电话。 　　郑梓妍静。 　　“嗯，嗯，八千代你在楼下等我和梓妍吧。” 　　露娜挂断电话，招呼郑梓妍：“走了。” 　　郑梓妍：“露娜，你这是要去哪里？” 　　明明，她今天是被魏莱约出来的，吃饭逛街游乐场，结果魏莱临阵脱逃了。 　　露娜倒丝毫没有打乱郑梓妍计划的内疚。 　　她相当理所当然地讲：“我准备去这里的樱小路家企业看看，就是我兄长在这里建的布料工厂。” 　　“嗯……” 　　说着，露娜静了下，又说：“现在应该说是以前的樱小路家工厂了。记得是被让·皮埃尔·斯塔雷那位设计师收购的？这样的话，说是梓妍你的，咱们斯塔雷夫人的企业也没错诶！” 　　郑梓妍：“——！” 　　啊！ 　　郑梓妍真的彻彻底底懒得吐槽了。 　　“露娜。” 　　郑梓妍眼神没了高光，走了：“我回去了。” 　　露娜：“诶。” 　　郑梓妍真走了：“我回去画设计图了。” 　　露娜：“梓妍！” 　　露娜去拽她胳膊。 　　郑梓妍表情淡然地转过头：“露娜，有些玩笑可以请你不要再开了么？” 　　露娜：“……” 　　郑梓妍这是真的有点生气了呀。 　　露娜视线躲闪：“我，我知道了。” 　　她说：“总之你陪我走走，总行的吧？我对这座城市不熟。” 　　郑梓妍：“……” 　　郑梓妍看着露娜别扭里带着诚恳的模样，叹口气，答应了。 　　“走吧。” 　　露娜：“嗯。” 　　郑梓妍说：“但是说到逛宁州城的话，其实我也不太熟，再找个人会比较好。” 　　露娜：“再找个人？” 　　“嗯。”郑梓妍点头：“就是我室友里面那位明显西方血统的女生，苏茜，她妈妈是爱尔兰人。” 　　（苏茜：哈？！） 　　郑梓妍说：“你别看她的容貌那样，其实是宁州这里的本地人，一口宁州方言讲得很流畅呢！” 　　（苏茜：你这是骂我还是在夸我……） 　　露娜：“算了，下午的规划就是去看看工厂。然后看看能不能拜托通过梓妍你和那位设计师协商，把工厂收购回来。” 　　（苏茜：呼。） 　　郑梓妍：“……” 　　郑梓妍：“拜托，我和让真的不是那种关系！” 　　露娜：“哟，不是那种关系，人家家里会跑过来直接商量订婚？” 　　郑梓妍：“啊！” 　　郑梓妍恼了：“露娜你自己去吧！回见！”、 　　…… 　　郑梓妍到底还是跟着了。 　　这里面既有露娜道歉，八千代好言相劝的功劳，也有郑梓妍看露娜实在可怜的原因在。 　　朋友呀。 　　郑梓妍叹。 　　再过几天，她开学，露娜回去东京。她和露娜想再见面，面对面的说说话，哪怕是这样拌嘴，恐怕都得等好久以后了。 　　要么，是露娜来她这里。要么，是高中毕业以后，她去安特卫普留学才再有见面的可能。 　　能多陪一陪，就多陪一陪吧。 　　露娜也明显是有这样的想法。 　　与八千代会合，露娜没打车，而是选择了地铁这样的公共交通，为的可能也是尽量延长一点时间，好和郑梓妍多说说话。 　　郑梓妍也好，尤希尔也好，真的是樱小路露娜从小到大，交到的为数不多好朋友了。 　　“我看看。” 　　地铁里。 　　露娜拿着手机看：“坐二号线到工业大学站，再转乘三号线去省博物馆，在省博物馆站再转乘七号线到福德山庄，然后坐37路公交车到工厂。” 　　郑梓妍：“……” 　　郑梓妍听着露娜念叨都晕。 　　郑梓妍张张口：“露娜，你确定我们要这么折腾么？” 　　露娜：“？” 　　露娜说：“这不是考虑到梓妍你晕车么？” 　　郑梓妍：“……” 　　实话，地铁加公交车的组合，是比直接长时间打车来得更不容易晕车。 　　郑梓妍嘀咕：“就是视线太多啦……” 　　露娜：“……” 　　地铁里，上上下下很多人。郑梓妍和露娜并排坐，俩人全都是白发又红眸，肤色透白着，是不论谁进来都忍不住多看她们两眼。 　　露娜：“嗯。” 　　露娜故作镇静，说：“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郑梓妍：“？” 　　露娜说：“我现在是企业家，以后东京那里的各种会所，很多会议，那种人数众多的场合，我总是要参加的吧？” 　　这露娜和郑梓妍容貌奇特，又别致，美得惊人，还两个人小声地聊着外国话，就更吸引别人注意了。 　　露娜：“……总之，他们看的是你，不是我！” 　　郑梓妍：“？？？” 第988章 九百八十一章 电车之狼 　　“露娜。” 　　“嗯？” 　　“宁州工业大学到了，请乘客——” 　　趁着地铁到站，声音噪杂起来，郑梓妍问：“露娜，你以前坐过公共交通工具吗？” 　　露娜：“……” 　　几秒的时间里，露娜是静的。 　　“梓妍。”而后，她唇角动动，声音轻微：“如果坐过，也就算不上什么修行了。” 　　郑梓妍：“……” 　　“当然。” 　　露娜又说：“如果把飞机的头等舱，高铁的商务席这些也算上的话，我也是坐过公共交通工具的。” 　　郑梓妍无语：“那算什么——” 　　好吧，的确算。 　　但就是特别特别，特别的不是那么回事啊！ 　　郑梓妍没话了。 　　露娜也没话了。 　　宁州工业大学的站上来不少人。 　　露娜：“……” 　　露娜的身体下意识紧张起来了。 　　宁工大，相比宁州市里的各小学中学开学得都早。一定要比开学先后的话，可能就只有这座城市里的高三学生更早些。 　　高三么，要高考的，就只剩四个月不到的复习时间了。 　　所以时间紧，任务重—— 　　咳咳，抱歉，跑题了。 　　回来回来。 　　总而言之！ 　　宁工大的站，上来车里好多二十几岁的学生，成团成伙。看着打扮颇有艺术气息的，像是艺术生。 　　嗯…… 　　应该就是艺术生。 　　“老师，咱们这次去省博物馆取材呀！” 　　这些学生，刚上车的时候还是和带队老师聊的，后一刻见到这里坐着的郑梓妍和露娜，直接走不动道了。 　　精致。 　　艺术！ 　　不说容貌，只说这俩女孩的衣着打扮，就很有感觉啊！ 　　“喂喂。” 　　“看那里，那边——” 　　露娜：“……” 　　露娜皱起眉了。 　　她虽然听不懂中文，但动作她还是看得懂的！ 　　尤其是这些明显艺术生打扮的人！ 　　真烦！ 　　不就是白发，不就是红眸，长得和别人不太一样么，至于这么激动跟见到大熊猫似的么！ 　　这群打扮上颇具艺术气息的学生，有男有女。女生看过来目光还好，男生看过来的目光就—— 　　“梓妍。” 　　露娜碰碰郑梓妍。 　　“嗯？” 　　郑梓妍看她。 　　露娜说：“梓妍你听没听说过一款名为电车之狼的游戏？” 　　“电车之狼？” 　　郑梓妍疑惑：“这是什么呀？电车里的……狼？叫做狼的电车？是形容电车开得很快的意思吗？” 　　露娜：“……” 　　啊。 　　露娜扶额。 　　和郑梓妍这样日式二次元浓度几乎没有的人聊天就是困难。 　　露娜说：“你不知道就算了。” 　　听说这里法制很健全的，应该不需要有那方面的顾虑吧？ 　　第一次如此置身于公众视线里的樱小路露娜心里犯嘀咕了。 　　“所以说电车之狼到底是什么呀？” 　　郑梓妍的好奇心倒是完全被露娜挑了起来。 　　“……” 　　对面那里，才看郑梓妍和露娜一眼的男生尴尬了。 　　这事怎么说呢…… 　　电车之狼，郑梓妍不懂。可这位被同伴招呼了，身上还穿着吾王痛衣的男生可是听得懂啊。 　　他多少会点日语。 　　尴尬。 　　那两个女孩，是霓虹那里来的呀。 　　男生想着，郁闷了。 　　拜托的，他是二次元阿宅了点，可哪里像是电车之狼那种猥琐男啦！ 　　露娜恼：“都说了你不用知道了。 ” 　　说完，还下意识地往这群学生那里看了眼。 　　男生：“……” 　　恰好视线对上，男生……男生和善地笑笑。 　　露娜：“……” 　　这人是嫌弃她在公共场所里吵了，还是听懂了她刚才说的日语了？ 　　“哼。”露娜哼一声，小声嘀咕：“男人真讨厌。” 　　郑梓妍：“？？？” 　　唔。 　　那边刚还在和老师搭话的学生，两眼放光了。 　　这俩女孩，不论是那边闹别扭的，还是这边懵懵的，都相当有感觉啊！ 　　没忍住，她偷偷拍张照。 　　动作躲过了郑梓妍和露娜的视线，没躲得过自己的老师。 　　“拍什么呢？” 　　老师好奇：“刚出街就发现灵感了？” 　　学生笑：“嘿嘿。” 　　“噫！” 　　老师斜眼：“你一个女孩子笑得跟痴汉似的。” 　　“嘿嘿，嘿嘿。” 　　女生还笑：“老师，其实我在想，您读中学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可爱呀。” 　　“噗。” 　　老师扑哧笑出声：“怎么，是和我容貌差不多的？” 　　“诺。” 　　女生指指那边，说：“就那里。” 　　老师看过去。 　　然后老师楞了。 　　她越过中间挡着的人墙，投过视线，人直直楞了下。 　　“狼，指色狼！” 　　那边露娜自暴自弃地和郑梓妍解释：“我这么说，你明白了么？” 　　郑梓妍：“……噫！” 　　电车里的色狼？ 　　刚好现在的情况还是车里上来不少人，郑梓妍和露娜面前就站着好些人呢，郑梓妍一下子秒懂，而且觉得特别应景。 　　“露娜啊。” 　　郑梓妍更无语了：“据我所知，八千代和我说的，你以前一直一直是被家长限制着的吧？” 　　露娜：“怎么了？” 　　郑梓妍掰着手指和露娜算：“所以前男友、大肚子、触手、老男人、色狼，露娜你到底都是怎么知道的啊？” 　　露娜：“……” 　　有一瞬间，露娜是尴尬的。 　　但她很快强硬起来：“梓妍你要这么说，听的懂这些东西的你也很有问题啊！” 　　八千代：“咳咳！” 　　一直扶那边把手站着的八千代没忍住咳嗽。 　　郑梓妍：“……” 　　露娜：“……” 　　郑梓妍和露娜全没声了。 　　男生：“……” 　　吾王痛衣的男生张开嘴巴合不上。 　　妈耶。 　　早看日漫的时候，记得叫青春恋爱物语？那里面女主说自己高中生了还是处女很丢人。没留过学的男生震惊之余又疑惑那到底是现实，还是小说家的杜撰。 　　现在看哦。 　　我的乖乖哦。 　　海的那边的女孩子，是真的开放哦。 　　露娜：“……喂。” 　　露娜只是下意识地往那边看而已，就又和这男生震惊的视线对上了。 　　露娜出声了：“你这种视线，不觉得失礼么？” 　　啊？ 　　男生怔，指自己：“我，我？” 　　“先生您好！” 　　八千代一直关注着露娜这边呢，忙救场。 　　她先鞠躬，同时和男生道歉，一口带着翻译腔的标准普通话：“我们家的孩子第一次来外面，还请您见谅！” 　　露娜：“……” 　　八千代这个家伙！ 　　她说话的时候，车里还没几个人看过来。现在八千代道歉，反倒整个车厢的注意力全过来了！ 　　“没，没事。” 　　男生摸摸后脑勺，笑得很憨厚。 　　露娜：“……哼。” 　　这种被众人关注的感觉…..糟糕透了。 　　露娜碰碰郑梓妍，想和她说下站下车，换别的交通工具走。 　　嗯？ 　　可郑梓妍没回应她。 　　这人和对面的人相面呢。 　　“梓妍你看什么呢？” 　　露娜问，顺着郑梓妍的视线看过去，也楞了下。 　　今天…… 　　这是运气？还是说她露娜孤陋寡闻了，实际她和郑梓妍身上的这种病很常见的？ 　　又是一个白发赤瞳的。 　　而且……看起来好像和郑梓妍认识的样子？ 　　露娜问：“梓妍，你熟人？” 　　郑梓妍：“算是吧？” 　　露娜：“……” 　　这个算是吧，就很灵性。 　　又到站，有人下车，有人上车。自己学生貌似和郑梓妍身边的女生起了点小矛盾，林语晴做老师的也没办法眯着。 　　“梓妍！” 　　林语晴和郑梓妍打了招呼，领着一群学生到跟前来。 　　“学姐。” 　　郑梓妍点头：“你这是做什么去呀？” 　　“刚开学。”林语晴说：“带学生出去采集些素材。” 　　露娜无言。 　　这一口流利的德语，又又又地把露娜给排除在外了，就像以前郑梓妍和八千代聊天一样。 　　露娜：“这人谁？” 　　露娜只能去问郑梓妍。 　　郑梓妍和露娜解释：“这位是我读的这所高中的前辈。她也是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的学生，现在在这里的宁州工业大学教书。” 　　露娜：“……” 　　露娜去看林语晴。 　　那边林语晴已经和八千代攀谈上了。 　　林语晴：“学姐！” 　　八千代：“语晴？” 　　郑梓妍：“？” 　　这下轮到郑梓妍楞了。 　　和露娜解释完的郑梓妍，愣着，看着，问：“八千代，学姐，你们认识？” 　　“嗯！” 　　林语晴说：“八千代学姐大我一届，我们有过合作的。” 　　郑梓妍：“……” 　　郑梓妍能说啥？ 　　世界真小，兜兜转转全是熟人？ 　　林语晴问：“学姐，你怎么来宁州了呀？” 　　八千代：“……旅游？” 　　好像也没说错什么。 　　学生们：“……” 　　学生们也全是楞的。 　　怎么说呢。 　　他们这些走艺考，考进宁州工业大学里读书的艺术生，英语四级能不能过都得琢磨琢磨，更别提听着自家老师，和那边明显国际友人的几个人，又德语又日语的交流了。 　　就是吾王阿宅，也只能日语二把刀听懂个大概。 　　大眼瞪小眼。 　　露娜：“你还看我做什么？” 　　阿宅：“……” 　　阿宅张张口。 　　他的老师，在和刚和他鞠躬道歉的人愉快聊天。 　　他这里，刚才的视线也的确是有些失礼（虽然是被惊的），就更没办法真当什么事都没有啊。 　　露娜皱眉：“你听得懂么？” 　　阿宅：“我不是色狼。” 　　阿宅直说，超级正直地讲：“我们这里的国家治安很好的，谁那么做，最少要进警察局里关一周的！” 　　露娜：“……!” 　　啊。 　　这更尴尬啊！ 　　她刚才和郑梓妍聊天说的那些全被这人听了去啊！ 　　露娜通红了脸颊，说不出话了。 第989章 九百八十二章 电车之狼，真的 　　小脾气上头。 　　一路无话，樱小路露娜不想再搭理任何人。 　　包括郑梓妍和山吹八千代。 　　这不是露娜又起了抑郁情绪，或者其他什么奇奇怪怪的不好感觉。 　　而是…… 　　一种，大概在说多话说错话后的……自我保护机制？ 　　总而言之，就是这么一回事！ 　　只是这世界上，究竟有谁能完全地与其他人划清界限呢？ 　　尤其还是在地铁这样的公共交通上， 　　露娜：“……？” 　　白衬衫，藏蓝毛衣。面清眉净，妆容精致的一位老奶奶站定在她和郑梓妍的面前。 　　这是位又过几站后，上到地铁里面来的老奶奶，左臂挎着框，里面装满新鲜的葱和芹菜。 　　满载了，车厢这里那里全是人。 　　老奶奶，还有周围几位年纪差不多的老太太也不说话，站上来后就这么盯着座位里坐着的露娜看。 　　露娜没反应过来，问：“有什么事吗？” 　　老奶奶：“？” 　　一口日语，给老奶奶弄不会了。 　　八千代：“哎！” 　　八千代借一步过来，拉住露娜，另一只手做出请的手势：“您请！” 　　“……” 　　老奶奶唇角微扬，和善笑了。 　　露娜：“……哦。” 　　尊老爱幼，给老年人让座。 　　这点浅显的道理露娜还是懂的。 　　她小声用日语说了句请，顺从地随着八千代下来。 　　郑梓妍：“诶？” 　　也没有太多公共交通工具乘坐经验的郑梓妍，直到自己身边换成老奶奶坐了，还没反应过来。 　　老奶奶看向她，还是那样和蔼笑容。 　　“您好。” 　　老奶奶用相当娴熟的英语和郑梓妍交流：“你们是霓虹那里的人，到我们宁州旅游的吗？” 　　郑梓妍：“——！” 　　“对，对不起！” 　　郑梓妍忙站起来，双手合十，与其他老人说：“你们坐！” 　　虽然被误认作了外国人，很尴尬。 　　但自己没给老人让座，这种事情更尴尬呀。 　　郑梓妍窘。 　　一时间，车厢里的其他人倒是都会心一笑。 　　吾王阿宅：“……嗨？” 　　八千代和林语晴一起，随着八千代的露娜自然也站到这些宁工大艺术生的旁边了。 　　露娜：“……哼。” 　　电车之狼。 　　痴汉。 　　站立，拥挤，buff属实叠满，尤其还是这么一位胖胖的，穿着saber吾王痛衣的阿宅！ 　　胳膊碰到他软软的肚子，露娜都直觉得胳膊上面起疙瘩。 　　露娜哼一声，扭过头，往八千代身上贴贴。 　　阿宅尴尬摸了摸鼻子。 　　说实话，从刚才到现在，他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呀。 　　嗨。 　　女人真的难懂。 　　就和他女朋友似的。 　　他不就是忙着和室友打游戏，二十分钟没回话嘛！结果算到今天，女朋友和他冷战得有七十二小时了。 　　这里呢？ 　　女人难懂，文化不同的外国女人就更难懂了。 　　阿宅摇头，专心乘车。 　　车里是真的拥挤呀。 　　郑梓妍被背着书包的小孩子挤着后背。 　　前面是位上班族，西装革履的中年大叔，怕热，在才打春季节里的当下都挤出一头一脸的汗。 　　郑梓妍紧了紧鼻子。 　　汗味好重。 　　哎，能有什么办法，谁让露娜选择的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呢。 　　“在座的有哪一个人的生活经验不比你丰富呀？” 　　应情应景，郑梓妍想起室友苏茜在宿舍追过的某个电视剧里的场景。 　　“你交没交过保护费？你做梦也想不到一个十五岁的人要养七个弟妹，一个好赌的妈，一个喝醉酒的爸爸是什么样子。” 　　“你幸福，你的命生的好，不愁吃不愁穿，念书不留级，老爸老妈带你出国旅游，你要什么就有什么，你以为挤公共汽车吃小摊子这些就叫体验人生么？” 　　嗯…… 　　该怎么说呢。 　　那个电视剧，好像是演得一位富家女，应着工作，去给些……有前科的混混上课，做思想工作？ 　　哎。 　　郑梓妍又不追剧，只听了个大概。 　　但就是这么个意思嘛！ 　　挤地铁，它能算什么修行。 　　其实作比较的话，即使是多灾多难的露娜，现在手握半数樱小路家资产的她，也依旧在经济条件上比这间车厢里的绝大多数人要好吧？ 　　啊。 　　有些事情再想下去就过于沉重了。 　　郑梓妍：“嗯？” 　　有谁碰了碰她的胳膊。 　　郑梓妍看过去，是位怯生生的小女孩，背硕大书包，看着就很不方便行动。 　　小女孩：“……” 　　小女孩迎着郑梓妍的眼眸后，更怯生生了。 　　“大，大姐姐。” 　　小女孩指指郑梓妍脚边：“我的耳机掉了，大，大，大姐姐可以帮忙拣一下吗？” 　　郑梓妍：“这有什么。” 　　举手之劳而已。 　　郑梓妍蹲下来，给她拣。 　　“好好，张总，我知道了，我今天一定弄好！” 　　上班族挂断电话，腿站得酸了，挪一挪，大腿刚刚好好抵到郑梓妍低下来的头上。 　　“对不起。” 　　上班族嘴上说着道歉，嘴角扯扯却是轻声啧嘴，而后长叹一口气。 　　嗯？ 　　上班族楞。 　　郑梓妍，很显眼的人，从郑梓妍她们上车的时候，上班族就有关注过视线。现在郑梓妍的头抵着他的腿，触感也很明显，从刚才开始到现在，几秒钟的功夫了，郑梓妍还没有离开。 　　这女孩做什么呢？ 　　上班族低下头，去看郑梓妍。 　　郑梓妍楞着神，在看露娜那里。 　　另一边八千代和林语晴在聊，没注意到。露娜自己盯着车窗上的广告，也没注意到，有双手，正一手拿着刀片割开露娜牛仔裤的后面口袋，一手伸到口袋里—— 　　这什么？！ 　　郑梓妍张张嘴，心脏扑通扑通地震跳。 　　“还没有找到吗？” 　　人群遮挡，上班族看不到露娜那里的情况，还当郑梓妍是没有找到。 　　他说：“我帮你找——啊？” 　　陡然！ 　　郑梓妍直接站起身了。 　　这一蹭，上班族只感觉自己是被一片柔软掠过的。 　　“啊？” 　　“——？” 　　郑梓妍这边的几个人也都被郑梓妍用蛮力给挤开，全愣愣的。 　　“你做什么！” 　　郑梓妍高高的一声喝，那伸进露娜牛仔裤后面口袋的手直接顿了下。 　　“嗯？” 　　露娜也被郑梓妍搞的一愣！ 　　郑梓妍：“露娜你别动！” 　　郑梓妍两步挤过来，啪地抓住那手。 　　而露娜。 　　人呢，就是这样。不让做什么，下意识地还是会做一下。 　　露娜到底还是动了。 　　然后一动，一滑，本只是开个小口的锋利刀片，直接划开了大片布料，甚至触及到了皮肤，痛得露娜叫了一下。 　　“呀！” 　　随着露娜的叫，车厢里所有人的注意力全到露娜和郑梓妍这里了。 　　啪嗒。 　　咔嚓。 　　那人手又一松，手里抓到的手机啪地掉到地上。 　　郑梓妍：“你做什么——呀！” 　　那是个男人。 　　看着年纪不大，最多读高中的模样。身形枯瘦矮小，带着黑眼圈，眼睛有点鼓，稍微转动就透出一股贼气。 　　不像是有多大力气的人。 　　可再不像有多大力气，男人也是男人，何况手里还握着刀片。 　　他一别，一扭，郑梓妍吃痛松了手。 　　刀片被着男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揣进兜里，在郑梓妍扫视看到他的脸之前，抽身离开。 　　晦气。 　　男人暗骂。 　　八千代慌了：“大小姐你怎么了？” 　　“痛。” 　　露娜蹙着眉，就一个字。 　　“发什么事了？” 　　被露娜让座的老奶奶探头往这里看着问。 　　掉地的手机，撕开一块的牛仔裤，人搭眼一看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时车厢里人太多，太拥挤，没办法立刻判断出是谁做的。 　　郑梓妍说：“有贼！” 　　男人冷笑一声，一笑脸上扯出不少褶，配他的眼睛……嗯，怪是怪了点，但没那么容易往贼的身上想。 　　突然。 　　“你！” 　　男人被阿宅抓住了手腕。 　　男人：“嗯？” 　　别看阿宅胖，身形使然，力量也是相当大的。 　　阿宅抓着男人的手腕，用力，直接给这瘦小枯瘦的人摁在了车厢上：“我看到了，就是你！” 　　男人神情阴郁，眼神冰冷。 　　男人：“什么我？” 　　阿宅：“就是你，我看见的你用刀子划开这位女士的裤子，偷手机！” 　　刀子？ 　　而周围的人，看热闹归看热闹，人却是本着趋利避害的心理纷纷后退，愣是在这本就拥挤的车厢里留出了“三尺”空地来。 　　真他妈晦气。 　　男人又暗骂一句，眼神飘忽，像是在和这车厢里的同伙沟通。 　　同伙。 　　那就是同伙！ 　　在欧洲留学，有过这方面阴影的八千代几乎瞬间反应过来。 　　八千代把郑梓妍拽过来，和露娜一起护在自己身后，几乎是与那边老奶奶同时拨打的报警电话。 　　而那男人。 　　在眼神交流后，又恰时这时候到站停车。 　　他低喝：“松手！” 　　阿宅有点被男人的狠厉吓到，但还是摁着没放：“你别动，等派出所民警过来再说！” 　　男人的眼神更阴霾。 　　男人死死盯着阿宅的脸，说：“我记住你了。” 　　言毕。 　　很迅速。 　　从兜里翻出刀片，相当迅速地往阿宅的脖子上抹。 　　阿宅：“——！” 　　阿宅吓了一跳，松了手，跳开了，没被抹到。而这男人也没想真伤人，见好就收，顺着再上车的人群头也不回直接挤出去了。 　　只留下车里的一片狼藉。 　　郑梓妍：“露娜——” 　　又有谁碰了碰郑梓妍的胳膊。 　　正要安慰露娜的郑梓妍去看，还是刚才那个女孩。 　　“大姐姐。” 　　女孩眼睛里全是泪，哇地哭出来了：“大，大姐姐，呜，呜呜！你把我，你把我耳机踩碎了！呜哇！” 第990章 九百八十三章 别的女人的裤袜达咩！ 　　消息有好也有坏。 　　好消息是露娜没有受伤。坏消息是刀片锋利，露娜身穿的牛仔裤带着里面裤袜，全都划开了口。 　　感谢冬天，让人把衣服穿得足够厚实。 　　八千代陪着露娜下车来。 　　林语晴跟着八千代，那些学生们跟着林语晴也下车来。 　　露娜：“……” 　　露娜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走到阿宅面前。 　　即使是她那里的国家，那样把二次元作为支柱产业的地方，也很少有人敢于将如此“二次元”的衣服穿在身上。 　　露娜碰了碰阿宅肚子上的吾王Saber，然后默默看着他。 　　露娜本来是想拍肩膀的。 　　只是一米四五对一米八五的身高差实在是太残念了！ 　　阿宅：“诶？” 　　露娜抬头：“谢谢。” 　　阿宅：“诶……诶嘿嘿。” 　　阿宅不好意思地笑了，伸手摸摸后脑勺。 　　“那个，应该做的。”阿宅说：“哪有见到女士受难还不伸出援手的道理嘛。” 　　“呵呵，呵呵呵。” 　　露娜呵呵地笑了，没有嘲讽的意思。 　　她落一眼Saber的那头灿烂金发，说：“还是很有英国绅士风度的人么。” 　　“我刚才的语气有些带刺，对不起。” 　　露娜忽然说。 　　“呃……” 　　阿宅摸了摸鼻子：“那个，其实我觉得我这样偷听别人对话也不是什么很好的行为。” 　　噗。 　　露娜微微扯了下唇角。 　　这阿宅…… 　　怎么说呢，诚实得怪可爱的。 　　露娜摇摇头：“也是我们说话的声音太大了。” 　　都怪郑梓妍！ 　　什么前男友、大肚子、触手、老男人，这些话哪里能是在公共场合里说的？还说的音量那么正常。 　　毫无羞耻。 　　比她樱小路露娜还缺少社交经验的女人！ 　　那简直就是—— 　　等等。 　　郑梓妍呢？ 　　露娜看看周围的人，没见到郑梓妍的影子。 　　露娜招呼那边的八千代，问：“喂，八千代，梓妍呢？” 　　郑梓妍？ 　　八千代一愣。 　　露娜扶额。 　　……别是郑梓妍没下来地铁，他们把她给落在车上了吧？ 　　郑梓妍：“那个，对不起！” 　　郑梓妍还真在地铁里。 　　在车厢里双手合十，诚心忏悔呢。 　　情急之下，她蹭地钻去露娜那里，的确……脚下咔嚓一声，把小女孩掉地的耳机给踩碎了。 　　小女孩哭得稀里哗啦。 　　尤其是在捡起已经碎得不成样子的耳机残骸后，小女孩哭得更凶了。 　　车厢里的其他人：“……” 　　本来小孩子闹，就是头疼事，而且看这样子，似乎小女孩的家长也没在身边，这孩子坐在地上呜呜哇哇地哭就—— 　　郑梓妍不会了。 　　她怎么道歉也止不住小女孩的哭啊。 　　哎。 　　女人真麻烦。 　　不论年纪大的，还是年纪小的。 　　郑梓妍心里吐着槽，丝毫没有去想现在的她其实也是个女人。 　　“小姑娘。” 　　之前被露娜让座的老奶奶叫郑梓妍：“小姑娘！” 　　郑梓妍：“哎？” 　　老奶奶不坐在座位里了，走下来，到郑梓妍的跟前说：“普通话说得好吗？” 　　郑梓妍点头：“嗯。” 　　心里麻着的郑梓妍已经懒得去和这位老奶奶解释自己不是外国人了。 　　“小姑娘。” 　　老奶奶点点头，蹲下来，和坐地呜呜哇哇直哭的小女孩说，声音和善温柔：“小姑娘，别哭了，来，听奶奶说句话。” 　　小女孩：“呜……” 　　当然不可能老奶奶一句话就止住得了小女孩的哭。 　　但许是老奶奶细腻的语调起了作用，小女孩抽泣着，抽抽鼻子，去看老奶奶和郑梓妍。 　　老奶奶和小女孩说：“刚才的事情，很急的。” 　　“大姐姐帮助她的朋友，也受了伤，不是故意弄坏你的耳机的。” 　　老奶奶说：“你看这样，让大姐姐赔你副新的耳机好不好？” 　　说完，老奶奶去看郑梓妍：“没问题吧？” 　　郑梓妍回过神，点点头。 　　耳机的确是她踩坏的，赔付没什么问题。 　　可下一刻，小女孩哭得更凶了。 　　小女孩：“呜，呜呜呜！这，这是，呜哇，我妈妈给我的生日，生日礼物，妈，妈妈，妈妈留给我的——” 　　郑梓妍：“……” 　　老奶奶：“……” 　　老奶奶去看郑梓妍，二人对视，老奶奶轻叹一声，说：“能联系上家长吗？” 　　小女孩：“呜呜。” 　　郑梓妍：“……” 　　看这小女孩的模样，最多……十岁？时间倒推六年，郑梓妍觉得自己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即使再怎么家里蹲也不至于—— 　　“爸，爸爸。” 　　小女孩翻出电话了：“爸爸，呜，爸爸！我，有坏人，我耳机坏了。” 　　嗯？ 　　哈？ 　　郑梓妍呆。 　　这小女孩打电话说的都是啥？ 　　…… 　　整整齐齐。 　　真整整齐齐。 　　郑梓妍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天会和扒窃团伙一起，在警察这里大眼瞪小眼。 　　小女孩给她的父亲打了电话。 　　这爸爸动作可快啊。 　　当场报警。 　　警察的动作也快啊。 　　带着郑梓妍，还有之前逃窜出去的小偷，全都抓捕到案。 　　到第二站停车，郑梓妍迎面就撞见了啊sir。 　　嗨。 　　能有什么办法呢？ 　　“妈。” 　　“嗯？” 　　“您来派出所一趟可以吗？我把别人的东西弄坏了。” 　　“……” 　　接了女儿郑梓妍的电话，琳娜妈和郑老爹也是马不停蹄地往派出所赶。 　　快开学了，琳娜要回安特卫普的。郑老爹处理好工作，下午两点回到家，正准备好好陪陪妻子呢，哪里能想到自家女儿这里出了状况。 　　车上。 　　“权。” 　　琳娜问旁边的郑老爹：“你说为什么自从女儿回你这里以后，总出事？” 　　“按道理说，你这里的治安比我们那里好吧？” 　　琳娜说：“尤其还有你这么一位爸爸在。” 　　郑老爹：“……” 　　郑老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我觉得吧。” 　　等红绿灯的间隙，郑老爹说：“找时间，是应该给咱们女儿安排个佣人或者保姆，也安心。” 　　“哟。” 　　琳娜斜眼：“终于不觉得这是搞特权的事了？” 　　“什么特权啊。” 　　郑老爹无奈：“之前不是想着咱们女儿平日里住校，就双休日回家，也用不着人跟着嘛。” 　　“哎呦。” 　　琳娜一脸的戏谑调侃。 　　聊着，到地方。 　　下车，爹妈到派出所的时候，那些小贼，一个个全被手铐拷着拴在墙上，郑梓妍呢。 　　郑梓妍一脸的尴尬，不知所措。 　　“对不住，实在对不住！” 　　小女孩的父亲正给郑梓妍道歉呢。 　　之前郑梓妍是怎么给小女孩忏悔道歉的，现在这位老爹就是什么样。 　　尤其是在听过解释，看过录像，想着自己刚到派出所还不分青红皂白骂过人家小姑娘，人就更惭愧了。 　　“那个。” 　　郑梓妍张张口：“耳机的确是我踩坏的，按照损坏金额的话，也的确是可以立案——” 　　“哎！” 　　郑梓妍这么讲，这位中年男人就更更更惭愧了。 　　他把自家闺女捉在身前，不轻不重地敲她的头：“都怪我家孩子小，不懂事，说不明白话。” 　　“她说有坏人，我还以为是真的有坏人抢她的东西呢！” 　　“你也是。” 　　男人凶巴巴的：“以后这么贵的东西在家里用，别带出去知道么！给贼惦记呢？！” 　　小女孩：“……” 　　郑梓妍：“哎！” 　　眼看着小女孩又要哭，郑梓妍忙说：“没事，没事，别听你爸爸的，你没错！是姐姐不对！” 　　郑老爹：“……” 　　琳娜：“……” 　　二老全扯了下嘴角。 　　这句姐姐不对，他们家闺女适应得很快嘛。 　　“梓妍。” 　　郑老爹招呼一声。 　　“爸爸？” 　　郑梓妍回头见到自家老爹，然后和面前的人说：“我父亲来了，赔偿的事您和他聊说吧。” 　　有个事怎么说的？ 　　豪车，动辄几百万，刮了蹭了对普通人家都是灾难。 　　这小女孩的耳机呢？ 　　德货，高端货，进口到这里的国内价格七千多呢。饶是郑梓妍也一下子掏不出这么多的现金来。 　　为什么不找八千代借？ 　　嗨。 　　虽说两件事并一起处理，警察也通知了报案的八千代来。但郑梓妍下站就被警察带走，那时候八千代她们也没到，郑梓妍这电话怎么想都是应该打给父母，不应该是打给自己的八千代姐姐呀。 　　诺。 　　郑老爹给人家转账赔了钱，八千代她们才刚到。 　　乌泱泱进来一大堆的人呐！ 　　八千代在，林语晴在。跟着她们的露娜，还有一大堆的学生也在。 　　当然，阿宅也在。 　　学生们是人证，阿宅就更是抓小偷的主要人证，当然也得来了。 　　小偷：“……” 　　小偷：“……” 　　小偷和小偷彼此看看，四个人的小团伙彼此看着彼此，沉默许久后，像是老大模样的人踢了之前动手那瘦猴一脚。 　　瘦猴：“老——” 　　气得都吹胡子瞪眼了。 　　他么偷谁的不好，惹出这么多麻烦来？ 　　这下好了。 　　少说十几天，多则几个月的自由生活没了。 　　那边郑老爹已经和别人和解。 　　毕竟踩坏了别人家的东西，该赔偿还是要赔偿的，这没的说。 　　“既然没别的事，我们就先走了。” 　　“哎哎，好，老哥你人真好啊！” 　　小女孩的老爹自觉惭愧，拉拉扯扯，最后只收了一半的钱。 　　郑梓妍：“……” 　　露娜：“……” 　　露娜和郑梓妍互通有无以后，全抑默了。郑梓妍这里，郑爹琳娜妈全权负责，露娜那里，八千代带着阿宅指认小偷，家长们处理，做孩子的郑梓妍和露娜也就只能这么傻傻的站着了。 　　“梓妍你挺惨的。” 　　露娜说。 　　郑梓妍：“……彼此彼此。” 　　露娜的裤子，和里面的裤袜还破着呢，都没说来得及换条新的。 　　露娜说：“梓妍你也挺好的，对方只要一半的钱。” 　　郑梓妍说：“露娜你也一样，还好没伤到。” 　　露娜：“……” 　　郑梓妍：“……” 　　俩人看着对方，扑哧一笑。 　　郑梓妍建议说：“露娜，等下也别去工厂了，先和我回家吧？” 　　“回家？” 　　露娜楞：“回你家？” 　　郑梓妍：“对呀，你不会想这个样子出门吧？漏洞装也不是这么穿的。” 　　露娜：“不。” 　　郑梓妍：“诶？” 　　露娜：“我又不是尤希尔，也不是你郑梓妍，才不要穿别的女人的裤袜！” 　　郑梓妍：“……哈？” 第991章 九百八十四章 我全都要！——樱克图尔路·蒙娜 　　八千代总说她被露娜带坏了。 　　郑梓妍觉得不是这样。 　　她和露娜的性格从没有相似过。 　　事情发生的多，会累。郑梓妍会选择停下脚步，歇息，就像是给低电量的手机充电，等缓和好了再有行动。 　　不像露娜。 　　既定好要做的东西，那就去做，途中遇到的任何“节外生枝”也一并去做，总之没谁能够挡住她的脚步。 　　很难说是好还是坏。 　　给小女孩哄好，也给那边的扒手指认清楚，林语晴带着学生们接着去省博物馆，挥挥手说再见。 　　露娜这里，则是带上八千代，要郑梓妍陪着，直奔最近的商场。 　　“大小姐。” 　　八千代接过电话，一脸无奈地笑。 　　“哼。” 　　露娜哼一声，扭过头。 　　八千代说：“刚才那位先生托他的老师和我打了电话，他表示很抱歉，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只是单纯地觉得您……拍张照。” 　　“色狼。” 　　露娜啐着：“就是色狼，不用解释了。” 　　郑梓妍：“……” 　　阿宅，就是那位阿宅，在地铁里摁住小偷的阿宅。 　　所有事情处理妥当，露娜再次和他道谢。又觉得这样有失妥当，所以准备给阿宅些补偿。 　　“补偿？” 　　阿宅一愣，看着露娜的样子，下意识说：“那可以让我给你拍张照吗？” 　　嗯…… 　　后面的事情就不用说了。 　　郑梓妍跑出八百米才追上脸蛋通红的露娜。 　　露娜还在啐：“哪有别人裤子破着还给人家拍照的，色狼，变态！” 　　八千代：“……” 　　八千代笑得更无奈了。 　　郑梓妍转移话题问：“露娜，还要去工厂里面看吗？” 　　“去。” 　　露娜说：“都拜托八千代和让说过了，只是时间会晚一点。” 　　郑梓妍：“……” 　　郑梓妍把视线落到露娜的屁股上。 　　露娜：“……所以我去买衣服啊。” 　　“买衣服，换上，再去工厂，有什么不可以么？” 　　“可以，当然可以。” 　　郑梓妍点头，像是小鸡啄米。 　　露娜：“……我怎么又觉得你是在哄小孩。” 　　“好啦好啦。” 　　郑梓妍头大：“去买衣服吧。” 　　不论是前面的小女孩，还是她的好友樱小路露娜，郑梓妍感觉自己可能真的不善于和女生交流。 　　唉。 　　真好。 　　她如果是男生，这怎么和女孩子交往谈恋爱都是大问题哦。 　　不瞎想了。 　　郑梓妍陪着露娜走。 　　露娜也没浪费时间，随意挑家看起来还可以的店，又随意挑了件看起来还可以的裤子。 　　下工厂么，哪有穿裙子的道理。 　　露娜：“就这件吧。” 　　从试衣间出来，露娜已经换好衣裳，直接穿着：“直接穿着走了。” 　　手里还拿着原来衣服里的个人物件。 　　郑梓妍一瞧：“露娜，你手机坏了？” 　　露娜：“屏幕碎了。” 　　顿一顿，露娜说：“梓妍你不吓他，这手机屏幕可能碎不了。” 　　郑梓妍：“哈？” 　　郑梓妍无语：“不是，露娜，弄碎你手机的是小偷，怎么怪到我这里了？” 　　“手机丢了，可以报警。” 　　露娜说：“小偷得手的东西是要卖的，自然会保管好。报警以后，找到他们，物归原主，如果是这个逻辑的话，屏幕碎掉的主因就在梓妍你这里。” 　　郑梓妍：“……露娜，你听说过狗咬吕洞宾的故事吗？” 　　“哈哈。” 　　露娜当然听过，哈哈一笑，眉眼弯弯，明显的心情好不少：“好了，开句玩笑而已。” 　　“你们这里应该有手机售后吧？去给手机维修个屏幕就可以了。” 　　然而事实证明。 　　露娜还是太乐观了。 　　服务员剪了标签，陪着八千代去付款台付款。露娜呢，拿起手机看看，才发现不论怎么摁都点不亮屏幕。 　　郑梓妍：“……坏了？” 　　露娜：“……” 　　“算了。” 　　露娜皱眉：“去买台新手机。” 　　郑梓妍“诶？！” 　　露娜：“买台先用着，这手机等回去以后托别人送去售后，看还有没有维修价值。” 　　这感觉叫什么？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衣服坏了，买就是了。手机坏了，换就是了，谁都别想阻拦她樱小路露娜的脚步！ 　　父母不能，小偷不能，甚至八千代和郑梓妍也不能，她会统治樱小路家，或是看着它—— 　　抱歉，串台了。 　　“梓妍。” 　　露娜问：“你知道这里哪里有大型的手机商场吗？” 　　郑梓妍：“……露娜，你听说过赶鸭子上架的故事吗？” 　　露娜：“赶鸭子上架？” 　　…… 　　可不就是赶鸭子上架呗！ 　　苏茜：“……” 　　苏茜看着郑梓妍，是左看看，右看看，欲言又止。 　　前一刻，她还在家里，整个人震惊于室友郑梓妍可能是双性恋，有女朋友，和那闺蜜魏莱的关系不明不白。 　　问。 　　和有女朋友的女同学住在同一间宿舍该怎么保护自己？在线等，急！ 　　后脚。 　　“嗡嗡。” 　　手机震，是郑梓妍。 　　苏茜懵：“喂？梓妍？” 　　“茜茜你在宁州吗？可以帮我个忙吗？我朋友想去买手机。” 　　苏茜：“……” 　　您的宁州游智能导游助手苏茜已经上线，随叫随到。 　　郑梓妍：“……苏茜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苏茜：“……没什么。” 　　她怎么说？ 　　怎么说嘛！ 　　说自己在饭店里，拍照偷窥到了人家的欢愉时刻，个人隐私？ 　　怕。 　　怕怕。 　　她苏茜还想多活几年呢。 　　郑梓妍狐疑：“苏茜你绝对是有事。” 　　“没……” 　　苏茜呵呵地干巴巴笑，信口胡诹：“我这……可能是有起床气，梓妍你见谅。” 　　郑梓妍依旧狐疑。 　　“好啦。” 　　苏茜转移话题，指指那边有八千代陪着翻译，正听导购员涛涛若悬河般介绍手机。 　　“露娜怎么忽然要买手机了？” 　　苏茜问：“之前在冰城旅游的时候不是还挺好的？” 　　郑梓妍：“……其实在那时候露娜就摔过手机。” 　　话题转移成功！ 　　苏茜：“欸？” 　　苏茜压低声音悄悄地问：“梓妍，你这位朋友……露娜她的脾气是不是不太好呀？只我见到的都发脾气好几次了，还摔手机？” 　　郑梓妍：“……” 　　听听，听听！ 　　真该让露娜来听听，她的形象在别人眼里都成什么样子了。 　　郑梓妍扶额：“这有点说来话长……我和你讲讲吧。” 　　这边郑梓妍和苏茜解释。 　　那边露娜耐着性子听导购讲。 　　真的是耐着性子听导购讲。 　　不差导购说到的有些东西吸引了露娜的兴趣，她早随便挑台看起来可以的手机直接走了。 　　所以说买手机的关注点究竟在哪里？ 　　品牌。 　　好不好看。 　　流畅。 　　这些就够了。 　　这是家大型的数码连锁店，单国内外各品牌各型号的手机就摆满足足十三排展示架。 　　用句琳琅满目不为过。 　　到这里，导购已经给露娜介绍十几台手机了。 　　“您看这台手机，屏幕用的是sansung的显示屏，处理器也是他们家的5430，相机是定制的sony第三代摄像头，2070万的像素。” 　　Sansung，sony？ 　　“这台，这台是我们国产的手机，配置都是当下顶尖的，屏幕采用的霓虹夏谱顶尖屏幕，处理器也是当下最强的火龙810，音乐系统更是采用的ES9018处理芯片和OPA1612功放，特别适合听音乐，还有粉色后盖可以选择，特别适合女生，尤其是价格合适，只要2599。” 　　“同样配置的其他品牌，基本都要四五千呢。” 　　露娜：“你等等。” 　　先不提这些参数听得露娜脑袋多大。 　　她指着最前面导购介绍给她的手机，说：“按照你说的，既然配置相当，为什么国际品牌会卖到四五千，而这台。” 　　露娜拿起来。 　　粉色是好看。 　　就是屏幕太大，露娜一手握着难。 　　但单论精致感，其实还可以。 　　露娜说：“这个价格却只有它的一半不到？” 　　八千代把露娜的话给导购翻译。 　　导购：“……” 　　导购有一瞬间是楞的。 　　“啊，这个啊。” 　　导购说：“因为国外品牌，也属于进口商品嘛，会有一个比较高的税，就是进口税。” 　　嗯…… 　　进口税？ 　　听八千代翻译来，露娜又问：“那也不应该有这么多的差价。” 　　“所以说，是其他品牌有高昂的溢价，还是说这台手机在其他地方，你没介绍的地方有节省成本？” 　　露娜：“像你介绍的那样，屏幕顶级，处理器也是最好的，还有独立的……音频？又和别人一样，又有独特卖点的话，至少也应该是平价或者更贵吧？” 　　导购：“……” 　　妈耶。 　　这哪里是个女孩子说得出来的话嘛！ 　　他一个好端端的宁工大电子信息专业学习，目前打零工的理工男都被问住了。 　　“还有。” 　　露娜问：“既然是国产的机器，为什么介绍的卖点反而是国外的品牌？sansung，souy，德州，夏谱，都是你自己介绍的，这感觉就像是空套了一个国产的壳子，里面全是组装。” 　　八千代：“……” 　　八千代都不知道该怎么翻译了。 　　“大小姐。” 　　她小声和露娜说：“我们是来买手机的，不是来做市场调研的，太让别人为难了。” 　　“这个……” 　　导购挠挠脸颊，说：“可能……是国外的品牌，在我们这里市场的定价更贵吧？” 　　好在露娜后面说的这句话，导购听不懂。 　　嗨。 　　但即使如此，如果他们这里不是大型连锁店，什么品牌都有，也几乎都要以为露娜是来砸场子的了。 　　露娜问：“你说这个手机好么？” 　　八千代翻译。 　　导购答：“当然好呀，我给您推荐的这十几台手机，都是当下销量最好的旗舰手机。” 　　八千代再翻译。 　　“那好。” 　　露娜点头，说：“这些我都要了。” 　　八千代：“我们都——？” 　　啊？ 　　八千代呆住。 　　露娜说：“都要了。” 　　露娜和八千代说：“听我的，八千代，就像我那时候让你去炒股一样。” 第992章 九百八十五章 个人形象大崩坏 　　苏茜：“真的假的，都已经这个时代了竟然还会有小偷呀？还是带刀片的作案团伙？这不是给警察送业绩吗？” 　　郑梓妍：“……” 　　郑梓妍心想，她在东京那里还遇到过黑帮呢。 　　“而且，梓妍你的这位朋友樱小路露娜到底是都经历过什么呀？性格这么扭曲。” 　　听听，外人看着都觉得这个人很不好相处了。 　　郑梓妍张张口：“这里面的事情……” 　　露娜家里的那些事情，真的可以讲给别人听吗？感觉不太好诶。 　　露娜：“梓妍，走了。” 　　正犹豫着，露娜回来。 　　郑梓妍：“哦，露娜你还好——哈？” 　　郑梓妍愣住。 　　苏茜：“梓——？” 　　苏茜也愣住。 　　她们俩见到什么了？ 　　讲道理，逛服装店或者超市，大包小裹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可这里是数码店！ 　　买手机，买的那边八千代拎着十几二十个包装袋？ 　　郑梓妍指指八千代手里的东西，一脸的懵：“露娜你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 　　露娜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只是把这家店里所有他们介绍的高端手机全买了，而已。” 　　只是把这家店里所有他们介绍的高端手机全买了， 　　还而已？ 　　安静有三秒钟。 　　郑梓妍：“呵，呵呵……” 　　郑梓妍唇角抽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露娜皱眉：“梓妍你什么意思？觉得我浪费？” 　　浪费？ 　　何止是浪费？ 　　“没关系。” 　　郑梓妍深吸气，说：“能理解。” 　　露娜：“……” 　　郑梓妍全当这个人是小时候被家里限制得太久了，报复性消费，见到电子产品就想买。 　　露娜撇撇嘴：“我是在下大棋，你不懂。不能只看一步，得看结局。” 　　苏茜朝露娜笑了笑。 　　苏茜和郑梓妍说：“梓妍，这里没我的事了吧？” 　　郑梓妍：“应该？” 　　苏茜又朝露娜笑笑，说：“既然没我的事了，我就先回去啦，露娜再见！” 　　露娜：“……” 　　苏茜走得实在是太快了，一个女孩子走出大步流星虎虎生风的感觉，简直和之前逃走的魏莱一个样。 　　“我说。” 　　露娜问：“梓妍你的这位……室友，是不是对我的感觉不太好？” 　　郑梓妍翻翻白眼。 　　“大小姐。”八千代说：“我早和您说过的，与人相处应该和善——” 　　“好啦！” 　　露娜头大：“一天天听你教育，老妈妈似的！” 　　八千代：“……” 　　八千代更头大。 　　以前呢，露娜还在父母的阴影下，八千代偶尔腹黑还能教育教育她。 　　现在？ 　　现在翅膀硬了，八千代想教育都难了。 　　哎。 　　（八千代小妈妈的碎碎念叨.JPG） 　　“走了。” 　　露娜视线落回郑梓妍这里，说：“去工厂了。” 　　没谁能够阻止她樱小路露娜的脚步。 　　就这么一步一步一步地走下去，走到最高。兴许将来，她手里的樱小路家成为大藏家那样的庞然大物也说不定呢。 　　出商场，去工厂。 　　这次为避免节外生枝，露娜没再进行修行折磨自己，直接打车去的。 　　“说起来。” 　　露娜问：“梓妍你真的和让没有关系呀？” 　　郑梓妍：“……露娜，你就这么盼着我和男生谈恋爱么？” 　　“嗯……” 　　露娜沉吟半刻，和郑梓妍说：“梓妍，你该多关注网络的。” 　　郑梓妍：“啊？” 　　这话题岔到哪里去了？ 　　露娜说：“梓妍你有时间自己到那边的社交网络里看看就知道了。” 　　郑梓妍：“……” 　　郑梓妍隐约感觉不妙。 　　只是坐车里看手机，注定晕车，没太要紧的事情郑梓妍实在不愿意动那东西。 　　到地方。 　　郑梓妍随着露娜和八千代才下车。 　　工厂那里接过让的电话，早有人在等候。也不知道是让的恶趣味，还是真的蛮重视这位小企业家的，还是让家族里的人在这边的负责人出来等候。 　　郑梓妍真的是才下车。 　　那边负责人已经迎过来了。 　　“八千代女士，露娜小姐，您好。” 　　负责人一口的流利日语，然后在他见到郑梓妍之后，微微楞后，旋即转回德语又行礼：“夫人好！” 　　郑梓妍：“……” 　　让。 　　让·皮埃尔·斯塔雷！ 　　郑梓妍把拳头捏得噼里啪啦响。 　　下次再见到，这个人绝对死定了！ 　　半小时。 　　一小时后。 　　尤其，是在郑梓妍去那边互联网看过一眼之后。 　　“让！” 　　“你到底怎么回事？！” 　　“别用你家里人自作主张糊弄我！又是你们家长辈来订婚的，又是你妹妹吩咐工作人员叫我夫人的，你别和我说你一点都不知道！” 　　露娜：“……” 　　八千代：“……” 　　参观过工厂后，她们俩听郑梓妍在那里打电话和让咆哮。 　　“你那里订婚消息满天飞的。” 　　郑梓妍仿佛机关枪：“说什么白发、红眸、东方国家，就差晒出我的照片指名道姓了！” 　　露娜看着八千代，笑了下：“我觉得再过两年，等梓妍成年，咱们可以去婚宴了。虽然听不懂，但这个气势很对。” 　　八千代耸耸肩。 　　“过段时间。” 　　让在电话里说：“下个月，我回那边一趟，给我们的小公主亲自赔礼道歉吧。” 　　郑梓妍：“你来做什么？你还来我这里做什么？” 　　让说：“啊嘞嘞，只是哥哥看看妹妹而已呀。” 　　郑梓妍：“看望妹妹？你这个哥哥一点都不正经！” 　　说完，郑梓妍把电话挂了，气鼓鼓地回头。 　　露娜和八千代全闭口，没招惹她。 　　郑梓妍：“真的是烦死了。” 　　郑梓妍一想这个人笑容温和，整个人看上去阳光又干净的模样就感觉更烦躁。 　　“姐姐！” 　　郑梓妍和八千代诉苦：“我怎么没意识到这个人这么坏？为了躲家里催婚，把我拉出来当挡箭牌！” 　　八千代笑了笑，说：“其实让的话，的确是还挺合适的人呢。” 　　郑梓妍：“——！” 　　郑梓妍：“怎么连姐姐你也这个样子啊！” 　　郑梓妍说：“我看姐姐你也挺合适的，都这个年纪了，应该考虑考虑谈婚论嫁的问题了。” 　　一下子。 　　八千代：“……” 　　八千代的笑容全僵在脸上。 　　郑梓妍缩缩脖子：“……有，有什么错么？” 　　露娜瞧着，碰了碰郑梓妍的胳膊，问：“你说什么了？八千代的脸色忽然这么差？” 　　“梓妍呀。” 　　八千代拉开露娜，把手搭在郑梓妍的肩膀上捏，声音温柔：“这话你别对姐姐我说，你和你衣远哥哥说，和你千夏姐姐说，据我所知大藏家里和我同龄的好像都还没结婚呢吧？” 　　郑梓妍：“……姐姐我错了。” 　　郑梓妍秒怂。 　　露娜：“好了。” 　　露娜拍拍郑梓妍，也碰碰八千代的手：“虽然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但我们也不该在工厂门口就这么站着吧？” 　　难得露娜给郑梓妍和八千代做起和事佬。 　　露娜开玩笑：“还是说梓妍你还想再回去视察一下自己家的家族企业？” 　　郑梓妍：“露娜！” 　　郑梓妍恼，去抓。露娜嘻嘻笑着跳开，也是难得这么活泼。 　　嗡嗡。 　　郑梓妍的手机震动。 　　是父亲的电话。 　　“喂，爸爸。” 　　郑梓妍不再和露娜闹，接起电话。 　　郑老爹：“闺女呀，到那里了？” 　　郑梓妍看一眼露娜，说：“还和露娜在工厂这里呢。” 　　去工厂的事，她父亲知道。 　　“嗯。” 　　老爹说：“早点回来吧，天黑了。把露娜和八千代也叫着，晚上咱们家里吃饭。” 　　郑梓妍：“哦，好。” 　　露娜：“你爸爸怎么说？” 　　郑梓妍：“催咱们回家吃饭了。” 　　“哦。” 　　露娜点点头：“哦……嗯？晚上去你家里吃饭？” 　　…… 　　实话实说。 　　和郑梓妍的母亲吃饭，进行商业洽谈，露娜没觉得有哪里不自在。 　　与郑梓妍的父亲用餐，露娜代入的是官员接待企业家，公事公办，所以也没觉得哪里不自在。 　　但到别人家里。 　　面对面。 　　对面坐着有夫妻关系的这么两个人就—— 　　“吃好了就下桌吧。” 　　看着两小只窘迫的郑老爹笑呵呵地说。 　　郑梓妍和露娜全下，没谁在桌上充当大人。 　　“哈哈。” 　　琳娜笑，摇着头：“到底都还是小孩子呢。” 　　八千代点头。 　　为方便沟通，这里所有人统一语言了。只是虽然听得懂，被琳娜那样超级有妈妈感觉的人说是小孩子，露娜真一点反驳的心思都没有。 　　大人们聊天。 　　露娜跟着郑梓妍到二楼房间后，声音减消。 　　郑梓妍推开门，露娜跟着进房间，手里还拎着买的十几台手机。 　　露娜问：“这是你房间？” 　　“嗯。” 　　“挺正式的。” 　　露娜说。 　　布料齐全，设备齐全，妥妥的小型工作室。 　　那边有画好的设计图，推成一摞。桌上有画到一半的设计图，那边衣架还挂着几件成品、半成品的衣服。 　　露娜四下瞧瞧，拿了一件裙子下来看看，又挂回去，点头：“不怪你能去巴黎拿奖。” 　　郑梓妍：“嘛。” 　　郑梓妍摸摸鼻子，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我妈妈还说我做的太少了呢。” 　　“是挺少的。” 　　露娜点头。 　　郑梓妍：“……” 　　露娜又说：“不过考虑到你一周五天上课，早晨六点到晚上十点都在忙，只算双休日的时间能做出这些也很厉害了。” 　　“哎。” 　　说着，露娜叹口气：“可惜我现在忙，甚至比你读书都忙，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抽出时间去画设计图了。” 　　高举反旗，和家里宣战。为了不真的把樱小路家毁掉，也为了自己的将来，梦想这种东西也只能先给生存让路。 　　赚钱。 　　搞钱。 　　这些才是当务之急！ 　　服装设计这方面，露娜可不认为自己比郑梓妍差。 　　露娜：“梓妍，帮个忙。” 　　倒是说到赚钱呀。 　　露娜回过神，不想那些了，做起正事来，哗啦地把买回来的手机全倒到床上，和郑梓妍说：“把这些包装拆了。” 　　郑梓妍：“啊？” 第993章 九百八十六章 赔了也是好朋友哦 　　月色朦胧，音乐响。 　　那是此起彼伏的手机开机铃声。 　　为方便给买回来的十几台手机充电，露娜甚至找梓妍要来插排，人盘腿坐在毛茸茸地毯上给手机摆开。 　　“露娜。” 　　不得不说世界各手机厂商对开机铃声都挺看重的。 　　但此时的郑梓妍完全欣赏不来音乐，反而是指着露娜面前的手机，说：“我还是不能理解你买这么多手机做什么。” 　　“嗯……” 　　露娜点点嘴唇，歪着头。 　　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郑梓妍，看半晌，动动唇角。 　　露娜说：“所以说梓妍你是时装设计师，而我，目前来说还只是个商人。” 　　“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郑梓妍：“？？？” 　　露娜这个哑谜她听不懂。 　　“啊。” 　　露娜抻抻腰，伸手揉揉眼睛，有点疲倦。 　　“可是够累的。” 　　她说：“一个一个给这些开机认证，进行基础设置。” 　　“梓妍你说，手机第一次开机对系统设置，这里面的步骤简单或是繁琐，会不会影响到顾客的购机欲望？”露娜问道。 　　郑梓妍：“……哈？” 　　郑梓妍一愣一愣。 　　“不是。” 　　郑梓妍问：“露娜，我记得你们樱小路家是以教育和纺织作为主业的吧？” 　　露娜抬眼看她：“嗯？” 　　郑梓妍张张口：“你不会是要去做手机吧？” 　　露娜歪着头：“有什么不可以吗？” 　　郑梓妍：“……” 　　露娜又说：“战争结束以后，我们国家的SOUY是从白色家电起家的，隔壁半岛的sansung也是纺织行业起家的，现在不都是电子行业里面的巨头么？” 　　露娜说：“他们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郑梓妍小声说：“我觉得……会不会太冒险啦？” 　　“没事。” 　　露娜说：“你要相信一个靠炒股投资赚钱能买下半个樱小路家的人的眼光。” 　　“再者说。” 　　露娜讲：“没有冒险的话，现在就该是我请你郑梓妍去参加我的婚礼了。” 　　郑梓妍：“……” 　　行吧。 　　郑梓妍谨慎地说：“那也……应该留些……嗯。” 　　郑梓妍最不喜欢的就是放手去搏，手里不留下什么底牌的那种。 　　“呵呵。” 　　露娜呵呵地笑了，没嘲讽的意思。 　　甚至郑梓妍听着还挺好听的。 　　“米国的苹果。” 　　露娜说：“他们创始人回去的时候，企业负债到差点没了，现在不也是商业巨头？” 　　郑梓妍：“好啦，好啦，露娜师傅，别念啦。” 　　噗。 　　露娜这笑没绷住。 　　露娜拍拍郑梓妍，说：“我怎么才发现你这么逗！” 　　逗？ 　　啊，没事，和秦霏学的。 　　“梓妍我和你讲讲。” 　　露娜挪挪身子，和郑梓妍并排坐，看那些手机说：“我这两年炒股，实际上电池、新能源、显示屏这些股就一直是走高的。” 　　“这里面就是商机。” 　　露娜拿了一台手机在手里，说：“这台，souy的，5999。” 　　露娜放下它，又拿另一台过来，说：“这台，你们这里国家国产的，按照导购的说法，影响用户大部分体验的主要部件和前面的几乎一致，才卖2599。” 　　“梓妍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露娜问。 　　郑梓妍：“……偷工减料？” 　　露娜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想把这种做法称之为分工明确。” 　　“你们这里的那家商场。” 　　露娜说：“就是你找魏莱吃饭的地方，叫国际金融中心吧？” 　　“啊。”郑梓妍点头。 　　“不算最繁华，也应该是这里消费档次比较高的地方了。”露娜说：“梓妍你有没有注意过那里招服务员的工资是多少？” 　　郑梓妍：“……” 　　这真没注意过。 　　露娜说：“四千。” 　　露娜：“服务员，相对底层。四千的工资，你觉得他会舍得花五千乃至六千，一两个月的工资去买手机么？” 　　郑梓妍：“……应该，不会吧？” 　　“而且我也看了些进口品牌的中等价位手机。” 　　露娜接着讲：“使用起来，只是在站台里滑动屏幕，打开应用就肉眼可见的卡顿。但是只我挑选手机的那点时间里，也有三个顾客选择了买，这是为什么？” 　　郑梓妍：“？” 　　露娜再看向郑梓妍，郑梓妍已经整个人茫茫然了。 　　“就像梓妍你这些衣服。” 　　露娜指指旁边衣架，说：“也挺好的。但你自己拿出去卖不可能卖出高价。” 　　“但如果借着你母亲的名声呢？” 　　“比如设个系列，我的女儿，标出这是自己女儿设计的衣服，又有那位享誉全欧洲的时装设计师亲自把关，愿意掏钱买的人一定会很多吧？” 　　露娜说：“这就是商机！” 　　呃…… 　　郑梓妍想说，我的女儿这个系列，她妈妈那里还真的有，只不过名字是我的孩子。 　　而且露娜这前后对比，郑梓妍怎么总觉得还是有点说到了她设计和裁缝的手艺不精上…… 　　怪。 　　“所以说！” 　　露娜讲：“搭着大藏家的关系，以及我们樱小路家自己的人脉，我们那里的影像企业，显示屏制造商就都可以联络上，商谈出实惠价格的好产品。” 　　“制造出手机之后，销售往这里，我们也算是外国企业。梓妍，你不要觉得崇洋媚外的心理没有，即使是我们国家也有天然觉得美欧产品更好，售价比我们本土产品更贵也合理的人。” 　　“这样品牌有了，好的产品有了，再拓展出依托于主品牌的子品牌，在其他感知不强的方面减配，保证手机的运行速度和显示效果，档次感下来些，不抢主品牌风头，价格再降下来做出分化，就一定能使得利益最大化。” 　　“梓妍。” 　　露娜又讲。 　　郑梓妍：“啊？” 　　前面露娜的一席话已经把郑梓妍给听不会了。 　　露娜还在念：“梓妍你知道吗？你们这边国家十几个亿的人，这是相当庞大的市场！你说过你们学校不允许你们使用手机，对吧？那家长会是什么想法？一定不会愿意给他们的孩子买性能过于优秀的手机，怕影响到孩子的学习成绩。” 　　“这种家长思维我再熟悉不过了。” 　　露娜继续讲：“所以学生、家长、刚进入社会的大学生、上班族、乃至年老到不怎么会使用手机的老年人，底层中层高层，只要一个品牌过硬，质量好，子品牌负责中端，主品牌负责高端，大范围地受众人群保证了，就能在你们这里的手机市场里——” 　　“停。” 　　郑梓妍真头大了。 　　郑梓妍：“露娜你渴不渴，我去给你拿果汁来。” 　　郑梓妍溜了。 　　留露娜在这里盯着郑梓妍离开的身影怔了怔，最后笑出声。 　　郑梓妍这个人可真的是。 　　等郑梓妍再回来，端上两杯果汁。 　　郑梓妍：“给你。” 　　露娜接来，喝了。 　　露娜说：“梓妍，从你的角度来看，你觉得这些手机里面哪个最好看？或者说……哪个第一眼会让你想买？” 　　郑梓妍：“……” 　　这要她怎么选？ 　　郑梓妍看了一圈，摸起一台，说：“这个？” 　　露娜：“嗯……” 　　这里国产的，5.7吋屏，屏幕晶莹圆润，后盖竹壳，蛮有特点的。 　　露娜说：“梓妍，你的思维果然和普通女性不太一样呢。” 　　郑梓妍：“哈？” 　　“梓妍。” 　　露娜又说：“你说如果是开拓女性手机市场，应该做什么样的差异化？好看？还是说应该在拍照上下功夫？” 　　郑梓妍又头大了。 　　郑梓妍声音幽幽：“露娜呀……” 　　“我不说了。” 　　露娜倒也干脆，自己打断自己的唠叨，又道：“这台就送你了。” 　　郑梓妍：“诶？” 　　郑梓妍惊：“你送我做什么？” 　　露娜说：“迟来的生日礼物，也算赔礼吧。毕竟去你们这里东北旅游的时候，我说了不少过分的话。” 　　郑梓妍：“露娜你怎么还记得那些啊……而且我有手机，不需要第二台的。” 　　“拿着吧。” 　　露娜讲：“做备用的手机也好。梓妍你怎么保证你不出意外？比如手机进水呀，没信号呀，摔坏了，或者比地铁里那件事情更严重点，遇到黑帮什么的。” 　　郑梓妍：“……” 　　停。 　　别说了。 　　郑梓妍知道这是露娜不正经，满口胡诌。 　　可露娜说的这些事她全遇到过！ 　　死去的回忆突然打了她一下。 　　被限制出境，又自己乱跑，醉酒的黑帮，那些胆战心惊亡命天涯（虽然只是几个街区而已）的经历，郑梓妍实在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好啦！” 　　郑梓妍说：“露娜师傅别念了，我拿着就是了！” 　　露娜：“……等等，梓妍你刚才的表情怎么回事？你……不会真遇到过黑帮吧？” 　　郑梓妍：“好啦！” 　　郑梓妍转移话题：“咱们聊点别的行吗？” 　　露娜：“哦。” 　　果然欧洲的社会治安不太好。 　　露娜心想，连她的八千代小妈——佣人自己走夜路都明显有心理阴影。 　　露娜说：“梓妍，我再送你一份礼物好不好。” 　　郑梓妍：“嗯？” 　　郑梓妍看着她：“还有什么呀？” 　　露娜说：“你投资我吧。” 　　郑梓妍：“啊？” 　　露娜说：“你投资我，我新成立的公司你就是股东。以我对这里市场的预判，最多三年，我绝对能还给你梓妍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虽然一定比不上你把八千代还给我，以及大藏家提供给我的帮助。但也是我樱小路露娜个人能做到的最大心意了。” 　　露娜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郑梓妍。 　　郑梓妍：“……那，赔了怎么办？” 　　露娜眨眨眼睛：“我们是好朋友呀。” 　　好朋友？ 　　什么意思？ 第994章 九百八十七章 妈妈的“惊喜” 　　“妈妈？” 　　“嗯？” 　　露娜和八千代告辞离开，郑梓妍和母亲聊天。 　　后天开学，有家长会。母亲能去参加，但隔一天也是要离开回去安特卫普。 　　“您十六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呀？” 　　郑梓妍问。 　　“怎么？” 　　琳娜凝眉，用指尖点点自己女儿的额头：“想听你妈妈我的黑历史？” 　　十六岁的时候，她在做什么？ 　　东京赫赫有名的飞车党。 　　郑梓妍讪讪：“不是啦。” 　　她把露娜和她说的“宏大规划”讲给了母亲听。 　　郑梓妍问：“您觉得能行吗？” 　　“嗯……” 　　琳娜若有所思片刻后，短促地笑了下，说：“有些时候跌跟头也是好事。” 　　郑梓妍：“……您的意思是？” 　　“挫折总会有的。” 　　琳娜说：“谁都有第一次做事情的时候。” 　　“说真的。” 　　琳娜又说：“等过两年，妈妈回来这边，安特卫普那里的公司交给你。我的宝贝女儿被生意对手欺负哭了，我都是有心理准备的。” 　　“妈妈！” 　　郑梓妍嗔：“好好的说露娜，您怎么又说到我这里了。” 　　琳娜耸耸肩。 　　“所以说你要不要投资赞助你这位小闺蜜呢。” 　　琳娜反问。 　　郑梓妍：“……妈妈您都觉得会跌跟头了，还要投资呀？” 　　“大方向应该赔不了。” 　　琳娜说：“这孩子炒股投资的能力，就是妈妈我看着都很佩服的。” 　　不佩服不行呀。 　　看新闻，炒股票。用着家里给的零花钱，硬是在家里逼她结婚政治联姻的时候举出反旗，把整个樱小路家拆了。 　　虽说樱小路家的体量不大，与茨威格特家乃至大藏家没法比。 　　但那时候的自己是怎么做的呢？ 　　琳娜梅心自问。 　　除了逃跑，什么都做不了。 　　哎。 　　琳娜忽然叹了口气。 　　叹得郑梓妍莫名其妙。 　　“宝贝呀。” 　　琳娜叹着说：“你要是还是男生该多好呀。” 　　郑梓妍：“？？？” 　　琳娜说：“露娜真的是挺好的孩子。有她持家，爸爸妈妈我们也能放心了。” 　　郑梓妍无语：“……妈妈。” 　　“哈哈，开句玩笑。” 　　琳娜摇摇头。 　　“投一点吧。” 　　琳娜说：“这边有个成语叫做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现在的露娜很需要帮助的。” 　　“我也知道呀。” 　　郑梓妍嘟嘟哝哝的：“但我和露娜不一样，到现在还每月每月找爸爸和您要生活费呢。” 　　“嗯……” 　　琳娜又沉吟了下，说：“要不等露娜公司成立以后，我买些它的股份送给你？” 　　郑梓妍：“哈？” 　　琳娜说：“然后你读大学期间的生活费就从这股份里的分红出咯，妈妈就不额外给你钱啦。” 　　郑梓妍：“……” 　　得。 　　她家的妈妈从刚才开始就已经不正经了。 　　“好了。” 　　父亲推开门，招呼她们母女俩：“走了。” 　　“走？” 　　郑梓妍一愣。 　　站在她卧室门口的父亲一身运动装，明显要出门的样子。 　　“啊。” 　　母亲琳娜点点头，说：“宝贝，穿衣服吧，妈妈带你去看好东西。” 　　郑梓妍更疑惑了：“好东西？” 　　“嗯呢。” 　　琳娜说：“算是迟来的生日礼物吧，毕竟你今年过生日妈妈都没给你准备什么。” 　　郑梓妍：“……” 　　等等，这话，刚刚留下一部手机给她的樱小路露娜是不是也说过？ 　　穿衣、出门、散步。 　　家里二老带着她走出家，又走过学校。 　　郑梓妍瞧着黑漆漆的校园，没忍住问：“妈妈，到底是什么东西呀？” 　　琳娜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所以到底是什么呀？ 　　郑梓妍有点怂。 　　距离她的高中学校不算远，再走过一个街区。还处在宁州最繁华的地段里，落在美术馆旁，往巷子里面走了走，郑梓妍见到栋二层小楼。 　　嗯…… 　　感觉和京城里那家工作室挺像的？ 　　郑梓妍：“诶？” 　　郑梓妍才念叨着，母亲琳娜停在这里了。又随手翻出钥匙，哗啦声响地给锁上的门打开。 　　郑梓妍呆：“诶，妈妈您在宁州买房子了？” 　　“嗯。” 　　琳娜点头，又说：“给你买的。” 　　“哈？” 　　“哈？！” 　　郑梓妍直接傻了。 　　“给，给，给我买的？” 　　郑梓妍：“不是，妈妈，您，等等。您给我买房子？这是做什么呀？” 　　琳娜笑了，不答，抬手开灯。 　　郑梓妍一下子就被房间里的东西给震慑住了。 　　多，太多，看得郑梓妍眼花缭乱。 　　衣架、布料、人台、缝纫机，整个的房间还真就是像郑梓妍想的那样，与京城那里关阿姨的工作室一个样子。 　　“妈妈我这两天逛街，发现这家服装工作室要转手。” 　　琳娜解释说：“我看地点位置，设备装潢都还挺好的，就直接买下来了。” 　　“宝贝，你以后画设计图也好，做衣服也好，就来这里吧。” 　　琳娜说：“这里的环境挺好的。” 　　琳娜在这里坐过，幽深清净，虽然是在宁州的繁华地段里却没有太多的声音吵，走出几百米是街区，进来是小巷，贴近喧嚣又像孤岛。 　　郑梓妍：“……” 　　郑梓妍呆呆地看着整个房间，依旧惊讶着没反应过来。 　　“妈妈。” 　　半晌后，郑梓妍出声：“我，我们封闭式管理的学校，这，这——” 　　“不是还有双休日和寒假暑假吗？” 　　琳娜说：“等妈妈这次回去，安排几个愿意来这里出差的人，既能安全些，也算是妈妈给你搭的小班子了。” 　　郑梓妍：“诶？！” 　　等等。 　　不对。 　　相当不对啊。 　　听她妈妈的意思，这里不仅只是给她找了个安心学习服装设计的地，还打算让她直接做老板吗？！ 　　郑梓妍：“……” 　　“妈妈也不需要你做什么。” 　　琳娜又说：“你之前去巴黎参加比赛，名声已经有一点了。妈妈也不需要你做太多，精心画些设计图给妈妈，妈妈给它们作出来，也是给你未来做准备了。” 　　“女儿呀。” 　　说着，琳娜语重心长起来：“你看看露娜，现在又是学院长，又在着手买回樱小路家里的服装厂，还准备涉足去做手机了，她还比你小一岁呢。” 　　郑梓妍：“……” 　　…… 　　琳娜当然没有现在就让女儿接手经营做老板的意思。 　　郑梓妍也不用早早挂上企业家的名。 　　她呀。 　　只需要安安心心画设计图就好。某种意义上讲，琳娜算是换种方式给郑梓妍找了服侍照顾她的人，也留了个安静的地方给她。 　　而且也没哪里浪费，就当提前准备了。 　　毕竟过两年，女儿回去学习，她回来国内，也需要个能安静工作的工作室呢。 　　只是…… 　　做母亲的这些良苦用心，郑梓妍貌似没有意识到。 　　她直到睡着前，还心有戚戚地念叨着“完了完了，被妈妈催了”。 　　怎么说？ 　　郑梓妍明明记得回国读书前，是母亲亲口和她说的，她的服装设计水平已经足够应对设计学院的入学考试，所以回来读书呢，就当它是放假，能开开心心交到朋友就好。 　　结果呢。 　　说好的放假呢？ 　　说好的开心呢？ 　　说好的交朋友呢？ 　　保质期只有一年是吗？ 　　郑梓妍只觉得母亲交到她手里的钥匙，重如山，拿都拿不动哇！ 　　她还不能哭，得笑着和母亲说谢谢。 　　她恨自己太摸鱼。 　　一定是房间里她画的设计图太少，做出来的衣服才孤孤单单三两件，被母亲觉得不满意了。 　　这下好了。 　　工作室，买了。 　　人呢，母亲卡塔琳娜也派了。 　　“梓妍，总裁[我的孩子]系列的服装设计该交稿啦！” 　　到时候绝对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一时间，郑梓妍忧心忡忡到很晚才睡着。睡着后，又梦到了自己在安特卫普那段时间，母亲发作业逼着她五十张一百张画设计图的时光。 　　早晨起来心脏都是砰砰直跳的！ 　　翌日早。 　　“梓妍——” 　　露娜给郑梓妍打电话。 　　她是想约郑梓妍出来，说说话。可以的话，顺路瞧瞧郑梓妍的学校。 　　郑梓妍：“露娜哇！” 　　郑梓妍一声哭腔，把露娜给吓住了。 　　露娜：“……梓妍你怎么了？” 　　郑梓妍：“没事。” 　　露娜：“……” 　　露娜扯扯嘴角：“你一早上的发什么神经？” 　　“露娜。” 　　郑梓妍超正经地和她商量：“你能不能把八千代借我。” 　　露娜：“哈？” 　　露娜给手机开着免提聊的天，旁边八千代听到了也一愣。 　　郑梓妍说：“当然是以后，等你过了生日，八千代把资产全给你之后的。” 　　露娜：“……” 　　郑梓妍这个人，很少开玩笑。这次的语气又如此正式，露娜也严肃起来了：“梓妍你是遇到什么事了么？” 　　“露娜，你。” 　　爹妈睡着。 　　郑梓妍压低声音和露娜说：“真的，你就……隔一段时间把八千代借我一段时间就好。” 　　这话给郑梓妍语无伦次说的。 　　露娜：“所以梓妍你到底出什么事了？” 　　郑梓妍：“……你们还在宁州吗？” 　　“当然在了。” 　　露娜：“我还能昨天刚和你吃过饭，今天就到东京了？” 　　“那……” 　　郑梓妍说：“电话里讲不清楚，你……你们来一下啊，真的。” 　　“宝贝？做什么呢？” 　　电话那边传来郑梓妍母亲的声音。 　　郑梓妍吓得更压低一点声音：“就，就这样，我先挂了！” 　　嘟。 　　露娜：“……” 　　露娜张张嘴：“那位琳娜夫人……是被我妈妈给附身了？” 　　八千代摊手：“可能是有什么误会吧？” 第995章 九百八十八章 不舍得 　　家里吃早餐。 　　难得的温馨场面，父亲和面，母亲扮馅，两个人一起包饺子。 　　郑梓妍坐在桌旁，看着他们俩，沉默了半晌。 　　“怎么了？” 　　父亲问：“还没睡醒？” 　　郑梓妍张张口：“……” 　　母亲琳娜瞧她一眼说：“怎么早晨起来就闷闷不乐的，刚才在和谁打电话呀？” 　　郑梓妍：“露娜。” 　　“露娜？” 　　琳娜恍然：“你是舍不得她们走呀。” 　　郑梓妍：“……” 　　“那个。” 　　郑梓妍试探着问：“妈妈，我可以和您商量吗？” 　　“商量什么？” 　　琳娜看着她，奇怪，半晌又恍然：“啊，不用担心，妈妈已经说过了，公司里的现金流还是有些的。” 　　“你瞧瞧。” 　　琳娜又和丈夫揶揄：“要是咱们梓妍还是男生的话，都不用愁终身大事了，这么上心。” 　　“是呀。” 　　老父亲叹口气，说：“不过我觉得让那个孩子也挺好的。” 　　郑梓妍嗔：“爸！妈！” 　　二老耸耸肩。 　　郑梓妍咬牙跺脚一鼓气：“妈妈，我想说能不能——！” 　　然后迎着自家亲妈的视线，郑梓妍又怂了，温声细语商量：“能不能别，别安排您公司里的人来呀？” 　　“嗯？” 　　琳娜不懂：“都是熟人呀，梓妍你也认识的，而且也是能理解你的。” 　　“我。” 　　怎么解释？ 　　郑梓妍哪敢把自己心里想的东西说得太直白，直讲：“妈妈，我保证！” 　　保证？ 　　琳娜又不懂了。 　　郑梓妍：“妈妈，我保证以后每天晚上抽出时间画图，双休日完善，最多两周做出一件衣服来！” 　　琳娜：“……” 　　郑梓妍哭腔着，眼角都带着泪花了：“妈妈，我不是不努力，是真的没有时间，学校里的事情太忙了，您相信我！” 　　琳娜：“……” 　　父亲：“……” 　　噗。 　　扑哧。 　　俩人楞了片刻后，扑哧一声全笑了。 　　郑梓妍：“诶？” 　　琳娜笑得不行了。 　　沾着面粉的手直接拍了自家闺女的肩膀一下。 　　“该努力是得努力。” 　　琳娜说：“你做的保证妈妈都听到了哦？” 　　郑梓妍：“啊？” 　　琳娜又说：“工作室你用着，等妈妈回来以后也要用的。那么大的房间就你一个人，遇到坏人怎么办？还有平时出门，就像八千代现在照顾露娜一样，妈妈我是找个人来照顾你呀。” 　　“被你想成什么了，哈哈，哈哈哈。” 　　郑梓妍：“……” 　　琳娜起身去洗手了。 　　留郑梓妍自己在饭桌旁，是真的要哭了。 　　（要哭了喔.JPG） 　　…… 　　“梓妍，我恭喜你呀！” 　　郑梓妍：“……” 　　露娜：“恭喜你成功迈出成为资本家的第一步。” 　　郑梓妍：“露娜……” 　　八千代和露娜应约来了，赶上早餐时间，又在郑梓妍父母的邀请下吃了饺子。 　　韭菜鸡蛋馅，每个饺子里面带了大虾仁，味道相当好。 　　现在再出门，露娜说什么都要来郑梓妍的工作室看看。 　　没得办法，郑梓妍带她们来，然后在来的路上不知道被露娜调侃了多少句。 　　到工作室里，露娜依旧在开郑梓妍的玩笑。 　　“嗯……” 　　东瞧瞧，西看看，露娜点头，说：“规模还可以呢，接几十人的订单应该没有问题吧？” 　　郑梓妍：“？” 　　“这样。” 　　露娜忽然搭着郑梓妍的肩膀，抬头看她，眸里有光：“梓妍，我樱小路家新佣人制服就交给梓妍你了。” 　　郑梓妍：“哈？” 　　露娜说：“照顾一下好朋友的生意嘛！” 　　郑梓妍：“……好了露娜，别在我这里寻开心了。” 　　郑梓妍去和八千代说：“姐姐，你觉得这间工作室怎么样？” 　　“嗯……” 　　八千代歪着头：“和姐姐我大学毕业以后在东京的那间工作室差不多？” 　　“呼呼。” 　　露娜笑得意味深长：“梓妍，那时候我们樱小路家的佣人服装就是八千代设计制作的哦。” 　　郑梓妍：“……姐姐，露娜，怎么你们两个人全在不正经啊。” 　　她又不像八千代，本家山吹是樱小路家的侍从家族。她郑梓妍即使创业失败，也不至于沦落到别的人家里做女佣吧？ 　　开玩笑。 　　露娜摇摇头。 　　露娜问：“这里应该没有哪里是我不适合去的吧？” 　　她说：“比如哪个房间有诅咒封印，或者地下室有死人——” 　　“停——！” 　　郑梓妍：“露娜！” 　　露娜停了，也歪着头看她。 　　郑梓妍搓了搓自己起疙瘩的胳膊，说：“露娜，你做什么啊！” 　　郑梓妍感情细腻，特别容易被代入。只露娜说这么两句话，郑梓妍瞧那略显黑漆的楼梯上面都心脏开始扑通跳了。 　　露娜笑着道：“开句玩笑。” 　　郑梓妍：“这玩笑不兴开的！” 　　“诶。” 　　露娜：“梓妍，你不会迷信到相信有言灵吧？” 　　郑梓妍：“……” 　　不行。 　　这种被露娜牵着鼻子走感觉太不舒服了。 　　郑梓妍说：“露娜，你不去做小说家写小说实在是太屈才了。” 　　“嗯……” 　　露娜略作沉思，很正经地点了点头，说：“要是稳定下来以后，的确可以去写写小说。每个月赚大概一百万日元的零花钱？” 　　郑梓妍：“……” 　　这个人对自己也太有自信了吧！ 　　“好了。” 　　露娜自己不再调侃郑梓妍了。 　　她说：“这下应该不需要我把八千代借给你了吧？” 　　郑梓妍：“嗯。” 　　郑梓妍说：“你要是愿意借的话，我也不介意。” 　　露娜看着她，半晌，笑了下。 　　“至少等到我成年，十六岁以后吧。” 　　露娜说：“现在我这里还没有办法离开八千代。” 　　“那就不用借给我了。” 　　郑梓妍说：“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有多少时间来用这间工作室。” 　　周一到周五要上课，早晨六点开始，到晚上八点四十结束，就像郑梓妍自己说的，她或许有偷懒，但绝对没有摸鱼，在家里画出那些设计图，做出那三两件衣服已经很努力了。 　　八千代：“……” 　　八千代没说话，但是笑了笑。 　　虽说她是樱小路家的女佣不假。但听露娜和郑梓妍话里说的，怎么感觉她就像是个商品货物一样。 　　借不借，给不给。 　　还没办法让她心生出什么厌恶情绪来。 　　哎，不论露娜也好，还是郑梓妍也好，都是很缠着她的孩子呀。 　　郑梓妍：“对了。” 　　郑梓妍想起早晨，那通电话是露娜主动给她打进来的。 　　郑梓妍说：“露娜，你早晨打电话来是想做什么来着？” 　　“啊。” 　　露娜说：“和你说一声，明天樱小路家的相关负责人到这边，我就要走了。” 　　“诶？” 　　郑梓妍惊了：“明天就走？！” 　　露娜：“……” 　　露娜有心逗逗郑梓妍。 　　可瞧着郑梓妍明显错愕，甚至有些不知所措的目光，露娜……没忍心逗她了。 　　郑梓妍这个人呀，一直都是真心关心朋友的。 　　一直都是这么一个宁可自己割爱，难过，也不忍心让朋友难受的人呢。 　　“安心。” 　　露娜踮脚高抬手摸摸郑梓妍的头：“我是等家里企业的一些负责人来，到你们这里的其他城市看看。” 　　“要有是发展不太好，但还有些潜力，最近陷入经济危机的手机企业可以收购就再好不过了。” 　　露娜说。 　　郑梓妍看着她，愣了愣：“露娜你还真的要做手机呀？” 　　“当然了。” 　　露娜说：“那些手机各有特点，用你们这里的成语叫……百花齐放？我认为的确可以在这里分一杯羹。” 　　“等事情处理好，我会回来的。” 　　露娜：“然后再回东京。” 　　郑梓妍：“……所以？” 　　“所以打电话给你——” 　　露娜顿了顿，说：“想做什么，你都知道的！” 　　郑梓妍看着露娜，几秒，笑了。 　　是啊，她都知道。 　　不舍这两个字，她这么些年里切实体验过的。 　　刚被母亲接到身边的时候，她不舍父亲。可惜是母亲强制带她走的，她连和父亲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后来哥哥姐姐们大学毕业，衣远千夏这些亲属还好，八千代的不辞而别则是直接让郑梓妍阴郁了两个多月。 　　再到现在。 　　每次和朋友，亲人分别前的时光，郑梓妍都是倍加珍惜的。 　　郑梓妍问：“露娜你想去哪里？我陪你。” 　　“去你的学校吧。” 　　露娜说：“玩游戏的时候听你说了那么多学校里的事，想去看看。” 　　郑梓妍：“嗯呢。” 　　…… 　　董月觉得挺巧的。 　　后天开学，她今天值班。来办公室里收拾东西的时候，接到了郑梓妍父亲的电话。 　　“哎，郑书记您好呀，新年快乐！” 　　是学生家长没错，可董月接到电话之后还是肃穆，把手里干的活全停了，毕恭毕敬地接起电话听郑梓妍的父亲讲。 　　“新年好，董老师。” 　　郑权在电话里倒是笑呵呵的，很和蔼。 　　他问：“董老师，你在学校里吗？” 　　“我在。” 　　董月说：“是梓妍要来学校里吗？现在学校还没有开学，学生卡刷不开大门，我去学校门口接她一下吧？” 　　“是我家孩子要来学校。” 　　郑权说：“她想带她的朋友参观一下学校，不知道学校那里方便吗？” 　　董月：“方便方便，当然方便。” 　　郑权：“那好，就麻烦董老师了。” 　　董月：“没事没事，应该的，我是梓妍的班主任嘛！” 　　嗯…… 　　董月撂下电话才感觉到些许不对劲。 　　等等。 　　朋友？ 　　郑梓妍的朋友？ 第996章 九百八十九章 蟑，蟑螂！ 　　校园里没人，冷冷清清。 　　校园里也有人，高三学生应着高考，开学的早，但也全在教室里上课，没谁来打扰。 　　郑梓妍带着露娜走走看看了这所自己就读的高中学校。 　　教学楼、食堂，图书馆、假山。 　　“你们自己随意看看。” 　　班主任：“有什么需要随时叫老师。” 　　班主任董月中途逃。 　　嗯…… 　　露娜若有所思后，说：“很普通的老师呢。” 　　郑梓妍：“……” 　　看看周围，露娜又说：“学校也比想象的要普通呢。” 　　“嗨嗨，普通。” 　　郑梓妍陪着她说：“魏莱普通、老师普通、学校普通。” 　　“可这就是现实呀，现实里哪里来的那么多岁月如歌。” 　　郑梓妍说。 　　露娜：“……” 　　露娜歪着头：“梓妍，也许你比我更适合去写小说。” 　　郑梓妍挑挑眉，耸肩：“我的语文老师可从没有觉得我作文写的好过。” 　　两句玩笑话而已。 　　“岁月如歌。” 　　露娜念叨郑梓妍说的话：“岁月如歌……也对，也不对。” 　　她觉得父母过分，有人羡她的衣食无忧。她觉得学校平淡，没有特色，有人盼着窗明几净，有宽敞的桌和椅来读书就是岁月如歌。 　　“走吧，去你宿舍看看。” 　　露娜说。 　　“嗯。” 　　郑梓妍带路。 　　高三开学了，有人住宿。宿舍门卡郑梓妍从来都是挂在钥匙上随身带，直接就可以刷开门。 　　“提前回来啦？” 　　宿管阿姨记得郑梓妍，笑呵呵地一口宁州普通话打招呼。 　　“阿姨。” 　　郑梓妍挥挥手，一学期的适应，让她听宁普话不至于全程要靠连猜带蒙。 　　“家里人来帮忙打扫啦？” 　　宿管阿姨看一眼露娜和八千代，挥挥手：“去吧去吧。” 　　见着露娜也是白发和红眸，跟着的八千代也是亚洲人模样，宿管阿姨当她们是郑梓妍的家属了，问都没问，直接放行。 　　这…… 　　郑梓妍其实还想解释一下来着。 　　算了，没问也好。 　　七楼。 　　爬上去，郑梓妍微喘，露娜气喘吁吁。 　　露娜吐槽：“我刚才爬的楼梯可能比我过去十几年走过的台阶加起来都多。” 　　郑梓妍：“呃……” 　　这话还真没哪里夸大。樱小路本家的那间露娜房间，郑梓妍去过，是一栋平地上的单层小屋，跨门槛都不算上台阶的。 　　“梓妍你每天都要这样爬上爬下？” 　　露娜问：“早晨、中午、晚上，还有晚自习，一天四次八趟？” 　　郑梓妍：“嗯。” 　　露娜望天：“真不知道你怎么坚持的。” 　　郑梓妍：“……” 　　她想吐槽一句露娜娇贵，又吐槽不了。 　　郑梓妍觉得论艰难程度，绝对没露娜和家里撕扯开的那段时间难坚持。 　　七楼一整层的宿舍都是安静的，还没有人回来。 　　“对了，梓妍。” 　　露娜问：“你们宿舍里是四个人住的？” 　　郑梓妍：“嗯。” 　　“记得你说过是上下铺？” 　　郑梓妍点头。 　　“那……” 　　露娜悄悄地瞥了八千代一眼，去问郑梓妍，声音小小的：“梓妍，你在宿舍里有没有做过比较私密的事情呀？” 　　郑梓妍：“哈？” 　　露娜又问：“或者梓妍你有没有感觉上铺晃动过？那种比较规律有规则的抖动？你上铺好像是苏茜，那个很尤希的人吧？” 　　郑梓妍：“……” 　　郑梓妍红了脸：“露娜你一天都在想些什么呀！” 　　“诶？” 　　露娜很无辜：“我说什么了？” 　　郑梓妍：“……” 　　对，没错，是她郑梓妍自己想多了，行吧。 　　到了宿舍门口，郑梓妍没好气地刷卡开门。 　　然后—— 　　郑梓妍：“噫！” 　　露娜：“噫！” 　　八千代：“……” 　　怎么了？ 　　郑梓妍刷卡开门，宿舍里一股地窖味道。什么是地窖味道？ 　　感觉应该是最后走的人没把宿舍里的窗关紧，被风吹开了，宿舍里落进一层的灰。宁州的冬天又是淅淅沥沥下雨不停，空气里到处是潮湿气，放到宿舍里就是—— 　　连洗手台的瓷砖上都长霉点了。 　　露娜一脸的木，被郑梓妍的宿舍环境给震慑。 　　这环境，别说和她在樱小路家里住的房间比，就是她在东京那里租的公寓都远比这个强。 　　郑梓妍也木，一脸的尴尬。 　　“那个，啊哈哈哈。” 　　郑梓妍指指自己床铺：“露娜，你先坐。” 　　露娜愣愣地坐。 　　然后…… 　　露娜：“呀！！！” 　　超高分贝的一声叫。 　　蟑螂。 　　是蟑螂！ 　　有蟑螂在郑梓妍的床上，露娜坐上去，惊了蟑螂。蟑螂细细簌簌爬，爬到露娜腿上了。 　　露娜：“呜！” 　　露娜吓得下意识起起身，又脑袋磕碰到上铺铁架，疼得悲鸣一声叫。 　　露娜：“啊！” 　　还是露娜。 　　上铺苏茜睡的床也有蟑螂，还很巧地掉下来落到了露娜的肩膀上。 　　郑梓妍：“……” 　　有句成语，是怎么说的来着？ 　　鸡飞蛋打，鸡飞狗跳，形容惊慌失措乱成一团的模样，特别适合用来形容此时的露娜。 　　露娜吓到蹦起来，扑去八千代怀里。蟑螂不咬人，相反怕人，从露娜身上落下去之后，那也是惊慌失措爬着逃。 　　咔嚓。 　　郑梓妍面无表情地追上一只，无情铁脚踩上去，还捻了捻，确保给蟑螂弄得死透透的。 　　“你，你，你——” 　　露娜：“梓，梓妍，梓妍！你宿舍怎么回事啊！” 　　“那个……” 　　郑梓妍讪讪。 　　“这哪里是人能住的地方？”露娜：“住宿环境也太差了吧！” 　　都不用回想，现在露娜的胳膊那里还起着鸡皮疙瘩。 　　嗯…… 　　还是别调侃露娜好了。 　　郑梓妍想。 　　她记得之前玩游戏，她露娜里想奈三个人聊天的时候，聊到宿舍里蟑螂的问题，露娜这个人洋洋得意地讲过自己不怕的。 　　“再大能多大呢？” 　　露娜：“梓妍，三四厘米长的蟑螂你见没见过？我在房间里要是见到了，从来都是踩着玩的。” 　　嗯，踩着玩，没错。 　　“梓妍。” 　　八千代安抚好露娜，说：“姐姐帮你打扫一下吧？” 　　“不用不用。” 　　郑梓妍忙拦住：“明天开学我们宿舍几个人就打扫了，不用麻烦你的。” 　　“打扫？” 　　露娜：“你们自己打扫？学校里没有保洁人员？” 　　郑梓妍：“当然是自己打扫呀。” 　　郑梓妍理所当然地讲：“学校保洁只负责宿舍走廊的，哪里会给宿舍里面这些私人空间打扫。” 　　露娜：“……” 　　“那垃圾怎么办？” 　　露娜问：“也是你们自己扔？比如卫生间里的垃圾桶？” 　　郑梓妍：“……” 　　郑梓妍顿了下，已经过去的事情化作回忆，突然跳起来打了她一下。 　　她说：“当，当然也得自己扔了。” 　　说起来是个挺奇怪的现象。 　　女孩子，有例假。她们宿舍的例假本来日子不太一样的，可一个学期住下来，日子很奇怪地有种逐渐趋同的……趋势。 　　厕纸当然是顺着直接冲掉。 　　卫生巾只能扔在宿舍里的垃圾桶里。 　　一开始她们宿舍的几位姑娘没给垃圾桶套垃圾袋，直接扔。同时值日呢，宿舍四个人轮班，一人处理一周垃圾，最开始负责值日的张曼曼也没觉得不对，向来是表情平淡，伸手直接抓。 　　总之，当时间逐渐后推，室友们包括她自己的经期重叠，轮班轮到郑梓妍需要去收拾卫生巾的那两日时—— 　　哎。 　　那感觉，别提了。 　　现在的郑梓妍做不到无情铁手直接抓，但套个垃圾袋来处理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人总是要成长的嘛！ 　　露娜：“……” 　　露娜连调侃郑梓妍处理别人用过的卫生巾，这样私密物件有没有害羞的心情都没有了。 　　“八千代。” 　　露娜一本正经地和八千代说：“我觉得我是绝对不适合在这种地方读书的！” 　　“之前听梓妍形容的时候，我就觉得很恐怖。” 　　露娜说：“四个人住在一间房间里，做点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这哪里来的什么隐私！” 　　“果然还是按照之前的样子就好！” 　　露娜又说：“我现在很忙，要开工做生意赚钱的！就还是像以前那样，学籍挂在学校里，请家庭教师来，然后我考试的时候回去考试就好！” 　　八千代：“……” 　　郑梓妍：“……” 　　八千代和郑梓妍互相看了眼，无奈笑。 　　…… 　　“姐姐？” 　　“嗯？” 　　郑梓妍和八千代说着悄悄话。 　　露娜先自己离开宿舍的，在前面走。郑梓妍和八千代在后面跟着，小声说话。 　　郑梓妍问：“你真有让露娜就上学的打算呀？” 　　“嗯呢。” 　　八千代点头。 　　郑梓妍担忧：“能行吗？” 　　“小时候老爷和夫人的错，让露娜的社交太少了。” 　　八千代说：“上学，和同龄说说话，交些朋友，有社交，这些是应该的。” 　　说着，八千代去看郑梓妍，又说：“而且梓妍你现在都是适应得好好的，有你做例子，露娜也一定能行的。” 　　露娜：“你们在嘀咕什么？” 　　“我事先说好。” 　　露娜说：“我就是读书也不会到你这里，我中文都没学好的。或者梓妍你这么想缠着我，你到东京留学我还可以考虑一下。” 　　郑梓妍：“……” 　　八千代捂嘴笑：“我看是大小姐舍不得梓妍呢。” 　　露娜：“……” 　　露娜一句话被八千代给噎住了。 　　露娜嘟嘟哝哝，声音小到郑梓妍和八千代听不到：“谁，谁舍不得，哼！” 　　八千代笑笑：“还要在学校里看吗？” 　　“当然。” 　　露娜抬头，说：“计划好的来这里看看，中午吃口饭体验一下再走……” 　　嗯…… 　　露娜忽然顿住，面色严肃地去问郑梓妍：“梓妍，你们学校的……食堂？食堂里应该不会有蟑螂的吧？” 第997章 九百九十章 无法无天了！ 　　开学了。 　　第一天，不上课。郑梓妍跟着室友们大扫除，在宿舍里与蟑螂老鼠搏斗了一上午。 　　蟑螂好说。 　　老鼠也好说。 　　卫生间里那只死老鼠，郑梓妍几层纸叠厚，捏住尾巴直接扔了。 　　就是…… 　　腰酸腹痛，反胃难受。 　　昨天陪露娜逛的时候，郑梓妍就隐约感觉一点不舒服。心有预感，睡一晚起来，果然是例假来潮，好亲戚到访。 　　奇怪。 　　是内分泌的问题吗？怎么提前了。 　　弄不明白。 　　中午去食堂，郑梓妍也没什么胃口，只清汤寡水要了碗面来吃，然后—— 　　“呕！” 　　室友们：“……” 　　苏茜秦霏张曼曼眼睁睁地看着郑梓妍在饭桌前吐了。 　　还好只是干呕一下，没吐出什么东西来。 　　苏茜递手帕纸给郑梓妍，关心道：“梓妍，你没事吧？” 　　郑梓妍摇摇头。 　　可郑梓妍嘴上说着没事，手里的动作却是没了，也不再吃面。 　　秦霏说：“梓妍，要不你回家吧？反正今天不上课，宿舍里后面的打扫我和茜茜曼曼她们来弄。” 　　郑梓妍：“没事。” 　　经期不舒服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她被自己面前这碗面给恶心到了。 　　郑梓妍把面碗推到旁边，起身：“你们等我一下，我去再买点别的吃的回来。” 　　秦霏：“……” 　　秦霏去瞧郑梓妍的面。 　　秦霏：“卧槽？” 　　面碗里什么？油光锃亮一只蟑螂尸体夹在面条里浮着。 　　而且不止蟑螂，跟着蟑螂在它边上还有半截烟头！ 　　秦霏惊得跳起。 　　张曼曼和苏茜也凑过来看，“噫！”地全被恶心到了。 　　“梓妍怎么回事？” 　　秦霏拉住郑梓妍。 　　郑梓妍：“可能是做面的人不小心吧。” 　　现实世界里哪里来的言灵呢？ 　　昨天露娜在她学校里用午餐，一切安好，没像宿舍里那么丢人。今天呢，郑梓妍自己吃面，吃到只蟑螂还带烟头的。 　　秦霏：“这哪里是不小心的事！” 　　秦霏面色严肃，一把拉住郑梓妍。 　　“算啦。” 　　郑梓妍心里明镜，只是不想惹麻烦。 　　郑梓妍：“以后不再来这家吃东西就是了，秦霏——！” 　　秦霏哪管郑梓妍说这些。 　　她火爆脾气上来，摁住郑梓妍：“你在这里等着。” 　　然后秦霏直接拍桌而起，端上面碗，大步流星走这家食堂面馆的档口跟前喊： 　　“老板！” 　　“我要酸——” 　　点餐的学生直接被秦霏打断了，人蒙住。 　　“酸菜面是吧？” 　　阿姨嗒嗒嗒地在机器上摁出八元，又和后厨招呼：“老张，一碗酸菜面！” 　　弄完这些，她才去看秦霏：“同学，什么事呀？” 　　“瞧瞧！” 　　秦霏咣当把面碗往档口前面的柜台一摔，溅出几滴面汤来，说：“瞧瞧，你们自己瞧瞧这里面都是啥？” 　　啥东西？ 　　还能啥东西。 　　阿姨：“……” 　　阿姨不瞎，看得到面碗里面的蟑螂和烟头。 　　这…… 　　阿姨只愣神这么一下的功夫，秦霏嚷嚷起来了，语气里带刺：“我们点的是金丝虾球面，不是蟑螂面，更不是烟头面！” 　　“你们给我解释解释到底怎么回事！” 　　蟑螂面，烟头面？ 　　一时间在面馆档口这里排队的十几个人全过来瞧。 　　“噫！” 　　“这么大一只蟑螂！” 　　“还有烟头！” 　　阿姨：“哎！同学！你的酸菜面已经下锅了！” 　　阿姨回过神来忙吆喝都没能留下什么人。 　　“哎呀！” 　　阿姨啪地一拍桌子：“你这小姑娘做什么啊！” 　　秦霏声冷：“我做什么？” 　　阿姨：“……” 　　秦霏声也冷，面也冷，整个阴冷着。面管阿姨瞧她的样子，说：“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先也别管什么生意不生意了。 　　“食堂嘛，混进蟑螂常有的事，是我们不小心了。” 　　她一边撇轻关系，一边忙说：“这样，这面扔了，阿姨我重新给你做一份虾球面好不好。” 　　秦霏：“不好。” 　　秦霏的脸还是冷的。 　　“蟑螂的事先不说。” 　　秦霏捏了档口这里的筷子来，把烟头全翻出来：“你给我讲讲这烟头怎么回事？” 　　秦霏说：“你们煮面还带抽烟的？还把烟头扔进面里面了？” 　　“出什么事了？” 　　“怎么哪里那么吵呀？” 　　“说是吃面吃到烟头了。” 　　全开学了，虽然报到这天不用上课，但高一高二高三都在，中午食堂坐得很满，面馆附近的餐位全是人。 　　不少人在吃的还就是这家的面呢。 　　一时间这里的人听到秦霏和面馆吵，视线全落到了秦霏她们身上。 　　“吵什么吵什么？” 　　不知道是老板还是煮面师傅的男人从后厨走过来，当啷一声吼。 　　秦霏抱胳膊瞧他。 　　面馆阿姨指指面，再指指秦霏，把事情简单和男人说了。 　　男人皱眉，看看面，又看看秦霏：“你什么态度啊？” 　　秦霏：“什么我什么态度？” 　　男人火了：“不是说了给你重做一份么？你还嚷嚷什么？” 　　“我嚷嚷什么？” 　　秦霏：“这烟头你解释了么？” 　　男人：“小兔崽子！” 　　哎呦，这还是个东北人在他们学校食堂里开的店？ 　　秦霏听懂了，也火了：“你骂谁呢？” 　　“秦霏！” 　　眼看着这里要吵起来，郑梓妍苏茜还有张曼曼她们坐不住了，全跑到秦霏这里来。 　　郑梓妍拉住秦霏的胳膊：“算了。” 　　男人：“……” 　　男人瞧着郑梓妍的样子，记起来了。 　　“金丝虾球面是她点的。” 　　男人撇撇嘴，指着郑梓妍讲：“她自己都没觉得怎么样，你叭叭叭在这里嚷嚷什么？” 　　“有蟑螂，有烟头，我们错了行了吧。” 　　男人说：“就这样，我免费给你们再弄一碗金丝虾球面，不要钱。” 　　说着，男人伸手去抓那碗有着蟑螂和烟头的面碗就要端下去。 　　男人：“嗯？” 　　秦霏摁住没让。 　　秦霏瞥他：“怎么，还想销毁证据啊？” 　　男人彻底火了：“怎么啊？你想挑事啊？” 　　“哎哎哎！” 　　食堂管理员闻讯赶来。 　　男人也从档口的柜面后面出来，站到秦霏跟前。 　　食堂管理员把男人和自己学校的学生隔开，问：“都干什么干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你们学校的学生都什么素质啊？还省示范中学呢？真的是给你们这些人丢人了你知道么？” 　　男人先说话。 　　“我就搞不懂了。” 　　男人先指着郑梓妍：“这个白头发女生点的我家面条，她吃出来蟑螂。” 　　“食堂这么大，有蟑螂不挺正常的？” 　　男人说：“而且我们也承认错了，说给她们重新弄一碗，” 　　男人手指指着秦霏就放下来过，又去看郑梓妍：“而且这女生自己都说算了！她还在这里纠缠不清？” 　　“这不是挑事是什么？什么素质啊！” 　　食堂管理员去看女孩们：“你们怎么说？” 　　“哼。” 　　秦霏把手臂抱在胸前，眼睛眯着，面色不善，讲：“那烟头怎么说？” 　　“蟑螂能算意外。” 　　秦霏说：“烟头呢？” 　　“你们不把烟头的事情解释清楚，这事没完！” 　　“我不都说错了么？！” 　　男人头大。 　　这么吵下去是要影响生意的。 　　男人和管理员讲：“我们都说了不要钱，免费给她们再做一份面条，她们不依不饶啊。” 　　秦霏：“道歉呢？” 　　男人：“我们都说错了啊。” 　　男人：“我们都说错了啊？你还想怎么样？给你重做碗都不行？怎么着，非得我跪下里给你们道歉啊？还有没有王法，无法无天了是吧！” 　　“你那叫道歉？” 　　秦霏怼他：“还就这样吧，还素质，还小兔崽子先骂人，你们什么态度？这算哪门子道歉？！” 　　男人也怼：“是你们先闹上来影响生意的啊？还不让人说话了？不许别人发脾气了？” 　　秦霏：“那还是你们面出的问题，有蟑螂和烟——” 　　“好了！” 　　食堂管理员听明白了。 　　他说：“我听懂了。” 　　“就是一件小事情嘛！” 　　他咳嗽两声，说：“但吃到蟑螂，吃到烟头，这事情很严重！涉及到学生食品安全的问题，我们当然要严肃处理。” 　　“后续我们会处理好的，同学们放心。” 　　他给老板使眼色，又对秦霏说：“但同学呀，对方已经承认错误，做出让步，允诺给免费做一份了嘛，我觉得就没必要在这里吵着纠缠了。” 　　“不要得理不饶人嘛，把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他讲。 　　对谁都不好？ 　　“给同学道歉！” 　　食堂管理员和男人说：“把它倒掉，给这位同学重新弄一份，干干净净的，快点。” 　　“哎，好的。” 　　男人应声答应。 　　秦霏的脸彻底冷了。 　　“和稀泥是吧？” 　　秦霏一把端来面，没给男人机会，转头就走：“咱们去校长那里理论理论吧！” 　　男人：“哎！” 　　眼看着秦霏这是要端着面碗去教学楼，上校长室的架势，男人急了。 　　然后，下一刻， 整个食堂这里静了一瞬。 　　男人只是伸手去拦秦霏离开而已。 　　食堂路滑，男人自己踉跄一下。手打到秦霏端着的碗，直接把碗打翻了，里面汤汁带面带蟑螂带烟头洒了秦霏一身。 　　秦霏：“——！” 　　一下子愣住以后，秦霏气到浑身发抖。 　　“你们——” 　　秦霏：“好，很好！无法无天了是吧？” 　　男人：“……” 　　男人在短暂慌乱以后，索性破罐子破摔：“你们学校老师都说就这样了，啊，你还想怎么样啊？” 　　“怎么样？” 　　秦霏翻手机出来了。 　　“怎么样？” 　　又一声怎么样，带着呵呵冷笑。 　　有道修长的身影晃到秦霏和郑梓妍的前面，讲： 　　“按照食品安全法的规定，生产不合格食品安全标准的食品，或者经营明知是不符合食品安全标准的食品，消费者除要求赔偿损失外，还可以向经营者要求支付价款十倍或者损失三倍的赔偿金，增加赔偿的金额不足一千元的按照一千元算。” 　　“我班同学这一身衣服的损失，那位白头发同学呕吐的体检检查费用，还有你店里自己的食品安全问题，你自己想想赔偿吧。” 　　说着，他指指这家面馆摊前架起来，还有食堂东南角安装的两处，又讲：“也别想着抵赖，你们自己的监控应该拍得清清楚楚的。” 第998章 九百九十一章 今晚您是我的！ 　　晚间。 　　郑梓妍回了家。 　　下午时候，母亲卡塔琳娜到学校来开的家长会，郑梓妍跟着她回的家。 　　对此不论是班主任董月，还是郑梓妍的几位室友都表示相当理解乃至支持。 　　毕竟郑梓妍的母亲卡塔琳娜要走了。出国，出远门，郑梓妍回去陪陪自己的母亲合情合理。 　　“咦？” 　　林若敲门进来宿舍，没见到郑梓妍，疑惑：“梓妍呢？” 　　“梓妍回去陪她妈妈了。” 　　上铺追剧的苏茜答。 　　那边阳台里关着门，秦霏在和她的老爹通电话。 　　林若：“呃……” 　　能理解。 　　苏茜问：“你找梓妍什么事呀？” 　　“那个。” 　　林若搓搓手，嘿嘿一笑：“苏茜，你们在梓妍这里都对过化学假期作业的答案吧？” 　　苏茜：“嗯，怎么了？” 　　“这不是咱们化学老师嘛，你知道的。” 　　林若说：“我化学作业里面有些题没做出来，想找梓妍的看看写上。” 　　谁都不想开学第一天就被他们那位化学老师张红给清出教室站着。 　　“诺。” 　　苏茜指指自己桌：“我的在桌上，你直接拿去吧。” 　　林若：“三克油！” 　　林若拿走苏茜的化学作业，开开心心地回去了。 　　秦霏在阳台里打完电话，推门出来。 　　她问了嘴：“林若来做什么的？” 　　苏茜答：“补作业。” 　　答完苏茜问：“和你爸爸把中午的事说清楚了？” 　　“嗯。” 　　秦霏点头，还有点愤愤不平的意思：“那面馆的人怎么回事嘛，自己做错了还死要面子不承认错误。” 　　“非得把事情逼到那种地步才低头，傻子。” 　　“啊。” 　　苏茜侧侧身，在床上伸懒腰，边抻边说：“我倒觉得是后来杨云做的事激化矛盾了。” 　　“你爸爸是刑警，你应该知道的。” 　　苏茜说：“即使是按照法律来讲，在赔偿前也可以通过协商解决，他那么做上纲上线了，你又顺着杨云的话也说要赔偿，对方生气也很正常。” 　　家里经商，父亲那里的生意往来苏茜是有所涉猎的。 　　就说宁州这里的企业家吧。 　　能私下解决的，私下解决最好。上升到找公安、质检、法院，上纲上线，驳了别人的脸面，以后也就别想着做生意了。 　　老死不相往来都算好的，更多是不死不休。 　　“喂。” 　　秦霏：“茜茜你说的什么话？人家杨云是站出来给我们帮忙的，你这么说他？” 　　“哎。” 　　苏茜叹口气，讲：“霏霏，要不明天梓妍回来，你问问她的意见？她是感激杨云还是觉得烦？” 　　秦霏：“……” 　　秦霏故作硬气：“从，从面碗被那男的撒到我身上，这里面就没有梓妍什么事了。” 　　苏茜：“但事实是你耽搁了梓妍的时间呀，而且后来和解还得梓妍点头。说不准呀，梓妍其实看你到面馆那里理论都觉得烦哦——哎呀！” 　　秦霏从下面抓住她的马尾辫揪了揪。 　　秦霏“阴狠”地讲：“按你这么诽谤，我怎么觉得最先被梓妍烦的人会是你呀？” 　　“嘛。” 　　苏茜笑了笑，摆摆手：“梓妍那么好的人。” 　　刚读高中那会，她对郑梓妍是小心翼翼，生怕得罪。现在呢？半年相处下来，郑梓妍是什么样的脾气秉性，她们一宿舍的人早清楚了。 　　“但你得承认你去找，杨云又说那些话，惹出了不少麻烦，也耽误了不少时间吧。” 　　苏茜说：“梓妍从始至终都没想搭理面馆的。” 　　秦霏点头：“我承认。” 　　“而且我这么说。” 　　苏茜又道：“不是有郑叔叔，或者你父亲，咱们学校领导但凡有点和稀泥的做法，咱们就——” 　　“茜茜。” 　　秦霏打断她，说：“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信息化时代？” 　　苏茜看她：“嗯？” 　　“现在不说每个人都有手机，也差不多，而且都是连着网的。” 　　秦霏说：“我拍视频，上传网络，那就是即时性的现场直播。而且国家现在对学生食堂的饮食安全多重视？有蟑螂有烟头，你看看舆论压着，面馆那两个人还能怎么说。” 　　“然后呢？” 　　苏茜反问：“他们压力大，整改了。或者更过分，店铺倒闭了，然后呢？” 　　秦霏不懂：“还有什么然后？” 　　“亏你爸爸还是刑警。” 　　苏茜说：“秦霏你要是真的那么做了，是你害的他们丢了生意的，对吧？如果这是他们赖以维生的唯一收入呢？会不会恨你？会不会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堵你打你？到时候受伤的不还是你？” 　　“嘿哟。” 　　秦霏呵呵冷笑：“那可真是好厉害哦，自己非得从食品安全处罚一千元变成故意伤害罪蹲进监狱里面四五年？给警察送业绩呢？” 　　苏茜没话了。 　　秦霏说：“那茜茜，要是按照你这个理论，之前咱们这间宿舍。” 　　她指指楼顶：“那么响的时候，咱们眯着呗。找什么郑梓妍的爸爸，逼着学校给设备全换了。” 　　眯着，东北话，不出声不发表意见的意思。 　　“换设备要不要钱？” 　　“这里面要是有什么中饱私囊的话，是不是得得罪什么人？咱们是不是也不能在学校里好好上学了？” 　　苏茜头大。 　　苏茜说：“学校是学校，面馆是面馆。学校顾虑多，能调节平衡。面馆呢？匹夫一怒，血溅三步！” 　　秦霏没话了。 　　张曼曼也没话了。 　　她从卫生间里出来，就见到宿舍里的两个人沉默着，秦霏抓着苏茜的马尾辫，两人瞪着看。 　　好怪。 　　张曼曼没忍住问：“你们做什么呢？” 　　“曼曼，你觉得咱们中午那事。” 　　秦霏问：“我，还有杨云做得对么？” 　　“……” 　　一下子，张曼曼脸上的表情有点僵。后抿抿嘴唇，没说话。 　　半晌后，她开口：“也不能算错吧。” 　　“做错了事，受到惩罚应该的。” 　　她说。 　　秦霏松开苏茜的马尾辫了，叉腰：“你看，连曼曼都没觉得我错！” 　　“但是浪费时间。” 　　苏茜吐槽：“咱们一下午都在校长室那里转悠了。” 　　“但是舒服啊！” 　　秦霏说：“我看他们吃瘪点头认错比让我少上两节化学课都开心！而且我和你打包票，你别看梓妍嘴上不说，实际也应该是很开心的！” 　　“苏茜啊。” 　　秦霏又说：“那要是真按照食堂管理员和稀泥地灰溜溜走了，我得憋气好几天！人活在世呢，一颗心一张皮。那面馆的人觉得面子挂不住，说那些话做那些事，我呢，当然也得寻开心。” 　　“开开心心就好呀！” 　　“就像那化学课！” 　　秦霏说：“我也承认咱们化学老师教的好。张老师也是好老师，但她的精神太不稳定了，时不时发疯，哎。” 　　秦霏叹口气，又不高兴了：“病了，就该回去休息嘛！在讲台上硬撑着算什么。” 　　苏茜：“……” 　　张曼曼：“……” 　　秦霏说得涛涛。 　　虽然苏茜很想说，秦霏这个道理放到面馆那些人身上也同理。你害得我丢了生意，我很生气。所以我把你打了砍了乃至杀了，我进监狱了损失大归大，但我出了口恶气，舒坦了。 　　开开心心就好嘛！ 　　但苏茜不仅没去反驳秦霏。 　　她和张曼曼甚至在某一刻全静，不敢说话。 　　怎么了？ 　　秦霏就根本没发现他们班的化学老师张红，可能是来找自己化学课代表的，已经站在门口有半分钟了。 　　…… 　　实话实说。 　　郑梓妍没有烦秦霏，也没有烦杨云的意思。 　　但郑梓妍真的感觉浪费时间。 　　尤其是浪费了她和父亲母亲，一家三口团团圆圆的时间。 　　“对不住，郑书记，真的对不住啊！” 　　都临了要走了，包办他们一中食堂的企业负责人还在他们家里磨叨。 　　“学生饮食安全的问题是大事，我们一直很重视的！我们以后也一定更重视，请您一定要放宽心！” 　　郑梓妍：“……” 　　郑梓妍看看家里的钟。 　　半小时了。 　　这位负责人，拎着些牛奶水果登门，拜访再道歉已经半小时了。 　　父亲：“好好，王先生，您请回吧。” 　　是终于走了。 　　郑权送了人出门，回来见自己女儿苦着的小脸，没忍住伸手刮刮她的鼻子： 　　“还闷闷不乐呢？” 　　郑梓妍不说话，去负责人送的那堆水果里翻出只苹果，洗了拿回来嚼。 　　“都饿得有点低血糖了。” 　　郑梓妍说。 　　“哈哈。” 　　郑权哈哈笑：“歇一歇，咱们去外面饭店用晚餐。” 　　郑梓妍赌气囔腮。 　　“宝贝。” 　　旁边卡塔琳娜歪着头看她，说：“我的女儿有进步呀。” 　　郑梓妍：“……” 　　“在地铁里能主动伸手帮朋友抓小偷。” 　　琳娜竖起大拇指，说：“现在也学会报警捍卫自己的合法权益了，有进步。” 　　说着，琳娜还看了眼自己丈夫：“不像有些人，以前那么畏首畏尾的。” 　　郑权：“呃……” 　　郑权摸摸后脑勺，四十多岁的人了，动作看起来楞是像十几岁的小伙子：“琳娜，都过去那么多年的事了，就别说啦。” 　　“我也是有进步的！” 　　郑权说。 　　“噗。” 　　琳娜噗嗤一声笑：“怎么，还要我夸夸你呀？快五十岁的人了，还小孩子似的。” 　　“妈。” 　　郑梓妍张张口：“警察真不是我们找的。” 　　琳娜：“嗯？” 　　郑梓妍说：“是面馆的人自己报的警。” 　　琳娜呆了下：“他们自己出的问题，他们自己报警？” 　　郑梓妍点头。 　　她回想起那时候。 　　杨云两句话，又是食品安全法，又是赔偿的。 　　秦霏：“对，赔偿！” 　　秦霏拿出电话的模样也像是要报警。 　　这下好，直接把面馆的人引爆。 　　阿姨怎么都没拉住男师傅啊。 　　男师傅自己打的电话给110： 　　“我看她是学生就算了。” 　　“结果就吃了一碗十六块钱的面，里面有蟑螂有烟头而已啊！要我们赔偿一千元？你说这是一个省示范中学的学生做的出来的么？这是讹诈！这就是诈骗，我报警！” 　　后来警察到，这人也死要面子硬气了一会儿。 　　警察讲了，如果双方能协调好，那自然是好的。协调不好，那杨云说的也没错，该赔偿赔偿，食品安全法写得明明白白的。 　　郑梓妍都没来得及说话和他协商。 　　男师傅：“面里有蟑螂，对，有烟头也对！你怎么证明那就是我们店里掉进去的？是不是你们自己从哪里找的东西放进去讹诈啊？那矿泉水瓶里出现蟑螂的事不就是讹诈？” 　　“还赔偿。” 　　男师傅又讲：“你们耽误我生意了，这一中午我们店咋说能走个六七八百的纯利润，你们警察也好学生也好这么作闹自己看着赔吧！” 　　至于结果么。 　　警察懒得协商了。 　　面馆的人把话讲到这份上，郑梓妍也懒得和他协商了。 　　这人不止赔偿损失，还附赠了各部门对学校食堂食品安全卫生问题的检查大礼包。 　　哎。 　　回来当下。 　　郑梓妍嘟哝：“他自己作死关我什么事。” 　　“好啦。” 　　郑梓妍说：“咱们去吃饭吧，妈妈，好好的时间都耽误这么久了！本来都说好的下午回家陪妈妈的。” 　　“还有您今晚是我的，陪我说话！” 　　郑梓妍指着自己亲妈，如是讲。 第999章 九百九十二章 暴击，不断暴击 　　欧洲，巴黎。 　　大藏里想奈在玩游戏。 　　她特意算好的时间，赶着亚洲那里天黑休息的时间里抽出空来玩游戏。 　　里想奈看着游戏机的屏幕，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 　　“里想奈大人，该吃药了。” 　　二哥大藏游星把医生开出来，叮嘱好剂量的感冒药放到里想奈跟前。 　　“……叛徒。” 　　里想奈嘟哝一句，坐起身，把药吃了。 　　她感冒了。 　　还挺重的。 　　不是如此，她哪里有空闲按着宁州东京那里的时区来玩游戏。 　　里想奈又说：“我就不该对她们两个人抱有任何幻想的。” 　　游星顿了顿，问：“您是在生露娜大人和梓妍大人的气吗？” 　　“喂。” 　　里想奈无奈道：“和我血脉相连的哥哥，妹妹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大藏家的人不在的时候，不要叫我大人！” 　　“也不要叫那两个女人大人！” 　　里想奈说：“你是大藏家的孩子，社会地位比露娜高！另一个那是你姐姐！和妹妹我一个道理。” 　　“一天到晚大人大人地叫，究竟是什么羞耻PLAY啊！” 　　游星：“……” 　　游星静静地听自己的妹妹发牢骚。 　　等里想奈不说话了，游星才张口讲：“总裁大人没有认同我的身份，衣远哥哥大人和千夏姐姐大人也是把我当作大藏家的管家来陪——” 　　“行了。” 　　“管家是吧？” 　　里想奈瞪着他说：“那你就是我的使用人了，我要求你不要再称呼我为大人，听明白了么？” 　　哎。 　　里想奈很累。 　　这方面的话题，这两年里她都不知道和二哥游星说过多少次了。 　　说的里想奈自己都觉得累了。 　　累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游星张口：“里想奈大——里想奈。” 　　里想奈还是瞪着他：“叫我妹妹。” 　　游星：“……” 　　游星无奈笑了下，说：“那……妹妹需要我陪着玩游戏吗？” 　　“不需要。” 　　里想奈嘟嘟哝哝地讲：“玩游戏，谁玩游戏？这个年纪谁还有心思玩游戏？作业写了么？课业完成了么？生意做的怎么样了？什么都没做好还玩游戏。” 　　“妹妹我都要退游了！” 　　里想奈说。 　　游星：“……” 　　游星默默去那边把里想奈给他买的游戏机拿出来。 　　里想奈依旧盯着他看，半晌后撇嘴：“是你诱惑我的。” 　　“嗯嗯。” 　　对此，游星直接点头说：“我们玩游戏休息一下吧。” 　　“休息。” 　　“休息……” 　　里想奈边打开游戏边嘟哝：“休息什么？平庸的人哪里能有这种东西。没有才能的家伙想做出好的东西就应该靠努力弥补，我画一幅设计图的时候，他应该十张出来。制作时装的时候，如果连我都不愿意浪费时间去睡觉，只要身体还能动，他就应该更拼命地去踩缝纫机！” 　　游星：“……” 　　游星没忍住吐槽：“这哪里来的大藏衣远哥哥。” 　　里想奈翻翻白眼：“你还知道我们大哥是这样的风格啊。” 　　承认自己是庸人，有什么不好么？ 　　吃饭的时候，好好享用美食。泡澡的时候就好好放松心情，遇到柔软的床就稍微多睡那么五分钟十分钟。 　　把自己活得那么累。 　　除了赚钱，除了权势，除了大藏家，把其他一切情感都舍弃了，到底有什么好？ 　　里想奈重新登录到游戏里。 　　可她见着好友列表里面灰着名字的露娜和月夜，还是没能忍住地怔了下。 　　最后上线时间，三周前。 　　里想奈：“……” 　　游星说：“说起来，最近很少见里想——妹妹您和露娜大——露娜和姐姐玩游戏呢。” 　　里想奈：“……” 　　啊！ 　　啊啊啊！ 　　这个习惯于叫别人大人，开口就是敬语的哥哥到底是什么鬼啊！ 　　她回东京的那几年，这个哥哥在曼彻斯特，在欧洲，到底接受的都是些什么教育啊！ 　　里想奈深呼吸。 　　她说起其他：“她们一个在东京，一个在宁州，是宁州这个名字吧？” 　　“总之亚洲时区。” 　　里想奈讲：“我们的时间根本不同步。” 　　游星：“那还有双休日？” 　　“双休日？” 　　里想奈扯扯嘴角：“你觉得那两个人像是双休日有时间玩游戏的人？” 　　“玩游戏的时候。” 　　里想奈说：“都是两个人聊着聊着就到服装设计上了，把妹妹我晾在旁边，两个人自己聊得开心。” 　　“你指望她们玩游戏？” 　　里想奈呵呵一笑，自嘲：“尤其最近，都半个多月没上线了。” 　　游星：“……那个，妹妹，最近东京的樱小路家不是——” 　　“停！” 　　一下子，里想奈抬手给他打住，说：“不用你提醒我！” 　　她知道。 　　东京樱小路家的骚乱，她从哥哥姐姐那里听到过。 　　“听说你给樱小路家放了一笔几乎等于没要利息的过桥贷款？” 　　“啊，准确说是放给樱小路露娜的。” 　　那是她的哥哥姐姐来巴黎小聚，自己作为妹妹陪聊的时候听到的。 　　千夏说：“毕竟是我们同学八千代看好的孩子，也是梓妍的好朋友，出手帮帮忙也是好的。” 　　“呼哈哈哈！” 　　衣远笑得还是那么魔性。 　　“通过关爱朋友，来体现自己善良友爱的性格？我愚蠢的妹妹哟，你不会以为自己的小伎俩，家里那位老爷爷看不出来吧？” 　　里想奈：“……” 　　里想奈不知道自己姐姐的善良友爱是不是装出来的，她只知道她家里大哥的性格还是老样子，一如既往的糟糕。 　　真是迟钝。 　　里想奈想。 　　那两天露娜没有登陆游戏，她只当是新年期间，樱小路家里忙，露娜没有空玩游戏。 　　完全没想到她的好朋友露娜，竟然是趁着樱小路家里的危机，用自己拜托女佣八千代炒股赚的钱闹独立了。 　　声势浩大呢！ 　　浩大到从哥哥姐姐那里得知消息的里想奈……她打电话安慰露娜，反而自卑得有些畏首畏尾了。 　　“喂，是露娜吗？” 　　“啊，是里想奈大小姐呀。” 　　后来里想奈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打出去的电话，还是八千代接的。 　　八千代和里想奈说：“大小姐，我家主人在忙，等下我和她说一下。” 　　我家主人？ 　　“不，不用了！” 　　里想奈说：“我——我就是和露娜庆祝一下，她忙的话就忙吧，不用了！” 　　一句话，刺激得里想奈挂断了电话。 　　然后她再没给露娜打过。 　　里想奈一直一直以为自己和露娜是同类人的！ 　　都有控制欲极强，强硬到不可理喻的家。 　　都是半软禁着的状态。 　　都几乎没怎么到学校里体验过生活！ 　　里想奈本以为自己会和露娜互相舔舐伤口，搀扶着，依靠着，等到成年，等待转机的到来。 　　结果呢？ 　　她还在手无缚鸡之力。 　　露娜那里已经高举旗帜，与整个樱小路家里分庭抗礼，目前看起来还成功了！ 　　这些真的让里想奈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别人十六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她也十六岁了，在做什么？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仍，可也没必要前一刻还在起跑线的两个人，突然一位直接到终点了吧？ 　　真的。 　　里想奈曾经一直觉得露娜与她讲的用零花钱炒股投资赚钱是小打小闹不成气候的！ 　　嗨。 　　别说了。 　　以至于现在，里想奈连把电话再打给露娜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一直在等。 　　在等，等露娜上线玩游戏，她借着玩游戏的机会也许还能和露娜说说话。 　　可露娜…… 　　不只是露娜。 　　连她的姐姐郑梓妍，两个人几乎同步地不去玩游戏了，一直失联到现在。 　　对于梓妍姐，里想奈还是相对有“平常心”去打电话的。 　　可今天早些时候打过电话去—— 　　“里想奈？好久不见，新年好呀！” 　　里想奈：“……新年好。” 　　郑梓妍：“抱歉抱歉，我这段时间有些忙，春节家里有事，后面还和朋友出门了。” 　　家里有事，朋友出门，标准现充。 　　郑梓妍：“你说露娜呀？她之前在我这里，和我一起的。这两天出去了，说是要拓展业务作数码产品，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拓展业务，数码产品？ 　　名叫樱小路露娜的企业家已经这么厉害了吗？ 　　“哦，我知道了。” 　　一下子，里想奈连和姐姐说说话的心情都没有了，挂断电话。 　　再到现在。 　　里想奈简单把郑梓妍和露娜的情况和二哥游星说了，自己自嘲地念叨：“你说我指望这两个人来玩游戏是不是不现实？” 　　郑梓妍在上学，在陪自己的妈妈，母慈女孝。 　　露娜在做生意，搞钱，轰轰烈烈，热火朝天。 　　她呢？ 　　她里想奈呢？ 　　玩游戏的时候她喜欢次次都暴击，看大数字特别爽。但这次次都被暴击的人变成自己了， 可就一点都不舒服啊！ 　　“和她们比，我算什么？” 　　里想奈自怨自艾：“姐姐那里的学校那么忙，她就闲暇随手画画设计图都能拿到巴黎得奖。露娜呢？我更不想说了。” 　　“和她们比，我就是个宅，除了玩游戏一无是处。” 　　嗯？ 　　里想奈抱怨着，突然感觉到自己手背上传来力度适中的按压感。 　　“里想奈。” 　　游星看着她说：“我觉得里想奈已经很努力了。” 　　“里想奈能坚持到学校里读书，一直到现在，已经很厉害了。” 　　他说。 　　里想奈：“……” 　　里想奈看着自己的二哥。 　　二哥，大藏游星。他沾着爱尔兰美女母亲的血统，脸很小，比一般的亚洲面孔起伏分明，但不至于过。其他大多遗传了父亲，黑发，眸里带着点淡淡的碧蓝，像湖，目光感觉起来真的很温柔。 　　“二哥。” 　　里想奈垂了眼眸。 　　“谁都有自己的事情，也都会忙起来，我知道。” 　　“但现在的我……” 　　里想奈说：“二哥，在我毕业以前，请一定不要再离开我，好吗？” 第1000章 九百九十三章 想要弟弟还是妹妹呢？ 　　郑梓妍觉得自己的状态有点糟。 　　其实也不是特别糟糕。 　　用游戏数值来标识，1最差，10最好，7优良，郑梓妍现在的情况大抵相当于好几项数值卡在6，黄黄的，不红也不绿。 　　“啊……” 　　趴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然后睡不着。 　　母亲订好的明天上午的飞机，九点钟起飞。七点钟得到机场办理值机手续，郑梓妍提前和班主任董月请的第二天上午的假。 　　虽然开学第一天就请假不太好，郑梓妍也觉得不太好，但上课听课，哪里有送送母亲，再和母亲说说话来得重要。 　　就像她今晚没在宿舍，选择回家睡觉一样。 　　就—— 　　郑梓妍嘟嘟哝哝：“为什么好好的送别会变成这样呀。” 　　怪怪的。 　　郑梓妍从枕头里露出一只眼眸，往门外盯，耳朵竖起来的听声音。 　　应该…… 　　爸妈应该不会真的在做那种事情吧？ 　　郑梓妍红了脸。 　　事情还得从两小时前说起。 　　“还有您今晚是我的，陪我说话！” 　　实话实说，早在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郑梓妍就隐约感觉到有那么一点点糟糕。 　　“呜呼呼。” 　　母亲笑：“没想到我的女儿也有这么霸道的一面呢。” 　　郑梓妍：“……” 　　郑梓妍捂脸。 　　他们一家三口用晚餐的时候，她就听父母拿着这句话来调侃她了。 　　尤其母亲！ 　　用过餐，回了家。郑梓妍本以为父母会说些悄悄话，没想到母亲真应了她的要求，来她卧室，躺在她身边了。 　　郑梓妍：“妈妈，您——” 　　郑梓妍一句话没说完。 　　母亲无辜地眨眨眼睛：“啊嘞，不是宝贝说的吗，妈妈今晚是你的。” 　　郑梓妍：“……” 　　郑梓妍心里明镜地知道母亲这是在开她玩笑，于是无奈道：“妈妈，明明我十岁那年您就不陪我睡觉了。” 　　“那能一样么？” 　　母亲拿指尖点点郑梓妍的头，说：“对男孩子的话，做母亲的当然应该避让一下呀。” 　　郑梓妍怔了怔。 　　这她是不是还得感谢自己是女生？ 　　“扑哧。” 　　郑梓妍怔着，母亲说完静了静，不知道想到什么了，忽然扑哧笑出声。 　　“妈妈，怎么了？” 　　郑梓妍问。 　　“你还记得不得小时候，咱们在京的时候？”母亲问。 　　郑梓妍：“……怎么啦？” 　　母亲说：“那是咱们家出门玩，就咱们俩还有你爸爸。” 　　她越说，笑意越浓，仿佛回到了那个十几年前的时光里： 　　“那时候呀，在公交车里，咱们坐在后面。” 　　“你看看我，又看看了爸爸。” 　　母亲道：“妈妈和我好，不和爸爸好，梓妍你还记不记得你说的这个话啦？” 　　郑梓妍：“……啊？” 　　记忆太久远了，郑梓妍完全不记得：“不会吧？我能说出那种话？” 　　“何止是说话呢？” 　　父亲这时候上来了，推开门，手里端着两杯热好的牛奶放到床头柜上：“闺女，你当时不止说话，你还哭了，又哭又闹非得坐到我和你妈妈中间。” 　　郑梓妍：“……” 　　父亲开玩笑：“这样想呀，咱们孩子打小时候开始占有欲其实就特别强呢。” 　　郑梓妍一怔，嗔道：“爸爸！” 　　郑梓妍说：“我那时候那么小的！哪里——” 　　哪里什么？ 　　郑梓妍解释不明白，气鼓了脸蛋。 　　“哈哈！” 　　父亲哈哈一笑：“来，给你们热的牛奶，助眠，睡好觉。” 　　能一家三口坐下来说说话的感觉也是真好呐！ 　　三人又聊两句，时间晚了。 　　郑梓妍打了哈欠。 　　父亲看着自己闺女，也看着妻子，说：“琳娜，你今天真在孩子房间睡呀？” 　　“嗯？” 　　母亲挑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你想做点什么吗？” 　　“嘛……” 　　父亲说：“明天你就回去了嘛。” 　　郑梓妍：“？” 　　那时郑梓妍还没明白自家父亲在想什么。 　　“对了。” 　　母亲看看父亲，夫妻视线交换以后，忽然说：“梓妍，你想不想要礼物？” 　　郑梓妍疑惑：“礼物？” 　　又，又什么礼物呀…… 　　有前面工作室的那件事，现在郑梓妍听到母亲讲礼物着实是有点打怵。 　　“嗯。” 　　母亲点头，说：“而且是很重要的礼物哦，爸爸妈妈准备送给你的。” 　　郑梓妍：“……哈？” 　　母亲笑着讲：“宝贝你猜猜看是什么礼物？” 　　“妈妈您直说吧。” 　　郑梓妍无奈道：“我可猜不出来，究竟是什么礼物得您和爸爸一起送呀。” 　　“嗯……” 　　母亲沉吟，点着嘴唇，看自己女儿，眼睛都是带着笑的：“女儿，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呢。” 　　弟弟。 　　妹妹？ 　　一下子，郑梓妍没反应过来，愣着。 　　后一刻，郑梓妍恍然大悟，瞬间红了脸颊。 　　郑梓妍：“什，什么啊！” 　　连父亲都是笑着看着她的。 　　“你们俩有需求就直说嘛！我，我让路就是了！” 　　郑梓妍窘得把爹妈全推出了房间：“晚安，回见！” 　　嘭。 　　门关上了。 　　郑权：“……” 　　琳娜：“……” 　　二老对视，扑哧笑。 　　“说起来。” 　　琳娜风情万种地瞥她的丈夫一眼，说：“我不在家的那些年，你都是怎么解决的，嗯？” 　　“嘛。” 　　郑老爹淡然一笑：“我觉得我还是很洁身自好的。” 　　“……” 　　琳娜掐了掐他腰间：“别以为我在国外就什么都不知道。” 　　“你但凡有点问题，传到我耳朵里了。” 　　琳娜说：“我早带着孩子直接和你离婚了，你得感谢自己的洁身自好。” 　　突然。 　　郑梓妍推开门。 　　二老全回头看。 　　“我，我觉得还是做些保护措施吧！” 　　郑梓妍说：“妈妈要回去了，哪有一个人在国外怀孕的！” 　　说完，郑梓妍又把门关上了。 　　郑权：“……” 　　琳娜：“……” 　　这孩子。 　　郑权说：“琳娜，咱们俩的玩笑是不是开的有些过了？” 　　“嗯？” 　　琳娜看着他，似笑非笑：“真的是玩笑吗？” 　　嗯…… 　　谁知道究竟是不是玩笑呢。 　　房间里。 　　熄灯，睡觉，辗转反侧直到夜深。 　　郑梓妍就是这么没睡着的。 　　爹妈把话说到那份上，她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明白嘛！ 　　都说小别胜新欢，她母亲琳娜这一回去就是小半年，所以在临走前夫妻有点什么……互动，对，互动不是很正常嘛！ 　　没那种互动，哪里来的她。 　　就是…… 　　说起来，母亲不在家的那十年里，她父亲都是怎么解决需求的呀？ 　　以己度人，即使是她自己在尝过那种感觉以后，隔短时间都是—— 　　呸！ 　　呸呸呸！ 　　郑梓妍捂住自己的脸蛋，感觉有点烫。 　　郑梓妍，郑梓妍！你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躺下，强迫自己睡觉。 　　睡不着。 　　不止睡不着，还感觉脑袋顿顿的，肚子里也有点不舒服。 　　经期呀。 　　这么算的话，她郑梓妍也是已经可以做母亲的人—— 　　“啪！” 　　郑梓妍啪地一拍自己脸蛋。 　　都什么啊！ 　　她下床，踩上拖鞋。放着二楼的卫生间不用，去一楼父母主卧边上那里的卫生间上厕所。 　　才没有特意去观察父母的意思啊！ 　　她郑梓妍又不是没见过—— 　　停。 　　郑梓妍捂着脸，感觉更烫了。 　　这脑袋彻底乱了，胡思乱想就没停过。 　　吱呀。 　　推门声。 　　琳娜：“啊……” 　　郑梓妍抬眸，瞧着母亲打哈欠走进卫生间里来。 　　“嗯？” 　　琳娜见到女儿，愣了下，下意识问：“你怎么还没睡呀？” 　　郑梓妍：“……” 　　雪白。 　　不同于她那种疾病所致，几乎透亮的白。母亲肌肤的白很正，很健康。松散的睡袍披在身上，全遮住了，也全都没遮住，丰且细，一双腿笔直修长，看不出太多岁月的痕迹。 　　“看哪里呢。” 　　琳娜啪地一拍自己女儿的脑袋。 　　“……” 　　郑梓妍移开视线：“没，没。” 　　一时间，郑梓妍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和母亲搭话。 　　怎么搭话？搭什么话？问舒服不舒服？ 　　会被亲妈打死的吧！ 　　郑梓妍顿了片刻，说：“就是有点羡慕。” 　　这是实话。 　　“羡慕？” 　　琳娜笑了：“哪方面的羡慕呢？” 　　郑梓妍：“……” 　　不用说了，她妈妈又开始不正经了。 　　“当然是羡慕身材啊。” 　　这还是实话。 　　郑梓妍嘀嘀咕咕的：“和男生谈恋爱什么的，我觉得我……能接受吧？就是还没准备好。” 　　郑梓妍不是没幻想过自己和男生谈恋爱，比如让。 　　然后别说付诸于实际了，她就是想想，就只是这么幻想一下都羞到心脏怦怦直跳。 　　而且谈恋爱的话。 　　到，到，到最后，总归是要做那种事情的吧？ 　　被别人抱住，然后—— 　　停！ 　　都说了不要胡思乱想了！ 　　“哎。” 　　琳娜轻轻哎一声，说：“那种事情慢慢来吧，不急，妈妈也不催你。” 　　说完，琳娜去了二楼的卫生间。 　　再回来，她见着自己的女儿还在一层的卫生间里蹲着。 　　琳娜奇怪：“你这是坏肚子了？” 　　“嗯。” 　　郑梓妍略作迟疑以后，点头：“有点，而且还有点痛经……” 　　琳娜蹙眉：“痛经？” 　　“嗯。” 　　郑梓妍又点头。 　　琳娜想了想，算了算日子，说：“女儿，你这经期是不是有点提前太多了？你两周前不是才来过吗？” 　　“嗯。” 　　郑梓妍又又又地点头。 　　经期这东西，没准日子，就像郑梓妍那些年里腹痛得不规律一样。但大差不差，一个月里面来两次月经就很有问题了。 　　“可真是。” 　　琳娜念着，叹口气：“宝贝，你这身体健康可真是不让妈妈省心。” 　　郑梓妍：“……对不起。” 　　知道母亲要走，害怕她担心，郑梓妍本不想和母亲说的。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琳娜说：“明天吧，你和爸爸送我去机场以后，让你爸爸带着你到医院检查一下。” 　　琳娜叮嘱说：“以后有什么情况一定要和家里说，别自己坚持，知道吗？” 　　“嗯嗯。” 　　郑梓妍点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 　　“疼的很厉害吗？” 　　琳娜问。 　　“没。” 　　郑梓妍答：“就一点点不舒服。” 　　“真的？” 　　“真的。” 　　琳娜打了哈欠，说：“那行，妈妈先回去睡了，明早还要赶飞机呢。家里药箱有止痛药，实在不舒服就吃一点。” 第1001章 九百九十四章 妈，您够了 　　翌日早，不知几点钟。 　　郑梓妍迷迷糊糊还在睡。 　　怪。 　　生理期的时候会想到那种事情真的很怪。 　　但梦境又不是郑梓妍自己能够控制的。 　　梦里的她在床上，自己的卧室里。身边躺着人，不是母亲，凭感觉是男性。看不到脸，也说不清是谁，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贴在她胸口，听她的心跳。 　　再之后—— 　　再之后的剧情就不要说了！ 　　总之在某种行为发生的刹那，强烈的怪异感让郑梓妍意识到是梦，郑梓妍也强迫自己醒过来，之后听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听了好久。 　　话说，和男生交往的话，最后做那种事情到底会是什么感觉呀—— 　　呸！ 　　郑梓妍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如此一番折腾，捂住通红的脸蛋好久好久，郑梓妍能睡得好觉才是见了鬼。 　　但也没关系。 　　之前说了，为送母亲去机场，郑梓妍特意和班主任董月请了第二天上午的假。 　　不用担心课程，她已经请过假了。 　　也不用担心睡过头，母亲离开的时候，母亲或是父亲一定会叫她起来。 　　以至于虽然发生了那么多，郑梓妍还是相当安稳在睡觉。 　　直到—— 　　咚咚。 　　敲门声。 　　“宝贝，起床了。” 　　伴着敲门声的是母亲的声音，郑梓妍动了动睫毛，没醒来。 　　咚咚。 　　“宝贝？” 　　没听见回应，门口的母亲又敲门连叫两声，依旧没听到里面人的回应，她推门走进来。 　　母亲：“……” 　　嗯…… 　　看在女儿身体不舒服的份上，还是别唠叨了。 　　知道好亲戚来访，至少这丫头老老实实穿着内裤垫卫生巾呢。 　　母亲来到床边，拉拉被自家闺女抱在怀里的被子。 　　“起床啦！” 　　母亲说：“都九点了。” 　　嗯……？ 　　郑梓妍困得睁不开眼，从被子里蹭出脑袋来。 　　“……九点？” 　　郑梓妍迷迷糊糊的，眼睛睁开了，却看不清亮，只大概看到了母亲：“九点？” 　　“嗯……” 　　脑袋好顿，生锈一样。 　　郑梓妍迷蒙着问：“嗯……？嗯？九点？您不是九点的飞机吗？” 　　母亲：“……” 　　静有两秒钟吧。 　　琳娜回过神来，唇角微微上扬牵出笑，又掐着腰和自己女儿讲：“是呀，九点了，妈妈我已经上飞机了。” 　　郑梓妍：“啊？” 　　郑梓妍懵。 　　琳娜又讲：“但是妈妈坐的飞机刚起飞就爆炸失事了。” 　　郑梓妍：“啊？” 　　琳娜说：“妈妈已经死了哦。是妈妈放心不下你，特意和冥王死神拜托以后，魂魄回来看看你的！” 　　“女儿呀！” 　　琳娜一下子抱住郑梓妍，声音里满是哭腔：“妈妈好舍不得你呀！” 　　郑梓妍：“……！” 　　一下子，郑梓妍生锈了一样的脑袋灵光过来，就像是各处在瞬间涂抹满了润滑油。 　　她猛地睁开眼睛，然后余光里见到哭腔的母亲整个人都在笑。 　　郑梓妍：“……” 　　抱够了，琳娜离开，笑吟吟地看着她：“妈妈走了，你以后要乖乖的，照顾好爸爸哦？交了男朋友一定要记得带到妈妈墓前说说话哦。” 　　郑梓妍：“……” 　　郑梓妍揉揉自己因睡眠严重不足而有点痛的头，无语道：“妈，您够了。” 　　“噗。” 　　“扑哧，噗哈哈哈哈！” 　　琳娜没绷住，哈哈地笑。笑着，她还揉了揉自己闺女的头：“宝贝你呀，一点都没有小时候好玩了。” 　　“放两年前，咱们还在安特卫普那时候。” 　　琳娜说：“妈妈这么讲，绝对可以把你吓到哭鼻子的，然后再三保证自己听话好好的，嗯！很感人的！” 　　“什么嘛。” 　　郑梓妍不满：“妈妈，你和爸爸都是的！戏弄孩子很好玩吗？” 　　琳娜笑吟吟着不说话。 　　郑梓妍嘟哝：“而且要是真有冥王死神上帝这些超自然的神灵的话，我还希望他们能让我依然是男——” 　　琳娜：“你说什么？” 　　郑梓妍讪讪一笑：“或者让我从出生开始就是女生也挺好的。” 　　啊…… 　　郑梓妍大大打了哈欠，抓床边的手机来看，真是九点钟。 　　郑梓妍更懵了。 　　玩笑放在旁，她疑惑着和自己母亲说：“您不是今天的飞机吗？怎么还没走呀？” 　　“嘛。” 　　琳娜到那边一把拉开窗帘。 　　外面阴天，没有阳光，但亮堂还是有一点的，照进卧室里，散了这里独有的睡觉氛围。 　　做完这些，琳娜回过头看着郑梓妍： 　　“因为妈妈答应给你的礼物还没有给你呢。” 　　她说：“说不好，妈妈今年，一整年都不会回去安特卫普了哦。” 　　郑梓妍：“……“ 　　郑梓妍重新躺下，抱住被子也闭上眼：“妈妈，您真的够了。” 　　…… 　　航空公司的锅。 　　半夜，它电话通知的琳娜飞机晚点，计划起飞时间延至两小时以后。 　　琳娜接了消息，也踏实睡了。 　　到后半夜，它又电话通知，只不过这次是短信通知到手机里，飞机按照既定计划起飞，不延时。 　　实话实说，早晨起来见到手机里短信提醒的卡塔琳娜也挺懵的。 　　挺好，回不去了。 　　好消息是航空公司承担了所有损失，免费改签，给琳娜把航班改到了后天。 　　所以琳娜一早和女儿郑梓妍讲的那些话—— 　　嘛。 　　谁还没有年轻的时候，是个爱玩爱闹的小女孩呢。 　　而且女儿不是挺高兴的嘛！ 　　嘴上嘟嘟哝哝的，咬牙作凶狠样。实际中午离开时候说自己晚餐还回家吃饭，也晚上还和班主任请假在家里睡，实际说出这些话的女儿哟。 　　下午，该上课了，送了女儿郑梓妍出门的琳娜直摇头。 　　“我说。” 　　旁边郑权在穿衣服，也要下午去单位里上班。 　　他说：“咱们俩这两天和孩子是不是玩笑开得有点过了？” 　　“嗯？” 　　琳娜细腻声调嗯了声，去看郑权：“老公，我什么时候开玩笑了？” 　　郑权：“……” 　　是没开玩笑。 　　包括昨晚到最后，实际也没有开玩笑。 　　郑权下意识摁了摁自己隐隐有些发酸发痛的腰。 　　“你想想你爸，再想想我爸。” 　　琳娜说：“他们俩有你我的时候，年纪不是和我们现在差不多大？” 　　郑权:“呃……” 　　琳娜玩笑说：“我是觉得我爸爸身体状况很好，现在再要孩子出来也没有什么问题呢。” 　　这…… 　　这倒是。 　　虽然好些年没见过日勤老爷子了，但只是听妻子琳娜形容的样子郑权就能大概想象得到日勤老爷子现在什么样。 　　“等等吧。” 　　琳娜站起身，伸了伸腰，家居服里露出节光洁的腰来，没有赘肉。 　　她说：“等梓妍去留学，我留些产业在那边给她，再回来这边之后的。” 　　另一边。 　　郑梓妍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迎接一位差自己接近二十岁的弟弟或者妹妹。 　　郑梓妍：“秦霏你在做什么？” 　　她到了学校，先回的宿舍。一进宿舍就见到秦霏在那里…… 　　求神拜佛做法事？ 　　“天灵灵地灵灵。” 　　秦霏念叨：“各路神仙显灵，玉帝如来佛，宙斯奥丁哈迪斯，求求你们一定要让小老太太犯病啊！” 　　郑梓妍：“……” 　　郑梓妍问的一句话都没被秦霏听进去。 　　秦霏：“犯病犯病，犯病了什么都不记得，求求她把我忘了，就当我是空气，求求啦！” 　　郑梓妍：“喂。” 　　郑梓妍打了一下她的肩膀。 　　“啊！” 　　秦霏惊得跳起，像是被吓到。 　　“哎呦！” 　　然后脑袋磕到了上铺铁栏杆，和那天露娜的情况一模一样，只是没爆蟑螂。 　　郑梓妍无语地看着她：“秦霏你在做什么呀？” 　　“她呀。” 　　苏茜在上铺啧啧嘴，说道：“自作自受。” 　　“什么自作自受啊！” 　　秦霏哭丧着脸，突然抱住郑梓妍：“梓妍哇！” 　　郑梓妍：“诶？” 　　秦霏哭：“都怪你啊！” 　　郑梓妍怔：“啊？” 　　莫名其妙的，怎么怪到她这里了？ 　　“哎呦呦。” 　　苏茜说：“我说秦霏秦大仙，你这张嘴开过光，自己把化学老师引来了，你怪咱们梓妍呀？” 　　“扑哧。” 　　张曼曼扑哧笑。 　　郑梓妍不懂：“到底怎么了？” 　　秦霏：“……” 　　秦霏不哭了。 　　她郑重其事地摁住郑梓妍的肩膀，面色严肃，视死如归。 　　“梓妍。” 　　秦霏说：“我去了。” 　　郑梓妍：“……” 　　秦霏：“你要记得想念我——” 　　郑梓妍推开她：“行了行了，说正事。” 　　一早晨被母亲捉去开玩笑，又说什么冥王死神的，又说什么给她弟弟妹妹做礼物的，她怎么就不信四十岁的人了还有精力带小孩呢。 　　小孩子。 　　那天地铁里，她踩碎耳机的小孩子都算挺好的了，哭闹起来都让郑梓妍感觉头大。 　　还生孩子？ 　　相差接近二十岁的姐弟或者姐妹，就像以前秦霏在宿舍里聊天说的那样，那到底是她们做姐姐还是做妈。 　　总之郑梓妍没精力在宿舍里和秦霏闲扯。 　　“走吧。” 　　苏茜翻身下床：“该去上课了，咱们化学老师什么性格你还不知道？不提前十分钟到教室你就真的等死吧。” 　　秦霏：“……” 　　呜。 　　秦霏又哭了。 　　秦霏去拽郑梓妍：“梓妍，咱们俩先走，你带着我去化学老师那里道个歉吧。” 　　郑梓妍：“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苏茜指指秦霏：“还不是这个人自己嘴碎，举例子非得举到化学老师那里。” 　　“喂喂喂。” 　　秦霏瞪着眼睛：“如果梓妍不是化学课代表，在我们宿舍的话，化学老师怎么可能来我们宿舍呀！” 　　郑梓妍呆了。 　　这什么逻辑？ 　　秦霏：“……等等，等等等等！梓妍，梓妍！梓妍哇！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 　　郑梓妍：“……所以说秦霏你到底是出什么事了，还惹到化学老师了。” 第1002章 九百九十五章 梓妍救我啊！ 　　化学老师的愤怒，其实自昨晚就已经开始了。 　　谁都是从学生时代走来的。 　　小学、初中、高中，大学，那临开学才着急忙慌借同学假期作业过来抄的学生，化学老师在自己的同学里都见多了。 　　所以开学，晚七点不到，她直接开到学生宿舍里找化学课代表郑梓妍准备突击，先给化学作业收上来再说。 　　这的确是化学老师的风格。 　　但秦霏没想到化学老师会这么做。 　　化学老师也没有想到秦霏会这样讲她。 　　“也不知道在这样的老师手底下听课学习，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秦霏正念叨着。 　　“哎呀。” 　　化学老师的声音从她后背传出来的，像鬼：“你的意思还想把我从这学校里开除？” 　　一下子。 　　秦霏：“……？！” 　　秦霏傻了。 　　她愣愣回头，见到她们化学老师张红老太太那张铁青如铁面阎罗的脸。 　　张红：“说话，我问你话呢！” 　　秦霏：“老，老，老师！” 　　秦霏当时就要哭了。 　　家里父亲总和她教导，不要讲别人的坏话，尤其不要背后讲别人的坏话。传言会变异，其变异速度可比遭受核打击的碳基生物，说出去不喜欢谁的话，传到对方耳朵里可能都变成深仇大恨了。 　　可秦霏是真真真没料到她前脚才说话，后脚化学老师就来了啊！ 　　她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的，从哪里开始来的，她秦霏说的话都被化学老师听去了多少，这些秦霏全不知道啊！ 　　要死要死要死！ 　　“我事先告诉你！” 　　秦霏惶惶时，张红上纲上线地讲：“一中是公立校，我是化学的特级教师，就算你家里有人是教育系统的领导也开除不了我！” 　　“当年宁州主抓教育的副市长家孩子，我都敢打敢揍，你算个什么？” 　　秦霏：“……老师，我错了！” 　　这些话被张红讲的，秦霏怂得宁可化学老师打她了。 　　秦霏低头认错，就差当场给化学老师跪下：“我没那个意思！老师，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不想在听您讲课？ 　　这话说出来会死的吧！ 　　特教的确是特教，化学老师课讲得很好。就是这强硬做派，以及是不是脑袋抽风的情况让人多少有些受不了。 　　张红：“……” 　　张红看着秦霏脑门吓得冒虚汗的模样，在某一个瞬间里楞了楞。 　　整间宿舍里，秦霏也好，苏茜也好，张曼曼也好，还剩下的三个室友全默默无语，小小的空间里被一股扑朔迷离的氛围笼罩着。 　　直到—— 　　“我写完啦！” 　　林若蹦蹦哒哒推门进来，边推边说：“有几道题太难了，小老太太可千万别点到我——” 　　后一刻，余光里瞥到他们化学老师标志性的头发，林若也像这间宿舍里的其他人一样，被施加了定身符，直接僵死在原地了。 　　张红：“……” 　　张红两眼直楞地看了秦霏很久，然后神色稍顿，淡然地收回目光。 　　她去看进来的人。 　　“老，老师，您，您，您，您来找梓妍的吧？” 　　林若结结巴巴地说：“她，她，她，她，她回家了，陪她妈妈，没事的话，就，老师，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林若脚底抹油就要开溜。 　　“回来。” 　　张红蹙眉，冷冷地哼了声。 　　林若：“……” 　　林若当时也要哭了。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林若面色骤然苍白，与郑梓妍都有的比，万念俱灰。 　　他们班化学老师什么性格，一学期都过去了，他们这些学生能不知道？ 　　张红痛恨学生空着题不写不假。 　　但张红更痛恨学生不假思索，不问同学，直接拽同学作业过去抄的。 　　张红问：“你手里拿着两本练习册，另一本谁的？” 　　这些好了。 　　不止林若，连一直看戏的苏茜都傻了。 　　在他们化学老师那里，被抄作业的和抄作业的同罪，而且更加罪加一等啊！ 　　苏茜疯狂与林若使眼色。 　　林若：“老师，我——” 　　林若也张口才要解释。 　　他们的化学老师直接大踏步迈进，两三步走到林若跟前，手伸过来，一把把两本练习册都拽过来自己手里。 　　哗啦。 　　随着翻页声，在上铺的苏茜直接眼眶红了。 　　张红：“苏茜？” 　　张红皱着眉说了声。 　　苏茜：“老师！” 　　这当啷一声，极大，吓得化学老师都猛地抬头往她看。 　　然后苏茜直叫了化学老师一声，后面自己就什么都不会说了。 　　“老师，是我找苏茜借的练习册！” 　　还是林若机灵，忙打圆场说：“我有几道题不会，想找梓妍讲，但梓妍不在，我就找她室友借了练习册。” 　　林若声音都是颤的。 　　她说：“老，老师，真的！练习册里绝大多数都是我自己写的，就这一点点——” 　　“行了。” 　　张红啪地一关练习册，合上：“知道什么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林若噎住。 　　“而且你把我当成傻子？” 　　张红扬起胳膊，用卷起来的练习册打林若的头：“以前的墨迹和刚写上去的墨迹我看不出来？你当我是傻子？” 　　林若紧张得说不出话。 　　“你呢！” 　　张红去看苏茜，问这位姑娘：“你抄了梓妍多少题？” 　　苏茜：“就，就，就几道。” 　　张红：“……” 　　“行。” 　　张红点点头。 　　她追问：“梓妍呢，她怎么不在？” 　　谢天谢地！ 　　宿舍里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他们化学老师的注意力终于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秦霏生怕张红再提起想起来最开始的事，忙解释说：“老师！梓妍她妈妈要回去国外，梓妍和我们班主任老师请假回去家里陪她妈妈了。” 　　张红：“……？” 　　张红顿了顿，怔：“回国外去？” 　　“她回什么国外去？” 　　张红说：“那林三妹不就在五巷街里住着的？这辈子都没出过国，她回什么国！” 　　林三妹？ 　　宿舍里几位全知道郑梓妍的母亲，她们听化学老师讲的话以后更楞了。 　　林三妹是谁？ 　　张红又说：“那林语晴高二的时候就和我鬼扯——” 　　得。 　　懂了。 　　他们化学老师的记忆又开始在她的脑袋里乱串了。 　　“林语晴是谁呀？” 　　下午家长会散会的时候，秦霏还被自己父亲问来着：“谈恋爱谈得轰轰烈烈的，被你们化学老师揪着骂了半小时。” 　　然而。 　　大家明明知道化学老师的状态不对，却谁都没敢上去提醒。 　　怎么提醒？ 　　和一个精神错乱，明显的逻辑出问题的人根本没办法讲道理的！ 　　好在这次张红只发作了几分钟。 　　鬼扯一句没说完，张红怔住。她讷讷，愣愣，又拿手敲了敲自己的头，问：“你们说回国外？” 　　“那家长会里长得像外国人的人是郑梓妍她妈妈？” 　　“嗯嗯！” 　　秦霏小鸡啄米似的：“叫卡塔琳娜·茨威格特，柏林人！” 　　张红：“……” 　　张红又是默了几秒，才说：“这郑梓妍她父亲也是挺厉害的。” 　　那是，何止厉害，那是相当的厉害。 　　秦霏一边想着，一边嘴上却在误导，力保化学老师别再把注意力转移到她这里来： 　　“老师，您有什么话要和梓妍说的，我们帮您转达。” 　　张红抬手，手掌平举，挡住秦霏的话。 　　她和林若说：“你去其他宿舍通知，说我在郑梓妍的宿舍里，要她们送化学作业过来，我现在检查。” 　　“然后你——” 　　张红指着林若：“你们现在有手机吧？现代有手机是方便，不用我再往男生宿舍跑了。给男生发消息，让他们收好了作业，送到我办公室门口的阳台上，我一会回去检查。” 　　林若：“……” 　　张红：“和你说话呢！” 　　“好，好的！” 　　林若一溜烟跑出去了。 　　留郑梓妍宿舍里这么几个人，包括化学老师在内又沉默了。 　　秦霏乐于助人也要开溜：“老师，我去帮林若收一下作业。” 　　“回来！” 　　然后张红只用两个字，就像前面摁住林若那样把秦霏也给摁住了。 　　空气静默两秒钟。 　　张红：“你的事我还没和你说完呢。” 　　秦霏听着张红超恐怖的话，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这位老师如同恶鬼索命，大步流星到她跟前来。 　　突然。 　　张红扬起了手掌。 　　秦霏以为自己要被打，闭紧了双眼等着挨打。 　　“啪。” 　　没想到张红是拍在自己头上的。 　　“我问你。” 　　张红忍着胀疼的偏头痛，边和秦霏说：“我的情绪不稳定么？状态不稳定么？很影响给你们上课么？” 　　秦霏：“啊？” 　　化学老师问这些是什么意思啊？ 　　秦霏不懂，嘴上却说：“老师，您很好，什么都好，是我自己不好。” 　　“说实话！” 　　张红声音里多少有那么点愤怒的意思，讲：“我让你说实话！” 　　秦霏：“……” 　　“你——”张红脑壳生疼。 　　吱呀。 　　两句话的功夫，已经有女生接到通知，灰头土脸，垂头丧气地过来交作业挨查（骂）了。 　　“你算了。” 　　张红狠狠地刮了秦霏一眼，说：“就明天。” 　　明天？ 　　张红说：“你不是说我情绪不行么？说我动不动发疯么？你明天写张纸上，说说我哪里做的不对，哪里不行，你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念。” 　　“有不对的老师我一定改！” 　　秦霏：“……” 　　……化学老师这情况，明显的疾病——不，老年痴呆所致。 　　身体生理的问题，哪里能是说挑出问题就可以改的？这简直就像是在和郑梓妍说，你别白皮肤了，出去晒晒太阳吧一样不靠谱。 　　这何止是不靠谱，简直离大谱！ 　　借她秦霏几个胆，敢像陈琳骂曹操那样写檄文啊！ 　　于是。 　　不提昨晚在宿舍里，有多少姑娘因为化学作业写得不够好，被她们化学老师给骂哭了。 　　秦霏这里是惶惶不可终日，整晚没睡好。翌日上午顶着黑眼圈去上课，几节课下来也是什么都没听进去，更没写什么“化学老师问题”。 　　她就等着郑梓妍回来，帮忙救场了。 　　“梓妍哇。” 　　“你可一定得帮帮我啊，我不想死啊！” 第1003章 九百九十六章 别想起我，千万别想起我 　　救？ 　　怎么救？ 　　因为林语晴的原因，郑梓妍接触化学老师是比班里其他学生多一点，但也就是多一点点而已。 　　“霏霏。” 　　“诶？” 　　郑梓妍说：“你还是指望化学老师把你忘了吧。” 　　秦霏：“QAQ。” 　　叮铃铃——铃。 　　预备铃响。 　　整个的教室瞬间安静，没谁敢说话，也没谁敢再东张西望，班里所有人都静静地在等着他们的化学老师张红来。 　　嗒。 　　化学老师进来了。 　　一米四七的人，踩高跟鞋踩成一米五七，十厘米的高跟鞋踩得嗒嗒作响。 　　张红：“上课！” 　　郑梓妍：“起立！” 　　这是独化学老师的规矩。 　　上课前，由课代表喊起立，然后全班与化学老师鞠躬来“尊师重道”。 　　“老师好！” 　　全班喊的这句整齐划一，短促有力。颇有些学究做派的化学老师不喜欢学生做作地拉长音。 　　顺便一提，因为“老——师——好——”，郑梓妍他们班被是被化学老师骂过的。 　　张红也向全班的学生鞠躬，对自己学生还礼。 　　“坐。” 　　她手一挥，按下全班人。又把腋下夹的假期作业平铺放到讲台上，发出轻轻的一声啪。 　　还是顺便一提。 　　昨晚挨骂的不止这班女生。 　　男生宿舍，女老师进不去，就能免了被张红小老太太骂？ 　　天真。 　　昨晚八点到十点，值夜班的一中副校长就听下面化学组办公室里张老师在骂人了。 　　“我们先用两天的时间把假期化学作业讲了。” 　　张红的声音一如既往冷清。 　　手掌摁住讲台，化学老师俯视全班的人说：“谁假期作业糊弄了，自己站到讲台后面听课去，自觉点！” 　　全班：“……” 　　这糊弄……怎么定义呀？ 　　班里学生没谁清楚化学张老师的糊弄指什么，所以全默不作声。 　　“怎么，还用我提醒你们么？” 　　张红忽然一拍桌子，讲：“昨天晚上谁被我骂了，谁被我说了化学作业糊弄了，自动自觉站到后面去！” 　　全班：“……” 　　哗啦！ 　　好家伙。 　　几乎全班都站起来了。 　　张红：“……” 　　郑梓妍：“……” 　　郑梓妍愣愣地看着身边竖起来的人墙，一下子犹豫了自己要不要也站起来。 　　怎感觉似曾相识……哦。 　　郑梓妍想起来了。 　　也是化学课，上学期发生的事情。 　　化学老师讲没有预习功课的出去，不用听课。 　　她作为课代表，傻傻的举手问了句：“老师，预习功课是指要写化学练习册上的课前预习吗？” 　　结果也是这样全班都站起来了。 　　班里是真没谁写那东西。 　　“你们真行。” 　　张红抽了抽嘴角，说：“自己认真写了的都一点自信心没有？你——” 　　张红指着郑梓妍讲：“坐下！” 　　郑梓妍坐下了。 　　然后张红从自己的化学练习册里抽出张纸条来，按着上面挨个的念：“苏茜、秦霏、张曼曼、林若、周雨欣……林华、杨云。” 　　整个四五十人的班级，张老师只念了十几个人的名。 　　“你们坐下。” 　　张红说：“剩下的，到教室后面和两边站着听课！” 　　说着，张红抓起练习册扬了扬：“在这本练习册讲完之前你们都站着听！” 　　郑梓妍：“……” 　　话说。 　　郑梓妍想，化学老师这么做，天然地把全班学生给划分成了两伙。他们这些还坐着的，会不会招其他人埋怨？ 　　应该—— 　　郑梓妍的肩膀被谁碰了下。 　　“切。” 　　郑梓妍：“……” 　　推推挤挤到教室后面罚站的人好多，郑梓妍没看清楚是谁撞的她。 　　应该不是故意的吧？ 　　读高中到现在，郑梓妍自认为她在班里的人缘还挺好的。至于这声切……谁被老师要求发展听课能好受呢。 　　郑梓妍如此宽慰自己。 　　张红没什么表情地等着班里学生站好。 　　她说：“今天我先讲一部分。剩下的你们回去找你们的同学，就算是抄也给我把练习册抄满，把题干仔仔细细看一遍！” 　　“别把好好的题给浪费了！” 　　说完，化学老师开始讲课。 　　她就像是把秦霏给忘了，也忘记了她要求秦霏写的“讨张檄文”。 　　“DBDCA，ACABA。” 　　张红：“这十道题有什么疑问么？” 　　全班：“……” 　　全班没回应。 　　张红：“林华！” 　　“——在！” 　　林华吓了一跳，腾地站起来了。 　　张红推推眼镜，说：“第十题，我记得你这道题做错了，怎么，没疑问么？” 　　林华：“……没。” 　　林华下意识说：“没，没有，老师，我之前找课代表问过了。” 　　郑梓妍：“？” 　　哈？ 　　郑梓妍懵了下。 　　她一上午都不在，上次和林华说话还是过生日时候和林华在网络上聊了两句，怎么就突然问过她了？ 　　“那好。” 　　张红瞥了眼懵懵的郑梓妍，和林华说：“你讲讲这道题的思路。” 　　林华：“……” 　　林华张张口，讲不出来，沉默。 　　张红把练习册放下了。 　　“你们一个个到底怎么回事？” 　　张红皱着眉头问：“我是老师，你们是学生，我问你们会不会，你们会就过，不会我就给你们讲，你们这样是想做什么？” 　　“还是说你们现在一个个都对我有意见？怕我？不想在我课上好好听课啊！” 　　张红后面这句话的声音有点尖。 　　秦霏心脏颤了下。 　　之前念到她名字的时候，秦霏就已经慌到不行。 　　后一刻。 　　“对了。” 　　张红说：“秦霏！” 　　秦霏心脏像是被捏碎了。 　　她颤颤巍巍站起来，犹如冠心病突发的病人，整个人发虚，脑门短短几秒内出了涔涔冷汗。 　　“你说说吧。” 　　张红说：“昨天晚上不是我让你做的么？我到底哪里不好，你说说！” 　　秦霏：“……老，老师。” 　　咚咚。 　　有谁敲门。 　　张红的视线从秦霏这里移开了，平静地说：“进来。” 　　“张老师啊。” 　　是校长王建国。 　　他巡视班级，见到这班里学生站起大半，暗道声糟糕，忙推门进来。 　　王建国和善地笑了笑，说：“张老师，先让学生们回去坐着上课吧。” 　　“……怎么？” 　　张红扯着嘴角，看王建国说：“记起自己站着上课，心疼这些学生了？” 　　王建国：“张老师——” 　　王建国张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呢。 　　张红先说了：“那你更应该明白！作业没做，糊弄的！再不有点惩罚措施，不让他们站着上课，这练习册就全白费了！” 　　“别的科我不知道，至少我这科，假期作业是我自己到店里认认真真给他们挑出来的练习册！” 　　“都是针对性的题目——” 　　“老师，我知道，我全知道！” 　　王建国进来教室，到讲台上拉张红老师到走廊里，又回过头和学生们说：“你们先回坐，上自习，我和你们老师说两句话！” 　　张红：“怎么了？” 　　别看王建国现在是校长了，但老师就是老师，学生就是学生，隔多少年了，身份再怎么变化，王建国对教过他化学的张老师依然抱有着尊敬。 　　“老师，我是您学生，我知道您是为了学生好，但您也得支持我工作呀。” 　　王建国苦笑着说：“今天有教育局的领导来检查，被他们看见了，对咱们学校的影响太不好。” 　　张红：“……” 　　说实话。 　　事后回想，王建国甚至觉得都不如不去招呼自己的化学老师，让那些学生站着听课算了。 　　王建国不提领导检查还好。 　　提了。 　　张红直接炸了。 　　“领导懂什么？” 　　张红指着王建国喷：“一天天减负减负，作业要少留，还要晚上课早下课，这学期连早晚自习都不在高一高二设了！” 　　“放着学生回去自习？他们能学习？学个屁！没作业盯着，老师盯着，让他们一个个放任自由，高考一半以上全得完蛋！” 　　王建国哄她：“老师，老师，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 　　“那领导怎么了？啊？以前副市长的孩子我教没教过？打没打过？该罚站罚站，副市长把我怎么了？” 　　张红说：“我看就是你这个校长太熊！上自习怎么了？让学生站着听课怎么了？有什么不能办的！” 　　王建国觉得他呀，根本就是被张红老师给拿来撒气了。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你是省示范高中的校长吧？大小也是个处级领导了，话都说不上去？窝囊！” 　　那早晨，张红就气得够呛。教育改革，新规来了，低学年早自习取消，时间改为七点半上课，晚上五点半下课，晚自习也没了，学校里学生欢呼，苦着脸的老师里就属张红骂的最狠了。 　　哎。 　　张红撒完气，风风火火地回去继续上课，甩王建国在外面站着。 　　“……既然校长给你们求的情，你们就坐着听课吧，都给我认真听课！” 　　张红瞧了眼课表，说：“就这周五，下午那节体育课，我用这本练习册出张卷子考试，你们自己看着办！” 　　这之后，张红又开始讲课，秦霏就像是再次被遗忘了，张老师没再提她。 　　忘了吧。 　　忘了吧。 　　忘了吧。 　　秦霏心里碎碎念着求神拜佛，祈求张老师这次真把他给忘了。 　　可惜。 　　张红是把秦霏给忘了。 　　但她讲题，讲到某道题，不知道是这题，还是这题里面的什么东西触及到了张红，让她想起了别人。 　　张红：“林语晴！” 　　全班：“……” 　　张红虚看着全班，问：“林语晴呢？” 　　郑梓妍：“……” 　　张红：“就你，我扔了你画画的小本子，你对我有意见是吧？前天考试故意做错这个类型的题恶心我！你恶心的了谁？啊？你恶心的是你自己！幼稚！有能耐高考你故意写错啊！” 　　得。 　　得了。 　　郑梓妍无奈着，她身后的学习委员戳了戳她。 　　“梓妍。” 　　学习委员说：“你……处理一下？” 　　郑梓妍：“……” 　　这她能怎么处理啊？ 　　“还说悄悄话呢！啊！” 　　张红走下讲台了，到郑梓妍跟前，练习册卷成卷砸在郑梓妍面前：“有能耐你别上我的课啊？出去，站出去听课去！” 　　呃。 　　呃…… 　　张红看着“林语晴”不说话，气上头，推了“林语晴”一把。 　　郑梓妍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张红：“……” 　　然后张红却突然捂住头，许是痛，痛苦得脸上表情紧皱，在郑梓妍面前自己蜷下了身子。 　　郑梓妍：“老师？！” 第1004章 九百九十七章 自由的生活在向郑梓妍招手 　　张老师没事。 　　不仅没事，她还在后面的半节课里控制住了自己，托郑梓妍上台讲题，她在下面查缺补漏。 　　嗯…… 　　课代表讲题，多正常的事。 　　郑梓妍只想说，得亏她初中时候有过几次上台讲题的经历，又经历过去年百年校庆登台演出。 　　还好还好，至少不至于怯场。 　　班里静悄悄的，没谁说话，全听郑梓妍在讲。 　　一节课结束，郑梓妍停下来，去看张老师：“老师？” 　　“嗯。” 　　张红点头，说：“郑梓妍讲的很好，你们多和她学习学习，下课！” 　　这是到目前为止，张红头一次没训斥这些学生，也没多说话，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郑梓妍：“老——” 　　她们化学老师的练习册她没拿，还在桌上放着呢！ 　　郑梓妍才要招呼老师。 　　“呜呜呜！” 　　秦霏扑上了来了。 　　“呜呜呜！梓妍哇！你真的是我的女神啊！” 　　秦霏边哭边说，铁骨铮铮的东北女汉子是真的哭出来了。 　　“我要是真说了。” 　　秦霏哭：“学校准得是找我的家长来哇！” 　　郑梓妍：“……好啦。” 　　郑梓妍推推她，说：“化学老师的练习册落下了，我去给她送回去。” 　　张老师这次走的真的很快。 　　郑梓妍只被秦霏耽搁这么一下，再出门就没见到张老师的身影。 　　这…… 　　去办公室？ 　　还好化学老师没离校，回办公室了。郑梓妍到办公室的时候，正巧见到张老师在办公室门口—— 　　在门口旁边的栏杆上撑着，往外望。 　　郑梓妍唤一声：“老师？” 　　张老师没反应。 　　郑梓妍又唤了两声，张老师才似终于听到声音了，愣愣地回头。 　　“……是梓妍啊。” 　　张红深呼吸，平静地开口：“有什么事吗？” 　　“老师。” 　　郑梓妍把练习册拿出来，递到张老师跟前：“您的练习册落在班级里了。” 　　张红：“……” 　　张红看了看练习册，又去看郑梓妍，看了许久。 　　就在郑梓妍被盯得有些发毛时，张红又开口，声音很轻地说：“梓妍，老师我的状态很不稳定吗？” 　　郑梓妍：“……” 　　郑梓妍默了有两秒。 　　这让她能怎么答？ 　　“呵呵。” 　　倒是瞧着郑梓妍沉默，张红自己呵呵地笑了。 　　“不稳定。” 　　她说：“是不稳定呀。” 　　张红说：“我把你说成林语晴都不是一次两次了吧？今天还差点让你出去站着。” 　　郑梓妍：“……老师，我能理解。” 　　“呵呵。” 　　张红又是自嘲地笑，摇了摇头。 　　“老师我要强了一辈子。” 　　张红说：“到头来被同事和学生给当成了疯子。虽然有些时候我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发疯。” 　　说到这里，张红叹了口气。 　　她说：“给你们送到高三，我也就该退休了。高三总复习，估计学校也不会再让我教了吧？” 　　郑梓妍：“……” 　　郑梓妍默不作声。 　　或许张老师这样感叹感慨，也没哪里需要她出声说话的。 　　张红：“梓妍呀。” 　　郑梓妍：“在。” 　　她说：“你宿舍秦霏……呵呵。” 　　郑梓妍：“……” 　　这张老师就从来没把秦霏给忘了。 　　“回去告诉她，不用害怕了，我又不是什么魔鬼。” 　　郑梓妍：“嗯。” 　　张红说：“回去吧。” 　　郑梓妍转身要走。 　　“对了。” 　　张红又叫住郑梓妍，郑梓妍停下脚步。 　　“梓妍，你是个好苗子。” 　　张红说：“现在减负了，没有早晚自习了，你可得千万自己坚持住，别把时间荒废了。” 　　“有多少好孩子，是小时候不懂事，白白浪费了自己聪明的脑袋，长大了以后后悔的。” 　　郑梓妍：“好的，谢谢老师。” 　　…… 　　…… 　　…… 　　等等。 　　等等？ 　　减负？ 　　没有早晚自习了？ 　　郑梓妍回了教室才意识到张老师话里说的什么东西。 　　这消息震惊得郑梓妍连转述张老师的话给秦霏都忘了。 　　她回来教室，视线扫扫，抓住还在教室里的室友张曼曼问：“曼曼！” 　　“诶？” 　　张曼曼怔。 　　上高中到现在，她还是头一次见到郑梓妍这么激动，一对酒红色的眸子里仿佛有光。 　　苏茜和秦霏上厕所去了，只张曼曼在教室里。 　　张曼曼：“怎，怎么了？” 　　郑梓妍问：“咱们没有早晚自习啦？” 　　说真的。 　　郑梓妍就读的这所一中哪里都好，就是这从高一开始就把时间全排满的课程表让郑梓妍着实有点吃不消。 　　早晨六点半，直到晚上八点四十，中间除开一节自习课，就没时间留给郑梓妍画设计图了。 　　现在乍听化学老师的意思，她们学校早晨加晚上，合计四节课的早晚自习没了，怎么能不让郑梓妍激动啊！ 　　“嗯，嗯。” 　　张曼曼点点头，正要说话。 　　“咳咳！” 　　一声咳嗽。 　　班主任董月进来教室了。 　　下节是她的数学课，董月提前两分钟来的班，然后才进班里就听见郑梓妍因为早晚自习取消的事情在喜出望外。 　　“梓妍啊。” 　　董月咳嗽两声，敲敲黑板：“还有你们。” 　　“不要以为减负，早晚自习没了就觉得自己可以放任自由。” 　　她说：“自习自习，自己学习，就算没在教室里，宿舍也好，图书馆也好，该学习的时候还得学习。” 　　“这月底有月考。” 　　董月恶狠狠地讲：“你们谁的成绩要是大踏步后退了，别怪我请家长！” 　　……妈耶。 　　郑梓妍呆。 　　早晚自习真的没啦？ 　　郑梓妍心里怦怦跳，仍不敢相信。 　　直到下午五点半放学，下课铃打起，班里所有人都收拾书包往宿舍去了，郑梓妍才恍然接受现实。 　　这…… 　　这太好了呀！ 　　秦霏：“梓妍你去食堂吃饭吗？” 　　“不了。” 　　郑梓妍摆手，说：“我妈妈航班延误了，没走，我去和班主任请假晚上回去吃饭。” 　　秦霏：“诶？” 　　正说着。 　　郑梓妍才说要去找班主任，班主任董月自己到教室里了。 　　她见到郑梓妍没走，松口气。 　　“梓妍呀。” 　　“诶？” 　　然后班主任这么一出声，郑梓妍也诶地楞一下。 　　班主任招呼她：“梓妍你和我来办公室一趟，我有两句话和你说。” 　　走廊里熙熙攘攘的，郑梓妍跟着班主任走到团委的办公室附近，吵闹才渐歇。 　　郑梓妍问：“老师，什么事呀？” 　　“梓妍呀。” 　　董月温声细语着，轻声和郑梓妍说：“高中减负，咱们学校高一高二取消早晚自习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郑梓妍：“啊……” 　　郑梓妍点头。 　　“嗯。” 　　董月也点头。 　　她说：“老师知道你以后是要出国的，你父亲都和我说过，是学习服装设计对吧？” 　　郑梓妍：“啊……对。” 　　董月：“……” 　　董月坐下来，拿指尖敲了敲桌。 　　“对梓妍你们这样走艺术方向的学生来说，文化课的确不是最重要的。” 　　董月看着她，忽然笑了下：“梓妍，我估计你已经在想着没有早晚自习，要抽出时间，甚至不留在教室里，比如去图书馆画设计图了吧？” 　　呃。 　　郑梓妍尴尬笑笑：“老师，您猜到了呀。” 　　董月翻翻白眼。 　　学校取消了早晚自习不假，但董月其实是还想组织早晚自习的。 　　都是学生时代过来的，尤其还是董月这样的年轻老师，更能明白学生们的自律性是什么样。 　　该管教，还得管教呐。 　　不教课，不上课，学校提供教室给学生，学生们自愿的来教室里“自己学习”。至于她班主任董月，也是“自愿”地在教室里坐着看班，谁有问题就来问，没问题就当她董月在前面拿手机看电视剧。 　　不用其他更多，只要有这样的一个氛围在，就能影响得那些摸鱼想划水的人“不好意思”主动看书学习做做题。 　　董月想的是挺好呀。 　　可她想到最后才想起来郑梓妍这么一个例外来。 　　以现在这些学生追求自由的个性，但凡有一位不来“自愿”到教室里自习的，其他人的心思早晚也得野了。 　　至少这点上，别看董月是年轻老师，她和老老师张红的想法还是很统一的。 　　给这些学生放任自由？ 　　呵呵。 　　换位思考，自己在一中读高中的时候，真要是放任自由了，那真就是呵呵了。 　　“梓妍呀。” 　　董月和郑梓妍商量：“你看，你学习服装设计的这件事情，老师可不可以和班里同学说一下？” 　　“诶？” 　　郑梓妍呆：“这当然可以说呀。” 　　好。 　　董月点头。 　　郑梓妍这么讲，她心里就有谱了。 　　“高一高二的两年就先这样吧。” 　　董月说：“往年咱们学校也有艺考生的先例。等高一高二两年的文化课结束，进入到高三总复习的时候，艺考生是可以与学校请假去学艺术，然后艺术考试结束以后再回来跟着班级复习。” 　　郑梓妍：“……诶？” 　　郑梓妍惊了：“老师，您的意思是我高三的时候可以请假不在学校里？” 　　董月：“怎么？”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郑梓妍这个声音里的开心劲儿就听得董月直无语。 　　她抬手敲敲郑梓妍的脑袋问：“就这么不喜欢呆在学校里啊？” 　　“没有没有。” 　　郑梓妍忙否，讪讪笑：“老师，我还是很喜欢咱们学校的。” 　　“行了，不逗你了。” 　　董月说：“这两年呢，梓妍你要是出校学习服装设计，就托你爸爸开证明给我，我好给学校交上去。不用担心什么合群不合群，这是合情合理的，没什么麻烦，毕竟学校已经不强调必须上晚自习了。” 　　“但是。” 　　董月捏了捏郑梓妍的脸蛋：“我可不许你夜不归宿，甚至在外面学习的时候交男朋友，懂不？十点半关校门，你该回来睡觉还得回来睡觉。” 　　呃…… 　　男朋友这事，没法说。 　　但夜不归宿…… 　　“老师呀。” 　　郑梓妍搓了搓手，诶嘿笑。 　　“老师，那个，您今晚和明晚能再给我两天假吗？我妈妈航班延误了，我想回家里再陪陪她。” 第1005章 九百九十八章 双喜临门呐 　　早晚自习取消，高三可以请假。 　　只要能保证文化课的成绩，郑梓妍觉得自己剩下的高中生活简直要堪称完美了。 　　嘿嘿。 　　诶嘿嘿。 　　郑梓妍整个放学从班主任董月那里又拿到两张假条之后到现在，全处在亢奋中。 　　心情大好呀！ 　　出了学校，往家走。 　　郑梓妍的心情太好，十几分钟半小时不到的路都耐不住了，翻出手机给家里打电话。 　　先打给父亲。 　　“嘟——你呼叫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郑梓妍：“……” 　　没事，能理解！ 　　她爹爹么，大忙人，电话不断的。 　　一通电话受阻丝毫没有影响到郑梓妍的情绪，她扭头就把电话打给亲妈。 　　然后—— 　　“嘟——你呼叫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一模一样。 　　郑梓妍：“……” 　　嗯…… 　　也能理解！ 　　毕竟航班延误，没能如期回去安特卫普。公司里也好，还是设计学院那里也好，母亲需要打电话和别人沟通都是相当正常的事。 　　郑梓妍放下手机，指尖划划在电话簿里面找，找到他们宁州市委宿舍家的座机电话，又打回去了。 　　嘛……郑梓妍毕竟也才十六岁，还是孩子，多多少少有些小孩子心性。 　　但能抽出大笔大笔的时间做自己的事，如此好事，即使是打断妈妈，她也想把它给妈妈讲。 　　当然，如果母亲不在家就另算了。 　　“嘟……嘟……嘟……” 　　漫长的电话铃等待。 　　郑梓妍边往家走，边听着电话，脚步飞快，快走着几乎要小跑起来。 　　“嘟。” 　　接通了。 　　开心到飞起的郑梓妍都顾不得对面到底是母亲还是父亲。（父亲其实很不愿意她在日常对话里还用德语的） 　　郑梓妍一口德语直接讲：“我自由啦！” 　　“……” 　　电话那边很静，没有声音。 　　“减负，减轻负担的意思吧？我们第一中学取消了早自习和晚自习，甚至高中第三学年的时候我也可以用学艺术的理由和学校请假，不用留在学校里啦！” 　　“……呃。” 　　电话那边有声音了，很轻很淡很尴尬的女孩子声音。 　　“是郑梓妍大小姐吗？” 　　女生问。 　　“诶？” 　　郑梓妍楞了。 　　女声，女生？ 　　女生说：“大小姐，老板她在和公司通电话。您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通知给我吗？我来转告给老板。” 　　郑梓妍：“……没？” 　　有着被八千代服侍的经验，郑梓妍呆呆愣愣下意识说了声没。 　　女生：“好的，那请您路上注意安全。” 　　女生把电话挂断了。 　　郑梓妍：“……” 　　说实话，这女孩子声音好听，也年轻，和郑梓妍年纪相仿的样子。德语讲得也还算正宗，就是多少带着点日语腔调，与八千代很像。 　　等等。 　　女声，女生，大小姐，老板？ 　　妈耶！ 　　郑梓妍整个人慌了，脑袋里警铃大响。 　　“嗡嗡嗡。” 　　就这时她的手机又响。 　　郑梓妍落眸去看，是魏莱。郑梓妍没理，直接挂断电话，挥手拦下出租车。 　　“姑娘，去哪里呀？” 　　“去市委宿舍。” 　　司机顿了下，说：“就这条街前面呀，两公里不到的地方。” 　　郑梓妍：“我知道，您开车吧。” 　　要真是那种情况的话，她郑梓妍哪里还有心思把精力浪费在走路回家上。 　　“嗡嗡。” 　　倒是出租车开动，手机又震，还是魏莱打进来的电话。 　　郑梓妍：“……喂？” 　　“梓妍！” 　　“梓妍你没事吧，怎么把我电话挂了？” 　　郑梓妍：“……没事。” 　　魏莱：“你在哪里？” 　　郑梓妍抬头看一眼路，说：“回家路上。” 　　魏莱直说：“那我去你家里找你吧。” 　　“你们也取消晚自习了吧？” 　　魏莱一张口就是老开心了：“没有晚自习啦！咱们俩晚上吃口饭，然后溜达溜达逛逛街，到我家租的房子自习呀！” 　　“或者在你家里也行，我猜琳娜阿姨回去了，郑叔叔忙，今天晚上一定不在家的！” 　　郑梓妍：“……魏莱。” 　　郑梓妍说：“明天吧，我家里有事，今天晚上没有时间了。” 　　魏莱：“诶？” 　　魏莱问：“不是晚自习才取消吗，梓妍你那里就晚上有事了？” 　　“今天真的有事啦。” 　　郑梓妍说：“咱们明天吧。” 　　“对了。” 　　说着，郑梓妍忽然想到这个人的“劣迹”，提醒道：“魏莱，你今天绝对绝对不要来我家。” 　　魏莱：“……” 　　手机那边的魏莱扯了扯嘴角：“大小姐，您听说过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故事吗？” 　　郑梓妍：“……” 　　魏莱狐疑着说：“我记得你妈妈今天上午坐飞机走的。你……该不会是趁着郑叔叔晚上值班不在家，要往自己家里带男人吧？” 　　“噗。” 　　郑梓妍嗔：“你想到哪里去了！” 　　郑梓妍：“就，就，就——” 　　就什么。 　　郑梓妍一时语塞，说不出来。 　　魏莱无语：“大小姐，您这样和谈恋爱被家里抓到了好像没区别啊。” 　　“行了！” 　　郑梓妍超霸道地一声落，讲：“是我妈妈航班延误，今天没走，我回家再陪陪我妈妈而已。” 　　郑梓妍说：“你也不喜欢被我爸爸我妈妈盯着吃晚饭，对吧？” 　　“呃。” 　　魏莱想了想，讪讪：“那没事了，梓妍再见。” 　　电话挂断。 　　郑梓妍松了口气。 　　虽然直到现在郑梓妍还是不太理解为什么魏莱会这么害怕她的父母。 　　但魏莱不来，没人打搅真的是最好了。 　　实话实说。 　　虽然郑梓妍有过被八千代服侍的经历，但女佣这种…… 　　“吱！” 　　两三里的路，一脚油门的事。 　　出租车停在市委宿舍门口，郑梓妍付了钱下来。 　　任着保安队长的大叔在门口遛弯，看到郑梓妍了，乐呵呵地与她打招呼：“放学回来啦？” 　　郑梓妍：“嗯。” 　　大叔还是乐呵呵的：“回家吧，家里来客人了。” 　　“嗯。” 　　郑梓妍再点头，回家，站到家门口了才恍然想到些漏洞。 　　等等。 　　在开门进去前，郑梓妍做了些思考。 　　客人？ 　　说不准根本不是女佣啊！ 　　母亲说过会派公司里的几个人来，搭成小班子，充实那间她买下没多久的工作室。 　　没准只是来找母亲谈工作，顺便接了电话的人而已呀。 　　吱呀。 　　门开了。 　　郑梓妍见到位肤白黑发，亚洲模样的陌生女生从她家里推门出来，把手里分门别类整理好的垃圾放到外面来。 　　琳娜：“都说了家里的卫生会有保洁公司来负责，这些事情不用你来做。” 　　“没事！” 　　女孩超阳光地回头，笑容也很阳光，即使是侧脸落在郑梓妍的视野里都感觉有些耀眼。 　　“我既然是来负责照顾大小姐的人，有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还是应该做的，这也是妈妈教导我的！” 　　郑梓妍：“……” 　　“诶？” 　　回过头，见到郑梓妍。 　　女孩只怔了一下下，旋即挥手打招呼：“大小姐回来啦？” 　　郑梓妍：“……” 　　成年女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为何当代社会巨婴层出不穷？ 　　接过郑梓妍的书包。 　　迎郑梓妍进屋。 　　“大小姐，我来帮您脱鞋！您等一下就好！” 　　郑梓妍：“……” 　　郑梓妍看着主动弯下腰来解她鞋带的女孩，整个人都不好了。 　　“好啦。” 　　好在卡塔琳娜走过来，拦下女孩子，颇为无奈地说：“柃，我是安排你过来和你的小老板陪读，做个伴。” 　　“照顾照顾是可以，但没必要这么做呀！” 　　“没事的老板！” 　　女孩笑着说：“我们家这两年承蒙您照顾，我做这些是应该的。” 　　不过琳娜不让，女孩倒也没坚持，只给郑梓妍脱掉鞋子以后，停了，没再做其他的任何事情。 　　郑梓妍：“……” 　　郑梓妍的视线落在面前的女孩身上。 　　二三月的宁州，乍暖还寒，还有点凉。女孩映着节气，穿的落肩毛衣，高领鲜黄，阳光的与女孩的笑容一个样。 　　面庞精致小巧，长发成单马尾，低低扎成一束垂在薄薄的背脊上。 　　是公司里的新人吧？ 　　别说认识了，郑梓妍都不记得自己在母亲的公司里见过这么一号人啊！ 　　“那个。” 　　郑梓妍张张口。 　　面对陌生人，还是即将要成为自己最亲近的陌生人，郑梓妍治愈很久的社恐又有点复发了，莫名紧张起来。 　　“妈妈。” 　　郑梓妍去看母亲，低声说：“我，我先去房间里换衣服。” 　　…… 　　半小时后。 　　“叩叩。” 　　敲门声。 　　琳娜：“梓妍？还没好吗？” 　　郑梓妍：“好，好，这就好了！” 　　说实话。 　　虽然只是见了一面，但那女孩的存在感真的是超级高啊。 　　会不会被对方觉得邋遢呢？ 　　此时此刻的郑梓妍还完全没有意识到母亲话语里“陪读”、“作伴”的恐怖性，在为自己会不会在初次见面的陌生人面前出丑而发愁呢。 　　讲真的！ 　　郑梓妍不是没有和陌生人交往过，莉莉安、尤希她们郑梓妍都相处得很好很好的。 　　但…… 　　琳德不能算，那是妹妹。 　　自己日常生活时候的模样，郑梓妍就从没给陌生人展示过！包括露娜！ 　　咳咳！ 　　郑梓妍推开门。 　　亲妈琳娜见到人，楞了下，下意识问：“……你这是做什么去？见男朋友？” 　　郑梓妍：“……” 　　咳咳。 　　郑梓妍咳嗽一声，缓解尴尬：“妈妈，我——” 　　灵光一闪而过。 　　郑梓妍：“我朋友魏莱约了我，要我们一起吃晚饭！” 　　“哦……” 　　琳娜玩味着笑，说：“只是魏莱的话，至于宝贝你这个样子吗？” 　　什么样子？ 　　一身的精致，淡蓝长裙披着外搭，换下校服的郑梓妍理了头发，甚至还画了淡淡的妆。 第1006章 九百九十九章 柃，清秋柃，铃铃铃 　　有个词语，叫做顺水推舟。 　　既然自己的女儿已经“盛装打扮”，那不聚会开派对岂不是浪费？ 　　小小的餐厅，大大的热情。 　　琳娜约了她派到这边工作室里的人出来。 　　郑梓妍微微扯了下唇角。 　　还真是。 　　版型、裁剪、珠宝装饰，母亲派到这边来的七个人刚好各有所长，各司其职，搭成了间时装工作室该有的骨架。 　　而且都是熟人。 　　小时候的郑梓妍做衣服，没少拜托他们帮忙。 　　除了柃。 　　清秋柃。 　　柃：“大小姐，给您饮料。” 　　还是那样满是阳光的笑。 　　究竟得是对这个世界抱有多大的善意，才能把笑容笑得这么漂亮。 　　“谢谢。” 　　郑梓妍点头，接过柃递来的杯子，落眸到她另一边端着的餐盘上。 　　满满登登，堆成山的甜品糕点。 　　果然这些人里面最令郑梓妍在意的还是这位柃，清秋柃。 　　“诶。” 　　柃注意到了郑梓妍的视线，张口：“大小姐想吃吗？” 　　“这个给您，我再重新拿些过来。” 　　说完，柃放下餐盘就要走。 　　“没。” 　　郑梓妍：“坐吧，我其实没那么爱吃甜点的。” 　　“哟哟哟！” 　　瞧着她俩互动，版型师轻佻地吹了声口哨，调侃着说：“我就说柃应该会是我们小老板喜欢的类型吧？眼神都移不开了哟！” 　　郑梓妍瞪了眼睛。 　　就因为是熟人，所以在这家自助餐里的这些人可全都是知道她郑梓妍以前是男生的！ 　　“柃呀！” 　　作珠宝师的大姐姐一把跨住柃，和她说：“你的任务可是我们这些人里面最重的哦？” 　　“你和小老板年纪相仿。” 　　大姐姐眉眼弯弯，眼神里面全是笑：“小老板要是有什么青春迷茫的问题的话，相比我们应该会更愿意和你说吧？老啦老啦。” 　　“喂喂喂，依菈。” 　　郑梓妍无语：“你也就和我哥哥姐姐他们一样的年纪吧，还年轻着呢。” 　　“哈哈哈。” 　　依菈哈哈一笑，没说话。 　　柃：“是大小姐的话，我会努力的！” 　　郑梓妍：“……” 　　郑梓妍更无语了。 　　“柃的确和我们不一样哦。” 　　依菈说：“我们呢，是住在公寓里。柃呢，是住在老板家里。嗯……现在也可以说是住在主人家里？” 　　说着，依菈歪了头，讲：“琳娜老师这么安排一定有什么深意呀。贴身女佣呢，真好。哎，要不是我年纪大了，不合适，其实也挺想照顾照顾我们大小姐的。” 　　郑梓妍：“……我猜你后面一句话是想说一定很好玩。” 　　“哈哈。” 　　依菈又哈哈地笑了。 　　熙熙攘攘，吵吵闹闹，但不惹人烦。 　　虽说有点累，但郑梓妍还是挺开心的，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了。 　　相比其他，果然还是和熟人一起， 再聊自己熟悉的话题来得舒服呀。 　　谈天说地，吵吵闹闹吃满俩小时。时间到了，服务员委婉来提醒，大家才尽兴了离开。 　　柃：“大小姐！” 　　郑梓妍：“……” 　　柃快如闪电，郑梓妍才站起来，那边柃已经拿了她脱下来的外套过来要给她穿上。 　　“柃。” 　　郑梓妍抬头瞧这位比她高不少，目测身高少说有一米六八的女孩讲：“我不是什么——总之基础的日常生活是没有问题的。” 　　“还有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不用大小姐大小姐的叫。” 　　郑梓妍说。 　　“喔！” 　　依菈：“感情升温得这么快嘛？这么快就梓妍梓妍的叫啦？” 　　郑梓妍：“……啊。” 　　“嘿嘿嘿。” 　　依菈一边嘿嘿笑，一边去看她的琳娜老师。等琳娜给她点过头了，她才和郑梓妍说：“小老板，咱们商量件事呗。” 　　郑梓妍瞧她：“嗯？” 　　“把你的小女仆借我一会儿。” 　　依菈说：“虽然柃是你的女仆了，但我们还是一个团队嘛。分工呀，很多东西还是要沟通规划一下的！” 　　“晚上十点半以前。” 　　依菈压低声音说：“我们绝对准时把柃送回到家里暖床，不扫咱们少爷的兴哦？” 　　郑梓妍:“喂！” 　　果然从刚吃饭的时候开始，这些人就已经是在开她玩笑的了！ 　　“哈哈哈！” 　　依菈很开心的样子，拍拍郑梓妍的肩膀，说：“就这样定了，柃，和我们走，晚上再去主人家里啦！” 　　柃：“诶，好。” 　　柃跟着依菈她们走了。 　　留郑梓妍和琳娜回家。 　　“妈妈。” 　　郑梓妍嘟嘟哝哝的：“我都说了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用不着什么佣人的。” 　　“我又不是露娜，您也不是露娜母亲那样的人，缺了八千代就活不下去。” 　　郑梓妍说。 　　琳娜笑呵呵地摇摇头。 　　她想想柃的模样，也有点头疼，扶额说：“我也只是开句玩笑而已，谁想那孩子太代入佣人的角色里了。” 　　郑梓妍呵呵笑。 　　当然，只在心里呵呵笑，母亲说的这句话她可是一个字都没信。 　　“你觉得柃这个人怎么样？” 　　母亲问。 　　“……还好？” 　　郑梓妍不确定地答：“才见过几面而已，感觉笑容挺阳光的。” 　　“声音也很阳光。” 　　郑梓妍补充道。 　　清澈，很有底蕴，又带着点松散舒软，很能安稳别人心神的声音。 　　“大小姐您好，我叫柃，清秋柃，今年十六岁，祖籍是那里的京都人！”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您的贴身女佣了，请多多指教！” 　　郑梓妍想起在家里那会柃给她做的自我介绍。 　　贴身女佣？ 　　学校再怎么取消早晚自习，她一天里大多数时间也是在学校里的人，身边哪里有时间空间安排这样一位贴身女佣？ 　　“所以既然妈妈您说不是安排的佣人，那为什么还要她住在我们家里呀？” 　　郑梓妍努努嘴：“其他人不都是住公寓的么？” 　　琳娜听着自家女儿明显闹别扭的语调，哑然失笑，伸手敲了敲她的头：“怎么，这么不喜欢让柃住进家里呀？” 　　“那之前。” 　　琳娜玩笑道：“你不是还主动邀请过魏莱到咱们家里住吗？” 　　郑梓妍语塞，倔强：“……这，魏莱是魏莱，柃是柃，不一样的！” 　　琳娜耸耸肩，问：“所以宝贝要赶柃出去吗？” 　　郑梓妍：“……” 　　郑梓妍嘟嘟哝哝：“我也没这个意思，啊，妈妈您总是做这种让我难做的事！” 　　轰隆。 　　闷雷。 　　天空有点要下雨的意思。 　　郑梓妍还在嘟哝：“妈妈你都让她住进来了，我把她赶出去，不显得我做恶人么？” 　　琳娜又玩笑道：“那宝贝的意思是要妈妈做恶人了？” 　　“啊！” 　　郑梓妍炸毛：“妈妈！” 　　哈哈。 　　琳娜哈哈笑，见好就收，给自己女儿逗得炸毛了就停。 　　“妈妈也是希望你能有个伴。” 　　她说。 　　郑梓妍：“……妈妈您说的我好像朋友很少一样。” 　　“是不少呀。” 　　琳娜却说：“但身边，能见面，说话聊天说起服装设计的朋友，好像没有吧？” 　　郑梓妍：“……” 　　郑梓妍默了半晌，点头：“嗯。” 　　“而且柃的话。” 　　琳娜说：“这孩子在妈妈手底下工作两年了。算是同情？妈妈对柃的观感还是挺好的。” 　　天空开始飘起雨丝，母女俩把伞撑起来了。 　　琳娜感叹：“也是很不容易的孩子呀。” 　　郑梓妍：“……” 　　母亲的历史，她知道些许。那这样的话，得是什么经历的女孩，能引起她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的共鸣？ 　　“梓妍，想不想听听柃的事？” 　　琳娜问。 　　郑梓妍：“不想。” 　　郑梓妍说：“但您要是说的话，我听着。” 　　琳娜：“……女儿，你什么时候别扭得和樱小路家那孩子一个样了。” 　　…… 　　翌日。 　　航班延误，母亲回去的飞机又晚了一天。 　　被虚晃一枪的郑梓妍照常来学校上课。 　　好困。 　　第一节课开始郑梓妍就昏昏沉沉的。 　　下课了，课间十分钟休息，郑梓妍直接趴下。 　　苏茜问：“梓妍，你昨晚没睡好呀？” 　　“啊……” 　　郑梓妍大大打了哈欠。 　　她不仅没睡好，而且满脑袋里都是关于柃的事。 　　母亲讲的故事是一方面原因。 　　晚上十点，依菈她们如约送回来了柃。柃呢，也一如“佣人本分”地等到郑梓妍“睡着”了，才回屋睡觉。 　　郑梓妍清晰地记得，那后半夜有动静，柃起夜喝水，回来的时候特意蹑手蹑脚推开她这里卧室的门缝，往里面瞧了她郑梓妍一眼才之后自己回去睡觉的。 　　“茜茜。” 　　郑梓妍趴着，侧着头，迷糊着问：“你家里有给你找佣人吗？贴身陪着的那种？” 　　“啊？” 　　苏茜楞楞：“啥？” 　　“啊。” 　　郑梓妍叹口气，说：“幸亏我在公立学校呀，没在宁工大的私立校。” 　　苏茜：“啥？梓妍你说啥？” 　　苏茜完全没听懂郑梓妍想说什么。 　　郑梓妍不说话了。 　　她还是忍不住想妹妹里想奈给她举例过的青山美生。 　　在学校里，那么多同学，那么多人，众目睽睽之下有家里给安排的贴身佣人跟着，那得多—— 　　然后。 　　某一刻，教室里静了一瞬。 　　这种全班骤静的情况，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郑梓妍下意识抬头，然后整个人直接僵住。 　　“早上好!睡觉的都坐起来，有点精气神！” 　　董月来到讲台上，先是和大家笑了笑，又把自己身后的女孩引到讲台上。 　　董月：“我们班今天来了位新同学，来，给大家做下自我介绍。” 　　“大家好呀！” 　　凭良心说，笑容带着声音，都很阳光的，很漂亮。 　　清秋柃站到讲台上，一口讲得和郑梓妍有的拼的翻译味道中文，与班里所有人打招呼说：“我是清秋柃，从比利时转学来的！” 　　“未来的两年时间还请大家多多指教咯！对了，还有我来这个班里是为了我家——” 　　一个家字。 　　苏茜：“诶？” 　　苏茜吓到了。 　　全班也都被吓到了，包括台上的班主任老师。 　　清秋柃：“诶？大小姐？” 　　啊！ 　　眼看着郑梓妍腾腾两步冲上讲台，抓住了清秋柃的手腕，把她所有想说的话全堵在了嘴里却还是漏了句大小姐。 　　好在是突然刺激，这京都出生的孩子下意识和郑梓妍讲的日语，应该没谁……听得懂吧？ 　　“老师。” 　　郑梓妍和董月笑笑，说：“我和这位……同学，对，同学出去一下。” 　　董月：“诶……好？” 第1007章 一千章 诶，你别哭啊！ 　　午休。 　　铃声响，上午的课结束。 　　郑梓妍脱力趴在桌上。 　　遥记当初，在海州，她郑梓妍转学到初三时候的海州三中，那些学生对她也是如现在这些学生对清秋柃一样热情。 　　问东问西，叽叽喳喳。 　　而且柃浅浅笑，不拘束，明显比两年前的她落落大方多了。 　　就很有女主角的感觉。 　　郑梓妍：“……” 　　唉。 　　郑梓妍颓然叹口气。 　　当然，郑梓妍叹气并不是因为这个。 　　柃有没有女主角气质，和她郑梓妍有什么关系？郑梓妍本就没希望自己在班级里引人注目的。 　　苏茜：“……梓妍。” 　　一边的苏茜，越琢磨郑梓妍早些时候与她说的话，越觉得不对劲，戳了戳她问：“那清秋柃……不会是你家安排给你的佣人吧？” 　　郑梓妍：“……” 　　郑梓妍没答，只无奈地扯扯嘴角，像是笑了笑。 　　一上午的功夫，班里人气最高的是柃，次高的就是她郑梓妍了。 　　柃做自我介绍的时候，郑梓妍跑上讲台一拽，天然地拉近了自己和柃的关系。 　　“那郑梓妍和柃一看就是认识的嘛！” 　　班里人信誓旦旦地这么说。 　　于是这些人呀，拽着柃问东问西之余，也抓住郑梓妍问南问北，力求要对班里这位新同学有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全方位了解。 　　郑梓妍这里能问出什么？ 　　她除了说自己是柃的朋友以外，其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好吗！ 　　“梓妍，清秋柃是京都人？” 　　“嗯。” 　　“她之前在巴黎读书？又转学去比利时，现在到我们这里了？” 　　“嗯。” 　　“梓妍梓妍，清秋柃是不是追着你来我们学校的呀？记得你以前不是在安特卫普读书来着？” 　　“对了，早晨那会，清秋柃说的那个日语是大小姐的意思吧？梓妍你——” 　　上面这两句话还是室友秦霏问的！ 　　“我说。” 　　郑梓妍难得在同学面前露出拒绝的表情来：“大家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她就好了，我和她不是很熟！” 　　是朋友，但不熟，这有问题么？ 　　没有。 　　但郑梓妍是真的不知道她的这句话是怎么被她的这些同学传播的。 　　眼耳口鼻，眉眼身段，声音带着形体，消息发酵一上午以后，愣是变成了班级心理委员来找她： 　　“梓妍，你和班里新来的同学是不是有什么矛盾呀？” 　　郑梓妍：“——！” 　　心理委员自告奋勇地要来做她和清秋柃的思想工作。 　　剧本变成什么样了？ 　　郑梓妍抓了这位心理委员问，她告诉她从别人那里听说的，是她郑梓妍回国来，回国前和好闺蜜吵了架。两年没和好，清秋柃追到国内来了。 　　两人吵架，追到国内来？ 　　这究竟是什么三流都市爱情剧的剧本啊！ 　　而且她郑梓妍现在根本就不是什么少爷，是女生啊！都扣不到恋爱剧的范畴之内的！ 　　更怪了。 　　苏茜：“……” 　　回来当下。 　　郑梓妍不答，苏茜当她默认。 　　这…… 　　“梓妍！” 　　柃从围在她身边的女生圈里跳脱出来，到郑梓妍的跟前。 　　“您午餐想用点什么？我去准备。” 　　柃问。 　　郑梓妍：“……” 　　其他人：“……” 　　嗯……柃讲的是德语，其他人听不懂。 　　也幸好是德语啊！ 　　啊。 　　郑梓妍脱力扶额。 　　上午课间时，郑梓妍郑重其事地与柃讲过不要在学校里叫她大小姐。 　　柃很听话，没再这么称呼。 　　可这个一声敬语您。 　　再配着着柃明显恭恭敬敬的态度，和阳光又干净的温和笑。 　　“那个，是去商量去吃饭的意思吗？” 　　林若出声：“我们去食堂吧？” 　　她建议说：“柃是住在我们宿舍的，咱们两个宿舍挨着，一起去吃个饭吧，正好中午回去我们也能帮忙整理下床铺。” 　　“好。” 　　郑梓妍抓住林若的话，当救命稻草直接说：“那就食堂，食堂二楼的自助餐吧。” 　　郑梓妍也是难得在同学面前主动做了主。 　　虽然但是，她现在真的很想立刻马上冲回宿舍，打电话给自家老妈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天母亲和她讲柃的时候，讲之后还有惊喜。 　　惊喜？ 　　这就是惊喜？ 　　她郑梓妍平淡如水的校园生活都没了！ 　　一行人往食堂走。 　　柃默默跟在郑梓妍身后。 　　郑梓妍：“……柃，你不用这么总跟着我的。” 　　柃：“诶？” 　　郑梓妍说：“和你室友说说话。” 　　说是两个宿舍八个人，实际还是四人四人的成小团伙，郑梓妍就是用余光都瞥到林若她们三个人小声议论，时不时目光往她和柃这里落了。 　　柃：“哦……好的。” 　　郑梓妍：“……啊。” 　　郑梓妍两句德语把她打发走，然后重重叹口气。 　　“嗯？” 　　秦霏拍了拍她肩膀。 　　郑梓妍回头，见到秦霏一脸玩味地笑：“梓妍呀。” 　　秦霏压低身子，凑到郑梓妍的耳边，小声说：“梓妍，怎么感觉你这位朋友很怕你的样子？” 　　“难不成。” 　　秦霏玩笑道：“我们软软萌萌的梓妍，在回国以前是校园大姐大？把人家都欺负得这么怕你，这么听话了？大小姐什么的，啧啧。” 　　郑梓妍无语：“秦霏。” 　　“哈哈。” 　　秦霏笑。 　　秦霏哈哈笑，又说：“我开句玩笑啦。但是我说真的，总感觉柃对梓妍你实在是太……怪怪的，形容不来。” 　　郑梓妍脑袋微低，揉了揉自己的头。 　　头疼。 　　十分钟后，到食堂里，郑梓妍更头疼。 　　一中，学校不小，学生多，二楼的自助餐少有不用排队的时候。 　　夹菜排队，买单排队。 　　几个姑娘去用书本占座的间隙里，柃都没和郑梓妍说，自告奋勇地跑去自助餐里面看了圈，又一溜烟地跑回郑梓妍跟前。 　　“梓妍，自助餐那里有西红柿和鸡蛋炒的菜，有香菜搭配鸡腿的菜，有蛋羹、豆腐、茄子？” 　　柃一样样地列出来，和郑梓妍问：“您看想吃些什么，我给您去——” 　　“好了。” 　　其他人：“……” 　　郑梓妍：“你报菜单呢？” 　　早柃跑去跑回再报菜单的时候，这些人就楞。 　　现在见到郑梓妍把她打断，蹙着眉，冷着脸，一把抓住柃的手腕，这些人更楞。 　　“林若，苏茜。” 　　郑梓妍招呼了离她最近的两个人：“我和我……朋友，对，朋友。” 　　朋友俩字被她咬得很重，略微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思了。 　　郑梓妍说：“我和柃，我们俩好久没见了，有些话想单独说说，就不在食堂里吃了，抱歉。” 　　林若张张口：“那宿舍——” 　　“宿舍晚上弄。” 　　郑梓妍说：“午休我先带柃回我家里坐。” 　　难得。 　　真的难得。 　　今天郑梓妍做了好多第一次，难得地没管同学会不会对她有什么其他想法，拽柃走了。 　　…… 　　离校，打车，回家。 　　母亲不在。 　　郑梓妍不知道该庆幸母亲在好还是不在好。 　　郑梓妍问：“红烧牛肉面你吃不吃？” 　　柃：“诶，大小姐是午饭想吃这个吗？我看看家里的厨房有没有牛肉和面条。” 　　郑梓妍：“……” 　　郑梓妍紧闭着唇，在想这人究竟是天然呆还是故意找事。 　　不像。 　　这个人洗洗手，真的往家里的厨房去了。 　　“好啦！” 　　郑梓妍无奈拦住她说：“我点外卖，外卖！” 　　利索下好两碗牛肉面的单，郑梓妍把柃摁在自家的沙发上：“等会有人直接送来，柃，我问你几个事。” 　　郑梓妍的表情很严肃，眼眸像是陈酿红酒，静静的，沉沉的。 　　柃：“……” 　　柃露出了些怯：“大小姐，我哪里做的不对了吗？” 　　“我听我母亲说的。” 　　郑梓妍说：“柃你——” 　　郑梓妍顿了顿，改口：“你——” 　　怎么问？ 　　郑梓妍自己都不知道怎么问了。 　　柃十六岁，也是该读高中的年纪，这没什么问题。柃在安特卫普那里读的高中，是她母亲给予经济支持赞助的，这事情昨天母亲琳娜已经和她讲了。 　　郑梓妍心里明镜似地知道这些全是她母亲卡塔琳娜·茨威格特做的好事！ 　　安排柃过来这边的工作室，又安排柃到她郑梓妍所在学校里的读书，还刚刚好好是同一个班级。 　　作伴。 　　有那么一瞬间，郑梓妍甚至觉得假如她还是男生，柃这么空降来简直都像是母亲挑选好的未婚妻了！ 　　“算了。” 　　瞧了眼正襟危坐的柃，郑梓妍说：“反正都是我妈妈做的，和你没什么关系。” 　　“倒是你。” 　　郑梓妍问：“你愿意来这里读书？” 　　“……大小姐，我觉得我中文的水平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 　　柃答，答非所问。 　　郑梓妍：“我问的是你自己愿意不愿意。” 　　柃：“……” 　　柃张张口，说：“那个，这两年里老板她给了我和我家很多的帮助，所以对老板的意见，我——” 　　“行。” 　　郑梓妍打断她，点头：“我懂了。” 　　和她妹妹琳德的佣人瓦莉一个样，都是个人和家里被资助帮助过的。 　　“但是我妈妈也和你说了吧？” 　　郑梓妍说：“你来我这里，只是和我做伴，伴读，不算是佣人。” 　　柃抿抿唇，说：“可是老板毕竟把我安排在了您家里。而且老板给我的帮助，我至少力所能及应该——” 　　“停。” 　　郑梓妍抬手，打住：“我妈妈给你的恩情是我妈妈，不用你那个样子对我。” 　　“脱鞋、拿衣服、还有刚才在食堂。” 　　郑梓妍说：“一些基础的，基本的生活行为我还是没有问题的，不用帮忙！” 　　柃：“……” 　　柃沉默了。 　　阳光的笑容不在，眼圈泛起红。 　　“大小姐。” 　　连声音都带着了哭腔，柃说：“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您这样不喜欢我。” 　　这感觉就很奇妙。 　　“不不不，不！” 　　眼看着柃要哭，郑梓妍忙摆手：“我没有不喜欢你的意思！” 　　柃：“那为什么大小姐这么不喜欢让我帮忙，我被安排在大小姐身边，结果什么都做不了。” 　　嗡嗡嗡。 　　又这时候手机震响。 　　郑梓妍落眸去看，是陌生电话。 　　“喂。” 　　“美女呀。” 　　郑梓妍才接起来，那边就说：“是您刚才点的两碗红烧牛肉面，对吧？” 　　“嗯？怎么了？” 　　“店里酱牛肉不够啦。” 　　那边说：“只够做一份红烧牛肉面的，您看另一份可不可以给您换成别的？” 　　“行。” 　　“换成什么？我们店里还有其他——” 　　“随便什么都行！” 第1008章 一千零一章 主仆间的约法三章 　　女人真麻烦！ 　　即使自己也是女人，郑梓妍也还是要这样说。 　　好在柃没有哭太久。 　　只五分钟，泪水止住。她微微弱着语气，小声和郑梓妍说：“大小姐……老板把我安排在您身边，我一定得做点什么才行。” 　　郑梓妍：“……” 　　郑梓妍把唇抿成线。 　　说来说去，这所有都是她母亲一手造成的，而且很有可能是她母亲琳娜故意这样做的。 　　恶趣味。 　　郑梓妍暗自啐了句，颇有些精疲力竭地和柃说：“就像我前面说的，一些基础的生活我不用你帮忙。” 　　“你……” 　　郑梓妍看着柃的脸，想了半天，说：“你和我交朋友就行。” 　　柃：“朋友？” 　　“嗯。” 　　郑梓妍点点头，然后在后一刻怔住。 　　等等。 　　有件事情，郑梓妍一直忘记问柃，也忘记问自己的母亲了。 　　按昨晚母亲与她讲的柃的故事，柃是两年前被母亲发现，资助，明着回到学校里读书，暗着半就职在她母亲的公司里，帮忙。 　　不算雇佣童工。 　　但柃毕竟是到公司里干过活，应该听说过她的！ 　　所以两年前这个时间节点就—— 　　郑梓妍又是盯了柃看好几秒。 　　柃被郑梓妍这样审视的眼神看得有些怕：“大，大小姐？” 　　“柃。” 　　郑梓妍探探身，问：“我以前的事情，柃你知道吗？” 　　“以前的事情？” 　　柃疑惑着：“您是指哪些事情？” 　　郑梓妍：“……” 　　要挑明了说么？自己两性畸形，曾经是男生的事。 　　郑梓妍还在迟疑。 　　“哦。” 　　柃却似恍然大悟，悟到这点地张口说：“大小姐您以前是少爷的事情，我知道的。” 　　郑梓妍：“——！” 　　哈？ 　　知道？ 　　郑梓妍一下子梗住了。 　　郑梓妍的声音有点点破：“你，你，你怎么知道的？！” 　　“那个。” 　　柃弱弱地说：“大小姐，其实您的人气在公司里还是相当高的，以前也是。” 　　郑梓妍：“……” 　　“啊……”郑梓妍扶额：“这些说多余话的家伙！” 　　柃没说话。 　　“啊。” 　　最后的一声叹，郑梓妍扯了扯嘴角，仰头看着柃的眼睛和她对视，一字一顿道：“既然知道……那就知道吧。” 　　“柃。” 　　郑梓妍问：“不觉得我这样的人很怪，和普通的女生不一样吗？” 　　“没有。” 　　柃摇摇头，视线没从郑梓妍的目光里离开：“我是能理解您的。” 　　“不论两性畸形，还是性别认知障碍，都是疾病。” 　　柃说：“如果在很小，没有记事的时候就做过手术治疗，应该没有谁会觉得自己不是女生呢。” 　　郑梓妍：“……嗯。” 　　郑梓妍问：“那你是怎么看我的？我这个容貌？” 　　柃说：“我认为您很美丽呀。” 　　郑梓妍问：“不会觉得害怕吗？” 　　说实话，郑梓妍一直觉得自己的室友们是好人。 　　但即使是她的那些室友，偶有两次郑梓妍腹痛起夜去卫生间，再回来与张曼曼视线对上都吓到过这个孩子。 　　熄灯，昏暗，只外面走廊应急灯的光亮漫进房间一点点，然后一位白发人影飘过身边，眼底还泛着红—— 　　被吓到也很正常吧？ 　　郑梓妍笑了。 　　她想起被吓到心脏扑通扑通的张曼曼，又想到这个人被吓到以后，第二天又担心会伤害到郑梓妍，主动和她道歉的一幕幕。 　　“有一点。” 　　柃很诚实。 　　郑梓妍：“嗯？” 　　“但更多的是惊讶啦。” 　　柃说：“我十二岁以前在京都和东京生活，后来被母亲陪着去巴黎留学，见到红头发的，总之各种各样肤色和发色的人，其实都有点……我也分不清是害怕还是惊讶。” 　　郑梓妍：“……噗。” 　　郑梓妍扑哧笑了。 　　坦诚一点也挺好呢。 　　郑梓妍抻了抻腰，边打哈欠边说：“所以我刚才问的这些是什么？面试？佣人考核？” 　　“诶。” 　　听郑梓妍这么说，柃的身体直接绷紧了：“大，大小姐？我——我会努力的！” 　　“好啦。” 　　腹黑一下下的郑梓妍停下来，声音也柔和下来：“都说了不要把自己放到佣人的位置，平常心，和我交朋友就好。” 　　“一定要帮忙的话，最低限度的范围内照顾我的日常生活就好，其他不用的。” 　　“……” 　　柃张张口：“大小姐，这个最低限度的范围该怎么理解呀？” 　　“嗯……” 　　郑梓妍以指尖点点嘴唇，歪头：“你服装设计的水平怎么样？” 　　“啊？” 　　柃楞：“还，还好？” 　　柃说：“大小姐您放心！您以后到安特卫普设计学院留学，我绝对可以考进去不离开您的！” 　　“能考到那里的水平呀……” 　　郑梓妍歪着头，讲：“要不以后妈妈的作业，你帮我画？” 　　柃：“……” 　　柃颇为苦恼着：“大小姐，我，其实不擅长模仿。而且这个事情，被老板发现会很——” 　　“噗。” 　　噗哈哈哈。 　　郑梓妍笑得不行了。 　　柃：“诶？” 　　郑梓妍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笑：“你是天然呆呀！” 　　柃没懂：“天然呆？那是什么？” 　　纯洁一点，没那么多故事也是好事呢。 　　“好啦。” 　　郑梓妍收了笑容，抿起的唇线还留着刚刚的感情流露：“柃，我说正事。” 　　“你穿脱衣服的时候有人服侍吗？” 　　柃沉默了一会儿，说：“……以前有，现在没有了。” 　　郑梓妍：“……” 　　唇角僵住。 　　昨天听母亲讲过些柃，以及清秋家的事，郑梓妍其实一直在避免踩雷的，结果好像还是踩到了一点点。 　　“总，总之！” 　　郑梓妍说：“平常人家的孩子，没谁这么大了，还是被别人服侍着穿衣的吧？” 　　“所以日常生活，穿衣服这种事情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当然遇到繁琐些的礼服，我也会主动找你帮忙的。” 　　“平常这个家里会有保洁公司来打扫。你的话……偶尔我不想出门也不想点外卖的时候，你做个饭？刚才你主动要去煮面，应该是厨艺还可以的吧？” 　　“料理……” 　　柃点点头：“没问题。” 　　郑梓妍说：“还有在学校里，到食堂吃饭我自己去取餐就可以。还有！在学校里不要对我用敬语！” 　　“一、不要在学校里叫我大小姐。二、不要在学校里对我用敬语。三、不要在学校里照顾我的生活起居，尤其是这三点，一定不要做！” 　　郑梓妍道：“你只需要做到和我交朋友就可以。” 　　“对了。” 　　郑梓妍又道：“还有我两性畸形这件事，一定不要和任何人提，知道吗？” 　　柃哦了一声，隔了好一会儿，小声说：“大小姐，那沐浴呢？” 　　郑梓妍：“哈？” 　　“诶？” 　　看着郑梓妍愕然的表情，柃以为自己踩到雷了，忙说：“没，没什么，既然大小姐没有经常沐浴的习惯的话。” 　　“喂！” 　　郑梓妍抬手敲了敲她的头：“谁没经常沐浴的习惯呀！” 　　“晚上回宿舍你就知道了。” 　　郑梓妍说：“那卫生间小到根本站不下第二个人的。” 　　“至于家里。” 　　郑梓妍顿了下，说：“既然你不觉得我这样的人怪，行，擦擦背，那种程度的服侍还是可以接受的！” 　　叮咚。 　　家里门铃响。 　　郑梓妍搭话：“请等一下。” 　　柃问：“是客人吗？” 　　郑梓妍说：“应该是我外送点餐的面条到了，我去拿一下。” 　　“那个，请等一下！” 　　柃也站起身了：“至少家里取餐这种事情，您交给我来做吧，最低限度的！” 　　说完，柃没管郑梓妍，自己甚至小跑两步去门口取餐去了。 　　这…… 　　郑梓妍：“……” 　　算啦。 　　其实被人照顾的感觉也很难说不好呢。 　　…… 　　柃取回来的两碗面，牛肉面换成的那碗酸菜面撒了一半的汤。 　　…… 　　下午上课，班里同学见着郑梓妍和柃一起回来的，脸上有笑，开开心心。 　　下午自习课，班主任找。 　　班主任没找柃，只单独找了郑梓妍到办公室来。 　　“怎么说？” 　　董月挑挑眉，和郑梓妍开玩笑：“聊天一整个中午，和小朋友和好啦？” 　　郑梓妍无奈：“……老师，怎么连您也听信班里的那些谣言了。” 　　“哦？” 　　董月：“那真实情况是怎么样的呢？” 　　郑梓妍：“……老师，您还是饶了我吧。” 　　她被那些同学抓着问已经够苦恼的了。 　　“哈哈。” 　　董月哈哈笑，摇头。 　　郑梓妍的父亲早些时候给她打过电话，讲郑梓妍母亲卡塔琳娜朋友家的孩子要来这边借读，陪陪郑梓妍。 　　柃在巴黎那里读的也是名校，转学到他们这样的省示范中学不算坏规矩。 　　也好呀。 　　董月叹。 　　虽说郑梓妍在班里的人缘不错，但就董月自己观察，除了宿舍里的室友之外，郑梓妍在班级里就再没说得上话的朋友了。 　　能有朋友陪着说说话，也好。何况柃那孩子，董月简单聊下来以后，也觉得还挺好的。 　　“对了。” 　　董月和郑梓妍说：“晚上外出学习服装设计的事，我和你爸爸说了，他也把请假的手续都办好了。” 　　“啊？” 　　郑梓妍楞了下：“办好了？” 　　“嗯。” 　　“而且你爸爸给你，还有你那位朋友找的老师还是老师我的熟人哦？” 　　董月说。 　　“老师？” 　　郑梓妍更楞：“老师？我爸爸给我找的老师？” 　　“啊。” 　　董月点点头，呼呼笑着说：“梓妍你晚上回家的时候就知道啦。呼呼，那可是老师我的熟人哦，梓妍你可千万别借着学习服装设计的理由出门玩去了。” 　　董月点了点郑梓妍的额头： 　　“老师我想知道，随时都可以知道的。” 第1009章 一千零二章 保密工作做的真好 　　有个事。 　　柃给郑梓妍的刺激实在太大。 　　早晚自习取消，高三总复习时候可以全天请假这么重大的突**况，郑梓妍竟然都忘记了和家里说。 　　但听班主任话里的意思…… 　　父亲不止是早知道，连后续工作都已经给她做好了。 　　也对。 　　以她父亲的身份，减负也好，早晚自习取消也好，一定是比学校里的任何人都知道得早。 　　要是如此思考的话，说不准母亲买下工作室，派公司里的人过来，又安排柃到郑梓妍身边，都和这有直接关系呢！ 　　这种被父母双亲瞒着的感觉呀…… 　　坏爸爸，坏妈妈！ 　　带点小感动，但更多是气鼓鼓，郑梓妍心情复杂回了教室。 　　下午时间，悠悠地过。 　　几节课的功夫，柃已经声名远扬，甚至有往外班扩散的架势。 　　真糟糕。 　　郑梓妍是真的没想到这些被收缴手机，在教室里除了学习只剩八卦的人有这么八卦。 　　总之她郑梓妍的事经清秋柃的口，再经班里其他人那么一传播，其变异速度简直可以类比遭受强烈核污染的碳基生物。 　　“梓妍？” 　　苏茜：“我听清秋柃说你和她高三的时候会请假，要回到国外学习服装设计？” 　　郑梓妍：“……” 　　高三？ 　　回到国外？ 　　她郑梓妍自己都不知道好吧！ 　　郑梓妍：“不知道。” 　　郑梓妍嘟嘟哝哝的，整个人的心情不能说坏，但也绝对不算好。 　　“梓妍呀。” 　　苏茜的眼眸里满是安慰，温声细语的。 　　柃是梓妍家安排给她的佣人，苏茜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好怀疑的。而佣人，苏茜觉得与其讲佣人，不如讲这是用来监视打小报告的人。 　　郑梓妍实在太可怜了。 　　苏茜说：“梓妍，我会想念你的。” 　　郑梓妍：“……这哪里来的秦霏。” 　　苏茜梗了。 　　她蹙眉，瞪瞪眼睛：“梓妍我是认真的好吗？” 　　“嗒。” 　　对这个班里任何人来说都相当熟悉的高跟鞋踏地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张红冷着脸，双手插着兜，腋下夹着厚厚几本书地踏进教室来。 　　即使减负了，张老师的习惯还是提前几分钟到教室。 　　等等，张老师？ 　　郑梓妍瞧了眼课表。 　　今天最后一节课不是班主任的数学课吗？ 　　“回座！” 　　张红边上讲台，边与前面叽叽喳喳围成团的一群学生喝：“明天的化学课我有事，和你们班主任董老师对换了课程。” 　　“这节课上化学。” 　　张红：“那些——” 　　哗啦！ 　　张红才张口而已。 　　那些之前因为化学假期作业没有认真完成的人，几十人，腾地全站起来了。 　　柃：“诶？” 　　看得才回座坐下的柃一愣。 　　然后她又感觉谁在后面戳了戳她。 　　“柃。” 　　是郑梓妍。 　　郑梓妍张了张嘴，小声和柃说：“这位老师的性格有些极端，一会如果出什么情况了，别出声，我来处理。” 　　柃：“？？？” 　　柃没懂。 　　“停！” 　　张红看着这些站起来的人，深呼吸了两三下才说：“都坐下吧，你们大师兄不是早和你们求过情么？” 　　“做校长的人了，我这点面子还得给他留着。” 　　张红说。 　　全班：“……” 　　全班稀里哗啦地往下坐，和下饺子似的。 　　张红：“好了，我们上课。” 　　还是老流程。 　　唯一不同的是郑梓妍喊完起立，柃应激反应似地回头，微张着嘴很惊讶地和郑梓妍说：“您——” 　　郑梓妍无奈，小声解释：“我是课代表。” 　　“喂。” 　　张红敲讲台：“郑梓妍你怎么回事？课代表带头小声说话？啊？” 　　郑梓妍怔。 　　“去后面站着听课去！” 　　张老师一点没含糊，也没区别对待，直接讲：“我看把你和同学分开，你还和谁说话！” 　　柃：“……” 　　这下好了。 　　全班坐，只郑梓妍站。 　　柃傻傻地往后看了好几眼。 　　好在张红的注意力在说过郑梓妍以后，全落在了她面前的练习册上，没再注意到柃的小动作。 　　但柃的好运也就到这里为止了。 　　讲题，留时间给学生整理，自己下来看看班里学生整理的情况，这是张红的习惯。 　　张红：“嗯？” 　　张红走到柃身边时，眉头皱起来了。 　　没练习册。 　　柃只打开了一个白本放桌面上。至于白本里写的东西……看字母，是她刚讲的题，化学方程式，看其他，日语？ 　　“你怎么回事？” 　　张红去看柃。 　　“老师！” 　　“老师！” 　　郑梓妍反应快。 　　班里的学习委员和班长反应也快，他们仨几乎同时出的声。 　　张红：“……你们仨做什么？造反啊？” 　　班长和学委往后看看，齐点头，默默把C位让给郑梓妍。 　　郑梓妍：“……老师。” 　　郑梓妍指指张红面前的清秋柃，说：“她是我们班新转学来的学生，没假期作业。” 　　“转学来的？” 　　张红眉头蹙得深了，视线迎上柃暖暖的阳光笑。 　　柃：“老师好？” 　　啪！ 　　张红一巴掌拍在柃的桌子上。 　　柃：“诶？” 　　“转校生就是你没有教材，没有练习册的理由？” 　　张红冷漠着脸训斥她：“我要是你，早就提前找班长，找学委，找课代表把课程用什么给问好，提前把练习册和题准备好了。” 　　张红说：“你们现在有复印机，多方便？老师我当年读中学的时候有什么？练习册都没几本，只能自己去抄题！” 　　柃：“诶，诶。” 　　柃：“对不起！” 　　张红依旧冷着脸，柃的道歉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你也到后面站着听课去！” 　　说着，张红补了一句：“先和你们化学课代表用一个练习册看。” 　　“明天再让我见到你没有练习册，你就不用留在班里上课了！” 　　柃很乖。 　　乖巧起身，站到郑梓妍跟前。 　　班里今天超人气的两位女主角在教室后面站，却没谁敢把视线往后看。 　　听课。 　　战战兢兢，高压强迫。 　　讲一半，张红突然停。 　　“梓妍。” 　　讲台上的张红指指，问：“你边上这同学叫什么？” 　　郑梓妍忙答：“清秋柃。” 　　张红蹙了眉，念：“清秋柃？哪个清，哪个秋，哪个柃？算了，你上来拿粉笔把名字写黑板上。” 　　说着，张红把自己面前的本子啪地一合，催促人上来。 　　催促的谁呢？ 　　张红：“我说你呢！” 　　张红说：“自己名字还让别人帮你写么？” 　　哦，叫的清秋柃呀。 　　柃算是明白她家大小姐讲的这位老师性格有些极端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到黑板写下名字。 　　张红推推眼镜，去瞧：“清秋柃？” 　　“清姓可真挺少见的，下去吧。” 　　说完，张红又催了清秋柃下去，再自己翻开本子，刷刷往上面记了两笔。 　　清秋柃有心解释下自己的姓氏都没来得及。 　　讲课继续。 　　讲课又停。 　　许是清秋柃没耐住性子地往窗外看了眼，这一幕被化学老师瞧见了。 　　啪！ 　　张红啪地一拍桌子。 　　在这距离下课放学只有十五分钟不到的节骨眼上，张红怒瞪着教室最后面站着的两个人说：“陈思悦！” 　　陈思悦？ 　　得了。 　　班里所有人的脸上全挂起了无奈。 　　陈思悦。 　　他们班就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 　　柃：“啊？” 　　张红看着她，指着她，然后喊着别人的名字？ 　　“还有你，林语晴！” 　　张红说：“我让你到后面站着听课，不是让你和陈思悦聊天的！” 　　“还有你陈思悦。” 　　“高三了，有没有心？你一个复读生不好好学习天天拽着林语晴画画？你还想复读几年啊！” 　　“方琦。” 　　“对了，方琦呢？” 　　张红又说：“艺考生，演戏完了不回来上课是吧？一个个野丫头！” 　　全班：“……” 　　陈思悦是谁，不知道。 　　但林语晴和方琦的名字，他们可是如雷贯耳，早听过不知道多少遍了。一位大学教授，一位当红歌手。 　　“梓，梓，梓妍？” 　　柃有些不知所措，小声去问郑梓妍。 　　郑梓妍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们俩——！” 　　这陈思悦竟然还敢和林语晴嘀嘀咕咕？！ 　　张红气炸了。 　　她想下来直接骂人，甚至打人。 　　可下一刻，张红的视线落到自己目前的本子上，扫了两眼，随后就像被什么东西给吸引了注意力，顿下，停住了。 　　全班的大气不敢一喘。 　　张红：“……” 　　半晌。 　　又半晌。 　　张红捂着自己的脑袋。 　　“郑梓妍！” 　　她唤。 　　“你——” 　　没等郑梓妍答应呢，她说：“郑梓妍你上来把后面的题讲了，用我的练习册，讲不明白的就先放下。” 　　呃…… 　　他们班张老师这次恢复得很快啊。 　　郑梓妍愣愣地上台。 　　又愣愣地见到了桌面上他们张老师铺开的小本子。 　　“现在是2014！” 　　“毛白白是郑梓妍，不是林语晴，也是课代表。” 　　“叫郑梓妍讲题！” 　　“叫讲题之后把本子收——” 　　哗啦。 　　郑梓妍还愣着呢，张老师一把把这个本子抢了过去，合起来，收好：“我让你看我的练习册讲题，没让你看老师的其他东西！” 　　嗯…… 　　妈耶。 　　…… 　　她应该不会被反应过来的化学老师给抓去灭口吧？ 　　十五分钟，郑梓妍讲题讲得也是战战兢兢的。 　　直到放学。 　　郑梓妍松口气，下来讲台。 　　柃也从教室后面回到座位来。 　　林若张罗：“我们搭把手，帮柃把宿舍床铺弄一下吧？然后一起吃个饭什么的。” 　　“诶，不用不用。” 　　柃说：“我这两天不在学校的。明天晚上我自己来整理就好，不用麻烦你们的。” 　　林若呆：“啊？那你住哪里呀？” 　　柃说：“我暂住在梓妍家里呀，那边的宁州市委宿舍。” 　　“啊？” 　　林若的室友呆：“梓妍家里。还是市委宿舍？” 　　郑梓妍：“——！” 第1010章 一千零三章 坏了，暴露了 　　回宿舍拿手机的郑梓妍接到母亲电话。 　　母亲讲找她吃饭，在外面餐馆。 　　郑梓妍以为会是家宴，最多带上住进他们家里的清秋柃。 　　但…… 　　郑梓妍觉得家里应该也有请了别人的。 　　她的母亲卡塔琳娜是位很精致的人。 　　但又不是典型的富家小姐做派，宁州这里有几家又破又小但味道优秀的苍蝇馆子母亲吃得也挺欢的。 　　和柃一起到市中心。 　　只站在酒店大门外面，郑梓妍就感觉家里一定是请了别人。 　　高档酒店，主营中餐。三层高的独栋小楼，里面豪华装潢，富丽堂皇。 　　郑梓妍道了门牌号，训练有素地服务员带她上去，脸上一直挂着职业化的微笑，然后为她推开三楼穹顶的门，说声请进，自己毕恭毕敬地离去。 　　“梓妍。” 　　见她们俩进屋，屋里那位靠门坐的白发赤眸姑娘先出声打招呼。 　　“师姐？” 　　郑梓妍怔一下，视线看到林语晴，又看到坐在林语晴身边的班主任董月。 　　这…… 　　也算是家宴？除林语晴和董月外，就只有他们家的人，再没有其他人了。 　　不知道该说点什么，郑梓妍向班主任笑笑。 　　“这孩子。” 　　主位那里的父亲也笑：“天天在学校里见到老师，怎么在外面反而不说话了？” 　　郑梓妍：“……老师好。” 　　呼呼。 　　董月捂嘴，说：“没事没事，梓妍在学校里和室友相处的时候还是挺活泼的一个人呢。” 　　怎么说呢…… 　　林语晴，就着高中关系是她师姐，就着母亲那里的关系，林语晴是她母亲的学生。 　　至于班主任董月，如此不远不近，不亲不疏的宴席氛围，反而是让郑梓妍拿捏不好，放松不下来了。 　　一点点紧张，就一点点。 　　父亲叫服务员传菜。 　　郑梓妍被班主任和师姐抓着聊天。 　　“老师好！” 　　柃倒是落落大方也恭敬地给董月鞠躬问好，尊师重道。 　　“柃呀。” 　　董月与她寒暄，问：“在学校里上课的感觉怎么样？最后一节的化学课，张老师有对你说什么吗？” 　　张老师？ 　　柃和郑梓妍都齐齐地顿了下。 　　这要怎么说呢？ 　　柃扭捏起来。 　　“老师。”郑梓妍替自己女佣打圆场：“咱们班化学老师的情况……老毛病了，您懂的。” 　　“梓妍你得习惯咱们的化学老师。” 　　林语晴插嘴说：“虽然这个人说话狠毒，做事也粗暴，但即使心不坏，也是按照自己的想法真心对学生好的。” 　　郑梓妍：“……” 　　“哟。” 　　董月斜眼：“那当时是谁被化学老师撕了画册，和她昏天黑地撕了两个月，闹得高一高二高三全知道，最后自己请假回家自习的？” 　　林语晴：“……” 　　林语晴扶额：“姐姐，你干嘛啊。” 　　那个。 　　林语晴做的好事，郑梓妍他们班根据张老师抽风时候说的只言片语，已经反向推导基本罗列清楚。 　　画画，谈恋爱。 　　而且还谈得轰轰烈烈的，被张老师在家长会上骂了半小时呢。 　　“所以说张老师是粗暴对待你了？” 　　董月问柃。 　　柃：“……呃。” 　　柃点了点头，说：“因为没有化学练习册，她让我站到教室后面和大——梓妍一起看练习册了。” 　　“嗯？” 　　董月疑惑：“站到后面和梓妍一起，梓妍也被罚站了？” 　　郑梓妍尴尬：“那个，因为柃比较惊讶我喊起立，我和柃小声说了句话，被老师按照上课说话扰乱课堂秩序处理了。” 　　噗。 　　林语晴笑呵呵：“是张老师的风格。” 　　董月说：“没其他的情况吧？” 　　郑梓妍和柃又顿了下。 　　郑梓妍和柃这样子，即使不说话也摆明了是有的。 　　“张老师怎么了？” 　　林语晴疑惑：“都听说她前两年脑瘤做了手术，回来以后情绪不稳定，好几个班级的学生不愿意让她教课,真的有这个事呀？” 　　聊着天，菜逐渐上齐，一盘盘码上。 　　“郑书记，琳娜女士。” 　　董月和郑梓妍的父母说了声，然后解释道：“教我们班的这位化学老师——” 　　“没事没事。” 　　父亲挥挥手，摇头：“孩子和我说过，我都知道。” 　　说着，父亲还开玩笑：“没他们化学老师这个样子，梓妍还不见得能认识林语晴呢。” 　　“啊？” 　　林语晴一呆。 　　她说：“不至于吧？多少年过去了，张老师还拿着我那些事鞭尸呀？” 　　何止鞭尸？ 　　郑梓妍想说她不止一次地被张老师给误认成了林语晴，挨骂，说她画画，又训她谈恋爱交男朋友过家家。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早恋影响学习，你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你跟那种玩泥巴的小屁孩在一起有什么恋爱可谈的？他能给你未来吗？你们俩在一起会有结果吗？！” 　　这些话都是张老师骂林语晴，也是骂她郑梓妍的。 　　虽然……郑梓妍其实挺好奇的想问问她的林语晴林师姐，那男生到底怎么样，最后这恋爱到底成没成。 　　妈耶。 　　什么时候她也变得这么八卦了。 　　咳咳！ 　　总而言之，那种话不能问的！ 　　“那个学姐。” 　　郑梓妍问起其他：“陈思悦，你记得这个人吗？” 　　“陈思悦？” 　　林语晴惊讶：“张老师还和你们提过她？” 　　柃弱弱地探头，说：“您好，是张老师把我和梓妍误认成您和陈思悦了。” 　　林语晴：“哈？” 　　林语晴懵了。 　　“好啦。” 　　董月打断这里的话，和郑梓妍的父亲说：“郑书记，我们张老师的情况，您既然知道的话……” 　　乍听到和张老师搭班子，感觉天旋地转人不好的人是她董月。 　　现在给张老师求情的还是她。 　　董月说：“张老师现在的情况，大多数时候还是挺好的，我们班上学期的化学成绩也不错。” 　　“到高三，张老师也就到龄退休了，到时候班里会换化学老师的，您看——” 　　“没事。” 　　郑权抬手往下摁了摁，说：“能理解。” 　　能理解就好呀。 　　董月舒口气。 　　以郑梓妍父亲的能力，人家真的是动动手指就能施压给学校，换张老师去做其他工作的呀。 　　“高三呀。” 　　郑权叹：“说起来挺远，两三年的时间实际也就眨眨眼的事情。” 　　他那个假期接孩子回来，国庆带出门的时候，儿子还是儿子呢，现在成闺女了。 　　郑权说起正事。 　　“董老师。” 　　郑权说：“还有小林，这段时间还有晚上放学以后，梓妍这孩子就拜托你们俩了。” 　　“嗯嗯，应该的，您放心。” 　　两人答应。 　　“啊？” 　　郑梓妍傻：“我晚上真的要去学服装设计呀？去师姐那里？” 　　嗯？ 　　郑梓妍说的这叫什么话。 　　一下子，屋里全静，母亲眯起眼睛相当危险地看着她。 　　“不，不，不是！” 　　郑梓妍刷地站起来了。 　　董月开玩笑：“哎呦，梓妍你露陷了哦。” 　　“不是啊！” 　　郑梓妍说：“老师，我的意思是说，我以为是晚自习以后，我自己有时间去画设计图，做衣服的！” 　　“诶？” 　　林语晴诶一声，也装模做样开玩笑说：“梓妍你其实是想玩呢，还是说觉得学姐我不够教你呀？” 　　郑梓妍：“——！” 　　瞧着郑梓妍腾红起来的脸，这屋里除柃之外的所有人全笑了。 　　哈哈笑，前仰后合。 　　“其实梓妍真的很厉害了，比我那时候厉害。” 　　林语晴说：“这孩子上学期不还和学校请假，去巴黎那里参赛拿奖吗？那可是青少年组的最优奖。” 　　郑梓妍：“学姐——！” 　　“让你学姐给你指导指导也好。” 　　母亲说话了。 　　“这孩子。” 　　母亲说：“真完全给她自由，都不知道得玩疯成什么样呢。” 　　…… 　　理由其实很简单。 　　晚自习取消归取消，还有自愿一说。郑梓妍不自愿地来上晚自习，就需要拿出不来上晚自习的理由来。 　　林语晴副业办画室，就在宁州，给那些参加艺术生考试的学生提供辅导，刚好可以用来帮郑梓妍圆一下。 　　谎？ 　　谁都没有说谎。 　　得感谢变化呀。 　　晚自习虽然还在，学校却已经不再在晚自习里讲课，这就不用担心进度出问题，郑梓妍可以抽出时间做自己的事了。 　　而且父亲母亲在昨天的饭局里也说了。 　　等学校这里的正常上课结束，进入总复习，他们会给她郑梓妍和学校请假，去专门全天地学习服装设计，为将来报考设计学院做准备。 　　一切都在步入正轨，不是吗？ 　　翌日，母亲离开。 　　这次飞机没有延误，郑梓妍被父亲和柃陪着送母亲到机场。 　　郑梓妍也不再请晚上的假，回了宿舍睡觉。 　　柃去了隔壁宿舍，一宿舍的姑娘带着郑梓妍帮她铺的床，整理好的桌子。 　　“梓，梓，梓妍！这种事情，怎么可以您——我自己做就可以的！” 　　“啊，都说了我们是朋友，给你帮忙收拾下桌子怎么了。” 　　直到两个宿舍姑娘这次没缺人地八个人到食堂里吃过晚饭，郑梓妍带着柃去工作室了，柃还是受宠若惊的。 　　“我说真的。” 　　等郑梓妍和柃先一步走远，应该听不见什么声音了，林若的室友感叹道：“柃的气质是真的高，被别人帮忙了还害羞，好特别的感觉！” 　　“若若。” 　　“诶？” 　　另一个室友戳戳林若，问：“你觉得咱们宿舍新来的这个人怎么样？” 　　“……气质是挺高的。” 　　林若说。 　　室友问：“若若你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心不在焉的。” 　　“没。” 　　林若摇摇头。 　　她只是觉得宿舍里空着的那个位置住了人，心里有些不痛快而已。 　　这不是对清秋柃有意见。 　　清秋柃很阳光，林若对她观感挺好的。 　　只是…… 　　如果姐姐还是姐姐的话，那个位置，本来应该是她的吧？ 第1011章 一千零四章 女人麻烦，哭了的女人更麻烦 　　实话实说，郑梓妍这个班的艺术生很少。 　　少到目前来看，只有两人。 　　所以班主任张罗早晚自习，郑梓妍和柃不来，还真就是只有郑梓妍和柃没有来，多多少少带着点脱离集体的逃兵意思。 　　但郑梓妍毕竟是未来的时装设计师嘛。 　　之前郑梓妍请假去巴黎那里参赛，班里这些学生可是全知道的。 　　郑梓妍不在就不在吧，能理解。 　　柃从巴黎转学到安特卫普在转学到他们这里，明摆着追郑梓妍来的，两人好朋友，都去找这班大师姐林语晴学服装设计了，也能理解。 　　远的不讲，就他们的这位大师姐，林语晴，还有方琦，这俩一位当红歌手，一位大学里教设计的教授不就是条条大路通罗马的活生生例子嘛！ 　　往后的几日，平平淡淡。郑梓妍白天上课，晚上和柃一起往母亲买下来的工作室跑。 　　林语晴呢，也就当晚饭后散步了，溜达到工作室里，边和郑梓妍聊天，说说高中学校里的事边给郑梓妍指导。 　　也还是实话实说，郑梓妍毕竟还是年轻的。 　　论手艺，她比不得母亲派来的那些人，同样剪裁一件衣服，就连同岁的贴身女佣清秋柃都比她快了不知道多少，这让郑梓妍很受打击。 　　论知识，林语晴是理论派，对琳娜老师的女儿也没有藏私，连着几天给郑梓妍讲解再梳理知识下来，差点刺激到郑梓妍自闭回家，面壁思过。 　　郑梓妍：“啊……” 　　星期五，放学，放假了。 　　郑梓妍签了离校申请表，收拾书包，又回宿舍里拿了东西，准备回家歇歇。 　　出来宿舍楼，柃跟着，问：“梓——” 　　周围没有人，柃直接说：“大小姐，我们今天还去工作室吗？” 　　郑梓妍：“……” 　　郑梓妍重重地舒口气，深呼吸：“柃，你作业写完了吗？” 　　“作业？” 　　柃摇头：“没有，有两科的作业是才发下来的。” 　　郑梓妍看着她说，讲大道理：“所以说，我们再怎么去学习服装设计，课业，作业这些东西也还是要保证的！今晚和明天上午写作业，星期六歇歇，星期日再去工作室吧。” 　　这不是临阵脱逃！更不是三分钟热血！ 　　人是人，不是机器，总会有累的时候。 　　这几天呀，郑梓妍为了晚上放学以后能抽出整块的时间画设计图，做衣服，不被作业干扰，可是整个白天早七点半到晚五点半里所有的课间、大课间，乃至早自习午休和体育课都被郑梓妍给拿去写作业了。 　　累，真的累。 　　累到郑梓妍七窍生烟，到这个周五是怎么都想再歇歇了。 　　“星期日再完善完善。” 　　郑梓妍说：“我给露娜织的毛衣应该就能收尾了。” 　　生日礼物，重启服装设计大业的郑梓妍，亲手设计制作给露娜了一整套衣服，现在就剩内搭的毛衣还没收尾了。 　　“那好吧。” 　　柃看着自家大小姐明显疲倦的模样，认同地点点头：“我打电话和前辈们还有林老师说一下。” 　　正说着。 　　咔嚓！ 　　天空一声暴雷。 　　紧接闪电亮起，随即哗啦哗啦下起雨。 　　今天天气预报报的暴雨，从早上开始就一直阴天没有下，谁想这时候下上雨了。 　　而且挺大的，很有那句“阴风怒号，浊浪排空”的意思。 　　风太狂，郑梓妍感觉手里伞的骨架有吱吱呀呀折断的可能。 　　郑梓妍：“……” 　　柃：“……” 　　郑梓妍和柃刷地跑回宿舍来。 　　“嗯？” 　　秦霏和苏茜在后面，见到郑梓妍跑回来，一愣：“梓妍，你怎么回来了？” 　　郑梓妍往外面指指：“等会再走吧，雨好大的。” 　　秦霏：“……” 　　是挺大，很凶。 　　哗啦啦的，宿舍楼门前那块空地就刚才这一下就满是积水了。 　　宿舍楼大厅门口堵了一堆想出去但被雨挡住出不去的姑娘。 　　“先回宿舍坐坐吧，看这雨不像一时半会能停下来。” 　　秦霏说：“对了，曼曼呢？” 　　“你说曼曼？” 　　苏茜说：“她双休日留校的，不回家，我看见她放学直接去食堂了。” 　　也还是正说着。 　　“嗒。” 　　“嗒！嗒！嗒！” 　　踩水声。 　　有个女生，一手抱着东西，一手撑着伞，快步进了女寝大院，往宿舍楼跑。 　　“咔嚓！” 　　“呀？” 　　风大，雨大，女生单手撑的伞被反向折开，一下子没能握住，被卷进了雨水里。 　　秦霏呆：“曼曼？” 　　那雨里的人可不就是她们宿舍的张曼曼吗？ 　　秦霏：“梓妍，伞借我用一下！” 　　“诶，好。” 　　愣着的郑梓妍才答应一句，秦霏已经拿走郑梓妍手里的伞，往外面去救张曼曼了。 　　雨滴打在伞上，劈里啪啦。 　　郑梓妍看着秦霏去接张曼曼，然后两个人去追被风卷走的伞，一直到女寝大院的铁门门口才追上。 　　再回来。 　　“梓妍，给你。” 　　鞋和裤子全湿的秦霏还伞给她。 　　一中的女生校服夏装是单独的裤裙，到秋冬则是男女统一的运动裤了。 　　张曼曼湿漉漉的，头发上脸蛋上全是水，垂眸去看自己的伞。 　　“坏了。” 　　张曼曼念叨着：“伞坏了。” 　　“坏了就再买一个呗。” 　　秦霏大大咧咧的：“先回宿舍换身衣服吧，曼曼你也是，那么大的雨，你在食堂里等等再走呗，着什么急。” 　　张曼曼：“……” 　　张曼曼没了声音。 　　她从食堂出来，走到一半，下起的雨。 　　伞坏了。 　　伞骨断成两节，没法用了。 　　张曼曼又想起自己中午时候和家里通的电话，一时间有些委屈得想哭。 　　只不过张曼曼的表情全隐在雨水里，别说秦霏，就是心思细腻的郑梓妍都没看出什么异样来。 　　秦霏问：“曼曼你吃晚饭了吗？” 　　“没。” 　　张曼曼：“我买了点……” 　　说着，张曼曼把手里抱着的东西往后藏了藏，没准备让室友看到。 　　可苏茜在她身后呢。 　　“诶，蛋糕？” 　　苏茜瞧见了，问：“曼曼，你晚上就吃这个？” 　　张曼曼顿了顿，点头，嗯了声。 　　“蛋糕哪能做晚饭呀？” 　　秦霏说：“这样，等雨停了，咱们宿舍出门吃口饭吧？” 　　“梓妍，你怎么说？” 　　郑梓妍：“我？” 　　秦霏跨住她的肩膀，好哥们（姐妹）一样，道：“梓妍呀，你这段时间天天忙着画设计图，做衣服，咱们宿舍里的交往都少啦。” 　　“还有柃。” 　　秦霏招呼清秋柃：“你也来吧？” 　　柃去看郑梓妍。 　　苏茜：“等等。” 　　苏茜站在那里，蹙蹙眉，瞧了张曼曼手里的蛋糕半晌，后知后觉地抬头道：“曼曼，今天是你生日？” 　　“诶？” 　　张曼曼呆，紧了一瞬。 　　“生日？” 　　秦霏回头去看张曼曼，也似恍然大悟：“对啊，上次曼曼你填表的时候，我记得生日好像是三月份来着。” 　　张曼曼：“……” 　　张曼曼低头，没有声了。 　　今天是她生日。 　　可这生日…… 　　张曼曼低头去看自己手里的蛋糕。 　　她自己买来，准备在室友都离开宿舍以后，自己在宿舍里吃的。 　　塑料的包装，挡住了雨水。但没能拦住刚才雨伞飞走时候出现的晃荡，塑料罩的内层蹭了奶油，塑料罩外层的雨滴，显得油腻又狼狈。 　　就像本来想回家，结果被家里骂了一通的她。 　　“嗯。” 　　张曼曼点头了，没否。 　　“那就更好了。” 　　秦霏说：“既然是曼曼的生日，咱们出去吃饭庆祝庆祝，开开心心的！还有曼曼你也是，过生日怎么不和我们说呀？” 　　柃：“梓妍？” 　　柃碰了碰郑梓妍的胳膊。 　　“去吧。” 　　郑梓妍说：“给朋友庆祝生日，这理由放到依菈和师姐那里应该比累了想休息更靠谱。” 　　而且说到生日的话。 　　好像露娜，也快到过生日的时候了吧？也不知道她这段时间把生意做的怎么样了。 　　她织给露娜做生日礼物的毛衣都快好了。 　　…… 　　雨停。 　　张曼曼几乎是被她的室友们生拉硬拽去餐馆吃饭的。 　　秦霏选餐馆，苏茜订蛋糕，郑梓妍……郑梓妍托柃去买了把新伞给她。 　　“时间紧，曼曼你也没提前说。” 　　秦霏说：“今天这些，就算我们的生日礼物了好不好？” 　　张曼曼：“……” 　　烧烤，秦霏请客。 　　张曼曼坐在冰城烧烤里，听着秦霏的话，看着苏茜订好的大大蛋糕，又郑梓妍送给她这个搭眼看就知道应该不便宜的伞摆在跟前，张曼曼没忍住，哇地哭出来了。 　　“诶？！” 　　连着柃一起，大家一阵手忙脚乱安慰。等安慰好，全忙完，吃过饭，郑梓妍再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 　　直到最后，郑梓妍她们也没问出来张曼曼到底为什么哭的。 　　张曼曼只一直在说谢谢，感激之余，眼眸里的落寞藏不住。 　　回家。 　　回家。 　　还是回家。 　　郑梓妍她们给张曼曼送回学校了，才放心地各回各家。 　　老爹不在，郑梓妍安慰张曼曼的时候，他发短信和郑梓妍说了忙，郑梓妍知道。 　　“回家啦！” 　　郑梓妍踢了鞋，踩上拖鞋，啪嗒啪嗒踏进家，书包一扔，人直接往客厅的沙发里躺—— 　　“啊！” 　　郑梓妍长叹。 　　柃：“……” 　　柃愣愣的。 　　她家这位大小姐……和之前比……也太…… 　　“不要把我想成多优雅的人啊。” 　　郑梓妍察觉到柃的目光，直接说：“我又不是妈妈。” 　　“没外人在的时候，还是放松比较好。” 　　郑梓妍不装了，摊牌了。 　　别管怎么说，现在柃都是住进她家里，和她几乎形影不离的人。与这样的人要端出“真·优雅大小姐”的模样，纵使是郑梓妍都觉得自己可能要累死。 　　而且柃还是知道她以前是男生的，就更没必要装了。 　　但…… 　　问，怎么和佣人友好相处？ 　　既不被佣人轻视，也还不会被佣人给捏着把柄往父母那里告状？ 　　露娜说过她过生日前会回来，到郑梓妍这里住几天再走，郑梓妍觉得自己有必要找她好好取个经了。 　　“而且说真的。” 　　郑梓妍长叹：“我是真的不擅长应对女生，尤其是哭了的女生。” 　　“女人呐。” 　　郑梓妍又叹：“可真麻烦。” 　　柃：“……” 第1012章 一千零五章 主仆之间，还是应该坦诚点嘛！ 　　晚餐时候所有人全顾着安慰张曼曼了，郑梓妍和柃没吃多少，有些饿，点了夜宵。 　　“大小姐，夜宵……这时候吃东西不好吧？” 　　“你饿不饿？” 　　“咕噜。” 　　“那就行了。对了，别和我妈妈说哦？” 　　“哦。” 　　电话响。 　　“喂，梓妍呀？” 　　“嗯？” 　　“爸爸今天晚上忙，不回家了，你在家里有柃作伴，应该不会害怕吧？” 　　郑梓妍看了眼啃炸鸡的柃，点头：“没事，您忙。” 　　郑梓妍放下手机。 　　柃看她：“老爷不回家了？” 　　郑梓妍：“……” 　　郑梓妍沉默了好几秒。 　　郑梓妍说：“柃，我妈妈最开始，最开始的最开始，是和你说的要你到我这里和我做伴吧？” 　　柃点头：“嗯呢。” 　　柃又说：“但老板的确和我说了，是要我到您这里做贴身女佣的——” 　　“停。” 　　郑梓妍打住她，吐槽：“那种明显开玩笑的话，柃你听听就好，我妈妈有些时候相当不正经的！” 　　柃：“呃……” 　　柃愣愣，垂了眸，讪讪笑一下：“其实，也有我自己想照顾大小姐的想法，毕竟老板给了我很大帮助的。” 　　郑梓妍说：“所以我们做朋友就好了呀。” 　　“这边的国家不兴主从一说的。” 　　郑梓妍和柃讲道理：“像我的同学，我宿舍那位金发碧眸，看着就很像外国人的苏茜，你知道吧？” 　　柃：“您说苏茜？” 　　“嗯。” 　　郑梓妍点点头：“她父亲是企业家，母亲是爱尔兰阿诺兹家的女儿，社会地位不差的。但她家里负责照顾她的人，可是亲切地称呼茜茜，苏茜也叫她梅姨的哦。” 　　“咱们俩的关系也这个样子好不好？” 　　郑梓妍说。 　　“这……” 　　柃摸了摸后脑勺，觉得有些不太靠谱：“那样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 　　郑梓妍难得强硬，说：“至少我爸爸那里，尤其是家里有别人，有客人拜访的时候，你可千万别叫他老爷。” 　　郑梓妍不傻，知道什么东西敏感。 　　“而且你本来就不是什么佣人，是母亲请你过来陪陪我的人呀，唉。” 　　最后吐槽一句，郑梓妍不再说话，去吃炸鸡。 　　宁州黄糖家，韩式无骨炸鸡，芥末蜂蜜口味。 　　别看秦霏天天讲自己冰城本地人，结果这冬去冰城旅游，秦霏带着她们在冰城里团团转，迷了路。 　　这宁州城哪家小吃好吃，哪家夜宵不错，秦霏正经知道，给郑梓妍推荐的这家炸鸡店就相当香。 　　郑梓妍：“嗝！” 　　炸鸡下肚，可乐进嘴，一大罐的冰可乐喝得干干净净。 　　“啊，饱了饱了。” 　　郑梓妍拍拍肚子。 　　这…… 　　这真是一点大小姐矜持都不和她装了呀。 　　柃说：“我来打扫吧。” 　　“嗯。” 　　郑梓妍同意，没拦着。 　　瞧着柃收拾餐桌几秒钟，郑梓妍就了外卖送的湿巾擦擦手，起身，回二楼卧室拿衣服。 　　一件睡裙而已。 　　三十姆米的蚕丝布料，郑梓妍自己动手，自己缝纫给自己的简约睡裙。裙长八十厘米能盖住大腿，肩带加宽，胸前衣领往上提了些许，不会显得太露，相当保守。 　　做衣服嘛，这对于一位服装设计师来讲是乐趣。 　　但更多的，是郑梓妍逛过宁州的商店，又去这边的网络里找了找，那些吊带且低胸的蚕丝睡裙…… 　　主动穿猫娘装，那是扮演游戏，日常生活里穿的那么诱人，郑梓妍就是自己看自己都有点遭不住。 　　“诶？” 　　柃收拾好厨房，见到郑梓妍拿它下来，下意识问：“您要沐浴吗？” 　　郑梓妍：“嗯。” 　　放假回家了，当然要沐浴好好放松一下了。 　　他们学校宿舍的卫生间，其空间之窄小，郑梓妍用沐浴刷来刷后背，偶尔动作幅度大了都会胳膊肘碰到墙。 　　顺便一提。 　　秦霏那个用铁网拦住蹲便器，在上面放置可折叠沐浴桶的建议遭到了包括张曼曼在内的她们三人一致反对。 　　所以说，回家呀，对郑梓妍最具有吸引力之一的事情就是泡澡了。 　　淋浴洗干净，然后放浴盐，舒舒服服泡个奶浴，多好。 　　应柃一声，郑梓妍又补充道：“柃，我自己洗就好，不用你帮忙。” 　　“大——梓妍。” 　　柃拦到郑梓妍跟前：“我帮您吧。” 　　郑梓妍推推她：“不用啦，洗澡这种事情而已，不用别人帮忙的。” 　　柃没动，坚持：“但是梓妍您答应过我的。” 　　“啊？” 　　郑梓妍睁大了眼睛，问：“我答应的？我什么时候答应的？” 　　“……” 　　柃说：“我刚来那天，您一二三条给我提要求的时候，说过沐浴我可以服侍您擦擦背之类的。” 　　郑梓妍：“……” 　　郑梓妍捂脸。 　　行吧。 　　反正在东北冰城雪乡那时候，她郑梓妍被八千代给洗过身体，又和朋友们泡过温泉，女性同志坦诚相见的体验早有，也没什么好害羞的了。 　　“那我先洗。” 　　郑梓妍说：“需要擦后背的时候我喊你帮忙。” 　　…… 　　家里浴室新装了一面镜子。 　　落地镜，晶莹剔透，母亲今年买回来的。 　　这是母亲的习惯。 　　在安特卫普时，郑梓妍她们家里的浴室也有这么一面镜子。 　　“女人呀，应该养成欣赏自己的习惯。” 　　母亲说：“欣赏自己，接受自己，如果觉得哪里不尽如人意就改变自己，而后看着美好的自己，一整天的心情都会变好呢。” 　　母亲是这样教导她的。 　　沐浴时候，摘去所有衣物的干扰，静静地去看水流温润里的自己。 　　郑梓妍一直觉得想要心情变好，那得人是美女才行。 　　而她…… 　　应该算是美女吧？ 　　郑梓妍紧紧地坐在凳子上，看镜子里的自己。 　　白。 　　透白。 　　纤细又小。 　　然后郑梓妍并拢了双腿，微有些圆润肉感的曲线向前收束，在自己的视线里挡住了那抹春光。 　　柃在身后给她擦背。 　　去角质的磨砂膏在柃的手心里搓开，染了她的温热，再涂抹到郑梓妍的后背上，感觉痒痒的。 　　郑梓妍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说：“柃。” 　　柃：“嗯？怎么了？” 　　“你觉得我的身体，怪吗？” 　　郑梓妍问。 　　“不怪呀。” 　　柃理所当然地答：“我觉得很美丽的，是美人呢。” 　　郑梓妍：“……其实我在想。” 　　郑梓妍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说：“我一直觉得我的脸……如果是男生的话，应该也挺帅的。” 　　有些美，雌雄莫辨。 　　抛开白发红眸肌肤透白异于常人，郑梓妍觉得她还是挺帅的，一直以为自己算是稍显阴柔的美男子，真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是女生。 　　柃：“……” 　　柃稍微顿了一下，动作继续：“大小姐还对以前的生活念念不忘吗？” 　　“那倒是没有。” 　　郑梓妍摇摇头，说：“都已经是女孩子，而且生活这么久了。” 　　“我现在担心的，反而是自己会不会哪里还有不像女孩子的地方。” 　　说到这点呀。 　　柃这个女生，诚如她母亲说的那样，是性格很不错的人呢。 　　镜子的反射是双向的。 　　柃在看镜子里的郑梓妍，郑梓妍也能从镜子里看到柃的视线。 　　柃的眼眸里没有什么杂色，也没有什么害羞，只是相当平常自然地在看着她。 　　郑梓妍问：“柃。” 　　郑梓妍：“你认识的人里面，还有和我的情况类似的吧？” 　　“嗯？” 　　柃疑惑：“您指什么呀？” 　　“就是两性畸形。” 　　郑梓妍说：“感觉柃你很自然的样子。” 　　要知道，即使是山吹八千代最开始给“女体化”以后的郑梓妍沐浴，服侍，也是忍不住眼神里带着点好奇的。 　　柃：“……” 　　有那么一瞬间，柃静了，但很快恢复如常。 　　“梓妍。” 　　柃低声：“您就是女生，不论从哪种角度来说都是女生呢。” 　　“是呀，女生。” 　　郑梓妍感慨：“我都有些忘记了那里有东西是什么感觉了。” 　　既然柃岔开话题了，郑梓妍也就顺着了。 　　谁都有秘密。 　　就像张曼曼。 　　过生日，该开心的事情，谁会哭呢？可张曼曼就是哭了，她不想讲，郑梓妍也就没有继续深挖。 　　也就像她自己。 　　两性畸形的事，除了事先知道的人以外，郑梓妍就是连妹妹如琳德，如里想奈都没打算告诉呢。 　　浴室里归于安静，柃默默地给郑梓妍擦后背。 　　郑梓妍又看着镜子里的柃。 　　“好怪。” 　　郑梓妍忽然说。 　　柃：“诶？” 　　郑梓妍说：“我裸着，你穿着衣服，感觉好怪。” 　　没衣服修饰身型，郑梓妍初有发育，比好友露娜强点有限，依旧不成气候的身体一览无余。 　　而柃。 　　其实柃也就是穿的薄薄一件睡裙而已。 　　但那身材真的—— 　　颇具女性感觉的身体看得郑梓妍炫目，郑梓妍才没有嫉妒哩！ 　　“诶……” 　　柃呆呆的：“梓妍，您的意思是……让我也脱下衣服？” 　　郑梓妍：“扑哧。” 　　郑梓妍扑哧笑出声：“柃，你真的是天然呆呀。” 　　柃不懂了。 　　柃说：“梓妍，我觉得您的身体还会成长的。” 　　郑梓妍笑：“所以说你是天然呆呀。” 　　“算啦算啦。” 　　笑着，郑梓妍摇摇头：“柃你给我后背弄好就出去吧，剩下的我自己弄。” 　　“哦，好的。” 　　“对了。” 　　郑梓妍问：“柃，你等下要不要沐浴？” 　　“我吗？” 　　柃指指自己：“等梓妍您泡过澡的，我打扫浴室卫生前洗一洗。” 　　“嗯……” 　　郑梓妍沉吟有三秒钟，说：“那柃，等下我也帮你擦擦背吧。” 　　柃：“哦……哈？” 第1013章 一千零六章 哎，梓妍已经是女孩子了 　　郑梓妍：“……” 　　柃：“……” 　　诡秘。 　　整间浴室被一股很扑朔迷离的气氛笼罩着。 　　雾气蒸腾。 　　半晌又半晌，柃张张口：“大小姐，可以麻烦您……先把手拿开吗？” 　　郑梓妍快。 　　刷地把自己的手从柃身前拿走。 　　郑梓妍蹙了眉。 　　她后知后觉，才感觉到膝盖磕碰到浴缸边缘的疼。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郑梓妍恍惚间，忽然就能体味到好友樱小路露娜那天是什么样的心情了。 　　女人的身体有什么好看的么？ 　　艺术生画人体画不知道画了多少，别说现在的郑梓妍，就是以前的她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大概）。 　　又经历了那么多。 　　郑梓妍坦然地裸身坐在凳子上，任由八千代或是柃服侍，没羞。现在在镜子里见柃的身体，郑梓妍也没羞。 　　最多是看着对方发育良好，明明十六岁和她是同龄人，却少说有C的规模略有点羡慕。 　　咳咳！ 　　郑梓妍是真的没想到浴室地滑，她会摔。 　　柃：“诶？！呀！” 　　更没料到她摔倒，下意识往前抓东西想站稳，随着柃的一声惊呼，郑梓妍抓到的是她那对相当有规模的一对柔软。 　　就—— 　　就离谱。 　　露娜睡觉不老实，伸手抓到她那里时候的感觉，应该与现在的她一样吧？ 　　尤其失神摔倒的刹那，身体本能为避免磕碰，会有牢牢抓住，抓抓的那种下意识动作。 　　啊！ 　　窘死了！ 　　“柃，柃，柃！” 　　郑梓妍语无伦次：“我不是故意的，意外，这是意外！” 　　柃：“……” 　　柃一语不发，只默默抬手挡在自己胸前，遮住对面镜子里的春。 　　她说：“大小姐是还对女生有兴趣吗？” 　　“不是那种问题啊。” 　　郑梓妍：“柃，我对你没没想法的！朋，朋友，我东京那里的朋友说过你们那里好朋友是有一起沐浴的习惯的！” 　　还是语无伦次。 　　两人的视线借着镜子对视了一会。 　　郑梓妍耐不住羞了。 　　“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 　　郑梓妍：“柃你自己洗吧，我，我睡觉去了，晚安！” 　　郑梓妍逃了。 　　没听到柃在浴室里扑哧的一声笑。 　　事后回想，柃那里真的挺柔软的，比她郑梓妍这里“规模”多了。 　　郑梓妍搓了搓手指，像是还能感觉到那种温热柔软，饱满，细滑。 　　那晚睡前，郑梓妍在被窝里鬼使神差地摸了摸，握了握自己的做对比，发现差的着实有点远。 　　是指规模，那种饱满的规模啦。 　　她郑梓妍那里也很细腻，很柔软——呸，她都在想些什么呀！ 　　心思一下子五味杂陈。 　　几百天之前还是男生的一个人，现在竟然开始羡慕别的女生的身材了，这种事情想想真的很可怕呀。 　　日子悠悠地过。 　　时间就是这样，一旦做起事情投入进来就会感觉时间过得飞快。 　　羡慕有什么用？ 　　吃好喝好睡好，然后任由身体自己生长，郑梓妍又不忍心给自己的身体开刀，去做整形隆胸。 　　咳咳，扯远了。 　　白天上课，晚上画图。双休日歇一天，努力一天，时间转眼就到三月底。 　　露娜回来了。 　　那天刚好是一中月考，考试时间模拟着高考来的。所以考试结束后有大笔时间不上课，又叠了星期六和星期日，相当于放假两天半。 　　从郑梓妍父亲那里知道时间，露娜和八千代在学校门口等郑梓妍出来的。 　　“感觉能考的怎么样？” 　　露娜问。 　　“一般般吧？” 　　郑梓妍边拧开柃买给她的水，边说。 　　“喔。” 　　露娜说：“很有这边中庸之道文化的发言呢。” 　　郑梓妍瞪：“……露娜。” 　　“哈哈。” 　　露娜哈哈笑，说；“还是和梓妍你交流比较舒服呢。” 　　这两周，露娜很忙。她招樱小路家企业的人来，又自己和八千代在这边国家里旋风似地跑了七个省。 　　各类合作项目签了十一个，成果实实在在，就是和那些商业战场里的成年人们谈判，着实让露娜有些过劳。 　　还好，一切顺利。生意谈妥，她也赶着生日前回来郑梓妍这里了。 　　“这位是？” 　　露娜看着还跟在郑梓妍跟前的柃，疑惑：“梓妍，你还请了别人？” 　　她的生日，同龄人有郑梓妍庆祝就够了，可不希望还有其他陌生人在，怪不自在的。 　　“啊。” 　　郑梓妍：“忘了和你介绍了。” 　　袭胸事件并没有影响郑梓妍和柃之间的朋友感情。 　　“您好！” 　　柃给露娜鞠躬，又笑着向八千代挥挥手：“露娜大小姐，八千代前辈！” 　　“我叫清秋柃，京都人，琳娜夫人公司里的职员，现在在负责照顾梓妍大小姐！” 　　露娜：“……” 　　郑梓妍：“诶？” 　　露娜突然把郑梓妍拽到旁边。 　　“梓妍。” 　　露娜小声问：“她知道你以前是男生吗？” 　　郑梓妍：“知道呀。” 　　“哦。” 　　露娜点点头：“那我懂了。” 　　郑梓妍：“……” 　　这露娜又懂什么了？ 　　…… 　　过生日，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小时候的露娜很期盼过生日。 　　因为只有过生日的时候，父母会主动来见她，而且母亲是笑的，父亲也是笑的。 　　后来丸目事发，从露娜身边离开，露娜就再没期待过生日。 　　因为过生日的时候，父母还会来，但母亲是哭的，嘴里总是念叨着“对不起露娜，妈妈把你生成了这个样子”。 　　而听着母亲的哭声，父亲也总会和她吵起来。 　　直到今年。 　　她高举反旗，和家里决裂了。再过生日，身边也再没了父母两亲的哭闹和责骂。 　　“摩西摩西。” 　　露娜握着手机，给樱小路的本家打电话。 　　郑梓妍没吱声，坐在露娜旁边陪着。 　　“露娜！” 　　樱小路本家的佣人，只是佣人而已，在电话里对露娜直呼其名，声音相当的不客气：“你还有脸往家里打电话吗？” 　　露娜：“……” 　　露娜早料到这种情况。 　　这位佣人，是母亲那边家族随着母亲陪嫁过来的。说是佣人，抛开尊卑来讲更像是母亲的闺蜜。 　　会生气，很正常吧。 　　露娜倒没生气。 　　这段时间和各类人士打交道，其中有挫折，把露娜的心性已经磨练得更平稳了些。 　　“我母亲的情况怎么样了？” 　　露娜问。 　　佣人答：“夫人心梗做了支架手术，现在还在家里就静养。” 　　“都是因为你，夫人要终身服药了！” 　　露娜：“……” 　　露娜沉默了一瞬，后说：“今天是我的生日，母亲生我的那天。” 　　露娜说：“我知道母亲不愿意想起我，但我还是想和她说一声，麻烦你转告她开心些，注意身体。” 　　“开心？” 　　“你想让夫人开心就现在立刻马上回来，跪在老爷那里认错，把樱小路家的企业还回来——” 　　露娜把没听她咆哮，把电话直接挂了。 　　郑梓妍：“露娜……” 　　郑梓妍坐的近了些，伸手摁摁露娜的手背。 　　“没事。” 　　露娜摇摇头：“不用安慰我，我心情其实还好。” 　　她说：“不论父母如何对我，他们都是我的父母。这份感情想完全割舍其实很难的。” 　　哎。 　　这种软弱的话呀。 　　她也就能和八千代，最多再和性格好，又知道她过往的郑梓妍说说了。 　　“还是说说你的小女佣吧。” 　　露娜挑挑眉，找乐子，玩味道。 　　郑梓妍：“……” 　　隔壁的房间里，作为前辈的山吹八千代正在给柃传输经验呢。 　　家里也只有她们四个。 　　母亲琳娜早回安特卫普，父亲郑权知道女儿要给朋友庆生，相当知趣地出门和同事聚餐吃饭去了，没留在家里当电灯泡。 　　“身材高挑。” 　　“阳光。” 　　露娜摸着下巴评论道：“梓妍，你的理想女友类型果然是八千代的那种呢。” 　　郑梓妍：“喂喂喂。” 　　什么理想女友啊！ 　　柃：“诶？” 　　房间的隔音不算好。 　　柃：“原来以前的大小姐是这样的性格吗？” 　　郑梓妍：“——！” 　　八千代究竟在给柃传输什么黑历史啊！ 　　郑梓妍起身就要去隔壁。 　　“哎！” 　　露娜笑着抓住郑梓妍，没让她走。 　　郑梓妍：“露娜你干什么？” 　　露娜说：“让八千代说嘛，得对主人足够了解的佣人才能服侍好呢。” 　　郑梓妍：“……” 　　郑梓妍怎感觉这是露娜对八千代和她讲过她黑历史的打击报复。 　　“哎。” 　　露娜叹口气，转移话题说：“八千代的确是好女孩呢，柃看起来也是，但是梓妍你的体型呀。” 　　她摇摇头，啧啧嘴，说：“小马拉大车的感觉可不怎么好。” 　　小马拉大车？ 　　小小的马拉动大大的车。 　　郑梓妍反应了好一会才想明白露娜这句比喻是什么意思。 　　郑梓妍无语了。 　　“我的基因，染色体，是女生啊。” 　　郑梓妍说：“我要是纯粹男生的话，体型怎么想也应该是高大威猛的那种。” 　　老爹什么样的？高大欣长。 　　老妈什么样的？高挑美女。 　　她呢？ 　　“噗。” 　　露娜扑哧笑了。 　　“梓妍你开什么玩笑？” 　　露娜斜眼：“就你？你作为女孩子，你的身材和你母亲卡塔琳娜都没法比呢。” 　　郑梓妍：“……” 　　郑梓妍更无语，翻了个白眼，说：“好像这种话题，露娜你最没有资格说的吧？” 　　郑梓妍撇了露娜的平板身材，直摇头。 　　露娜：“……” 　　唉。 　　露娜又叹口气。 　　“嗯？” 　　郑梓妍看她。 　　露娜问：“梓妍，你什么时候和让订婚呀？” 　　郑梓妍呆：“哈？” 　　露娜说：“你现在逻辑，行为，语气和女生几乎没有区别，会羡慕女性身材，并嘲讽其他身材平庸的女性的前男生，啧啧。” 　　她说：“哪天你和我说你交了男朋友，谈恋爱了，我都不奇怪呢。” 　　“而且怎么说呢。” 　　露娜又说：“相比普通的女生，梓妍你有些时候犯迷糊，的确是更有吸引力呢。应该很受男生欢迎的吧？尤其这里对白发红眸的接受度还是挺高的，不像我们那里的国家，排斥异己。” 　　她讲：“假以时日，梓妍你就算是有一二三四个恋人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郑梓妍：“……” 　　“露娜。” 　　“嗯？” 　　“你这么戏弄给你庆祝生日的朋友，真的好吗？” 　　“挺好的呀，开心，心情大好！” 第1014章 一千零七章 露娜一如既往的别扭 　　郑梓妍喝口水，抬头无言地看天花板。 　　“……好吧。” 　　露娜眨了眨眼睛，低声说：“我可能说的是有点过分？” 　　“过分？” 　　郑梓妍看她一眼，说：“八千代一直讲我和你学坏了。” 　　露娜：“学坏了？” 　　“但现在想想呀。” 　　郑梓妍摇摇头，叹息道：“露娜，我和你比，还差得远呢。” 　　就像她那里起伏与清秋柃去对比一样，有趋向，但差距相当相当远。 　　露娜：“……” 　　叮咚。 　　家里门铃响。 　　露娜问：“有客人？” 　　郑梓妍说：“应该是给你订的蛋糕到了。” 　　郑梓妍才准备动身去拿。 　　柃：“大小姐，我去！” 　　动作相当快啊。 　　与八千代探究前辈经验的清秋柃简直是原地起跳，蹦到楼下去拿蛋糕的。 　　郑梓妍：“……” 　　郑梓妍静静站在原地。 　　露娜：“梓妍，你妈妈找给照顾你的人，对你很忠诚嘛。” 　　“啊。” 　　郑梓妍扶额。 　　郑梓妍说：“我说过的啊，她是我妈妈公司里的职员，只是刚好和我同龄，被我妈妈派到这里来陪陪我而已。” 　　“职员？” 　　露娜歪着头：“听你说的，她两年前就在你妈妈的公司里吧？十四岁，童工诶。” 　　郑梓妍：“……” 　　郑梓妍知道露娜想说什么。 　　雇佣童工，不论在哪个国家来讲都是违反未成年人保护法的。 　　“所以脉络很清晰呀。” 　　露娜说：“进行合理的推断，你母亲是资助了柃，又给她提供了服装设计的教育。现在派到你身边来。” 　　她说：“女佣，少爷，梓妍你要还是男生的话，我有理由相信这是你母亲琳娜给你找的未婚妻哦。” 　　郑梓妍无语下楼。 　　她懒得和露娜再拌嘴。 　　她要还是男生，母亲怎么可能会把柃派过来哦。 　　蛋糕被柃拿回来。 　　家里四个人等有片刻，郑梓妍电话订好的外卖也全都送到。 　　“喔……” 　　露娜看着桌上的一二三美食，忽然玩味笑道：“全都是我喜欢吃的东西呢。” 　　露娜本是想到外面找餐馆随便对付的。 　　生日而已，没那么多讲究。 　　是郑梓妍考试结束，放学时候与她见面时候和她说的。 　　郑梓妍：“蛋糕和晚餐我都电话订好了，在我家里过生日吧。” 　　提前订好的东西，全都合她胃口。 　　“八千代。” 　　露娜和八千代问：“你究竟在梓妍那里说了我多少的黑历史呀？” 　　“嘛。” 　　八千代微微移走眼神。 　　“那个。” 　　四个人坐在餐厅里，露娜郑梓妍一边，八千代和柃一边。 　　听露娜这么说，郑梓妍不由得瞪瞪眼睛，用眼神飘过八千代和柃。 　　柃直接双手合十，和郑梓妍道歉：“我不知道您不爱吃芹菜的，昨天中午给您带饭拿了芹菜，对不起！” 　　郑梓妍：“……” 　　郑梓妍无语道：“八千代，你又把我的黑历史讲了多少给柃？” 　　八千代干脆微笑不说话了。 　　啊。 　　累了。 　　“开始吧。” 　　郑梓妍和柃摆摆手，说：“今天是露娜的生日，正主是她。” 　　柃静下来。 　　所有人的视线全落到露娜那里。 　　八千代拿出随盒附赠的蜡烛，一只一只地插到蛋糕上，点燃烛光。 　　“嗯？” 　　露娜说：“怎么说，还要许愿吗？” 　　她说：“八千代，从三年前开始，我过生日就再没弄过这些形式上的东西了。” 　　“许愿，愚弄小孩子的把戏。” 　　她接着说：“弄这些东西，都不如直接切开蛋糕，吃它，尝到甜味来得实在。” 　　郑梓妍：“……” 　　郑梓妍稍顿，扶额。 　　这也就是从八千代那里听过黑历史，又网络里现实里和露娜接触得久了，知道露娜为人的她能接受。 　　换做别人。 　　谁这么精心准备的生日，被好友如此毒舌讲究能心里好受呢。 　　“大小姐，现在和三年前可不一样了哦。” 　　八千代微笑着说。 　　露娜：“……” 　　是不一样。 　　三年前的那次生日，丸目背叛，父亲限制了她的所有自由，八千代拿着买好的生日蛋糕来找她的时候。 　　她好像是不仅没吹蜡烛，没许愿，还把蛋糕直接摔着扣到八千代的脸上了吧？ 　　这样想，她樱小路露娜真的是性格相当恶劣的人呢。 　　不值得有朋友，也不值得有佣人愿意陪着她的。 　　想起从前，露娜静了稍许。再回过神，她下意识去看其他人。 　　柃愣愣的，很正常的反应。 　　倒是郑梓妍…… 　　“梓妍。” 　　露娜蹙眉：“不要用那种看待受伤小动物的眼神看着我！” 　　郑梓妍：“嗨嗨。” 　　露娜：“……” 　　露娜看着郑梓妍，半晌后顿顿唇角：“梓妍，你觉得呢？” 　　郑梓妍：“觉得什么呀？” 　　露娜：“蜡烛。” 　　“嗯……” 　　郑梓妍说：“随露娜你的想法就好？” 　　“虽然我是觉得。” 　　她说：“生日，就是应该弄些仪式，庆祝开心的事情呀。” 　　呵。 　　露娜摇摇头。 　　然后一口气把蛋糕上的所有烛火全吹灭了。 　　“诶？” 　　郑梓妍：“好快，露娜你许的什么愿望啊？” 　　“嗯？” 　　露娜侧侧头：“愿望？” 　　那种东西有用吗？ 　　小时候，过生日，她不止一次地许愿可哪次都没成功过。 　　露娜笑了笑，随口说：“愿望就许我和梓妍你的友谊长久吧。” 　　“诶？” 　　郑梓妍惊：“露娜你做什么？愿望这种东西说出来就不灵了呀。” 　　露娜无语：“梓妍你问的，我就答了。” 　　“而且什么灵不灵的。” 　　露娜说：“难道我说了，你现在就会和我关系变差，不再是朋友吗？” 　　正说着。 　　“嗡嗡，嗡嗡嗡。” 　　露娜的手机响。 　　是电话铃声，露娜抓过来看，是尤希尔打来的电话。 　　尤希？ 　　“嗨！” 　　接通，尤希尔说：“露娜！” 　　“你现在回东京了，还是还在梓妍那里呀？” 　　尤希尔问。 　　“……梓妍那里。” 　　露娜问：“有事么？” 　　“当然有事呀！” 　　尤希尔说：“你不会把自己的生日给忘了吧？东京宁州……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你们那里是晚饭后吧？” 　　尤希尔：“露娜，生日快乐哦！” 　　露娜：“……谢。” 　　谢谢一个词堵在喉咙里，露娜想说，但就是没说出来。 　　“我知道了。” 　　露娜说。 　　尤希尔：“okok挂了挂了，再连着电话估计要听你说什么庆祝过生日也不来，说生日快乐却不准备生日礼物没诚心之类的话了。” 　　露娜：“……” 　　尤希尔挂断电话前的一句话，给露娜刺激得梗住了好几秒。 　　她在朋友那里的形象有这么差？ 　　嗡嗡，叮铃铃。 　　郑梓妍的手机也震，铃声从卧室里出来的。 　　嗯？ 　　郑梓妍楞，怎么她的手机也响了？ 　　“那是，失陪一下，我去接电话。” 　　郑梓妍和露娜说一声，转身上楼回屋。拿到手机，看到屏幕，是妹妹琳德打来的电话。 　　琳德？ 　　郑梓妍更楞。 　　“喂，姐姐。” 　　郑梓妍接起来，听到琳德的声音：“姐姐，露娜那个女人是不是还在你那里？” 　　“呃……是呀。” 　　郑梓妍说。 　　琳德说：“那……” 　　琳德咬咬牙，跺脚：“姐姐你帮我转告一下，我庆祝她生日快乐。” 　　“还有我之前说的那些话。” 　　琳德说：“可以的话，帮我和她道声歉，我是说的可能有点过分了，姐姐我挂了。” 　　呃…… 　　露娜：“是给你打的电话？” 　　瞧着郑梓妍有点呆呆愣愣地回来，露娜问。 　　“我妹妹琳德。” 　　郑梓妍说：“她给你庆祝生日快乐，还有之前她说的那些话，给你道歉。” 　　等等。 　　郑梓妍问：“琳德和你说什么话了？” 　　露娜：“没，没什么！” 　　露娜吐槽：“不是对我有意见么，还给我庆祝生日做什么？是因为自己的姐姐和我做朋友吧？” 　　郑梓妍：“……” 　　得。 　　不用露娜说，郑梓妍大概能猜出来是什么了。 　　露娜这个人呀。 　　究竟什么时候性格能变好一点，再坦诚一点呢。 　　露娜说：“都怪你和尤希做多余的事情，把我以前那些事情给那个德国女人讲了！” 　　“好啦。” 　　郑梓妍劝：“好啦，咱们吃蛋糕吧。” 　　露娜：“哼。” 　　露娜别扭得脸蛋鼓鼓。 　　八千代说：“大小姐还是有朋友关心着呢。” 　　边说，她边被柃帮衬着切蛋糕。 　　露娜：“……” 　　露娜默了有一会。 　　“等等。” 　　她忽然说：“里想奈呢？” 　　郑梓妍：“诶？” 　　露娜问：“里想奈呢，为什么她没有给我打电话？” 　　郑梓妍：“……” 　　郑梓妍：“那个，露娜，庆祝生日这件事情，都是朋友主动的，哪有主动要求朋友的？” 　　“不对。” 　　露娜说：“我不是在说这种事情。” 　　她说：“从我和家里……就从那时候到现在，多久了？里想奈一直没有给我发过消息。” 　　“梓妍，她有给你打过电话，发短信之类的吗？” 　　露娜陡地担忧起来：“出事了？” 　　“没。” 　　郑梓妍无奈着说：“没出事，半个月前里想奈给我打过电话，问我你在哪里呢。” 　　露娜：“……” 　　“对了。” 　　八千代也想起来，说：“之前，里想奈是往我这里打过电话，听我说大小姐您在忙，就再没打过电话了。” 　　露娜：“……” 　　所以，里想奈没事。 　　露娜问：“那她知道今天是我生日，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郑梓妍：“……” 　　郑梓妍捂脸。 　　露娜这个人，不就是因为好朋友没打电话庆祝生日在闹别扭嘛！ 第1015章 一千零八章 最好的生日礼物 　　有过生日，主动打电话告诉朋友过生日的人吗？ 　　郑梓妍不知道。 　　但她的朋友樱小路露娜的确是这样做的。 　　生日蛋糕没有吃，郑梓妍按着她口味点好的美食佳肴也尚未品尝，露娜在自己的小小生日宴上把电话打给了里想奈。 　　八千代很无奈。 　　她歉意地与郑梓妍笑了笑。 　　也就是梓妍呢。 　　换做其他人，似露娜这样做一定会惹得别人不开心的。 　　“嘟……” 　　电话能打通。 　　但就像是里想奈不在手机旁边，或者手机放置了静音，总之没有人给露娜打过去的电话接起来。 　　露娜：“……” 　　露娜蹙着眉，说：“按着巴黎那里的时间，现在是午休时间，不应该没有空用手机吧？” 　　“露娜。” 　　郑梓妍张张口，说：“里想奈可能只是在忙，她之前还给我打过电话。” 　　露娜静了静，摇头。 　　她问：“梓妍，你觉得你的外公是怎么样的人？控制欲强吗？” 　　郑梓妍：“啊？” 　　好端端的，怎么忽然说到她外公大藏日勤那里去了？ 　　至于控制欲强不强…… 　　郑梓妍下意识想到自己在东京被限制出境的那段时光。 　　“如果老爷爷能做到通情达理的话。”露娜说：“在里想奈被她的母亲父亲逼迫的时候，能否直接越过父母辈，去找祖父寻求帮助？” 　　呃。 　　露娜这话问的，她郑梓妍也不知道啊。 　　“大小姐。” 　　八千代笑了笑，出声吸引到露娜的视线，后说：“也许里想奈大小姐只是单纯地……有些害怕？” 　　露娜：“害怕？” 　　“嗯。” 　　八千代点头。 　　那种感觉，八千代其实很熟悉的。 　　年少轻狂，刚刚大学毕业的那段时间里，八千代也曾意气风发。后来生意惨淡，她关闭工作室，就职到樱小路家里做佣人，那时候再看让，看衣远，看千夏，她再比较自己，多多少少会有些失落。 　　“先吃蛋糕吧。” 　　八千代打圆场说：“别浪费了咱们梓妍的一片心意呢。” 　　挺巧。 　　“嗡嗡，嗡嗡嗡。” 　　八千代话音刚落，露娜的手机响，是里想奈打回来的电话。 　　这…… 　　露娜接起来。 　　“露娜！” 　　好大的一声！ 　　里想奈在电话里说：“生日快乐！再见！” 　　嗒。 　　嘟嘟嘟。 　　只说了一句话，里想奈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露娜：“……” 　　…… 　　蛋糕不错。 　　饭菜也可口。 　　八千代和柃在餐厅厨房里打扫善后，郑梓妍带着露娜回来二楼卧室。 　　八千代的一句害怕提醒了她，露娜大抵明白里想奈是什么样的情况了，她从刚才吃蛋糕开始就一直嘴角带着笑。 　　“露娜。” 　　郑梓妍唤她。 　　露娜的视线被引过去。 　　郑梓妍起身，悄悄摁了摁自己砰砰跳的心脏，到自己衣柜那里。 　　郑梓妍说：“露娜，我有件东西送给你。” 　　“哦？” 　　露娜来了兴趣：“生日礼物吗？” 　　郑梓妍：“嗯，嗯。” 　　然后瞧着郑梓妍的模样，露娜更有兴趣了：“该不会是什么不太好的东西吧？梓妍你的脸蛋红红的。” 　　郑梓妍：“……露娜你想哪里去了。” 　　脸蛋应该是红红的，郑梓妍自己都感觉有点烫。 　　没办法嘛！ 　　给露娜订蛋糕，点餐，这些其实还好。但给朋友送生日礼物，这对郑梓妍还是唯二的，除了露娜，她之前就给闺蜜魏莱送过一次。 　　郑梓妍说：“我设计制作的衣服，不知道露娜你会不会喜欢——” 　　说着，郑梓妍去衣柜里翻。 　　给露娜的生日礼物，她早做好，装盒放衣柜里，就等露娜回来了。 　　“哗啦。” 　　郑梓妍：“……” 　　衣柜凌乱，东西多。 　　郑梓妍去翻，掉下来个盒。也是盒，只不过里面装的东西就…… 　　“嗯？” 　　露娜拿起来看：“内衣？” 　　“呀！” 　　郑梓妍一把抢过来。 　　“等等。” 　　露娜：“等等等等，梓妍你那个内衣——” 　　短暂愣神以后，撇到些许的露娜，她的笑容完全扬起来了：“黑色、蕾丝、镂空，哎呦呦，很性感的衣服嘛，那样大面积的镂空呀，会不会露出那里呢？” 　　说着，露娜还挑了挑眉。 　　“啧啧。” 　　露娜啧嘴：“没想到呀，没想到。” 　　露娜说：“梓妍我看你这身睡裙设计制作得这么保守，还以为你会是个，啧啧，没想到没想到。” 　　“话说。” 　　露娜又说：“说不准这身睡裙下面其实梓妍你穿的是那种超性感的透明内衣？什么都遮不住的那种？” 　　郑梓妍脸如火烧：“才没有那回事！” 　　“那是怎么回事呢？” 　　露娜说：“看包装，是全新的呀。” 　　她讲：“总没可能是琳娜女士的内衣在你这里？还是说这就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会期待自己的闺蜜穿这么性感的内衣。” 　　露娜温声细语地抬头看着郑梓妍说：“梓妍你的脑袋里还留着些男性思维吧？呜呼呼，难怪你今天特意建议我留在你这里睡觉呢。” 　　“心思坏坏的。” 　　露娜说。 　　郑梓妍：“露娜你够了。” 　　啪。 　　拽出盒子。 　　郑梓妍像是啪地把早已经准备好的生日礼物拍给露娜，又强硬地把露娜逐渐想歪的各种东西给直接束之高阁，扔到架子上了。 　　“给你。” 　　郑梓妍坐下来，气呼呼地讲：“我设计给你的衣服。” 　　“呼呼。” 　　露娜笑。 　　虽然调戏郑梓妍很好玩，但露娜还是懂什么叫适可而止的。 　　毕竟。 　　换位思考。 　　如果她以前是男生，现在是女生，而且还决定了以女生的身份生活的话。度过最开始的抵触阶段，应该也会陷入到某种“啊，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就像对待洋娃娃一样地对待自己，那样的状态吧？ 　　不过，那样性感的内衣呀…… 　　郑梓妍：“……” 　　郑梓妍感觉露娜的视线像是透过了睡裙，直接刺射到她的肌肤上。 　　“梓妍。” 　　露娜忽然说：“你说，你会有来给我做女佣的时候吗？” 　　郑梓妍呆：“哈？” 　　女佣？ 　　郑梓妍：“露娜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说的什么？” 　　露娜：“呃……” 　　好吧。 　　是有点尴尬。 　　露娜说：“我只是在思考，朋友和好闺蜜的关系的话，应该没办法让朋友给自己做人体模特吧？” 　　郑梓妍：“哈？” 　　露娜眯着眼睛笑：“真的。” 　　“这样说虽然有些变态，但梓妍，你的反应真的非常非常令人想欺负，能激起服装设计方面的灵感呢！” 　　郑梓妍：“露娜你这个就是变态好吧！” 　　“哈哈。” 　　露娜哈哈一笑，没肯也没否。 　　就像郑梓妍给她生日礼物那样，她也把这段话题强硬扔出去，束之高阁放到架子上了。 　　露娜把视线落到郑梓妍拿给她的盒子上。 　　盒子蛮大的，浅白色的纸质包装，看不到里面。 　　露娜：“梓妍，我可以问一下是什么衣服吗？” 　　郑梓妍：“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露娜歪着头：“但我更想先听梓妍你说说。” 　　郑梓妍：“……” 　　郑梓妍本就不善于社交，再和露娜这样不按套路出牌的人说话就更累了。 　　但还想交这个朋友，知道她本性不错。 　　好怪。 　　郑梓妍吸口气，说：“算是比较正式的礼服吧？日常穿出门也可以，我有搭配毛衣外搭，适合现在这样初春的时节。” 　　“哦，这样呀。” 　　露娜点点头，问：“梓妍，是你设计的，拜托别人缝纫，还是缝纫也是你来完成的？” 　　“当然全是我自己做的了。” 　　郑梓妍理所当然地讲：“虽然有些生疏了，但做出一件能穿的衣服还是没问题的好吧？” 　　“哦，那行。” 　　露娜又点点，把盒子放到旁边了。 　　郑梓妍：“嗯？” 　　露娜说：“我就先不拆开看，留着了。” 　　露娜说：“等这次回去，我出席樱小路家的会议，父亲和家里那些老爷爷都在场，我就穿梓妍你做给我的这件生日礼物了。” 　　郑梓妍：“啊？” 　　露娜说：“梓妍，这可是我对你的设计能力，以及对我们友谊的绝对信任哦。” 　　“如果衣服不合身，出丑的话。” 　　露娜玩味地讲：“那也是梓妍你的问题哦。” 　　郑梓妍：“……” 　　露娜接着玩味地讲：“虽然我在樱小路家的形象一直也是丑女。现在做了那种事情以后，即使衣着不合理，也只会被父亲他们理解成叛逆吧？” 　　郑梓妍：“露娜！” 　　郑梓妍嗔一句，嘟哝：“为什么好好的生日礼物要被你说成那样子啊！” 　　“这也就是我。” 　　郑梓妍义正言辞，很八千代地讲：“换做其他人，其他一般的人，被露娜你这么对待，绝对会伤心难过，甚至是和你绝交的！” 　　“哦？” 　　露娜看她：“梓妍你现在有伤心难过？” 　　郑梓妍无言，瞪着眼睛不说话，表情说明一切。 　　“那……” 　　露娜又歪着头，说：“梓妍你试着骂我训斥我？做些绝交的行为出来？” 　　郑梓妍：“——！” 　　郑梓妍彻底无言了。 　　这个人。 　　这个露娜，樱小路露娜！ 　　究竟是性格已经扭曲到何种程度了啊！ 　　“那种开开心心过生日，吹蜡烛，许愿，吃蛋糕，接到礼物以后立刻打开去看，欢天喜地说谢谢什么的。” 　　露娜念叨着，似陈述，和自己前面说的话完全不相关。 　　说完，露娜顿了顿，微微的一笑。 　　“梓妍。” 　　露娜拉住郑梓妍的胳膊，和她贴得更紧了些：“其实相比衣服，我觉得能和你说话，这样肆无忌惮地拌嘴，其实才是最好的生日礼物呢。” 第1016章 一千零九章 大小姐，您信我啊！ 　　听露娜的话，郑梓妍有一瞬间是楞的。 　　然而在简单思考以后，郑梓妍直接瞪起眼睛：“露娜，你又在和我开玩笑了。” 　　露娜说的有些话，可以当真。 　　但有些露娜说的话，她郑梓妍要是当真了，那就纯纯地是傻。 　　“诶？” 　　露娜歪着头：“梓妍你果然变了，被女生贴得这么近都没有觉得害羞。” 　　郑梓妍：“……” 　　听听。 　　这露娜，樱小路露娜不是在开她玩笑，想看她天然呆地害羞还是什么嘛！ 　　露娜问：“觉得我在开玩笑？” 　　郑梓妍看着她，不说话，一副“你说呢”的表情。 　　“我可没有开玩笑呀。” 　　露娜说：“诚实一点，和你聊天的确是很舒心的一件事情。” 　　不是想和郑梓妍再见面说说话，早几天前她露娜弄完那些商业活动就应该回去东京了。 　　樱小路家里还不少烂摊子呢。 　　八千代说的也没错。 　　露娜想。 　　孩子，该有十五六岁孩子的生活。企业、股权、买卖、生意，这些东西是她独立生活不能缺少的，但果然还是和朋友聊聊天说说话才是最放松的呀。 　　和郑梓妍并排坐，露娜的脑袋轻轻靠住郑梓妍的肩膀。 　　郑梓妍微微顿一下，没躲。 　　“其实那时候。” 　　露娜说：“就是你在东京的那时候，你会选择把八千代还给我，我就对你很有好感了。” 　　郑梓妍：“……等等。” 　　露娜：“嗯？” 　　郑梓妍问：“露娜，我可以问你件事不？” 　　露娜：“你说？” 　　“嗯……” 　　组织组织语言，郑梓妍问：“露娜，那段时间，就是八千代来照顾我的那段时间。” 　　“你有没有骂我呀？” 　　噗。 　　露娜：“扑哧。” 　　露娜听了郑梓妍这话，直接扑哧笑出声了。 　　“我说——” 　　露娜挑挑眉，没忍住反问：“梓妍你觉得呢？” 　　郑梓妍：“……你这个样子，当时绝对是有骂我的吧。” 　　“嘛。” 　　露娜耸耸肩，没肯定也没否。 　　郑梓妍扶额。 　　“所以说你这个人是好人呀。” 　　露娜说：“会把八千代还给我，过去这段时间里我说的那么多过分话，你也没有反感我。” 　　“我当时就在想。” 　　露娜抬抬头，视线透到天花板，似是回忆起过去：“八千代讲的也没错，你的确是有些温柔王子的感觉。” 　　“如果你还是男生的话。” 　　露娜说：“一个能理解我，接受我，而且家世方面也能让父母满意的男生，我嫁给你应该也不是什么太坏的选择吧？” 　　“可惜了。” 　　露娜啧嘴。 　　“是可惜了。“ 　　郑梓妍说：“可惜我是女生呢。” 　　“喔？” 　　露娜又挑挑眉：“梓妍你果然是对我有好感的？那方面的好感？” 　　郑梓妍也瞪眼：“……露娜，你够了。” 　　“哈哈。” 　　露娜哈哈笑。 　　“梓妍，你是在欧洲生活的吧？相比这里，你的生活习惯应该更偏向那里吧？” 　　露娜忽然问。 　　郑梓妍：“嗯？怎么了？” 　　露娜又问：“所以欧洲那里有些国家的法律，比如婚姻法什么的，你应该是知道的？” 　　“据我了解。” 　　露娜说：“那里有些国家可是支持同性间结婚的呢。所以呀——” 　　看着郑梓妍的侧脸，露娜似轻佻似玩味，也似认真地道：“如果将来……那样想的话，就算梓妍你是女生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呢。” 　　郑梓妍：“哈？” 　　露娜摆摆手：“当然，你要是有了喜欢的男生就没办法咯。” 　　郑梓妍无语：“……好啦，露娜，你真的不要再开玩笑了。” 　　“哎。” 　　露娜叹口气，说：“我说了我没有开玩笑。” 　　露娜又说：“而且梓妍你真的变了，我那个天然呆，逗两句就娇羞的郑梓妍哪里去了。” 　　郑梓妍：“所以你果然就是在开玩笑！太恶趣味了！” 　　屋里郑梓妍和露娜拌嘴得正欢。 　　柃：“……” 　　柃在卧室门口犹豫好久了，不知道自己这时候敲门会不会被里面的两位大小姐给杀人灭口。 　　之前整理餐厅厨房时，她和八千代边打理边聊。 　　“柃，梓妍的情况你都是知道的吧？两性畸形的疾病，从男生变成女生什么的。” 　　八千代问。 　　“嗯。” 　　柃点头，做保证：“前辈您放心，我对这个是能接受的，不会觉得大小姐哪里怪。” 　　能理解就好呀。 　　八千代小妈妈安心些许。 　　但她还是忍不住叮嘱：“柃，你现在是负责照顾梓妍的人。” 　　“梓妍呢。” 　　八千代忧心忡忡地说：“我现在最担心的，还是她的心理情况，和以后恋爱的事情。我是看着梓妍长大的人，不可能看着她受伤，或者误入歧途不管的。” 　　呃…… 　　柃静静听八千代念叨。 　　“所以柃，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八千代说：“你照顾梓妍这段时间里，有男生追求她，或者梓妍她主动地和那个男生有谈恋爱的倾向。” 　　“当然，梓妍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如果和女生有过密的行为也一样，柃一定要告诉我。” 　　呃…… 　　那个。 　　和女生的过密行为？ 　　柃想起那天浴室里她被郑梓妍握住柔软又捏捏，顿时脸蛋有点红。 　　虽说是意外，但只要想想大小姐以前是男生，她多少还是会有点难为情呀。 　　总之，柃答应八千代了。 　　这时候露娜落在客厅的手机震动，是邮件，八千代拿来看，是里想奈发来的“游戏（GAME）”。 　　“应该是里想奈大小姐想找梓妍她们玩游戏聊天了。” 　　八千代回去忙碌，支使柃上卧室找：“柃，你去和大小姐们说一下。” 　　柃：“诶，好的。” 　　然后柃站在门口五分钟，直直愣愣地听了仔仔细细一通樱小路露娜给她家大小姐的告白啊。 　　这…… 　　这真的可以和八千代前辈说吗？ 　　不。 　　果然还是当作无事发生，她悄悄离开，当作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地五分钟后再来吧？ 　　柃默念，脚后退一步，正要转身离开。 　　“吱呀。” 　　门开了，郑梓妍走出来。 　　咿——！！！ 　　心里扑通一下跳，柃直接僵在原地了。 　　“嗯？” 　　郑梓妍抬头见到柃在门口，疑惑：“柃，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那个。” 　　柃有点结巴，咽了咽口水，咕噜地说：“大小姐，八千代前辈说里想奈大小姐发邮件说游戏。” 　　“就只有游戏两个字。” 　　柃说：“她让我和您，您们说一下，我别，别没，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说完，柃惊兔一样地跳下二楼。 　　“这柃……” 　　郑梓妍更疑惑了：“怎么感觉怪怪的？” 　　这怎么了，话都说不利索了？ 　　“嗯……” 　　露娜想想，说：“可能是八千代和柃说了些……对你来讲特别难为情的黑历史？” 　　郑梓妍：“——！” 　　…… 　　柃要哭了。 　　真的要哭了。 　　大小姐，八千代前辈真的没和她讲什么黑历史的事！ 　　柃知道窥伺别人的秘密不好。 　　但她毕竟是负责照顾大小姐的人，大小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哪些是禁忌，哪些可以做，她得知道呀。 　　她只是从曾经照顾过大小姐的前辈八千代那里了解了这些，顺便听了八千代前辈讲了三两件大小姐小时候的趣事而已。 　　真，真的没有什么黑历史啊！ 　　“柃。” 　　郑梓妍把她逼在墙角，冷冷地问：“八千代真的没和你讲什么多余的事？” 　　柃点头点得犹如小鸡啄米：“真的！” 　　虽然她很想吐槽，她家的大小姐越是这样做，越显得自己有什么故事，引人好奇了。 　　得是什么样的事情，会比自己以前是男生被别人知道了还难为情呀？ 　　“那你刚才在门口怎么回事？” 　　郑梓妍问。 　　柃：“……” 　　大小姐您和露娜大小姐刚才说的那些话是更不能说的吧！ 　　郑梓妍蹙眉：“你是不是听到露娜和我说的话了？” 　　噫！ 　　柃哭了。 　　“大，大小姐，对不起！”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即，即使您真的，对，真的对女生感兴趣我也没——” 　　郑梓妍：“……” 　　啊！ 　　都是露娜做的好事！ 　　“你听话都听不全啊！” 　　郑梓妍捂脸：“那个人也知道我以前是男生，用这个性别问题恋爱问题开我的玩笑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你不用当真，懂不？” 　　“懂，我都懂。” 　　柃答应的利索，点头得又像是小鸡啄米，全当大小姐是在威胁她。 　　郑梓妍强调：“还有，虽然我以前是男生，但我现在是女生，我对女生没有恋爱那方面的兴趣，我不是百合！” 　　另一边。 　　梓妍对柃，和八千代对露娜的攻守双方直接是反过来的。 　　谁让八千代是一直以来照顾郑梓妍和露娜，是看着这俩姑娘（前少爷）长大的人呢。 　　“大小姐，谈恋爱请去找普通的男孩子！” 　　八千代：“不论梓妍还是您，都是我视为骨肉一样的人，我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误入歧途，尤其是你们俩一起误入歧途就更不可以了！” 　　“嗨嗨嗨，我知道啦！” 　　妈妈训斥女儿什么样，八千代对露娜就是什么样。 　　露娜无奈，吐槽：“啰嗦的和老妈妈一样。” 　　八千代：“——！” 　　“梓妍！” 　　露娜隔着墙，借着两屋没关门，相互流通着的空气和郑梓妍招呼：“我们俩去游戏里上线吧，里想奈应该都等得不耐烦了。” 　　“好。” 　　郑梓妍答应声，凶凶地瞥了柃一眼，走开。 　　八千代：“大小姐你又想逃避！” 　　“好啦好啦。” 　　露娜打哈哈：“什么逃避不逃避的，里想奈也是我和郑梓妍的朋友呀，不是八千代你一直说的要我和朋友们打好关系吗？” 第1017章 一千零一十章 受害者里想奈 　　上次玩游戏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春节以前吧。 　　“我的圣光…….将伴随你们……直到世界的尽头。” 　　郑梓妍：“……” 　　露娜：“……” 　　还有孤悬海外，远远在巴黎的里想奈都沉默了。 　　玩游戏，打BOSS。 　　有防御，有输出，有治疗师，尤其还有郑梓妍的月夜，这么一位减速控制在，怎么可能输嘛！ 　　可惜。 　　输了。 　　救援不及时，月夜卡位用的湮灭波放早，没能牵制住怪物，她们队伍里的奶妈牧师直接被怪物一波送走了。 　　这就—— 　　牧师没了。 　　也别吐槽牧师的圣光为什么可以给露娜酱还有月夜两位血族回血，但治疗就是治疗，没得治疗了，还怎么可能打得下去？ 　　结束了。 　　“我将……复仇……” 　　随着月夜阵亡，游戏彻底结束。 　　退出副本。 　　他们四个阵亡的，整整齐齐在一阵白光闪过全躺进病房里。 　　郑梓妍和露娜面对面，然后她们俩隔着游戏机与里想奈面面相觑。 　　“那个。” 　　隔壁房间的柃去碰了碰八千代的胳膊，说：“前辈，大小姐她们玩游戏从来都是这么刺激的吗？” 　　呃。 　　柃没有说大小姐们游戏玩得菜。 　　她只是想说。 　　吵。 　　好吵！ 　　尤其露娜的声音，关上门来，隔着墙她都听得很清楚。 　　八千代：“这个……” 　　实话实说，八千代有点意外，她也是第一次见到她家的大小姐樱小路露娜玩游戏玩得这么激动。 　　她也没有说露娜游戏玩得菜的意思。 　　“可能。” 　　八千代说：“是一种发泄吧？” 　　柃：“发泄？” 　　“嗯。” 　　八千代点头。 　　毕竟曾经的露娜，她在家里时，或躲避父母，或躲避家里佣人的耳目，玩游戏从来都是尽量压低音量，同时还得她八千代放哨。 　　“我说。” 　　回来大小姐们这里。 　　里想奈没忍住吐槽：“你们俩是有多久没有玩游戏了？手法有很大问题啊！” 　　“嗯……” 　　露娜沉吟，歪头去看郑梓妍，说：“好像是很久没有玩游戏了。” 　　“是呀。” 　　郑梓妍点头：“从放寒假开始，几乎就没怎么玩过游戏呢。” 　　里想奈：“……” 　　里想奈在巴黎这边，家里，抿紧唇，鼻子里沉沉地出了口气。 　　她抓几下头发，一把给游戏机重重放到床上。 　　听听，都听听，她姐姐郑梓妍，或者说大藏月夜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别人都是开学了，忙，没空玩游戏了，整个学期里没怎么碰游戏机。到她姐姐郑梓妍这里呢，好家伙，放假了，反而不玩游戏了。 　　“我说。” 　　里想奈还是没忍住吐槽：“露娜，梓妍，有你们这样的玩家吗？” 　　玩游戏呀。 　　露娜听着里想奈的话，摇摇头。 　　她说：“里想奈，你是知道的。” 　　里想奈：“嗯？” 　　露娜又说：“我最开始玩游戏，不是为了玩游戏，而是赚钱的这件事。” 　　里想奈：“……” 　　她们玩的这款游戏，在她和露娜的祖国那里是现象级，在海外也有相当多的玩家。装备、掉落物、素材，这些东西都可以交换，从游戏里的资源转为现实里的金钱。 　　露娜去炒股的启动资金，有一部分就是通过游戏赚到的。 　　“但即使是这样。” 　　里想奈说：“我们玩游戏不也是很开心的事情吗？被BOSS虐杀什么的，这个太影响心情了，你们俩真的应该好好熟练熟练——” 　　露娜说：“玩游戏失败，不玩游戏不就好了？” 　　里想奈梗住：“啊？” 　　“里想奈。” 　　露娜说：“我现在的情况，你应该是知道的吧？其实是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玩游戏了。” 　　“里想奈。” 　　郑梓妍也说：“我觉得是这样的。” 　　她说：“有职业玩家是用游戏来维持生计的，但我们不是。对我们来说，玩游戏就是用来放松和消遣解闷的呀。” 　　而且，说真的，这游戏对郑梓妍来说与其讲是游戏，不如讲是大型聊天室。 　　如果能线下里和露娜，和里想奈聊天说话，郑梓妍说不准连打开游戏的欲望都没有呢。 　　“玩游戏的人，反而被游戏影响了心情，这就像是人被游戏玩弄了，是最不应该的事。” 　　郑梓妍说。 　　“……喂喂喂。” 　　里想奈声音幽怨着：“我知道你们忙，你一个忙着做生意，一个忙着去学习服装设计，但也没必要和我讲这种大道理吧？” 　　一个两个全是现充！ 　　说起来，就连她都可以算是现充，每天挂着假笑融入在班级里，和布琉艾特还有莉莉安她们做同学，每一日每一日地上学。 　　好好的家里蹲自闭同盟怎么说没就没了啊！ 　　里想奈烦闷着：“尤其是姐姐你，你这道理怎么好像是我们大哥给你附体了。” 　　郑梓妍：“呃……” 　　姑娘们又沉默了。 　　游戏挂在那里，语音开着，又成大型的聊天室。 　　过了一会再一会，里想奈磨磨蹭蹭犹豫半天，后才小小声地说：“露娜，恭喜你了。” 　　露娜：“恭喜？” 　　露娜疑惑一声，而后恍然大悟：“哦，你说那事呀了。” 　　“怎么？” 　　露娜说：“你不是一直觉得我炒股是过家家吗？现在怎么样？是不是挺厉害的？” 　　里想奈：“……” 　　里想奈无语，直接退了游戏。 　　呃。 　　露娜：“呃……” 　　露娜尴尬了。 　　露娜去看郑梓妍，发现郑梓妍也在看她，无奈地弯了弯唇角。 　　郑梓妍说：“露娜，我觉得你的话可能刺激到里想奈了。” 　　露娜说：“我觉得梓妍你的话也刺激到里想奈了。” 　　郑梓妍：“……” 　　露娜：“……” 　　“好吧。” 　　露娜退步：“那个，梓妍，你等下有时间帮我和里想奈传个话，就说我谢谢？” 　　“如果她和家里闹翻，有需要的话，我这里也可以提供帮助。” 　　露娜说。 　　郑梓妍：“……我怎么感觉这话说给里想奈听会更刺激她？” 　　“而且。” 　　郑梓妍又说：“明明露娜你和里想奈，你们俩认识得比我们久吧？” 　　“嘛，你们是姐妹嘛。” 　　露娜说：“朋友是朋友，姐妹是姐妹，还是更方便说些话的。” 　　郑梓妍：“……” 　　…… 　　露娜回东京了。 　　郑梓妍也继续自己学校、工作室、家，三点一线的生活。 　　和前些日子比，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她和露娜恢复了曾经的习惯，每晚睡前都有到游戏里陪陪里想奈。 　　“诶，是梓妍呀！” 　　某日，郑梓妍从游戏机里听到布琉艾特的声音。 　　布琉艾特，志愿做模特和演员的那位。 　　郑梓妍：“艾特？” 　　“果然呢！” 　　布琉艾特说：“我说这段时间，怎么里想奈不来参加我们的沙龙了，原来是被梓妍你给吸引了呀。” 　　郑梓妍：“……” 　　里想奈：“……” 　　布琉艾特这话说的她们俩都不会了。 　　布琉艾特，不算熟人，樱小路露娜安静地不说话。 　　“想想也是呀，如果梓妍你在的话，我可能拽着你去演出，也不会参加沙龙了。” 　　布琉艾特说。 　　郑梓妍捂脸。 　　那种事情请务必不要！ 　　“露娜酱？” 　　布琉艾特凑过去看着游戏机屏幕，说：“那个是露娜吧？露娜？” 　　露娜装不在失败：“……嗯。” 　　“真的是露娜呀！上次巴黎一别好久不见！” 　　布琉艾特说：“露娜，梓妍，你们俩什么时候有空再来巴黎玩呀？” 　　露娜随口说：“等有空的吧。” 　　“嗯呢。” 　　布琉艾特讲：“你们来了巴黎，可一定要和我说哦。” 　　“对了。” 　　也正好BOSS被手法逐渐熟练起来的几个人快速清掉，副本结束，布琉艾特和无线网络对面的郑梓妍还有露娜说：“露娜，梓妍，里想奈我先借走一会好不？这孩子沙龙再缺席，老师都要问我们是不是孤立她啦。” 　　里想奈被拽走了。 　　聊天频道里剩郑梓妍和露娜。 　　“你说。” 　　露娜忽然说：“里想奈在巴黎那里上学，应该不会被孤立吧？” 　　“……欧洲那里的有些国家是有点排外。” 　　郑梓妍想起曾经在安特卫普读书的经历，又补充道：“不过里想奈那班级里的同学，布琉艾特和莉莉安都还是挺好的人。” 　　“应该没有问题。” 　　郑梓妍说。 　　露娜叹：“……没有问题就行呢。” 　　郑梓妍问：“说起来，露娜你是不是也该去学校里读书了？” 　　露娜顿一下，说：“……再等等吧。” 　　她说：“家里的这些烂摊子我还没处理完。学校，集团生活？我还是感觉没有必要必须到学校里，只要挂名和学籍在学校，请家庭教师来授课，然后定期考试把毕业证书拿到手不就好了？” 　　“大小姐！” 　　八千代：“你又在和梓妍说这些不正确的言论了！” 　　露娜：“啧。” 　　即使现在已经是樱小路家分家的家主，山吹家也以八千代为分支进驻到露娜的势力范围来。 　　明明是主人对仆从的关系，可露娜对八千代，总体来说还是摆不出主人的强硬架势来。 　　“不早了。” 　　露娜说：“梓妍你也睡吧。” 　　露娜退了游戏，剩郑梓妍自己。 　　郑梓妍也退了游戏。 　　她放下手机，仰头想看看星空，结果见到柃的脸。 　　“我说。” 　　郑梓妍和她讲：“柃，我只是来天台玩游戏，和朋友们说说话而已，没必要这种时候你还跟着啦。” 　　柃不说话，只静静地陪着郑梓妍。 　　郑梓妍无奈笑了下，眯眯眼，摇了摇头。 　　这种一切步入正规的感觉呀，真好。 　　露娜自由了，里想奈也顺利地到学校里读书。她郑梓妍，现在有柃陪着，母亲派过来的那些人帮着，又师姐林语晴教着，就这样一日一日，按部就班地走下去，一切一定会变得更好的吧？ 　　……等等。 　　看着漫天繁星，心里无比轻松的郑梓妍在下一刻愣住。 　　郑梓妍是不是忘了个人？ 第1018章 一千零一十一章 我谈了男朋友，哼 　　郑梓妍忘了谁？ 　　还能谁，林华——啊不，魏莱呗。 　　与柃一同下楼，再告别她回到自己宿舍。 　　郑梓妍拿到手机去看她和魏莱这段时间的聊天记录。 　　魏莱：“早安。” 　　郑梓妍：“早。” 　　魏莱：“晚安。” 　　郑梓妍：“晚。” 　　魏莱没有失联，郑梓妍也没有忽视她（大概），早晚魏莱发消息过来的时候，郑梓妍还是有好好回复的。 　　但…… 　　瞧着占满手机屏幕两整页的早安晚安，郑梓妍莫名地有点心惊肉跳起来。 　　“叮咚。” 　　恰这个时候，手机响。是收到消息的提示音，魏莱又给郑梓妍发的“晚安。” 　　郑梓妍：“……” 　　郑梓妍想了想，搓搓手，拿起手机往外走。 　　“嗯？” 　　才洗过澡出来，正擦头发的秦霏见到郑梓妍又出门，疑惑道：“梓妍，你不是才回来吗？怎么又出去了？” 　　有东北旅游，澡堂洗澡的经历洗礼，秦霏在宿舍里算是彻底放飞自我，洗澡结束从卫生间里出来不着内衣也不着睡衣，颇有规模的上半身直接能见到。 　　“没事。” 　　郑梓妍也有了免疫，见到没在意，回答说：“我去打个电话，很快回来。” 　　秦霏：“……” 　　嗯…… 　　秦霏略作思考，和苏茜说：“茜茜，你说咱们梓妍是不是真的交男朋友了？” 　　苏茜：“……” 　　男朋友呀。 　　在上铺里趴床追剧的苏茜想了想，暂停了电视剧，给自己手机里的那张照片翻出来。 　　别说。 　　那个男人真的蛮帅的。 　　而且还是王子呀。 　　苏茜眼睛亮晶晶的。 　　只可惜郑梓妍和他俩看起来很熟络的样子，她苏茜这么一个陌生人应该没办法横刀夺爱吧？ 　　“也许吧，啧。” 　　苏茜随口答，把相册退掉。她侧眸见到秦霏那里青春靓丽的起伏，轻轻一声啧嘴：“秦霏，把睡衣穿上。” 　　“曼曼又没和我们去旅游。” 　　苏茜说：“等下她从图书馆回来，见到你这个样子，说不准要害羞成什么样子，觉得你是**暴露狂哦。” 　　“这有什么？” 　　秦霏倒挺挺胸：“都是女人。嘿嘿，还是说茜茜你被我比下去，羡慕嫉妒恨啦？” 　　苏茜：“——！” 　　不理宿舍里打闹。 　　郑梓妍离开宿舍，往走廊的尽头走。那里有阳台，学校为防着学生想不开用铁栏拦得严严实实，挡得住学生却挡不住月光。 　　夜色极好。 　　郑梓妍趴在被夜风吹得冰凉的栏杆上，抬头望望天，然后把电话打给魏莱。 　　说起来。 　　嗯…… 　　她回复早晚，魏莱也没第二次回复她诶。 　　那这样说，也可能是魏莱那里自己有事情在忙？ 　　“嘟……嘟……嘟……嘟。” 　　郑梓妍听电话忙音，心里犯嘀咕。 　　“您呼叫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 　　郑梓妍：“额。” 　　郑梓妍愣愣地看着手机。 　　好吧，不用犯嘀咕了，这魏莱应该就是在闹别扭了。 　　另一边，三中宿舍。 　　魏莱家租好的房，魏母也从海州赶过来准备照顾她，按理说可以不用住宿舍。 　　但谁让魏母家里有事，回去海州。魏母不放心魏莱自己住在宁州这里他们家的租房，所以又安排她回宿舍住两天了。 　　“哎呀。” 　　“都说了那种事情我们来做太早啦。” 　　魏莱听着上铺室友煲电话粥，和男朋友聊天聊得甜甜腻腻，腻得她眼皮直跳。 　　她们宿舍，四人寝，走掉俩。剩两个人在宿舍，一位戴耳机追剧，一位貌似谈了恋爱，直接在宿舍里和男朋友打电话恩恩爱爱，她们竟然神奇地做到了互不干扰！ 　　魏莱：“那个，快到熄灯时间了。” 　　半小时前，魏莱尝试过和室友沟通。 　　结果呢？ 　　“哎呀，男朋友打来电话了，没有办法嘛。” 　　“走廊里好冷的。” 　　“魏莱你不是有耳塞吗？戴上就睡觉呗。” 　　“再说了，魏莱你不是已经在外面租房子了？就回来睡两天而已，你坚持一下，等你妈妈回来不就好了。” 　　魏莱：“……” 　　魏莱尝试商量：“我觉得你们可以打字聊天。” 　　电话里的男声：“你室友谁呀？这么不解风情？” 　　魏莱：“……” 　　室友也说：“就是，哎呀，魏莱你没谈过恋爱你不懂啦。” 　　魏莱微张着嘴，人呆住。 　　都说爱情有魔力。 　　她室友好好的人，怎么开学到现在才几天，这人谈恋爱才几天，竟然变成这副模样了？ 　　神奇。 　　但也没办法呢。 　　魏莱摇摇头，拿手机。 　　给郑梓妍发消息的时候，她顿了顿。 　　没谈过恋爱，她不懂？ 　　魏莱漫不经心地想，如果梓妍还是梓言，还是男生的话，那她谈恋爱的经验绝对要比宿舍里这位丰富多了。 　　说不准那种事情都—— 　　呸！ 　　魏莱红了脸。 　　魏莱，你都在想什么啊！ 　　她手指嗒嗒两下，晚安一词发给郑梓妍，直接把手机推到旁边不再看了。 　　“高哥，我去食堂超市买点吃的，你跟不跟？” 　　“行，走吧。” 　　倒是男生那里先结束了，和魏莱的室友道晚安，挂断电话，手机不再躺在床上说话。 　　“啊。” 　　室友也抻抻懒腰，探身去看下铺的魏莱：“魏莱，我说要不你也试着谈谈恋爱？” 　　“不要那么不懂风情嘛。” 　　室友揶揄道：“只上个学期，咱们学校对你有意思的男生就有三四个吧？” 　　“谈谈试试，感觉超级好的。” 　　魏莱翻翻白眼，慢悠悠地回应一句：“我觉得相比谈恋爱，我还是努力学习比较好。” 　　“学习？努力学习？你学什么？” 　　室友还在揶揄：“学德语呀？然后追着你那位初中同学到欧洲留学去？” 　　“怎么？” 　　魏莱反问：“闺蜜感情好，不行？” 　　“啧啧。” 　　室友瞧着魏莱，眼神愈发异样：“好闺蜜呀，好闺蜜。可我怎么总觉得魏莱你对那郑梓妍的感觉，像是百合呢？” 　　魏莱顿了下，淡定道：“扯淡。” 　　也就是这时候。 　　郑梓妍的一通电话打进了魏莱的手机里。 　　“电话，谁的？” 　　室友探过头去看：“哎呦，真的是郑梓妍呢！” 　　魏莱：“……” 　　魏莱面无表情地直接把电话挂了。 　　室友玩笑道：“小情侣闹别扭呢，嘿嘿，嘿嘿嘿，我也在谈恋爱，很懂这种感觉的啦。” 　　魏莱翻翻白眼。 　　手机又响，但不是魏莱的，是她室友的。 　　又是男朋友打来的电话。 　　室友去接。魏莱回过神，拿起手机往外面走。 　　室友：“干嘛去？” 　　魏莱倒也没瞒着，直接回答道：“我去打个电话。” 　　男朋友：“你在和你室友说话？” 　　“嗯呢。” 　　室友看了眼魏莱离去的背影，继续和自己男朋友聊天了：“总感觉我这位室友是百合，每次和她初中闺蜜聊天的时候笑得好灿烂哦。” 　　魏莱：“……” 　　才出宿舍门的魏莱听得见室友说话，脚步停了下。 　　百合？ 　　魏莱从没觉得自己是百合。 　　但她对郑梓妍的感情…… 　　难受。 　　尤其是在听说什么巴黎到安特卫普又到宁州的转校生，就是那个清秋柃一直一直缠着郑梓妍以后，更难受了。 　　同样的走廊尽头，同样地趴着栏杆，同样的月色，同一片的天空下。 　　心思乱乱的魏莱拨通往郑梓妍那里去的电话。 　　“嘟……嘟……嘟……” 　　嘟。 　　接通。 　　柃：“梓妍，快到熄灯的时间了，还是回宿舍里吧？” 　　魏莱：“……” 　　只是魏莱才接通就听见了别的女生的声音。 　　女生？ 　　应该就是那个清秋柃吧！ 　　魏莱往下扯扯唇角。 　　郑梓妍：“喂，魏莱呀。” 　　魏莱：“哼。” 　　郑梓妍：“……” 　　这个人果然是闹别扭了。 　　哎。 　　郑梓妍头疼。 　　要不怎么说郑梓妍一直以来，即使是自己已经是女生了，依然觉得女人很麻烦。 　　不论露娜，还是作妹妹的里想奈和琳德，小脾气起来闹起别扭来，总能弄得郑梓妍很被动。 　　“那个。” 　　郑梓妍挠挠脸颊，说：“魏莱呀，我这段时间……是忙了点。我妈妈在这边置办的工作室，我又晚上去学服装设计，还有我朋友露娜也才刚走，她的情况你知道的。” 　　“停。” 　　魏莱冷冷地道：“你旁边的人，是你母亲找来照顾你的人，叫清秋柃吧？” 　　“诶？” 　　郑梓妍呆：“魏莱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 　　魏莱说：“梓妍，你好歹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 　　魏莱掰着手指头给郑梓妍数：“你白发、红眸、肌肤透白，特别又漂亮。你还是在欧洲生活那么久的人，上学期又去巴黎参赛，这学期各学校减负，你又去学习服装设计。” 　　“还有清秋柃。” 　　魏莱说：“什么从巴黎到安特卫普到宁州，是梓妍你的好朋友，你以前那么家里蹲，哪里来的好朋友？根本就是你母亲派过来照顾你的人吧！” 　　郑梓妍：“呃……” 　　魏莱：“总之，你们俩现在很出名，我这里三中，隔壁工大附中，咱们这几所高中的学生几乎全知道。” 　　这…… 　　郑梓妍呆住了。 　　“总而言之！” 　　魏莱继续冷冷道：“梓妍，你母亲是大服装设计师，你也是。还有柃，她是不是比我有用？是不是一天忙着和新人说话，画图，做衣服，早晚多回复我一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也是。” 　　魏莱说：“我只是个普普通通家庭的孩子，也没办法奢求和你这么一位大小姐一直一直做朋友呢，对吧。” 　　郑梓妍彻底头大了。 　　“好啦。” 　　郑梓妍打起感情牌：“魏莱，是我不对好啦！后天星期六，早晨八点钟你来我家里，咱们去逛街吧？” 　　魏莱：“逛街？” 　　魏莱想起宿舍里的室友，忽然赌气道：“没空。” 　　郑梓妍：“诶？” 　　魏莱说：“我谈了男朋友，很忙的。” 　　郑梓妍：“哈？” 　　哼。 　　让你忽视友谊，我这就让你尝尝什么叫做失去的滋味！ 　　信口胡诌撒了慌的魏莱心里愤愤想。 第1019章 一千零一十二章 魏莱好慌 　　魏莱？ 　　男朋友？ 　　郑梓妍呆在这边，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呃…… 　　这当然不是认为魏莱没有魅力，郑梓妍觉得她不可能谈男朋友。 　　事实来说，即使以郑梓妍的角度来看，魏莱也可以称得上美女。 　　但回想自己与魏莱认识到现在，尤其上学期的半年里，魏莱基本是一有空就来缠着她的，就谈恋爱的可能性特别特别小呀。 　　“怎么，觉得我不可能谈恋爱？” 　　魏莱声音依旧冷冷的：“就许你郑梓妍人气高，初中那时候都是我给你拦着情书，就不许别人追求我了？” 　　“魏莱。” 　　郑梓妍相当无奈地说：“我没有那个意思啦。” 　　郑梓妍感觉魏莱就是在和她开玩笑。 　　“哼。” 　　下一刻，魏莱哼声，说：“所以爱——友情是会降温的，总有一天会冷掉的。” 　　郑梓妍：“哈？” 　　魏莱说：“你没发现我最近都没空和你都说话么？” 　　郑梓妍：“呃……” 　　这倒是，之前寒假里的时候，魏莱对她还是“我的好闺蜜郑梓妍出意外的一千零一种方法”来着。 　　“男朋友么。” 　　魏莱想着自己室友的模样，道：“能陪着聊天，能贴心，能安慰人，不比朋友强多了？” 　　“总而言之。” 　　魏莱说：“星期六的时候，梓妍你想逛街就被你家的小女仆陪着自己去逛街吧，我没空，男朋友约了我出门旅游的。” 　　郑梓妍：“……” 　　有那么一瞬间，郑梓妍很难形容自己被魏莱这么一通输出之后的心情。 　　男朋友…… 　　魏莱真的谈男朋友了？ 　　魏莱还在说：“总而言之！星期六的早晨八点钟，你一定要去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定不要留在家里等我！” 　　郑梓妍：“……” 　　大概百年前，大洋彼岸的某国出台禁酒令时，市售的某件葡萄砖是这样写宣传的： 　　警告！禁止将葡萄砖放入水中，搅拌十下并放置二十一天，否则它会发酵变成葡萄酒！ 　　总结，懂得都懂。 　　但郑梓妍显然没听过这个故事，也没听出魏莱话里的反话。 　　郑梓妍：“……” 　　郑梓妍真以为魏莱是谈了男朋友，没了精力，而且生她这段时间没联系的气了。 　　心好慌。 　　郑梓妍垂了眸：“魏莱，对不起。” 　　魏莱：“哼。” 　　听魏莱哼，郑梓妍的情绪更低落了。 　　算是强打起精神吧。 　　郑梓妍尽量让电话这边的自己撑起笑，声音里也听不出沮丧：“谈恋爱，挺好的呢。这样的话，魏莱我也不打扰你了。” 　　可沮丧到最后，郑梓妍到底是没忍住地声音有了哭腔：“虽然不知道那男生什么样，但你要好好的，一定要注意好那种措施。” 　　魏莱：“……啊？” 　　“不是不是。” 　　魏莱：“你等等！” 　　嘟。 　　郑梓妍把电话挂了。 　　魏莱：“——！” 　　魏莱的心情，忽然就如波涛汹涌的澎湃海啸直拍悬崖，浪花溅起几十米高。 　　她是心思没落，手也没收，直接把电话重新打给了郑梓妍。 　　还好，郑梓妍没挂她电话。 　　“那什么。” 　　可电话接通以后，魏莱听着那边有擤鼻子的声音，人顿时慌了：“梓妍，就算我谈恋爱了，你也不至于哭吧？” 　　郑梓妍：“没事，我没哭。” 　　没哭个鬼哦！声音都变了！ 　　魏莱头大：“啊……” 　　她说：“总之就算我谈了恋爱，我们也还是闺蜜，是朋友啊？吃饭说话聊聊天什么的。” 　　魏莱这话说的像是完全忘记了刚才她自己是怎么讲的。 　　“好啦！” 　　“好啦好啦，我摊牌，我摊牌不行吗？我刚才都说谎的！根本没有什么男朋友，我是看你开学到现在都没主动找我说话，我在赌气好不好！梓妍你别哭了！” 　　啊。 　　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为什么每次郑梓妍哭起来都这么麻烦啊！ 　　魏莱人麻了。 　　嗯…… 　　暂且不提魏莱怎么手忙脚乱安慰郑梓妍。 　　只说同样有点不知所措陪在郑梓妍身边的清秋柃。 　　大小姐。 　　您这么哭，这层走廊里已经有好多宿舍的好多人探出头来看你了啊。 　　柃心里碎碎念，面上没有办法，只能牵起尴尬的笑给那些探头出来的女生们摆手表示没关系。 　　而且。 　　她家的大小姐，和正在与她家大小姐通话的女生……要不要把情况和八千代前辈还有夫人说一声呢？ 　　柃念着八千代叮嘱她的话，想。 　　总觉得关系不太对呀。 　　…… 　　翌日，学校里传出来郑梓妍被男朋友甩了的传闻。 　　传闻传到郑梓妍这里，郑梓妍不知道怎么说。 　　柃替郑梓妍解释那是和初中闺蜜出了些不愉快，和男朋友什么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 　　“喂。” 　　翌日的翌日，星期五，母亲终于回来，魏莱放学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时，被室友戳戳肩膀。 　　室友说：“我听说那天你打电话发脾气，把一中的郑梓妍给骂哭了？” 　　魏莱一愣：“哈？谁告诉你的？” 　　“大家都这么说的。”室友脸上写满八卦：“真有这个事情呀？我说前天晚上你回来怎么一脸的无奈。” 　　魏莱：“……” 　　魏莱无语了。 　　这些高中生，平日里没什么娱乐，这哪种谁谁谁怎么怎么样了倒是能八卦出花来。 　　尤其郑梓妍这样特别的，隔着学校呢都能传播得不像样子。 　　“哎呦呦。” 　　然后瞧着魏莱无语，室友表情的八卦更甚，揶揄道：“哎呦，魏莱呀，虽说我那天是开玩笑……但你和郑梓妍，该不会真的是百合吧？” 　　“你们俩的关系可真的很密切哦。” 　　“行了。” 　　魏莱撇撇嘴：“你们之前不还传过郑梓妍和转学来的清秋柃是百合么？你有空八卦我，都不如好好关注关注你自己。” 　　前半年相处愉快，魏莱对她的这位室友印象其实还挺好的。 　　魏莱问：“你交的那个男生，他靠谱么？” 　　魏莱叮嘱道：“就算交往了也应该注意程度，尤其注意措施，我们女生可不能轻易就把自己给交出去了。” 　　这话说起来，感觉像是郑梓妍怎么叮嘱她的，她就是怎么叮嘱室友的。 　　好怪。 　　“喂喂喂。” 　　室友叉腰：“我承认我那天做的是有点过分，但那不是没办法嘛，我男朋友遇到烦心事需要别人开导，我身体也不大舒服，不想出宿舍。” 　　“但也不至于被你这么说吧？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魏莱默了默，说：“我这些说的都是好话。” 　　“……嗨嗨。” 　　室友翻白眼：“好话好话，都是好话，魏莱你什么时候这么唠叨得和老妈妈一样了？一点浪漫和激情都没有。” 　　魏莱：“……” 　　…… 　　星期六，七点半。 　　魏莱没敢踩点，买好郑梓妍会喜欢吃的早餐糕点，提前半小时出现在了宁州市委宿舍大院的门口。 　　真的好怪。 　　一直没主动回她消息的人是郑梓妍吧？ 　　追根溯源，即使她魏莱撒谎不对，讲自己有男朋友不对，那也都是因为郑梓妍不理她才这么做的，所以根本就是郑梓妍的错好吧！ 　　怎么弄得现在好像她做错了什么，登门道歉来了。 　　明明她什么错都没有，全是郑梓妍的问题！ 　　魏莱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可不论她怎么打气，只要一想想那天电话里郑梓妍的哭声就莫名心慌。 　　尤其这两天，她早晚照常地给郑梓妍发早安晚安，郑梓妍都不回复她，魏莱这颗心就更慌了。 　　慌到魏莱那两日里甚至没敢打电话给郑梓妍。 　　不至于吧…… 　　郑梓妍那么好的人，那么软软萌萌纯洁善良的女孩子，因为她的一句玩笑就不喜欢她，生气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郑梓妍什么样的人，她魏莱还不知道吗？怎么逗弄怎么玩笑都不会生气的……吧？ 　　魏莱怂。 　　“哟，魏莱来啦？” 　　保安大叔瞧见踌躇中的魏莱，亲切和她打招呼。 　　魏莱心不在焉，猛地回神：“您，您好呀。” 　　来市委宿舍找郑梓妍的次数实在多，这里的保安早认识了魏莱。不过认识归认识，工作归工作，这个到访人员魏莱还得拿笔填上。 　　“又来找梓妍玩呀。” 　　保安大叔笑呵呵地问。 　　“啊，嗯，嗯。” 　　魏莱尴尬笑，笑得很干。 　　“您好，我已经填好了。” 　　院内的桌旁正有人在填到访表。 　　说出来的中文很有翻译味道 　　魏莱精神有些恍惚，走进院落里了，反应了好一会，才发现桌旁那里填表的人。 　　金发、碧眸，看着就知道是外国人。 　　然后魏莱抬眸，瞧到侧脸，目光登地就笔直了。 　　眼窝深，衬得眼睛亮。五官分明，温文尔雅，一身西装笔挺，不过穿在这个人身上倒也没显得那么正式，愣是有点穿出休闲范的感觉，魏莱离得近了，闻到像是清茶的淡香。 　　只站在那里，就有种相当鲜明的存在感。 　　好帅啊。 　　魏莱心里由衷赞一句。 　　“好的。” 　　保安拿过来看看，说：“麻烦您把笔给这位女士。” 　　“哦，好的。” 　　男人答，眼睛眯了眯，带着笑：“给你。” 　　“哦，哦。” 　　魏莱顿顿地，心脏有点怦怦跳。 　　保安大叔说：“先生，郑书记早些时候离开了，现在不在家里。” 　　“没关系。” 　　男人的语调平缓，声音很温柔：“我这次不是来找郑书记的。” 　　“您是来找梓妍的？” 　　“啊。” 　　男人点点头：“是呀，毕竟答应她了，算是登门的赔礼道歉呢。而且我读大学的时候承蒙琳娜夫人的照顾，和梓妍其实也算得上老熟人了。” 第1020章 一千零一十三章 魏莱：为什么不是我！ 　　以常理来说，有国际友人模样的人来拜访郑梓妍很正常。 　　毕竟郑梓妍的母亲是柏林人嘛！ 　　一方面是听郑梓妍自己说的，一方面魏莱也有在自己那位嫁到东京的堂姐那听到过些许辛秘。 　　茨威格特家，还有大藏家呀。 　　那样的交际圈，会有一二外国模样的人来找郑梓妍实在太正常。 　　“你就是魏莱吧？” 　　男人问。 　　“诶？” 　　魏莱恍然回神，紧张起来：“您，您好！我是！” 　　“呵呵。” 　　男人的眼睛睁开，圆了点，似仔仔细细地看了下魏莱，唇角带着温和地笑：“你好，我是让·皮埃尔·斯塔雷，梓妍和我提起过你。” 　　好巧，两人都是来找郑梓妍的。 　　而且，该怎么说呢？ 　　年轻干净，谈吐得体。只简短地交谈两句，让声音之清澈，听在魏莱的耳朵里简直就像是棉花。 　　这什么比喻？ 　　可没比喻错哦！ 　　就是棉花，还是那种因为长时间日晒而松散发软的棉花，暖暖的，很安心的声音。 　　咳咳！ 　　魏莱红了一下脸，摇摇头。 　　让问：“你来找梓妍是提前和她约好的吗？” 　　魏莱：“嗯，嗯。” 　　魏莱有些漫不经心地应对着让，心里忽然庆幸起来。 　　挺好诶！ 　　她魏莱没被郑梓妍带偏，不是百合，对英俊帅气的男人还是有感觉的呢！ 　　魏莱说：“我之前和梓妍约好的，今天出门。您是——？” 　　庆幸之余，魏莱又在意起她身边的男人来。 　　虽然这么说感觉有点夸奖过头，但即使只是简短交谈下来，这位名为让的男人也使魏莱很有种在和童话里王子说话的感觉。 　　年纪，二十几岁的样子。 　　他来找梓妍是做什么的？ 　　“啊。” 　　让说：“既然是和梓妍约好的，那我来得还真是不巧呢。” 　　魏莱：“诶？” 　　让又说：“你们同学间去玩吧，我晚些时候再来拜访。再见。” 　　魏莱尚未反应过来，让已经转身，径直离开。 　　魏莱：“……” 　　魏莱瞧着让离去的身影，张张口，没说出话来。 　　这个人，别是来追求郑梓妍的吧？ 　　心里嘀咕起来，魏莱往里走。 　　然后她迎面撞见位高挑女孩。 　　“诶，是魏莱吗？” 　　魏莱：“嗯？” 　　面前的女孩，魏莱不认识。可女孩见到她，眼睛在短暂思索后亮了亮，直接叫了她的名字：“你好，我是清秋柃！” 　　柃说：“我在大小姐那里见过你的照片！” 　　魏莱：“……” 　　这里是哪里，郑梓妍的家。 　　清秋柃是谁？按着学校里谣言传的那样，是郑梓妍在欧洲生活时候的朋友。 　　能这个时间从郑梓妍的家里出来。 　　还有这声大小姐。 　　魏莱扯扯嘴角，说：“你还真的是梓妍的佣人呀？” 　　“是呀。” 　　柃笑了，说：“承蒙琳娜夫人帮助，我来照顾大小姐的起居。” 　　魏莱：“……挺好。” 　　除了挺好，魏莱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一下子心里五味杂陈。 　　“您先到家里吧。” 　　柃轻轻鞠躬，说：“我去买早餐，就不带您过去了，还请见谅。” 　　魏莱下意识点头。 　　等柃走出几步远了，她才反应过来，忙招呼：“清秋柃，你回来！我买早餐了！” 　　…… 　　豆乳蛋糕、古早蛋糕，魏莱特意绕道糕点房买的早晨最新出炉的。 　　很香。 　　但魏莱自己吃得味同嚼蜡。 　　两点原因。 　　一是郑梓妍没给她好脸色，过去好几天了，依旧在生气。二是清秋柃两口吃过早餐后，一直在忙前忙后地给她们打理。 　　“大小姐，魏莱！” 　　柃端两杯磨好的拿铁咖啡上来：“咖啡好了。” 　　“您们早餐先用着。” 　　柃说：“有什么需要叫我。” 　　郑梓妍嗯了声。 　　然后魏莱手捧拉花出爱心的拿铁咖啡，眼睁睁地看着柃上到二楼，去了郑梓妍卧室旁边的那间以前的空屋。 　　空屋。 　　那间空屋！ 　　魏莱记得清清楚楚，她们刚到宁州准备读高中的时候，郑梓妍认认真真地与她建议过，说她可以住到她家里，就是那间空屋的！ 　　结果现在住了人了。 　　而且住的人，还是负责照顾梓妍的人。 　　和梓妍一个学校，一个班级，和梓妍同吃同住，这些—— 　　啊。 　　啊…… 　　啊！ 　　“梓妍。” 　　“魏莱。” 　　魏莱回眸，和郑梓妍几乎同时开口。 　　郑梓妍停住。 　　魏莱也停住，略尴尬：“梓妍，你先说。” 　　“……哼。” 　　默半晌，郑梓妍忽然哼笑了一声，说：“魏莱，你的男朋友呢？” 　　魏莱瞬间头大。 　　“啊。” 　　柃的事情先放到旁边，魏莱解释道：“我都说了是开玩笑啦！” 　　郑梓妍的脸色依旧不好。 　　魏莱嘟哝：“还不是因为你不搭理我，每天就回我一个晚一个早，其他什么话都不说，都不知道你是不在乎我了，还是生我的气了。” 　　“总之！” 　　魏莱指：“梓妍，你也有问题好吧！” 　　郑梓妍叹口气。 　　所以男性思维和女性思维的区别是什么？或者说，真的有所谓的男性思维和女性思维么？ 　　叹气。 　　再叹气。 　　郑梓妍咬咬柔软的蛋糕，给它咽进肚子里。 　　“女人真麻烦。” 　　郑梓妍说。 　　魏莱：“明明麻烦的是梓妍你好吧？哭哭啼啼小女生似的！” 　　郑梓妍：“明明是你非得说那些过分的话！友情消失什么的！” 　　魏莱：“……” 　　郑梓妍：“……” 　　两个人互相瞪。 　　“行了。” 　　郑梓妍发出停战宣言：“不说这些事了。” 　　魏莱嗯一声。 　　硬要讲的话，她也有问题。是她自己闹别扭，心里念叨“只要郑梓妍不回复我”她就不打电话不发信息也不去一中找的。 　　“我就说一点。” 　　郑梓妍瞪着眼睛和魏莱讲：“魏莱，以后不要和我开那种过分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的！” 　　“这个假期。” 　　说完，没等魏莱吱声，郑梓妍重复道：“我先回京城爷爷那里过年，后被室友找去旅游。再回来，我朋友樱小路露娜那里——” 　　露娜家里的情况讲起来可是够麻烦的。 　　郑梓妍顿住，不谈，道歉说：“我也有错。” 　　她讲：“柃新来我家，我妈妈也派了她公司里的人来，我承认这段时间我的确更多的精力用在画设计图和做衣服上面了。” 　　说着，郑梓妍再瞪了瞪魏莱，讲：“可魏莱你也没找我啊？即使有问题也是你和我都有问题好吧？” 　　魏莱：“梓妍。” 　　听郑梓妍说起这些，魏莱直接声音幽幽了。 　　“嗯？” 　　听得出魏莱声音里的幽怨，郑梓妍抬眸看她。 　　“梓妍，我问你个事。” 　　魏莱问：“你说郑叔叔在咱们宁州的教育部门说话有份量吗？” 　　“啊？” 　　郑梓妍怔：“怎么又说到我爸爸了？” 　　“梓妍呐。” 　　魏莱叹：“我不像你，是艺术生，有正当理由可以和学校请下来假呐。” 　　说到早晚自习。 　　其实宁州各高中都一样。 　　以前的早晚自习有老师上课，谁不来谁落进度。现在的早晚自习名义上取消，没有老师讲课，纯留给学生自我学习，但学校留了教室在那里开着，全校学生全都是“自愿”地来教室里自习。 　　不来，也可以，得像隔壁一中郑梓妍那样有正当理由。 　　“人家是艺术生，学设计时装的，去巴黎参赛拿过奖，你们有什么正当理由吗？” 　　连魏莱他们三中的老师都是用郑梓妍举例子的！ 　　魏莱大致把情况讲给郑梓妍听。 　　郑梓妍听得直楞。 　　郑梓妍破音了：“你们三中老师用我举的例子？” 　　魏莱吐槽：“梓妍你对自己的人气真的应该有自知之明。” 　　郑梓妍：“……” 　　郑梓妍静了。 　　“不用担心。” 　　到底是郑梓妍的好闺蜜，魏莱看得出她的心思，说：“至少我没听到什么对你不好的声音。” 　　郑梓妍点点头，说：“那样最好。” 　　“至于早晚自习……” 　　郑梓妍说：“要不等下咱们去市委大院？” 　　“哈？” 　　魏莱傻了：“梓妍你说啥？” 　　“去找我爸爸呀。” 　　郑梓妍说：“这种事情——” 　　“停停停停！” 　　魏莱忙拦住：“去市委大院，直接开到郑大叔的办公室里？” 　　妈耶！ 　　她魏莱这是做上访群众，还是不准备继续留在三中里读书了？到时候怕不是学校里上到校长，下到有些学生都恨不得对她抽筋拨骨哦！ 　　三中那里学习氛围浓郁，有没有早晚自习都一个样。只是苦了魏莱，她心里挠痒痒似地知道郑梓妍没在学校里，去工作室了，却只能圈在学校里死活出不来。 　　瞧瞧这个人，中午晚上赌气不来找郑梓妍，晚自习没办法去找郑梓妍又郁郁寡欢，闷闷不乐。 　　怎一个矛盾了得。 　　郑梓妍幽幽：“而且我觉得你是在找借口。上学期不也有早自习晚自习？你中午晚上不也时不时来找我的？” 　　“啊！” 　　魏莱炸毛，好大一声：“还不是因为梓妍你——！” 　　“啊？” 　　话没说完，吓楼上柃一跳，探出身：“大小姐，你们怎么了？” 　　魏莱沉默。 　　郑梓妍看看柃，说：“……没事。” 　　柃：“……没事吗？” 　　柃暗自咬了咬牙。 　　她真的有在思考要不要把魏莱的情况和八千代前辈还有夫人讲了。 　　柃退回房间，关上门。 　　魏莱把话题牵到柃那里：“梓妍，你这个女佣，是什么来历？” 　　郑梓妍无奈。 　　郑梓妍问：“为什么感觉你对柃的意见这么大啊？” 　　为什么？ 　　不是因为这个女佣，这个清秋柃的话，她魏莱的情绪至于糟糕成这个样子吗？ 第1021章 一千零一十四章 说好的幸福（逛街）呢 　　逛街。 　　魏莱其实还是蛮喜欢逛街的。 　　走走看看，瞧瞧有没有什么新品和打折促销的有趣玩意。 　　之前在海州，魏莱时不时就会把郑梓妍叫上一起，逛街聊天。 　　一个人逛街很没意思。 　　所以比较来说，魏莱更喜欢的果然还是有朋友陪着说话的感觉。 　　不论以前的白桦，还是现在的郑梓妍。 　　虽然最开始的她们两个不论谁都特别怕逛街，动动都要喊累的。 　　商场里。 　　姑娘们逛街。 　　郑梓妍和魏莱说：“我去下洗手间，魏莱，柃，你们去吗？” 　　柃不去。 　　魏莱虽然有感觉，可她想了又想，也没去。 　　女生处理生理问题，比之男性更麻烦，尤其还是郑梓妍这样肚子咕噜噜叫，有点小痛的。 　　等待在卫生间外面。 　　魏莱和清秋柃下意识地彼此看了对方一眼。 　　对视。 　　柃移开视线。 　　魏莱张口：“清秋柃。” 　　柃移开的视线被魏莱用话拽住。 　　柃说：“魏莱，你叫我柃就好。” 　　魏莱目光微滞。 　　她问：“你以前和梓妍认识么？” 　　柃点头，说：“我认识大小姐，但大小姐不认识我。我在大小姐母亲的公司里工作有三年了。” 　　魏莱：“……你是被琳娜阿姨派来的？” 　　柃又点头：“嗯。” 　　魏莱：“……” 　　天降系和青梅竹马，比较起来究竟哪方的赢面更大？ 　　呸。 　　什么天降和青梅竹马。 　　魏莱怔了下，晃晃脑袋，把自己脑袋里这些杂七杂八的糟糕念头全晃掉。 　　只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位清秋柃一定是有着服装设计功底的。 　　魏莱压低声音和柃说：“梓妍以前的样子你知道？” 　　“以前的样子？” 　　柃奇怪，下意识问：“大小姐以前是男生的事，你知道？” 　　魏莱：“……” 　　她当然知道！ 　　何止是知道。如果没有两性畸形的疾病的话，她和郑梓言现在说不准都是情侣了，比之她宿舍里那对还得恩爱！ 　　可惜。 　　没有如果。 　　正如魏莱自己说过的，她才升起来一点点的爱意早就无疾而终。 　　“我和梓妍是好朋友。” 　　魏莱深吸气，和柃说：“不知道梓妍有没有和你说过我，但我们的确是特别特别好的朋友。” 　　“比梓妍和露娜，就是那个樱小路露娜的关系还好。” 　　魏莱道。 　　柃听完：“……” 　　魏莱：“所以我有些话想问你，请你一定要如实回答。” 　　魏莱说：“我不能允许梓妍身边的人会是对她不好的人，懂吗？” 　　魏莱陡然地强势，有股若有似无的压迫感压到了柃的身上。 　　“……” 　　“……” 　　一番交流以后。 　　郑梓妍去卫生间的这个十分钟。 　　柃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八千代二代。 　　那日讲大小姐黑历史前，八千代旁敲侧击几乎等于查了一遍柃的户口。 　　即使有琳娜老师做背书，这种贴身照顾郑梓妍的人，八千代觉得还是再亲自确认一遍才能安心。 　　魏莱也差不多同样的感觉。 　　只不过相比八千代的旁敲侧击，魏莱则是平铺直叙，单刀直入，一句一句地逼问柃，话语里说的超级凶。 　　“梓妍这个人现在分不清自己究竟喜欢女生还是男生的。” 　　魏莱说：“你在梓妍身边，尤其还是在学校里，哪个男生要是对她有心思，耍花花心肠，你必须得注意，知道么？” 　　“还有你。” 　　魏莱冷冷地威胁道：“要是你主动勾搭梓妍，我绝对——” 　　绝对什么？ 　　魏莱能饶不了清秋柃什么？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魏莱说：“现在先拜托你了，等高中毕业，我也去欧洲留学的！” 　　“啊……” 　　郑梓妍一出来就看到魏莱在和柃吵。 　　郑梓妍无奈，走过来，和柃笑笑，拉过魏莱到旁边小声说：“魏莱你到底怎么回事呀？柃又没有哪里惹到你，你为什么对她意见这么大？怪失礼的。” 　　魏莱：“……” 　　没有哪里惹到？ 　　柃是没哪里主动惹到她。 　　可柃抢了本该是她的东西啊。 　　就像这逛街。 　　女佣么，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就好，为什么还跟出来啊！ 　　分明一开始有机会和郑梓妍同吃同住，好闺蜜好姐妹友谊情深的人是她魏莱好吧？ 　　一个个的。 　　这些一个个空降来的女人！ 　　清秋柃也好，露娜也好。琳德……琳德那是妹妹，魏莱不说。 　　还有跟着琳德来的那些欧洲女人，什么尤希尔、布琉艾特、莉莉安，全都是来和她魏莱抢朋友的。 　　郑梓妍忙着服装设计去了，和她说话的时间变得实在是太少太少了哇！ 　　真的。 　　魏莱说真的。 　　让她现在改弦易辙，半路去学服装设计，根本就是强人所难做不到的事情。 　　可是这样。 　　这样下去的话，即使她将来能到欧洲留学，能时不时地出现在郑梓妍身边，她们俩的关系也绝对会变得越来越远的。 　　那种事情，不要啊…… 　　魏莱垂头丧气了。 　　郑梓妍奇怪地看着她：“魏莱，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很怪。” 　　魏莱瞧她，半晌后动动嘴角。 　　魏莱：“梓妍。” 　　郑梓妍：“啊？” 　　魏莱说：“我觉得我可能真的需要谈个男朋友来让自己清醒清醒了。” 　　郑梓妍懵。 　　“走了走了。” 　　魏莱说：“正好该换季了，我买些衣服，有梓妍你这么一位服装设计师帮我把关。” 　　“呃……” 　　郑梓妍看看魏莱，说：“魏莱，其实如果你想要衣服的话，我可以给你做。” 　　她说：“我妈妈在这边买了工作室，也安排了员工过来，我可以设计——” 　　“不用！” 　　魏莱斩钉截铁：“我不要你闷闷地去画设计图，然后做衣服！我就要你现在陪我逛街买东西！” 　　额…… 　　郑梓妍：“行吧？” 　　魏莱：“哼。” 　　魏莱哼一声，在前面走。 　　然后走到三楼淑女服饰区之后，魏莱停在这层的卫生间门口。 　　嗯。 　　魏莱：“梓妍，我去下卫生间。” 　　郑梓妍：“……” 　　“那个，柃啊。” 　　郑梓妍问清秋柃：“魏莱到底和你说什么了？” 　　这明显刚才是故意岔开她郑梓妍，和柃单独说话的么。 　　柃张张口：“大小姐……” 　　该怎么解释呢？ 　　柃简单地把魏莱说的话解释两句，才两句。 　　“嘟嘟嘟。” 　　郑梓妍的手机电话响。 　　室友苏茜打来的。 　　苏茜？ 　　郑梓妍接起：“喂？” 　　“梓妍梓妍。” 　　苏茜说：“我看到你啦！” 　　“啊？” 　　郑梓妍下意识茫然环顾四周。 　　苏茜说：“就知道你应该是在和魏莱逛街呢，闺蜜感情真好。” 　　郑梓妍：“……” 　　郑梓妍瞧了眼卫生间的方向。 　　魏莱强撑着和柃聊天（询问）那么久，最后到底是没能忍住肚子里的痛，去卫生间了。 　　嗯…… 　　她痛，魏莱也痛，柃没事。 　　这样想的话，到底是不是早晨魏莱买回来的蛋糕有问题呢？ 　　郑梓妍漫不经心地想，她上次坏肚子，还是经期紊乱又痛经时候的事了。 　　好吧，这种事情无关紧要。 　　让郑梓妍在意的还是魏莱刚说过的话。 　　谈个男朋友清醒一下。 　　魏莱什么意思？ 　　“大小姐。” 　　就刚才，柃在郑梓妍的逼问下，把魏莱和她说的那些话挑了一部分和郑梓妍讲。 　　“大小姐这位朋友。” 　　柃评价说：“挺好的呢。” 　　但柃也说：“就是感觉魏莱对您的感情，有些不太寻常，这里还请您注意。” 　　感情不太寻常？ 　　哪种不寻常？ 　　还能哪种不寻常。 　　郑梓妍心里乱乱麻麻。 　　因为她的情况，把魏莱的性取向给带弯了，这里面的负罪感可真的是让她不好受。 　　现在再听苏茜这么调侃，郑梓妍心里就更五味杂陈了。 　　“霏霏和曼曼也在我这儿，梓妍等下你和魏莱还有清秋柃来三楼的餐厅，咱们吃口饭去泡温泉吧。” 　　苏茜建议说：“我爸爸的朋友家新开的火火山温泉，开业酬宾，我手里有优惠券哦！” 　　…… 　　楼下餐厅。 　　去的路上，魏莱嘟嘟哝哝：“说好的逛街，说好的逛街，怎么又有别人了！” 　　郑梓妍带着柃和魏莱到的时候，刚好听到张曼曼的声音。 　　“诶？” 　　“诶诶诶诶诶！温泉？！” 　　餐馆里，空气凝固。 　　张曼曼目瞪口呆，看着苏茜笑嘻嘻推到她手里的优惠券。 　　苏茜说：“有这个优惠券的话，泡温泉只需要三十元，和普普通通的桑拿房里沐浴的价格基本一样！” 　　因为自家老爹的原因，苏茜手里从来不缺各种优惠券。 　　“这，这，这——” 　　张曼曼摇头，摇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不，不是钱的问题！温泉，温泉什么的，不行！” 　　“不是说好的只是出来逛街，买东西，吃饭吗？” 　　张曼曼说：“我，我回去了！” 　　“哎。” 　　苏茜叹了气，和秦霏说：“我就说吧，如果曼曼在的话，你那样大大咧咧绝对会把她吓到。” 　　“哎！” 　　秦霏一把跨住张曼曼：“泡温泉嘛，这有什么嘛。” 　　“你是这次没和我们去旅游。” 　　“那在东北的时候。” 　　秦霏说：“我，梓妍，茜茜，谁不是坦诚相见的？我还给茜茜搓过背呢！” 　　“呜。” 　　张曼曼只想了想那个场景就脸蛋通红，头顶冒热气。 　　苏茜：“好啦，你别听秦霏这么说，泡温泉的话，又不是洗澡，可以穿泳衣的。” 　　张曼曼：“我没有泳衣的！” 　　“嘛。” 　　秦霏耸耸肩，继续说：“那不是更好？女士温泉，坦诚相见嘛，正好也可以看看咱们曼曼发育得怎么样，嘿嘿。” 第1022章 一千零一十五章 近朱者赤，近露者—— 　　所以，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浴室。 　　宁州也是本省，作为海州人的魏莱，她一个妥妥的江南姑娘生活十几年了，从来不知道还会有这种地方。 　　说好的澡堂文化只是北方习俗呢？ 　　“哗啦。” 　　流水声。 　　魏莱在浴室里把宽大毛巾绕在身上，裹得严严实实。肩，还有一双雪白的长腿露在外面，微微战栗。 　　郑梓妍：“好啦。” 　　魏莱：“咿！” 　　郑梓妍的声音出现在身后，让魏莱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她回头。 　　郑梓妍：“……魏莱你怎么回事呀。” 　　浴室里，雾气蒸腾。郑梓妍一丝不挂，抱着胳膊，刚好挡住两点地站在那里，一丁点羞的感觉都没有。 　　可魏莱羞啊！ 　　她直见到郑梓妍起伏肌肤的那抹雪白透白，就脑袋眩晕到有些反应不来了。 　　“我，我，我。” 　　魏莱张张口，半天除了个我字没再说出任何话来，感觉嗓子好干。 　　郑梓妍翻翻白眼：“明明是你非得要求这样的吧？” 　　她说。 　　“嗯，嗯。” 　　魏莱点头。 　　对呀，是她要求这样的。 　　可是为什么情况和她预想的不一样呢？ 　　魏莱无言以对。 　　郑梓妍歪着头看她，过了会，唇角微起：“好了，把毛巾拿掉。” 　　“都是女性同志，有什么好害羞的？” 　　郑梓妍说：“你不拿掉的话，我怎么给你搓澡，擦背呢？” 　　“我，我——” 　　魏莱把心一横，扬扬下巴：“你来啊！” 　　郑梓妍：“嗯？” 　　只瞧见魏莱一屁股坐到那边的椅子上，脚踩拖鞋，脚后跟抵住椅子腿，两条小腿紧着。 　　她整个人都是紧的。 　　郑梓妍肉眼可以看见这个人肩膀，脖颈，还有脸蛋一片的绯红。 　　简直就和她在东京第一次被八千代服侍着沐浴，还有之前在这里东北旅游，她到浴室里和朋友们洗澡的模样一样。 　　魏莱：“咿！！！” 　　手，手，郑梓妍的手指搭到她身上了！ 　　胳膊起出鸡皮疙瘩。 　　郑梓妍：“……稍微抬起身一点？毛巾被你坐得好严实。” 　　扪心自问。 　　她和郑梓妍有没有过亲密接触？ 　　有的。 　　不论是贴贴，还是抱抱。乃至蹭脸，甚至是摸，摸过——就是那次在水上乐园，她失手勾掉郑梓妍的上身泳衣—— 　　咳咳！ 　　但这些都还属于相当正常的朋友范畴啊！ 　　相比那时候她们俩穿的泳衣，其实即使她们现在这样在浴室里相处也没差多少布料。 　　可就是这一点点的布料，魏莱就感觉意义完全不一样了。 　　很紧张。 　　身体在微微的颤抖。 　　魏莱一个南方姑娘，这些年里除了母亲就再没让别人给洗过身体。甚至是母亲，在她读初中以后也不再帮忙。 　　现在。 　　现在被郑梓妍这样说。 　　羞？窘？还是暧昧？总之类似这样的一种心情在短短的片刻里被压缩到了极限，快到触底反弹，充满了蓄势待发的气势。 　　果，果，果然还是算了吧！ 　　不。 　　不！怎么能算了。 　　那郑梓妍可以给她的女佣清秋柃洗过澡，为什么她魏莱不可以？ 　　一个见面到现在不到一个月的人诶！她魏莱这么一个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都没有享受过？ 　　这合理吗？ 　　这明显的不合理吧！ 　　郑梓妍：“我说，要不算了吧？” 　　魏莱脑子有点木，但还是摇头：“不，不行，你今天必须——” 　　“必须给你洗澡？” 　　郑梓妍失笑：“真不知道你这个莫名其妙的攀比之心是从从哪里来的。” 　　魏莱：“……” 　　魏莱没说话。 　　魏莱微微蹭了蹭屁股，任由郑梓妍把毛巾从她身上拿开。 　　“梓妍你变了。” 　　魏莱小声说。 　　“嗯？” 　　郑梓妍顿一下，浅笑：“谁都会变呀。” 　　私人浴室，没有外人，郑梓妍说话放得开：“毕竟我作为女人生活到现在也已经这么久了。” 　　魏莱：“……” 　　魏莱小声嘀咕：“我还是觉得你以前那样，对女孩子害羞的梓妍比较好。” 　　“好？” 　　郑梓妍哑然失笑：“好什么？好让你们逗弄我？调侃我呀？” 　　失去朋友这种事情，能惹得郑梓妍担惊受怕哭。 　　男女性别这事？ 　　算了吧，樱小路露娜调侃她，郑梓妍都感觉相当习以为常了。 　　魏莱垂了眸。 　　她嘀咕得更小声：“这感觉就像是我们共同的秘密变得越来越少了……” 　　“嗯？” 　　郑梓妍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魏莱转移话题说：“就——梓妍你觉得我好看吗？” 　　郑梓妍：“哈？” 　　魏莱随口一说而已。 　　郑梓妍却当真，退后两步，仔仔细细地打量魏莱全身。 　　“诶？” 　　感觉到郑梓妍的手离开，魏莱一愣。再睁开眼睛，瞧到镜子里反射出来的郑梓妍那种研判目光，魏莱觉得脸蛋更烫了。 　　她下意识地抬手护住胸。 　　郑梓妍：“……” 　　才想说魏莱身材挺好的郑梓妍哑口无言。 　　她幽幽着说：“魏莱，咱们俩到底谁曾经是两性畸形啊？” 　　“我。” 　　魏莱：“我们南方人没澡堂文化的！那，那张曼曼，你们宿舍的张曼曼，不也是？刚才去挑泳衣的时候都扭扭捏捏的！” 　　嗯…… 　　的确。 　　张曼曼的身材其实挺有料的，和秦霏有的比。 　　用过午餐，进浴室和温泉前，服务员带着姑娘们去选泳衣。泳衣各式各样，花花绿绿，直接给张曼曼看花了眼。 　　“试试这件三点式怎么样？” 　　导购员和张曼曼说：“您身材好，穿起来一定特别好看呢！” 　　张曼曼：“……” 　　张曼曼瞧着导购指的，想想自己穿起来的模样，整个人直接冒蒸汽，说不出话了。 　　“啊。” 　　魏莱忽然叹口气。 　　深吸气，然后感动地叹气。 　　郑梓妍：“又怎么啦？” 　　魏莱说：“我在想呀。” 　　她说：“你这样对女生没有什么额外想法了，也是好事呢。” 　　郑梓妍一头雾水：“啊？” 　　“女生宿舍。” 　　魏莱说：“和其他几个人生活得多近呢？再怎么注意呀，见到别人的身体，看到别人的内衣也是常有的事。” 　　郑梓妍没弄懂魏莱在说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咳咳。 　　魏莱低咳一声，说：“不用担心你懵懵懂懂的，被其他可能是百合的女生给拐走了呗！” 　　郑梓妍：“……” 　　郑梓妍怔了好几秒。 　　“扑哧。” 　　然后，郑梓妍扑哧笑出声，眼睛弯成月牙，唇边浅浅地浮出酒窝。 　　“你呀。” 　　郑梓妍点点魏莱的额头：“怎么感觉你脑袋里胡思乱想得比我还厉害呢。” 　　魏莱：“……” 　　魏莱静下来，不置可否。 　　“沙沙。” 　　磨砂膏在掌心里搓开。 　　魏莱听得见细微声音，然后感觉到郑梓妍软糯的手指触碰到了她的后背上。 　　“那，那个！” 　　魏莱说：“前，前，前面就我自己来，不用你！” 　　“前面当然你自己来呀。” 　　郑梓妍直言：“虽然看着没什么，但真去碰到的话，我还是会有些感觉不适应的。” 　　魏莱：“……” 　　魏莱一瞬间后悔了。 　　魏莱想好的剧本是什么样的？ 　　那时候，饭后，她们去温泉的路上，张曼曼被室友们软磨硬泡终于同意一起。 　　郑梓妍被室友们缠住，魏莱缀在后面和清秋柃聊天。 　　聊到郑梓妍时。 　　柃：“梓妍真的是很好的人呢，没有大小姐的架子，给我也帮忙洗澡过呢。” 　　魏莱：“是呀，梓妍是很好的人，没什么大——” 　　等等。 　　“哈？！” 　　魏莱当时声音失去控制了：“给你洗过澡？！” 　　惹得前面几个女生回头看，里面郑梓妍一脸的黑线：“魏莱！” 　　“咳咳！” 　　魏莱尴尬：“没什么，没什么！” 　　郑梓妍给别的女人洗澡这件事。 　　迪特琳德，那是妹妹，魏莱能接受。 　　可柃是什么？ 　　她魏莱都没被郑梓妍这么—— 　　总而言之，魏莱是强硬要求郑梓妍在泡温泉以前，一定要给她洗澡，帮她擦背。 　　魏莱料定了郑梓妍会害羞，然后她好调侃调侃她。 　　可结果呢？ 　　好吧，本来就是自暴自弃，甚至因为冲动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她真的要梓妍给洗前面，梓妍要是没害羞到逃跑，她魏莱可能得先晕厥在浴室里了。 　　想明白这些，魏莱拘拘谨谨地端坐，不再说话，任由郑梓妍给她搓背，磨砂膏随着手掌转圈在她后背上晕染开。 　　郑梓妍表情认认真真的。 　　实话实说，在亚洲人的范畴里，魏莱肌肤的雪白程度的确是可以拥有自信的。 　　“做好防晒果然是很有必要的事情呢。” 　　郑梓妍忽然说。 　　“诶？” 　　魏莱抖抖睫毛，睁开眼睛：“防晒？” 　　郑梓妍说：“魏莱你自己也知道的吧？你身体和你的四肢是两个颜色。尤其后背，很白呢。” 　　魏莱：“……被梓妍你夸很白总觉得有点讽刺的意思。” 　　“等等。” 　　魏莱忽然心里紧：“你更喜欢白一点的？” 　　“都好啦。” 　　郑梓妍说：“肤色，这是一个人的自由。我们那里的国家……我生活的那里的国家，每年去泡日光浴的人也有不少。” 　　“但紫外线对身体的伤害也是确实的，这点我是深有体会了。” 　　嗯…… 　　既然郑梓妍这么说的话，她一定是更喜欢白一点的？ 　　好像清秋柃也是很白的女孩子呀。 　　魏莱若有所思着。 　　郑梓妍：“嗯……” 　　郑梓妍也若有所思着。 　　说实话呀。 　　好像从刚才她顺着坚持要给魏莱帮忙，就有点想看自己这位好闺蜜娇羞的样子？ 　　所谓平日里强势的人，总调侃她的人，难得露出这么一副弱弱的感觉来。 　　真的。 　　很让人想欺负呀。 　　郑梓妍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对面镜子里的她唇角微微扬起来了。 第1023章 一千零一十六章 该怎么欺负好呢 　　可说到底，该怎么欺负呢？ 　　郑梓妍这方面的经验真的很欠缺诶。 　　她又不是她的朋友樱小路露娜，不善于捉弄人的。 　　指肚划过魏莱后背的肌肤，郑梓妍陷入思考。 　　魏莱：“还没好吗——嘶——” 　　一口凉气。 　　郑梓妍：“诶？” 　　郑梓妍其实还没有捉弄呢。 　　她只是手里的力道失去控制，稍微重了点。 　　可肩胛骨向内一点的这个位置嘛。这是个点，在按摩的领域里施以按压的话其实能很好的缓解疲劳。 　　大概？ 　　郑梓妍下意识借着磨砂膏的湿润，在那里再摁摁，滑了下。 　　魏莱：“呜！” 　　魏莱悲鸣。 　　她好像并没有放松，反倒是没能耐得住刺激一个激灵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魏莱：“梓妍你在做什么啊！” 　　魏莱觉得脸蛋滚烫。 　　一定是浴室里的温度太高了！ 　　回头和郑梓妍对视，她瞧见了郑梓妍洁白如雪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魏莱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又在下一刻反应过来，强硬地盯着郑梓妍去看。 　　就像她以前说的，也像刚刚郑梓妍说的，她们都是女人，对吧。 　　“啊……” 　　郑梓妍回神，说：“某种意义上讲，应该算是按摩？” 　　“按摩？” 　　魏莱眼睛睁开得大了点：“梓妍你还会那种东西？” 　　“偶尔几个舒服的地方我还是知道的好吧。” 　　郑梓妍说：“用这里的谚语该怎么形容来着……对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被别人按摩的时候哪里感觉舒服我还是知道的。” 　　但是，说实话呀。 　　郑梓妍悄悄搓了搓手指。 　　她的指尖，将魏莱肩胛骨内侧一点的肌肤微微按压下去的画面，真的是很有一种独特的美感。 　　有点想画设计图呀。 　　魏莱：“……” 　　魏莱扯扯嘴角。 　　偶尔几个舒服的地方。 　　听听郑梓妍说的什么话。 　　“咳咳。” 　　魏莱略显尴尬地坐下来，吐槽：“梓妍，我真的有点怀疑你这段时间在家里是不是被你的女佣给吃干抹净了。” 　　郑梓妍：“哈？” 　　魏莱：“她给你按摩什么的——” 　　噫。 　　好怪哦。 　　几个舒服的地方，吃干抹净，按摩。为什么她魏莱脑海里下意识出现的都是那些限制级女佣电影片段。 　　“好了！” 　　魏莱晃晃脑袋，感觉脸蛋更烫了，说：“梓妍，后背弄好了吗，剩下的我自己来吧！” 　　嗯…… 　　虽然没太理解魏莱话里那句吃干抹净什么意思。 　　但瞧着魏莱如此娇羞的表情。 　　郑梓妍是真的好想捉弄捉弄，欺负她呀！ 　　“还，还是说梓妍你其实是故意的？” 　　魏莱：“从刚才开始坚持要给我洗澡什么的，为，为的就是看我的身体吧？对女生的身体还有兴趣什么的。” 　　郑梓妍：“喔……” 　　魏莱：“——？” 　　等等，郑梓妍这是什么语调？ 　　魏莱抬抬眼，见到对面镜子里反射的郑梓妍。郑梓妍眼睛微微眯着，唇角也勾起笑的。 　　不知道为什么，魏莱忽然从郑梓妍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压迫感。 　　“如果我说是呢？” 　　郑梓妍忽然说。 　　魏莱：“哈？” 　　没有外人呀，郑梓妍说话真的相当放得开：“魏莱你现在看到男性的身体会是什么感觉——噗。” 　　见到魏莱随着她的话把视线往她的身体上瞄，郑梓妍抬手打了打她的头：“我不是说我的。” 　　魏莱缩缩脖子。 　　得承认，现在的郑梓妍身体线条柔美，不论从哪里的角度看都是女生，而且是美女。 　　可是想着这郑梓妍以前是男生，魏莱看她就多多少少总是带着点别扭。 　　“会害羞的，对吧。” 　　郑梓妍说：“所以同样的道理，即使到现在的我，如果是这样亲密和女性接触的话，会有些害羞也很正常的。” 　　魏莱：“……” 　　“所以呢。” 　　郑梓妍的指肚搭到魏莱的肩膀上了，眼睛再眯起来一点点，笑：“魏莱，我们是朋友吧？很好很好的朋友。” 　　魏莱有点慌：“是，是呀？” 　　“怎么了？” 　　郑梓妍浅浅地笑着说：“没怎么，就是想请你帮个忙。” 　　“下午和我回家，怎么样？” 　　郑梓妍说：“你今天下午应该没有什么安排吧？泡过温泉以后。” 　　郑梓妍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就像浴室里蒸腾着的水汽，漫在魏莱的耳边。 　　“没，没有是没有。” 　　总绝对会有不好事情发生的，魏莱咽口水说：“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呀？” 　　“来做我的模特怎么样？” 　　郑梓妍说：“给你做衣服，需要你的身体数据。” 　　郑梓妍又说：“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为那句谚语，战胜恐惧最好的做法就是面对恐惧。” 　　“所以回家以后呢，魏莱你脱掉衣服，坐在那里，然后——” 　　魏莱：“——噫！” 　　魏莱又站起身了。 　　她下意识想逃。 　　等等。 　　不对吧。 　　两人近在咫尺地站着。 　　不论身高，体力，以这些作为基础去做任何事情，都是她魏莱对郑梓妍占有绝对优势吧？呸呸呸，怎么连她现在这个思维都变得怪怪的了！ 　　魏莱深吸气，双手挡在胸前比叉：“百合的事情PASS！” 　　“额……” 　　郑梓妍歪歪头，说：“只是想让你给我做人体模特而已。” 　　魏莱：“……” 　　人体模特？ 　　魏莱顿了顿，怔了怔，说：“那，那种事情，你不是有清秋柃么？你拜托她——” 　　“不。” 　　几乎是瞬间的事。 　　魏莱改口，一咬牙一跺脚，破罐子破摔讲：“我去——不行不行！” 　　啊！ 　　魏莱抓狂。 　　坐在那里，任由自己的身体完全暴露在郑梓妍的视线下，然后郑梓妍还在拿画笔来画，这种感觉真的太太太——！ 　　郑梓妍却短促地笑，声音如银铃：“呜呼呼呼，就知道魏莱你不会同意呢。” 　　“啊！” 　　脸蛋全烧起来了，魏莱指着郑梓妍说：“梓妍你坏心眼！” 　　“你怎么了啊？” 　　魏莱说：“我那个软软萌萌，被别人调侃会当真，哭哭啼啼超可爱的郑梓妍哪里去了！” 　　郑梓妍：“……” 　　说到底，魏莱印象里的那个她就是傻傻的，逗弄起来很好玩是吧。 　　郑梓妍捏了捏拳头，硬了。 　　“魏莱呀，坐。” 　　郑梓妍说。 　　魏莱：“哼，不用，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 　　“不好。” 　　郑梓妍直说：“作为你开男朋友那种恶劣玩笑把我弄哭，我现在希望你可以做些事情给我赔礼。” 　　魏莱咔嚓定住，像是石化。 　　“你也不希望我真的对你不喜欢了，对吧？” 　　郑梓妍说。 　　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这东西是相互的。 　　魏莱：“……哼。” 　　魏莱嘟嘟哝哝：“你又不是我的男朋友。” 　　郑梓妍：“……” 　　硬了。 　　真的硬了。 　　郑梓妍大小姐的拳头硬了。 　　“坐下来。” 　　郑梓妍命令道。 　　“哼。” 　　魏莱哼声：“我又不是清秋柃，不是你的女佣，打咩！” 　　郑梓妍：“那好，这学期我做服装设计都忙，你见不到我了。” 　　魏莱：“啊？” 　　郑梓妍又说：“顺便一提，我高三时候会和学校请假回欧洲系统地学习服装设计，到时候也不在国内了。” 　　魏莱：“——！” 　　“所以作为开恶劣玩笑，又让我回想起以前男性经历的代价，你，坐下来。” 　　郑小路妍娜如是说。 　　魏莱：“……” 　　魏莱乖乖坐下来了，全身僵直。 　　“所以梓妍你到底是要做什么呀？” 　　魏莱嘟哝。 　　郑梓妍翻翻白眼：“后背没给你擦完呢。” 　　魏莱：“……” 　　魏莱还以为自己会被突然小恶魔的郑梓妍给捉弄呢。 　　嬉闹后，放松下来。 　　魏莱说：“没想过会被你帮忙洗澡呢。” 　　郑梓妍：“怎么？刚刚一定要我给你洗澡的人不是你自己吗？” 　　魏莱：“嗯，嗯。” 　　“话说回来。” 　　郑梓妍说：“给女孩子洗澡什么的，不算妹妹琳德的话，对我来说你还是第二个呢。” 　　魏莱：“……这个第二个真的很想让人吐槽。” 　　“嘛。” 　　魏莱往后靠靠：“所以你这个果然是带着实验性质的吗！” 　　“大概？” 　　郑梓妍也不太确定，后说：“倒是现在我面对女性的确是既不会感到抵触也不会感到兴奋呢。” 　　魏莱吐槽：“这是什么贤者状态发言。” 　　“贤者状态？” 　　郑梓妍歪头：“那是什么？” 　　魏莱：“……” 　　好吧，郑梓妍还是那个纯洁的郑梓妍，只是有些地方变坏了。 　　啊。 　　她好好的郑梓妍啊，究竟是和谁学坏的！ 　　魏莱在心里愤愤地想。 　　“不知道洗正面，或者面对那种隐私部位会不会有什么感觉……好吧，应该还是不太行。” 　　郑梓妍摇摇头，去看魏莱：“要不魏莱……你让我试一下？” 　　魏莱：“我是什么玩具吗？这究竟是什么糟糕发言啊！” 　　“嘛……” 　　郑梓妍移开视线，诶嘿笑。 　　“……” 　　魏莱又嘟哝起来了：“而且就算要洗，也应该是我给你洗吧？” 　　郑梓妍：“诶？” 　　魏莱说：“梓妍你答应过我的事情，你自己都忘了！” 　　“啊？” 　　郑梓妍懵：“我答应你什么了？” 　　“我和你说好的啊！” 　　魏莱说：“等到读大学的时候，我去欧洲留学，我来负责照顾你呀！给你打零工勤工俭学赚学费什么的！” 　　她可是真的，依着那位山吹八千代的样子想过自己以后怎么照顾郑梓妍诶！ 　　“而且读初中那会。” 　　魏莱说：“我说过我们俩租房子，然后去学校，还有我照顾你的那些事情，现在不全都是柃在做吗？同吃同住一起上学照顾你什么的。” 　　魏莱说着说着，到最后没有声音了。 　　“这样下去，我和你的羁绊越来越少，早晚会不再联系的吧？” 第1024章 一千零一十七章 我，王子，借钱 　　浴室空旷，魏莱微小的声音形成回音。 　　郑梓妍盯着镜里的魏莱看，半晌，倏尔笑了下。 　　“也许会断联系吧？” 　　她说。 　　“诶？” 　　魏莱一惊，下意识开口：“梓妍你——？” 　　“嘛。” 　　郑梓妍摇摇头，用指尖点在魏莱的唇上。 　　“魏莱。” 　　她说：“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郑梓妍回忆曾经，道：“我的姐姐，山吹八千代。” 　　“八千代……” 　　魏莱静了静，想起那位知性高挑的大姐姐：“感觉梓妍你和她的感情真的很好呢。” 　　“是呀。” 　　郑梓妍点头，感慨道：“所以当时大学毕业，八千代没打算留在欧洲而是回去东京。她不辞而别，我哭了好几天，心情郁闷得有几个月呢。” 　　“心想着，下次见到她，一定要重重地用墨水玻璃瓶砸她的头什么的。” 　　郑梓妍说。 　　“噗。” 　　魏莱扑哧笑：“梓妍你这样可是有点病娇的倾向哦？” 　　“病娇？” 　　郑梓妍没懂，稍稍瞪了瞪眼睛：“虽然不懂，但我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好词。” 　　魏莱耸耸肩。 　　她的这位闺蜜郑梓妍呀，有些地方变了，有些地方没变。 　　“但是我以为不会再见面，也一直没有联络的八千代，在我这次去东京的旅途里，又重新遇到。” 　　郑梓妍说：“魏莱，即使我们两个未来因为学业或者生活，暂时断掉联系，将来也一定会有再说话的时候吧？” 　　说着，郑梓妍狡黠地笑：“魏莱呀。” 　　“你也不希望你在谈恋爱，热恋的时候，我还在你身边吧？” 　　郑梓妍挑挑眉：“万一吸引到别人了怎么办？” 　　魏莱：“喂喂喂！” 　　魏莱吐槽：“梓妍你这样子究竟是和谁学的啊！把那个纯真善良的梓妍还给我啊！” 　　郑梓妍浅笑，没答。 　　给魏莱擦好后背了。 　　“哗啦。” 　　她转身离开，到浴室花洒那里冲洗自己的身体。 　　一定要问和谁学的话，可能是樱小路露娜？ 　　郑梓妍想。 　　这就像是训练AI，每天每天和露娜拌嘴，听她调侃得多了，郑梓妍从最开始的面红耳赤到现在有模有样反怼，多多少少是有消化吸收的。 　　魏莱：“……” 　　好奇怪。 　　魏莱心里莫名地有些失落。 　　失落什么呢？ 　　刚刚郑梓妍说代价，要她坐下来，坐好。魏莱紧闭住眼睛，还以为郑梓妍会对她做些什么—— 　　呸呸呸。 　　她闺蜜那么纯洁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呢！ 　　魏莱耷拉下脑袋，静了会，和郑梓妍说：“梓妍，等下我也给你擦背吧。” 　　郑梓妍：“嗯？好呀。” 　　郑梓妍和魏莱聊天洗澡。 　　外面其他姑娘早已经沐浴清洁好身体，在休息室里等她们。 　　秦霏：“把浴巾拿掉嘛！” 　　张曼曼：“不，不要！” 　　“大家都是女人，有什么好害羞的。” 　　秦霏说：“而且还是穿着泳衣，哪里都没有露的，你这个样子可是比梓妍和茜茜还不对劲哦？” 　　“谁，谁不对劲了！” 　　张曼曼语无伦次。 　　秦霏笑着看她。 　　“那个，柃。” 　　苏茜碰碰清秋柃的肩膀，问：“梓妍和魏莱她们还没洗完呀？” 　　“……诶？” 　　盯着浴室看的柃回神，答：“啊，应该是没洗完。” 　　“好慢哦。” 　　苏茜耸耸肩，静一下，又玩笑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做什么不健康的事？以前就感觉梓妍和魏莱的关系很亲密呢。” 　　“以前就很亲密？” 　　柃微微蹙了眉，问。 　　“是呀。” 　　苏茜说：“高中才开学的那段时间，每天的中午晚上魏莱都会来找梓妍的。哎，那段时间呀，我们好好的四人宿舍都只能对外宣称三人寝了。” 　　柃：“……” 　　按道理说，服侍大小姐沐浴该是她的工作。 　　是魏莱。 　　在半小时前抢在她前面，看着她，没有任何掖着藏着意思地和郑梓妍讲要郑梓妍给她洗澡。 　　“当然，我也会帮梓妍你的。” 　　魏莱视线没从柃这里离开过，和郑梓妍说：“擦擦背而已。” 　　柃总觉得自己这是被嫉妒了。 　　可是大小姐的朋友，为什么要嫉妒她这样一位做佣人的呀…… 　　不理解。 　　但柃觉得自己有必要把魏莱和她家里大小姐的情况说给夫人还有八千代前辈听了。 　　想到这里，柃起身。 　　苏茜看她：“嗯，做什么去？” 　　柃搓搓手：“我去下卫生间。” 　　说是去卫生间，柃先到自己那里的储物柜取了手机。来卫生间旁边，她拨通给八千代前辈的电话。 　　嘟，嘟嘟。 　　八千代：“喂，柃？” 　　响几声，电话接通。 　　八千代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柃张张口，说：“有件事情想和八千代前辈您问一下，关于大小姐的。” 　　八千代：“哦？梓妍那孩子怎么了？” 　　柃问：“魏莱，这个人您知道吗？” 　　“魏莱？” 　　八千代疑惑了几秒，说：“知道呀，她和梓妍怎么了？” 　　“嗯……” 　　柃想了想，说：“就是感觉大小姐和魏莱的关系亲密得有些超过好朋友的范畴了。” 　　八千代：“……” 　　八千代沉默了有好几秒。 　　“魏莱呀。” 　　八千代叹着说：“那是很早时候就有的老问题了。” 　　很早时候，老问题？ 　　柃一呆。 　　她家的大小姐，还真有百合的倾向吗！ 　　“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八千代说：“不过柃，姐姐还是要谢谢你。梓妍那里有什么风吹草动，记得和姐姐我说哦。” 　　“哦，哦，好的前辈。” 　　清秋牌全天候监控器柃，愣愣点点头。 　　郑梓妍：“所以说不要嫉妒柃啦。” 　　柃耳朵动动，听到自家大小姐的声音逐渐接近卫生间这里。 　　魏莱：“才没有嫉妒。” 　　魏莱说：“我只是想说，没有黑胖黑胖的混蛋用三中名额，咱们俩就是同学，室友。有我照顾你，而且照顾得好好的话，琳娜阿姨根本不会把柃派来的！” 　　郑梓妍：“……你这不是嫉妒是什么嘛？” 　　魏莱：“哼。” 　　柃：“……” 　　郑梓妍：“而且说是佣人，其实就是暂住在我家里的朋友啦。我觉得柃是挺好的人，魏莱你也一直是我的好朋友呀。” 　　魏莱：“哼，渣女。” 　　郑梓妍和魏莱越过卫生间旁边的走廊，没向里面看，没有发现柃站在那里。 　　柃悄悄的，也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再说话了比较好。 　　…… 　　另一边。 　　大藏千夏在宁州的家里。 　　让到访。 　　让瞧着给他开门，只穿睡裙再披上外套的同学千夏，不由得调侃：“给单身男性开门，与他独处一室的话，还是应该注意些呢。” 　　“呵呵。” 　　千夏呵呵笑：“你，单身？” 　　千夏说：“梓妍的父母但凡和我父母一个调性，现在估计都已经是你们的王妃了，我的王子殿下。” 　　王子殿下。 　　让笑着摇摇头：“王子殿下什么的，对以前是私生子的我，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嘲讽呢。” 　　“就像我和衣远说他是大藏家的长子。” 　　让玩笑道：“千夏你这样，说不准会刺激得自尊心强烈的男性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哦？” 　　“出格？” 　　“你？” 　　千夏啧嘴。 　　迎让进家里，千夏到厨房滴答摁两下，做出两杯胶囊咖啡来，又从冰箱里拿牛奶倒进去搅拌，简单粗暴一杯拿铁递给让。 　　“你不是去梓妍那里拜访了吗。” 　　千夏问：“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让耸耸肩。 　　“嗯？” 　　千夏挑挑眉：“看你这个样子，是被梓妍给怼回来了？哎呦呦，能把那孩子惹到炸毛赶人可不多见呢。” 　　让笑了下：“准确说我都没能见到梓妍这孩子呢。” 　　让把见到魏莱的事给千夏讲了下。 　　解释完，让顿顿，又笑了下，感慨道：“魏莱，还有八千代呀。” 　　千夏开玩笑：“怎么？嫉妒了？” 　　“哈哈。” 　　让说：“我只是觉得梓妍能交到朋友也是好事情呢。” 　　“那。” 　　千夏看他：“所以说被自己的小王妃甩下的王子殿下，又来我这么一位单身女性的住所里是做什么来的？” 　　让：“……” 　　听听千夏这个话。 　　“怎么说呢。” 　　让摩梭下巴，品鉴一样的眼神去看千夏：“我们俩是大学同学，又知根知底，而且你也是美人，读大学的那段时间你既会做家务还喜欢照顾人。” 　　“大藏家的财力也很雄厚。” 　　“这种满是优点的女孩子，在现代社会里已经不多了，王室里那些老家伙是这么和我说的。” 　　“相比梓妍的话。” 　　让顾左右而言他地讲：“其实你才是他们更中意的哦。” 　　“切。” 　　千夏听出他的画外音，撇撇嘴：“沾花惹草，在一个女人那里吃闭门羹以后，去找另一个女人，渣男。” 　　“喂喂喂。” 　　让说：“这么些年我在外面的名声一直还挺好的吧？” 　　“所以你找女孩子帮你挡家里催婚的时候就更应该注意啊！” 　　千夏吐槽：“会被当真的。” 　　“至于我。” 　　千夏接着吐槽：“读大学时候我就和你说过了，一我对你没有那方面的兴趣。二是家里老妈对金发碧眼模样的外国人深恶痛绝，我可不想每次回家都挨她唠叨。” 　　话说，告白被拒绝以后的男女还能再继续正常交往吗？ 　　大概，没问题。 　　至少让和千夏的交流还蛮正常的。 　　让摇摇头。 　　“倒是萨莎那孩子啊。” 　　千夏回想当初，叹：“因为你的问题，我被萨莎针对了足足半年来着。啊，那该死的嫉妒心。” 　　“也不知道她要是知道了你们家找梓妍订婚的事，会不会也对梓妍有意见了。” 　　说着，千夏仔仔细细打量让：“你这个人，除了颜值不错，究竟还哪里好了？” 　　“好啦好啦，陈年往事就不要提啦！” 　　让打哈哈：“我是来聊正事的。” 　　千夏：“正事？” 　　“嗯。” 　　让点点头：“很重要的事，千夏，你可以借钱给我吗？” 　　千夏：“哈？” 第1025章 一千零一十八章 哼，渣男 　　空气里有着丝丝微妙的尴尬气氛。 　　“你，借钱？” 　　千夏凝神看着让半晌，然后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睁大眼睛说：“让，你和我开什么玩笑？” 　　“嗯。” 　　让面不改色，认真地看着大学同学大藏千夏的眼睛说：“借钱，而且是希望千夏你能提供多少帮助就提供多少帮助地借钱给我。” 　　“顺便一提。” 　　他说：“衣远君他借了一笔钱给我，不过已经让我在巴黎把钱花光了，东京那里我还需要用钱。” 　　千夏：“哈？” 　　千夏问：“衣远借钱给你，花光了？你要干嘛？” 　　“学泡沫经济时候我们那里的人，能花钱买下伦敦一样地出钱买下整个东京都？” 　　千夏明显的一句夸大反问。 　　“……差不多？” 　　让却挑挑眉，应了下来。 　　千夏：“……” 　　千夏无语了。 　　千夏静了静，瞪眼睛道：“我说让，我读大学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你有这么多的幽默细胞？开玩笑很有意思是吗？” 　　“哈哈。” 　　让哈哈笑，拿起千夏泡给他的简陋拿铁咖啡喝，在她对面的沙发里往前坐了坐。 　　“我读大学的时候就很有幽默细胞呀。” 　　让说：“还记得读大学那会，我创业的时候，启动资金也是找你和衣远支持的呢。” 　　“停。” 　　千夏抬手打断他：“别让我想起那时候的事。” 　　让无所谓地摊摊手。 　　“有你那么借钱的？” 　　倒是说着别让她想起过去事情的千夏开口说了：“找我借钱给你，然后利息是把你自己赔给我？” 　　千夏说：“你那话说的怎么感觉像是我既借钱给你，又把我自己给了你吧！” 　　让：“嘛。” 　　这个就没办法无所谓了。 　　“嘛嘛。” 　　让说：“千夏你就说借不借吧。” 　　“不借。” 　　千夏冷冷道，哼了声。 　　“啊。” 　　让感慨：“我们这些年的大学同学友谊呀。” 　　千夏静静地看他轻佻开玩笑。 　　“这样的话，我只能拜托梓妍啦。” 　　让说。 　　“梓妍？” 　　千夏皱眉：“怎么还涉及到那孩子了？” 　　“看在梓妍的份上，这里的土地审批和工程开工，应该不会太难为我吧？资金的话，感觉琳娜老师也会愿意借钱给我的样子。” 　　让一本正经地说。 　　千夏：“……我觉得你可能会被琳娜老师他们夫妻俩给打死。” 　　“噗。” 　　让扑哧笑：“喂喂，不要吐这种明显不可能的槽啊。” 　　“所以你到底怎么想的？” 　　千夏蹙着眉问：“你特意把我从京城约到宁州来，又一早晨去看的梓妍，还有你们家里之前来找梓妍她爷爷订婚的那些人，让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嗯……怎么想的？” 　　让想了想，说：“这里的国家有句古话，叫做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这样吧？” 　　“有些恋爱方面的困惑，有助于咱们的小梓妍从性别转换的阴影里走出来嘛。” 　　让说：“而且，就我来说，其实和梓妍那孩子真的能有段交往经历也挺好的，哪怕不走到结婚那步。” 　　“好了好了。” 　　“说正事。” 　　眼看着让说话越来越离谱，千夏蹙眉蹙得更深道：“你特意把我从京城约到宁州来，就为了和我开玩笑的？” 　　“我认真的。” 　　让超认真地讲：“我想要做什么，读大学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的呀，千夏。” 　　千夏：“读大学的时候……等等。” 　　千夏静几秒后，说：“办学校？你要办学校？” 　　“嗯，答对啦！菲莉娅时装设计学院，我想的名字不错吧！” 　　让说：“奖励是学校董事一位哦。” 　　千夏：“……” 　　千夏翻翻白眼：“喂喂喂，什么董事不董事的，不还是我出钱？你拿我出钱该得到的东西奖励我？这话亏你说得出口。” 　　“嘛。” 　　让冲千夏眨眨眼睛，玩笑道：“毕竟千夏你现在是你们财团亚洲分区的社长呀，论资金调动的能力比衣远君都要厉害哦？” 　　让竖起大拇指：“你现在才是我们同学里发展最好的呢！” 　　“得了得了。” 　　千夏撇撇嘴，摆摆手：“可别开我的玩笑了，听着太肉麻了，而且现在的你说这些话根本就是在装穷好不？” 　　“你是谁？” 　　千夏说：“王储，你那里全王室的资产都是你的，欧洲那边多少女孩幻想着能和共度良辰，跌身上流社会呢？” 　　“你没钱？” 　　千夏呵呵笑。 　　“王室是王室，我是我。” 　　让抬眼，表情也正经了，不急不徐地开口说：“可以的话，我亲手建立的学校，我还是不希望和王室牵扯上任何关系的。” 　　“有些东西呀。” 　　让说：“牵扯到资本，涉及到利益分配就变了味道了。” 　　“喔？” 　　千夏瞧着他，说：“那你找和衣远帮忙就不怕牵扯到资本，然后学校变了味道？” 　　“嘛。” 　　让眼睛弯了弯，又恢复到刚才洒脱的模样：“我相信你和衣远君的人品。” 　　千夏：“……” 　　千夏努努嘴，说：“我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静了有一会。 　　她说：“让，如果那时候我答应了你的追求，现在说不准后悔厌恶我的反而是你哦？” 　　“哈哈。” 　　让又笑，摇摇头：“所以说根本没有如果，这个世界上。” 　　“在我心里，你还是那个千夏，我和你哥哥衣远的开心果。” 　　让说。 　　“……” 　　“……” 　　静。 　　千夏和让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对方，有一会。 　　“行吧。” 　　千夏轻咬下嘴唇，故作轻松地耸耸肩：“亚洲这里的学校你准备选址在哪里？” 　　让说：“就东京吧。” 　　“嗯？” 　　千夏意外：“我还以为你会选在这里。” 　　“我来这里只是因为你在这边的国家，还有梓妍那孩子在这里呀。” 　　让也耸耸肩，说：“也许以后会考虑在这里建校？现在还是算了。虽说和以前遇到的凶险相比没什么，但被人民群众堵在度假村里的感觉也真是不怎么好呢。” 　　千夏：“……” 　　因为樱小路家企业牵扯到这里湖城老纺织厂厂房，员工闹事给让还有她姑父一起堵在度假村里半天没出来这事，她有所耳闻。 　　“但仔细想想，这里的治安的确更好？” 　　让说：“那些人堵住我和郑梓妍的父亲闹事，也只是为解决自己的问题而已。不像那次在博纳，一伙人冲进你们大藏家的酒庄biubiubiu。” 　　于千夏看傻子一样的眼神里，让像小孩子似的用手比作手枪，还biubiubiu地打了几枪。 　　“这么思考，在这里建学校也挺好的？” 　　让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问：“说起来，千夏，那时候我遇到的看守仓库的小武士呢？现在怎么样了？” 　　千夏楞了下：“小武士？” 　　“啊，就是你的弟弟游星。” 　　“嗯……” 　　让摩梭着下巴，说：“仔细想想，好像有可能诶？毕竟梓妍就是这样，那孩子不论脸蛋、身材都纤细得很有女生的感觉？你和衣远有没有给他检查过？还是说那孩子已经是女孩子，被大藏家嫁出去了？” 　　“行了行了！梓妍一个已经够特殊了，哪里来得那么多两性畸形！” 　　千夏头大，打断这个人的丰富联想：“就东京吧，我借钱给你，过两天我和你回东京一趟。” 　　“啧。” 　　让却摇头：“可惜了。” 　　千夏：“可惜什么？” 　　千夏拳头硬了，威胁道：“你还想不想借到钱了？” 　　“嘛。” 　　让摊开手，说：“能得到你的支持，亚洲分校基本就成了。话说你们亚洲分区的总部不是在东京吗？你怎么在这里，衣远也不明说，害得我往东京白跑一趟，你们俩兄妹是不是闹别扭了？” 　　千夏：“……啊！” 　　沉寂。 　　千夏不说话了。 　　让也不说话。 　　沉默了许久又许久，千夏深吸一口气，扶额：“可以的话，我是真的不想回去东京。” 　　“嗯？” 　　让看她：“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 　　千夏又叹口气：“我们那里九条家的那个人就像疯了一样！我哪里好了？就见面吃饭说过两句话而已，我明确说过自己暂时没有结婚成家甚至谈恋爱的打算，这个人竟然直接跑去我家老爷爷那里——” 　　不堪回首。 　　还记得那金毛不。 　　不是杨云，是大藏安东尼。 　　之前大藏安东尼在这里怎么对郑梓妍的，九条家那人就是怎么到他们家老爷爷那里追求她的。 　　最多文雅了一点点。 　　千夏顿住，恶寒。 　　“哦。” 　　让玩笑道：“看样子，咱们大学同学里面是千夏你最先请大家喝喜酒了呀？” 　　“呸。” 　　千夏只呸一声，没再说其他任何话。 　　九条家那人，她母亲满意，她家老爷爷也很满意，所有压力全压到她这里了，否则千夏至于躲灾似地躲在这里么？ 　　千夏闭上眼睛，重重吐出一口气：“结婚真的好可怕啊。” 　　“是挺可怕的。” 　　让也说。 　　顿了顿，让问：“对了千夏，你们那里是不是还有着嫁过去以后，女人要改姓的习俗？” 　　“喂。” 　　千夏瞪瞪眼睛：“什么叫我们的习俗，这不是十九世纪从你们高贵的西方世界传过来的陋习？” 　　好一个高贵的西方世界。 　　千夏：“等等。” 　　让张张口，正要说话时，千夏忽然愣住。 　　“随夫姓。” 　　千夏念叨又念叨，恍然大悟：“对啊，随夫姓！” 　　她说：“九条家再怎么讲也是和我们大藏家能掰掰手腕的家族，没可能让家里长子入赘到我们大藏家里。” 　　“所以我嫁过去，财团亚洲分区的权力就得交，总没可能九条千夏任大藏财团的社长。” 　　千夏：“到时候亚洲分区归谁？姑姑琳娜？还是老爷爷自己拿回去？还是给我二伯家的二傻子安东尼？” 　　“反正不论给谁，亚洲分区都不算真星家的了。” 　　“而我。” 　　千夏说：“让你说，我这么一个出任过社长的女人，九条家应该也不会对我太放心吧？亚洲分区没了，九条家又不能确保成为衣远的助力。” 　　千夏越说越激动，最后直接站起来，特别豪爽地拍让的肩膀，也没管离得这么近，让脸色上闪过的一丝不自然：“让，你提醒我了呀！这下最不想让我嫁出去的该是我妈了！万岁！” 　　“嘿嘿，嘿嘿嘿，这下谁都别想催我的婚了，嘿嘿嘿。” 第1026章 一千零一十九章 男朋友什么的，现在不行！ 　　千夏的肌肤很白，很细腻。 　　不知是沐浴时用的沐浴液，或者身体乳？总之千夏和让的距离能使得让闻到老同学千夏身上的味道。 　　女人的味道。 　　不论如何说，千夏年方二八再加八，是这个年纪，也是他让·皮埃尔·斯塔雷读大学时候心动过的女人呐。 　　让稍微往后退了一点，拉开自己和千夏的危险距离，嘴上却说：“虽然我觉得尝试谈谈恋爱也没什么不好的。” 　　“没什么不好？” 　　千夏说着，缓慢而无声地笑了下。 　　她说：“我说你呀。” 　　她瞧着让的这张脸，说：“不会是这些年过去了，现在既对梓妍暧昧着，也对我这里还有心思吧？嗯？” 　　说着，千夏靠近了些，把让后退与她让出来的安全距离全扯开了。 　　让的整个身体在短短的瞬间内僵了僵。 　　“呼呼。” 　　千夏笑了。 　　她说：“既然觉得能接受梓妍，也觉得梓妍这个孩子挺好的，那就去试试。” 　　“虽然我觉得。” 　　千夏又说：“如果你未来的王妃真是梓妍的话，咱们大学同学里的某个人恐怕要吃醋，然后碎碎叨叨地念叨为什么自己没像梓妍那样了。” 　　“……梓妍。” 　　“别说话。” 　　另一边，温泉里姑娘们坐，魏莱和郑梓妍在小声地聊天说话。 　　郑梓妍在短暂错愕后，望着温泉上的石壁出神。 　　让·皮埃尔·斯塔雷。 　　魏莱觉得自己说出这个人的名字以后，她闺蜜郑梓妍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是郑梓妍的熟人么？ 　　魏莱无意窥探郑梓妍的秘密。 　　但郑梓妍的脾气、秉性，乃至最开始郑梓妍是如何怕生，如何在班级集体里不敢说话的，魏莱最清楚了。 　　所以有这么一位帅哥拜访，听到他拜访，郑梓妍的情绪又明显不对了，这种事情就让魏莱相当在意啊。 　　活力儒雅，年轻干净，存在鲜明到这个样子的男人呀。 　　魏莱回想自己在市委宿舍门口遇到的人，下意识咽咽口水，很多想调侃郑梓妍的话硬是说不出来。 　　似林华，那和郑梓妍是不可能的，魏莱当然放心拿出来调侃。 　　至于那位让，嗯…… 　　试着幻想一下。 　　哪天梓妍和她说自己谈恋爱了，她魏莱会怎么想呢？ 　　“魏莱。” 　　郑梓妍严肃着脸，抿紧着唇，忽然说：“你说谈恋爱这种事情真的是可以尝试的吗？” 　　“啊？” 　　魏莱傻了，声音失去控制：“那个人还真是追求你的呀！” 　　郑梓妍：“……” 　　好了。 　　这一下子，温泉里所有姑娘的注意力全到郑梓妍这里了。 　　“诶？” 　　张曼曼呆呆的：“梓妍交男朋友了？” 　　“嘛？” 　　秦霏说：“这有什么？我们梓妍这么可爱，多优秀，长得漂亮，家世也好，身材也，又聪明，善解人意，这么好的女孩子就是有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恋人也不奇怪的！” 　　郑梓妍：“秦霏你这话就很奇怪吧！” 　　“一个两个三个恋人。” 　　郑梓妍瞪瞪眼睛，揪住她的吐槽讲：“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还有身材。 　　身材怎么了？ 　　她郑梓妍是和这温泉浴池里的所有人都没法比，但也不差好吧，至少比她闺蜜樱小路露娜的平板身材强多了。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秦霏挠挠后脑勺，尴尬：“玩笑，就是句玩笑话啦，打个比方而已！不过梓妍你真的谈恋爱了？男生长什么样？帅不？有照片不？” 　　“……” 　　隔了几秒，郑梓妍动动唇角：“我才没有谈恋爱。” 　　郑梓妍也说不清让对她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想法。 　　小时候，她还是男生，让与她是忘年交。 　　到后来，郑梓妍……郑梓妍总觉得这个人玩乐的性质大于真心，甚至可以说是交易，就纯纯是拿她来做家里催婚的挡箭牌的！ 　　郑梓妍真的是想想春节时候，那里王室那些人开到她爷爷那里想订婚就好生气！ 　　秦霏：“梓妍——” 　　秦霏还要说：“嗯？” 　　苏茜碰了碰她的胳膊，给她摇摇头。 　　秦霏：“呃……” 　　秦霏愣愣以后，不说话了。 　　之后，泡温泉，闲聊。 　　听着姑娘们聊，时不时带上清秋柃聊些异域风情，郑梓妍渐渐走神，心不在焉。 　　所以让又来这里做什么？ 　　为她？ 　　泡过温泉，与室友们挥手告别，回家以后的郑梓妍的心思还落在让身上。 　　“大小姐，今天不去工作室了吗？” 　　清秋柃问。 　　“对对！梓妍！工作室！” 　　魏莱也说：“一直以来我都好好奇的，带我去看看嘛！” 　　服装设计是郑梓妍的最爱，再怎么说也能让郑梓妍不再这样想那个男人吧……噗，这话怎么说起来怪怪的。 　　“嗯……” 　　郑梓妍的心里依旧有点堵堵的。 　　她说：“嗯……改天去吧……” 　　魏莱：“改天？” 　　郑梓妍：“就明天吧。” 　　让登门拜访，想见她。 　　她不想见，那去工作室里做衣服不就挺好的？即使让找过来，她也有推辞的理由。 　　可郑梓妍的心里。 　　就一丝丝的感觉，一丝丝而已！ 　　她们这边说着话，那边郑梓妍的手机响了。拿起一看，竟然是让的电话。 　　这里有句谚语怎么说的来着？说曹操，曹操到。 　　郑梓妍一愣，一怔，而后扯扯唇角地直接把让打进来的电话挂了。 　　魏莱：“……” 　　清秋柃：“……” 　　郑梓妍：“……你们看我做什么？” 　　郑梓妍没忍住说：“只是一个叫做让·皮埃尔·斯塔雷的家伙而已！这个人是企业家，要找也是来找我爸爸谈生意的！” 　　“都是魏莱你多想。” 　　郑梓妍吐槽：“什么来找我的。” 　　魏莱：“……” 　　魏莱张了张口，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那早晨，她在市委宿舍门口遇到让的时候，让和门卫说得明明白白是来找郑梓妍的，而且还是“答应她”的。 　　这么想的话。 　　怎么看，怎么都像是郑梓妍和这个让谈了男女朋友，现在在闹别扭啊！ 　　郑梓妍：“……魏莱。” 　　魏莱：“啊？” 　　“你这个表情，一定是在多想什么吧？” 　　郑梓妍说：“那个让，他是我妈妈的学生，我们小时候认识，他知道我的事。其他——” 　　“总之。” 　　郑梓妍接着说：“你别乱猜，我和他就是普通朋友而已！” 　　那个，还有句古话怎么说的来着？此地无银三百两。 　　郑梓妍越是这样解释，她魏莱听着就越慌啊。 　　魏莱：“……” 　　魏莱有点纠结还要不要再问。 　　“行了行了。” 　　郑梓妍摆摆手：“不是要去工作室看看吗？那走吧。” 　　魏莱：“哦。” 　　郑梓妍无奈了：“魏莱啊……” 　　“等等。” 　　清秋柃忽然说话。 　　郑梓妍看她。 　　清秋柃睁大了眼睛，一脸惊讶地去问自家大小姐：“等等，大小姐，您说谁？！” 　　郑梓妍说：“我说让，让·皮埃尔·斯塔雷。” 　　“让！” 　　清秋柃的兴奋溢于言表：“竟然是那位设计师呀！” 　　魏莱呆：“啊？” 　　清秋柃和魏莱说：“那位可是相当厉害的服装设计师哦！不仅有自己的大型时装跨国公司，现在还是他那里的国家的王储呢！” 　　“哈？” 　　魏莱傻了。 　　要不要这么魔幻，是时装设计师，和郑梓妍有共同语言。有大型的跨国时装公司，年少多金。 　　听清秋柃的意思，还是王子？ 　　这对一般女生的吸引力，简直UPUPUPMAX了！ 　　比如清秋柃。 　　瞧瞧这个清秋柃提起让的时候，那一脸开心的模样啊。 　　“喂……” 　　郑梓妍额头上爬满黑线，看清秋柃说：“柃，要不我把让介绍给你认识认识吧。” 　　“诶？” 　　柃忙摆手：“这么怎么使得？他是来找大小姐您的，我怎么能——” 　　郑梓妍更无语，啐：“所以都说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走了走了。” 　　郑梓妍招呼魏莱：“去工作室了。” 　　魏莱：“……啊，啊。” 　　魏莱恍然回神。 　　好奇怪。 　　她莫名地心里有股酸涩。 　　让的身份，会令少女怀春。但实话实说，公司总裁，又是王子王储这样的人，魏莱也就读小说时候见到了，图一乐呵。 　　现实里呢？ 　　郑梓妍的身份摆在这里，她的社交圈就是那样。这样想的话，她魏莱简直就像是闯进天鹅群里的丑小鸭呀。 　　心里不好受了，魏莱却没有把这样的情绪表达出来，与郑梓妍点点头：“嗯嗯，去梓妍你的工作室看看。” 　　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真的不行。 　　或许以后没问题，但至少现在的她完全受不了郑梓妍谈男朋友的！ 　　…… 　　“……” 　　“……” 　　让低头瞧瞧手机，再抬头看看千夏，如此往复三四次，最后耸耸肩，摇头一声笑。 　　“看来我现在被梓妍这孩子给厌恶了呢。” 　　他语气洒脱地讲。 　　“……你也不想想你都做了什么事。” 　　千夏翻翻白眼，说。 　　“嘛……” 　　让扶额，也相当苦恼：“说实话，我也没想到家里人会直接来订婚，还有我那个妹妹。” 　　“我以为他们多少也得走个调查的过程的。” 　　让说。 　　“哟。” 　　千夏戏谑地说：“那你被厌恶了不是很正常？最开始的时候，你就是在想着拿咱们梓妍做挡箭牌吧？” 　　让没否，说：“梓妍要是能接受的话，谈恋爱也挺好的。” 　　“切。” 　　千夏撇撇嘴，说：“那你现在想怎么办？” 　　“先和家里说明白吧。” 　　让说：“至少企业里那些人直接叫夫人什么的，过分了，会把孩子吓跑的。” 第1027章 一千零二十章 众星捧月，小公主 　　“喂？你怎么又来我这里了？” 　　“千夏姐找我？” 　　郑梓妍没打算去见让，让·皮埃尔·斯塔雷，那位现在人气超级高的王子殿下。 　　可谁叫让抓住了郑梓妍的软肋，搬她姐姐大藏千夏出来了呢。 　　魏莱：“梓妍，你晚上要和你姐姐一起呀？” 　　“嗯。” 　　郑梓妍点点头，忽然笑：“希望我那姐姐不要是来给这个人做说客的。” 　　魏莱：“……” 　　“哈哈。” 　　郑梓妍摇头：“开句玩笑啦，他们不论谁都很忙，没可能只因为我就特意到宁州这里来的。” 　　这里的感觉，该如何形容？ 　　服装设计，是郑梓妍决定好未来要作为职业的事情。 　　所以什么对服装设计师有用，什么没用呢？比如学校里语文老师常留的“抄写背诵篇目十遍”，在郑梓妍看来就是相当无聊的做法。 　　她父亲郑权，是这座城市的掌舵人，看她的学校生活只觉得是小意思。那千夏和让呢？也一样。 　　“嗯，嗯。” 　　魏莱：“梓妍，那晚上我就回去了。” 　　魏莱想想那位自己见过，又在堂姐那里听到过的大藏财团亚洲分区社长，到底是没有坚持继续跟着她的好闺蜜郑梓妍。 　　郑梓妍：“诶？柃你也不去吗？” 　　后来带魏莱参观过工作室，后回到家。魏莱离开后，郑梓妍出门要去赴约的时候，清秋柃也告假不打算去了。 　　柃说：“我，我就不去了！” 　　郑梓妍：“……柃。” 　　郑梓妍看着她，无语：“之前对让特别感兴趣的人不是你吗？” 　　柃：“——！” 　　柃的脸蛋腾地就有点红。 　　郑梓妍：“……” 　　话说，女孩子去见自己喜欢的男明星，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半路出家做女生的郑梓妍表示理解不能。 　　“我，我知道做佣人的不服侍大小姐是失职。” 　　柃：“但，那种情况，有您的姐姐的话，算家宴吧？尤其还是那位设计师在场的话，我就，对不起！” 　　郑梓妍：“……” 　　郑梓妍扯扯嘴角：“我说，柃，你听我说。” 　　“我和让只是忘年交而已，最多算是关系要好的朋友而已，没有那种关系的！” 　　“嗯嗯！” 　　柃点头，点头频率之快，简直就像是郑梓妍说话里的一个字都没被她信了。 　　这种敷衍的态度啊…… 　　郑梓妍忽然好气。 　　“行吧，你留在家里。” 　　郑梓妍气鼓鼓地：“我出门了。” 　　“嗨！” 　　柃叮嘱说：“大小姐，您回来时候要是没有人送的话，给我打电话，我去接您！” 　　郑梓妍：“……” 　　“如果让，让，王子送您回来的话，请务必不要给我打电话！” 　　郑梓妍：“——!” 　　好吧。 　　柃这个样子，郑梓妍实际也没办法生起什么大气。 　　“啊嘞啊嘞。” 　　到餐馆。 　　还是领事馆边上那家柏林人开的小餐馆，千夏定的包间，看见郑梓妍进来的让搞怪着和她笑：“我们大小姐今天的心情很忧郁呢。” 　　郑梓妍翻翻白眼：“也不知道是谁害的。” 　　把今天所有的不良情绪穿线汇总，源头可不就是这个让么。 　　“诶，谁害的？” 　　让眨眨眼睛：“梓妍你在说谁呀，说我吗？” 　　郑梓妍：“……挺好，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郑梓妍话里带刺：“还以为您现在是王子殿下，王储，变得高傲又自负了呢。” 　　让：“……” 　　“等等。” 　　让正色：“梓妍，你这个样子和谁学的？” 　　“是呀。” 　　千夏在一旁捂嘴轻笑：“我们软软萌萌，逗两句当真就会哭的梓妍哪里去啦？” 　　“喂喂喂。” 　　郑梓妍也瞪她千夏姐，说：“姐姐，我也十六周岁了好吧？” 　　“是呀，十六周岁了。” 　　千夏感叹：“不小啦，没有小时候好玩——可爱了，再过两年都可以结婚了呢。” 　　郑梓妍：“……” 　　好玩。 　　她姐姐想说的一定是好玩对吧。 　　郑梓妍努努嘴道：“是呢，尤其姐姐你，再过两年不结婚都有点晚了呢。” 　　千夏：“……” 　　千夏也一下子顿住。 　　“你看看你看看。” 　　让在一边笑：“我就说我们的小梓妍都到社会里，到学校里，身边有朋友了，多多少少沾染了点不良习气。” 　　“哼。” 　　郑梓妍哼一声，在座里挪挪位置。 　　“先生，女士，您们的餐好了。” 　　服务生端盘上菜。 　　“千夏姐，让，你们怎么到我这里了？” 　　三俩小菜，一点甜点。一盘新鲜拌牛肉摆在面前，郑梓妍边吃边聊。 　　“因为梓妍你呀。” 　　两个人几乎同步说的。 　　郑梓妍顿住。 　　“喂喂喂。” 　　郑梓妍无奈，说：“你们俩能不能别开我的玩笑了？一个现在是王储，整个王室里那么多事情要忙。姐姐你也是你们财团亚洲分区的社长，也很多事情要忙的。” 　　千夏笑道：“来看看我的好妹妹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呀。” 　　郑梓妍：“……” 　　让也笑：“是呀是呀。” 　　郑梓妍攥了攥自己的拳头，关节咯吱作响。 　　“正经点吧。” 　　郑梓妍说：“具体忙什么，我也不问了，反正你们说了我也不明白。” 　　“诺。” 　　然后就见千夏不慌不忙地从她的口袋里捏出张银行卡来，递到郑梓妍跟前。 　　“嗯？” 　　郑梓妍没懂：“这是什么？” 　　她下意识拿起卡片来看，黑底，烫金，卡的正面图案节选的四分之一地球，很有质感的样子。 　　“拿着吧。” 　　千夏说：“迟来的生日礼物，你外公给你的。” 　　“哈？” 　　郑梓妍呆：“生日礼物，银行卡？” 　　“嗯呢。” 　　千夏点头：“算是你外公给你的一点零花钱？嘛，这算是我们大藏家的老传统了，成年的时候老爷爷都有给孩子们一笔可以自由支配的零花钱。” 　　说到零花钱，千夏隐隐地瞥了让一眼。 　　那年她零花钱才到手，转身就被让给借了去创业。 　　让也记得当年事，和她耸耸肩。 　　郑梓妍呆呆的：“这……好吗？” 　　“你外公给你的，就收着吧。” 　　千夏说：“本来看你已经成年，你外公是想着等你自己办理银行卡，直接转账给你当作惊喜。” 　　郑梓妍：“哈……” 　　“不过那样做的话。” 　　千夏没憋住笑，笑出声了：“姑父大概会吓到心脏漏跳半拍？然后我们在电话里又能听见两家老爷子吵架了。” 　　郑梓妍：“……” 　　诚如郑梓妍自己说的，成年人的世界里，有些规则她还不是很懂，就没听懂她千夏姐姐话里的冷笑话。 　　“可别怪姐姐哦。” 　　千夏说：“你过生日那几天，姐姐我都要忙死了，真的忙死了。” 　　郑梓妍：“呃……” 　　“不过现在好啦！” 　　千夏开开心心的：“这下你姐姐我可以舒舒服服，开开心心的了，直到你外公退居二线选出新的家主以前，我都是绝对安全的！” 　　郑梓妍：“……恭喜？” 　　好吧，的确是像郑梓妍前面自己心里说的那样，大藏家里选家主什么的，听在郑梓妍这里完全没有什么感想。 　　“梓妍啊。” 　　千夏忽然老气横秋地拍了拍妹妹郑梓妍的肩膀。 　　郑梓妍：“诶？” 　　“你以后呀。” 　　千夏看了眼让，和郑梓妍说：“你以后要是被姑姑姑父催结婚了，你就举我的例子。” 　　“我千夏姐姐还没结婚呢。” 　　千夏自信满满地讲：“比如这样，绝对管用。” 　　郑梓妍呆呆的：“哈？” 　　“结婚这种东西呀。” 　　千夏语重心长地教导：“一是稳定，不能被婚姻或者恋爱耽误了自己的上升空间。二是一定一定得把握好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行。” 　　“那个。” 　　让摸摸鼻子：“千夏你这话说得我好像不是好人似的。” 　　“呵呵，你算什么好人？” 　　千夏哼一声，啐。 　　“对，你算什么好人。” 　　郑梓妍也啐。 　　让：“……” 　　让张了张口，最后无奈笑出声。 　　可真是。 　　他很想和梓妍解释一下，之前企业里那是家里的自作主张，根本就是他那不着调妹妹特意吩咐弄出来的“恶作剧”。 　　“哥哥，你根本不懂女人的心理。” 　　妹妹说：“有些时候你需要做的是强势，确立关系，只要对方没有明确反对就不会有问题，然后主观地给对方以归属感，安全感。” 　　“女孩子是吸引来的，不是追求来的。” 　　对妹妹这副做派，让是有苦说不出了。 　　不提他的确有逗弄梓妍开心的成分在里面。 　　只说他如果真的要和郑梓妍谈恋爱，对郑梓妍，可能也没办法按照普通女生的交往经验来。 　　顺便一提，即使是和普通女生的交往经验，让也基本等于零。告白千夏失败以后，他就再没有和女生亲密交往的经历了。 　　“好啦。” 　　让：“你们姐妹俩好了。” 　　他说：“我来说说我的事。” 　　“嗯？” 　　郑梓妍看他：“你有什么事？” 　　“嘛。” 　　让卖关子，静了静，抿口酒来喝，又放下酒杯：“听说梓妍你最近在学习服装设计，琳娜老师找了我们的学妹林语晴来教你？” 　　“嗯。” 　　郑梓妍点头，补充道：“林语晴学姐水平挺好的。” 　　“那以后呢？” 　　让说：“高三的时候，也就是一年半之后，梓妍你是要和学校请假出来，全身心学习服装设计的吧？” 　　郑梓妍：“……” 　　郑梓妍又瞪眼睛了：“我爸爸告诉你的？” 　　让：“嘛。” 　　郑梓妍说：“我这里的情况对你还真是不设防。” 　　“哈哈。” 　　让哈哈笑，然后转移话题。 　　他说：“所以到时候，梓妍你有没有兴趣来我这里学习呢？来我的学校里。” 第1028章 一千零二十一章 来菲莉娅，有八千代领 　　“而且。” 　　让冲郑梓妍笑笑，说：“梓妍你答应过我的呀？” 　　郑梓妍：“啊？” 　　“答应过？” 　　郑梓妍顿住：“我什么时候答应过？” 　　而且这句话，为什么郑梓妍听起来这么熟悉？好像魏莱才和她说过吧！ 　　让努努嘴道：“那是十年前？” 　　让感慨：“感觉时间过的真是好快呀，眨眨眼睛十年的时间就这么过来了。” 　　郑梓妍无语看他：“……说正事。” 　　“正事嘛。” 　　让靠在椅子上，笑道：“正事就是小时候，梓妍你答应过我要来我的学校里读书的。” 　　郑梓妍：“……” 　　郑梓妍摇摇头。 　　这事她真不记得，甚至不记得让有提过自己要建学校。 　　“总而言之，就是这么的一回事啦。” 　　让说：“等我长大以后，一定要去哥哥开的学校里读书，我们的小梓妍那时候可是这么说的哦。” 　　郑梓妍：“……我觉得你在糊弄我。” 　　让：“好绝情！” 　　“哈哈，哈哈哈。” 　　千夏在一边咯咯笑，问郑梓妍：“那梓妍，等我长大以后，一定要娶八千代姐姐做妻子，我们小梓妍当时说的这句话，还认不认呢？” 　　郑梓妍：“——！” 　　郑梓妍的脸蛋肉眼可见的红了。 　　她嗔：“姐姐！” 　　她说：“我，我当时的意思是说以后长大要找类似八千代姐姐那样的妻子！而已！” 　　“再说。” 　　郑梓妍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你明明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可能和女生谈恋爱的，姐姐坏！” 　　“嘛。” 　　千夏耸耸肩：“谁知道呢？” 　　“八千代可是好人呀。” 　　千夏说：“即使是我也多少有点心动呢。” 　　“哦呀。” 　　让玩笑道：“我们的千夏社长竟然有百合倾向？难怪到现在都没有结婚呢。” 　　“呵呵。” 　　千夏翻翻白眼，说：“让，咱们这些大学同学里有谁结婚了？就别在这里菜鸡互啄了。” 　　让静了静，最后笑了下。 　　郑梓妍也跟着静下来，然后问：“让，你真的要建学校呀？” 　　“嗯呢。” 　　他和郑梓妍说：“我邀请梓妍你来读书是真心的，可不是开玩笑哦。” 　　“我也知道我这样刚创建的学校是没办法和咱们那所大学相比较的啦，当然，我相信假以时日，我的学校绝对不会比安特卫普那所设计学院差哦。” 　　郑梓妍：“……有自信心是好事呢。” 　　让：“……” 　　让被噎住。 　　“梓妍呀，你可真的是没有小时候可爱了。” 　　他把话题牵回来说：“不过给梓妍你做下高考前培训应该还是可以的。” 　　郑梓妍狐疑地看着他，总觉得这个人意有所指。 　　郑梓妍问：“然后方便你和我多接触？” 　　让：“……” 　　噗。 　　扑哧。 　　千夏在一边笑喷了。 　　“哈哈哈，不行，哈哈哈哈！” 　　千夏捧腹：“让我笑会儿，太有意思啦！” 　　千夏说：“让，你要真想和我妹妹谈恋爱的话，还真不能把她放到自己的学校里呢。对自己学生下手的老师、学院长，这名声传出去可太坏了。” 　　“喂喂喂……” 　　让额头爬上黑线：“你们姐妹俩什么时候这么不正经了。” 　　千夏指：“最开始不正经的是你好吧？” 　　郑梓妍：“就是就是。” 　　让：“……” 　　让唇角微微扯了扯，说：“好吧，想邀请梓妍你去我的学校里学习真的是真的。” 　　“而且。” 　　让又说：“我觉得梓妍你应该也会非常愿意去我那里的。” 　　“嗯？” 　　郑梓妍看他：“为什么？因为你在那里？” 　　郑梓妍一副“哇，这个人好自恋”的眼神瞧他。 　　让：“当然。” 　　郑梓妍：“……” 　　这个人竟然如此不要脸地自恋了！ 　　“但更多的嘛。” 　　让说：“梓妍，如果我的学校在亚洲建分校，学校里能找来八千代，你的山吹八千代姐姐来做讲师，然后你的朋友露娜呀，你妹妹里想奈呀，大家都在一起学习的话，你会不会愿意来呢？” 　　郑梓妍：“诶？” 　　…… 　　郑梓妍飞去了东京。 　　只见那高楼平地起—— 　　咳咳。 　　站在教室后面罚站，正卖呆的郑梓妍忍不住遐想。 　　这里是现实世界，没有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自然也没可能一座校园，或者校园里的一栋摩天楼突然地拔地建起。 　　让·皮埃尔·斯塔雷想要建立的学校，那所菲莉娅时装设计学院最快也得一年后才能够招生呢。 　　但是吧。 　　与露娜做同学，妹妹里想奈和琳德也在，再有八千代作为讲师教课的话，郑梓妍觉得那会是一件相当有魅力的事情。 　　真想让时间快点度过呀！ 　　郑梓妍念。 　　可时间就是这样，没有任何人有办法能让它加速或者减缓。郑梓妍纵使心里向往着让给她描绘出的生活，也只能慢慢的，耐心地把当下做好。 　　比如化学课。 　　化学老师日常地精神失常，叫着郑梓妍的人，念着林语晴的名，把做错了题的郑梓妍给罚到教室后面罚站去了。 　　师姐呀。 　　郑梓妍叹。 　　林语晴当年怎么怼化学老师的，怎么和化学老师开战的，这些都已经成为过去式，张红这么一位高中化学老师罚不到在大学里教书做教授的林语晴。 　　等郑梓妍呢？ 　　“……郑梓妍。” 　　化学老师似反应过来，看着郑梓妍问：“你怎么站到后面去了？” 　　“……” 　　全班寂静。 　　“老师。” 　　郑梓妍尴尬笑了笑，答：“老师，我有点困了，到教室后面站着听课精神精神。” 　　张红：“……” 　　张红张张口，想把郑梓妍招呼回来坐下，最后手是抬起来了，话却没有说出来。 　　“挺好。” 　　张红深呼吸，说：“你们学学郑梓妍啊！谁要是困了就自动自觉站着听课，别浪费时间！” 　　“……” 　　班里还是寂静。 　　郑梓妍只在想，那林语晴怼的化学老师，现在反作用力全在她身上了。 　　可真是。 　　郑梓妍摇摇头。 　　也没有办法呢。 　　郑梓妍甚至是有些同情张老师的。 　　坚持坚持吧，就像化学老师自己和她说的那样。等到高三，总复习时候，学校为了高三学生的复习进度，早晚会把她张红换掉的。 　　张红老师，只是最后地，倔强地，在自己热爱且付诸一生心血的讲台上再多站几次罢了。 　　上学，读书。去工作室，做衣服。 　　今天星期五，又到双休。等下吃口饭去工作室，郑梓妍有两张设计图想找师姐林语晴看看，总觉得哪里设计得不太对。 　　真好呀。 　　一天接着一天，有清秋柃陪着，郑梓妍平平淡淡地过着日子。 　　“叮铃铃。” 　　打铃。 　　“下课！” 　　张红也刚好把黑板上的题讲完，教材带着练习册夹到腋下，快步离开。 　　“……” 　　班里还是寂静的。 　　郑梓妍：“？” 　　站起身也要走的郑梓妍被室友秦霏抓了一下手。 　　“郑梓妍，等一下。” 　　是班长说话。 　　郑梓妍：“诶？” 　　郑梓妍愣愣的，没懂：“怎么了，班里有什么活动吗？” 　　班长没说话。 　　他吩咐个男生到班门外面放风，确认化学老师走远。等到郑梓妍和清秋柃坐下，这班的班长和学委以及团支书走到讲台上，又等教室外面的走廊安静，才开口说。 　　“大家。” 　　班长讲：“眼看着五一放假，我们高一的下学期已经过去接近一半了。” 　　他问：“我们最宝贵的是什么？” 　　“是时间！” 　　他答：“从来这里读书到现在，天天挨化学老师骂，五节课里有三节课是要听化学老年痴呆，精神错乱骂人的！这是什么？这就是浪费时间！浪费我们读书考大学的时间！” 　　“就在刚刚。” 　　他又指向郑梓妍说：“大家也都看到了，我们的同学郑梓妍好好的，只是做错一道题而已。化学老师怎么做的？把她叫成林语晴，骂了她足有十分钟，类似的事情也不是发生一次两次了。” 　　“化学老师之前头做过手术，大家应该是知道的。” 　　旁边的学委出声：“她回学校以后教书，被连着两个班的学生集体抗议要求换老师，不知道大家知不知道？” 　　班里还是静的。 　　学委又说：“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即使不是手术伤了脑袋，化学老师那个年纪出现老年痴呆也是有可能的事情。但病了，就是病了，不正常就是不正常了，一个病人，病了，就应该回去休息，而不是强支撑在讲台上讲课，这是对我们的不负责，也是对她自己身体的不负责！” 　　“就是！” 　　班里有人说话了：“谁知道她那种精神不稳定的样子，会不会产生什么幻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在这样的老师手底下听课，别说学习了，我连自己的人身安全都没办法保证！” 　　“所以我提议。” 　　班长接过话题，讲：“由我和学委，以及咱们班的团支书牵头，写联名信，全班签名去和学校领导谈，把化学老师换下来。” 　　说着，他敲了敲桌子：“别的班能换掉化学老师，为什么我们就不行？咱们班同学应该团结，团结起来，团结就是力量！如果学校领导不同意，从下周开始我们就罢课，罢她的化学课，如果学校还是不同意，我们就罢他所有的课！甚至退学！” 　　“我倒想看看他学校到底是在乎自己的一个快退休的老师，还是在乎我们一个班几十人罢课退学的影响！” 　　这…… 　　郑梓妍完全被呵住了，惊得愣在原地。 　　“当然，这也只是我和学委的提议而已。” 　　班长说：“到底应该怎么做，还是要征求一下班里大家的意见的。” 　　“梓妍。” 　　班长看向郑梓妍，问：“你是我们班的化学课代表，你的意见是什么？” 　　郑梓妍：“……” 　　郑梓妍哪里有什么意见不意见的？ 　　突然。 　　“吱呀。” 　　木头挤压的声音。 　　郑梓妍一恍惚的功夫里，从她斜后方站起一个人来，从她身边直接晃了过去。 　　是杨云。 　　班长看他：“杨云，你什么意思？” 　　“呵。” 　　杨云抓着书包往门口走，神色轻蔑，语气倒是平平淡淡：“没什么意思，只是没空陪你们在这里过家家。” 　　“是隔壁宁工大吧。” 　　杨云说：“一个月前的事。打架斗殴，二零一三级的学生直接开除二十九个人。” 　　“非义务教育，谁在乎你罢课不罢课，还退学？” 第1029章 一千零二十二章 无知者无过 　　一片狼藉。 　　倒也没有打架。 　　只是班里有打定主意想换化学老师的，也有不愿意趟浑水的，到最后这一班学生都没商量出所以然来。 　　散场。 　　离校。 　　“嗡嗡嗡。” 　　手机震响，郑梓妍去接电话时候打开手掌，才发现自己掌心里面湿漉漉全是薄汗，风吹过凉。 　　班里的事情她其实很少在意的。 　　谁与谁好，谁和谁是朋友，郑梓妍没在意过，班里可能存在的那些团团伙伙她也没参与过。 　　一如初中那样。 　　满打满算，在海州三中读书的那年，郑梓妍认识的人就魏莱，再加上林华两人罢了。连林若都是因为她是林华妹妹的关系，郑梓妍有着点印象。 　　读书、学习、拿毕业证。别丢掉服装设计的知识，等到高中毕业，甚至是高中第三年开始时，她就离开了。 　　可…… 　　有那么一瞬间，郑梓妍打心底感谢起杨云来。 　　杨云突然起身，岔开了她班里班长和学委的话。而后全班的人讨论，乱成一锅粥，郑梓妍的意见也就犹如水滴入湖海，微不足道了。 　　真的。 　　回来宿舍拿手机，再拿书包的路上，郑梓妍的脑海里一直一直是一个画面： 　　“我觉得化学老师也有可怜的地方。” 　　“一定要还化学老师的话，有没有什么更温和的方法？” 　　硬要她说的话，郑梓妍觉得自己也就只会这么讲。 　　可这么讲…… 　　她会被有些人厌恶的吧？ 　　郑梓妍念着班里至少十几二十人那副情绪激动，言辞凿凿的模样，不由得想。 　　人是群居动物。 　　不合群的人总是会被排挤的。 　　落眼去看手机，是魏莱的电话。 　　果然是魏莱呢。 　　郑梓妍接起来：“喂？” 　　魏莱：“梓妍呀。” 　　郑梓妍以为魏莱是又找她吃饭，顺便粘着她的。自从那日泡温泉，她们俩重归于好以后，魏莱几乎又是天天的中午晚上来找她。 　　“梓妍，对不起呀。” 　　这次魏莱却说：“今天晚上我不去找你了。” 　　“我室友这里出了点事，好好好，茹茹，我陪着你，别哭啦！” 　　郑梓妍：“呃……” 　　这啥？ 　　郑梓妍没弄懂。 　　后一刻，魏莱挂断电话，又老爹把电话打进来。 　　郑梓妍：“喂？” 　　“女儿啊。” 　　手机那边的父亲问：“怎么才接到电话呢？不是早放学了吗？” 　　郑梓妍：“……我们班里有点事，放学晚了。” 　　郑梓妍在想要不要把班里同学想换化学老师的事与父亲讲。 　　“哦。” 　　父亲点点头，说：“你和清秋柃没用晚餐的吧？” 　　郑梓妍：“啊，没有。” 　　“那回家吧。” 　　父亲说：“爸爸我今天去省里汇报工作，回来填表，提前回家了。顺手买了些饭菜回来，你和清秋柃回家吃饭吧。” 　　郑梓妍：“好的。” 　　“嗯？” 　　父亲顿了下，问：“怎么了？在学校里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声音听起来这么低落。” 　　郑梓妍：“……” 　　郑梓妍牵牵唇角，没有笑意地笑了笑。 　　可真是。 　　说她父亲是木头吧，有些时候是挺迟钝的。说他迟钝吧，这有些时候细微的情绪变化他都听得出来。 　　“没什么事。” 　　郑梓妍摇摇头，说：“那我和柃先回家了。” 　　“好。” 　　父亲叮嘱：“路上注意安全。” 　　一路无话。 　　快到家的时候，柃问：“大小姐，今天还去工作室吗？” 　　“明天吧。” 　　郑梓妍想想，说：“难得我爸爸回来，晚上有空。而且我也想和他说说话。” 　　晚餐丰盛。 　　一桌的好酒好菜。当然，酒的话只有郑老爹自己在喝。 　　郑梓妍吃得心不在焉。 　　“我说。” 　　老爹幽默道：“爸爸我难得晚上有空回来，闺女你就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迎爸爸呀？” 　　“那个！” 　　郑梓妍都还没说话呢。 　　柃先紧张出声：“叔叔！大小姐她是在学校里——” 　　好家伙。 　　柃也是好心。可郑梓妍前脚刚说没事，后脚这个清秋柃就给她郑梓妍暴露出去了。 　　“哦？” 　　老爹好奇：“学校里发生什么事了，能把你弄得这么不开心？” 　　郑梓妍：“……” 　　郑梓妍无奈地瞥了柃一眼。 　　柃：“……” 　　柃尴尬地张张口，心想自己是不是办什么错事了。 　　“我也没想瞒着您。” 　　郑梓妍说，顿顿，组织语言又讲：“我只是在思考学校里这个事情该怎么和您讲。” 　　“哦？” 　　这下老爹更好奇了。 　　“什么事呀？” 　　老爹玩笑说：“能让女儿你这么纠结，该不会是看上学校里哪个男生，谈恋爱了？” 　　郑梓妍：“——！” 　　“爸爸！” 　　郑梓妍嗔，瞪眼睛：“您就这么盼着我谈恋爱，结婚，把我嫁出去啊！” 　　“嘛。” 　　老爹耸耸肩，没可也没否。 　　哎。 　　郑梓妍叹口气。 　　自打她变成女生以后，这家里人呀，包括老爹都不知道如此调侃她多少次了。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郑梓妍静静，说：“是我们化学老师的事。” 　　“化学老师？” 　　老爹一听，面色了然：“那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郑梓妍：“啊？” 　　郑梓妍还以为自己得费些口舌才能把学校里发生的事情给她父亲讲明白呢。 　　“是想换化学老师的事吧？” 　　老爹说：“女儿，你们班家长群，这两天可是相当热闹哩！” 　　郑梓妍呆呆：“……啊？” 　　老爹摇头，笑着说：“你们班那学委的家长，可是有点运动领袖的气质哩。拉了小群讨论换老师，还把电话打到我这里。” 　　“这些家长啊。” 　　老爹又摇头。 　　“喂，你是郑梓妍父亲吗？” 　　“孩子班里化学老师的情况你知不知道？” 　　“哦，郑梓妍和你说过她总是被化学老师叫成林语晴啊。” 　　其间这人讲化学老师如何情绪不稳，如何精神不佳，又如何危险以及影响学生学习质量和学习成绩的话暂且不表。 　　“听说你是在市政府工作的？” 　　“那正好，你找机会去和教育局做做工作，看看能不能找人把这个化学老师下了，办病退。郑梓妍爸爸，咱们家长得团结，有一份力出一份力，你也不想未来两年郑梓妍还被化学老师这么折磨吧。” 　　想想学委她妈和他说话时候那副高傲，外加颐指气使的语气呀。 　　老爹笑出声了。 　　“啊？” 　　郑梓妍呆过却是惊悚：“等等，连家长的意见都是换老师？” 　　“确实。” 　　老爹点点头，问：“不过女儿，对了，还有清秋柃，你们俩怎么看这个事情？” 　　郑梓妍：“……” 　　郑梓妍静了有一会。 　　“我觉得化学老师很可怜。” 　　郑梓妍说。 　　就像她想的那样，她说：“即使一定要换老师，我觉得也应该用相对温和的方法，尽量不要刺激到她。” 　　“化学老师还是好老师的。” 　　“那女儿觉得什么方法温和呢？” 　　老爹问。 　　郑梓妍：“……” 　　郑梓妍摇头，答不出来。 　　“柃，你觉得呢？” 　　老爹去问清秋柃。 　　柃：“……叔叔，大小姐和我讲过化学老师的故事。” 　　柃说：“我觉得大小姐班里同学的做法太过分了，去罢课，退学威胁学校换化学老师什么的。” 　　至于办法，柃也说不出来怎么好。 　　“对了。” 　　郑梓妍忽然说：“把化学老师的情况和班里同学说明白呢？张老师也说过，她到我们高三的时候就到龄了。” 　　“她到龄是她的事，她脑袋受过伤也是她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学生，就三年的时间在这所学校里读书而已，凭什么要用别人的痛苦来折磨我？” 　　老爹忽然说。 　　郑梓妍愣住，怔怔地看他。 　　老爹说完，也看她。 　　“所以说设身处地，换位思考，这里面所有的道理都可以归结到善良。” 　　老爹说：“只是现在更多的人习惯为自己，也只为自己考虑罢了，而且也很难说这种想法是错的。” 　　“做任何事情，都不能把希望寄托于别人的理解上呀。” 　　老爹感叹一句，道：“先吃饭吧，都凉了。” 　　饭后，郑梓妍依旧在纠结。 　　还得是感谢杨云呀。 　　杨云那么一挑头，班里想换老师的人和不打算惹麻烦的人直接对立，郑梓妍暂时地置身事外了。 　　可真的能完全置身事外吗？ 　　郑梓妍想了好久，去书房里找父亲聊。 　　老爹听明白来意，笑着问：“害怕自己被同学厌恶孤立呀？” 　　“既然这样的话。” 　　老爹说：“你们班里有化学老师，还有那个杨云，都是挺特别的人。不如你按你爷爷说的那样，回京读高中好了。” 　　“反正你高三的时候是要去东京，那个菲莉娅设计学院读书的，也不差再换个学校吧？” 　　老爹讲。 　　郑梓妍无语：“……爸爸，您调侃我很有意思吗？” 　　老爹：“哈哈哈。” 　　老爹哈哈笑。 　　不管怎么说，逗弄逗弄自家闺女，乐呵乐呵心情总归是好好的嘛！ 　　“我愿意过去那里读书，是因为八千代在，露娜在，里想奈也在，那些都是朋友。” 　　郑梓妍说：“您明明知道我很不喜欢变来变去的。” 　　平平稳稳的度过每一日，多好呀。 　　“哦？” 　　老爹挑挑眉：“没让的因素在里面？” 　　郑梓妍：“……” 　　郑梓妍翻翻白眼，干脆不说话了。 第1030章 一千零二十三章 巨额零花钱 　　“而且最最重要的一点。” 　　郑梓妍和自己的父亲强调：“您女儿我到今年也才十六周岁而已，还远远没有到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呢！” 　　“我又不是出生在东京或者柏林！” 　　她说。 　　谁想老爹却耸耸肩，笑着说：“但是成年了呀。” 　　“十六周岁。” 　　他道：“至少一部分成年人的权力可以行使了，比如做公司法人。” 　　郑梓妍：“……” 　　郑梓妍一口气噎在嗓子里。 　　她知道父亲提的是什么。 　　“拜托。” 　　她无奈说：“即使是我接手妈妈的企业，其实也就算是挂名而已，公司里的各种事情不还得是妈妈说了算。” 　　老爹讲：“但是从法律上讲，公司已经是你的了，你不听话想做些其他事情没谁能阻止呀。” 　　郑梓妍：“……” 　　等一等。 　　她来书房，是来问老爹化学张老师的问题到底应该怎么处理的，怎么被拐偏到这里来了。 　　“咳咳！” 　　郑梓妍咳嗽两声，说：“爸爸——” 　　“对了。” 　　老爹却放下笔，又说起其他：“女儿，你妈妈这段时间有没有给你买基金什么的？” 　　郑梓妍：“基金？” 　　郑梓妍一下呆住。 　　“嗯，还有你成年了。” 　　郑权看着自家懵懵萌萌的闺女，没忍住地伸手刮刮她鼻尖问：“有没有自己去办银行卡，做理财呀？” 　　“零钱花和余额宝也算。” 　　郑权指指自己正在填的东西说：“爸爸得做汇报。” 　　“没有。” 　　郑梓妍摇摇头。 　　“没有就好。” 　　郑权笑着说：“可别瞒着爸爸哦？” 　　郑梓妍：“……您的意思是不想让我有小金库？” 　　“谁这么说了？” 　　郑权顿一下，无奈：“女儿呀，你就是想象力太丰富了。你爸爸我只是在填汇报表而已，对自己的投资情况得有个汇报。” 　　“那三个月前，你王叔叔。” 　　郑权说：“本来该提副市长的，结果因为汇报表里漏填了他儿子零钱花里的零花钱，这批提拔就没有他的事了。” 　　“哈？” 　　郑梓妍呆：“这个东西还能影响到升职？” 　　“当然了。” 　　郑权道：“同志是好同志，但这东西没填就等于没有如实汇报，这个就是原则性问题了，比较严重的。” 　　“哦……诶？” 　　郑梓妍哦一声，默一会，然后猛地醒悟过来：“等等，爸爸，提拔？” 　　郑梓妍惊讶：“您的意思是您又要换位置了？！” 　　“谁知道呢？” 　　郑权又耸耸肩。 　　下派地方，在海州任职，海州这些年的发展是有目共睹的。后宁州的掌舵人病退，他顶过来处理，毒村该拔的拔了，社会里的不良风气该清的也清了，带着任务来的郑权也算是可以交差。 　　省里找谈话，上面又突然下发这张个人事项汇报表给他填，里面暗含着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怎么？” 　　郑权挑挑眉：“听女儿你这话里的意思，是觉得你爸爸我不该提拔呀？”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郑梓妍忙摇头。 　　她在安特卫普那段时间里，时不时就能听到自家母亲磨叨。 　　“你爸爸去做办公室主任了。” 　　“你爸爸被调到资源部了。” 　　“你爸爸去西江海州了。” 　　那些年里，老爹的情况在老妈那里时时更新，即使是夫妻冷战，关系最破裂的时候，郑梓妍觉得自家妈妈也从没有说对老爹直接忘了。 　　咳咳！ 　　那种事情不重要啊！ 　　重要的是老爹工作调来调去才是常态，而且按照老爹话里的意思，她怕不是要像从海州来宁州那样，又去别的地方了！ 　　“倒是女儿你。” 　　郑权说：“都能主动提出来去东京学习的话，应该也不会再害怕转学吧？” 　　郑梓妍：“——！” 　　妈耶。 　　老爹竟然主动说转学了！ 　　“等等。” 　　郑梓妍怔怔地：“等等。” 　　“您让我缓缓。” 　　郑梓妍抬起手掌。 　　郑权微笑着不说话，等她缓和。 　　郑梓妍说：“您这个事情出现得也太突然了吧？！” 　　可能是因为消息过于惊悚，郑梓妍伸手抓住了自家老爹肩膀。 　　“好啦。” 　　郑权说：“剩下的事一会再说吧，先让爸爸把这个汇报表填好，明天就得交了。” 　　厚厚一沓的表，认认真真写下来怎么也得用些时间。 　　尤其还是他这样妻子在国外，有企业，又女儿打算出国留学比较特殊的，要如实填报的内容就更多了。 　　“……嗯。” 　　郑梓妍嗯一声，点点头。静了几秒，她想回屋缓缓，又忽然想到什么，停下脚步说：“那个，爸爸，有个事。” 　　郑权：“什么事呀？” 　　“您等我一下。” 　　郑梓妍转身走开，回自己卧室，到钱包里翻出之前姐姐千夏送给她的银行卡，放到郑权面前。 　　“银行卡？” 　　郑权拿起来看，在下一刻瞧见上面“大藏银行”的标志后，微微一愣，扯扯嘴角。 　　“你哥哥姐姐给你的？” 　　大概猜到点什么的他问。 　　“不是。” 　　郑梓妍摇头，说：“是姐姐送给我，说是外公给我的十六周岁成年生日礼物。” 　　父亲不提，她都要忘记这张银行卡了。 　　“里面有多少钱？” 　　郑权问。 　　“也不知道。” 　　郑梓妍摇头：“我不知道这个，您那里用不用汇报，和您说一下。” 　　郑权：“……” 　　怎么说呢。 　　至少郑梓妍是眼看着自家老爹脸上的笑意全消，而后眉头紧锁，蹙着，嘴唇抿着，末了深深叹口气。 　　“走吧。” 　　郑权起身，去拿桌边衣架上的外套。 　　郑梓妍：“诶，走？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 　　郑权没好气地说：“找家ATM机先看看这里面你外公究竟给了你多少零花钱。” 　　郑梓妍：“……哦。” 　　“诶，叔叔和大小姐要出门呀。” 　　楼上的柃听到动静，探出头问。 　　“嗯。” 　　郑权说：“出门办点事，柃你在家里待着。” 　　郑梓妍：“……” 　　怪哦。 　　为什么她忽然有种自己做错事的感觉。 　　出门，打车，到银行。 　　心里有事，注意力集中，郑梓妍难得没有因为十几分钟的车程而晕晕乎乎。 　　“密码多少？” 　　插卡进ATM机的郑权转身问。 　　“姐姐说是我生日。” 　　郑梓妍回神，答。 　　“嗯。” 　　郑权脸上风波不动，操作几下，然后静静地等机器给他出结果。 　　滴。 　　依旧风波不动。 　　郑梓妍：“……” 　　可郑梓妍从侧面怎么观察，怎么觉得自家老爹这是表情僵住了。 　　“多少呀？” 　　郑梓妍凑过去：“噫？！这么多？！” 　　那是一连串的零，整整一连串的零。 　　郑权：“……” 　　郑权深呼吸，退卡出来。下意识收进自己口袋，又在反应几秒后把卡拿出来，交到自己女儿手里。 　　带女儿出来。 　　到街上站。 　　“也不算多，对你外公来讲。” 　　他说：“这感觉就像爸爸我拿出一千块钱给你一样，真的就是零花钱。” 　　郑梓妍：“……那个。” 　　感觉自家老爹在说反话的郑梓妍有些怯生，说：“爸爸，要不我把这个卡给姐姐他们送回去吧？” 　　“送回去？” 　　郑权笑：“打你外公那个要强老人家的脸呀？然后老爷子和老爷子吵，老爷子打电话过来把我骂了？说我爱惜羽毛，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郑梓妍：“……” 　　郑梓妍缩了缩脖子。 　　“算啦。” 　　郑权说：“银行卡你拿好，里面的钱也是你外公给你的零花钱，别乱花就行。” 　　该报报吧。 　　如果说最好的解决办法，那当然是把卡退回去，当作无事发生。 　　可如果按照这个角度思考，对妻子和对女儿的最好解决办法，那就是夫妻俩协议离婚，这样不论琳娜在国外工作也好，还是女儿郑梓妍打算回安特卫普留学也罢，就都自由了。 　　何必如此折折腾腾，麻麻烦烦。 　　哎。 　　可谁能是那么理性的人？ 　　老爷子给外孙女的零花钱，给就给了。他郑权麻烦点就麻烦点，在表后面“个人认为需要汇报的事项”里把情况说明白，再解释解释就是了。 　　“那个，爸爸。” 　　郑梓妍怕了：“不会给您添麻烦吧？” 　　“当然。” 　　郑权回过神，故作姿态：“何止是添麻烦，那是添了好大好大好大的麻烦哦！” 　　郑梓妍：“咿——” 　　“那，那怎么办呀！” 　　郑梓妍急了，几秒钟的功夫里，眼看着眼泪就要掉出来。 　　记，记得，巨额资产来源不明，这个好像是罪吧？即使来源明了，这个来源合不合理，合不合法，外公给她的零花钱会不会被谁别有用心地坏到她父亲的头上？ 　　郑梓妍从没觉得自己是乐观的人。 　　只稍片刻，她就被自己脑袋里想象出来的情况给吓得手脚冰凉。 　　郑权：“好啦好啦！” 　　他从身后抱住自家闺女，说：“怎么还哭了？” 　　郑梓妍：“呜——” 　　“人呐。” 　　郑权说：“要是什么事情都害怕麻烦，那就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了。就像女儿你做衣服，因为这个设计难做到，就要放弃吗？” 　　也像他。 　　明知道老人病退，宁州有雷。上面安排了，他也还是来了。 　　包括之前在京城陪着女儿和侄女玩游戏，他郑权在那真人CS的场地里被人打空枪警告。 　　他要是怕麻烦，现在什么事都不会做成了。 　　“不过麻烦到的确是麻烦。” 　　郑权说：“作为代价，就惩罚女儿你在出国留学以前多陪陪你家老父亲好啦。怎么样？这要求不过分吧？” 第1031章 一千零二十四章 安排得明明白白 　　海报。 　　是海报！好大的海报！ 　　午休放学时间，郑梓妍撑着伞，顶着太阳，站在学校门口的整个人都被震慑住了。 　　“嘿嘿。” 　　高莹站在郑梓妍身边，自顾自地看着面前展览板，自顾自地笑：“梓妍，我的技术还不赖吧！” 　　“好棒！” 　　柃：“不愧是我家大——梓妍！” 　　郑梓妍：“……” 　　郑梓妍怔怔又怔怔，张张口又张张口，没说出话来，柃的那句大梓妍她都没吐槽。 　　她面前的是什么？ 　　是海报，对，海报。 　　只是这海报里展示的东西，不是她两个月前，这年二月份时候画的衣服，又在师姐林语晴建议下投稿给赛里斯国际青年设计师时装作品比赛的设计图么？ 　　而且不仅仅是设计图。 　　它不仅仅是设计图。 　　只瞧那海报里白发红眸的人儿，带着水汽，垂眉、落眸，银白发丝微微坠到池水里，人坐于水中。明明是静止的画面，看着却仿佛画里美人的纺纱裙摆漂浮，伴随着水的波纹轻轻流动。 　　“这——” 　　郑梓妍颤抖着手指，举起来，指向海报又指高莹：“你，你画的？” 　　“对呀。” 　　高莹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虽然设计服装我做不到，不过依据原有的东西进行二次创作我还是很在行的。” 　　郑梓妍：“——！” 　　郑梓妍深深吸了口气。 　　像是心脏被揪紧又用重锤给打了下。 　　郑梓妍整个人懵懵里带着慌。 　　一，一、一、一、一直以来，郑梓妍最怕的就是这样把自己暴露在公共的视野之下啊！ 　　校庆晚会也就那样了。 　　唯独她学习服装设计这点，怎么能这么大张旗鼓地—— 　　瞧瞧展板这周围。 　　黑压压地，可全都是郑梓妍她学校里中午午休出来的人，甚至有些偶然路过，好奇过来看看的路人。 　　而且这展板上，除了放大版的设计图，和二次元化穿上设计图里裙装的郑梓妍，一边还跟着一句话： 　　热烈庆祝我校同学郑梓妍参加赛里斯国际青年时装设计比赛，入围总决赛！ 　　妈。 　　妈。 　　妈耶！ 　　心肌梗死。 　　郑梓妍感觉自己整个脑袋就像被谁用核弹给洗了遍地，这里那里全都是空白。 　　上午课间时候，几百年没见面（夸张手法）突然出现在教室里，和她说中午来找她一起去学校门口，有好东西给她看。 　　好东西，什么好东西？就这个？ 　　这完完全全是惊吓好吧！ 　　“哟，梓妍来啦！” 　　是林语晴。 　　在展板附近和自己高中班主任王建国聊得正开心的林语晴，她余光瞥到郑梓妍，打招呼。 　　“你，你，你——” 　　郑梓妍指她。 　　后又觉得这样去指学姐和老师很失礼，郑梓妍又放下手，不知所措了。 　　“梓妍，恭喜你呀！” 　　校长王建国乐呵呵地和她挥手。 　　郑梓妍：“校，校长好。” 　　呃。 　　瞧着郑梓妍这副样子，王建国有一点点尴尬。 　　“那个。” 　　他解释说：“梓妍呀，这个事情学校已经和你父亲说过了。” 　　郑梓妍：“——！” 　　好家伙。 　　听校长的意思，她这是又又又地自己被蒙在鼓里了？ 　　几天前，父亲要她好好陪陪他。 　　“也和你朋友们好好相处哦，说不准以后就见不到了。” 　　父亲也这样说来着。 　　害得郑梓妍以为老爹被上面要求填写领导事项汇报表，是真的要升职换岗，调离宁州了。 　　这之前的几日里呀—— 　　咳咳。 　　总而言之！ 　　这老爹就是屑，屑老爹！ 　　“怎么样？” 　　林语晴洋洋得意地与王建国炫耀：“王老师，我教的学生是不是也挺厉害的？入围国际性比赛的总决赛，那可是美、英、德、法、俄、荷、日、韩、中等一堆国家八百余人参赛，投稿作品上千件，最后只选出来二十六人呢。” 　　“哈哈。” 　　王建国哈哈笑，摇摇头：“这话你别和我说，我当年又没拦着你不让你画。” 　　“真想打击报复呀。” 　　王建国说：“去和你化学老师说去。” 　　林语晴：“……” 　　林语晴梗了下。 　　“化学老师，就，算了吧。” 　　她哈哈笑，打哈哈。教郑梓妍的这段时间，她们俩闲聊常聊到化学老师，对那位张老师的状况林语晴一清二楚的。 　　“学姐。” 　　郑梓妍和王建国笑笑，扯扯林语晴的袖子，小声说：“你和我过来一下。” 　　“嗯？” 　　林语晴：“怎么啦？” 　　郑梓妍把林语晴拽到一边，小声问：“为什么我参赛入围的事是学校先知道啊？你说的？” 　　“对呀。” 　　林语晴理所当然地点头：“我说的，我把通讯地址直接留给咱们的高中学校了。” 　　郑梓妍：“你——！” 　　郑梓妍一下子憋得脸蛋都红了：“这，这，这会出事的！” 　　“出事？出什么事？” 　　林语晴挥挥手，没在意：“不就是进总决赛嘛，这有什么好担心别人知道的？” 　　“我——！” 　　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的郑梓妍急得转圈圈。 　　“这种事情，没必要说的啊！” 　　郑梓妍说：“我去年到巴黎那里参加比赛，都没这么——这么——” 　　这么。 　　郑梓妍又顿顿：“会被别人觉得是炫耀的啊！” 　　“……呵呵。” 　　林语晴短促地笑起来，笑到最后有点无奈。 　　“和学校说，让学校安排这样宣传，也是你妈妈琳娜老师的意思哦。” 　　她说。 　　“妈妈？” 　　郑梓妍：“你，妈妈，还有爸爸，你们都一样，就会调侃我，戏弄我！” 　　“戏弄什么的。” 　　林语晴摇摇头，手指搭在郑梓妍的肩膀上。 　　同样特征的容貌。 　　也同样的在学艺术。 　　看郑梓妍，林语晴总有种在看高中时候的自己的感觉呢。 　　“我们每晚都出来学习服装设计，总得给学校看到些成果，对吧？” 　　林语晴安抚郑梓妍说：“这样学校那里也说得过去。” 　　“我知道这个比赛呢，论规模来说，和你上次去巴黎参加的没办法相提并论。” 　　“但在国内来说，这个知名度已经算是时装领域里最高的了。” 　　说着，林语晴静了静，摊开手掌：“而且，你听。” 　　“相比嫉妒，大家更多的是赞扬吧？” 　　她说。 　　郑梓妍：“……” 　　郑梓妍恢复安静模式，安安静静地听了有一会，动动唇角：“学姐，我真的很不喜欢这种被安排的感觉。” 　　“那时候。” 　　郑梓妍说：“是你和妈妈故意让我参加这个比赛的吧？” 　　嘛。 　　林语晴耸耸肩，不否也不答。 　　郑梓妍气结。 　　她就觉得自己是太老实，太听话了，太相信自己的母亲和师姐了。 　　从小到大，哪次比赛不是母亲连哄带骗，用留作业的形式要她画，然后发去参赛的？ 　　“对啦，高莹！” 　　林语晴招呼一直充当背景墙的高莹说：“你画得很不错哦！” 　　高莹笑，摸摸后脑勺：“诶嘿，谢谢学姐夸奖。” 　　“怎么说。” 　　林语晴和她聊：“大学准备走艺术？要不要来宁工大？我看好你哦。” 　　郑梓妍：“……喂喂喂。” 　　都开始用这么低劣粗糙转移话题的技术了么？ 　　“那个！” 　　很突然。 　　郑梓妍身边窜出来个女生。 　　谁？ 　　郑梓妍吓了一跳，定睛去看。 　　“梓，梓妍！” 　　也是几百年没见的人了，记得是叫方映雪来着？那个百年校庆时候偷演出服装，又在网络里说了些颠三倒四话语的人。 　　郑梓妍对她没好印象。 　　不论对方如何道歉，郑梓妍都不会对她有太好的印象。 　　“那样的公司，那样的财团，平白无故地为什么要帮忙？说不准这个人早就是被那里的高层给包养了，做小姐呢。” 　　这种污蔑，不提归不提，想让郑梓妍忘了却是没可能。 　　郑梓妍：“你……你好？” 　　“梓妍，获奖，恭喜你！” 　　方映雪明显地紧张，声音打颤，话说不利索：“还有，之前的事情，我真的，真的错了，对不起！” 　　郑梓妍：“……？” 　　郑梓妍疑惑：“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在说呀？” 　　方映雪：“我，我心里不安，真的对不起！我说那些话！” 　　郑梓妍：“……” 　　“好啦好啦。” 　　郑梓妍说：“都过去的事情了，就过去吧。” 　　怎么说呢。 　　虽然方映雪做的事，她不喜欢。但现在方映雪这个态度，多少还是让郑梓妍心里挺敞亮的。 　　敞亮呀。 　　亮亮堂堂的。 　　难得一个不能晒太阳的孩子能有这样的感受。 　　“真漂亮！” 　　“这样的设计究竟是怎么想出来的呀？” 　　“果然是天赋呢。” 　　“呜，不知道这样的衣服设计出来，我穿着会怎么样——” 　　“梓妍！” 　　一声吆喝。 　　是秦霏。 　　室友三人带着班里一堆人过来，抓住郑梓妍：“好你个郑梓妍，藏得这么严实，连班里同学都不告诉的？” 　　班长：“郑梓妍，恭喜你。” 　　“梓妍梓妍。” 　　学委也凑过来，全无那**着她表态的模样：“我听说这个什么杯，好像是要到首都参加总决赛？拿到金奖的话有二十万奖金，还有采风一周的旅游奖励？诶嘿嘿，看在同学的份上——” 　　“诶？” 　　张曼曼惊：“二十万？” 　　郑梓妍：“……” 　　郑梓妍往学姐林语晴那里翻翻白眼，仿佛在说：“你看，我怕的就是这样的麻烦。” 　　不过…… 　　众星捧月的感觉，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郑梓妍的嘴角带着一点点笑。 　　就这时候。 　　“都做什么呢？一天天地不务正业，知不知道再有两个月高考了？！” 第1032章 一千零二十五章 谨慎交友 　　是夜，众生相。 　　晚自习下课，班主任董月离开，班里没有学生动。 　　“滴答。” 　　黑板正上方的电子钟发出清晰的转动声音，屋内的空气压抑得有些让人心怵。 　　班长和学委又站到讲台上。 　　杨云也又起身离开。 　　“杨云。” 　　学委皱了皱眉头，说：“你就不想换化学老师？” 　　“换老师？” 　　杨云说：“化学老师教得不好么？” 　　“……” 　　学委沉默。 　　班里也没人说话。 　　化学老师教的很好，非常好，毕竟是化学特教。 　　这就好比杨云。 　　他们班里成绩最好的，女生是郑梓妍，男生是这位杨云。虽然很不想承认自己这些乖乖学生竟然会输给一个染黄毛纹青龙的混混，可实际情况就是这样。 　　想换老师？怎么说也得征求到班里好学生的意见才行。 　　“这不是教的好不好的问题！” 　　学委静半晌后，辩驳：“她就是教的再好，在那样的环境下也没谁可能学好的！” 　　“没谁学好？” 　　杨云往后指了指：“那谁，高远。” 　　“嗯？” 　　迷糊补觉的高远好像听到谁叫他，迷迷糊糊睁开眼。 　　“上次月考。” 　　杨云说：“咱们班高远的化学成绩是全学年最高分吧？” 　　“……” 　　学委直接没声了。 　　“行了。” 　　杨云说：“也别讨论了，有这个时间不如自己看看书。” 　　“再者说。” 　　杨云又讲：“要是真的想换化学老师，中午那就是最好的时候。你们在，校长在，班主任在，化学老师在，校友也在。” 　　“然后你们做什么了？” 　　杨云声音平平淡淡地问：“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既然不敢做也就别做了。” 　　“杨云！” 　　大概是被杨云的话给刺激到神经了吧。 　　学委啪地一拍桌子，指着杨云骂：“我看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的是你吧！” 　　杨云看她。 　　“你就不怕事？” 　　学委说：“有能耐你把假发套摘了，把你那头金毛露出来啊！开学时候拽得吆五喝六的现在老老实实戴着假发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们！” 　　杨云：“……” 　　好家伙！ 　　班里有些人直接傻眼，心脏狂跳了。 　　“呵。” 　　杨云却没有激化矛盾。 　　他呼吸两下，摇摇头：“无聊。” 　　杨云走了。 　　班里在安静片刻后，又开始商量怎么换化学老师的事。 　　另一边，女生宿舍。 　　还是墙上的电子钟发出滴答声响，很清晰，清晰得屋里氛围似空又凝重，压抑得让人心悸。 　　“叩叩。” 　　方映雪敲门。 　　“进来。” 　　屋里静了两秒钟后，有人说话。 　　方映雪强压着自己狂跳的心脏，推开门，走进宿舍里来。 　　别的班下晚自习就走，这时候早到宿舍里。方映雪的视线落到宿舍里面来，见到里面四个人围坐在小桌前，桌上摆些糕点，在喝晚茶聊天。 　　方映雪直愣愣地站在原地，颇有些甚至不知道该落脚到哪里的感觉。 　　“我说。” 　　高挑些的女生出声：“让你做的事都做了？” 　　“做了。” 　　方映雪紧张低头，说：“我诚心诚意地知道自己错了，真的错了。” 　　“呵呵。” 　　旁边的女生呵呵笑：“方映雪呀，方映雪，你可真的是想象力丰富。你瞧瞧你在贴吧里发的那些东西？人家郑梓妍那样的人会在意这么一个小小的校庆晚会？” 　　方映雪：“……” 　　没记错的话，好像最开始这些话，她就是从这些女生嘴里听到的。 　　讲郑梓妍抢她的位置，讲什么—— 　　只是现在这些话都没法说了。 　　高中，该好好学习的，为后面考好大学。 　　可就像郑梓妍那班嚷嚷着要换化学老师一样，学生年少，总是会受些其他的事情影响。 　　等级划分、拉帮结派、打压异己，在方映雪她这个优班的女生里，就是以她面前的这几个女生为团伙的。 　　得罪她们，在班里会很难过。 　　“好了。” 　　又一个女生说：“既然诚心诚意道过歉了，这事我们就算你过去了。” 　　她讲：“以郑梓妍的成绩，来年到我们班里来上课是板上钉钉的，你自己好好想想，走吧。” 　　·方映雪走了。 　　她出门以后，抹了抹脖子上出的汗，眼泪不知不觉地落了下来。 　　为什么？ 　　事情发生的时候，郑梓妍本人都没有在意，甚至今天她去再道歉，郑梓妍也没有在意的意思，这些曾经对郑梓妍明显有敌意，现在却这个样子。 　　找到她，威胁她，打压她，要她给郑梓妍道歉。 　　“真好呀。” 　　方映雪离开，这间宿舍里的晚茶继续。 　　女生感叹：“国际青年设计师的时装比赛，总决赛，听说这之后还有郑梓妍的个人作品艺术展？真的好想去看看。” 　　“是呀。” 　　另一个女生讲：“真羡慕这样多才多艺的人，家里优秀，自己的天赋也那么好。” 　　“萧瑶。” 　　她碰碰旁边的萧瑶，说：“你和郑梓妍熟不？找时间我们——” 　　“……” 　　萧瑶无奈笑了下，说：“你们在宴会里见过郑梓妍吗？” 　　“嘛。” 　　女生讪讪：“可能我们的那些活动，在人家看来是不怎么上档次的吧？” 　　萧瑶：“……” 　　怎么说呢。 　　萧瑶对郑梓妍的感觉其实一直还好。 　　刚开学那会，父亲在家里就叮嘱过她，别得罪郑梓妍。如果有接触了，也一定要好好相处。 　　很正常。 　　谁让人家父亲是省里领导，家里老爷子也健在呢。 　　倒是她的这些室友。 　　一个个“可爱”的很，在不清楚郑梓妍身份的时候，那是冷嘲热讽，像是她们自己没说过郑梓妍是戏子，是匠人，说不准被谁给包养了似的。 　　哎。 　　有句话讲得很对。 　　优秀一点的人，会遭别人嫉妒。优秀太多的人，到可望而不可及的程度了，反而不再会嫉妒，能相处和善起来。 　　就比如现在。 　　萧瑶玩笑道：“话说，去年郑梓妍去巴黎参加比赛的时候，我好像听谁说[哎呦，做衣服的裁缝而已嘛，有什么好炫耀的]来着？” 　　“萧瑶！” 　　女生怔了一下，像挨了一枪，楞住有一会儿才嗔：“你干嘛？” 　　“呼呼。” 　　萧瑶捂嘴轻笑。 　　哎。 　　在心里，萧瑶却叹。 　　自打这些人和家里讲过郑梓妍，知道了郑梓妍的家庭背景，又被各自老爹一通警告以后，现在这对郑梓妍的态度简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地变了样。 　　她室友这样的人呀，过于势利，可是不能深交。 　　…… 　　“姐姐！” 　　“姐姐哇！” 　　彼时的郑梓妍在做什么？ 　　她在听妹妹琳德哭。 　　郑梓妍：“好啦，琳德，好啦。” 　　“我，我心里难受哇！” 　　琳德在电话里哭：“为什么我进不去总决赛呀！” 　　郑梓妍：“……哈哈。” 　　郑梓妍尴尬笑。 　　再怎么说，这类国际赛事，二十万的奖金是那么好拿的？她妹妹琳德学习服装设计才多久。 　　“等暑假嘛。” 　　郑梓妍安慰说：“这都四月中旬了，眼看着五月份六月份，快要放假了，放假了你再来。” 　　“是要夏天去你那里？” 　　琳德：“三四十度热得要死人！” 　　郑梓妍：“……” 　　得。 　　闹别扭了。 　　郑梓妍扶额。 　　她妹妹琳德是什么情况？ 　　寒假那几天，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周围一堆人干扰着，没能好好腻腻她这位姐姐。等这次的赛里斯国际时装比赛，姑姑琳娜和琳德约定好了的，只要琳德参赛能拿到总决赛的名次，就帮琳德和学校请假，来郑梓妍这里。 　　说到底，参加比赛是假，想腻着郑梓妍才是真。 　　只可惜琳德的水平…… 　　咳咳。 　　“那就去首都嘛。” 　　郑梓妍说：“或者再去东北，我听我室友说她家那里夏天最高温才二三十度，是避暑胜地呢。” 　　琳德：“说好的！” 　　这之后呀。 　　琳德又说了些什么姐姐你朋友露娜是不是特别忙，现在做企业家，根本没有空旅游之类的话。 　　嗨。 　　“这个琳德。” 　　郑梓妍放下电话，摇摇头。 　　“诶，是迪特琳德大小姐吗？” 　　旁边收拾行李的清秋柃抬头问。 　　“嗯呢。” 　　郑梓妍：“柃你认识？” 　　“嗯，认识。” 　　柃说：“迪特琳德大小姐在老板那里学习服装设计，我见过，很认真的。” 　　“你见过就行。” 　　郑梓妍说：“否则又出一个魏莱第二就不好了。” 　　柃：“？？？” 　　柃一脸的懵，没理解自家大小姐说的什么。 　　“啊。” 　　郑梓妍抻抻腰，说：“我是真的觉得，等到高三的时候，我要是请假到东京，到让的学校那里参加……用这里的话叫做艺术生集训？” 　　“琳德绝对会追着从我妈妈那里跑到东京去的。” 　　她说。 　　“然后学习、高考、回安特卫普。” 　　郑梓妍叹：“在宁州的时间没多久了。” 　　柃：“……大小姐不舍得这里吗？” 　　“多少有点吧？” 　　郑梓妍说着，忽然嘴角牵起来：“话说，说不准这次离开都不会再回来了哦。” 　　“啊？” 　　柃呆呆的：“大小姐，我们不就是去首都参加比赛的吗？” 　　“啊。” 　　郑梓妍点点头：“对呀。” 　　“那怎么？” 　　柃摇摇头，问：“不是去参加总决赛几日，最多再旅游一周，然后就回来的吗？” 　　“对呀。” 　　郑梓妍有点点头。 　　“但是如果我爷爷不放我回来呢？” 　　她说：“还有比如在那里遇到什么黑帮、抢劫、绑架之类的，再或者普普通通的车祸也行，与世长辞了，我也没办法再回来宁州吧？” 　　柃：“……” 　　柃看着自家大小姐，表情相当认真地讲：“大小姐，您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我要和老板还有八千代前辈说了。” 　　郑梓妍：“哈？” 第1033章 一千零二十六章 我，郑梓妍，女主人 　　对清秋柃，郑梓妍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这个人。 　　清秋柃，柃这个人，她实实在在是太—— 　　率真？ 　　郑梓妍明明只是说的玩笑话而已，柃却当真，而且认认真真，没躲没藏没打小报告，当着郑梓妍的面，直截了当打电话给了远在安特卫普的卡塔琳娜。 　　“……” 　　“……” 　　沉默许久之后。 　　郑梓妍去拿手机看，晚间的九点钟。 　　“嗡嗡。” 　　忽然手机震动，又是琳德打进来的电话。 　　琳德？ 　　郑梓妍接起电话来：“琳德？” 　　“对了，姐姐。” 　　琳德说：“刚才我忘记说了，有人说等下要给你惊喜，让我提醒你一下还不让我告诉你是谁。” 　　“啊？？？” 　　郑梓妍一愣。 　　“哼。” 　　琳德：“不就是仗着点共同话题么？好了，我说完了，姐姐再见。” 　　郑梓妍：“……” 　　这琳德什么意思？ 　　郑梓妍没懂。 　　“那个，大小姐。” 　　柃张张口：“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喂。” 　　刚给自家母亲好一顿解释的郑梓妍，嗓音微哑，像是声音从胸腔里磨出来的。 　　“大小姐的声音，是有点要感冒吗？不得了，眼看着就要去参加总决赛了，我去找感冒药来。” 　　柃说，说完动身。 　　“停。” 　　郑梓妍伸手拦住她：“你坐下。” 　　柃：“诶……” 　　“刚惹了我，你就想找借口溜走？” 　　郑梓妍问：“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会被我厌恶了？” 　　“……” 　　柃没吭声，静两秒钟后摇摇头。 　　柃说：“大小姐，您不是那样的人。” 　　郑梓妍：“……” 　　郑梓妍盯着柃的面上表情看，片刻后扯扯嘴角：“真把我想的那么好？” 　　“我觉得大小姐就是这么好的人。” 　　柃说：“大小姐，我到老板公司里帮忙的时候，您还在安特卫普呢，那时候的您——” 　　“停。” 　　郑梓妍又是一抬手：“好了，我知道了。” 　　说完，郑梓妍呲出虎牙，超凶：“我现在开始厌恶你了！” 　　柃：“诶？” 　　郑梓妍说：“有你在家里，我不论做点什么都很不自在，你知道吗？” 　　柃：“诶？！” 　　郑梓妍：“哼。” 　　这是实话。 　　就拿居家生活来说吧。 　　柃来之前，郑梓妍有多自由？星期五放假，双休日回到家，只要老爹在单位忙着回不来，整个家就都是郑梓妍的。 　　门关紧，里反锁，窗帘一拉，郑梓妍洗过澡以后从来都是一丝不挂在家里嗒嗒嗒。 　　睡觉这种事情，就该是去掉所有衣服躺进被窝里，留一点布料在身上都很不舒服！ 　　可惜。 　　自打柃来，郑梓妍回家也像在宿舍，都不知道有多久多久没有裸睡过了。 　　哎。 　　“大小姐……” 　　柃念叨着：“有什么事情想做，会觉得不自在，需要避着我这样照顾的人去做……” 　　郑梓妍：“？？？” 　　一句话的功夫，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的柃，这个女孩的脸蛋竟然腾地红了。 　　柃下意识问：“是，是那种事情吗！” 　　郑梓妍：“哈？” 　　“没，没！” 　　柃说完就后悔了，忙摇头加摆手：“大小姐，我什么都没说！” 　　郑梓妍：“……” 　　郑梓妍吊着眼睛看她。 　　咕噜。 　　柃看到郑梓妍的眼神，以为是自家大小姐阴暗地威胁她，又忙说：“自，自己的话，只要大小姐您不是在和别人交往，我，我不会和老板说的！” 　　“您——” 　　柃：“您那，我，我出去，您可以安排我出去买东西的！” 　　“停停停停停。” 　　郑梓妍打断她：“我好好的一个人，被你想成什么了！” 　　郑梓妍说：“你这个样子，真的很想让我厌恶诶。” 　　柃：“……” 　　“照你说的。” 　　郑梓妍说：“不就等于我晚上只要把你支出去办事情，就是自己想做那种事情了？” 　　哪种事情？ 　　郑梓妍又不是小孩子，当然明白柃嘴里说的是什么。 　　虽然，这个每晚睡前都要悄悄推开门看看她有没有睡好，自己才能安心睡下的柃来到她家里以后，她郑梓妍好像也的确好久没有做那种事—— 　　咳咳！ 　　稍微想到了一点点桃色，郑梓妍摇摇头，脸蛋也红了。 　　“总之！” 　　郑梓妍说：“不是柃你想的那个样子。或者我换种说法，即使是柃你自己，也一定会有什么事情在做的时候不想让我看到吧？” 　　柃：“……” 　　柃没吭声，听了郑梓妍的话后几秒钟，脸更红了。 　　郑梓妍：“……” 　　怪，怪怪怪，这话题怎么突然间歪到这么远了。 　　“总之。” 　　郑梓妍深吸口气，说：“我不希望你时时刻刻都跟着我，懂吗？” 　　“人总得有些自己的时间和空间的。” 　　柃：“……” 　　柃点点头，说：“大小姐，我觉得您需要的时候，锁下门就——” 　　噗。 　　“没完了，是吧！” 　　郑梓妍嗔：“这个样子我真厌恶你了！” 　　柃：“诶？” 　　柃：“大小姐？” 　　柃完全没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郑梓妍说：“今晚你不用在我这里了，我母亲不是给你们租的公寓？你随便找谁都好，你去那里住吧！” 　　柃：“诶？！” 　　柃一下子愣神，微微张着嘴，眼泪刷地落下来：“我，大小姐，我——” 　　郑梓妍：“——！” 　　好家伙。 　　郑梓妍：“等，等等，你等等！” 　　郑梓妍慌了。 　　以前的郑梓妍，做事说话总是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伤害到别人，或者自己给别人添麻烦。 　　现在其实也一样。 　　只是稍微说了句难听话的她，见到柃这个样子，人直接慌了。 　　柃哭着：“大小姐是要赶我走吗？我，我——” 　　“停！” 　　“停停停！” 　　郑梓妍：“没谁要赶你走！” 　　可惜，郑梓妍后面说的这句话并没有什么作用。 　　委屈着的柃根本停不下来哭。 　　“行了！” 　　郑梓妍恼，有些冲动，一把摁住柃的肩膀往后压，欺身上去把柃按倒在床头，居高临下：“听我说！” 　　“你——” 　　郑梓妍咬咬牙：“总之我没有厌恶你！” 　　相反，郑梓妍甚至有点心虚，担心自己前面说的话会不会让柃开始不喜欢她了。 　　那个。 　　露娜是怎么教她的？ 　　“对待佣人呀？” 　　露娜：“你们那里有句话说的其实有些道理的，小人畏威而不怀德。倒也没说八千代和你的柃是小人的意思，但相比一味的温柔，有些时候做主人的应该摆出些主人的姿态来。” 　　“该罚就罚，该发脾气就发脾气，别被照顾你的人拿捏了。” 　　“其实对待别人也一样，有些底线的东西你得坚持住，发火发脾气都可以，别让别人觉得你好欺负了。” 　　大概一周前，郑梓妍和露娜探讨怎么对待佣人时，露娜如此说道。 　　“但你惹我生气了也是事实！” 　　郑梓妍回忆那时候露娜教的，逞强着说：“就这次决赛吧。” 　　柃：“诶？” 　　郑梓妍伸出手指，点在柃的额头上：“走T台，你来穿着我衣服上去展出，我以MASTER的身份命令你！” 　　话音才落。 　　“吱呀。” 　　她卧室的门被谁给从外面往里推开了。 　　“女儿啊。” 　　郑老爹：“你朋友她们来——” 　　呃。 　　郑老爹瞧着压在柃身上的自家闺女，愣住了。 　　…… 　　另一边。 　　晚自习下课。 　　魏莱去上卫生间，再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她室友还在趴桌哭。 　　魏莱：“……” 　　魏莱扯扯嘴角。 　　之前劝她室友的女生们早散了，去食堂的去食堂，回宿舍的回宿舍，偌大的教室里现在就剩她和室友两个人。 　　“喂。” 　　魏莱戳戳她，温声说：“我们也走吧，回宿舍。” 　　“回什么宿舍！” 　　室友：“你不是住外面的么？回你家里啊！去找你的闺蜜去啊！” 　　魏莱：“……” 　　好家伙。 　　魏莱无语了。 　　这两天拽住她，不让她走的是她面前的这个女生吧？ 　　魏莱静了有一会，说：“我说，你是不是又被谁给刺激到了？” 　　室友：“……” 　　室友：“哼，没有。” 　　魏莱：“……” 　　得。 　　魏莱扶额。 　　“什么叫我影响别人？什么叫我——” 　　室友红着眼睛，眼看着又要哭出来。 　　“好啦好啦，你没影响我，真的！” 　　魏莱忙说：“咱们先回宿舍，好不好？” 　　咚咚。 　　“还磨蹭什么呢？” 　　也刚好这时候，魏莱她们学年的教导主任过来敲门：“教学楼快锁门了，你们俩想在教室里打地铺过夜啊！” 　　“对不起，主任，对不起。” 　　魏莱讪笑：“我们这就走，马上就走了。” 　　主任蹙眉：“快点。” 　　室友：“……” 　　室友哭得更厉害了。 　　啊。 　　魏莱哀叹。 　　她早说过的，像他们现在这样的年纪，根本就是不是适合谈恋爱的时候。 　　几天了？ 　　好几天了吧？ 　　她宿舍里那位谈恋爱谈得轰轰烈烈，黑天白天聊天的室友被她男朋友给甩了。 　　又她们宿舍四个人，搬出去住的那位出国留学了，留宿舍住的两人，另一位重感冒发烧去了医院住院。 　　这位失恋以后，如同失了魂的假人似的室友没谁可找，只能牢牢拴住魏莱哭诉。 　　魏莱就—— 　　真的好几天了啊。 　　她又好几天只来得及给郑梓妍发早安晚安，只能简短两句和郑梓妍说自己在安慰失恋室友，很忙，忙的七窍生烟，精力全拿来安慰自己这位室友了。 　　本来这天中午那会，她听到消息说郑梓妍要去京参加国际服装设计大赛的总决赛，还想去找郑梓妍来着！ 　　魏莱叹口气：“先走吧。” 　　室友不动地方。 　　魏莱坐到她旁边：“分了就分了，总念念不忘有什么用？自己的日子还得过下去呀。” 第1034章 一千零二十七章 烧烤不能当夜宵啊 　　三中。 　　省里最好的高中。 　　可青春萌动，即使是这里的学生也免不了恋爱的俗。 　　劝不动。 　　但是能拽得动。 　　魏莱拉着失魂落魄假人一样的室友往宿舍走。 　　唉。 　　魏莱叹口气。 　　之前的，她回来宿舍睡，被这位室友谈恋爱聊天吵得睡不好。这两天呢？还是班主任拜托她回来宿舍睡，看着点室友。 　　看什么？ 　　怕出意外呗。 　　魏莱恍惚间回忆起她在海州时，初三那时候，他们海州一中副校长说的话。 　　“我们海州一中啊，在校风校纪方面说第二，全省里就算是宁州三中和一中都不敢说第一！” 　　什么意思？ 　　新时代了，压力大。哪年这些省示范高中里都得有几个跳楼的，还真就是海州一中没有。 　　至于三中。 　　瞧室友哭得悲痛欲绝，现在又恍恍惚惚的模样，魏莱还真怕她想不开直接跳了。 　　“你回家吧。” 　　室友忽然停住脚步，说。 　　魏莱回头：“嗯？” 　　“我不用你陪我了。” 　　室友说。 　　魏莱：“……行啦。” 　　魏莱看着她，说：“我说诗诗，你给我个面子行不行？我这几天都没去找初中同学，所有时间可全拿来陪你了。” 　　室友：“……” 　　室友看着魏莱，又看魏莱身后的路灯，看着她俩被学校里路灯拉得长长的身影。 　　“我说了，不用。” 　　她讲。 　　魏莱：“……” 　　魏莱静了几秒，耸耸肩：“那好吧，我走了。” 　　说完，魏莱真走。 　　“等——” 　　可没走两步， 她又被室友叫住：“魏，魏莱，你——” 　　“对不起。” 　　室友道歉了：“我之前，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啦。” 　　魏莱说：“我要是交男朋友，说不准也会那个样子按耐不住总想聊天的。” 　　“先回宿舍吧。” 　　魏莱摁摁自己的肚子，说：“诗诗你饿不饿，咱们俩是食堂吃口夜宵？” 　　室友：“……嗯。” 　　室友轻轻嗯了声，再随着魏莱往宿舍的方向走了。 　　夜深人静，晚间九点钟，已经是这样的时间。 　　教学楼里的灯光轰地全灭，只剩远远的宿舍和食堂还亮着。 　　“九点……” 　　回宿舍拿到手机，室友嘀咕：“九点……还有一个半小时。” 　　“啊？” 　　魏莱楞一下，瞧她：“我说，你该不会是想出门吧？” 　　有关宵禁这点，她们三中倒是和郑梓妍的一中一样，十点半锁校门，十一点关宿舍大门。 　　“……嗯。” 　　室友默了两秒以后，点头。 　　“等等。” 　　魏莱：“你不会是要去找你前男友吧？！” 　　“嗯。” 　　室友又点头，很诚实。 　　“我……” 　　室友浅浅着声音说：“我想去，你陪我，好吗？” 　　魏莱：“……”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魏莱摇头。 　　室友问：“我们不是朋友吗？为什么不行？” 　　魏莱：“……” 　　您打电话和男朋友聊天那会，什么时候把我魏莱当成朋友了？ 　　虽然很想吐槽。 　　而且这两日她应班主任的请求留在宿舍里住，魏莱母亲的意见就已经很大了。 　　哪有家长愿意自己孩子和情绪不正常的同学一起住？ 　　但是吧…… 　　“这不是朋友不朋友的事！” 　　魏莱说：“你看看，现在几点了？这么晚，街上没有多少人，你去找你男朋友，万一遇到意外了怎么办？” 　　“黑帮啊，混混啊，甚至那种喝醉酒了神智不清的痴汉，我是为你的安全着想！” 　　室友：“……那你回家吧，我自己去。” 　　魏莱：“——！” 　　什么叫倔强？ 　　室友定了决心，说什么也不留在宿舍里，头也不回往外面走。 　　魏莱去拽她，这次拽不住，直接被室友甩手打开了。 　　魏莱：“我说你——！” 　　魏莱能说啥？ 　　她张张嘴，怔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劝这个人了。 　　怎么办？ 　　打电话给班主任？ 　　那不是激化矛盾么。 　　放任室友自己去，她魏莱自己回家，魏莱也着实心里难安。 　　“我说！” 　　魏莱追上她，说：“咱们俩好歹再找个人吧？找个班里男生，能安全点！” 　　“找什么？” 　　室友说：“让大家全来看我的笑话么？” 　　“总之，绝对不可以你自己，或者就我们两个女生去！” 　　魏莱再去抓室友的手。 　　“我也说了不用你跟着了！” 　　室友再甩手，这次用力也很大，却没甩开。 　　室友：“……” 　　魏莱：“……”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沉默，停在学校的大门口里面了。 　　另一边。 　　“爸爸，我和柃真的没有做那种事情！” 　　临出门前，郑梓妍还在尝试着和父亲解释。 　　“嗨嗨，没有。” 　　父亲说：“先和朋友们出门吧，她们特意来找你的呢。” 　　郑梓妍：“……” 　　“啊啦啊啦。” 　　尤希尔在旁边说：“我们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打扰到我们梓妍和她佣人了？” 　　“喂！” 　　郑梓妍瞪眼：“我才不是百合！” 　　“嘛。” 　　尤希尔耸耸肩，说：“对了，梓妍。我们那里有议员在提那种方案，据可靠消息说不准过几年之后，即使都是女生也可以结婚哦？” 　　郑梓妍：“停停停停停！” 　　郑梓妍叫停她，余光瞥到旁边，顿住：“还有柃，你脸红什么！” 　　“啊，大小姐！” 　　柃：“没，对不起！” 　　郑梓妍：“……” 　　得了。 　　郑梓妍捂脸。 　　“话说。” 　　郑梓妍问：“尤希，莉莉安，你们怎么又来我这里了？两个月前寒假，我们不是才一起旅游过？” 　　“诶……” 　　莉莉安疑惑：“我什么时候来的呀？我怎么不知道，是我失忆了吗？” 　　郑梓妍：“……” 　　郑梓妍无言了。 　　“呼呼。” 　　莉莉安笑起来：“开玩笑啦。不过听起来，梓妍好像诚心诚意地不希望我们来她这里呢。” 　　郑梓妍：“噗。” 　　“等等。” 　　郑梓妍无语：“喂喂喂，莉莉安，我没那种意思的！” 　　“那是什么呀？” 　　尤希尔笑着说：“露娜不在，我就不能来了？” 　　郑梓妍：“……好啦！” 　　“你们不是想吃夜宵吗？” 　　郑梓妍说：“先找地方坐下来，其他的我们之后再说。” 　　倒是这个时间点，很多餐馆已经关门。比如苏茜家开的拿家自助餐，随着国际金融中心十点半关门，也就关门了。 　　宁工大附中夜市，美食街。 　　思来想去，没哪里能去，郑梓妍带了朋友们来这里。 　　不算歌厅和酒吧，全宁州就属这里在夜间最热闹，有些店铺甚至是通宵营业的。 　　毕竟背靠着宁工大附中，还有宁工大，十来岁二十几岁的学生一堆一堆，店铺开在这里的人，只要手艺过硬就根本不用担心生意。 　　一整条街，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全是人，飘着香气。 　　柃：“呃。” 　　华花：“呃……” 　　萨莎：“哦呀哦呀，很有烟火气的地方呢。” 　　当街制作，当街吃。抓着烤鱿鱼须的男生从身边路过，停住脚步的姑娘们，有人都楞了楞。 　　“大小姐。” 　　华花下意识去碰自家大小姐的胳膊，和她说：“您还好吗？要不我们——” 　　“等一下。” 　　莉莉安打断她，说：“这就是所谓的夜晚市场吗？” 　　华花：“诶？” 　　“啊。” 　　尤希尔点点头，很有莉莉安风格地说：“这种烤肉可是还不错的哦？之前在这边国家的东北旅游，我们晚上吃过。” 　　华花：“大，大小姐？您，您真的没问题？” 　　“问题？” 　　莉莉安眼睛里有光：“诚心诚意的有问题。” 　　“嘿，嘿嘿，嘿嘿嘿，但战胜恐惧的最好做法就是面对恐惧，对吧？” 　　莉莉安说。 　　华花：“……” 　　华花感觉她家的大小姐单纯的就是叛逆期到了，单纯地想吃这种路边摊而已。 　　“这边这边！” 　　郑梓妍从一家烧烤店里出来，与她们招招手：“这家还有单间！” 　　而后。 　　“来，你们的烧烤好了！” 　　老板吆喝。 　　牛肉串。 　　羊肉串。 　　油亮亮的肉串被老板热情放到餐桌上。 　　大小姐们吃得开开心心。 　　这么油腻的夜宵！ 　　吃了会长胖的呀！ 　　清秋柃在心里悲鸣。 　　记得离别前，老板是怎么叮嘱她的来着？ 　　“柃呀。” 　　“我丈夫比较忙，很少有照顾梓妍的时候。虽然这段时间我也不想对自己的女儿有太多限制，但有些对身体不好的事情该管理还是应该管理的。” 　　比如用餐。 　　柃瞧着桌上的几位大小姐。 　　郑梓妍、尤希尔、还有莉莉安奴。 　　一个塞一个的苗条。 　　奇怪。 　　柃看着尤希尔和莉莉安，忽然就感觉自家大小姐下巴那里有点肉肉的了。 　　郑梓妍：“……柃，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大小姐。” 　　柃说：“可以的话，这类额外添加糖分的东西是不建议摄入的。” 　　“啊？” 　　郑梓妍楞了下。 　　“啊啦。” 　　尤希尔说：“这种事情我知道的。” 　　“萨莎，我家里的医生是不是也有告诉你要严格管理来着？” 　　萨莎在一边微笑不说话。 　　“所以说。” 　　尤希尔说：“和朋友见面，难得地聚餐，即使稍微吃些油腻的东西也没关系的，对吧，萨莎？” 　　萨莎没说话。 　　“华花。” 　　莉莉安也和自己身边的女孩讲：“诚心诚意不要在父母那里多说话哦？” 　　华花：“……嗨。” 　　“话说。” 　　郑梓妍：“柃你这么说，明明在我的印象里，柃你吃甜食的频率才是最高的吧？” 　　柃：“……呜。” 　　被暴击的柃一下子没有声音了。 　　“对了。” 　　郑梓妍说：“也诚心诚意地不要和我妈妈说哦？” 　　噗。 　　尤希尔笑：“这个诚心诚意就很有莉莉安的感觉。” 　　“呼呼。” 　　莉莉安捂嘴笑。 　　“所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郑梓妍和她们俩问：“莉莉安不说，尤其尤希尔你，露娜回去东京，你也才离开我这里两个月的时间不到，怎么又来了？” 　　“嗯？” 　　尤希尔看她：“为什么不可以？梓妍你该不会以为这次比赛入围的只有你自己吧？” 第1035章 一千零二十八章 分手快乐 　　夜深。 　　烧烤店里，一水的青年学生聊天，说说笑笑。 　　毕竟是挨着工大和工大附中的夜市嘛。 　　忙碌一天的课了，或高中生，或大学生，饥肠辘辘地来，开开心心地吃和玩，然后心满意足离开。 　　“那些人颜值好高呀，是来这里旅游的吗？” 　　有几桌的人，窃窃私语小声聊，目光忍不住地往郑梓妍这桌看。 　　“我说。” 　　郑梓妍手撑着头，以一种相当无奈的语气说：“我这次参加的比赛，也就是叫做国际时装设计大赛而已，实际没有那么高的知名度吧？” 　　“嗯？” 　　对面的莉莉安疑惑，说：“我有到网络里搜索过，记得好像在这边的国家知名度还是挺高的？” 　　郑梓妍看着她，说：“所以你们在日内瓦和巴黎的时候有听说过？” 　　呃。 　　莉莉安和尤希尔停了下。 　　郑梓妍想，至少她小时候在安特卫普那些年里没听说过。还是前段时间师姐林语晴推荐，郑梓妍才知道又参加的。 　　嗯…… 　　所以消息是怎么传递的？ 　　她告诉给母亲，母亲告诉给她表妹琳德，琳德又告诉给她的姐姐尤希尔了？ 　　“嘛。” 　　莉莉安说：“说是金奖有二十万的奖金？而且不是入围就有采风一周的奖励，报销往返机票的吗？” 　　“……” 　　郑梓妍扯扯嘴角。 　　照莉莉安这么说，相比参加比赛，郑梓妍怎么感觉这些人就是来找机会旅游的。 　　晃晃脑袋，略感头大的郑梓妍说：“好吧，为什么参加先不提。既然参加了，是来参赛的，那为什么 　　你们不直接去那里，还有折转到我这里宁州？” 　　“嘛……” 　　被郑梓妍说到这点，尤希尔的视线有些闪躲。 　　“诚心诚意地。” 　　莉莉安说：“这是尤希的主意。” 　　“喂。” 　　尤希尔说：“怎么就成了我的主意了？说到底也应该是莉莉安你同意过，我们两个人一起决定的好吧？” 　　“呼呼。” 　　莉莉安捂嘴轻笑，说：“这的确像是听说好朋友露娜来这里旅游了，直接不辞而别，第二日飞去人家身边的尤希能做出来的呢。” 　　郑梓妍懵懵：“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尤希尔忽然说：“总而言之，只要有梓妍你参加的比赛，我尤希尔一定会参加的，莉莉安也是！” 　　郑梓妍：“……” 　　尤希尔又说：“毕竟我们以前那里的比赛，你的名次总是在我们前面的！你也不留联系方式，想和你发邮件聊聊都做不到，不是上次琳德我都不知道ziyan·zheng是你。” 　　郑梓妍：“呃……” 　　妈耶。 　　万幸！ 　　幸好幸好，她那时候比较自闭，被母亲要求着参加比赛也没留什么联系方式，否则现在绝对是要社死了。 　　“嘛……” 　　郑梓妍讪讪，面色稍显不自然地看向窗外。 　　窗外，对面是工大连着工大附中。教学楼早灭，宿舍亮着点点灯光，郑梓妍看得久了，有种星星铺撒在那里的感觉。 　　等等。 　　郑梓妍楞一下。 　　尤希尔根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呀？ 　　郑梓妍：“所以你们——” 　　“来都来了。” 　　尤希尔说：“听说这个比赛有卡塔琳娜女士的女儿参加，我父亲直接就同意我来了。莉莉安也一样，我们俩来这边国家，先找你，吃口夜宵，到梓妍你家里坐坐，然后明天早晨八点钟去机场坐飞机到这边首都，有问题吗？” 　　呃。 　　郑梓妍又楞一下，说：“没有。” 　　“没有就好。” 　　尤希尔看着郑梓妍，轻轻哼了声：“哼。” 　　这…… 　　郑梓妍在心里感叹。 　　有些时候，她是发现自己真的不善于和女生沟通，完全不明白这些女人在想些什么。 　　就比如之前魏莱和她闹别扭。 　　唉。 　　…… 　　另一边，魏莱那里。 　　劝不住室友的魏莱，手机捏在手里，报警电话直接放在手机的拨号界面上，随时准备打电话。 　　魏莱到底还是跟着室友出去了。 　　“危险？” 　　“他就算有危险能怎么？他要是敢打我，杀我，索性就这么做吧！让他自己在监狱里过后半辈子！” 　　魏莱：“……” 　　魏莱跟在后面，眼看着室友往宁工大附中方向走得一往无前，嘴里碎碎叨叨念叨着这些危险话来给自己打气。 　　“喂！” 　　魏莱叫住她。 　　魏莱说：“你要是再说这些危险东西，我就不陪着你了！” 　　室友：“……” 　　室友没有了声音。 　　实际她说这些话也只是在给自己打气而已。 　　初离开校园时候的勇气，走到现在早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咕噜。” 　　室友咽咽口水，咬紧嘴唇。 　　怎么找？ 　　“我草泥马的！” 　　诶？ 　　很突然啊。 　　室友和魏莱两个人瞧着街对面一些男男女女扭打一起，声音嚷嚷很大，道对面的她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知道别人有男朋友还撩是吧？我草泥马干死你这个狗娘养的！” 　　魏莱：“……” 　　室友：“……” 　　打得挺激烈的，有人报了警，两分钟后警车滴呜滴呜拉着警笛把人全带走了。 　　室友：“咕噜。” 　　最后的一点点勇气被浇灭了。 　　“……分，就分了吧。” 　　室友揪了揪自己的校服裙。 　　“呼。” 　　魏莱松口气：“想通了？” 　　“嗯。” 　　室友点头。 　　“想通了我们就回去吧？” 　　魏莱说：“十点了，十点半门禁，我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 　　室友默了半晌，说：“魏莱，我不想回学校。” 　　“啊？” 　　魏莱傻眼：“我的大小姐哦，你这是又怎么了？” 　　“没怎么。” 　　室友视线躲闪地往周围看看，说：“就，都到这里了。” 　　她指指工大夜市这里，说：“晚饭也没有吃好，我想去吃点东西。然后……魏莱你可以打电话和班主任说，我晚上去你家住吗？” 　　“啊？” 　　魏莱楞：“我家？” 　　“嗯。” 　　室友点点头：“不可以吗？” 　　魏莱：“……” 　　有个事。 　　之前室友在宿舍里和男朋友打电话，说这说那的情况，魏莱和自家老妈说过。 　　老妈对她这位室友的印象可不是一般的差哦。 　　魏莱顿住。 　　室友眼看着又要哭。 　　“行行行，都依你！” 　　魏莱忙说：“先去吃点东西吧！” 　　魏莱抓着室友，随便挑了家馄饨铺子。 　　店里热热闹闹好多人，室友进去的时候，下意识怯生生地扫了眼屋里所有人。 　　“没有。” 　　她念叨。 　　“没有？” 　　魏莱看她，后明白，无语：“我说，这里再怎么是工大附中的附近，也不至于我们俩随便找家店就能碰到吧？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嗯。” 　　室友点点头。 　　坐下，点馄饨。 　　店里也有烤串，魏莱点了些，室友抢着说请客，没让魏莱付钱。 　　“我请你的。” 　　室友说：“这几天一直麻烦你。” 　　魏莱：“您知道是在麻烦我就行呀。” 　　室友：“……噗哧。” 　　类似的话，类似的语气，之前听着想哭，现在听着却让室友笑了。 　　笑两下，室友的表情收紧，她小声问：“我打电话，真的有很打扰人吗？” 　　魏莱：“不。” 　　室友：“嗯？” 　　魏莱说：“不是很，是非常打扰。” 　　魏莱玩笑道：“哪个单身狗愿意自己耳边天天被别人洒狗粮？” 　　“噗。” 　　室友没忍住又笑了：“什么狗粮啊……” 　　说完，室友摇摇头说：“现在我也是单身狗了。” 　　魏莱：“……” 　　魏莱在桌下搓了搓脚底。 　　感觉室友的心情还好，魏莱试探着说：“我是觉得在宿舍那种环境里，即使不是谈恋爱，打电话也应该注意的。” 　　“注意？” 　　室友看她：“注意什么？” 　　“注意别打扰到别人呗。” 　　魏莱说：“咱们宿舍那谁看电视剧不就是戴耳机的。” 　　室友：“……” 　　室友顿住，凝视魏莱，半晌后摇摇头：“魏莱你才是怪。” 　　“我怪？” 　　魏莱：“我怎么怪了？” 　　“每次打电话。” 　　室友说：“你都是离开宿舍，到走廊里，或者去操场边走边打，这不奇怪吗？” 　　“喂。” 　　魏莱瞪眼：“我这是为了不打扰你们好吧？” 　　室友说：“同学都传你是不想让聊天内容被别人知道，在和一中那郑梓妍谈恋爱呢。” 　　“哈？” 　　魏莱傻了。 　　“拜托！” 　　魏莱说：“不止是郑梓妍啊，我给家里爸妈打电话也是这么出去打的！” 　　“嗯……” 　　室友点点嘴唇，说：“那就是你和父母说话的内容，有讲我们室友？同学？的坏话，所以不想被别人知道？” 　　魏莱：“……” 　　魏莱扯扯嘴角：“诗诗，你这个真的很有那地方法官的气质。” 　　室友：“法官？” 　　“对呗。” 　　魏莱说：“不是你撞的，你为什么要扶？我好端端的不想打扰你们，怎么就成了干见不得人的勾当，躲着你们了。” 　　“人不能这么阴暗哇！” 　　她说。 　　室友。 　　室友憋着笑，最后憋得不成样子了。 　　“而且。” 　　魏莱说：“我郑重其事地重申，我和郑梓妍只是好朋友而已，我不是百合！” 　　“……那。” 　　室友努努嘴，用下巴往魏莱放在桌上的手机点点：“你给你闺蜜打个电话？” 　　“哈？” 　　魏莱哈地笑了：“我现在打电话做什么？” 　　“你这几天不是一直想找郑梓妍的吗？” 　　室友说。 　　魏莱：“……” 　　“算了算了。” 　　魏莱说：“都几点了？” 　　十点钟了。 　　消息传得快，魏莱知道郑梓妍明天要去首都，这时候应该是在家里的。 　　可去首都嘛。 　　又不是去巴黎，去东京，没出国，最多一周的时间也就回来了。没能和郑梓妍说说话，遗憾归遗憾，却不至于她魏莱太难过。 　　“等下我和我妈妈打电话说一声。” 　　魏莱说：“咱们吃完就先回家吧，明天去学——！” 　　说时迟，那时快。 　　魏莱才要拿起手机，忽然眼前闪过一道身影，在她桌上恍恍惚惚闪了下。 　　怎么了？ 　　魏莱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随着跳出门的身影一起不见了！ 第1036章 一千零二十九章 梓妍，我会追上你的！ 　　治安的好与坏，其实是相对而言的。 　　纵使省会宁州，天黑后也依旧不建议女生独自走偏僻小路。 　　所以说，夜市这样的地方，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会碰到有窃贼也很正常哩！ 　　天色昏暗，雨雾朦胧。 　　魏莱看着窗玻璃上凝挂着的雨滴，又透过雨滴，看外面被警察扣上手铐带走的小偷，默默地，倏尔叹了口气。 　　手机被小偷抢走了。 　　但没丢。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的室友正在给对面那位银发……灰？蓝？总而言之外国人模样的高挑女性道歉。 　　室友：“我看您这样高，下意识把您当作男人了，对不起！” 　　高挑女性面色相当差。 　　高是真的高诶，足有一米八，比魏莱印象里已经很高挑的琳娜女士还要高一点。 　　“喂……萨莎，你没事吧？” 　　郑梓妍戳戳她。 　　“嗯。” 　　萨莎深深吸口气，点头：“嗯，没事。” 　　世界有多巧？ 　　魏莱喊出那声抓小偷时，她这里餐馆外面刚好路过郑梓妍一行人。女佣萨莎武力担当，一拳一脚撂倒小偷，两分钟前移交给了警察。 　　本来是件好事。 　　可魏莱室友的一声先生，犹如鬼叫魂，直接把萨莎所有的好心情全叫没了。 　　先生？ 　　她究竟哪里还能看得出来是先生了？ 　　萨莎无数次地往旁边窗户看，从窗户玻璃的倒影里看自己，在深度怀疑自己究竟是哪里让别人觉得不是女生了。 　　郑梓妍：“……” 　　啊。 　　怎么说呢。 　　萨莎这种感觉，如果问谁能感同身受的话，那非郑梓妍莫属了。 　　担心自己哪里不像女生，被别人误会什么的。 　　“尤希。” 　　郑梓妍透过窗，看着对面没多远的奶茶店，和尤希尔说：“你和萨莎帮我个忙，到对面买些喝的回来可以吗？随便什么喝的都行。” 　　尤希尔：“呃……” 　　好吧。 　　瞧着自家佣人的样子，尤希尔相当理解。 　　她招呼：“萨莎，走了。” 　　给萨莎留些缓和的空间吧。 　　莉莉安说：“我也去看看吧，诚心诚意有些口渴呢。” 　　尤希尔带着萨莎出了门，莉莉安有华花陪着，和郑梓妍说两句话后也出了门。 　　馄饨铺里剩郑梓妍她们俩，还有魏莱和室友。 　　“……” 　　“……” 　　沉默。 　　不知道说点什么。 　　魏莱拿起被萨莎追回来的手机点点，一愣。 　　郑梓妍看过去：“怎么了？” 　　魏莱：“……又坏了。” 　　郑梓妍：“……” 　　没记错的话，那是上次？总之是魏莱和她两个人出门逛商场时，魏莱手机也是被偷，然后摔碎了屏幕。 　　“唉。” 　　魏莱叹口气，转头：“诗诗啊……” 　　“对不起！” 　　诗诗双手合十，忏悔：“魏莱，真的对不起！” 　　郑梓妍：“这位是？” 　　“我室友。” 　　魏莱说：“诗诗，郑梓妍就不用我介绍了吧？你知道的说不准比我都多。” 　　郑梓妍呆：“哈？” 　　“没没没。” 　　诗诗忙摆手：“没，没有的事，就是一些学校里的传闻而已！” 　　郑梓妍：“……” 　　“都是些还好的传闻了。” 　　魏莱心里明镜她这位闺蜜的纤细心思，解释说。 　　倒是…… 　　应该是室友和她开玩笑的吧？ 　　学校里有人传她和郑梓妍是百合，谈恋爱什么的。 　　魏莱顿顿，微不可察地摇摇头。 　　郑梓妍点点头：“哦……” 　　“能在这里碰到还真是巧呢。” 　　她说。 　　“那啥。” 　　魏莱向郑梓妍伸手：“梓妍，你手机借我用一下。” 　　郑梓妍什么都没说，翻出手机递过去。 　　“嘟嘟，嘟嘟嘟。” 　　几声摁响，魏莱打电话给自己母亲：“妈，这是梓妍的电话，我和我室友在外面——” 　　“在外面？” 　　魏母：“在外面？！十点半了，你们在外面？！” 　　魏莱：“……” 　　声音之大，坐旁边的郑梓妍都听得清楚。 　　“梓妍的电话？” 　　母亲又问：“你手机呢？你还带着你室友到郑书记那里了？” 　　“嗯……” 　　魏莱头大：“具体的情况有点复杂啦，总之没什么大问题的。” 　　魏母：“……” 　　“也没去梓妍家里啦！只是梓妍……梓妍在我这里，大家在工大夜市吃夜宵呢。” 　　魏莱闭口不谈手机的事，说：“妈妈您等下给我班主任打个电话呗，我好不容易把我室友给劝开了，今天晚上到咱们家睡一晚。” 　　魏母：“哈……？”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魏莱：“妈妈晚安，妈妈再见！” 　　啪。 　　电话挂断。 　　魏莱一气呵成把手机还给郑梓妍。 　　郑梓妍愣愣的：“魏莱，你怎么回事？” 　　“没什么。” 　　魏莱抻抻腰：“抛开手机屏幕坏了不谈，总的来说还算是圆满结束吧。” 　　郑梓妍：“……” 　　郑梓妍更不懂了。 　　“反正没什么事啦。” 　　魏莱打哈哈，闭口不谈室友谈恋爱又失恋的事。 　　“梓妍。” 　　魏莱聊起其他：“听说你参加比赛，是叫什么赛里斯国际——什么时装大赛？入围总决赛了？” 　　“嗯。” 　　郑梓妍点点头。 　　“恭喜你呀。” 　　魏莱道谢，隔两秒，在心里叹口气。 　　这就是差距么。 　　她魏莱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无非就是读书、学习，跑跑图书馆，累了休息就约上三两好友逛逛街，聊聊天。 　　郑梓妍呢？ 　　国内国外哪里都去，今天比赛明天参展，国际性赛事的奖项拿到手软。 　　尤其，是郑梓妍被身边的那些人陪着。 　　魏莱怎么看，怎么感觉郑梓妍是知性优雅的贵族少女。她呢，土里土气，最多带点时尚的二比女文青。 　　可不是妄自菲薄。 　　唉。 　　她觉得林华不配做梓妍的男朋友，她自己又何尝能融入得进郑梓妍的交际圈里呢。 　　就连做女佣。 　　做佣人，现在郑梓妍的身边都有人了！ 　　魏莱下意识去看清秋柃。 　　柃：“诶？” 　　怎么突然，魏莱突然用这么凌厉的视线看她做什么呀？ 　　魏莱咬咬牙。 　　相比放弃，自甘平庸，她还是想努努力，想想办法，怎么做才能和郑梓妍离得近些再近些呀。 　　知道秘密，能交心的朋友她现在可就郑梓妍这么一个人呀。 　　“梓妍，我会追上你的！” 　　魏莱忽然说。 　　郑梓妍：“诶？” 　　郑梓妍莫名其妙。 　　…… 　　…… 　　…… 　　“林华，来。” 　　三日后。 　　教室里。 　　语文老师在讲台上叫林华上来。 　　“当当当当！” 　　离开大学没多久的语文老师相当富有童趣，嘴里做着像是搞怪哄小孩子的腔调，从她讲台压着的书下翻出奖状来。 　　“咱们班比赛拿奖的可不止郑梓妍一个人哦！” 　　语文老师撑开奖状说：“希望杯全国中学生作文比赛，省一等奖，林华恭喜你呀！” 　　林华：“……” 　　林华恍惚了下。 　　记得，是初中吧？ 　　也是希望杯的作文比赛。 　　他投稿了，然后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就在他以为他写的作文果然还是不行，已经放下，不再把它记在心上后，某日的语文老师忽然在课上把他那张省二等奖的奖状拿了出来。 　　林华也记得。 　　仅仅只是省二等奖而已，他当时那个惊讶，激动，兴奋，乃至红着脸去讲台上领奖状，又神采激昂地当着全班的面把自己写的作文读了遍。 　　再到现在。 　　该笑吧？ 　　林华牵扯自己的唇角，却只笑出了一丝丝。 　　省一等奖诶。 　　比省二等奖难多了，而且可以去魔都参加全国中学生作文比赛的总决赛。 　　总决赛呀。 　　需要参赛者在会场里，当场当时亲自写作，特等奖奖金五千。 　　相比那次省二等奖的后知后觉，这次拿到省一等奖，获得参加决赛资格的林华早就有工作人员电话通知了。 　　对此。 　　林华波澜不惊，甚至有点沮丧。 　　省一等奖。 　　全国的特等奖。 　　就是后面这个能拿到，又能怎么样？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拿去和郑梓妍比较，他这个作文比赛不论是比赛的规模、影响力，乃至奖金都不是一个量级的。 　　差距太大了。 　　真的是差距太大了。 　　和郑梓妍比较，他这些就是小打小闹。不单单是家境的问题，只说天赋，学习服装设计能达到郑梓妍这样程度的，将来的成就就不是他能触及的呀。 　　他，普普通通，学习，写作文，最后也就是读大学，按部就班。 　　郑梓妍呢？ 　　高贵，优雅，天资卓绝。 　　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怎么可能追求的到郑梓妍那样的女孩。 　　放弃吧。 　　或者说，不止是他。 　　包括他在内，他也好，妹妹林若也好，还是一直和郑梓妍有联系的初中班长魏莱也好，此间海州宁州的所有人也好。 　　都是过客吧，对郑梓妍而言。 　　那样的人，是不会在小地方停留的。 　　林华叹口气，到讲台跟前。 　　“等等。” 　　语文老师忽然把奖状抬高。 　　林华：“哎？” 　　语文老师问：“林华，你是不是和我不熟？” 　　“啊？” 　　林华懵：“我和您怎么不熟了？” 　　“那你就是故意的了？指导教师的名字，你写我的，还写错了？” 　　语文老师瞪他，说。 　　林华：“……” 　　这…… 　　“噗。” 　　“噗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不知道谁起的头，班里在短短几秒钟内笑倒一大片，前仰后合。 　　“你知不知道。” 　　语文老师握起拳头，咬牙切齿，小虎牙咬着嘴唇，超级可爱地恶狠狠讲：“昨天教职工开会，你老师我被同事们怎么笑话的？” 第1037章 一千零三十章 性格恶劣，全员恶人 　　两日后，晚自习。 　　高一六班，没人学习。 　　郑梓妍去首都，班主任董月开了教室前面的多媒体电视，领着班里所有人在看直播。 　　实话实说。 　　论他们宁州一中的校友，虽然成功人士不少，比如影星方琦，也比如现在的副教授林语晴，但那些毕竟都是老人了。 　　最近几年里，参加全国乃至全球级别赛事的人，当属郑梓妍头一位，很有宣传价值的。 　　（林华：我呢？） 　　“是梓妍！” 　　班里有人呼。 　　体育馆，铺红毯。各路记者长枪短炮跟拍，郑梓妍携着清秋柃走T台过来。 　　有一点点怯场。 　　郑梓妍顿顿，脸稍红，视线转到台下时明显地停了下，去抓旁边清秋柃的手。 　　班里：“喔喔喔！” 　　董月：“……” 　　好家伙。 　　这要是不知道的，还得以为他们班在放综艺节目，这些活力旺盛的学生在追星呢。 　　“还是孩子呀。” 　　董月说一句，摇下头。再抬头，余光忽然瞥见班级后门玻璃那里露出半张他们化学张老师的脸。 　　呃。 　　董月都楞了下。 　　“吱呀。” 　　然后张老师推开他们班的后门进来，整个班的人在见到张老师后全都愣住。 　　那是大气不敢一喘。 　　咕噜。 　　董月咽咽口水，问：“张，张老师？有什么事么？” 　　“没事。” 　　张老师声音冷清：“来看看，郑梓妍不是去首都参赛了么，还是现在。” 　　张红指指前面电视。 　　啊？ 　　全班懵。 　　他们这位化学老师来看郑梓妍参加比赛的？ 　　全班懵着，张老师却相当平静，像是没感受到班里学生的异样目光，自顾自到班里空位，也就是郑梓妍那里坐下看。 　　“老，老，老师好。” 　　秦霏要哭了。 　　真的。 　　班主任董月她都敢皮，唯独化学张老师，那是只要坐她旁边就如老猫看老鼠哇。 　　现在张老师坐梓妍这里，不就和她是同桌了吗？ 　　“梓妍。” 　　清秋柃按了按自家大小姐的手背。 　　“嗯，嗯。” 　　郑梓妍点头，再抬头，抬头挺胸往前走……腿抖了下，镜头全捕捉。 　　“啧。” 　　张老师看着，咂咂嘴：“这不还是小孩子么，怯场。” 　　“其实，已经挺好的了。” 　　董月摄于张老师的气场，说话小心翼翼：“和之前百年校庆的晚会表演比。” 　　“好了。” 　　张老师回头瞥了秦霏一眼，又看其他人：“我来看看，也不再在你们这里坐着了，一个一个这么怕我，跟老鼠见猫似的。” 　　“我说啊。” 　　张老师说：“你们谁要是像咱们班郑梓妍这样有才艺，有出路，就去做。读书也好，学习也好，考大学也好，最后为的不都是成才么。” 　　说完，张红走了。 　　包括董月在内都舒口气。 　　这要是刚才张老师训斥他们看电视不务正业，可就着实是太扫兴了。 　　“一直不再在这里坐着了才好呢。” 　　班里有小声墨迹。 　　“嘘！” 　　学委听到背后声音，忙回头打嘘。 　　也好在这时候远在首都的郑梓妍走完T台，回到了麦克风前： 　　“这次比赛的主题是新生。” 　　“而新生，我想到的是自然，初春时节，百草丰茂。” 　　郑梓妍说：“所以绿色是这次设计的主色调。而与我们这里国家依山伴水的那里古名稻妻，在那里的国家有闪电的意思。打雷降雨，稻草繁茂，这也符合了比赛主题。” 　　“我用玻璃沙展现出光，再在这里辅以紫与蓝的色调。至于设计……” 　　郑梓妍嫣然笑：“我就不多说啦，大家自己看？” 　　噗。 　　一直目不转睛的杨云没忍住，扑哧笑了。 　　郑梓妍这个不善言辞的模样就很真实，相当真实。 　　也不突兀。 　　杨云这么起头笑，班里好些人都跟着笑了，化学老师带来的影响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董月也笑。 　　说实话呀。 　　董月其实一直有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郑梓妍是块烫手的山芋呗。 　　郑梓妍长得美，成绩也好，才艺更是不错，早在之前百年校庆晚会时候，董月就听到过小道消息讲有人嫉妒她。 　　什么小道消息。 　　贴吧那次干脆都是直接优班那叫方映雪的女生把“我有意见”拍到郑梓妍脸上了。 　　外班如此，她班里呢？她班里但凡有个嫉妒心强的，给郑梓妍造成些影响，她这位班主任再处理不好的话。 　　得。 　　一首凉凉送给自己。 　　万幸。 　　人性呐，就是这样。比对方强一点，人会嫉妒，可如果强太多了，即使这个人嘴上嫉妒，动作也会停止不再有。 　　比如现在。 　　董月扫过全班。 　　这班里最多有俩仨学生实在不感兴趣，埋头学习背单词写作业的，可没谁对郑梓妍有反感。 　　这就最好了。 　　安安稳稳把这届班级带到毕业，她董月就算功德圆满啦！ 　　“好啦。” 　　董月拍手：“咳咳，既然看过了咱们郑梓妍同学的高光瞬间，大家也该努力学习啦！” 　　“老师老师。” 　　秦霏举手：“您让我们再看会呗？” 　　“嗯？” 　　董月瞪她。 　　“嘿嘿。” 　　秦霏说：“这不是还没到颁奖的时候嘛，要不我们回宿舍也得打电话问的。” 　　“呼。” 　　于此同时。 　　郑梓妍说完下台。 　　她感觉腿软，整个人都在飘。 　　“呜啊。” 　　郑梓妍长呼气。 　　“大小姐，给您水。” 　　柃递瓶冰水过来，郑梓妍接着，拉开环扣，一饮而尽。 　　那股从足底开始蒸腾，蔓延到全身的热意被这一杯冰冰凉凉的水给冷却了。 　　郑梓妍：“结束了结束了！” 　　“还没有哦。” 　　柃说：“等下决出名次来，前三名获奖的还要去台上领奖说获奖感言呢。” 　　“我知道啊。” 　　郑梓妍往椅子里一瘫：“我只是说这种类似公开表演的事情结束了。” 　　正好这时候莉莉安上去。 　　“柃，你认识布琉艾特吗？” 　　郑梓妍看着莉莉安问。 　　“诶？” 　　柃一愣，摇头：“不认识，是大小姐您的朋友吗？” 　　“算是吧。” 　　郑梓妍说：“上次他们来我这里看琳德，跟过来的。那是个将来想做模特的人，也有参演话剧，一直有想要我去演出来着。” 　　“演出呀……” 　　郑梓妍略微慕羡一下，摇摇头：“我可不怎么习惯把自己暴露在灯光下呢。” 　　“诶？” 　　柃又一愣，说：“那个，大小姐之前不是？” 　　“听我妈妈说的？” 　　郑梓妍说：“我是参加过，唱歌跳舞呀，在我们学校的百年校庆晚会上，观众有几万人。” 　　“但那个，毕竟只是我们学校的演出嘛。” 　　“那巴黎的呢？” 　　柃：“不是比这里得规模还要——” 　　“停。” 　　郑梓妍腾地脸红，啐：“别让我想起那天的事！” 　　柃傻了：“啊？” 　　“嘿嘿。” 　　尤希尔在一边说：“柃，这你可就问到你家女主人的，嗯哼，秘密了哦。” 　　郑梓妍：“尤希尔！” 　　“听听，恼羞成怒了，都不亲切地叫我尤希了。” 　　尤希尔耸耸肩。 　　“哼。” 　　郑梓妍别过头，见到柃懵懵的表情，哼声：“总之别问。” 　　柃木讷：“好，好的。” 　　“诶嘿。” 　　尤希尔却说：“柃，你想听不？我可以给你提个醒哦，那次，是我们那里最近很火的某个人帮忙抱着——” 　　郑梓妍：“——！” 　　“尤希尔！” 　　郑梓妍作势去抓。 　　“锃！” 　　再一边的萨莎用口技模仿出利刃出鞘的声音，用胳膊挡住郑梓妍的手，笑着说：“梓妍，大小姐之间使用武力是不允许的哦？” 　　“啊！” 　　郑梓妍怼：“八千代那个人向着露娜也就算了，你还不帮我！我们还是不是熟人了！” 　　“嗯……” 　　萨莎点了点嘴唇：“我现在毕竟受雇在让梅尔家呀。” 　　“或者。” 　　萨莎歪着头，逗弄：“或者梓妍你像小时候那样求我，我可能会选择帮你哦？现在这个样子的梓妍可没有让别人帮忙的欲望哦。” 　　郑梓妍：“……” 　　郑梓妍静静。 　　几秒后，恶劣而口蜜腹剑地笑：“萨莎，你的意思是要我叫你大哥哥嘛？” 　　萨莎：“……” 　　萨莎愣愣，无奈了：“梓妍，你这样到底和谁学的。” 　　“我知道。” 　　尤希尔举手。 　　“嗯？” 　　郑梓妍瞧她，挑挑眉：“什么？” 　　“还能谁？” 　　尤希尔说：“郑梓妍现在这个样子，和之前的露娜，樱小路露娜一模一样，就是被带坏了。” 　　郑梓妍：“……” 　　她，被露娜带坏了？ 　　怎么可能。 　　她哪里有樱小路露娜那么毒舌！ 　　“诶？” 　　莉莉安回来：“你们在聊什么，好像很欢乐的样子？我可以加入进来吗？” 　　欢乐？ 　　郑梓妍瞪瞪眼睛。 　　“当然可以啊。” 　　尤希尔说：“我们在聊某个性格相当恶劣的女人呢。” 　　“啊？” 　　莉莉安懵一下：“什么？” 　　郑梓妍：“谁性格恶劣了！” 　　“诶……” 　　尤希尔歪头：“我说的是露娜呀，梓妍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郑梓妍：“——！” 　　“对了对了。” 　　眼看着郑梓妍那里火山要爆发，尤希尔转移话题说：“刚刚我们上台时候的照片，萨莎你有没有拍下来，我要给露娜发过去！” 　　“嘿嘿。” 　　尤希尔笑着说：“呜呼呼，只要一想想那个戏弄我，骗过我很多次的人，对我这样参加比赛站在聚光等下的样子羡慕嫉妒恨就好兴奋呀。” 　　“你看看你看看。” 　　郑梓妍和萨莎说：“这性格恶劣的明明是尤希好吧？” 第1038章 一千零三十一章 兄弟，帮我买件女装 　　当夜。 　　林华在宿舍里收拾行李。 　　明早八点钟，父亲到宁州来，与他一齐赶中午的车往魔都去。 　　难得的宿舍只有两个人，高远杨云全不知道哪里去了。 　　“嘿嘿，林华呀。” 　　苏遥在旁边看着，玩笑道：“记得带点土特产回来哦？” 　　“嗯。” 　　林华点点头，说：“虽然我都不知道哪里什么算土特产。” 　　“想带什么就带什么呗，不挑~” 　　苏遥俏皮一笑。 　　林华瞧着他的侧脸，甚至恍惚一下。 　　到底是经过接近一年时间磨合的同宿舍室友，彼此间已经熟络。苏遥放得下心和林华开玩笑，而林华。 　　问。 　　身边有个不用打扮就很像妹子的伪娘室友是什么体验？ 　　“啊嘞嘞。” 　　苏遥抻抻腰，一节腰线从短袖里面露出来：“林华，你看我的眼神可是有点危险哦？” 　　噗。 　　林华别开视线。 　　“对了，林华。” 　　苏遥说：“我说真的。” 　　“你的脸。” 　　苏遥左瞧右瞧，说：“真的很有女装潜质诶，欸嘿嘿，要不要——” 　　“PASS。” 　　林华堵他的话：“我可没有把自己扮成女生的兴趣。” 　　苏遥耸耸肩。 　　林华叹口气。 　　他宿舍里的这位苏遥呀。 　　尤其是在和同学熟络，参加到学校里的动漫社之后，那简直是放飞自我，成了动漫社里COSER担当。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来诱惑他出装了。 　　出装？ 　　COS？ 　　有妹妹的恶作剧，就已经够让他头疼了。 　　一句话，除了抓着他把柄的妹妹，其他任何人，不论谁，哪怕是父母哪天突然转性要把他当女孩养，他就算跳下去，死外面，也绝对不可能再穿哪怕一件女装！ 　　他林华说的！ 　　感谢学校。 　　感谢寄宿制的高中。 　　虽然曾经室友高远吵得他七窍流血，二佛升天（夸张手法），但至少免了他像初三最后的那段时间里，爹妈一不在家就被妹妹扮女装。 　　小兄弟被女士胖次勒住的感觉，它和他谁都一点也不好受。 　　还有穿着女装，一边害怕着家长回来，一边做题背书的感觉也相当不好受。 　　至于外面穿着正常衣服，里面被妹妹强要求地塞进她的胖次里面，那种感觉就更难受了！ 　　（画外音·作者有话讲：似乎林华好像就是那段时间学习成绩开始稳步提升，最后拿到配额名额来这所宁州一中读书的吧？笑。） 　　和这些相比，林华甚至觉得自己能忍受任高远继续吵他。 　　倒是说起这个高远。 　　虽然不清楚原理，但自从上学期的某日开始，他们宿舍的这位高远沉默寡言，阴郁寡欢，倒是也真没再怎么吵到人。 　　挺好。 　　真的挺好。 　　能舒舒服服在高中里把高中读完就是好哇。 　　然后考大学，考得远远的，和家里妹妹分开。与郑梓妍再没有交集都不打紧，就当埋葬过去，把最小时候的那些，把初中那些，还有现在的高中全都抛在脑后，去过崭新生活。 　　多好。 　　林华整理着行李，不由得畅想起未来。 　　“对了。” 　　苏遥说：“林华，你参加比赛以后，是不是会在魔都那里待一段时间？” 　　“嗯。” 　　林华点头。 　　父亲打电话和他说的。 　　之前寒假时候，他姥爷血尿，把时间耽搁了。现在姥爷病情平稳，他又到魔都参加全国作文比赛的总决赛，家里商量好的要趁这段时间带他到魔都那里的医院好好查查他的肚子疼。 　　时间很充裕。 　　对林华和郑梓妍这样有杰出特长的学生，他们学校向来很大方，给假给得干脆利落。林华去参加比赛，再采风，再和学校请的假，再连上五一小长假，时间足足有半个多月呢，够检查身体了。 　　“那好呀。” 　　苏遥跨住林华肩膀，好兄弟一样地讲：“兄弟，帮帮忙。” 　　林华：“啊？” 　　“魔都那里，可是咱们国家的时尚前沿哦？” 　　苏遥说：“不算外面那两个岛，就属魔都那里的时装设计最好了。” 　　林华：“所以？” 　　林华有点没弄懂他这位室友想做什么。 　　“所以做衣服呀！” 　　苏遥说：“我把我的肩宽、臂长、臂围胸围腰围什么的给你，到时候我也把我想做衣服的图片给你，林华你要是有功夫的话就帮我问问呗。” 　　“我付钱。” 　　他讲。 　　林华：“……” 　　林华扯扯嘴角：“还是COS服？” 　　苏遥点头：“嗯呐。” 　　林华：“也还是女装？” 　　苏遥挑挑眉：“你说呢？” 　　林华：“……” 　　这是什么？男生和男生讲话，叫自己的好兄弟去给自己买女装？ 　　林华张张口：“苏遥啊。” 　　苏遥看他：“嗯？怎么啦？” 　　“我觉得。”林华顿顿，抿下唇，说：“我觉得……” 　　林华建议说：“那个，你要不去查一下染色体？” 　　“染色体？” 　　苏遥一愣，楞几秒，看着林华很认真的表情忽然捧腹笑：“我的天！” 　　苏遥没忍住，人往后仰，整个人倒到林华的床铺上，笑得一抽一抽的。 　　“哈哈，哈哈哈哈。” 　　苏遥笑不行。 　　林华：“……当我没说。” 　　苏遥爬起来，啪地拍林华的肩膀：“我说，你不愧是能在作文比赛里拿到省一等奖，现在又要去魔都参加总决赛的人。” 　　“想象力真丰富！” 　　苏遥竖起大拇指：“您当您在写小说呢？” 　　“做COSER，出COSPLAY，这只是个人爱好而已。” 　　苏遥说：“你什么时候见我在日常生活里穿女装了？” 　　“……没有。” 　　林华摇摇头。 　　虽然他很想说，苏遥这个人即使穿着男装也很给人一种妹子的感觉，只有说话时候才能判断出这是个男人。 　　苏遥盘起腿了。 　　他说：“林华你要是嫌麻烦就说嫌麻烦嘛，不用这么调侃我的。” 　　林华：“……” 　　这不是调侃，是他的真心建议。 　　“而且要你这么说的话。” 　　苏遥半眯着眼睛看他，说：“林华你其实也有可能哦。” 　　林华：“哈？” 　　“仔细对比呀。” 　　苏遥笑得意味深长：“你的脸型，和你妹妹林若其实很像。” 　　林华：“……无聊。” 　　苏遥：“是你先说无聊事情的。” 　　“……” 　　“……” 　　沉默。 　　片刻后，林华道歉：“对不起。” 　　“没事。” 　　苏遥摇摇头，摆手。 　　“倒是话说回来呀。” 　　苏遥说起其他，像是在转移话题：“咱们班郑梓妍那样优秀的人，都只能拿到银奖呀。” 　　“银奖已经很厉害了。” 　　林华说。 　　苏遥玩笑道：“喔，在给自己的女神做辩护呀？” 　　林华：“……” 　　林华无语，抬抬眼睛：“拜托，即使是真的在写小说，我也不可能让梓妍，让郑梓妍在十六岁这个时候就拿到国际类比赛的金奖。” 　　“那样显得太假了。” 　　林华说：“以后还怎么让主角学习，挫折，成长？读者不会买账的。” 　　“哈哈。” 　　苏遥笑：“也是。” 　　“倒是说到郑梓妍。” 　　林华和苏遥说：“她的服装设计那么厉害，你想做COS服的话直接找她帮忙不就好了？她是我们的同学，应该还算好说话吧。” 　　“哦。” 　　苏遥瞧着林华，说：“那你帮我试试？我记得你和郑梓妍好像还是初中同学的吧？交情不比我深？” 　　好家伙。 　　林华直接被干沉默了。 　　“哈哈。” 　　苏遥笑：“太遥远的东西，追求不来的呀。” 　　“林华，你什么时候写小说上传到网站里，给我看看？” 　　苏遥问。 　　“不知道。” 　　林华答：“至少高中这几年应该是没精力的。” 　　苏遥：“也是呀……” 　　苏遥叹：“有些东西，注定是要给现实让路，不得不给其他必须要去做的东西让路呢。” 　　林华：“……” 　　林华莫名地觉得他室友苏遥的话里有话，前面那句，现在这句，都话里有话。 　　行李收拾好了。 　　林华拉上行李箱的拉链，放好，放回到自己的床铺下面。 　　他邀请苏遥说：“我去食堂吃夜宵，苏遥你去吗？” 　　“不去了。” 　　苏遥摇头：“你自己去吧。” 　　“哦。” 　　苏遥没跟，林华也没强求，自己出门。 　　倒是苏遥。 　　他看着林华离开，视线却没有收回，而是落在林华离开的方向，那宿舍铁门里面的虚晃某处，发起了呆。 　　“染色体。” 　　苏遥默默的念了句。 　　“那种检查，早就做过的啊……千万分之一的几率，怎么可能祈祷发生在自己身上。” 　　…… 　　“里想奈，你怎么了？” 　　另一边，郑梓妍那里。 　　借着游戏，郑梓妍、露娜、里想奈家里蹲三人组（前）在网络里聚会。 　　呃…… 　　其实已经聚会过一次了。 　　前面比赛结束，郑梓妍拿到银奖，尤希尔难得压住莉莉安拿到铜奖后，这些姑娘们就网络视频打电话，一边拽上东京的露娜，一边拽上正在沙龙里的布琉艾特和里想奈……开沙龙。 　　“梓妍，露娜！” 　　布琉艾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隔着网络紧紧抓住了郑梓妍和露娜。 　　“你们帮帮忙！” 　　郑梓妍：“诶？” 　　露娜：“怎么了？” 　　“是里想奈呀。” 　　布琉艾特说：“这孩子已经闷闷不乐好几天了，自从尤希和莉莉安离开以后！她甚至在绝食！” 　　尤希尔：“……” 　　莉莉安：“……” 　　郑梓妍：“哈？” 　　里想奈声音幽幽：“我心情不好不是因为她们。” 　　但至于到底因为什么心情不好的，里想奈在之前的聚会里没说。 　　不过情绪之低落，郑梓妍和露娜只听声音就能听出来，根本藏不住。 　　“说吧。” 　　露娜单刀直入：“现在没有外人，里想奈你那里出什么事了？” 　　里想奈：“……姐姐。” 　　郑梓妍：“诶？” 　　里想奈深吸气，问：“我大哥大姐，大藏家的那些人没有人在你那里吧？” 　　郑梓妍：“没有呀。” 　　好。 　　里想奈又深吸气：“我。” 　　“我真的是要被父母，被我家里那些人给气死了！” 第1039章 一千零三十二章 巴黎这座城市是有传统的 　　“什么亲情，什么血浓于水，统统都是谎言，一场谎言！” 　　“那些人，只是举着亲情的大旗，然后把自己的谎言、罪过全都隐藏在这张大旗下面，美其名曰为了你好！” 　　“说穿了，他们所有的所作所为全都是为了自己。那颗早就被利益给熏黑的心脏，用说谎，用欺骗，用这些东西一步一步地逼我！” 　　郑梓妍：“……” 　　露娜：“……” 　　两个人楞，没声音地听里想奈骂骂咧咧，没指名道姓地把什么人给骂了一通。 　　“我——” 　　直到这两个人实在太安静了。 　　里想奈才停了骂，伸手去按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你们俩还在么？” 　　郑梓妍：“在。” 　　露娜：“嗯。” 　　“所以说。” 　　露娜问：“里想奈你那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 　　里想奈：“大事。” 　　她说：“好大的事，我的大哥大姐还有我的母亲，这次根本就是往死里逼我！” 　　郑梓妍和露娜又没声音了。 　　里想奈：“我说真的！” 　　里想奈甚至哭了。 　　“这么下去的话，我，我到目前为止做的所有事情都算什么？啊？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郑梓妍慌：“诶，里想奈！” 　　“你说衣远哥和千夏姐他们？怎么会？” 　　“就是他们啊！” 　　里想奈说：“你要是在大藏家里的话，也一定，一定——” 　　里想奈哽咽。 　　“好了。” 　　露娜冷静着声音，问：“所以说里想奈你那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和里想奈做网友相处到现在，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如此六神无主的样子。 　　简直与丸目刚离开那段时间里的她有得比了。 　　里想奈：“……” 　　而里想奈。 　　她在听到露娜问话之后，反而沉默了。 　　“发生了什么……” 　　里想奈张张口，有心要说，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失魂落魄地嘟哝着：“我说了能怎么样？我做不到，谁也帮不了我。” 　　“如果是你们家里的权力斗争，我当然帮不了你。” 　　露娜很认真地说。 　　“但也不是什么办法都没有。” 　　露娜问：“里想奈，听你话里的意思，是你哥哥姐姐，换言之是你们家里的人要对你做什么吧？” 　　里想奈：“不——” 　　里想奈没来得及说话。 　　露娜直截了当地讲：“里想奈，你的个人证件在没在你那里，比如护照？” 　　“还有梓妍。” 　　露娜和郑梓妍说：“我没记错的话，你那里有直接能联系上你外公，那位大藏日勤老爷爷的电话吧？” 　　“啊。” 　　郑梓妍怔一下，点头。 　　“这样。” 　　露娜说：“里想奈，把你的具体住址给我，我明天飞去巴黎，雇佣安保公司先确保你的行动自由。” 　　“然后梓妍你直接给你外公日勤打电话，就说里想奈遭到了家里的不公正对待。” 　　“我们还是孩子。” 　　露娜说：“对老人撒娇应该是可以起到很大作用的。” 　　“可以的话。” 　　露娜又说：“梓妍，就像去年你妹妹琳德到你那里一样。如果大藏家老人的力量我们借助不到，至少短时间内让里想奈先躲到你那里去。” 　　郑梓妍“好——” 　　“停！” 　　“停停停停停！” 　　里想奈人都傻了。 　　她愣愣地听着露娜讲，自己的心脏扑通跳，像是要顶到嗓子眼。 　　“你，你们——” 　　里想奈：“你们是要害死我吗？！” 　　“鱼死网破。” 　　露娜说：“既然你家里已经决定要那么安排你，你还顾及你哥哥姐姐父母怎么想做什么？有些时候就是我们顾及太多，瞻前顾后，很多事情才没法做的！” 　　“我——” 　　里想奈急了。 　　话堵在嗓子里，里想奈连续四五个我才把想说的话说出来：“我没事！” 　　“没事？” 　　露娜蹙眉。 　　“至少没像你想的那样！” 　　里想奈：“我，我，我，我只是——就，总之不用你们做那些事！” 　　“姐姐！” 　　里想奈和郑梓妍说：“你一定一定不要和我祖父说什么话，什么话都不要说，会出事的！” 　　郑梓妍：“……” 　　这…… 　　露娜无奈：“里想奈，听你这样慌慌张张的声音，就完全不像是没事吧？” 　　里想奈：“我。” 　　我什么？ 　　这几日里让她寝食难安的东西，那东西，根本就没办法和别人讲的，哪怕是露娜和郑梓妍这样的好友都不行啊！ 　　“好了。” 　　露娜喘口气，问：“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 　　里想奈说：“你想想我现在还能和你们玩游戏说话呢。” 　　露娜默下来，思考有一会，说：“这样吧。” 　　“后天。” 　　露娜说：“我飞巴黎，去巴黎看看你。从我离开樱小路家到现在，还没找到机会和你现实里见面说说话呢。” 　　“里想奈，你应该有时间的吧？” 　　露娜才问。 　　那边吱呀一声门推开。 　　“唔哈哈哈哈，我愚蠢的妹妹哟，在背后说自己兄长坏话的感觉很舒服，是么？” 　　“噫！” 　　嗒。 　　郑梓妍：“……” 　　露娜：“……” 　　一下子，他们三个人连接着聊天频道中断，游戏账号兄控EST直接下线了。 　　“……梓妍。” 　　隔有好几秒。 　　露娜开口问：“梓妍？” 　　郑梓妍：“啊？” 　　露娜：“梓妍，在你的印象里，你的衣远哥哥，那个大藏衣远有对家里女性使用暴力的前科吗？” 　　…… 　　犹如凉水淋头。 　　里想奈整个后背都麻了。 　　她啪地关掉游戏机，甚至给游戏机关机，好像也没有什么作用了。 　　那推开门，走进她卧室的，不就是她才和郑梓妍还有露娜疯狂吐槽过的大哥大姐么。 　　里想奈：“哥，哥，姐，大人。” 　　里想奈舌头都打了转。 　　里想奈面目惊悚：“你，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嗯……” 　　千夏用指尖点点嘴唇，歪头：“从妹妹你说亲情大旗的时候开始？” 　　里想奈：“——！” 　　这不是她刚才和露娜郑梓妍说的那些，还有露娜给她出的那些主意全都被大哥听去了！ 　　这两个人一直是在趴门偷听的啊！ 　　“呵呵。” 　　衣远笑。 　　边笑，衣远边拍手。 　　“用小辈的身份去和祖父撒娇，去谋求长辈的关注。” 　　衣远看向千夏，笑着说：“如果当年我们的山一叔父能及时地与那位老爷爷取得联系，也就不至于客死他乡了，对吧。” 　　里想奈：“——！” 　　“只要那位动了恻隐之心，他插手下来，我们自然是没有任何办法。” 　　衣远说。 　　“而且主动从东京飞到巴黎来，雇佣安保公司来保证行动自由。再拿到护照，甚至是拜托到那边东方国家的大人物来提供庇护。” 　　衣远拍手称赞：“我愚蠢的妹妹哟，不得不说你交往的朋友很好，而且也很厉害呢。” 　　“可惜。” 　　衣远最后说：“这些，只是针对你。” 　　“如果对象换成游星。” 　　他说：“想来应该是不会引起老爷爷的关注的吧？唔哈哈哈哈！” 　　紧。 　　肩膀紧了。 　　里想奈蜷缩在床沿，整个人紧成一团，瑟瑟发抖。 　　“好了。” 　　千夏无奈：“衣远你行了，说好的——” 　　说好的放平心态，好好地与弟弟妹妹们沟通呢。 　　千夏才要说。 　　“衣远哥哥！” 　　那边里想奈却爆发了。 　　这没带敬语的称呼被里想奈说出口，千夏顿住，连衣远都在诧异后停下看她。 　　“我。” 　　“我！” 　　里想奈说：“不论怎么说，游星都是我们父亲的血脉，我的哥哥，你的弟弟！” 　　“噢？” 　　衣远眯起眼睛来了，眼神有些危险：“所以你想说什么？” 　　“连梓妍姐！” 　　里想奈说：“琳娜姑姑，每次每次晚餐会都被祖父骂的琳娜姑姑，现在她们都已经被祖父接受了。” 　　“我，我二哥。” 　　里想奈强忍住恐惧，抖着声音说：“你们做的那些事！把他放到阁楼里，把他扔去博纳，把他像佣人一样使唤着去世界各地干下人的活，现在又要把他带走！” 　　“祖父知道了，不会饶了你们的！” 　　里想奈越说越激动，最后一句话啪地砸了出去。 　　“啪！” 　　衣远也大步到她跟前，啪地一拍桌。 　　“咿！！！” 　　里想奈以为自己要被打了，吓得闭上眼睛。 　　“衣远你做什么？！” 　　千夏也以为衣远要动粗，忙过来拦。 　　“拿那老爷爷压我，是吧！” 　　衣远把自己的手机砸在里想奈的面前，说：“手机就在这里，我大藏衣远的手机，你打，把电话打给祖父去！现在就打！” 　　里想奈：“……” 　　里想奈狠心，伸手去抓。 　　千夏：“都给我适可而止！” 　　千夏的速度却更快，一把把手机抢下来，稳稳抓在手里，一边给明显情绪不对的衣远支开。 　　“说好的我们真星家的年轻一代开会，把话好好地说明白了。” 　　千夏怒：“你在干嘛？！” 　　“干什么？” 　　衣远吼：“真星家的家主是我！是我！不是你！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的！” 　　“把手机给她。” 　　衣远说：“她不是要打电话么，要告状么，让她打！” 　　“大哥你当我不敢么！” 　　里想奈：“这些年，我二哥，还有我，十几年的时间我从东京那里开始来回转校，现在到巴黎这里，现在又让我回去，回去什么陪着祖父，给你，给你们这些人夺得家主位置和爷爷说好话！” 　　“这些东西，我受够了！” 第1040章 一千零三十三章 我二哥怎么可能是女孩子！ 　　自记事时起，里想奈不记得衣远给过她几次好脸色。 　　但歇斯底里如此时此刻，里想奈还是头一次见。 　　哪里刺激到他了？ 　　是因为一直以来听话，受他掌控的妹妹变得不听话了？ 　　不论哪样。 　　说出那些话，明确表现出对大哥有意见的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很紧张。 　　迎着大哥衣远冰冷似寒冰的目光，里想奈很紧张。 　　紧张得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一点点的散去，而后悲怜自哀地惶恐起来，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为什么？” 　　里想奈的眼角噙着泪光：“为什么？梓妍姐形容里的你那么好，你要这么对我，对我二哥！” 　　衣远：“……” 　　有那么一瞬间，衣远恍惚了。 　　也是这时候。 　　“嗡嗡，嗡嗡嗡。” 　　之前被千夏拿走，放到自己口袋里的衣远的手机震动起来。 　　谁的电话？ 　　千夏拿出来。 　　衣远：“给我。” 　　见千夏有楞，衣远蹙着眉直接从千夏手里拿回自己手机看，然后也一愣。 　　梓妍。 　　是郑梓妍那孩子给他打的电话。 　　手指扣在手机边缘紧紧。衣远没立刻接通电话，任由它在手里震，转头意味不明地看了里想奈一眼。 　　衣远接起电话。 　　衣远：“喂。” 　　“衣远哥。” 　　郑梓妍：“你在里想奈那里？” 　　衣远又看了眼里想奈：“嗯。” 　　郑梓妍问：“姐姐也在吧？” 　　“……嗨，梓妍。” 　　千夏干笑着打招呼：“听说你去那里首都参加比赛了？姐姐工作忙，没抽出空去你那里——” 　　“但是抽得出空来恐吓里想奈是吧。” 　　郑梓妍说。 　　“……” 　　“……” 　　千夏属实有点无奈了。 　　“我觉得。” 　　郑梓妍再开口，顿顿，然后自己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与人交往，即使对关系很亲近的人也是样技术活。 　　郑梓妍问：“你们俩，是想把里想奈嫁出去？” 　　“不是。” 　　衣远答。 　　郑梓妍：“……” 　　手机这边的郑梓妍摁摁额头，很苦恼：“衣远哥，我妹妹琳德，还有我朋友露娜的事情你们应该是知道的吧？” 　　“相比把事情闹到那种程度。” 　　郑梓妍说：“为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地谈呢？” 　　“……” 　　衣远没有声音。 　　郑梓妍：“衣远哥，有在听吗？” 　　“……梓妍。” 　　衣远张张口，表情有些怅然：“梓妍啊。” 　　算了。 　　梓妍那孩子仅存的单纯，还是别让他来用颜色来给染黑了。 　　衣远说：“我的教育可能是有一点点的不妥。” 　　一句话。 　　旁边里想奈惊得张开嘴，颇有下巴要掉到地上的趋势。 　　不妥？ 　　一点点不妥？ 　　不是，她那个死要面子，一直一直一直那个样子的大哥大藏衣远竟然低头认错了？！ 　　“那是有一点点不妥吗？” 　　郑梓妍翻翻白眼，说：“换做我，每天在学校里不论做什么事情都要被同学身边人拿来和你比，然后到你这里得到的又不是鼓励打气陪伴，只有挖苦嘲讽，我也会对你很有意见啊，我的衣远大哥。” 　　衣远：“……” 　　衣远脸有点挂不住了。 　　“好了，梓妍。” 　　衣远说：“你那里不是刚参加过比赛么，就到这里吧。” 　　说完，没等郑梓妍再说话，衣远挂断电话。 　　衣远又眯起眼睛，以一种相当危险的眼神去看自己的妹妹里想奈。 　　“里想奈。” 　　衣远深呼吸，说：“我早知道你在玩游戏，和梓妍还有樱小路家那女儿有交往。” 　　里想奈：“——！” 　　“说吧。” 　　衣远问：“你都和梓妍那孩子说过我多少坏话？” 　　“好了，好了！” 　　千夏横进来，挡在衣远和里想奈中间：“你们俩都给我适可而止，刚梓妍说什么来着！” 　　衣远：“你觉得我对你的教育有问题？” 　　衣远的视线被千夏用身体挡住，却挡不住声音，衣远说的话还是能清晰地砸在里想奈的耳膜上。 　　“这个社会上，谁会同情弱者！” 　　衣远声音低沉，像是隐着愤怒的狮子低吼：“你是大藏家的孩子，你就该优秀，做得比所有人都优秀！一点的错误都不能有！” 　　“说我打压你，挖苦你？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衣远指着面前的千夏说：“我嘲讽她，她用毕业时装设计的第一名打了我的脸。你的梓妍姐，她被她母亲骂哭的次数少么？现在在那边国家的首都领奖！” 　　“你要是天才，对我给你的限制就该不屑一顾！轻轻松松就能跨过去！你要是不够天才，就努力，努力，再努力，用你的愤怒、痛苦拿出能反击的东西来！” 　　“你呢？” 　　衣远：“你什么都没有！” 　　眼看着衣远越来越激动。 　　“喂。” 　　千夏伸手按住衣远的肩膀：“到此为止吧。” 　　衣远看他：“……我当时就是对你的暴力不够，以至于你现在对我该有的敬畏之心都没有。” 　　千夏：“……” 　　千夏扯扯嘴角。 　　就他？ 　　也不知道那时候，那次事，她面前这位拽得吆五喝六的霸道总裁是怎么哭成孩子的。 　　嗨。 　　“好啦，我的兄长大人。” 　　“你先出去。” 　　千夏说：“我和里想奈单独说说。哎，早知道这样就不该带你来。” 　　这要是没带衣远，多好？ 　　小姑娘们聊天说的话，她悄悄旁听了还能拿来逗弄逗弄妹妹里想奈，本来能心情愉悦的事非得闹成这个样子。 　　衣远走了。 　　浓重的压迫感撤去，里想奈紧绷着的心弦松懈，再也没能忍住地双手捂脸，哭成泪人。 　　“哎。” 　　千夏叹口气，坐她旁边，静静陪她。 　　哭得有一会。 　　里想奈才抽泣着说：“所以……我二哥他，又去哪里了？被你们带去哪里了？” 　　千夏安慰：“安心。” 　　“毕竟游星的话，怎么说也是我的弟弟呀。” 　　千夏说：“即使是按照母亲想的那样给家族里做管家，也该接受应有的教育，而不是一直在给里想奈你做佣人。” 　　千夏玩笑道：“还是说我们的里想奈，其实还是很享受这种使唤自己二哥的感觉的？” 　　里想奈：“……” 　　里想奈抬起眼皮看她，眼眸里水洗过一般的凉。 　　“在地下的酿酒窖里，布满尘埃的储物仓库是分配给我用来吃饭和睡觉的场所。” 　　里想奈说。 　　千夏：“嗯？” 　　“虽然由于房间主人的体制敏感，所以得以分享到舒适的空调，但他不论醒着还是睡着的时候都有一身酒味，这让我时常感到头晕目眩。这个主人的名字叫做白葡萄酒先生。” 　　里想奈接着说：“房间里的室友很不讲卫生，喜欢在脏水里洗澡和吃腐烂的残羹剩饭。他似乎还因为主张性开放而毫无节制地添加自己的家庭成员，却染有严重的传染病，这个室友的名字叫做老鼠先生。” 　　“这些。” 　　里想奈直直盯着千夏的眼睛，说：“是二哥讲给我的，我相信他没有说谎。” 　　“所以做了这些的你们。” 　　里想奈：“把他从曼彻斯特的府邸里带走，送去博纳，这样在博纳对待他的你们，你们什么时候把他当作过自己的亲人！” 　　“……” 　　千夏直接沉默了。 　　“现在你们一次又一次地把他放到我身边，又带走。” 　　里想奈说：“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家族里已经到了交接的时候，祖父他正在考察我们这辈的所有男性，所以你们把他藏起来了？” 　　千夏：“……妹妹呀。” 　　“如果不是呢？” 　　千夏说：“那几次晚餐会，提起游星就大动肝火的祖父，你也是见过的。你刚才——” 　　千夏努努嘴，说：“如果电话真的直接打给祖父了，可能会适得其反哦？” 　　“而且。” 　　“最重要的一点。” 　　千夏伸出手指点点里想奈的额头说：“你这个丫头脑袋里全是阴谋论，黑你大哥还可以理解，怎么也黑到我这里了？” 　　里想奈反问：“上次不是你带我二哥走的？” 　　“嗯……” 　　千夏歪头，说：“里想奈，你就没想过可能是你的二哥游星主动选择离开的？” 　　“……” 　　里想奈不说话，但眼神里明显的不信。 　　“喂喂喂，不要用那种不信任的眼神看你姐姐呀。” 　　千夏耸耸肩，说：“如果是我的话，作为男性生活十几年，忽然被医生告诉说自己其实是女生，可能也会难过得怀疑人生吧。” 　　“……哈？” 　　里想奈：“姐姐你说什么？” 　　“来，里想奈。” 　　千夏说：“闭上眼，想象一下两者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里想奈：“……” 　　“仅从仪表来看的话。” 　　千夏真的等了里想奈十秒钟，也没管这个里想奈震惊得眼睛根本没有闭上，接着说：“线条，是不是可以概括来这么讲。” 　　“男人是直线，棱角分明。女人是弧线，温润细致。” 　　千夏说：“所以你再回想一下你二哥游星的脸。” 　　“等等。” 　　里想奈声音失去控制了：“姐姐你在说什么胡话？” 　　“啊嘞嘞。” 　　千夏瞧着里想奈的模样，眼底藏不住的笑，面色却装作苦恼：“哎，真是。” 　　她代入到起初安慰郑梓妍的感觉里，哀伤着讲：“游星也是这样质疑姐姐我的呢。” 　　“不过游星这孩子很坚强呀。” 　　千夏说：“上次带他走，就是为的确诊这个事情。” 　　这是实话。 　　“那孩子，当时就哭哭啼啼在伤心自己以后怎么办，要怎么作为女生生活，将来是不是要嫁出去什么的。” 　　这也是实话。 　　“明明自己的世界都要支离破碎了，听说妹妹里想奈在巴黎受苦，游星还能隐藏好情绪回到你身边照顾你，直到现在反复腹痛，再也不能坚持，哎。” 　　这也是实话，里想奈知道她二哥是因为剧烈腹痛被家庭医生带走的，然后就再没回来，一晃就是半个月。 　　“姐——” 　　可这些。 　　不行。 　　脑子转不过来了。 　　里想奈怔怔着：“姐？你——” 　　吱。 　　突然门口出现声音。 　　“扑通。” 　　“呜！疼疼疼！” 　　里想奈看过去，正瞧见自己的二哥大藏游星被门槛绊倒，摔进屋里，脑袋磕碰到了桌角，疼得呜呜流出两滴泪来。 　　里想奈：“……” 　　别说，她二哥这表情看着还真挺像女孩子的。 第1041章 一千零三十四章 里想奈：不听，我不听！ 　　静默。 　　浓郁。 　　大藏游星从他妹妹大藏里想奈那里感受到了一种……扑朔迷离的氛围。 　　具体什么氛围，没法形容。 　　但硬要说的话，这种扑朔迷离氛围所带有的诡异气息……游星莫名觉得和家里大哥挺像的。 　　“里，里想奈大人？” 　　游星试探着开口。 　　“呵……” 　　里想奈用尖细的指尖敲着桌面，唇角里倾泻出一声呵。 　　游星浑身发麻。 　　“我说。” 　　里想奈说：“妹妹我不是早就说过的么？对我，尤其是在大藏家里那些人不在的时候不要叫我大人。” 　　“妹，妹妹。” 　　游星讪讪。 　　“所以。” 　　里想奈挑挑眉毛看他：“你不准备和我解释解释刚才发生的这些到底是怎么回事么？” 　　游星：“……” 　　这个要怎么解释呀？ 　　“在我的印象里。” 　　里想奈说：“我的二哥一直是纯真，天然呆，像骑士也像王子一样的人呢。” 　　游星：“……里想奈。” 　　里想奈：“撒娇无用！” 　　游星：“……” 　　他也没打算撒娇啊。 　　“你，你！” 　　里想奈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你这个人！” 　　游星坐直：“嗨！” 　　里想奈指着他质问：“你这个人，竟然伙同大哥大姐们一起来戏弄我？！” 　　游星张张口，相当无奈地说：“里想奈，我没有想戏弄你。” 　　“那你刚才怎么回事？” 　　里想奈说：“这几天你哪里去了？或者我不管你这几天去了哪里，就说刚才，刚才大哥那样，姐姐也在戏弄我，你就那么一直站在门口看戏？！” 　　游星：“……” 　　游星在心里叹了口气。 　　里想奈：“……” 　　里想奈喷完了，也停下来，胸膛在因为剧烈呼吸而起伏。 　　说实话，里想奈也到了这个年纪呢。 　　身材发育得相当好。 　　之前大哥大姐的训斥又戏弄，刚刚又这样情绪激动，里想奈……身上穿的睡衣有些凌乱了。 　　“里想奈。” 　　虽然房间里没有其他人，游星还是提醒了：“您，咳咳，你把衣服？” 　　衣服？ 　　里想奈楞了楞，然后视线落到自己睡衣胸口，倏地脸一红。 　　但很快里想奈就镇定自若了。 　　她搭手把睡衣纽扣系好，语气平淡地讲：“这有什么？你是在羡慕妹妹身材好，自己那里不够大么，二姐？” 　　噗。 　　里想奈这一声二姐直接把游星给弄破防了。 　　“里想奈。” 　　游星无奈地说：“那种玩笑话还请不要再说啦。” 　　“玩笑话？” 　　里想奈起身，下床，到游星跟前，抬手拍他胸膛拍得砰砰响：“你还是不是男人？” 　　“刚才姐姐那样开你的玩笑，你竟然连句反驳都没有？！” 　　里想奈问。 　　游星：“……那个。” 　　游星任由妹妹在自己身边发脾气，说：“里想奈，大哥大姐的确带我去做过那方面的检查。” 　　里想奈：“……” 　　里想奈顿住了。 　　“……所以？” 　　里想奈说：“什么？你想说什么？” 　　她二哥还真是二姐不成？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哥哥姐姐要带我去做那样的检查。” 　　游星说：“但事实是我……还是我？” 　　里想奈瞪眼了。 　　游星接着说：“而且当时我被蒙在鼓里的时候，大姐她也是这样戏弄我的。” 　　里想奈无语了。 　　“……” 　　里想奈嘟哝：“这个以戏弄自己弟弟妹妹作为乐趣的恶趣味家伙！” 　　“……那个。” 　　游星说：“我觉得姐姐可能只是单纯地想里想奈心情好过来？” 　　“不用你给她讲好话！” 　　里想奈嚷嚷：“大哥大姐就没有一个是好人！” 　　游星：“……” 　　游星试探着说：“大哥大姐可能还没走远哦？” 　　“……” 　　里想奈又顿住，然后抬手去捏游星的脸：“啊，啊啊啊啊！我怎么才发现你这个人有些病娇啊！” 　　“病娇？” 　　游星疑惑：“那是什么？” 　　里想奈：“……” 　　行了。 　　再说下去可能得把她自己先气死。 　　“那之前怎么说？” 　　里想奈说：“我在曼彻斯特被欺负的时候，是你挺身而出的吧？现在呢？大哥那样对我，你就站在门口看着？” 　　“……那个。” 　　游星静了有几秒，然后相当真诚地笑，笑得有些苦：“里想奈，大哥那个样子，即使是我也很害怕呀。” 　　“而且大姐找到我，说好的是要我们这辈人坐下来说说话的。” 　　里想奈：“……” 　　她二哥这话什么意思？ 　　感情好，是她里想奈把矛盾给激化了？ 　　呸。 　　她错了？ 　　她有什么错！就算有错也是那个中二病晚期的大哥有错！ 　　里想奈气鼓鼓地坐回去。 　　“对了，里想奈。” 　　游星说：“有个事情，我想——” 　　“我不听！” 　　里想奈：“你不是要跟着大哥大姐到世界各地见世面么？你走吧，别留在我这里了，你说的话我也不想听！” 　　游星：“呃……” 　　游星还是说了：“是我和衣远哥哥大人还有千夏姐姐大人他们商量好的。” 　　里想奈别过头，一副不想听的样子。 　　游星：“难得里想奈能在巴黎这里的学校适应下来，就让她继续留在这里读书吧，大哥大姐这样答应我的。” 　　“……等等。” 　　里想奈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留在这里？” 　　里想奈说：“不是我妈妈不论如何都要让我回去东京继续学习，然后尽量抽空地陪祖父吗？” 　　游星没说话，看着她微笑。 　　里想奈：“……” 　　很突然。 　　真的很突然。 　　里想奈突然感觉自己的眼睛有点酸。 　　“……你。” 　　里想奈：“所以代价，代价是什么？是你必须得离开我，不能陪在我身边？” 　　游星：“里想奈。” 　　游星说：“这里面的因果关系你搞反了哦。” 　　里想奈：“……” 　　里想奈沉默了。 　　她想面无表情，想冷静，想让自己的感情不怎么波动。 　　可眼睛的酸到底是刺激出了泪，趟过脸颊。 　　游星：“诶？” 　　里想奈：“你这个混蛋家伙！” 　　游星被里想奈抱住了。 　　游星的身材在男生的范畴里算纤细，可胸膛到底还是宽的。 　　至少里想奈扑上去，贴上去，用对方胸口衣襟堵住眼泪，能明显地感觉到踏实。 　　踏实，那是种安全感。 　　里想奈埋在游星胸口说，声音闷闷的：“抱我。” 　　游星：“诶？” 　　里想奈说：“哥哥抱住妹妹，很正常的事情吧？” 　　游星：“……” 　　游星没说话，手搭在里想奈的后背上。 　　里想奈也没说话，温存了有一会。 　　“你这次离开？” 　　里想奈问：“还会断联系吗？” 　　“应该……不会吧？” 　　游星不确定地说。 　　“我不许你断联系。” 　　里想奈说。 　　里想奈接着说：“你和大哥大姐讲，如果你又断了联系，我联系不上你，和你说不上话，我，我就——” 　　“梓妍姐的联系方式，我有。” 　　里想奈说：“不论他们把我控制到何种程度，哪怕我找路人借来手机都能打电话给梓妍姐，让她来和祖父说。” 　　“只要祖父知道了。” 　　里想奈：“大不了真星一家就此毁掉我都不介意。” 　　游星：“……” 　　“还有。” 　　里想奈说：“不许你沾花惹草！” 　　游星：“沾花惹草？” 　　“哼，你还没有沾花惹草？” 　　里想奈给他数：“从博纳出来，你是不是在巴黎这里救过莉莉安？就是我现在班里，这时候在我梓妍姐那里参加比赛的莉莉安奴。” 　　游星：“呃……” 　　里想奈：“你知不知道，经莉莉安的宣传，你现在在她那的整个圈子里都很出名？我甚至都没敢让你到学校里接过我！” 　　游星：“……” 　　实话实说，游星也不敢。 　　被莉莉安缠上，他苦恼，他家里的大哥大姐估计也会很苦恼。 　　“我没有攻击我的同学的意思。” 　　里想奈说：“但婚姻这个东西是终身大事，不能轻易地决定了知道么？” 　　游星：“嗨，嗨？” 　　游星点头。 　　可……为什么游星总觉得他妹妹里想奈这话说得怪怪的。 　　而且。 　　说到救人。 　　游星脑海里晃过一抹白。 　　该说相比莉莉安，还是那日他在东京里相遇的讲德语的女孩给他的印象更深一些。 　　听大姐说。 　　直到现在，那位女孩还一直一直地有拜托他大姐大藏千夏在找他呢。 　　能和他的大姐千夏认识，关系很好。 　　又那个年纪，还讲德语。 　　应该也是哪个名门望族的女儿吧。 　　游星想。 　　她也好，莉莉安也好，不论谁和他这样情人所生，不被家主认可不被家族接受的人牵扯上关系都不会有好事情的。 　　就像照顾里想奈。 　　力所能及地做些事情，成为能够为谁派上用场的人。不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而是要为了别人而派上用场的人。 　　想要做到这些，至少不能给别人带来伤害呀。 　　“游星。” 　　他回想起大姐千夏与他说过的话。 　　“和你的妹妹里想奈保持距离吧。” 　　千夏：“你们是亲兄妹，不是表兄妹。即使以我国的法律，最多也只能接受表亲的婚姻，而绝对没可能同意这样同父异母的两人。” 　　“或许是对缺乏安全感的找补，里想奈很依赖你。但里想奈对你的感情，绝对是有些许地方已经变质了。” 　　“不要伤害到她。” 　　“那种非常理的事情，不止社会不会接纳，连我们的祖父都不会接纳。而在大藏家里，不被祖父接纳的感觉，游星，想必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吧。” 　　“必须得离开吗？” 　　里想奈问。 　　“如果有你陪着的话。” 　　里想奈说：“巴黎也好，梓妍姐那里也好，还是说回去东京，只要有你陪着，我全世界各地地转学都可以接受！” 　　游星：“……” 　　游星笑着摇摇头，说：“能在巴黎鼓起勇气，到学校里读书的里想奈已经很了不起了。” 第1042章 一千零三十五章 肚子痛的共时性 　　夜半。 　　林华从睡梦中惊醒。 　　没谁吵，是林华自己的原因。 　　有睡无梦的混沌迷蒙里，林华感觉到自己腹部的骤痛。 　　“呼……呼噜。” 　　那边室友高远的呼噜声，还是林华摘去耳塞才听得清晰的。 　　“嘶！” 　　痛。 　　好疼。 　　醒来以后，意识清晰，身体的疼痛疼得林华倒吸凉气，冷汗直流。 　　林华紧咬牙关。 　　他抓住往上铺去的扶梯，撑起身体。再下床，摸黑摸来自己桌上的纸巾，踉跄两步往宿舍卫生间的方向挪。 　　林华的动作不说行云流水也像是演练过。 　　是呀。 　　自读高中？应该是读初中最后的一段时间里，这症状在他身上就有了。几乎每月里，他林华总会有那么一天，会陡地后半夜腹痛，疼痛难忍，痛到汗流浃背，又在蹲坑的半小时后得以缓解。 　　经历的次数多了，以至于林华已经习以为常。 　　“吱呀。” 　　后半夜的时间里，宿舍内外都极静，林华拽开卫生间门的声音非常清晰。 　　嗒。 　　又是一声随着。 　　熄灯，断电，拉下总闸的宿舍楼自然不可能让林华单独点亮卫生间里的灯。 　　林华也已经习惯。 　　所以上面这声嗒，并不是卫生间灯具的开关按钮摁响，而是林华用自己的手机打开了手电筒。 　　安静得连手机震动模拟出来的声音都这样明显呀。 　　若是以前。 　　这时候，即使高远已经睡了，他的手机也必定是追剧外放有着声音的。 　　林华：“……” 　　林华才在心里夸一句高远有改变。 　　然后这卫生间里的味道很冲，蹲便池那里浅黄带沫一滩，应该是他宿舍里的谁最后解决生理问题时候没冲厕所。 　　算了，也习惯了。 　　“哗啦。” 　　冲水。 　　林华蹲下。 　　后几秒，他皱紧了眉。这次的疼痛明显比以往的几次更重，痛到他甚至有小腹肌肉将要痉挛的感觉。 　　到底，能是什么病啊。 　　林华想。 　　总没可能…… 　　某种想法跃出的一瞬，林华倏地就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半空，有种被放逐的感觉，丝丝慌乱掠过心头。 　　如果…… 　　如果没有那种，没有小时候的那个的话，他还有可能。 　　可他小时候，在乡下，在小镇，一家人和姥爷生活在一起的时候的他可能是那样过，现在就绝对没有可能是那种病的了。 　　呵。 　　林华摇摇头。 　　他能勃能硬能那什么，正经的纯爷们怎么可以对自己有怀疑了，荒谬。 　　“唔！” 　　林华用手捂住肚子，蹲下的他又向里的蜷缩了身子。 　　疼痛的感觉真的很让人不悦。 　　同往常一样地，随着疼痛，林华又开始大量冒汗，从头顶，从额头，从后背也从前胸，甚至是大腿和屁股。 　　就短短十几秒的时间里，林华仿佛丢进水里刚出来，混身已然湿透。 　　滴答。 　　汗水顺着脸颊滴答滴答往下淌。 　　林华拿纸来擦，一张，两张，三张。 　　下一刻。 　　林华：“唔！” 　　林华痛得吭了声。 　　感觉到肚子里有向下坠的痛感，林华用力想把这种感觉排泄出去，却一分钟两分钟，坚持许久也没能做到。 　　呵呵。 　　唇角勾勾，林华竟然笑了下。 　　也是……习惯了。 　　再等等，等一下，得给肠胃去泄洪留出反应时间。以前也是这样，腹痛以后，蹲坑得等一会，等到腹泻就一切都结束了。 　　一边忍着疼，一边林华盯着卫生间里的墙壁发呆。 　　盯着墙壁上的淤泥黑点瞅了有一会儿，林华摇摇头，把手边放在纸抽上的手机拿到手里看。 　　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 　　刷新闻。 　　刷朋友圈。 　　看小说。 　　哪样都没让林华坚持住超过五分钟。 　　最后，实在找不出别的转移注意力的方法，林华抖着手指到引擎里搜索小腹疼痛的原因。 　　“小腹疼痛。” 　　“一、消化系统疾病。包括肠胃炎、结肠炎。” 　　“二、泌尿系统疾病，例如结石和尿路感染。” 　　“三、阑尾炎，初期可出现下腹疼痛。” 　　“四、如果是女性病人，可能是盆腔炎症，子宫内膜炎——” 　　林华：“……” 　　嗨。 　　还是等去了魔都参加比赛，用富裕时间到那边的医院里检查，听医生的意见吧。 　　找度娘看病，小小的一个病痛都能给恐吓成癌症来。 　　终于。 　　在林华心力交瘁时，肠胃终于给了他该有的反应。 　　像是压力从四面八方逼近，全压在下腹这里握成一团。压迫、狭窄，难受。 　　林华：“——嘶！” 　　我的天！ 　　“咣当！” 　　咣当一声。 　　蹲久了，腿麻。肚子那里抽筋，带着大腿跟着一起抽筋，林华整个人顿时就失去平衡向前倒去。 　　“咔嚓。” 　　手机磕了墙，咔嚓。好在林华用另一边的手顶住了卫生间门，这才没直接摔在卫生间这样污秽的地方。 　　卫生间的墙壁碎屑有些许因为林华撞到门地震下来，落到林华的眼角里，刺激得他眼泪直流。 　　“草！” 　　屋外高远被吵醒了，骂：“他妈谁啊？上个厕所要死是吧！” 　　林华：“……对不起。” 　　林华把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去地道歉：“我肚子痛，刚才抽筋，摔了。” 　　高远：“……妈的。” 　　高远顿顿，又骂一句，没声了。 　　林华：“……” 　　正常。 　　这次不怪高远。谁睡得好好的被突然巨大一声响给吵醒都会情绪暴躁。 　　林华撑起身子，抓着卫生间门把手地给腿伸开缓解酸麻。 　　然后…… 　　林华梗住。 　　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 　　刚才咔嚓那声响，林华手里手机与墙壁亲密接触，从那一点向内延伸地屏幕玻璃碎掉了。 　　啊。 　　这运气。 　　林华疲惫抬起头，仰望卫生间里的天花板。 　　苦中作乐吧。 　　林华笑出声。 　　至少手机屏幕碎掉，刚才心里咯噔一下，这分散开了注意力，稍微让他感觉肚子没有那么痛了。 　　“哎。”林华叹口气。 　　他落眸去看手机，见到他刚刚情急下抓紧手机，正好用力抓了音量键和电源键，截了刚才他查腹痛的图。 　　这截图有什么用？ 　　删了。 　　林华动手指点点，既是给这个无用的截图删掉，也是去试自己手机的触控还能不能用。 　　然后—— 　　林华又梗住了。 　　怎么了？ 　　林华：“——！” 　　触控还能用，就是有点失灵。 　　还是说他手上的汗，影响了触控屏对指尖触摸的判断？ 　　总而言之。 　　林华点开图片，想点左上角的删除，却手心碰到左下角的分享。点开分享了，他想退掉，又屏幕里自己一顿乱抖乱串地摁到那个带红色围巾的企鹅标志。 　　给置顶加特别关心的郑梓妍发过去了。 　　林华：“卧槽？！” 　　这下林华可是真慌了。 　　他忙一手抓手机，另一只手去抹衣服擦汗。然后再双手把住手机，忙点开想把分享转发的图片删除。 　　可惜。 　　“叮咚。” 　　消息提示音。 　　他林华根本来不及反应，根本来不及反应啊，郑梓妍就已经回复了消息过来—— 　　“？” 　　一个问号。 　　它仅仅只是一个问号。 　　林华却感觉自己像是隆冬里，站在外面，又被突然泼了盆凉水，整个人从头皮到后背全麻了。 　　林华慌，手抖。 　　他想打没事，可手指摁到屏幕上，愣是打出来个内多（nridho）。 　　郑梓妍：“？” 　　郑梓妍：“林华？你怎么了？” 　　林华：“……” 　　林华眼看着郑梓妍回复，感觉自己已经要哭死了。 　　叮咚。 　　郑梓妍又发消息：“林华你肚子痛？小腹？” 　　林华：“……” 　　等等。 　　林华去看左上角的时间。 　　现在是凌晨两点钟吧？为什么在首都那里参加比赛的郑梓妍会这种时候在线啊！ 　　林华还是去打没事。 　　可落在手机里，这没事，就成了kdjaho，肯德基阿红。 　　郑梓妍：“？什么？” 　　林华：“……” 　　完了。 　　林华悲。 　　他在女神郑梓妍那里的形象彻底没了，这该死的手机二十六键布局！ 　　…… 　　好一顿解释。 　　一刻钟前，情急之下，林华实在打不明白字，干脆把电话打给了郑梓妍。 　　“嘟。” 　　“嘟……嘟。” 　　林华打了电话过去，然后瞬间后悔。 　　可电话响起几声忙音，林华刚想挂断，就如前面郑梓妍回复他信息那样，郑梓妍把电话接起来了。 　　林华：“……” 　　沉默。 　　郑梓妍：“……” 　　郑梓妍也沉默。 　　静有好几秒，林华张张口：“喂？” 　　奇怪。 　　这怎么比他当面和郑梓妍告白还紧张啊！ 　　紧张得林华感觉自己腹痛都淡了。 　　“嗯。” 　　郑梓妍嗯一声，又静了会儿，说：“林华，你……肚子疼？” 　　“我——” 　　林华尬了半晌，点头：“嗯。” 　　呃…… 　　另一边，郑梓妍也好奇怪林华这种时候为什么会找她。自打之前她在教室里名正言顺拒绝林华以后，他们俩之间几乎再没有说话的。 　　“那个。” 　　“郑梓妍。” 　　林华解释：“我刚才，在拿手机。然后我肚子抽筋，腿抽筋，手就——总之给你发消息完全是意外！” 　　郑梓妍：“……” 　　郑梓妍鬼使神差问了句：“你的意思是不想和我说话？” 　　林华：“没，没！” 　　林华语无伦次：“我，我就，我就是，那个，这个——” 　　“扑哧。” 　　电话那边的郑梓妍扑哧笑出声，被林华给逗乐了。 　　林华窘。 　　郑梓妍聊起其他，说：“我听我室友说，你参加作文比赛，拿到省一等奖，明天……哦，今天要去魔都那里参加总决赛？” 　　林华：“嗯，嗯。” 　　郑梓妍：“恭喜你呀。” 　　林华：“没，没。” 　　等等。 　　冷静！ 　　冷静啊，林华！拿出你以前递情书，主动告白把郑梓妍吓晕的气势来啊！ 　　林华深吸气。 　　许是身体恢复，也许是注意力集中，肚子的疼痛对林华彻底没影响了。 　　林华搓搓手，把手机摁在自己的脸蛋上：“谢谢。” 　　“郑梓妍。” 　　林华问：“那个，现在这个时间也不早，你怎么也没睡呀？” 　　“呃。” 　　郑梓妍明显尴尬了一下。 　　吱呀。 　　那边有推开门的声音。 　　“大小姐。” 　　清秋柃说：“我买到止泻药回来了，您还好吗？” 　　“哎，早和您嘱咐了不要在生理期附近的时候吃油腻食品，您倒好，又是炸鸡又是冰可乐。” 　　“嗯？” 　　柃：“大小姐，您在打电话？” 　　郑梓妍：“没！” 　　林华：“？” 　　幸好幸好！ 　　柃讲的是德语，林华不可能听懂的，坐在卫生间里的郑梓妍摁摁自己胸口。 　　“没事，就是没睡着而已。” 　　郑梓妍说：“倒是肚子疼的话……你吃些止痛药？布洛芬？扶他林？就这样，我先挂了！” 第1043章 一千零三十六章 大小姐，和您打电话的是男生吧。——清秋八千代 　　翌日早，九点钟。 　　家附近的餐厅里，清秋柃坐在郑梓妍的对面，凝神看她已经有五分钟了。 　　“嗯？柃？” 　　咬着包子的郑梓妍抬头，说：“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柃：“……” 　　柃稍微地张开唇：“大小姐。” 　　“好啦！” 　　郑梓妍嘟哝：“我知道了！” 　　“不就是最近日子有些不正常么？” 　　郑梓妍和柃说：“炸鸡可乐是没有错的，错的是我这个身体！” 　　柃直接无语了。 　　“大小姐。” 　　她扯扯嘴角：“您还真是把自己的不小心给说得理直气壮呢。” 　　郑梓妍：“诶嘿。” 　　柃又无语了。 　　好吧。 　　早在安特卫普时候，柃偶尔见到郑梓妍跑到公司里面找人做衣服，就觉得她老板的儿子挺可爱的。 　　现在是女儿了，依旧可爱。 　　郑梓妍说：“别和我妈妈讲哦。” 　　“大小姐。” 　　柃：“你觉得我不会不讲吗？” 　　郑梓妍看着她，忽然认真：“柃，你真好。” 　　柃一愣：“哈？” 　　“有你陪着，挺好的呀。” 　　郑梓妍说：“如果没有你在的话，这次来首都参加比赛我都不知道能叫谁陪着我呢。” 　　柃：“……” 　　“哎。” 　　郑梓妍又说：“像我的同学林华。” 　　郑梓妍道：“他去魔都参加比赛，有他父亲陪着？我呢，我家那位大忙人哪里有这样的功夫。” 　　“大小姐啊。” 　　柃扶额：“您就不要这样生硬地转移话题了。” 　　柃说：“昨天不是郑……郑爷爷到家里坐了会吗？” 　　她家这位大小姐来首都参加比赛担心没有人陪？ 　　那昨天晚上俩小时，老爷爷左聊右聊，核心思想就一个，想让郑梓妍回来家里读书，爷爷想她。 　　“好了。” 　　嗯哼。 　　柃清清嗓子，说：“大小姐，我有件事情想问您。” 　　“呃。” 　　郑梓妍：“你说？” 　　“昨天晚上。” 　　柃问她：“我买药回来的时候，您在给谁打电话？” 　　“……” 　　郑梓妍沉默了几秒钟。 　　“凌晨两点钟。” 　　柃说：“这个时间有人和您打电话，我希望您可以解释一下。对于您的社交情况，我受老板和郑叔叔的嘱托是有了解的义务的。” 　　郑梓妍：“……” 　　“哎。” 　　郑梓妍忽然叹口气：“我就说吧。” 　　她说：“其实我是不怎么希望身边有人跟着的。” 　　柃听着，没反应，看着郑梓妍不说话。 　　“喂。” 　　郑梓妍瞪瞪眼睛：“柃，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刚来我身边的时候可爱了。” 　　熟络了。 　　知道她郑梓妍的为人了。 　　然后郑梓妍再说些过分的话，这清秋柃直接就不当回事了。 　　郑梓妍忽然有些能理解好友樱小路露娜。 　　这照顾在身边的人，比如八千代，有些时候坚持原则固执己见了，真的会很让人头疼诶。 　　“柃，你想想。” 　　郑梓妍说：“凌晨两点钟，安特卫普或者巴黎那里的时间是什么样的？” 　　柃：“……” 　　柃笑了。 　　柃说：“大小姐，您的意思是您在和您欧洲那里的朋友聊天？” 　　“不提我也算老板公司里的老人，清楚您的交际圈。” 　　“喂喂喂。” 　　郑梓妍打断她：“都过去这么久了，我重新交点朋友难道不行吗？” 　　柃静了几秒，说： 　　“大小姐，您打电话的那个人，是男生吧？” 　　郑梓妍一顿：“哈？” 　　柃说：“如果只是朋友或者同学而已，您应该直接就会和我解释说明的。” 　　“只有男生。” 　　“而且应该还是对您有些影响的男生，最重要的是讲中文，那就应该是这边国家的男生在凌晨两点钟的时候或他主动或您主动地打了电话。” 　　说完，柃看着郑梓妍：“大小姐，我觉得这些我有了解的必要。” 　　郑梓妍：“……你是福尔摩斯吗？” 　　柃依旧看她。 　　嗨。 　　郑梓妍舒口气。 　　“说真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在顾虑什么。” 　　郑梓妍说：“咱们班里那个面相普通，有些文静，稍微打扮打扮应该还挺耐看的——” 　　柃问：“杨云？” 　　“噗！” 　　郑梓妍扑哧，喝在嘴里的豆浆直接喷了：“柃，你说啥？” 　　“不是。” 　　郑梓妍说：“你是怎么觉得杨云文静的？” 　　“是林华啊。” 　　郑梓妍接着说：“这个人初三时候就对我告白过的，感觉现在也好像对我有意思。” 　　“林华？” 　　柃搜刮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结果没什么印象。 　　郑梓妍看着柃的样子，说：“你没印象也正常，这个人在班级里挺透明的。” 　　“等等。” 　　柃忽然严肃了。 　　“大小姐。”她压低声音，以只有她们俩能听清的声音问：“初三？他给还是男生的你告白过？” 　　郑梓妍：“……停停停。” 　　郑梓妍无奈：“停！你想哪里去了！” 　　柃却认真地讲：“我觉得这个样子的话，我更有了解的必要了，而且视情况会和老板和郑叔叔说明。” 　　“他们俩都是知道林华的啊！” 　　郑梓妍说：“虽然到现在我也感觉莫名其妙的，自打上次我拒绝告白以后，很长时间都没怎么联系的林华突然发那个搜索肚子痛的截图给我，讲是意外什么的。” 　　柃：“……这搭讪手段是低劣了些。” 　　“算了。” 　　郑梓妍：“正好也有时间，我就和你讲讲这个林华好了。” 　　与此同时。 　　林华忽忽悠悠地大梦初醒。 　　还是那种没有梦只睡觉的感觉，林华醒来以后感觉自己身体这里那里全是沉的。 　　很正常的事。 　　腹痛折腾到后半夜，又有郑梓妍给的刺激。（郑梓妍：？） 　　大抵三四点钟时候，他才睡着的吧？ 　　揉揉眼睛，坐起身。 　　“呼啦。” 　　宿舍里安静，苏遥和杨云都不在，高远坐在自己桌子那里，有些无聊的看手机。 　　林华发呆了一小会。 　　他摸来枕头边的手机，看看时间，九点钟。然后注意到手机屏幕上的裂纹，林华整个人的心情稍微阴郁了一点点。 　　哎。 　　还得找时间去把手机修了。 　　林华叹口气。 　　怎么和家里老爹解释呢？ 　　实话实说，讲自己后半夜腹痛，用手机打开手电筒照亮，结果肚子连着大腿抽筋，把手机摔了？ 　　好吧，这里没什么好隐瞒的。 　　林华放开手机，低头揉揉眼睛，后又按了按肚子。 　　一如既往。 　　那种剧烈腹痛已经退去，现在再感觉下来，林华最多只能感觉到自己小腹里面隐隐地钝痛。 　　依然疼，但疼痛比较轻，是可以忍受的程度。 　　林华坐起身，掀开被子，掀开被子发出的呼啦声引起高远注意。 　　高远问：“醒了？” 　　林华点点头，半晌，才低低地“嗯”一声。 　　“昨天晚上，对不起。” 　　林华道歉说。 　　“……呵。” 　　高远轻轻地呵了声，说：“算了。难受成你这个样子，吃点药吧。” 　　诶？ 　　林华颇有些意外地看他。 　　高远却丝毫没有与林华目光对视的意思，感觉宿舍里林华醒了，不再安静了，起身离开宿舍了。 　　林华：“……” 　　这个高远。 　　林华抿紧唇。 　　混蛋归混蛋，但也还会关心一点点人的么？ 　　“嗡嗡，嗡嗡嗡。” 　　正念着，林华手机震动。 　　他拿起看，是父亲的电话。 　　“林华啊。” 　　再接起来，父亲于电话里说：“爸爸我到宁州了，你行李都收拾好了吗？半小时后你到学校门口，咱们俩得走啦。” 　　“哦。” 　　林华哦一声，点头。 　　“怎么啦？” 　　父亲问：“听你这声音好像不高兴？又和室友吵架了？” 　　“没。” 　　林华摇摇头，否：“但的确有点事，等下见面以后我和您说吧。” 　　“行。” 　　父亲说：“没什么大事就行。” 　　林华：“嗯。” 　　挂断电话。 　　四月了。 　　林华想，坚持坚持，就结束了。 　　这两学期的所有考试，林华对自己的成绩心知肚明，优班绝对是进不去的。但有他语文、历史等学科的成绩在，他申请去文科班也板上钉钉地一定能行。 　　文理分班，去文科班，和高远也就分开了。 　　高远再改变，也改变不了他曾经做的那些事。如果高二高三时候这高远再自暴自弃，林华可不准备把自己的安静生活赌在这种未知上。 　　而且他文理分班换宿舍，合情合理，也不用担心得罪到高远，被报复，对吧？ 　　…… 　　沪宁高速，四五小时的车程。 　　对林华他们家这样有文学氛围的家庭来说，林华能拿到作文比赛省一等奖，来参加全国总决赛实实在在是个很值得庆祝的事情了。 　　就连妹妹林若都在父母的帮忙下和学校请了假，像清秋柃陪着郑梓妍那样，陪着自家老哥到魔都了。 　　收费站接近。 　　父亲租的车渐渐放缓速度。 　　林华把脑袋抵着车窗，能感觉到车身微微震颤。 　　林若：“……” 　　林若似有心事，一直沉默着没说话。 　　父亲说：“上次带你们姥爷来的时候就感觉其实魔都离我们也不算远哩。” 　　说着，他叹口气。 　　还是年轻时候，阅历不足呐。 　　也是他们自己忙于工作，失职，没太把孩子身体出现的问题当回事。 　　多久前林华的头和肚子就在痛，现在更是会痛到腹泻痉挛，海州宁州没检查出所以然，他们早就该带着孩子来这里检查的呀。 　　“林华呀。” 　　父亲和林华说：“这次我们一定要把身体好好地检查检查。” 　　“嘛。” 　　说着，父亲又安慰说：“当然，爸爸觉得你身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可能就是肠胃炎而已！咱们主要是来参加比赛，旅游逛街散心的，看病是顺便的……林华？” 　　“爸。” 　　林华：“您先别……和我说话，我，晕车了。” 第1044章 一千零三十七章 老哥，你说什么？ 　　魔都。 　　搜刮记忆，林华其实少有到一线城市的经历。 　　嗯…… 　　就很奇怪诶！ 　　初三时候，为升学考试前放松，春节假期里父母带他到邻国的首都（？）东京都旅游过。 　　但实际上，在读高中以前林华连本省的省会宁州都没有来过。 　　就很有种“这个人世界各地都旅游过，但不论哪里都没能停留，最后还是回到了自己出生的小县城”这样的感觉。 　　嘛。 　　海州哪里能说成什么小县城呢。 　　虽然听母亲说，去年稀有金属方面研究的国际性会议在海州那里的大学展开，首都来的学者提过一句“海州啊，看起来就是大农村一样”。 　　总觉得郑梓妍的父亲，那位执政海州好些年的郑权郑书记要是听了，面色不会很好看哩。 　　林华在胡思乱想。 　　中午离开宁州，下午到。落在酒店里歇歇脚，就到霓虹灯闪亮的夜晚。 　　浅浅的灰漆一层云在天空上铺着，细雨绵绵，没有电闪雷鸣。酒店远处高耸入云的大厦亮着，五彩斑斓，又被雨微微润湿，给这座真正的国际化大都市添了些细水柔情的情调。 　　林若：“好的，我知道了。” 　　妹妹林若挂断电话。 　　“老哥。” 　　她和林华说：“又是只剩我们了。” 　　“啊？” 　　林华回头：“爸爸呢？” 　　“老人家忙呐。” 　　林若耸耸肩，道：“也不知道他老人家是陪着你来参加比赛，陪着你去医院里检查身体，还是自己来同学聚会的。” 　　林若说：“中文系的大学同学找他，晚饭又剩我们俩自行解决了。” 　　林华：“哦。” 　　林华点头，表示理解。 　　他家老爹嘛，虽不见得有郑梓妍的父亲忙，但作为海州日报的主编，隔三岔五一场应酬还是免不了的。 　　“点外卖吧。” 　　林华说。 　　“外卖？” 　　瞧着自家老哥精神状态低迷，林若坐他身边问：“晕车还没缓和过来呀？” 　　“嗯。” 　　林华点头。 　　“嗯……”林若略一沉吟：“老哥，听爸爸说，你昨晚后半夜又肚子痛？” 　　“……” 　　听妹妹这么问，林华却沉默起来。 　　“我算算。” 　　林若掐着手指：“你这个月是十八号，上个月是二十一号，上上个月是十九号——” 　　“等等。” 　　林华没忍住：“林若，你闲着没事算我肚子痛的日子做什么？” 　　“我做妹妹的关心你不行？” 　　林若伸手掐他的脸，说：“而且你上两次肚子痛，白天也痛来着吧？痛得走不动道，还是我扶你去的医务室，当然能记得时间了。” 　　林华：“……” 　　林华怔了下，片刻后扯扯嘴角：“林若，我感觉还是以前你那样对我的感觉比较好。” 　　“嗯？” 　　林若斜眼瞧他：“你这话说的，我可以理解你在抱怨以前我对你的态度比较粗暴吗？” 　　林华否认：“没有。” 　　“哦？” 　　林若挑挑眉，问：“那你什么意思？难道说你其实是更喜欢被别人野蛮粗暴对待的？” 　　林华：“……我不是SM里的M。” 　　“呵呵。” 　　林若呵呵笑：“老哥，你确定？” 　　林华正襟危坐。 　　“应该不用我提醒你吧？” 　　林若说：“你初三时候写的那本小说，我没记错的话，主角好像是伪娘，还被男主给强迫——” 　　“啊。” 　　林华哀叹。 　　年少无知，不懂事。 　　他也不知道自己两年前为什么要写那样的小说。 　　不是那本小说，一直与他不对付的妹妹林若哪有机会威胁他女装。又在他女装以后，像是发现新大陆般眼睛放光，以至于把他都要彻底忘记的童年事情又挑起了一点点。 　　那些啊…… 　　“唔，嗯。” 　　忽然蹙起眉梢。 　　“嗯？”林若瞧见他的表情变化：“怎么了？又肚子痛？” 　　“嗯——” 　　林华点头，用手摁住肚子，尽量平静地开口：“是有点，我先去下洗手间。” 　　林若皱了皱眉头：“你这……哎。” 　　“不是妹妹我说啊。” 　　林若说：“老哥你这半年里身体不舒服的频率，简直就像是体弱多病的女孩子在痛经。” 　　林华：“……” 　　有那么一瞬间，林华完全是顿住的。 　　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你说。” 　　林若又道：“这些年的网络小说里，就是那个变身小说，好像给变身主角常用的病症就是腹痛尿血，然后查出两性畸形吧？老哥你——” 　　林华：“林若。” 　　林华依旧是腹痛捂住肚子的。 　　但林华看向妹妹林若的眼神却是静谧，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里面酝酿：“我很明确地与你说，从今以后不要再和我开这种玩笑了。” 　　“不论骨骼瘦小也好，还是身材纤细也好。” 　　林华看着自己的妹妹，声音平淡地讲：“还是说你给我穿上女装，戴假发，化妆，我再怎么像女生也不可能是女生。” 　　“现在的我是男人，也只能是男人，你明明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的。” 　　林若：“……诶？” 　　等等。 　　等等！ 　　林若：“老哥，你说什么？” 　　林华没理，拿纸，径直去到他们酒店房间的卫生间里。 　　“你等等！” 　　林若短暂的茫然错愕后，大梦初醒般反应过来，冲过去，伸手抓住了林华的胳膊：“老哥，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林华面无表情，声音平淡：“字面意思。” 　　“不。” 　　“不！” 　　“现在是男人，也只能是男人，比任何人都清楚什么的！” 　　林若感觉到自己的心在颤抖，而后剧烈跳动了。 　　“你——” 　　声音随着心在抖，林若看着他说：“你——姐姐？你记起——” 　　话没说完。 　　林华冷峻着一语不发，手里用力扬开林若，侧身进卫生间里把门从里面反锁了。 　　林若：“姐……” 　　不。 　　不对。 　　林若把手撑在卫生间的门上。 　　“若若。” 　　“你如果还喜欢着你的妤妤姐，就什么都不要和他说，好吗？” 　　母亲当年的话跨越了时间的长河又出现在她的耳边。 　　她知道。 　　她当然知道，有些秘密，只有被深埋才是最好的。 　　就像网络里那些主角身患两性畸形疾病的变身小说，没哪位主角是愿意自己曾经作为男人的经历被外人知道的。 　　反过来思考，对她的哥哥林华也是这样。 　　可。 　　可是！ 　　她忍不住。 　　看着老哥容貌一点点的男性化。又看着老哥剃成短发，容貌一点点的变得普通，最多还算耐看——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孩子啊！她怎么可能忍得住！ 　　对曾经的眷恋，对现在的怨恨，线条相互交织捆成绳索，被这东西牢牢捆住的林若已经折磨自己快十年了。 　　“林若。” 　　林华的声音从卫生间里面隔着门透出来：“你如果还认我这个——化妆也好，女装也好，那些虚假的东西就不要再愚弄我了。” 　　“威胁是没有用的。” 　　林华说：“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写的变身小说也好，伪娘小说也好，爸妈见了看了，应该都是可以理解我的吧。” 　　林若：“如果……” 　　真是那样。 　　“……我知道了。” 　　林若深吸口气，说：“我知道了。” 　　她问：“需要我找来止痛药吗？” 　　林华：“……放桌子那里就行。” 　　林华说：“谢谢了。” 　　…… 　　半小时后。 　　林华出来卫生间，在床上躺。 　　“叩叩。” 　　外卖小哥敲门：“您的餐到了。” 　　林若点的面条。 　　正儿八经带着大粒牛肉块，不再是图片仅供参考的红烧牛肉面。 　　林若：“让我看看……” 　　像是完全忘记了刚才的兄妹间对话，林若面色如常，依着说明书拆外卖小哥送上来的外卖。 　　汤、肉、面，分离。 　　汤是汤，肉是肉，面是面，都是煮熟以后滤净水分分门别类装进小盒里。外卖拿到手以后，用微波炉把汤加热，再倒进肉和面搅拌均匀就算齐活。 　　正好他们入住的这家酒店里有配微波炉。 　　就味道来说，大概可以还原到直接去店里吃面的七八成口感。 　　林若：“该说不愧是大城市里的面馆吗？外卖都做的这么精致。” 　　林华：“……” 　　林华捂着肚子，看着自己妹妹忙前忙后，连跟她闲聊的心思都没有。 　　实在是有点疼。 　　虽然可以忍耐，不至于像昨天晚上那样疼得剧烈，但还是很影响心情。 　　“我说。” 　　林若见林华一直没有声音，回过头来担忧地看着他：“老哥，要不我们给爸爸打电话，先去医院吧？” 　　“不用。” 　　林华摇头：“他在和同学吃饭，就别打扰他了。而且我明天就要去参加比赛的，要去医院也得是明天以后。” 　　林若：“……” 　　林若叹口气。 　　叮。 　　微波炉响，汤热好。 　　林若怕烫地小心翼翼拿出来，给它搅拌好，放到林华跟前：“先起来吃面吧。” 　　她说：“本来还想着难得又来这样的大都市，去商场里逛逛买些东西的。算了，今天也不出门了，老哥你等下先睡多休息，看看能不能缓解些。” 　　林华：“嗯。” 　　林华点点头，起来吃面。 　　……相比美味，更多吃出来股“食品工业”气息的林华，他腹痛得反胃，实在是没能吃得下太多。 　　“喂。” 　　林若：“这是三十八一碗的面啊，你这样太浪费了。” 　　林华：“哈？三十八？” 　　林华呆一下，后静静：“……我剩下这些你吃吧，量其实挺少的。” 　　林若吐槽：“哪有把自己吃剩下的汤面给妹妹吃的？一想想里面的口水就好恶心啊！” 　　林华：“……” 　　林华竟然笑了。 　　这感觉才对么。 　　“那就盖上盖子放在那里吧。” 　　林华说：“我先睡了，等下起来要是饿的话刚好可以做夜宵。” 第1045章 一千零三十八章 庄周梦蝶 　　“老哥，要不我们还是把爸爸叫回来，我们去医院吧？” 　　“没事。只是你看着我像比较难受而已，实际和昨天晚上比较好多了，能接受的。” 　　“我吃过布洛芬了，应该再睡一觉就能缓解，明天还得去比赛呢。” 　　“那……好吧。” 　　…… 　　不对劲。 　　相当的不对劲。 　　自半小时前，林华被自己的手机闹钟铃声叫醒，头痛欲裂又意识模模糊糊到现在就一直地感觉不对劲。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没有设闹钟。 　　他也记得很清楚，自己吃过妹妹林若给点好的外卖牛肉面后，躺倒回床上，忍着腹痛，辗转反侧许久才勉强睡着。 　　而现在—— 　　睁开眼，从朦胧睡梦里醒来，林华见到的已然是一片白亮天光的房间。 　　林华：“呜！” 　　他几乎弹射起身。 　　四月里的魔都，亮天还是晚的。能亮堂到这种程度就只有一种可能—— 　　时间至少已经七点半，甚至八点了。 　　作文比赛全国总决赛的初赛时间可是早晨八点半到十点啊！ 　　该死。 　　妹妹呢，老爹呢？为什么没有人叫他！ 　　这么想着，他翻身下床。雷霆般抓来旁边的手机到手里点亮屏幕看，林华又在下一刻直接愣住了。 　　早晨，六点半。 　　六点半？ 　　六点半？？？ 　　松口气之余，林华更多感觉到的还是强烈的违和感。 　　不对劲。 　　很不对劲。 　　这里那里，不论哪里都不对劲。 　　可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林华只觉得不论自己身体的感觉上，还是思维层面的意识上都不对劲。 　　至少六点半的话，距离考试开始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可以放轻松的吧。 　　这样想着，林华倒在床上发呆，眼睛无神地看向天花板。 　　……等等。 　　林华愣住。 　　天花板……？ 　　这个天花板，不是他在海州家里卧室的天花板吗？！ 　　意识到这点，林华又腾地坐起来。去看周围，终于发现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笼罩着他的违和感是怎么回事。 　　这里，那里，整个的这间房间不就是他的卧室吗！ 　　他怎么好端端的从在魔都准备参加比赛，现在突然回到海州家里了？ 　　而且相比这些，还有更重的一样违和感—— 　　林华面无表情地掀开自己的睡衣。 　　林华：“……” 　　伸手过去，触碰到某种柔软的感觉让林华愣神了刹那。 　　然后在大脑震惊到完全失去反应能力之前，林华又伸手探去了自己的身下。 　　肚子，平的。 　　小腹，平的。 　　小腹下面，还是平的。 　　等，等等，等等等等！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兄弟。 　　他的小兄弟呢？ 　　怎么不见了？！ 　　林华：“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林华哆哆嗦嗦地念着，慌了神。 　　他写伪娘小说和变身小说，构思过这类的剧情不假，可从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有天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建国以后不许成精，科学社会里哪里来的超自然力量，牛鬼蛇神？ 　　可“现实”…… 　　林华：“对，对，手机！” 　　林华恍然地想起来身边还有工具。 　　他忙点亮手机，切出照相机，换成自拍地前置摄像头来充当镜子地去看自己那里。 　　恰这时。 　　“嗨~姐姐，早餐我已经买回来了哟~” 　　门口出现妹妹林若的声音。 　　林华：“……？” 　　诶？林若？ 　　然后，在林华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身短袖短裤清凉运动装的林若推开了他的房间门，站到门口： 　　“有你最爱吃的卤肉——诶……诶，诶诶诶？姐姐你在做什么？！” 　　那是相当震惊的表情。 　　纵观过去十几年的记忆里，林华只在那次人贩子要拐走他的时候从妹妹的脸上见到过。 　　“一，一，一大早上就在搞H？” 　　林若语无伦次：“而且还是手机，这，这种场面，是，姐姐在聊天？H直播？这对血脉相连的亲妹妹来说实在是太恐怖了！” 　　“姐姐！” 　　林若说：“这样不行的！即使你工作没了又被男朋友甩了也不能这样自暴自弃啊！” 　　…… 　　…… 　　…… 　　又是半小时后。 　　家里餐厅。 　　林华被肚子咕噜咕噜叫的声音叫到饭桌前。 　　“嗨，给你。” 　　妹妹林若推碗过来：“包子是佳佳那家的，粥是我特意去的三禾粥铺买的皮蛋瘦肉粥，都是你喜欢吃的。” 　　林华：“……” 　　林华沉默着，摁着额头，眉头紧蹙。 　　“不要一大早晨就露出这样不开心的表情呀。” 　　林若看着他说：“相由心生，即使是姐姐你这样的美人，不开心的久了也可能变丑哦？来笑一个嘛。” 　　林华：“……” 　　“啊。” 　　他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 　　林华直言：“我还有点理解不了？” 　　“有什么理解不了的？” 　　林若说：“我知道姐姐您因为自己的服装工作室收益惨淡倒闭，备受打击，做了自己要是男人该多好的梦，但也不至于把梦里的事情给当作现实吧？” 　　林华：“……” 　　现实。 　　的确是现实。 　　这个身体没有伤口，在上身和下身那里林华没有见到手术过的痕迹……不要问他怎么知道的！ 　　呜，事后回想起来好羞耻啊！ 　　咳咳！ 　　总而言之。 　　现实的情况就是他林华现在的这个身体，从生来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是女生。 　　“我觉得不对。” 　　林华说：“我对我……我对我现在这样的问题？一点的记忆都没有。” 　　“呜哇。” 　　林若哭了：“姐姐的，我的妤妤姐，你好惨啊，怎么就被这么打击到自闭失忆了哇！” 　　林华：“……” 　　林华怎么有种妹妹林若是在耍宝和他，和她闹着玩的感觉？ 　　“姐姐。” 　　林若突然停住，摁住她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讲：“医生已经都和我说过了。” 　　林华：“啊？” 　　“你这是经历重大打击以后出现的应激性心理障碍。” 　　林若说：“但没关系，只要有限度地刺激姐姐你——咳咳，我的意思是说让你去做衣服，经手自己最喜欢的事情，一定能逐渐恢复的！” 　　“等一下。” 　　林华拉开妹妹林若搭在她身上的手。 　　“相比这些，有件事情我想确认一下。” 　　林华深吸一口气，说：“林若。” 　　“姐姐。”林若打断她，说：“相比林若这样的称呼，我还是更喜欢你直接叫我妹妹。” 　　林华顿住。 　　那读小学初中时候，在学校里叫林若妹妹，结果被妹妹林若追着满学校打的人是谁？是她吧！ 　　“行，妹妹。” 　　林华又深吸一口气，说：“妹妹，庄周梦蝶这个故事，你知道吗？” 　　“庄周梦蝶？” 　　林若疑惑地瞧她：“究竟庄周梦中化成蝴蝶，还是蝴蝶做梦化成庄周的典故？” 　　“嗯。” 　　林华点点头，坦言：“在我现在的记忆里，我有作为男生出生并被养育长大的完整记忆，而对这里没有。” 　　“换言之，我觉得当下的我应该正处于一种清醒梦的状态。” 　　林华说。 　　“所以姐姐你的意思是想说包括妹妹我在内，此时你见到的所有东西都是虚假的了？” 　　林若问。 　　“……妹妹。” 　　林华有些受不了：“可以的话，可以不要再叫我姐姐吗？” 　　林若：“……” 　　林若静两秒，翻白眼：“就像你觉得你曾经是男生，现在被我叫姐姐不习惯。可在我的记忆里，你，林妤一直以来都是我的姐姐，要我不叫你姐姐也不习惯好吧。” 　　林华：“……” 　　林华叹口气：“所以这个情况就很奇怪。” 　　“如果是清醒梦的话。” 　　她说：“当意识，意识能够意识到这是梦境的话，大脑应该很快就会清醒过来才对，也就是说应该会从梦中醒过来。而现在这种情况——” 　　大概十分钟前，林华掐了自己的大腿内侧，很用力，现在还红肿疼痛得时不时让她倒吸冷气。 　　“好吧。” 　　林若以一副看待病人的可怜眼神看她：“就按照这里是梦境来思考，那种近似幻境的东西。” 　　“既然是姐姐你的梦，由你来构思的幻境的话。” 　　林若说：“这里出现的所有东西，都应该是以你的主观意识来构建的吧？” 　　“换言之。” 　　林若又说：“如果是姐姐你完全不了解的东西，也就没可能有真实感觉的，对吧。” 　　“嗯。” 　　林华点点头：“这的确是个可思考的角度。” 　　“那么。” 　　林若说着，忽然红了脸蛋：“姐，姐姐你早晨……” 　　早晨？ 　　林华楞两秒，明白了妹妹林若说的什么，也陡然通红了脸蛋。 　　“你那时候，有感觉奇怪吗？” 　　林若说：“如果姐姐你一直都是男人的话，看过那种东西有可能，从视觉上能感觉出真实的东西来。毕竟即使是姐姐你，自从初中开始就有偷偷看小电影的经历呢。” 　　林华：“噗！” 　　林华喷了。 　　这算哪门子黑历史啊！ 　　“但真物。” 　　林若讲着虎狼之词：“作为男人的话，应该没可能体验到的吧？所以姐姐你刚才的感觉是怎么样的？还是说男生的那个姐姐也想做女生，经历过变性手术？” 　　林华：“……噗。” 　　林华吐槽：“我怎么可能会去做那种东西啊！” 　　林华的脸彻底红了。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 　　现在的她再回忆起早晨那时候，她手指触碰到自己那里的感觉……真实归真实，可为什么总有种脑袋里隐隐作痛的感觉呢。 　　“所以也有可能是姐姐你做了一个真实的[自己其实是男生]这样的梦哦。” 　　林若说。 　　“哪种事情，怎么可能……总，总不至于。” 　　林华颓然了：“是我穿越到平行世界了吧？” 　　“嗯。” 　　林若点点头：“也不是没可能。” 第1046章 一千零三十九章 我的好姐姐呀~你也不想你的黑历史被，嗯哼。 　　理性分析。 　　林华在尽量理清当下情况里的所有线索。 　　一、他脑袋里，从大概七八岁时候开始，直到现在读高中，作为男性生活接近十年的记忆不是假的。 　　二、此时此刻，他是女生，胸膛前柔软，身体下空荡的感觉也不是假的。 　　三、这里是他在海州的家。 　　四、妹妹林若还是妹妹，叫他姐姐。 　　这些东西汇总能得到什么结论？ 　　“这里要么是我的清醒梦，幻境！要么就是我穿越了，这里是平行世界！” 　　半小时前，林华如是地和他妹妹林若说。 　　人呢，得面对现实。 　　至少在吃过妹妹林若买回来的早餐以后，尝试着在这样清醒梦里睡觉来祈求醒过来的林……林妤。 　　躺下去，辗转反侧睡不着，她不面对现实也不行了。 　　林妤：“啊。” 　　哀叹。 　　林妤坐起来，脸色苍白，万念俱灰，发呆。 　　林若：“我说。” 　　林若进来房间，陪到姐姐林妤身旁。 　　相比平行世界、清醒梦这些猜测，林若更愿意相信她姐姐现在这样是被失业和失恋双重打击给打击到精神失常了。 　　幻想自己是男人，然后深深陷了进去。 　　什么清醒梦，林若才不能接受自己其实是虚假虚幻虚构出来的哩。 　　昨天。 　　她看着姐姐林妤睡下，又哭醒。哭醒以后就再也停不下来，坐在床上，咧着嘴，用力地哭，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哭得没声了才再睡着。 　　“姐姐呀。” 　　林若近乎玩笑地去安慰她：“你这个样子，应该不会去自杀吧？” 　　没想到。 　　听着林若的话，林妤机械地转过头看向妹妹。半晌，点了点头，又半晌低低地“嗯” 一声。 　　她说：“如果这个世界的我死了，不论清醒梦还是平行世界也好，都能回去的吧？” 　　“喂！” 　　林若抓住她的肩膀摇：“喂喂喂！不要说这么恐怖的东西啊！” 　　“你再这个样子。” 　　林若说：“我可就要叫老爹老妈回来看着你了！” 　　林妤：“……” 　　算了。 　　她鼻里重重地出了口气。说来懦弱，但死一次的勇气林妤实在没有。 　　“爸妈呢？” 　　林妤问：“这里是我们家在海州的家吧？” 　　“你说爸妈呀。” 　　林若耐心地给自己心理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姐姐做解释：“他们早退休了，回去老家小镇那里住，和姥爷一起颐养天年了。” 　　“哈？” 　　林妤呆住：“退休？” 　　“是啊。”林若理所当然地说：“毕竟我们俩都二十几岁的年纪了。” 　　二，二十几岁？ 　　林妤怔怔又怔怔。 　　她去看妹妹林若的脸，然后和记忆里的妹妹林若做对比，没感觉哪里老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 　　林若有点不高兴地撇撇嘴：“我知道自己没姐姐你显年轻，但换种角度思考，姐姐你这样出门经常被误认成高中女生的脸也没哪里好吧。” 　　林妤无言了。 　　十六岁的人，一觉醒来忽然被告诉已经二十几岁了要面对社会，这尼玛什么地狱开局！ 　　林妤捏住额头，摁摁，稍微难受得有些胃疼。 　　而瞧着林妤蹙眉的样子，林若想想，忽然唇角弯弯，一丝微笑浮上来。 　　“对了，姐姐。” 　　明明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她还是压低声音悄悄地和林妤说：“姐姐，姐姐姐姐。” 　　林妤：“嗯？” 　　“如果按照你说的。” 　　林若说：“在我所不知道的另一个世界，姐姐你一直都是男生的话。” 　　“那……” 　　林若忽然笑了：“嘿嘿，嘿嘿嘿。” 　　林妤：“……” 　　林妤被妹妹林若这个很熟悉的捉弄笑容给笑得发麻：“你，想做什么？” 　　“不是我想做什么，是姐姐你自己哦？” 　　林若说：“如果我没算错的话，你的生理期就是这几天。诶嘿嘿，手忙脚乱的，只是想想就好兴奋呀！” 　　林妤深吸一口气，再捏捏眉梢。 　　至少她妹妹这个捉弄人的性格没变，多少还能给她一点真实感。 　　“会将梦境认作现实。” 　　然后她就听到妹妹林若说：“而且还是由男到女的性别转换，姐姐，这里面具体的体验差异你可以详细和我说说吗？” 　　林妤：“……说这些做什么？” 　　“这些是创意啊！” 　　林若说：“姐姐你现在闲在家，咱们姐妹俩的生活可全靠我的稿费呢。” 　　“稿费？” 　　林妤愣住：“哈？稿费？你？” 　　林若：“……好吧。” 　　林若耸耸肩，说：“如你听到的，妹妹我现在的工作就是自由职业写小说咯。” 　　等等。 　　不对劲。 　　她那个没什么艺术细胞，初中时候语文考试，五十分满的作文一栏，她就从没记得妹妹林若打过三十七分以上。 　　这种人，是作家，写小说？ 　　“喂，喂喂喂。” 　　林若瞪着眼睛：“姐姐你这个眼神还有表情，真的让人很不爽啊。” 　　“我也知道我的写作天赋比你差。” 　　“但那都是学生时代的事了。姐姐你去学了服装设计，我坚持写小说写了十年，现在论起码字写文章，我才是比你强的好不好！” 　　林若吐槽：“一个从中学时代穿越来的屑老姐……等等。” 　　林若停下。 　　“等等。” 　　林若说出等等二字，伸手摁住林妤的肩膀。 　　林妤：“怎，怎么了？” 　　“如姐姐你说的。” 　　林若微笑起来：“在你的认知里，你在这之前，是男生，还是十六岁在宁州那里读高中的我的哥哥，对吧？” 　　“十六岁呀。” 　　林若笑着说：“还是小女孩呢，要不要叫声姐姐来听？” 　　林妤：“……” 　　林妤冷下脸，房间里阴冷的气息蔓延。 　　“咳咳。”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 　　林若盘腿坐，很随意，与林妤聊起家常。 　　“但是这感觉也真的好怪呀。” 　　林若抻抻腰，感叹：“我一直担心咱们姥爷和老爹哪天患了阿尔茨海默，会逐渐忘事，没想到竟然在姐姐你这里提前体验了。” 　　林妤：“……” 　　林妤沉默了许久。 　　“好啦，姐姐，开心一点。” 　　林若说：“正好姐姐你又没有了工作，工作室倒闭了，男朋友也不见了，我们姐妹俩出去旅游怎么样？” 　　林妤：“……” 　　心肌梗塞。 　　林妤扯扯嘴角：“我说，我要真是你认识的那个林妤，怕不是当场就能被你这句话给气过去。” 　　林若：“诶嘿。” 　　哎。 　　没忍住地叹口气。 　　林妤叹了气，又静了静，和林若说：“你……和我说说我的事情？这里的我是什么样的？” 　　“好哒。” 　　林若点点头：“姐姐的意思是想让我再夸你一遍呗。” 　　林妤：“……” 　　林若说：“毕竟姐姐你的经历的确比我精彩多了。” 　　说着，林若小声嘀咕：“再精彩，现在不还是来找妹妹求安慰了，哼。” 　　林妤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 　　林若言归正传：“就我认识的林妤姐姐来说，她的确是位才华横溢的人。” 　　林若说：“初中和高中时候都拿过新概念作文比赛的全国一等奖，是我们那届的省文科状元。” 　　林妤：“……” 　　林若接着说：“然后呢，去到首都大学中文系里读书的姐姐又没有安于现状，打小就喜欢画画的林妤姐姐自学服装设计，并且通过了比利时那里安特卫普皇家设计学院的入学考试。” 　　“就半年前的事情。” 　　林若说：“姐姐你的时装设计还是安特卫普皇家设计学院的最佳毕业设计呢！” 　　林妤直接沉默了。 　　设计？服装设计？时装设计？ 　　这个世界的她不叫林妤，实际应该叫林语晴的吧！ 　　她这是想郑梓妍想疯了，所以在清醒的梦里给自己加了这样的人设？ 　　“至于这之后的故事，就是独立自主的设计师拒绝了很多大公司抛出的橄榄枝，毅然决然地回来自己的国家发展，搭建工作室，然后——” 　　林若停下来，看她。 　　林妤：“然后工作室没了，还失恋了。” 　　林妤替她说。 　　“呃。” 　　林若一愣：“原来姐姐你不怕刺激的呀？” 　　林妤翻翻白眼：“你给我的刺激还少么？” 　　“嘿嘿。” 　　林若嘿嘿笑，然后像想到什么似的，忽然一拍手：“对哦！” 　　“姐姐！” 　　林若说：“要不我打电话给你男朋友，撮合你们复合吧？相爱的人聊天说说话，说不准可以加快记忆恢复哦！” 　　林妤：“……” 　　林妤再次扯扯嘴角，直言：“我怎么觉得你是想看一个男性的灵魂和男人谈恋爱，找乐子？” 　　“嘛。” 　　林若倒也坦率，耸耸肩：“不否认是有这么一点的感觉。” 　　“但是姐姐呀。” 　　林若说：“你不能因为自己以前是男生，就忽略不管自己现在的真实性别。” 　　“该结婚还是要结婚的。” 　　林妤：“……” 　　林妤听着妹妹林若絮叨，莫名窥见了某种未来： 　　她找到一份稳定工作，嫁给一个男人，然后给对方生儿育女。 　　真实么？ 　　真实，真实到林妤打了个激灵。 　　“停，停停停！” 　　林妤说：“说的好像你有男朋友似的。” 　　林若：“……” 　　林若一下子沉默了。 　　林妤也没再说话，姐妹俩彼此看着彼此，静默了有一会儿。 　　一会儿又一会儿，林妤才开口： 　　“对了，妹妹，我个事情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她说。 　　“说吧。” 　　林若叹口气，讲：“谁让你是我的姐姐，一直那么好的姐姐我可讨厌不来。” 　　“就是……” 　　结果林妤自己又沉默了。 　　女人，可以是男人么？ 　　可以。 　　两性畸形的疾病虽然罕见，但的确是存在的，在网络里可以查询有关的资料。 　　那一个经历过两性畸形的纠正手术，被当作男性生育长大，又在十六岁这样的时间节点里每月总会有那么几天腹痛…… 　　性别转换以后，还有再转换的可能么？ 　　林若无语了：“姐姐，您想说什么就说呀。” 　　“安心。” 　　“即使是你意识里男生时候的黑历史也可以放心大胆和我讲，反正你醒来回去那边的世界以后也不会有人知道。” 　　林若说。 　　正说着。 　　“嗡嗡，嗡嗡，嗡嗡嗡。” 　　林妤听到一边桌上的手机震响。 　　林若：“姐姐，你的电话。” 　　呃…… 　　电话？ 　　林妤伸手，抓来了电话嗡嗡震动的手机，然后看着手机上面熟悉的碎裂痕迹足足愣神了好几秒。 第1047章 一千零四十章 砖头一样厚的日记本诶！ 　　“您好林女士，我是大家贷消费金融的客服经理。鉴于您的信用良好，我们给您审核通过了一笔额度最高八万八千元的信用贷款，您可以下载我们的APP——” 　　林妤一脸无语地挂断电话。 　　怎么她做的梦里还有这种恶心人的推销电话。 　　事到如今，林妤已经认准了她此时此刻，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触觉感受到的此情此景只是梦境而已。 　　但…… 　　女人。 　　以及林妤这个名字。 　　全都在勾着她早已经遗忘，最近一点点缓慢复苏过来的记忆。 　　勾着，勾着，勾得她心中出现某种难以描述的情绪，微妙地混合了悲伤和喜悦。两者占比无法精确细分，而且相互糅合反应，甚至让她有着…… 　　怀恋？ 　　期待？ 　　她一个好好的男人，男——，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想法？她又不是什么变态。 　　放下电话，长叹气。又摇摇头，林妤躺倒回床里。 　　林若问她：“所以姐姐你今天想做点什么？” 　　“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林妤把手背搭到额头上，嘟哝。 　　“嗯……” 　　林若用指尖点点自己嘴唇，歪头：“你说男孩子变成女生了，第一件想做的事情会是什么？” 　　林妤：“……” 　　林若拍手，眼睛放光地说：“一定是探索男女身体的差异对吧！” 　　林妤瞪着眼睛看她。 　　林若嘿嘿笑着，起身要走：“嘿嘿，要是这样的话，我可就不打扰姐姐您啦，您慢慢享受！” 　　“喂喂喂！” 　　林妤没忍住吐槽：“你确定你是写小说的？” 　　“这种剧情。” 　　林妤说：“车轱辘都碾到脸上了，编辑那里一定是不可能过审核的吧！” 　　而且。 　　“那种感觉。” 　　林妤小声嘀咕。 　　即使她曾经真的……不对，不对不对，那种绝对没有可能体验过的感觉，她的大脑把这样的清醒梦构建得再如何真实也绝对不可能模拟出来的。 　　没有体会过的东西，硬去模拟，结果只会是当下的梦境破碎。 　　而这个梦…… 　　“嘿嘿，开玩笑啦。” 　　林若说：“不过姐姐你难得能不忙忙碌碌，停歇下来休息一天，就这么浪费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我们约几个同学出来聚餐聊聊天怎么样？”林若建议道。 　　“同学？” 　　林华一愣，下意识想到某个人地问：“郑梓妍在这里吗？” 　　“郑梓妍？” 　　林若也一愣，旋即揶揄着眼神看她：“我说姐姐，你被男朋友甩了的原因，不会因为你是百合吧？” 　　林妤呆：“哈？百合？我？” 　　“嗯呢。” 　　林若说：“读高中的时候就经常能听到你和郑梓妍是百合的传闻呢。” 　　“等等。” 　　林妤发现问题了：“等等，我们俩不是在宁州读的高中，还是同班同学的吗？” 　　“同班同学？” 　　林若也奇怪：“我说我亲爱的姐姐大人，考到宁州去读高中的只有你自己好不。我的成绩那时候只够咱们这里海州一中的。” 　　林妤：“……” 　　林若拿指尖点点她的额头：“你是还在把自己男生那个世界的发生的事情当作事实呢？” 　　林妤：“……” 　　林妤到底到底是没忍住扯了嘴角。 　　从“清醒过来”到现在，她扯嘴角多少次了？扯得嘴角这里都有些麻木了。 　　“我说。” 　　林若说：“该不会是那个世界里的我和姐姐你的关系非常不好，以至于你根本就不想见到我？” 　　可别说。 　　要是没妹妹威胁她，逼她穿女装，还有整个童年里妹妹对她粗暴对待，她还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心思乱如麻哩。 　　“总之。” 　　林妤说：“我不否认男生的我很喜欢郑梓妍，但我觉得自己即使是女人……不对，就因为我是女人才没可能和郑梓妍有感情的吧？” 　　“要说百合的话。” 　　林妤又说：“我初中的班长魏莱，她和郑梓妍的感觉才更说不清道不明好吧？” 　　“嗯。” 　　林若点点头：“但是我也的确听说过你高中时候和魏莱争吵的传闻哦？而且那天你也是哭着从宁州跑回来的，家里问你怎么了你也不说。” 　　林妤：“……” 　　她对郑梓妍的感情强烈到梦境都这么安排了吗？ 　　好吧。 　　林妤愈发确定这里就是她的梦境了。 　　然后，也就是这个时候。 　　她的手机又响。 　　还是陌生的电话。只不过属地东京的几个字样让林妤见了以后，又愣了愣。 　　东京？ 　　林妤没怎么明白。 　　她把电话接起来，听到陌生的，稍微带着点耳熟的声音： 　　“您好，是林妤女士吗？（德语）” 　　林妤：“？” 　　这啥？ 　　她听不懂啊。 　　呃……等等，她好像曾经听郑梓妍提到过，她将来想要就读的那所学校，安特卫普设计学院，好像是在德语区吧？ 　　这么想的话，这个梦里的她，按照妹妹林若所说的在安特卫普设计学院毕业，又拿到最优毕业设计的林妤一定是会德语的。 　　可那是林妤会，不是现在作为林妤的她会啊！ 　　“那个。” 　　虽然明明白白自己是在梦里，可林妤还是有些窘了，伸手挠挠脸颊：“您说中文可以吗？” 　　“……” 　　对面的女声明显顿了下。 　　然后说：“您好，林女士。” 　　她说：“您应聘做模特递交的申请，大藏月夜小姐已经看过了，请您下午两点钟的时候准时到公馆来。” 　　林妤楞楞，张口：“……等。” 　　一个等字没说完，对面把电话挂断了。 　　“等等！” 　　林妤的声音失去控制：“我，模特？！” 　　“嗯……” 　　林若沉思，点点头说：“虽然不像是我姐姐林妤的风格，但如果按照这里是男孩子的梦来算的话，想要在梦境里构想事件来展示欣赏女性的自己可能也挺合理的？” 　　林妤：“……” 　　林妤一下子无言了。 　　冷静。 　　如果这里是梦的话，别说是去做模特，连她跑上街裸奔可能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呸！ 　　她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啊！ 　　林妤抬手，打断林若：“等等，你等等，我现在脑袋有些乱。” 　　“嗯……” 　　林若又沉思，后说：“那……” 　　林若说：“姐姐你要不要看看你从记事会写字开始就一直有记录，然后精心保管到现在的笔记本呢？” 　　“哈？” 　　林妤一愣：“我什么时候有这个习惯的？” 　　“顺带一提。” 　　林若说：“姐姐的记事本，我保护姐姐你的隐私可是从来没有私自打开看过哦？至于爸妈有没有看过我就不知道了。” 　　林妤：“……” 　　林妤刚想说写这种东西不就是在给爹妈提供证据么。 　　林若说着，从边书架超级熟练地掏出本超级超级厚，仿佛新华词典一样的书，啪地放到林妤面前：“诺，给你。” 　　林妤：“……” 　　惊慌着，茫然着，然后就突然出现仿佛关键性证据一样的记事本，这要是写小说安排这样的剧情，估计会被读者老爷们给说好假吧！ 　　林妤真的愈发愈发确认这里只是她的梦了。 　　不过记事本这种东西…… 　　林妤翻开看。 　　第一页。 　　“我叫林yu，安妈妈说的，要照gu好妹妹。” 　　这…… 　　歪歪扭扭又一板一眼的字，有错字有拼音，还真像是小孩子写出来的东西。 　　突然地。 　　林妤摁住头，感觉到里面有疼痛快速袭来，很快就到了头痛欲裂的程度。 　　林若：“诶？” 　　眼看着姐姐蜷缩起身体，林妤惊了：“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 　　林妤用力敲了两下头，深吸气：“没事！” 　　她有种预感，感觉这个记事本，她再这样按顺序往下看的话绝对会出事的。 　　直接翻到最后吧！ 　　这样想着，林妤不去看文字，几十页几十页的往后翻，直到出现没有文字的空白纸张，再回头翻了两页。 　　“记。” 　　“杨云不得好死。” 　　“……” 　　哈？ 　　哈？！ 　　林妤整个人都傻了。 　　她的声音再次失去控制：“杨云？！” 　　“啊。” 　　林若凑过来看，说：“所以说姐姐失去记忆，把自己当作男人穿越到平行世界里的话也是有好处的。” 　　“姐姐这个男朋友是叫杨云来着，还是你的高中同学，你们两个人从高中到大学到研究生，长跑十年才走到一起的。” 　　林若解释说。 　　“等等，等等等等！” 　　林妤彻底惊了：“不，不论谁都有可能，绝对没可能是这个杨云吧？！那个金毛，满臂都纹纹身的金毛？！” 　　“是呀。” 　　林若耸耸肩：“所以在首都中文系读大学的乖乖女儿，大二过年带了这么一位男友回家，咱那位做教育局副局长的老妈差点气到升天了。” 　　“好啦！” 　　林若说：“不要再管男朋友的事了！反正既然姐姐你只记得自己是男生，你也绝对没可能喜欢上男生的吧？” 　　“和那个杨云在一起。” 　　林若说：“还不如你是同性恋，百合，去和那郑梓妍搅呢。” 　　搅？ 　　搅？ 　　这个搅它正经吗？ 　　惊到不行的林妤深呼吸，再深呼吸，强行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尽量冷静下来地往后看： 　　“记。” 　　“去给郑梓妍做模特。” 　　“然后打进她的家里，做到女仆长。拿到她公司的经营权，架空她，毁掉她。” 　　林妤：“……这。” 　　这啥？ 　　“说起来，你和郑梓妍的话应该算是闺蜜？高中是同学，姐姐你到安特卫普设计学院里学习服装设计的时候，郑梓妍也在，时不时就能听到你和家里聊起她呢。” 　　旁边的妹妹林若还在絮絮叨叨地科普着。 第1048章 一千零四十一章 不论如何，请一定原谅大小姐呀 　　对女装。 　　林妤算是比较熟悉的了。 　　读初中三年级的后半年，包括但不限于水手服、女仆装，扮成猫娘，各式各样的衣服妹妹林若胁迫着穿了个遍。 　　所以此时梦里，她能真实地感觉到穿上黑色露背长裙的触感，不奇怪。 　　甚至穿上内衣，感觉柔顺蕾丝边盖住屁股，笼在大腿那里，还有文，文胸盖上胸前柔软的感觉，能真实感觉到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曾经，为了出装效果。 　　她妹妹林若甚至给她买过那种用于，用于—— 　　总之就是那种东西！内侧防滑触点划过皮肤的感觉，与现在文胸贴住胸脯的感觉一模一样，全都难为情得让林妤头皮发麻。 　　“姐姐这不是很熟悉穿女装嘛？” 　　林若在一边玩笑道：“难不成，在我所不知道的世界里，那个是男生姐姐其实有着女装癖？或者干脆就是想要成为女孩子的？” 　　林妤瞪了瞪眼睛。 　　她倒是想穿些普通的衣服出门，简简单单短袖搭配牛仔裤多好。 　　可这个梦里的这个家，她翻遍了自己和妹妹林若的衣柜，就除了裙子没再找到任何衣服。 　　“所以说这里果然是我的梦啊。” 　　林妤叹：“即使再怎么样的女孩子也没可能家里连条裤子都没有。” 　　林若听了，耸耸肩，不答。 　　“而且！” 　　林妤咬咬牙：“我之所以会熟练这些东西，全都是林若你做的好事！” 　　“我？” 　　林若指指自己。 　　“就是你！” 　　林妤咬着牙，一边虎牙露着咬在嘴唇上：“一边对我粗暴对待，一边又叫我什么姐姐大人，用我写的小说来威胁我装成女生！” 　　“嗯……” 　　林若摩梭下巴，点头：“如果真有那样的机会的话，好像是我能做出来的事情诶？” 　　林妤：“……” 　　林妤叹口气。 　　她坐下来。 　　按道理来说，如果梦境的主人能意识到自己是是在做梦的话，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才是。 　　可她没醒。 　　论原因…… 　　难不成是她对她此时这个样子，林妤？在怀念？ 　　“你说。” 　　林妤和她身后的妹妹聊：“林妤这个名字，可能是一个男生的曾用名么？” 　　“嗯？” 　　林若说：“不可能吧？要是男生叫姐姐你这个名字，她在学校里得被其他学生嘲笑成什么样。” 　　她说：“没记错的话，咱们初中时候不是有个叫林佳欣的男生，最后被戏弄得差些就在大课间里跳了楼。” 　　林妤点点头。 　　这是事实，在她记忆里就是她初中时候的同班同学。 　　提起林佳欣，连老师都有误会过。后来初二那年闹了跳楼事件，家长给他改了名，转学到别的中学里读书去了。 　　但林佳欣再如何，这名字也多少带着点中性意思。而她的林妤…… 　　林妤深呼吸。 　　在心脏开始狂跳的同时，说了：“林若，你说一个男生，他以前有没有可能会是女生？” 　　“嗯？” 　　林若瞧她：“姐姐是再说另一个世界里男生的你吗？” 　　林妤：“……” 　　林妤沉默了，没肯也没否。 　　“可能性当然是有的。” 　　林若说：“虽然时至今日，我也没有在现实里见到过，但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即使是按照十年前的信息技术水平，姐姐你也应该有在网络里查询到吧？” 　　“两性畸形这种疾病。” 　　她说。 　　“……” 　　林妤的眼神移到旁边，不知道该落到哪里好了。 　　沉默。 　　林妤沉默半晌后，轻声说：“是有可能呢……”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上小学以前？那段时间的记忆。 　　但不论是林妤这个名字，还是妹妹林若，甚至是姥爷偶尔对她的不自然，这些感觉全都直指了一个可能。 　　“可一个患有这样疾病的人。” 　　林妤又说：“最近这段时间，大半年的时间里又每月里都有肚子痛，时不时还会感觉胸膛里胀胀的。” 　　“总没可能。” 　　她的脑袋有些混沌了，低下头：“总没可能的吧？” 　　“姐姐。” 　　林若的手搭到了她的肩膀上。 　　林妤听她说：“误诊，或者说治疗不完全，有没有这种可能呢？” 　　林若说：“就像我们姥爷血尿，镇里医生起初怀疑的是肾的问题，后来去宁州又转到魔都才检查出来膀胱肿瘤。” 　　“……别说了。” 　　林妤突然打断她：“那种事情，不要说了！” 　　如果这里真的是梦的话。 　　换种角度来思考，妹妹林若说的话，应该全都是她林妤自己的所思所想，只不过是在梦境里借着妹妹林若的口说出来罢了。 　　如果这么想的话——！ 　　乱。 　　感觉脑袋好乱。 　　“好啦。” 　　林若在她耳边轻声说：“相比沉溺在以前的痛苦里，继续走下去才是最应该做的事情呀。” 　　“我相信。” 　　林若说：“不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也不论是哪一边的世界里，妹妹我也好，还是家里的老爸老妈也好，都是关心着姐姐你，在乎着你，会一直一直站在你身后的人呢。” 　　似乎是林若细腻的声调起了安抚作用，也可能是林妤自己也在这样的暗示自己。 　　总而言之，林妤混乱到几乎崩溃的情绪在之后的数秒里竟然神奇地平稳下来。 　　“嗡嗡，嗡嗡嗡。” 　　手机又震动。 　　林妤没有动作。林若替她拿来手机，她见到来电显示是自家姐姐的熟人，于是接通电话放到了林妤的耳边： 　　“林妤！” 　　郑梓妍：“你在哪里？都几点了，你不是说要来我这里做模特的么？” 　　…… 　　走在街上。 　　林妤看着天朗气清，天气好到甚至有些假的天空出神。 　　妹妹没有跟来，说是这种时候让她独自地和朋友，尤其是关系要好的朋友说说话，聊聊天可能会更好。 　　实话实说，她也想和这个清醒梦的世界里的郑梓妍说说话。 　　那手记本里的东西。 　　去给郑梓妍应聘模特，打入到她家里做女仆长，然后架空公司，毁掉什么的。 　　林妤从没觉得自己是这样阴郁的人。 　　即使郑梓妍再如何优秀，再怎么地与她渐行渐远，两人最后的关系只剩下“啊，这个人初中时候不自量力地给郑梓妍告白来着”这样的关系也好—— 　　总之，和郑梓妍聊聊吧，这个世界里，在她的潜意识编排里郑梓妍究竟是怎么对她了？ 　　还有。 　　杨云。 　　林妤陡地恶寒。 　　她梦到室友杨云是她的男朋友，这尼玛究竟是多恶心的一件事情啊！ 　　对室友有感觉的伪娘什么的，呸！ 　　“嗡嗡。” 　　手机又震。 　　林妤接起来，就听见郑梓妍冷冰冰的声音：“你是不是在放我鸽子，不想来了？” 　　“……” 　　林妤张张口，一如昨日她把截图误发给郑梓妍一样尴尬：“那个。” 　　“梓妍。” 　　林妤实话实说：“我不知道你在哪里。” 　　“……哈？” 　　郑梓妍：“你不知道我在哪里？你说什么胡话？” 　　林妤挠挠脸颊：“对不起。” 　　林妤可能知道，她林妤是真的不知道。 　　“……行吧。” 　　郑梓妍说：“你现在在哪里？给我报个标志性的建筑物来，我派人去接你。” 　　林妤看看四周。 　　如果说标志性的建筑物的话…… 　　“林妤女士？” 　　林妤茫然四下望的时候，忽然一位染着淡淡酒红色头发的女士走到她身边，疑惑着问：“您怎么在这里？还没有去大小姐那里吗？” 　　林妤：“……” 　　郑梓妍：“……” 　　“真巧。” 　　郑梓妍说：“八千代，你带她过来吧。” 　　八千代？ 　　林妤楞了下，稍微有那么一点点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好像……是她在郑梓妍和班里新转来同学清秋柃聊天时候，她从旁边路过听到的？ 　　“好的。” 　　隔着电话，一身女仆装的八千代答应说。 　　林妤：“……” 　　还是说，这里果然是梦吧？都已经现代社会了，哪里还有出门都要穿着女仆装的人。 　　“林妤……女士。” 　　八千代与她行礼，说：“请您随我来。” 　　“嗯。” 　　林妤点头，不跟着面前这位女仆，她也根本不知道郑梓妍在哪里。 　　走几步。 　　不远处停着辆白色的轿车，看着挺高档的。 　　“请进。” 　　八千代拉开车门，迎林妤进去，然后自己坐到驾驶室里。 　　林妤无声。 　　车辆启动，噪音很低，被八千代开得四平八稳。 　　“林妤小姐。” 　　八千代忽然说：“我为我家大小姐对您做的事情道歉。” 　　林妤抬头：“……？” 　　“如果是您的话，应该是能理解的吧？” 　　八千代说：“自从大小姐在高中时代经历过那件事情以后，大小姐的情绪就有些不……太稳定。” 　　林妤：“诶？不太稳定？” 　　“嗯。” 　　八千代点点头，叹口气：“虽然在安特卫普照顾大小姐的时候，偶尔听到她对您，还有其他朋友说的尖酸刻薄话，我就很想管教来着。” 　　“但……” 　　八千代说：“应该说，现在的大小姐是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如果无意中情绪变差了，经常会直接说些尖酸刻薄的话，甚至直接做出些粗暴的事情。a” 　　“但大小姐实际还是在乎着朋友们的。” 　　八千代忽然恳求起林妤来：“大小姐她只是——请您不论如何都要原谅她，现在的大小姐已经没有剩下几个朋友了！” 　　林妤：“……” 　　这…… 　　她究竟是由爱生恨，在梦里把郑梓妍给编排成了什么惨烈模样啊。 第1049章 一千零四十二章 来，把衣服脱了 　　郑梓妍是什么样的女孩？ 　　或者说，在她林妤的印象里，郑梓妍是什么样的女孩？ 　　纤细，柔软。 　　初到海州读初中的时候，郑梓妍在她的班级里连说话都是很少的。 　　而且从来都是很小声。 　　想来也是。那时候的郑梓妍才刚刚回国，十年没有接触过这边环境的她，会对自己国家的语言陌生应该是相当正常的事情吧。 　　敏感，天真。 　　百年校庆的晚会上，郑梓妍因为服装被偷，还有那些学校帖子里的污蔑哭了鼻子。之前的摸底考试，林妤的室友高远在考场里抢她试卷来抄，如此过分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郑梓妍也没有把高远捅到老师那里。 　　林妤能理解她。 　　她和郑梓妍甚至是有着共情的。 　　起初的起初，对待高远在宿舍里打电话聊天看电视剧吵，她的做法不也是息事宁人，不愿把事情捅到班主任那里么。 　　任何事情如果能和平解决的话，谁愿意起冲突呢？ 　　而且起冲突之后，谁又能保证对方会意识到的自己错误，而不是一股脑地把问题全推给别人，反而起了怨恨呢。 　　抢别人的试卷来抄是错的。可你告到老师那里会让我“名誉受损”、“成绩作废”、“被叫家长”、“没有了进优班的资格”蒙受如此诸多的损失。 　　别管这些什么是不是我自己惹出来的。都是你告老师了，都是因为你我才这样的，所以我厌恶你，说你坏话，我要打击报复你！ 　　会这样想的人不是没有的吧。 　　虽然呀。 　　林妤觉得谁担心，郑梓妍都是没有必要担心的。 　　就算高远真的起了厌恶，说些坏话，乃至做些恶心事情的话，应该也分分钟就会被那位郑权郑老爹的铁拳给轻松捶碎。 　　郑梓妍的家庭背景，早可以让郑梓妍坦坦荡荡地面对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人了。 　　说真的。 　　林妤甚至暗怼怼地期待过高远没了理智，失心疯，真撞到那位郑老爹的手里。 　　那样的话，郑梓妍的心里舒服了，她林妤也解脱了。 　　可惜高远没有，而且莫名其妙地安静下去了。 　　也好在高远没有。 　　那种事情，如果高远做了的话，必然会刺激到郑梓妍那样纯洁的女孩吧。 　　也是正因为郑梓妍有着那样的能力，却没有那样去做，才更能显得这个女孩的纯洁和善良呐。 　　如此温柔。 　　这样温柔贤惠，并且散发着治愈灵气的女孩子呀。 　　（画外音·郑梓妍：我怎么从没觉得自己有林华想象的这么好……） 　　要是能娶来做妻子的话—— 　　咳咳。 　　言归正传。 　　所以面前这位自称八千代，貌似可能应该是贴身照顾郑梓妍的佣人的人，她说的这些话就让林妤想不在意都难啊。 　　在这个世界里。 　　或者说，在这个清醒梦里，她的潜意识究竟是把郑梓妍“推算”成什么样的人了。 　　到地。 　　停车。 　　这里，没记错的话是海州医科大学旁边的那块地，说是正准备建高端别墅区的。 　　现在出现在林妤眼里的，已然是已经建好的别墅，落于湖的中央，与不远处的海州医科大学朝映。 　　依山伴水，树林繁茂。 　　林妤随着名为八千代的高挑女性往里走，踏过碎石铺过的小路，来到门前。 　　至于大门里面…… 　　林妤：“……” 　　实话实说，到目前为止的住宅豪华程度都挺符合她对郑梓妍的幻想的。 　　高端，大气。 　　然后俗气起来。 　　这铺在门口，一直延伸到别墅门前的红色地毯，像级了电影节里男女主角们走过的红地毯。 　　它莫名显得这里掉价啊！ 　　“终于来了？” 　　红地毯的尽头有人在等着林妤，见到林妤走过来后问候道。 　　林妤：“……魏莱？！” 　　这谁？ 　　林妤楞过以后，指着对方睁大了眼睛：“你怎么在这里？” 　　站在这里，而且穿着与之前八千代如出一辙的衣服的人，这不是他林妤的初中班长魏莱么？ 　　魏莱斜斜睨了她一眼，没说话。 　　林妤身后的八千代忽然说：“魏莱，剩下的就拜托给你了。” 　　“嗯。” 　　魏莱点点头，往林妤那里勾勾手指，似让她跟上，然后自顾自地走进了房间里。 　　林妤：“……” 　　林妤莫名地怂了下。 　　怎感觉…… 　　她刚刚在魏莱眼神里读出来的感觉明明就是杀气对吧！ 　　而且她自己的笔记本里还说要打进郑梓妍家，到公司里，毁掉她什么的。 　　没，没什么好怕的。 　　就之前，在另一个世界，在现实的世界里她才刚刚和郑梓妍通过电话，郑梓妍一如既往地温柔安慰她，要她去吃止痛药呢！ 　　想和郑梓妍说说话的心思到底是压过了恐惧，林妤咽咽口水跟着魏莱走了进去。 　　长廊。 　　两边木雕，作画，飞檐斗拱，布局精巧，富丽堂皇。 　　林妤在余光里瞥到这些，莫名的感觉有些熟悉…… 　　“林妤。” 　　没等林妤回味出这股熟悉的感觉究竟出现在哪里，前面领着她走的魏莱忽然说话了：“我真的恨。” 　　“恨不得杀了你。” 　　林妤：“哈？” 　　林妤呆住：“哈？魏莱你说啥？” 　　魏莱：“……” 　　魏莱深吸气，说：“林妤，你得感谢这个法治社会。” 　　林妤：“……” 　　魏莱说：“为什么中学时候只是文章写得还可以的你，大学也是读的中文系的你，服装设计可以学的那么好？” 　　“为什么是你，不是我？” 　　魏莱又说：“又为什么是你，明明是你，是你！你到了安特卫普，你走到了可以一直一直陪伴着梓妍的位置上，你又要背叛她！” 　　“啊，啊？” 　　林妤傻了。 　　魏莱说的这些，她完全完全闹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是你有错在先。” 　　魏莱声音平淡地讲：“所以大小姐做的那些事情，我不觉得她做错了什么。” 　　“反而是你！” 　　“都是因为你！” 　　魏莱声音又陡地激动：“让大小姐这么难受——” 　　吱呀。 　　很突然。 　　前面的门被从内向外地推开了。 　　一抹纯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那里。 　　郑梓妍：“够了。” 　　“梓——梓妍。” 　　魏莱忙向郑梓妍低头。 　　“你回去休息吧。” 　　郑梓妍说：“你把林妤带到就可以了，回去吧。” 　　“……好的。” 　　魏莱没有多说话，最后地狠狠瞪了林妤一眼，走开了。 　　林妤尚未反应过来。 　　“诶？梓，梓妍？” 　　就见到郑梓妍哒哒两步小跑过来，抓着她的手，拽着她就往房间里面走。 　　然后。 　　就是林妤嘴里下意识出现的这声“梓妍”，其间亲切的感觉让郑梓妍脚步顿住，脚踝轻轻一转，停在那里与她对视，又甩开了她的手。 　　郑梓妍：“是了。” 　　是了？ 　　林妤还是懵。 　　“你……是来应聘模特的。” 　　郑梓妍拉下脸，又再下一刻笑。声音略微低沉，最后又上扬：“你自己走。” 　　林妤：“……” 　　咕噜。 　　这个样子的郑梓妍，好可怕啊！ 　　不可能的吧。 　　她印象里的郑梓妍哪里可能会是这个样子的！ 　　林妤的心思慌乱了。 　　麻麻木木地走进房间。 　　林妤甚至没了心思去打量这个世界里，她潜意识幻想给郑梓妍的卧室构想，随着郑梓妍手指指给她方向，小心翼翼，拘谨地坐到沙发里。 　　深吸气。 　　是郑梓妍深吸气。 　　于林妤的视线里，她甚至见到了郑梓妍的胸膛在因为这个呼吸而微微起伏。 　　嗯…… 　　说起来，感觉好像此时出现在她眼里的郑梓妍，比现实世界里的郑梓妍身材有料了不少诶。 　　有C？ 　　“你看哪里呢！” 　　陡地一声呵斥。 　　“啊啊。” 　　林妤慌了，忙移走视线，脸颊微红：“对不起！” 　　盯着女生身体看，还被发现了，好丢人的！ 　　郑梓妍：“……” 　　郑梓妍倒是只呵了这一声。 　　然后林妤就见到郑梓妍的脸挂上天真无邪的笑，然后嘴里温声细语，甜甜如她记忆，甚至是有些嗲嗲地说： 　　“林妤，你就不想和我说些什么吗？” 　　林妤：“……” 　　说什么？ 　　她在家里那会，是想和这个世界里的郑梓妍说说话来着。 　　但她想和说话的是那个郑梓妍，那个温柔的郑梓妍，不是现在这样的郑梓妍！ 　　但…… 　　来都来了。 　　而且瞧着郑梓妍这副眯着眼睛笑的模样，林妤总觉得她再沉默下去会发生相当不好的事情。 　　“我……” 　　林妤张张口：“梓妍，你怎么在海州？” 　　“……” 　　谁想，郑梓妍还是危险地眯起眼睛看着她说：“呐，林妤，你觉得我应该在哪里？” 　　“……呃。” 　　林妤试探着说：“东京？巴黎？安特卫普？” 　　郑梓妍一语不发，半晌后说：“就没觉得我会在海州是么？” 　　郑梓妍说：“海州。” 　　她说：“我刚回国读书的时候，就是这里，是你吧？你递的情书给我。” 　　“嗯。” 　　林妤下意识点头。 　　“嗯……啊？” 　　林妤傻了。 　　等等。 　　林妤：“等等，等等，我递情书，不是不是，我这个林妤递情书给你？！” 　　好家伙！ 　　这个世界里的她，初中时候竟然是百合吗！ 　　“你这家伙——！” 　　郑梓妍咬了咬牙，明显的想发火，最后却平静下来了。 　　“我回海州写生。” 　　郑梓妍说：“来主动应聘模特的，是你吧？没错吧？” 　　“啊……” 　　林妤茫然地点点头。 　　“那好。” 　　郑梓妍接着说：“是你的话，我也不用多做说明了。坐在那里，把衣服脱了。” 　　林妤：“啊？” 　　脱，脱，脱衣服？？？ 第1050章 一千零四十三章 做模特的感觉是凉凉的？ 　　脱，脱，脱，脱衣服？！ 　　林妤整个人顿时僵住。 　　模特是什么？ 　　林妤最多以为自己来给同学郑梓妍做模特，是试穿郑梓妍做的衣服？或者穿些其他衣服来供郑梓妍绘画。 　　艺术生么，有写生的习惯很正常。 　　而且最重要的，是来之前郑梓妍在电话里与她说话的语气。 　　林妤以为郑梓妍就是来找她聊天说话的！ 　　“我，我，我，我——” 　　林妤指着自己，腾地红了脸。 　　“想做模特，就脱。” 　　郑梓妍平淡地讲：“不脱就离开，然后这辈子都不要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林妤：“……” 　　林妤梗了一下。 　　“我，我——” 　　怎么办？ 　　在清醒梦里变成女生，又要在女神郑梓妍面前脱衣服，**，她林妤的潜意识究竟是在构思什么啊！ 　　这感觉就好像她是变态一样！ 　　“梓妍！” 　　林妤深吸一口气。 　　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了：“我，我想解释！” 　　林妤和郑梓妍坦白说：“我是男人！” 　　郑梓妍：“……男人？” 　　能明显感觉到郑梓妍表情里的错愕。 　　林妤忙说：“不，不是说现在这个身体是男人的意思！是我，我以前——梓妍，穿越小说你知道吗？” 　　郑梓妍：“……” 　　郑梓妍一如以往地摇了头。 　　林妤：“……” 　　她读中学时候就有感觉，这位郑梓妍对待很多新生事物，比如网络名词和网络小说是完全没有了解的。 　　吱呀。 　　这时，门推开。 　　魏莱走进来。 　　她抱胳膊站在那里，斜着眼睛看着林妤说：“终于打算把自己的那点小秘密告诉给大小姐了？” 　　“啊？” 　　林妤懵：“秘密？” 　　“嘁。” 　　魏莱撇撇嘴：“装什么清纯。” 　　清纯？ 　　林妤挠挠脸颊：“……呃。” 　　“既然你自己说了，我也就没有再替你保密的必要了，对吧。” 　　魏莱说，然后看向郑梓妍说：“这个林妤，如她自己说的，她曾经是男人。” 　　林妤：“啊？” 　　曾经是男人？ 　　郑梓妍也看过来，蹙眉：“男人？” 　　“嗯。” 　　魏莱点头：“某种名为两性畸形的疾病。这个你看起来清纯的女人其实在初中二年级以前都是男生。” 　　“那年体育课，学校里掷标枪，她被标枪贯穿了肚子后检查出来的。” 　　魏莱说。 　　林妤：“……” 　　呃。 　　这…… 　　她要不要在梦里把自己也给编排得如此凄惨啊！ 　　“是她的母亲拜托到学校里隐瞒，我才从我父亲那里知道的。” 　　魏莱撇着嘴：“一个做手术变成女人，又假装自己是男人，在学校里读书了最后初三六个月的家伙。” 　　郑梓妍：“……” 　　郑梓妍听着，沉默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魏莱。” 　　几秒后，郑梓妍抬头说：“你带她去那边的更衣室吧。” 　　“诶？” 　　林妤：“不用我全脱了吗？” 　　郑梓妍一顿，嘴角肉眼可见地向下扯：“你想脱当然可以。” 　　“不，不不不！” 　　林妤忙摆手：“我，我还是去更衣室吧！” 　　郑梓妍说：“去更衣室你也得脱。” 　　说着，郑梓妍走到旁边，伸手抓下一截绒布料。 　　“以化纤材质做出的仿羊绒布料，能够贴肤穿着的等级。” 　　郑梓妍道：“你就用它裹住身体好了。露多少，不露多少，你自己的事。” 　　“好了。” 　　魏莱从郑梓妍那里拿来布料，拉着林妤往更衣室里面走。 　　关了更衣室的门。 　　暂时感受不到郑梓妍的视线，林妤从前面的浓厚压迫感里解脱出来松口气。 　　她嘀咕着念叨：“为什么梓妍会是这个样子啊。” 　　魏莱听到了，直接说：“你还知道梓妍以前不是这个样子？” 　　林妤：“诶？” 　　“高中的时候。” 　　魏莱突然地伸手掐住她的下巴，恶狠狠道：“我在三中，你在一中，你和梓妍还是同班的同学。” 　　“我来不及。” 　　魏莱骂：“为什么你一个和梓妍告白过的人都没有保护好她！” 　　“还有后来。” 　　魏莱又说：“在安特卫普设计学院，你们也是同学，大小姐对你信任了第二次！你是怎么回报她的？” 　　“你们组队做的毕业设计。” 　　魏莱掐着林妤下巴的手越来越用力：“你一直都有所保留，中途还撤出去了。” 　　“大小姐的所有努力全都前功尽弃，只能在临毕业还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另起炉灶。你呢？你自私自利拿最优奖，那根本就该是梓妍的最优奖！” 　　“是你答应要去梓妍的公司里工作的吧？” 　　“没有梓妍拜托她母亲写的推荐信，你怎么进的那家设计学院你都忘了？” 　　“你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 　　魏莱：“现在又跑回来给大小姐做模特！你知不知道听说是你来，大小姐哭了足足一个早晨！” 　　一句接一句。 　　魏莱直接给林妤砸懵了。 　　“魏莱。” 　　跟着门，外面传进来郑梓妍冷冷的声音：“不用你多说话。” 　　“再乱讲我的事情。” 　　郑梓妍说：“你也从我家里滚蛋！” 　　魏莱沉默了。 　　她一把把手里的绒布扔给林妤，冷哼一声，离开了更衣室，把林妤自己甩在了这里。 　　…… 　　磨蹭十分钟。 　　林妤脱了穿来的长裙，裹着那席纯正红色的绒布从更衣室里走了出来。 　　可以的话，林妤想把自己裹成粽子。 　　但那样…… 　　总感觉郑梓妍会非常不开心。 　　考虑到不希望郑梓妍伤心难过，林妤强忍耐着羞耻心，把这绒布穿成了浴巾围住身体。 　　肩。 　　胳膊。 　　一双腿，**露在外面。 　　说起来，林妤总觉得自己现在的这个身体，有些理想化。 　　更衣室里有镜，三面都是镜子，身材一览无余，一面镜子里还带着身高刻度线。 　　那边角落里甚至有体重秤。 　　林妤全脱了衣服后，好奇地站上去量过。 　　身高一米五八。 　　可以理解，现实世界里的她也这个身高。之所以初中毕业体检查出来一米六，那是因为体检时候没脱鞋。 　　欺骗自己是没有用的。 　　体重四十二，公斤。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体重不过百，不是贫胸就是矮。 　　林妤瞧着镜子里的自己那里，好像，也许，似乎……再怎么算也就只有A吧？ 　　好小哦。 　　咳咳！ 　　她在乎这种事情做什么！ 　　林妤：“梓，梓妍？” 　　好羞耻！ 　　尤其是郑梓妍研判一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的时候，林妤就更感觉羞耻了。 　　这感觉，感觉简直就像她第一次被妹妹林若威胁着穿女装，然后出门在甜品店里就撞见了郑梓妍一样。 　　“还可以。” 　　郑梓妍点头，指指那边的椅子：“坐那里吧。” 　　林妤：“好，好的。” 　　她慑于郑梓妍的压力，乖巧坐到那里。 　　然后紧跟着，这股压力就靠近了。 　　郑梓妍的影子挡住灯光，走到她面前，笼罩过来，整个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林妤紧：“怎，怎么了？噫！” 　　噫？ 　　郑梓妍的手，抚摸在了她裸露在外面的肌肤上。 　　从脸庞，到脖颈，到锁骨。林妤感觉到郑梓妍的指尖下移，甚至摁到了胸前微微柔软的上沿！ 　　她下意识后退。 　　可这是椅子，带椅背的。椅子又像是被钉子固定住，牢牢扎在地面上，林妤根本就是退无可退。 　　郑梓妍的唇角向上弯起来了。 　　这是抹微笑。 　　她看着林妤的眼神…….郑梓妍那对像是陈年红酒一样的眼眸甚至泛出异彩。 　　“林妤。” 　　郑梓妍说：“你知道么？” 　　她说：“你现在这个样子，非常的想让人欺负。” 　　林妤：“不，不要！” 　　林妤终于反应过来，双手强硬地从下方蹭到上面来，挡住郑梓妍继续往下划过的手指。 　　“不要？” 　　郑梓妍看着她，视线跃到林妤的手背上，然后像是透过了手背直看到下面：“你这里这么小，谁想要。” 　　噗。 　　不对。 　　“行了。” 　　郑梓妍说：“保持这个姿势不要动，表情也不要动，就这样。” 　　郑梓妍离开林妤这里，坐到对面，展开画布开始作画了。 　　林妤大气不敢一喘。 　　魏莱不知道去哪里了。 　　房间里只她这里，还有郑梓妍那里有灯亮着，其他地方都是漆黑，看不清环境。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林妤感觉自己出了汗，那正红绒布内侧因为汗液的缘故都粘到她身上了。 　　“好了。” 　　郑梓妍放下工具，说。 　　“呜。” 　　如蒙大赦。 　　林妤手指颤抖，冷汗涔涔，长长舒了口气，整个人下意识地放松了下来。 　　然后—— 　　哗。 　　什么声音？ 　　林妤楞。 　　直到不知哪里来的冷风袭过皮肤，带走汗液里的水分也带走热，并且有郑梓妍惊讶？喜悦？小恶魔？ 　　郑梓妍：“还真的是女孩子啊。” 　　总之是一抹坏坏笑容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林妤才恍然反应过来。 　　掉，掉，掉了！ 　　绒布掉了！ 　　林妤尖叫：“呀！” 　　“停！” 　　郑梓妍冷声：“不要动，就是这个样子！” 　　不，不行！ 　　这次郑梓妍再怎么说也不行！ 　　林妤伸手就要把掉下去的绒布抓起来，裹回身上。 　　拽。 　　没拽动。 　　是郑梓妍跑过来，纤细高跟鞋的鞋根踩住了绒布的一角。 　　“就这个样子。” 　　郑梓妍的声音冷淡，有刺：“你这个样子，坐在那里，绒布这样半抓半放。” 　　“能接受的话，这一张画等我画好，我就给你免去十万的债。” 　　郑梓妍说：“你不会真的以为，你单方面撕毁了我公司对你的联合培养协议，这里的违约金可以靠你自己那可怜的工作室赚钱来还清吧？” 　　“更何况你连工作室都没有了。” 第1051章 一千零四十四章 我失忆了，真的 　　事实证明。 　　男人的尊严，有时候是意外可以轻易丢掉的东西。 　　比如林妤之前。 　　郑梓妍要她脱，她真脱了，而且脱得相当干净，把那匹绒布当作浴巾用，连内衣都没有留。 　　等等。 　　不对。 　　所以她林妤为什么要连内衣都脱掉啊？！ 　　这种事情不论怎么想都没可能是她能做出来的吧！ 　　被郑梓妍的视线扫得整个人都麻了。 　　反应过来的她也根本没有去理郑梓妍说的什么，直接抓了绒布上来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郑梓妍面冷了。 　　她站起身。嫌面前的画板碍事，干脆一脚踢开，直奔林妤这里来。 　　林妤下意识转身就跑。 　　可是显然，一个浑身上下只裹着一截布的女人没可能跑得快，至少没郑梓妍足底那双高跟鞋踩过来的快。 　　林妤：“噫！” 　　林妤紧闭双眼。 　　人被摁在墙壁上。 　　郑梓妍一手揪着她胸前的绒布料，一手抓着边缘，自上而下地俯视她—— 　　实际她们俩的身高相仿，郑梓妍只胜在一双高跟鞋上。 　　这感觉。 　　好像她上次这样被郑梓妍摁在墙角，还是初中四小科目的结业考试，她扔历史的答案给郑梓妍，然后吓的郑梓妍面色惨白那次吧。 　　很相似。 　　但感觉其实完全不同。 　　有漫射的灯光从郑梓妍的背后映着，那温柔暖黄的光显得郑梓妍肩膀、脖颈、锁骨，这里那里全都洁白得通透。 　　郑梓妍是真的漂亮呐。 　　林妤感慨。 　　就是此时面上的表情，稍微有些吓人了。 　　“为什么不行？” 　　郑梓妍问：“都是女生的话，为什么不行？你觉得你那里不是天生的，所以羞于给别人看？” 　　林妤：“…….” 　　不。 　　还真不是这个问题！ 　　可…… 　　与妹妹林若说这里是梦境，林妤没觉得哪里不行。 　　但放到郑梓妍这里，看着郑梓妍现在这副明显黯然神伤的样子，林妤总觉得和郑梓妍解释梦境会再伤到这位可人。 　　哎。 　　她对郑梓妍有好感不是假的呀。 　　连着被郑梓妍拒绝两次以后的她，反而是越来越能体会到郑梓妍的好了。 　　“没。” 　　林妤只说了一个字。 　　然后她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郑梓妍：“……” 　　倒是郑梓妍沉默半晌后，与她说：“你不恨我么？” 　　林妤摇摇头。 　　“你的工作室。” 　　郑梓妍说：“是我毁掉的，你应该知道吧？” 　　林妤定住。 　　“还有你的男朋友。” 　　郑梓妍忽然噙起笑，笑得发冷：“魏莱不说，我都不知道你曾经还是男人。” 　　林妤：“呃……” 　　郑梓妍问：“所以初中那时候，你对我告白，是因为你还喜欢女人？” 　　林妤顿了好几秒，心里感觉相当微妙地和郑梓妍点点头。 　　“呵。” 　　郑梓妍却呵呵地笑了：“连这样的你，到最后都落了俗套，觉得女人就该和男人结合，所以谈了男朋友？” 　　林妤不知道怎么答。 　　郑梓妍问：“你还是处女么？” 　　这林妤更不知道该怎么答了。 　　她是不是处女，她哪里知道——咳咳，这话怎么说起来怪怪的。 　　“也是。” 　　郑梓妍却说：“处女不处女，对你来讲不重要。反正两性畸形那种疾病做手术的话，那道膜根本就是没有的吧。” 　　林妤：“——！” 　　这梦里的郑梓妍和她现实里认识的那个，完全两个人好吗，性格完完全全相反的啊。 　　郑梓妍哪里是会说这样粗俗言语的人！ 　　“算了。” 　　郑梓妍放手了。 　　她说：“我也不想管你怎么想的。” 　　郑梓妍转身走开，回到原来的位置，把被她自己踢到的画板扶起来。 　　林妤问：“梓妍，你还画吗？” 　　郑梓妍：“没心情了。” 　　林妤：“……” 　　听郑梓妍这样说，林妤反倒舒口气。 　　林妤试探着问：“那我回去把衣服穿上了？” 　　郑梓妍不耐烦地挥挥手。 　　林妤了然，转身走—— 　　“等等。” 　　面无表情的郑梓妍忽然叫住她：“别穿你那身裙子了。” 　　林妤：“诶？” 　　“林妤，我再问你一遍。” 　　郑梓妍说：“为什么你宁可违约，也要撕毁我拜托母亲给你弄好的联合培养协议？” 　　这…… 　　林妤怔怔。 　　林妤可能知道，她林妤是真的不知道。 　　实话实说，她也没想明白这场清醒梦里的自己为什么会和郑梓妍闹出这么大的矛盾。 　　是因为现实里她被郑梓妍拒绝告白了，潜意识里的打击报复？ 　　“回来我这里。” 　　郑梓妍说：“毕业设计的事，我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联合培养协议的违约金我也可以给你全免了，只要你回来。” 　　嗯…… 　　可能是打击报复吧？感觉这个世界里她对郑梓妍满重要哩！ 　　“咳咳。” 　　林妤咳嗽两声，脸颊微微红，尴尬：“梓妍，不是我不想……是……” 　　她说：“我一点服装设计都不会啊。” 　　郑梓妍：“……” 　　郑梓妍在短暂错愕后，面上温度直接降到零度以下：“你故意这么说，气我的？” 　　林妤：“我……” 　　这个要怎么解释？ 　　“那啥。” 　　林妤硬着头皮解释：“也许，可能，大概，是因为被工作和失恋打击到失忆了？” 　　假如。 　　只说假如啊。 　　这里如果不是什么清醒梦，而是平行世界的话，没林妤被这么一通打击，她林华也不见得能过来呢。 　　所以这么解释其实也是可以说得通的吧？ 　　林妤怕怕怯怯地去看郑梓妍。 　　郑梓妍：“……” 　　郑梓妍就这么死死地盯着林妤看了足有十几秒。 　　“行。” 　　郑梓妍说：“一点时装设计都不会，你的意思是想说自己在安特卫普设计学院过的日子全都不想记着对吧？” 　　林妤：“……” 　　等等。 　　怎么总觉得郑梓妍这话说得好危险啊！ 　　“既然如此的话。” 　　郑梓妍说：“那我换种方式问你……至少做佣人，照顾人的话，有没有服装设计方面的能力都是可以的吧！” 　　林妤：“这……” 　　这…… 　　林妤呆呆地问了句：“不是有魏莱吗？” 　　一下子。 　　林妤才说完就后悔了。 　　林妤！林妤！你都在做什么啊！这种钢铁直男又渣男的话说出口绝对会被暴怒的郑梓妍给杀掉吧！ 　　郑梓妍的表情果不其然地变差了。 　　相当差。 　　是从刚才开始，林妤见到的郑梓妍表情里面最差的。 　　“魏莱！” 　　郑梓妍忽然说：“她是你的了，把她打扮好了给我送过来！” 　　…… 　　说真的。 　　“喔，姐姐是陪着梓妍去东京参加宴会的呀？挺好挺好，姐姐记得给我带些土特产回来哦。” 　　她这样半强迫地被郑梓妍带走，她打电话给家里，她的妹妹林若连句挽留的话都没有啊喂！ 　　“对喔。” 　　林若：“或者姐姐你不用管我，自己在那里有段美丽的邂逅也挺好的，把黄毛忘光光。” 　　林妤：“……” 　　而且，话说回来。 　　出国是要签证的吧？ 　　她林妤究竟是怎么被郑梓妍给全权包揽，轻轻松松地就从海州启程直飞东京了。 　　更神奇的是她竟然没有晕！ 　　车、飞机、车，一路周折，惯常晕车晕机的她竟然没晕。 　　虽然这一路上被魏莱给冷嘲热讽翻白眼的感觉……也没给她晕机留机会就是了。 　　言归正传。 　　准备室。 　　林妤沐浴…… 　　毫无沐浴体验。 　　魏莱一直在浴室外面催催催，催得林妤连好好观摩一下自己身体的机会都没有。 　　好气！ 　　咳咳，这可不是变态啊！ 　　纯粹是如此清醒梦实属难得，女体化也是种体验，能拿来做素材写小说的！ 　　叹口气。 　　林妤裹着浴巾出来。 　　她环顾四周，看着这间晚宴东道主给他们准备的“准备室”？愈发确认这里是他的梦了。 　　这里不就是中考前寒假，她妈妈带着她和妹妹林若来东京旅游散心，租的那家酒店嘛。 　　魏莱：“好了，别磨磨蹭蹭的了，把衣服穿上。” 　　还有魏莱放她面前的裙。 　　林妤瞧着看半晌，才恍然反应过来这身裙装是从哪里来的熟悉感。 　　这不就是昨天…… 　　从意识角度的昨天，郑梓妍用来去参加国际青年设计师比赛，清秋柃伴着郑梓妍走红地毯，那清秋柃身上的衣服吗。 　　“怎么？” 　　魏莱在旁边抱胳膊看她：“还用我服侍你穿衣服么？” 　　林妤：“不——” 　　“不什么不。” 　　魏莱不耐烦地说：“快点换上，别让大小姐等着急了。” 　　林妤：“我就——” 　　话都没说完整。 　　魏莱彻底不耐烦了。 　　借着身高差，魏莱一下子拽掉林妤身上的浴巾，然后相当粗暴地把郑梓妍参赛用到过的这身礼裙往她身上套。 　　林妤：“唔！” 　　还是魏莱。 　　套上去，整理好。魏莱给她处理身后装饰腰带的时候，相当用力地勒了下。 　　林妤：“班，班长——！” 　　“哼。” 　　魏莱哼了声。 　　“记住了。” 　　魏莱说：“大小姐这次是用大藏家女儿的身份出席的宴会，比我们认识的郑梓妍要更尊贵。” 　　魏莱叮嘱说：“一定不能丢了大小姐的面子，知道么？” 　　林妤：“……大藏？” 　　大藏……感觉这个名字也很熟悉。 　　对了。 　　好像是听郑梓妍提过，去年百年校庆晚会的时候，她的节目就是由她表姐大藏千夏帮忙培训的。 　　所以在这个清醒梦里，她把这个大藏给虚构成了某个声势显赫的家族？ 　　林妤念叨：“大藏……什么？” 　　“大藏月夜。” 　　魏莱嘴角噙着冷笑：“我听梓妍说你失忆了？连梓妍她在国外用的名字都忘了？” 　　林妤楞一下：“月夜？” 　　大藏月夜……. 　　这个月夜是怎么来的？ 　　她不记得自己有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啊。 　　林妤愣着。 　　“别装傻充愣了，我和你说话呢。” 　　魏莱啐她：“听到没有！” 　　“啊？” 　　林妤又楞：“魏莱你说什么？” 　　魏莱“——！” 　　林妤：“咿！班长你轻点，疼！” 　　“还没有好吗？” 　　外面的郑梓妍问。 　　“好了。” 　　魏莱答应声，愤恨地小声嘀咕：“我是真的不明白，最先和郑梓妍交朋友的明明是我，明明是我！啊！” 　　林妤：“呃……” 　　她在梦里这么编排魏莱真的好吗？怎么总感觉好像把魏莱，包括郑梓妍全都给想象成百合了？ 　　离谱。 　　郑梓妍要是百合，得多少男人哭喔。 　　林妤摇摇头，推开门，走出更衣室。 　　然后林妤愣住。 　　相比她身上礼服的繁琐，郑梓妍穿得就简单多了。 　　她侧站在那里。 　　别致得黑色小礼服衬托着身材，白皙如凝脂的肌肤和这礼服的黑形成鲜明对比。银发垂下，给后背遮住些，遮遮掩掩，暗含着诱惑。 　　可与这诱惑相对的，郑梓妍酒红色的眸微微上扬，望着天花板，眼神里面不带一丝的杂质，纯净，纯洁，有高傲，又带着些许神伤。 　　真的。 　　这种鲜明反差，反而更容易引起人心中最原始的欲望。 　　只搭眼见到郑梓妍，林妤这颗心脏就不争气地狠狠跳动了好几下。 　　想获得她，征服她，欺负她，看她哭—— 　　嗯？ 　　林妤啪地打了下自己的脑门。 　　这都是些什么阴暗想法！ 第1052章 一千零四十五章 哪怕是梦，也好 　　更衣室里没有镜子，怪。 　　穿衣服出来，被郑梓妍推到镜子前，也怪。 　　然后看着雾蒙蒙镜面里的自己，林妤感觉更怪。 　　就…… 　　脸，还是她的脸。 　　从五官来讲，其实看得出现在的林妤和以前的她林华是一个人。 　　但…… 　　该怎么说呢。 　　就很怪，相当怪。 　　出门前，妹妹帮衬着给她对镜贴花黄，林妤没感觉哪里不对。化妆么，亚洲四大邪术之一，颜值普普通通的她都能被打扮出妹子感。 　　对喔。 　　这可是初中时候被她告白的班里女同学给她的真实评价： 　　“你长得其实还好，普普通通，不难看也说不上好看，硬要说的话其实还挺耐看的？” 　　而此时此刻。 　　镜里的自己。 　　林妤拿起指尖碰碰自己的脸。 　　闭月羞花—— 　　呸。 　　这形容词，她是在写什么扑街三流都市小说的女主角么？ 　　但好看也是真的好看呀。 　　柔和起来的脸型，少说有七八分的颜值。 　　而且郑梓妍设计的裙，穿她身上，贴身，显身段。其上那些装饰又很好地修饰身材，衬着一下感觉自己就像精灵。 　　漂亮裙子。 　　漂亮衣服。 　　鬼使神差地，林妤稍微捏起裙摆，在更衣室面前的镜子前转了转圈。 　　“呵。” 　　郑梓妍笑容寡淡：“还真是女人呢。” 　　噗。 　　只一句话就把林妤心里那莫名其妙的点点小确幸给打散，脸颊尴尬下羞红起丝丝。 　　郑梓妍问：“你以前真是男人吗？” 　　林妤：“……” 　　还是只一句话。 　　林妤听着，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恍惚间感觉整个视野里的世界都抖动了一下。 　　男人。 　　“逃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她脑袋里忽然出现这么一句话。像妹妹林若和她说的，也像她自己的声音在独白。 　　“大小姐。” 　　林妤愣神时，魏莱出来与郑梓妍说：“让她穿这身衣服，真的合适么？” 　　“你想说什么？” 　　郑梓妍漫不经心地看她：“喧宾夺主？” 　　“嗯。” 　　魏莱点头。 　　郑梓妍笑了：“笑话。” 　　郑梓妍唤林妤一声，把她从焦躁又有些迟钝的困境里叫醒出来：“你觉得你比我漂亮么？” 　　林妤呆呆的：“啊……” 　　啊。 　　林妤恍然回神。 　　漂亮？ 　　人和人之间是有差距的，这种人间真理必须承认。 　　她如果算有七八分的颜值，郑梓妍就在九分。这份底子一样的差距不是靠衣服乃至妆容就可以找补的。 　　纵使郑梓妍只一件黑色晚礼服，站那里也是气质鲜明，更有女主人的感觉。 　　林妤点头。 　　郑梓妍蹙眉：“嗯？” 　　“不不不！” 　　林妤反应过来：“我的意思是说你，梓妍你更漂亮。” 　　郑梓妍淡笑：“呵呵。” 　　郑梓妍走近些，抬起眉梢，手伸到林妤跟前，用手指勾起她的下巴，左转转右转转，打量：“倒也对得起美女的称呼。” 　　林妤：“……” 　　林妤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只陪着笑了下。 　　“走吧。” 　　郑梓妍说：“今天的晚宴，由你陪着我。” 　　说着，郑梓妍顿顿，忽然又笑了：“要是能在这场晚宴里遇到品行不错，聊得来的男人也挺好。” 　　“啊？” 　　林妤：“我是陪梓妍相亲去的？” 　　“我说的是你。” 　　郑梓妍平淡着讲：“是你自己说的失恋了，打击得你失忆。那再有一段恋情，不正好可以给你的神经缓解缓解？” 　　“我不反对我身边的人谈恋爱。” 　　她说。 　　林妤：“……” 　　等一下。 　　她怎么就成郑梓妍身边人了？ 　　“对了。” 　　郑梓妍又忽然说：“杨云那个人，你就不要再想着了。” 　　林妤：“啊？” 　　郑梓妍嘴角噙着冷笑：“因为一点威胁就能选择主动离开自己的女人，这种人差劲得很，不值得。” 　　林妤：“……” 　　…… 　　晚宴。 　　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纵观自己过去的人生记忆里，有没有这样的宴会场景呢？ 　　没有。 　　但有近似可以搭边的。 　　海州是地级市，不算小。林妤的母亲是那里的教育局副局长，应酬的场合是有的。父亲是海州日报主编，需要觥筹交错的场合也是有的。 　　林妤和她妹妹林若蹭饭见过。 　　交谈，说话，然后疲于应付。 　　小孩子嘛，从来都是那些成年人宴会里的调剂品。聊聊学习，说说学校，是很好展开其他话题的开胃小菜。 　　也就孩子自己，还把比如什么作文比赛省二等奖当作其他人真心在夸奖她，开心得笑如桃花呢。 　　嗯哼。 　　不论如何讲，她林妤都是见过世面的！ 　　至少和郑梓妍父亲，那位郑权郑大叔说话她都没说哆哆嗦嗦，语无伦次吧。 　　跟着郑梓妍，进来樱花园。 　　“这是梦，这是梦，清醒梦，对，这里就是清醒梦。” 　　心里嘟嘟哝哝一直念叨着的林妤，硬要说的话，其实甚至有着点玩游戏看剧情的感觉。 　　就一点没有怂！ 　　她没怂！ 　　“喔，这不是小妤妤嘛？” 　　噫！ 　　咿咿咿！ 　　所以这里宴会站着的郑老爹和卡塔琳娜夫人是怎么回事啊！ 　　之，之，之前在东京里被琳娜夫人撞见，慑于对方的女王气质，林妤强作镇定坚持到底也就说出了一句真心喜欢。 　　然后呢。 　　现在见这位高挑雍容，又穿拖地长裙，真像电影里那种女王女皇的人，林妤到底还是咕噜咽了口水。 　　琳娜夫人和郑老爹说：“我说咱们女儿去海州做什么，原来是把自己的小闺蜜给带过来呀。” 　　“啊，阿，阿——” 　　林妤阿了半天，说出声：“夫人好。” 　　琳娜捂嘴笑。 　　“小妤啊。” 　　这郑老爹身上的气势也比高中开学时候，林妤在宿舍楼里见到的更重。 　　就算这个人再摆出和蔼笑容都藏不住的。 　　郑老爹说：“听说你们年轻人，闹不愉快啦？” 　　林妤：“我，我，我——” 　　这感觉，她怎么莫名有种被老丈人责备——呸，都是女孩子，什么老丈人！ 　　“哎。” 　　琳娜说：“也不知道是闹得什么样的矛盾，宁可撕毁培养协议也要自己单干什么的，唉。” 　　林妤：“……” 　　听琳娜夫人的意思，好像也没有对她责怪？ 　　“母亲。” 　　郑梓妍说：“现在公司是我的。” 　　“对这个人。” 　　郑梓妍说：“该罚也好，该免也好，是我的事。” 　　“没有给她送去监狱。” 　　郑梓妍瞥了林妤一眼，讲：“让她在我身边做十年女佣还债，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了。” 　　哈？ 　　十年女佣？这什么时候来的设定？ 　　林妤整个人傻了。 　　不是。 　　她明明什么都还没说的吧！ 　　又瞥到林妤明显震惊的表情，郑梓妍皱眉道：“怎么？要我就违约金额到法院去起诉你么？坐牢还是做女佣，你自己选。” 　　林妤直接摇头。 　　别，即使是梦里她也不想蹲去牢房里。 　　“走了。” 　　感觉明显不愿在父母这里多待，郑梓妍拽着林妤往一边走。 　　“唉。” 　　郑老爹叹气：“你瞧瞧现在这些年轻人，唉，我们真的是老啦。” 　　“这孩子。” 　　琳娜也叹气，末了笑了笑：“不过性格倒其实也蛮有我当年的感觉嘛。” 　　郑梓妍爸妈的话，被拽远的林妤隐约听到一点。 　　当年？ 　　可别说，仅仅只是见几面，琳娜夫人给她的感觉就是相当强势，可不就是现在郑梓妍的样子么。 　　郑梓妍。 　　多好的女孩。 　　柔柔软软，善解人意，怎么可能做出这么多欺负她强迫她的事情！ 　　林妤念着。 　　“哇，是妤妤呀！” 　　诶？ 　　好突然！ 　　林妤感觉自己被一团柔软给陷进去了！ 　　喘，喘，喘不过来气了！ 　　是有什么人抱住了她，还相当用力地抱住她，按住她的脑袋就是一同乱揉。 　　“行了。” 　　是郑梓妍。 　　她一把给林妤拽出来，拉到自己身边。 　　林妤晕晕乎乎地定睛看，才发现自己陷在在了莺莺燕燕里。 　　“啊啦。” 　　对面金发的女孩说：“还以为我们梓妍和当年的某个人一样，情绪崩溃，又哭又闹，跑去海州故地伤神，不准备再回来了呢。” 　　郑梓妍瞥她：“你在暗示谁？” 　　嘛。 　　金发女孩耸耸肩。 　　“能和解就是好事呢，诚心诚意地。” 　　红色头发，有着香柠檬味道的女孩说。 　　“和解？” 　　郑梓妍说：“我想送她进去监狱，分分钟的事情。” 　　“好啦好啦。” 　　最开始抱住林妤的女孩子说：“梓妍你别这样了，好好的——” 　　“呵。” 　　郑梓妍：“当初我和这个人开战，一个一个对我有意见退出去的都是你们吧？现在又假惺惺的。” 　　“诚心诚意地。” 　　红色头发的女孩说：“我们真的对梓妍你有意见了，不会出现在这里。同样地，知道我们会在这里，还去海州带了妤妤回来与我们见面的你，其实心里在想什么是很清楚的呢。” 　　“啊啦。” 　　金发的女孩子说：“别把话说得这么透彻嘛，我们的梓妍现在再怎么是跨国企业的老板，实际内心还是纤细得和小公主一样呢，做错了事情也不会承认错误的啦。” 　　林妤：“……” 　　得。 　　还挺真实的。 　　都是熟人。 　　嗯……都是郑梓妍的熟人，她林妤只是见过而已。 　　那天郑梓妍陪着那些欧洲跑来找她玩的朋友们参观学校，林妤是见到过的。 　　好像。 　　真正让她彻底对郑梓妍死心的，也就是那次吧。 　　郑梓妍的圈子，不是她能触及的。 　　那现在融进这样圈子里的她，又是什么呢？ 　　总归，不过是须臾的梦境罢了。 　　可就是这样的梦境呀。 　　哪怕是作为佣人，能陪在郑梓妍身边也是好的呐。 第1053章 一千零四十六章 团子，小团子 　　当然。 　　林妤想陪着的，不是现在这位明显受过伤，心理有问题的郑梓妍。 　　梓妍呐。 　　多好的女孩。 　　软软萌萌，一看就很好欺负的样子—— 　　咳咳。 　　还好这里只是清醒梦，她林妤的梦境。 　　现实里的郑梓妍还是那副天真纯洁，可可爱爱的模样。 　　郑梓妍的父亲是谁？郑梓妍的母亲又是谁？有这两人护着，谁能欺负得了郑梓妍。 　　胆大包天如她室友高远，不也在抄了人家试卷以后吓得哆哆嗦嗦的。 　　林妤感叹着。 　　郑梓妍和她那些欧洲朋友们的对话还在继续。 　　“谁和好了。” 　　郑梓妍淡淡地说：“这种不论怎么看都是平民而已的女人，见识短浅，妄想拿了好处以后就自立门户什么的。” 　　“佣人。” 　　郑梓妍说：“区区一个佣人，不就是一个区区的佣人么。” 　　林妤楞楞：“诶，诶？” 　　“啊啦。” 　　金发的女孩耸耸肩，说：“区区一个佣人……而已嘛？” 　　“如果是这样的话。” 　　金发的女孩向林妤伸出手：“妤妤，来我这里怎么样？” 　　郑梓妍挑眉看她：“嗯？” 　　“梓妍你说的呀。”金发的女孩呼呼笑着说：“呜呼呼，只要价钱合理的话，把妤妤让给我来做佣人应该也是没有问题的吧？” 　　郑梓妍瞥她一眼，说：“你们西欧的人现在都习惯于强买强卖么？” 　　“这可以算诽谤哦。” 　　金发的女孩回郑梓妍。 　　“诚心诚意地。”红发有着香柠檬味道的女孩点头：“告到法院去，输的会是我们的郑梓妍呢。” 　　郑梓妍：“……” 　　“你确定要买？”郑梓妍问。 　　林妤：“诶？！” 　　她就这么要被卖了？！ 　　“嗯……” 　　金发的女孩侧侧头：“当然了，毕竟我们是同学也是朋友，对朋友伸出援手什么的，没有问题的吧。” 　　“呵呵。” 　　郑梓妍呵呵笑，撇嘴：“那我毁掉这个人的公司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毁掉？” 　　红发的女孩歪着头：“没有记错的话，那里所有的工作人员还有设备都——唔！” 　　快。 　　好快！ 　　林妤都没看清楚郑梓妍怎么动的。 　　就一恍惚的功夫，郑梓妍已经窜到那红发女孩的身边把她嘴捂住了。 　　“哈哈，哈哈哈。” 　　金发女孩笑得乱颤。 　　旁边一开始抱住林妤的女孩耸耸肩，说：“如果是能帮到咱们妤妤和梓妍的话，我也愿意花些钱帮妤妤赎身呢。” 　　郑梓妍：“那好啊。” 　　郑梓妍松开红发的女孩了，红发女孩深喘气。 　　郑梓妍说：“有一个算一个，你们都来我的公司里帮忙就不用林妤还债了。” 　　“喔。” 　　金发女孩睁大眼睛：“原来妤妤对梓妍你这么重要呀？” 　　郑梓妍：“……” 　　林妤：“诶？” 　　“一个林妤，区区一个林妤而已！” 　　郑梓妍忽然摁住林妤的脑袋一通乱揉。 　　林妤：“呜。” 　　被郑梓妍关心是好事。可是被此时这样的郑梓妍如此关心，林妤总觉得自己会BAD END。 　　“姐姐。” 　　就这时。 　　林妤听见脆脆的一声叫。 　　叫的不是她，是郑梓妍。 　　“嗯？” 　　郑梓妍揉她的手骤停，看向旁边：“琳德，露娜？” 　　琳德？ 　　哦。 　　琳德。 　　这个名字，林妤记得，是去年国庆前后那段时间里，借宿在郑梓妍家里的表妹的迪特琳德·茨威格特。 　　而露娜…… 　　又是陌生的名字。 　　和郑梓妍此时此刻用的大藏月夜一样，林妤不记得自己从哪里听到过。 　　“姐姐~” 　　琳德伸出手拽了拽郑梓妍的裙摆。 　　林妤把因为郑梓妍一顿折磨而挂到鼻翼上的眼镜扶正，推回去，往下看，然后整个人愣住。 　　这啥？ 　　她看到的是啥？ 　　两小只！ 　　琳德的确是那位迪特琳德，只是年纪怎么看也就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另一边的女孩…… 　　白发、红眸，也小小一只五六岁的样子，简直就像是郑梓妍的翻版。 　　“呵呵。” 　　郑梓妍呵呵笑，声音呵呵，声音里的感觉却是柔和的。 　　她摸摸琳德的头，说：“你们俩怎么来了。” 　　“妈妈带我们过来的。” 　　被郑梓妍叫做露娜的女孩也凑过来，抱住郑梓妍：“姐姐，我好想你。” 　　郑梓妍：“……呵。” 　　林妤：“……” 　　实话实说，这还是她自清醒梦里见到郑梓妍以来，第一次见到郑梓妍笑得如此纯粹。 　　落眸，垂眉。唇角微微扬起，把手搭在露娜肩膀上的梓妍，此时的两个人站在那里，看得林妤直接呆住了。 　　“喂。” 　　琳德用脚踢了踢林妤。 　　林妤：“啊？” 　　琳德撅着嘴：“就是你让姐姐伤心？” 　　呃…… 　　林妤尴尬笑，不知道该怎么答。 　　谁想。 　　在郑梓妍怀里享受温暖的露娜动了动，从怀抱里出来，白白嫩嫩的小手一边抓住郑梓妍的手指，一边蹦蹦哒哒两步地到她跟前，另一只小手抓住了她的手指。 　　林妤没用力气。 　　郑梓妍应该是也没有用力气的。 　　她们两个人就这样被露娜拉到一起，指尖和指尖相碰。 　　“握手，握手~” 　　露娜咯咯笑着：“姐姐，生气不要了，妤妤姐姐和姐姐，是好朋友！” 　　郑梓妍：“……” 　　林妤：“梓，梓妍？” 　　“呵……” 　　郑梓妍似叹息着笑出了声。 　　郑梓妍问：“好朋友之间，是要握手的，对吧？” 　　林妤：“呃……？” 　　瞧着林妤这副愣愣的模样，郑梓妍直接不再说话，用力，相当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 　　然后在林妤疼得倒吸冷气的时候松开了。 　　“哼。” 　　琳德撇着嘴：“只要姐姐开心。” 　　“行了。” 　　郑梓妍对一边的朋友们说：“你们也别在这里看戏了。” 　　“看在露娜和琳德，还有你们的份上。” 　　郑梓妍视线瞥到桌上的饼干，刚刚好好吃得还剩七块。 　　她说：“债务就先免她七万欧元好了。” 　　…… 　　…… 　　…… 　　就寝前。 　　林妤裹着浴巾，瑟瑟发抖地往郑梓妍的房间走。 　　她的房间锁了门。 　　她脱在更衣室里的衣服也早被佣人收走，说是拿去洗了。 　　魏莱：“大小姐说要你泡过温泉以后直接去她那里，沿着走廊一直走，最里面的房间就是大小姐的房间了。” 　　自陷进清醒梦的世界里，林妤还是第一次这么期盼自己醒过来。 　　没哪里恐怖。 　　这段走廊窗明几净的，外面有路灯照亮，还有樱花伴着。 　　可林妤就是越走越慌，越走越慌，到快靠近走廊最里面房间的时候，两条腿都发抖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林妤反思。 　　可能…… 　　得从她眼神直楞的开始说起吧？ 　　宴会里。 　　有琳德和露娜这对小团子开心果，郑梓妍的情绪明显好了不少，给她林妤的债务都免了七万欧元呢！ 　　合红彤彤的毛爷爷足有五六十万哩！ 　　她林妤要是现实里有着五六十万的巨款，那可就—— 　　咳咳。 　　别想了，不现实。 　　可更不现实的是她林妤竟然在清醒梦里对男人—— 　　咳咳。 　　扯淡。 　　她就是多看了两眼而已！ 　　金发，碧眸。 　　典型的西方人样貌。 　　这并不是崇洋媚外，东方人里也有长得相当帅气的人。 　　只是陪着郑梓妍从那些莺莺燕燕的氛围里离开，她陪着郑梓妍去散步，去聊天，然后这位把她们拦住的男人实在是太帅了。 　　浓眉下，一双碧眼，碧绿颜色清澈得像是没有杂质的湖水，眼窝很深，衬得这双如湖的眼睛更像是有阳光淋洒。 　　皮肤久晒太阳，略有古铜色。五官轮廓分明，仿佛刀削，加之身材高大，体格健硕，背脊笔直挺拔，纵使曾经同为男人，林妤也免不得多看了好几眼。 　　“梓妍。” 　　这位高大帅气的男青年给郑梓妍递了杯酒，眼睛眯眯着笑：“恭喜你和朋友和好呢。” 　　“斯塔雷。” 　　郑梓妍接过他递来的酒杯，说了句男人的名字。 　　斯塔雷？ 　　这名字又是从哪里来的？ 　　林妤懵着，听见郑梓妍说：“只是把不老实的人抓回来，让她继续在我身边做事而已。” 　　“区区一个佣人。” 　　她说。 　　呃…… 　　好吧。 　　这梦里的梓妍对她意见可真是相当的大哩。 　　“梓妍。” 　　男人玩笑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和某个人当年可真是非常非常像呢。” 　　郑梓妍蹙眉：“…….所以你来这里做什么的？看我笑话的？” 　　“啊嘞啊嘞。” 　　男人玩笑道：“梓妍你对我的态度好冷淡呀。” 　　郑梓妍撇他：“那你觉得我对你该是什么态度？” 　　“嗯……” 　　男人说：“用那里国家的话应该叫做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毕竟明年这时候我们就要完婚了呢。” 　　郑梓妍看着他，不说话。 　　“既然是佣人的话。” 　　男人笑着说：“林妤小姐到时候也算是我的佣人，没错吧？” 　　林妤：“诶？” 　　男人向林妤伸出手，说：“早在学校里的时候我就觉得林妤小姐的才能独特，设计版型的时候总能有奇思妙想的创新。” 　　“而且。” 　　男人开着郑梓妍的玩笑：“既然女主人对你这样不友好的话，要不要到我手里做事呢？” 　　“做事？” 　　郑梓妍一伸胳膊，拦在林妤面前，说：“斯塔雷，我看你是想做那种事吧？” 　　“自己的母亲是情人，也想再找个情人？” 　　郑梓妍说：“你是要我想学某格兰的王妃，做了王妃以后，眼睁睁看着自己丈夫出轨侍女还得大肚，当作无事发生？” 第1054章 一千零四十七章 和老式电视一样 　　相比自己被男人搭讪，林妤其实更在意一点。 　　现实的她，究竟得是对郑梓妍死心到何种程度，才会在这样清醒的梦境里构建出郑梓妍与男人订婚的戏码？ 　　一时间。 　　越过郑梓妍的胳膊，林妤看着面前这位帅气男性的眼神甚至是嫉妒的。 　　男人倒是没留意林妤这里。 　　应着郑梓妍问的话。 　　“呵……” 　　男人短促地笑起来，笑到最后有点无奈。 　　“我母亲是情人这件事。” 　　他说：“梓妍你提起来，是故意地想让我生气吗？” 　　郑梓妍：“……” 　　郑梓妍的视线犹如此时这里的夜色一般沉。 　　惬意的微风拂过身体。 　　有樱花的花瓣飘落，落到郑梓妍的手背上，被她轻轻地动了下，抖落。 　　“最先说过分话的是你，斯塔雷。” 　　郑梓妍说。 　　“啊嘞啊嘞。” 　　男人耸了肩：“我是觉得我说的没有问题啦。” 　　“梦想这种东西。” 　　男人的视线越过郑梓妍，到林妤那里，温和笑着说：“再平凡的人，也有自己坚持的东西，强行改变别人的想法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所以林妤小姐的真实想法是什么呢？” 　　他说着，向林妤伸出了自己的手：“或许来到我身边，展开一段崭新的生活，说不准会更好呢。” 　　林妤：“……” 　　林妤：“我……” 　　实话实说，不怪郑梓妍反应过激，她们面前这位男人说的话的确容易让人误会。 　　但是。 　　这句话。 　　“崭新的生活。” 　　似曾相识。 　　“诶，要转学吗？” 　　“杨，杨——对不起！” 　　“林妤也转学去那边，可以吗？” 　　“我……” 　　不只是话语。 　　耳边有声音浮现，连带着林妤看面前男人的笑，这种短促里带着无奈的笑，都感觉很熟悉，似曾相识，像是在哪里见到过。 　　是哪里呢？ 　　春意盎然的空气，阳光满溢的午后。 　　明明现在她是在陪着郑梓妍参加晚宴，是在晚上的呀！ 　　一时间。 　　强烈的违和感充斥了内心，使得林妤看当下的世界，都感觉像是老式电视信号不稳那样抖起雪花。 　　“即使是主人。” 　　男人说：“也不能擅自决定别人的想法。” 　　郑梓妍也看向林妤，嘴角微有下勾，明显不悦地说：“怎么，你还很有想法么？” 　　林妤：“我……” 　　混乱着的林妤说不出其他话。 　　郑梓妍：“哼。” 　　好在郑梓妍冷冷的一声哼，像是定海神针之于东海，讲林妤乱如麻的思维固定住了。 　　“梓妍？” 　　呵。 　　男人又是笑了笑。 　　他眼看着郑梓妍生气，不理他也不理林妤转身就走，男人也不再在林妤这里风趣，歉意和她笑笑以后，追着郑梓妍离开了。 　　“啊啦。” 　　之前的姑娘们过来这边，捏捏林妤的肩膀：“总感觉不用等到婚礼时候就可以喝到他们两个人的喜酒呢。” 　　林妤：“……” 　　“对了，妤妤，可不要对那个男人动心哦。” 　　起初抱住林妤的女孩又抱住她，说：“梓妍这孩子做事从来都是别扭的。喜欢也不说喜欢，所以妤妤你要是真的和那个人有什么发展的话，说不准梓妍真的会对你做出什么相当恐怖的事情喔。” 　　林妤：“……” 　　“艾特。” 　　红发的女孩说：“你这样诚心诚意会把我们妤妤吓到哦？” 　　“嘛。” 　　“好啦好啦。” 　　她打哈哈：“既然梓妍有她的王子殿下陪着，我们也就别去讨没趣了。” 　　宴会像是要结束的样子。 　　这是座广泛种植樱花的庭院，很有东京那里的特色。 　　宾客走了些许，稀稀落落。伴着微不可察的樱花香气，空气里四处弥漫着一股酒水和香水的味道。 　　姑娘们说：“难得到东京这里参加宴会，不泡泡温泉可是损失呢。” 　　“妤妤，来泡温泉好不好？” 　　“诶？” 　　迟钝着的林妤几乎是下意识回答的：“好。” 　　…… 　　好？ 　　好什么？ 　　和女性朋友坦诚相见地泡温泉？？？ 　　恍恍惚惚，忽忽悠悠。 　　林妤不知道自己怎么答应的，再回过神来已经被这些郑梓妍的友人，明显西方模样的姑娘们给带去了温泉那里。 　　林妤甚至不记得自己的衣服，那身相当繁琐的衣服是怎么被脱去的。 　　真的就是再回过神，她已经身上只裹着浴巾，站到温泉边上，一双腿**在外面。 　　温泉。 　　上次来东京的时候，就是中考前的春节旅游，林妤没来体验过这个。 　　究其原因，得怪到她老爹林主编身上。 　　“切。” 　　母亲：“亏你是还是个大男人，泡温泉都害羞。” 　　“呃……” 　　林主编尴尬地挠挠头：“那啥，孩他妈，多少年前咱们家陪着老爷子回东北祭祖，我不是也没去公共浴室嘛。” 　　“扫兴。” 　　母亲啐自己丈夫一句，说：“你呀，真不知道你一个大男人顾忌什么。孩子们小时候那次就是我自己带着她们洗澡，然后泡的温——” 　　父母的对话在这里戛然而止。 　　怎么说呢。 　　除开在面馆里遇到郑梓妍和她母亲，以及后来在宾馆的视频会议里给郑梓妍庆祝生日，她的整个旅游基本都是在四处打卡中度过的。 　　难得来一次这里，银座要去，涩谷要去，秋叶原要去，这里那里都要去看看，不看好亏！ 　　很多出国旅游的人是这样的，抱着想去看看各处风景名胜的心兜兜转转看，结果哪里都没能驻足停留，再深入些许。 　　用句走马观花来形容最合适不过了。 　　又陷入回忆里的林妤，恍恍惚惚。 　　“妤妤下来呀！” 　　姑娘们在招呼她。 　　妤妤回神：“啊，好。” 　　有风袭过。 　　穿着衣服时，这风是惬意的风。没了衣服，肌肤直面着风，风就成了寒风，吹得林妤皮肤一紧，双腿也跟着微微战栗。 　　林妤下意识低头。 　　有温泉的热气蒸腾，即使是林妤自己低头看去，都能感觉到自己这双腿纤细且长，又在大腿外侧有圆润的弧度。 　　林妤摇摇头，又抬起头。 　　林妤：“——！” 　　抬起头的她直接愣在原处。 　　白。 　　就一个感觉。 　　林妤见到什么了？ 　　白，白白，白白白，这里那里莺莺燕燕全是白的！ 　　她林妤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 　　“啊啦。” 　　金发的女孩瞧到林妤这副痴呆状的表情，甚至还骄傲地挺了挺自己的胸膛：“妤妤是在羡慕嘛？” 　　林妤：“……” 　　等，等等。 　　林妤伸手撑住头。 　　有一说一。 　　当代男生，这些十六七岁的高中男生，有一个算一个，谁敢说自己私下里没看过那种小电影，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了解过异性的身体。 　　即使乖如林妤—— 　　她乖个头。 　　初中时候，反反复复往学校里的带手机，被老师没收了手机后，不仅不停手，反而变本加厉用压岁钱，攒生活费去买手机，导致父母严格限制了生活费和零花钱的人，就是这个林妤。 　　所以说嘛。 　　能在这样的清醒梦里想象出女体化的自己，林妤没觉得哪里奇怪。 　　不就是女人么，她见多了。 　　可这样欢声笑语，嬉戏打闹，七八人？十几人？女孩子们全坦诚相见的场景，她是真没见识过。 　　一下子。 　　只那么一瞬间，林妤就感觉到自己脑袋里的……羞？窘？害怕？总之类似的感觉如同被眼前的这些白给压迫到了极限，充满了蓄势待发的气势。 　　“好啦，妤妤。” 　　有女孩过来，一把抓住林妤裹住身体的浴巾的一角：“大家都是女性同志，来泡温泉，就不要再留着这样刹风景的东西啦！” 　　林妤：“……诶？” 　　林妤起初是没反应过来的。 　　后一刻她反应过来了，直接尖叫：“呀！” 　　一屁股坐到温泉池边。池边这里的石头微凉，与皮肤大概得有二十度的温差，刺激得林妤凉到一缩，痉挛起来了。 　　及腰的头发有些许发丝落到水里，在水面上浮着，伴随水流轻轻飘动。 　　屁股痛。 　　好痛！ 　　痛到林妤眼睛里泛起泪花。 　　就是这一下。 　　林妤直感觉到天旋地转，天空骤变，由黑转亮，又阴晴流转，温泉泳池这里也消失不见，周围的景象在模糊和清晰里反复横跳。 　　那是…… 　　林妤眨眨眼，再眨眨眼。 　　她见到了。 　　见到了墙壁，墙壁上的花洒。她听到了水流声，那里好些女人赤裸着身体在淋浴，洗涤着自己的身体。 　　而她。 　　她坐在地上？ 　　林若：“诶？” 　　林若：“诶，姐，姐姐？” 　　林妤顺着声音去看，又见到是妹妹林若。 　　好小好小，幼年化，小团子一样，最多四五岁年纪的妹妹林若。 　　而且是站着的，比坐着的她高不少。 　　林妤呆呆地看着她。 　　“姐姐，呜，姐姐——” 　　林若也抓着毛巾一角，看着林妤，下一刻哇地哭出声了。 　　“呜，呜呜！” 　　“怎么了怎么了？” 　　从卫生间里闻声出来的母亲。 　　“对，对不起！姐姐，我，浴巾，姐姐摔！呜呜。” 　　林妤还是呆呆地，直到自己被母亲扶起来。 　　她抬起头，才只能看到母亲大腿。 　　“揉揉，妈妈给妤妤揉揉。” 　　母亲蹲下来，把她抱在怀里，一边温声细语地安抚，一边摸着她的头：“摸摸毛，吓不着，痛痛飞飞走哦？” 　　林妤：“……” 　　这些……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完全不对！ 　　林妤：“啊……” 　　“妤妤姐姐？你还好吗？” 第1055章 一千零四十八章 别怂，在梦里就更不能怂了！ 　　奇怪的感觉。 　　感觉……就像心？ 　　这种用法，被老爹林主编见到了是要挨骂的。 　　“写作不要用心想，心说，心里如何如何。心就是心脏，它没有思维！” 　　林主编在家里教他们兄妹俩如何写作文的时候，是这样讲的。 　　那应该用什么呢？ 　　林妤此时的感觉，就是自己的心灵飘向了远方某处，然后身体在自行地完成她该履行的义务。 　　呼吸、活着、在母亲的怀里挤出眼泪， 　　呜呜哇哇地哭。 　　而她。 　　就如同温泉蒸腾出的水汽，漂浮在低矮的上空，茫然蜷缩着，注视着在母亲怀里哭的……自己。 　　林妤。 　　小女孩。 　　女生的浴室。 　　这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奇怪到林妤觉得自己的意识都被碾碎，完全无法思考，记不得从前，也无法思考当下与未来。 　　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就如同初中毕业之后，她回到学校里见到的班级教室。 　　桌子也好，椅子也好，全都搬得一张不剩。黑板是干净的，讲台也是干净的，连墙上班里同学张贴的标语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空无一物。 　　空的。 　　彻彻底底的空。 　　“妤妤姐姐？” 　　“妤妤姐姐，你还好吗？” 　　直到这声出现在耳边，犹如静电之于灰尘，将林妤松散成灰的所有思绪全吸附到了一起。 　　林妤眼前的世界渐渐稳固：“露娜？” 　　“嗯！” 　　白发红眸的小女孩点头：“是露娜哦！” 　　露娜是穿着泳衣的。 　　她乖巧地坐到林妤身边，用自己白白嫩嫩的小手搭到林妤腿上，推了推，表情里藏不住的担心：“妤妤姐姐，你还好吗？” 　　林妤：“……” 　　林妤深吸气，硬撑着精神：“我还好。” 　　说完，林妤又恢复了静音模式，任由自己纤长的发丝垂在温泉池水里的摇曳。 　　会在这样幻想的梦境里陷入幻觉，她也真是…… 　　有些事情。 　　林妤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车祸伤到头，她能活下来都已经是奇迹，会忘记些事情实属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 　　就像眼前的露娜，这清醒梦里郑梓妍的妹妹。 　　林妤记起来了，最初的最初，她的班长魏莱教郑梓妍申请企鹅账号，郑梓妍用的昵称就是露娜。 　　换言之。 　　露娜，就是郑梓妍，至少在她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是这样的。 　　大脑，就是这样。见过的同学，它都储存起来了，只是人主观想要调用存在难度，没办法立刻搜索出来，也就是所谓的遗忘了。 　　人的记忆就是这样奇怪呀。 　　那些久久没有提起，本以为应该遗忘的东西，有时候却会被某一个小小的导火索瞬间点燃。 　　所以…… 　　那些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应该还是在害怕面对吧。 　　嗯？ 　　林妤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了。 　　说得更准确些，是手指。 　　是露娜握住的她。 　　“妤妤姐姐。” 　　露娜脆生生地说：“露娜求求你不要再生气了，姐姐她真的一直是喜欢你的。” 　　“呵……” 　　听着露娜的话，林妤却摇摇头，笑了。 　　人呢，就是这样。 　　越无法得到什么，越会幻想什么。 　　林语晴能做到省立刻状元，读化学专业，是纺织品化学工程师，又学时装设计，去到安特卫普设计学院深造，现在在宁工大教书。 　　林妤如果能复刻她的轨迹，想陪到郑梓妍的跟前就不是没有可能。 　　但人呐，也贵有自知之明。 　　林语晴是林语晴，她林妤是林妤，她拿手的东西是写作，写文章，从本质上来讲和林语晴也好，郑梓妍也好，就是两路人。 　　关于这一点，林妤相当清楚。 　　自从对郑梓妍告白失败，去年又被郑梓妍郑重其事地拒绝，林妤就真的已经决定放下了。 　　能维持着同学关系，将来同学聚会的时候能不尴尬地说说话，林妤觉得自己能维持住如此程度就心满意足了。 　　林妤落眉，看着眼前的小团子。 　　露娜眼眸里澄澈如净泉，一如那纯洁的郑梓妍。 　　“喜欢什么的……” 　　林妤深吸了口气，感动地叹息道：“你的姐姐，郑梓妍能和我做朋友我就知足了。” 　　郑梓妍有没有怕自己拒绝她，会伤到她？ 　　应该有。 　　郑梓妍就是这样善良的人。 　　她林妤，何尝没有在害怕与郑梓妍告白被拒绝以后，两个人连能说说话的普通朋友都做不到呢。 　　林妤正感叹着—— 　　“诶？” 　　“噗通！” 　　有谁从后面踢了她一脚！ 　　林妤都没反应过来，屁股打滑，直接整个人扑到了温泉里。 　　林妤：“呜——咕噜咕噜！” 　　是魏莱。 　　没着衣服，但抱着手臂，紧着腿的魏莱也不会被见到哪里春光。 　　是她一脚踢的林妤，然后声音冷淡着讲：“快点泡温泉泡好来，梓——大小姐已经回去房间了，她说要见你。” 　　…… 　　林妤揉着自己摔疼的屁股。 　　很真实。 　　太真实了。 　　班长魏莱对她的态度就从来没好过。 　　以前，不浓不淡。 　　现在，因为郑梓妍的原因，林妤单方面听魏莱警告她认清自己，离郑梓妍远点都不是一次两次了。 　　嗨。 　　郑梓妍是不是百合，林妤不知道。 　　魏莱对郑梓妍的感情，说她没有点什么友情之上的想法林妤才不信哩！ 　　泡过温泉，出来，林妤依着魏莱告诉她的那样往郑梓妍的房间走。 　　所以。 　　为什么要怂呢？ 　　这里是清醒梦，都是她设计出来的东西。就像郑梓妍是服装设计师一样，这里那里，包括所有人也好，都是她幻想出来的NPC，哪里有什么需要害怕的嘛！ 　　可惜。 　　抱着这样想法的林妤，随着她接近郑梓妍的房间，心脏还是不争气地跳动起来。 　　心跳加速。 　　这可是正经的加速，正经的跳动，放到林主编的理论里也不会被说用错的喔。 　　浴室也好。 　　小团子也好。 　　那些景象，林妤全给它搁置了。 　　或者……与其讲搁置，不如是林妤再次地逃避现实，把那些东西给扔到架子上，束之高阁了。 　　反正不论曾经的她如何，也抛开这个清醒梦不谈。 　　现在的她，不论如何都只能是男人，也只会是男人的吧！ 　　肚子痛什么的，肠炎、盆腔术后改变发炎什么的。会感觉胸里发胀，器官发育不良激素紊乱什么的。 　　这些都有可能，对吧。 　　好了。 　　这些事情先不谈。 　　林妤觉得她来见郑梓妍，还是把小团子带着比较好。 　　比如露娜。 　　即使是梦境里，林妤也是想多和郑梓妍说话的。 　　但想说话归想说话，怎么说话就是另一码事，她林妤才不是抖M变态，被女神辱骂粗暴对待还能感觉爽的人！ 　　“妤妤姐姐？” 　　抓着林妤的手的露娜抬起头，疑惑看她：“你在抖？” 　　林妤：“没，才没有！” 　　露娜：“……” 　　林妤没抖，她直接哆嗦了。 　　把温泉里想到的，发生的那些束之高阁以后，林妤是真觉得自己这时候不该来见郑梓妍的。 　　为什么？ 　　换位思考。 　　有能在面对可能要抢老公的女孩面前保持冷静的女主角吗？ 　　没有。 　　林妤换位思考，感觉即使是现实里那位白白软软的郑梓妍都会发飙，更别提现在这位了。 　　站定。 　　到了门口。 　　“姐——” 　　露娜刚要敲门：“诶？” 　　她被林妤拦住。 　　只见得林妤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后小声说：“让我缓一下。” 　　尼玛。 　　为什么这感觉比她曾经给郑梓妍递情书告白还刺激啊。 　　心脏平稳不下来。 　　林妤索性自暴自弃了，抬手去敲门。 　　反正是须臾一样的梦境。 　　早在温泉里周围景色幻灭，出现浴室，见到自己小时候，再重新看到露娜的时候，林妤就有自己即将要醒来，回去现实世界的强烈意识。 　　时间不多了。 　　相比在电话里唯唯诺诺地和郑梓妍说，她怎么连在梦里都畏手畏脚，话都不敢说呢！ 　　可是。 　　就在林妤要敲门的时候。 　　郑梓妍：“嗯……嗯，嗯哼。” 　　有丝细微，但又很清晰的声音透过房间门从屋里传出来，落到林妤的耳边。 　　林妤一愣。 　　这什么声音？ 　　郑梓妍：“……啊。” 　　郑梓妍：“嗯，嗯嗯……呼……” 　　林妤：“……” 　　就…… 　　林妤有种不太好的猜测。 　　有一说一啊。 　　当今社会，网络如此发达，十六七岁正值青春的男生，有一个算一个，有谁敢说自己完全纯洁，什么涩涩都没看过？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人之常情嘛！ 　　高中时期的男生，总归还是对异性有着种幻想的。即使林妤这里的幻想有些朦胧但也还是有的，否则她也就不会向郑梓妍告白了。 　　总而言之。 　　听着屋里郑梓妍的这个声音。 　　想象力丰富的林妤几乎在瞬间就构思出了一副画面来。 　　白发红眸的可人儿，坐在椅子上，混身上只有一条胖次，还被自己用手勾到旁边，然后—— 　　“叩叩。” 　　林妤：“诶？！” 　　露娜直接把她姐姐的门给敲了。 　　屋里郑梓妍的声音戛然而止。 　　“谁？” 　　郑梓妍的声音冰如冬天里的西伯利亚：“谁在外面？” 　　林妤：“……” 　　真的。 　　林妤忽然就超级后悔带露娜过来啊！ 　　这种福利，即使是在梦里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根本不可能在现实里遇到的，怎么能，怎么能—— 　　“姐姐。” 　　露娜脆生生地问，声音里很是担忧：“您又在肚子不舒服吗？姐姐的声音，好痛苦…….” 第1056章 一千零四十九章 题目被小火车碾过去了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一瞬间，林妤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混蛋，王八蛋。 　　郑梓妍，多纯洁的女孩。 　　那种东西，一定是没有见过的。哪种事情也一定是没有做过的！ 　　所以即使是在自己的梦里，林妤觉得郑梓妍也绝对不会是那样的女孩。 　　进来房间。 　　见到郑梓妍踉踉跄跄来给她和露娜开门，又回去，躺回到床里被窝里，脸色惨白，冒虚汗，明显应该是同昨天的她一样，是身体不舒服的郑梓妍，林妤更觉得自己混蛋了。 　　就像她。 　　像她之前在宿舍里，肚子痛到她蹲在卫生间里忍不住吭出声。 　　“喂，你大半夜在卫生间里做什么呢？” 　　被吵醒发脾气的高远是这样问候她的来着。 　　嗯也好，呀也好，声音罢了，全都是身体应对疼痛的正常反应而已，谁没有难受得吭出声的时候，哪里来得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所以高远是在恶意揣测她，她刚刚也是在恶意揣测郑梓妍呀。 　　想着。 　　林妤轻声说：“对不起。” 　　被窝里的郑梓妍微微一愣，说：“没关系。” 　　露娜到郑梓妍的身边，坐下来，看着郑梓妍严肃着脸，抿着唇，脸色惨白的样子，说：“姐姐，医生？” 　　“不用。” 　　郑梓妍摇摇头。 　　她手臂动动，看动作是想去揉妹妹露娜的头。却在半路里停住，表情略显不自然地拿被子的一角蹭了蹭手。 　　“林妤。” 　　郑梓妍问：“是你带露娜过来的？” 　　林妤：“……啊。” 　　见到林妤这一下茫然，郑梓妍的唇角直接噙起丝丝笑，笑容很冷：“带我妹妹来找我，你是害怕我把你怎么样么？” 　　“不——” 　　林妤下意识否。 　　可一个不字说出口，她也不知道该不些什么。 　　林妤睁着眼，看着郑梓妍，嘴唇抖了三四个不字：“梓妍，我对男人不感兴趣的！” 　　郑梓妍：“……” 　　林妤：“……” 　　林妤暗道糟糕。 　　她当然对男人不感兴趣啊！一个被当作男人养育成人，过去十六……十年里都是男人的人怎么可能对男人会有兴趣！ 　　但她现在这么说，简直就是在最不恰当的时机里提起最不恰当的事，绝对绝对会被误会的。 　　“……那。” 　　郑梓妍静了有片刻后，才说：“林妤你什么意思？” 　　林妤：“我……” 　　我什么？ 　　她还是男人的时候，追求郑梓妍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 　　现在？ 　　都是女孩子怎么可能谈恋爱！ 　　“姐姐。” 　　许是察觉到郑梓妍和林妤之间的氛围不对，露娜伸出自己的小手拦在郑梓妍和林妤的中间地带。 　　她怯生生，也脆生生地说：“姐姐，妤妤姐姐，你们不要再吵架了。露娜，露娜不想看你们吵架。” 　　“姐姐们，是好朋友。” 　　郑梓妍：“……” 　　郑梓妍听着露娜的话，又静一会，然后抬眼，眯着眼睛去看天花板，望得出神。 　　林妤：“……” 　　林妤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叩叩。” 　　有人敲门。 　　是八千代，那位早些时候林妤在街头遇见的女佣。 　　八千代进来房间里，一愣：“大小姐……林妤小姐也在？” 　　“八千代呀。” 　　郑梓妍看着来人，点点头，又说：“什么林妤小姐，以后直接叫她名字就行，她是你的后辈了。” 　　八千代更楞：“哈……？” 　　“好了。” 　　擦干净了手。 　　郑梓妍还是没有去碰自己的妹妹，而是用手背轻轻推了推她，说：“姐姐没有事，吃过药了，肚子没有疼。” 　　“和你妤妤姐姐。” 　　郑梓妍看一眼林妤，声音平平淡淡地说：“我们俩也会和平友好地相处的。” 　　“八千代。” 　　郑梓妍和八千代讲：“你先带着露娜回去吧，我……想和林妤单独说几句话。” 　　“……” 　　八千代愣着，看看郑梓妍，又看看林妤，最后点头，带着露娜离开了。 　　八千代和露娜不在。 　　郑梓妍声音稍冷：“你去把门锁上。” 　　“……啊？锁门？” 　　林妤没懂：“锁门做什么？” 　　郑梓妍瞥她：“怎么，让你锁门就锁门，我们两个人都是女人，还担心我对你做点什么么？” 　　林妤：“……” 　　林妤听话地转过身，把门锁了。 　　然后沉默。 　　郑梓妍沉默，林妤也沉默。 　　半晌又半晌后，郑梓妍才张口：“林妤。” 　　语气稍微有缓和，郑梓妍说：“你和我妹妹是什么时候到我这里房间门口的？” 　　林妤实话实说：“刚到，露娜就敲门了。” 　　郑梓妍听着林妤说的话，闭了闭眼。 　　郑梓妍问：“那你听到什么声音了？” 　　“嗯。” 　　林妤点头。 　　她想起自己昨天在现实里和郑梓妍通过的电话，说：“梓妍，你去吃些止痛药？布洛芬？扶他林？” 　　郑梓妍：“……” 　　郑梓妍陡地睁开眼看她，看几秒后，又闭上眼睛，表情归于平静。 　　两个人又开始沉默。 　　“梓妍。” 　　“林——” 　　直到两个人一前一后，差半秒地同时开口。 　　林妤顿顿，说：“梓妍你先说。” 　　郑梓妍再看着她，问：“林妤，你是喜欢我么？” 　　“……” 　　林妤默了一秒，忽视自己忽然加速的心跳，说：“喜欢。” 　　郑梓妍：“……” 　　林妤小声说：“但我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的。” 　　隔了几秒，林妤又说，很认真地说：“我们的差距，是云泥之别，天壤之别，也就只有在这里，我还有资格站到你的身边和你说说话。” 　　“告白。” 　　林妤声音低落下来：“的确只是我一时冲动说出来的话语罢了。” 　　“之前你在东京住院的时候。” 　　林妤说着，停下来。 　　她笑了：“也不知道这里的你，有没有到东京住院过呢？” 　　笑着，林妤的眼睛红了。 　　她也没管这个清醒梦里的郑梓妍能不能听懂，继续说：“面对琳娜夫人问的那些话，我的回答是什么？” 　　“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林妤说：“真心喜欢呀……这不是假话。但有没有一见钟情和见色起意在里面呢？我自己也不知道。” 　　有滴泪，落出眼眶。 　　明明是笑着，却哭了，林妤的声音明明是尽量平淡的，却还是被染了些哭腔：“我和琳娜夫人说的那些话，也有些年轻人的争强好胜在里面吧？” 　　“一开始，不知道你是郑权书记的女儿，我对你告了白。” 　　“后来，知道了你的家庭背景，我也没有完全的想放弃。” 　　林妤絮絮叨叨地说着。 　　郑梓妍：“……你哭什么？” 　　林妤否：“我没哭。” 　　郑梓妍说：“你当我看不到么？” 　　林妤：“我……” 　　林妤其实只哭了一点点。 　　真的是只哭了一点点。 　　但郑梓妍声音里的冷，让林妤全身全心感觉凉，最后硬生生是被郑梓妍两句生冷的话给逼出眼泪了。 　　止不住。 　　“我……” 　　林妤抬手捂住脸：“我，不论如何努力，不论怎么做，都是绝对没可能和你站到一起的吧？” 　　“你的家庭，我比不了。” 　　“你的交际圈，那些欧洲的，巴黎的，柏林的，日内瓦的，亚洲这里东京的，我不论如何都没办法能停留在你身边的！” 　　“我什么都——！” 　　郑梓妍：“……” 　　郑梓妍眼睁睁地看着林妤情绪激动起来，到说不出话，到捂住脸蹲下来，一直到这种时候郑梓妍都是眼睁睁地看着她，不说话的。 　　又是半晌又半晌。 　　林妤的声音，浅浅夹在哭泣里：“我们俩，是绝对，绝对，不可能，绝对没戏的吧？” 　　“你，你，你说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说可以做朋友。” 　　林妤一手捂着脸，一手摁着心脏：“可是朋友，朋友……昨天接到你打的电话，我——” 　　“好了！” 　　郑梓妍终于出声。 　　她抬高了音量，怒斥一声地把林妤给喊住了。 　　“自怨自艾。” 　　郑梓妍说：“你这个样子，自怨自艾，除了自怨自艾还会做什么？废物一样！” 　　废物？ 　　林妤抬眼，满是泪水的眼睛看什么都是朦胧。 　　不，这不是郑梓妍能骂出来的话。 　　是他自己。 　　是他自己在梦里骂自己，借郑梓妍的口骂她。 　　沉默再一次再一次地蔓延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 　　林妤感觉自己眼泪要哭干了，郑梓妍没什么情绪地说：“到我这里来。” 　　林妤：“……” 　　林妤没有动作。 　　郑梓妍：“我让你到我床边来！” 　　还是郑梓妍又呵斥她，林妤才终于有了动作。 　　她失了魂一样，一步一挪地往郑梓妍那里走—— 　　林妤：“哇啊？！” 　　什，什么，什么东西？ 　　为什么郑梓妍床附近的地面会这么滑！ 　　完完全全，林妤完完全全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自己足底打滑，腿顺着惯性往后伸，整个人前倾扑倒摔下的趋势已经无法避免了，她才反应过来。 　　郑梓妍：“——！” 　　“呜！” 　　为什么清醒梦里的触感要这么真实！ 　　膝盖跪着磕到地板的感觉超级超级痛啊！ 　　林妤感觉自己要痛死了。 　　郑梓妍：“你，你，你——！” 　　连头顶郑梓妍气愤到极致的声音，林妤都没有第一时间去在意…… 　　她这是在哪里？ 　　周围漆黑的。 　　“哗啦！” 　　头顶的郑梓妍掀开了什么东西，有光线洒进来，照亮了林妤周围……林妤直接愣住了。 　　这啥？ 　　黑色的，蕾丝的，甚至还有些镂空的，胖次？！ 　　郑梓妍：“起，起来！” 　　林妤：“诶！” 　　林妤反应过来了！ 　　可是她下意识想起来，却发现自己起不来。这个体位相当的奇怪，腿卡在床和床腿之间，她下意识抓到的还是郑梓妍另一边的腿，脑袋又被郑梓妍这样收紧地夹了，多方力量纠缠着就根本没法起来。 　　郑梓妍：“把，把手松开，呀！” 　　林妤：“……” 　　完了。 　　她明显地能感觉到头顶可人的……抖动。 　　或者应该形容是痉挛？ 　　至于痉挛的原因，大抵应该是和她想起身，更大力地摁住了郑梓妍的腿，拇指掐这里白如凝脂的皮肤，鼻尖又往前，往前面拱了拱—— 　　嗯？ 　　拱？ 　　为什么鼻尖触感给的反馈，林妤感觉自己…… 　　不对。 　　好奇怪。 　　郑梓妍：“——！” 　　好在在脑袋思考这异样的同时，林妤别扭两次以后终于踉跄站起来，手松开了郑梓妍的腿，下意识地抓住了旁边的东西—— 　　这又是啥？ 　　林妤呆呆地瞧着手里的东西。 　　浅浅粉色的。 　　在郑梓妍被子里的，她拿出来的，看形状像是奶瓶的东西…… 　　林妤呆呆地。 　　“诶？” 　　然后手里的东西，刷地就被郑梓妍给抢走了，一拽一甩，一气呵成地扔到抽屉里。 　　“你……”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郑梓妍笑起来了。 　　“你，毕竟是对我告白过的人呢。” 　　郑梓妍说。 　　“像魏莱说的，你曾经是男人的话，应该也是最能理解我的吧？” 　　郑梓妍又说。 　　林妤：“……我，不，梓妍，这怎么？” 　　看着语无伦次的林妤，郑梓妍又笑了。 　　她起身，摁住林妤的脖子，掐着，给她摁倒在床上，然后自上而下地伸手划过林妤的脸蛋，说：“我听说过一种说法。如果女性的话，肉体的结合就会变成坚固的锁链。” 　　“如果你是我的东西的话。” 　　“今天你看到的听到的所有东西，都没可能说出去的吧？对吧？” 　　林妤：“等，等等。” 　　这究竟是什么歪理邪说啊！ 　　“呵呵，呵呵呵。” 　　可郑梓妍哪里会给林妤说话的机会呢。 　　这次，郑梓妍坦坦荡荡地掀开了被子，也掀开了裹在自己身上的……浴巾？衣服？绒布？俯身下来—— 　　林妤：“——！” 第1057章 一千零五十章 我是你亲妹妹，亲的！ 　　有时灵感一闪而过，就像牛顿砸了苹果。 　　呃。 　　林妤：“……” 　　或者应该叫回林华。 　　停笔。 　　林华看着他自己一气呵成写好的文章，眯起眼睛。 　　中性笔写下的最后一行字，墨迹未干。有窗边阳光洒过，漆黑的墨却是微亮，其间质感—— 　　像那夜，那晚，那梦。 　　林华想起夜色朦胧里，“郑梓妍”压住他，给他的深吻。 　　呵…… 　　自嘲地笑出声。 　　林华呵呵笑地收回思绪。 　　总之，不过是须臾里就被压缩压碎的梦境罢了。 　　结束了。 　　打铃，交卷。 　　连着四年参加全国的作文比赛，终于站到决赛考场里的林华交上了自己的答卷。 　　他走出考场，望向窗外。 　　挺好。 　　雨雾湿润的魔都，在他考试的这日放晴，似特意，刚刚好好应着心情。 　　林若：“嗨！这里这里！” 　　妹妹林若和父亲林主编在外面等。 　　林华顿一下，走过去。 　　林主编呵呵笑：“感觉怎么样？作文题目是什么呀？” 　　“感觉还好。” 　　林华答着，说了一个字：“墙。” 　　林主编：“墙？” 　　“嗯。” 　　林华点点头：“就是墙，没有其他任何限制。” 　　“嗯……” 　　林主编如有所思：“这可就有点考验作文立意了。” 　　林华：“……” 　　林华等了半天没见父亲问他，没忍住：“爸爸，您不准备问我写的什么吗？” 　　“不问。” 　　林主编说：“文人墨客，都有自己的坚持。儿子你自己觉得自己写得还行，那就行啦！” 　　“真要评价。” 　　他说：“也该等到出结果之后，不是现在。” 　　“咱们现在要做的。” 　　林主编大手拍着林华肩膀，说：“是开开心心，放松！旅游！玩！” 　　“还有看病。” 　　林华自己补刀。 　　“呃。” 　　林主编怔了下，说：“看病是顺带的嘛！而且儿子你现在也没身体难受不是？” 　　儿子…… 　　是呀。 　　他现在只是儿子，也只是男人而已。 　　…… 　　回来酒店。 　　林主编离开，又自己出了门。 　　林华眉心微皱，后展开，浅笑：“刚还说开开心心旅游放松呢。” 　　“嘛。” 　　林若给他们父亲打圆场：“毕竟咱们老爹是首都中文系毕业的，同学遍地，难得来魔都一躺，有自己的应酬和酒场很正常。” 　　“也是。” 　　林华说一句，安静下来。 　　首都大学，中文系。 　　梦里的他，那个她，好像本科学历就是这样的出身吧？ 　　可真是。 　　林华摇摇头。 　　他父亲，当年那也是“别人家的孩子”。他林华自己呢？初三以前，成绩到省重点高中读书都勉勉强强，现在高一，他的成绩在学校里也就是中游晃荡，哪里能是到首都大学读书的料。 　　更别提什么安特卫普设计学院，什么和郑梓妍做同学了。 　　林若：“喂。” 　　林华：“……” 　　林若：“喂！” 　　林华：“啊？” 　　直到妹妹林若凑到跟前，第二遍叫他，在他眼前晃晃手指，林华才恍然回神：“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林若吐槽：“我还想问你怎么了。” 　　她说：“从今天早晨开始就见你魂不守舍的。” 　　林华：“……” 　　林华斜着眼眸，移走了视线。 　　那些，真的是梦。 　　梦醒后，身体和意识全在瞬间里被拉回现实。 　　他一手平躺，一手交叠，腿夹着被子，躺在魔都里他们家暂住的酒店里。 　　林若问：“做噩梦了？” 　　“……” 　　林华先沉默，后点点头：“……算是，噩梦吧。” 　　被郑梓妍强吻，又合二为一的感觉…… 　　咳咳！ 　　林华陡地红了脸。 　　“……等等。” 　　林若：“你这……做的春梦？” 　　“不是。” 　　林华矢口否认，脸色也跟着煞白。 　　林华是想和郑梓妍谈恋爱的。 　　那句话怎么说的？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 　　但结婚，有夫妻之实，行夫妻之事，真那样也该是他林华—— 　　咳咳！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有那么一瞬间，林华甚至在恶心自己。 　　梦是他的，自然也就是他潜意识里构建出来的。 　　所以梦里的郑梓妍，胸前起伏是假的，他眼睁睁看着郑梓妍拿出Q弹两团垫片。又眼睁睁地看着他之前感觉到的软软一条，一条，一条...... 　　总之就是那种东西！ 　　在梦里的他，差些就被他魂牵梦萦的女神用王子的身份给夺走贞操了。 　　一点。 　　就差一点点，他还是梦里的她的时候，就可以—— 　　呸！ 　　呸呸呸！ 　　林华一阵恶寒。 　　什么对女人来讲，肉体关系会成为最牢固的锁链，这究竟是什么扯淡理论，现代社会里离婚再婚的还少么！ 　　噫！ 　　说郑梓妍是两性畸形，林华都不相信郑梓妍会是男扮女装！ 　　不提别的。 　　那在初中高中的学校里，只林华见到郑梓妍因为痛经，腹痛到面色苍白蹲在地上就不是一次两次。 　　如此羸弱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不是女孩子嘛！ 　　罪过啊。 　　他怎么可以把郑梓妍给想成男人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林若：“哈……” 　　林若瞧着自家老哥面色变化，红白黑青像是换脸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就这时。 　　林华陡地弓起背，眉梢带着眼皮蹙起来了。 　　林若见到，张张口：“又在疼了？” 　　林华：“嗯……” 　　林华没否。 　　他苦中作乐：“至少比赛的时候这个身体没给我捣乱。” 　　林若：“……” 　　林若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倒是自己这个身体呀…… 　　反反复复肚子痛，能是什么原因呢？ 　　还有自己梦里的梦里，那些在清醒梦里的清晰起来的记忆。 　　“林妤。” 　　林华忽然张口。 　　林若楞：“诶？” 　　林华又说：“林妤，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啊？” 　　林若愣愣，又愣愣，声音失去控制了：“老哥你说什么？” 　　林华：“……” 　　果然呢。 　　心里了然，林华停一下，说：“林……妹妹，我问你林妤这个名字怎么样。” 　　他说：“我想把她用到小说里，给女主角。” 　　林若：“你……” 　　林若用手指着林华，指着，睁大眼睛看着对方。 　　林华也没躲闪地回看。 　　就这么，兄妹俩人互相看着对方，互视半晌又半晌。 　　直到林若败下阵来。 　　她张了张口，又停。想说什么，却止住，最后轻声地说：“挺好呢。” 　　“要写小说吗？” 　　林若说：“那把我的名字用进去，做妹妹可以吗？” 　　林华：“……”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心知肚明吧。 　　林华想着。 　　他知道了些许，妹妹林若显然也知道，只是谁都没把最后的那层薄薄的纸捅破。 　　这就是墙呀。 　　再薄，再脆，也是能够保护住心灵的墙呀。 　　“那你说。” 　　林华又问：“如果我给姐姐安排两性畸形的话，一开始是兄妹，三四岁时候，母亲带着兄妹两人去浴池，东北那种大澡堂里洗澡，这剧情会合适吗？” 　　林若一愣。 　　林若：“姐——” 　　林若的视线一直没有从林华的脸上离开过。 　　她明显能感觉到她的老哥林华，在听到她这一点点的声音，只是一点点的声音而已，情绪明显地变化了。 　　说不清，道不明。 　　林若顿下来，静静，把下意识想说的所有话全关在的嘴里。 　　就像堵上了一堵厚实的墙，平地起，轰然把通道关闭。 　　她懂了。 　　这次她真懂了。 　　包括昨天她哥哥林华说的现在是男人，也只能是男人，林若真的真的懂了。 　　“不知道呢。” 　　林若耸耸肩。 　　“如果是老一辈人的话，可能觉得没什么。” 　　林若说：“小男孩，小孩子，还小，不记事，带去女浴室里洗澡没什么。” 　　林若一本正经地说：“但如果是现代，比如我们这个年纪......就比如我在浴室里见到了，在浴池里见到小男孩什么的，哪怕对方年纪很小，我估计也得和他母亲说道说道了。” 　　“当然哩。” 　　林若忽视自己心跳的速度，强行压制着说：“相比别人，这种事情对小男孩本身的影响应该才是最大的。所以老哥你安排这样的情节做什么？让两性畸形，曾经是男生的主角这样被女性刺激过，所以得知真相以后的女主……不论如何都不愿意认同自己的真实身份？” 　　林华：“……” 　　林华在这里败下阵来。 　　“好吧。” 　　他说：“高中学习任务紧，我还是等到高中毕业以后，到了大学再写小说好了。” 　　林若咯咯笑。 　　林华也跟着笑，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 　　笑什么呢？ 　　肚子里的痛，一阵一阵，渐渐减轻了。 　　眉梢舒展开。 　　林若问：“又好点了？” 　　“嗯。” 　　林华点头。 　　林若玩笑道：“不是我说呀。” 　　她说：“等到高中毕业，老哥你准备写的这本小说，完全可以从自己身上取材嘛！” 　　林华：“……” 　　“我举个栗子嗷！” 　　林若兴冲冲地讲：“用你刚才说的剧情不是不可以，设定一个对女性特别厌恶的特点来。这样前兄妹后姐妹间的关系就可以很差。” 　　“然后哩。” 　　林若继续兴冲冲地讲：“被妹妹抓住把柄，威胁呀，穿女装呀，参加漫展，去女仆咖啡厅打工什么的。如果能安排女装时候被误会和搭救，又一个心理认知男性，对女性厌恶的这么一个主角，被男主给俘获了心。” 　　“感觉不是一级棒嘛！” 　　林华：“……” 　　林华扯了扯嘴角，说：“林若，你杜撰的这个女主角，她是不是还有一个名字叫林华华？” 　　“噗。” 　　林若：“这都多古老的名字了。” 　　林华又扯了扯嘴角：“是挺古老的。” 　　“嘛。” 　　林若耸耸肩，撇开这里不谈，眼神干干净净地去看林华：“反正我想说什么，老哥你应该都是知道的，对吧？” 　　林华：“……” 　　林华先沉默，后点头，嗯了声。 　　“而且，反正不管怎么样，你现在都是我的大哥，对吧。” 　　林若理直气壮地说：“要是爹妈出了什么事，你可就是长兄如父得罩着我！” 　　“对吧对吧。” 　　说到这里，林若的声音又软，眼睛弯成月牙：“我可是你的妹妹哦？亲妹喔。” 第1058章 一千零五十一章 前途一片光明 　　郑梓妍：“……” 　　郑梓妍眯着眼睛，望天花板。 　　这里，首都，她爷爷家。 　　国际青年时装设计师比赛结束了，郑梓妍拿了银奖。得到金奖的是位刚本科毕业的大学生。 　　嫉妒？ 　　才没有那种想法嘞！ 　　郑梓妍甚至没记住她的名字。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比自己更优秀的设计师是很正常的事情。 　　比如露娜。 　　郑梓妍得承认，时装设计是相当拼天赋的一样活。 　　而露娜的天赋的确是独一档的。只她见过的那些设计图里，有些时候露娜的神来之笔，那真的就是神来之笔，不佩服不行的。 　　更何况与她这样耳濡目染接受过母亲那里教育的人相比，露娜的话，其实应该算作没有系统性地接受过服装设计方面教育的人哩！ 　　而且说到露娜…… 　　郑梓妍用自己的手背搭上额头。 　　烫。 　　她没有感冒，也没有发烧。 　　纯粹是因为身体兴奋自己烧起来的。 　　郑梓妍：“啊……” 　　叹息着，郑梓妍从鼻里稍微沉重地出了口气。 　　大藏衣远：“只有沉溺在过去，懦弱的人，才会对梦境里出现的东西念念不忘。” 　　十年前吧。 　　她在安特卫普，陪在母亲身边的时候，记得她的大藏衣远表兄曾经这样教育过她。 　　大藏衣远：“与其沉溺在梦境的幻想里，不如努力努力，再努力！直到把梦里的幻想变成现实，或者自己倒下！” 　　咳咳，扯远了。 　　郑梓妍把手缩回到被窝里，下探，探到自己身下那里碰了碰。 　　什么都没有。 　　棉质的内裤，棉……的垫，反馈给指尖的触感是软软的。 　　郑梓妍怅然若失了一下。 　　有些东西。 　　那是不论如何努力都不可能有的。 　　“大小姐，您是女性的假两性畸形。” 　　“说得再准确一点，虽然之前您那里的生殖器官呈现出男性模样，但那实际只是您在胚胎发育过程中出现的畸形而已。” 　　“所以您那里没有**，做穿刺探不到精子，是没有生育可能的。” 　　一年前？ 　　外公家医院里的心理医生是这么开导她的。 　　摆事实，讲道理。 　　这里面的道理，郑梓妍当然是知道的呀。 　　假的东西，就是假的，不论如何都不可能变成真的。即使她当时任性地想做男人，也最多只能通过手术去做假人而已。 　　自己，其实是女人。 　　这样的现实，郑梓妍也早已经接受了，都作为女人生活这么久了。 　　但会做那样的梦也是现实呀！ 　　她，郑梓妍，梦到自己还是男人。或者说梦里的她，是完完全全的男人？高大，帅气，与露娜相见相识，喜结连理，两人踏入婚姻的殿堂以后又—— 　　郑梓妍捂住自己通红的脸。 　　酣睡时的梦境清晰如镜，萦绕在心间。 　　郑梓妍想着，念着，脸颊烧起之余，难免的有种怅然若失的心绪绕于心头，迟迟地不能散去。 　　和露娜结合什么的。 　　露娜有什么好了！ 　　矮矮小小，身材不好，比她郑梓妍都不好。性格恶劣，说话毒舌，这样的人—— 　　要说喜欢，做梦，幻想，她幻想的对象也该是八千代吧！ 　　郑梓妍愤愤地想着。 　　自己果然还是喜欢女生的呀。 　　郑梓妍：“——！” 　　然后，下一刻，这想法跃出的一瞬，郑梓妍直接就有了种自己正被整个世界放逐的感觉。慌张，迷乱。 　　“梓妍。” 　　“郑梓妍！” 　　郑梓妍自己叫着自己，压低声音训斥：“你想什么呢，你现在是女人，怎么可以还喜欢女孩子！” 　　喜欢女孩子什么的。 　　如果继续抱有着这样的想法的话。 　　那她当下认识的这些，交往的这些女性朋友，又成了什么？ 　　郑梓妍侧侧身，从胳膊里露出一只迷蒙的眼睛。 　　现在，凌晨，天还暗。隔着窗，再隔着窗，那里房间睡着的人是照顾她的清秋柃。 　　如果她还是男人，母亲不会安排清秋柃过来的。 　　至少郑梓妍是这样认为的。 　　这都什么年代了，哪里还有无微不至照顾少爷起居的贴身女佣。 　　没结婚，没交往，女孩子一方喊出性骚扰，这种事情告到不论哪边国家的法院里都绝对会输的好嘛！ 　　当然，输的是男方。 　　那如果她心里还抱有着男性思维，脑袋里还是喜欢着女孩子的想法。这样的她，对包括清秋柃在内，以及那些甚至不知道她曾经是男人的朋友们，室友们，是不是一种亵渎？ 　　清秋柃也好，露娜也好。魏莱也好，琳德也好，还有宿舍里和她同吃同住基本被她都看过的秦霏苏茜她们。 　　真的呀。 　　一如此地思考，郑梓妍就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颤抖。 　　害怕？ 　　不是。 　　惆怅？悲哀？伤痛？这些感觉都不是。那种心境硬要做比喻的话，就有种像是结，像是扣，像是联系着她郑梓妍与此间世界的枢纽被散开了一样。 　　郑梓妍翻身，不再看向清秋柃暂住的房间。 　　她望向窗外，看外面幽蓝的凌晨夜空，望着，有些出神。 　　“也许……” 　　郑梓妍声音细若蚊蝇地嘀咕：“真的该谈恋爱，试试谈恋爱？” 　　谈恋爱？和什么人谈恋爱？ 　　当然是和男人谈恋爱了。 　　总有一日，郑梓妍要坦然面对这件事。而坦白来说，扪心自问，郑梓妍觉得自己其实…… 　　至少，对和男人交往，不厌恶吧？ 　　要想知道橘子酸不酸，得自己吃过了才知道呢。 　　和男人交往了，内心被那种感觉填满，也就应该断了对女孩子的念想了吧？ 　　“决定了。” 　　郑梓妍握握拳头，打气说：“高中毕业以前，试着和，男，男，谈一段恋——” 　　噗。 　　不行不行不行！ 　　太羞了！那种话根本说不出口的哇！ 　　郑梓妍啪地一拍脑门，捂住脸，脸蛋更红地在床里打滚。 　　而且吧。 　　这样想着的她，再被自己身下那里温热湿闷的感觉扰着，就更感觉像是要大脑过载了。 　　得。 　　郑梓妍掀开了被子，坐起身，在床边背包里翻翻，拿了包卫生巾。 　　…… 　　郑梓妍：“呼。” 　　凉水洗过脸，郑梓妍终于冷静了许多。 　　又从卫生间里换了新的一片，干干爽爽地回来。 　　清秋柃还在睡，郑梓妍趴门缝看过了。 　　郑梓妍回到自己房间，钻回被窝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睡不着就是睡不着。 　　郑梓妍又坐起身，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能做点什么。 　　她无意识地抓来手机看。 　　凌晨三点钟。 　　哎！ 　　她这个身体哟！ 　　生理期的日子不怎么准也就算了。 　　大抵是激素紊乱的原因，她郑梓妍一来日子，腰酸背痛肚子痛全找来，睡觉也睡不踏实。 　　郑梓妍：“真不知道做女人有什么好的。” 　　郑梓妍嘟哝着，放开手机。 　　咔哒。 　　下来床，坐到桌前，把台灯打开。 　　精神略显萎靡。 　　啪。 　　郑梓妍拍了拍自己的脸蛋。 　　“反正不论如何说，现在的我和女孩子谈恋爱都是不可能的呀。” 　　郑梓妍浅浅笑了下，摇头。 　　至于男人。 　　呵…… 　　郑梓妍又自嘲地笑了。 　　冷静下来的她可没那么容易害羞。 　　郑梓妍：“不就是和男，男，男，男人谈恋爱么！” 　　陡地泄了气。 　　郑梓妍趴到桌上，额头压着桌面滚来滚去。 　　“反正喜欢女生是绝对不可以的！” 　　郑梓妍啪地一拍桌，拍案而起。 　　拉出张白纸，抓来笔。她写上女人一词，又划掉。郑梓妍在这下面写了和男人谈恋爱一句，之后……也划掉了。 　　郑梓妍：“……” 　　郑梓妍盯着这张空白的纸，开始复盘。 　　比赛结束了，有两周采风。 　　采风的前两日在首都。父亲郑权没跟来，母亲琳娜在国外，郑梓妍直接被她爷爷叫上，住在这里了。 　　爷爷：“梓妍呐。” 　　爷爷：“我听你爸说了，你高三那年是要请假，去东……总之就是那个地方，专门去学艺术的吧？” 　　郑梓妍捂了捂头，忽然想起昨晚睡前自家老爷子和她说的话，略感头痛。 　　论控制欲，其实她爷爷和她外公一个样。 　　外公呢，是不想让她走，强硬给她限制出境。爷爷呢？属实见她一面磨叨一遍想让她转学回首都来读高中。 　　要说爷爷唯一比外公好的点，就是磨叨归磨叨，但从没有对她用过什么强制手段。 　　嗨。 　　转校呢，郑梓妍是不打算再转校了。 　　探望爷爷呢。 　　该探望，也是该探望的。 　　读高中时候的暑假寒假，五一国庆什么的，从宁州飞首都也就几个小时而已。以后去安特卫普留学了，回国看爷爷也就飞机十几个小时而已。 　　她时不时地回家看看不就好了嘛，一粒晕车药搞定！ 　　手托腮。 　　笔画符。 　　郑梓妍写了宁州、首都、东京、安特卫普，把他们连成了线。 　　顺顺利利，平滑的一条线，没有风雨。 　　高中里，除开最开始的高远抢她试卷，和后来方映雪偷她的衣服，再没发生其他任何事情。 　　甚至高远，明显地怕了她，在躲。方映雪呢？前后给她道歉都有两三次了。 　　她的朋友呢？ 　　琳德，现在在她母亲那里学习服装设计。 　　露娜，也终于从那个压抑绝望的樱小路家里解脱出来。 　　至于她妹妹里想奈。 　　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以她对她的衣远哥哥还有千夏姐姐的了解。 　　郑梓妍忽然的心里没底。 　　前天比赛，她忙。 　　昨晚闲下来，她玩游戏，本就只有三个人的好友列表是一个亮起来的都没有。 　　露娜不在，很正常，公司里忙。 　　里想奈不在就…… 　　实话实说。 　　大藏里想奈是什么样的人？ 　　网瘾少女。 　　这称呼，郑梓妍一点都没觉得以前她们三人聊天时候，露娜喊里想奈喊错了。 　　除非有事。 　　否则郑梓妍几乎不论什么时候上线，都能见到里想奈是在线的，游戏在线时间极长，又肝又氪。 　　话说，现在这时候的欧洲是几点来着。 　　郑梓妍想。 　　要不，她再给她的衣远表兄打个电话问问？ 第1059章 一千零五十二章 夫不教，妻之过 　　网络信息化的时代，的确是很好很好的呀。 　　想知道什么，可以在网络里浅显地搜索到。 　　想要和谁保持联系，只要知道对方的电话号码或者通讯账号，彼此间的联系就不会被中断。 　　就像十年前。 　　毕业离开的八千代，衣远，还有千夏姐姐。以为自己不会与母亲那里的亲人有关联，应着母亲的态度，应该也不会踏足到东京那片土地的她，本以为今生今世再难和他们说说话的。 　　时代呀。 　　发展的可真是快呀。 　　郑梓妍：“……” 　　嘟，嘟嘟。 　　电话里响忙音，郑梓妍听着想着，忽然整个人静了下。 　　即使是现在这样的时代，想要保持联系，也得有能够联系上的东西才行。 　　郑梓妍按了按手机。 　　曾经在东京，她手机进水，失灵，失去了与外界联系的方式。 　　而没有了与外界保持联络手段的她，不论父亲也好，母亲也好，乃至是外公也帮不到她，脆弱到随随便便一个黑帮就可以—— 　　也还是东京。 　　那个人…… 　　郑梓妍又一次地怅然若失了。 　　为什么。 　　她那个时候，把话说到了那种份上，都没能让那个人给她留下可以联络的东西呢？ 　　电话号码没有留下。 　　社交帐号也没有留下。 　　甚至是名字。 　　“照顾我，给我提供衣食住行的人，不希望我不谨慎地把他们称之为家人。” 　　这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会有这么恶心的人家，这么恶心的家族吗？ 　　贵族什么的。 　　路易十六，早就被推上了断头台。近些日子里一直有打扰到她的让·皮埃尔·斯塔雷，是私生子，最近不也被迎回王室，现在做王储了么。 　　这种不论郑梓妍怎么做，拜托了什么人，用了任何手段都没有办法联络上的人呀。 　　郑梓妍：“哎。” 　　她叹口气。 　　她忽然就有些能理解她的朋友莉莉安了。 　　但莉莉安多多少少能比她好些。 　　大藏游星。 　　莉莉安好说歹说知道是这么个人，是大藏家真星一家的末子，只是出于家庭的原因不想安排他有社交而已。 　　她呢？ 　　她连名字都不知道！ 　　“嗯？” 　　电话接通，电话那边的衣远疲倦着声音：“梓妍？” 　　“怎么这个时间打电话过来？” 　　衣远问：“还是打来电话就是在叹气的。” 　　郑梓妍：“啊。” 　　郑梓妍回过神：“没。” 　　郑梓妍把刚才想的那些东西放下，计算着时间，问：“衣远哥，你这个时间……睡觉了？” 　　“嗯。” 　　衣远点头：“应该说是才睡下。” 　　才睡下？ 　　想着妹妹里想奈提到的大藏衣远模样，郑梓妍玩笑道：“这么早呀？这可不像你哦。” 　　“早？” 　　衣远哑然失笑：“梓妍，你还以为我在曼彻斯特，或者巴黎吗？” 　　“诶？” 　　郑梓妍：“不是吗？衣远哥你不是大藏家欧洲分区的吗？” 　　“喔？” 　　衣远似也来了兴致，玩笑道：“我就不可以把你千夏姐姐的亚洲分区拿下来，贯通欧亚吗？” 　　郑梓妍：“……” 　　郑梓妍瞪了瞪眼睛。 　　“从千夏姐的角度。” 　　郑梓妍说：“我觉得她可能会非常乐意把麻烦甩给你，自己出门玩。” 　　“哈哈哈。” 　　衣远笑了：“梓妍，和你这样的聪明人聊天就是舒服呀。” 　　郑梓妍：“？？？” 　　“如果是有些人的话。” 　　衣远说：“听我这样讲，大概会表情担忧地求我，让我不要对家里人使用暴力手段吧。” 　　“好了。” 　　一句话说完，衣远言归正传：“这个时间你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等等。” 　　郑梓妍却没放下刚才话题：“所以你在哪里？东京？” 　　“是啊。” 　　衣远叹了口气：“你的千夏姐姐，梓妍你说的一点都没有错。” 　　“这个人。” 　　衣远说：“从来都是能悠闲就悠闲，把麻烦完全甩给别人，自己享乐。都白白浪费了她自己那么好的天赋。” 　　郑梓妍：“哈……” 　　“而且。” 　　衣远一笑，玩笑说：“梓妍，你丈夫大抵也是类似的人呢。” 　　郑梓妍：“哈？” 　　郑梓妍惊了：“你说什么？” 　　“丈夫？” 　　声音失去控制的郑梓妍，震惊……半秒钟，直接眯起眼睛只剩缝隙了：“让那个家伙现在是和你在一起的？” 　　“喔，家伙。” 　　衣远调笑：“多亲切的叫法。” 　　郑梓妍怒：“衣远！” 　　连敬称哥哥都不用了，郑梓妍直呼其名：“你，你你——你怎么和我妈，我爸，我姐，你们这些人怎么，怎么都这么喜欢开我的玩笑啊！” 　　不久前还在说自己打算找男生谈恋爱的郑梓妍，连否再摇头：“我和让任何关系都没有！” 　　“明明只是这个家伙……这个人躲家里催婚，把我牵扯进来了而已！” 　　郑梓妍嘟嘟哝哝。 　　衣远静静地听郑梓妍吐槽，无声地笑。 　　为什么大家喜欢逗弄郑梓妍？ 　　这是开心果呀。 　　听她细细碎碎着声音嘟哝都感觉很舒心。 　　“等等。” 　　郑梓妍又静了下，说：“让和你在一起？” 　　衣远：“嗯。” 　　郑梓妍：“……” 　　郑梓妍静静，后问：“所以是让要在东京那里建学校，找到你了？” 　　“答对。” 　　衣远很应景地打了哈欠，说：“也是陪着让那个人找适合建立学校的地址，折腾到……” 　　衣远看看表：“折腾到半小时前才睡下。” 　　郑梓妍：“……” 　　郑梓妍默。 　　郑梓妍张张口：“那……算了，衣远哥你先休息。” 　　说着，郑梓妍就要挂断电话。 　　“等等。” 　　衣远打住：“梓妍，你这个时候打电话，应该是有事情要和我说，不是闲聊吧？” 　　郑梓妍：“……” 　　郑梓妍顿住。 　　她打电话来，当然不是闲聊。 　　她拿开手机，接通着电话，点开邮件的软件应用来看。 　　“里想奈，你还好吗？” 　　她昨天晚些时候发给里想奈的。 　　游戏，里想奈没登陆过。邮件，郑梓妍发过去的邮件，她也没收到里想奈的回信。 　　念到这里，郑梓妍还是说了：“衣远哥，我想……” 　　她说：“我想说说里想奈的事。” 　　“……喔？” 　　电话那边的衣远挑了挑眉毛：“里想奈？” 　　“嗯。” 　　郑梓妍点头：“对，里想奈。” 　　郑梓妍说：“衣远哥，你家里……或者说大藏家的情况，我是不了解的。” 　　“但里想奈。” 　　郑梓妍劝着说：“不论是现在大藏家里的企业，还说其他，里想奈只是和最开始的千夏姐一样，她们——” 　　“梓妍。” 　　衣远打断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是你户籍那里国家的俗语吧？” 　　衣远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衣远说：“如果梓妍你处在我这个位置，也会像我这样做的。那些威胁——” 　　说着。 　　衣远忽然停下，呵呵笑起来：“不……” 　　“如果是梓妍你的话，你这样性格的人的话，大概会天真地期待着什么和平相处吧？” 　　郑梓妍不懂：“为什么不能和平相处呢？” 　　“梓妍呀。” 　　衣远摇摇头，说：“虽然我很想守护好你的这份纯真，但现实就是这个社会，这个世界……这里面的道理，可能你的父亲郑权会比我理解得更透彻吧。” 　　“好了。” 　　衣远说：“至少这次，我对里想奈的安排应该还是很和善的吧？” 　　和善？ 　　郑梓妍：“……” 　　郑梓妍没声音。 　　“……怎么了？” 　　衣远皱眉，说：“里想奈又和你，还有樱小路家那个孩子说我的坏话了？” 　　“不。” 　　郑梓妍答：“不是说坏话。” 　　郑梓妍说：“是我发短信，发邮件，玩游戏，都没有见到里想奈，里想奈没有消息了。” 　　衣远：“……” 　　只一下子，郑梓妍的话把衣远给弄沉默了。 　　“……啧。” 　　沉默了有半晌，衣远咂咂嘴：“这个母亲可真是……” 　　母亲？ 　　郑梓妍更沉默。 　　在游戏里，她、里想奈、露娜，她们仨玩游戏的时候，听里想奈吐槽她母亲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再等二十年。” 　　衣远说：“不，或者可能只需要再等十年就可以？包括那位老爷爷在内，这些自以为是，只把子女当作维护自己颜面的物件，把子女当作附属品的人都死了，也就结束了。” 　　呃…… 　　不要说这么恐怖的事情啊！ 　　郑梓妍怔着。 　　“倒是梓妍呀。” 　　衣远把那些不愉快的东西抛开，缓解心情似地和郑梓妍说：“你怎么这么关注里想奈这个妹妹呢？” 　　也像是在岔开话题。 　　“嗯？” 　　郑梓妍疑惑：“很正常的吧？” 　　“里想奈和你，和千夏姐一样，都是我的亲人。” 　　郑梓妍说：“而且我们玩游戏这么久，也是好朋友。就像我给露娜帮忙那样，很正常的事情呀？” 　　“喔？正常吗？” 　　衣远调笑着：“那过去这些年…...我记得曾经某个人好像说自己要娶八千代姐姐做妻子来着？” 　　“八千代么，现在二十几岁了，多少有点年纪大了。” 　　衣远摩挲着下巴，一本正经地说：“过去快十年，现在已经是成人的少年，会喜欢像樱小路家那孩子，像里想奈这样年轻的女孩，也很正常的。” 　　郑梓妍：“噗。” 　　“喂喂喂！” 　　郑梓妍说：“我当时明明说的是自己找妻子要找像八千代这样的吧！” 　　衣远：“喔，梓妍果然还是对女人有兴趣的么。” 　　郑梓妍：“——！” 　　“衣远！” 　　郑梓妍的声音彻底失去控制：“你真的够了！” 　　“你们开玩笑。” 　　郑梓妍：“开玩笑也适可而止好吗？就算我还是男生……呸，就算我是喜欢女人的，我对露娜有想法也没可能对里想奈有想法好吧！” 　　“里想奈是什么？” 　　“那是亲人！” 　　郑梓妍说。 　　“嗯……” 　　衣远沉吟：“三等亲，从法律的角度来讲，在我们的国家是允许结婚的。” 　　郑梓妍：“……” 　　郑梓妍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衣远这话让她想起了某只金毛。 　　不是杨云那种染的，是发色纯天然的大藏安东尼！ 　　郑梓妍：“近……有血缘关系的人结婚什么的，恶心死了！” 第1060章 一千零五十三章 对不起，我是女孩子，对不起 　　与表兄衣远的对话，并没有让郑梓妍获得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哎。 　　郑梓妍摇头。 　　换位思考，如果是家里父母强迫她的话，她好像也没有什么反抗的办法。 　　不是谁都有樱小路露娜那样的能力和机会呀。 　　不。 　　郑梓妍又摇头。 　　她的父亲母亲，绝不会那样对待她就是了。 　　结束了和衣远的对话，郑梓妍放下手机。 　　她想了想，还是拿来背包翻翻，翻出随身携带来首都这里的游戏机，登上游戏瞧了眼。 　　白天没有时间。 　　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总该有机会玩游戏的吧？ 　　就像她们共同的好友樱小路露娜，露娜也不被她的父母允许有社交，玩游戏。但是有八千代帮忙打掩护，露娜总是有时间在睡前通过游戏来“透透气”的。 　　郑梓妍想。 　　不…… 　　郑梓妍又又摇头。 　　她发给里想奈的邮件，里想奈都没有回呢。 　　果然。 　　里想奈不在线。 　　“叮咚。” 　　可就在郑梓妍要下线的时候，好友上线的提示音从游戏机的扬声器里轻轻响了下。 　　嗯…… 　　这当然不是很巧很巧地里想奈上线。 　　是别人。 　　那个法师，她们队伍里的医生担当，昵称星星的法师。 　　嗯…… 　　郑梓妍想了想，尖细的指尖碰碰屏幕，戳了戳他？她？ 　　玩游戏到现在，大家组队这么久了，郑梓妍还不知道这位星星法师的性别哩。 　　也没见他说过话。 　　应该是和里想奈有关系的人？ 　　以前，郑梓妍猜过这位星星法师可能是她妹妹里想奈的追求者。 　　毕竟这两个人，从来都是形影不离，里想奈在游戏里的时候，这位星星法师通常都在。 　　她郑梓妍之前后半夜里睡不着觉，玩游戏，还见到过这个星星法师爬悬崖峭壁地给里想奈采集突破素材呢。 　　可按照她们几人平日里玩游戏，聊天说话时候的里想奈状态。 　　嗯…… 　　郑梓妍沉思。 　　星星：“？” 　　郑梓妍戳这么一下，对面正在玩游戏的星星应该是游戏机震动了的。 　　他打出问号过来。 　　“你好。” 　　郑梓妍打字：“你……” 　　呃。 　　好吧，游戏里交流，那也是交流，和陌生人的交流，郑梓妍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习惯于主动展开话题诶！ 　　你知道里想奈的情况吗？ 　　呃……不好不好。 　　打上的字，被郑梓妍删了，换了种说法：“你怎么这个时候上线了呀？” 　　“在给里想奈。” 　　星星先打的这句话。 　　然后这句话才跌进郑梓妍的眼睛里，就被对方给撤回了，重发：“在给兄控EST收集武器的素材。” 　　“四点更新，不这个时候来采就没有了。” 　　郑梓妍默了一会，打字：“星星，你刚才打的是里想奈吧？” 　　打完字，发过去，郑梓妍甚至没忍住地扯了扯嘴角。 　　糊弄谁呢？ 　　她们几个人玩游戏的时候，从来都是连着麦克风。偶尔里想奈或者露娜不方便说话，她们文字交流里，大家的名字也早就—— 　　等等。 　　郑梓妍忽然地愣住。 　　名字？ 　　名字？？？ 　　等，等等，等等等！ 　　她总埋怨当时那个男生连名字都没告诉给她。好像她自己，她郑梓妍也没把自己的名字给人家说了吧？ 　　啊！ 　　郑梓妍头疼起来了。 　　“里想奈？” 　　星星这时候打字：“您在说什么？我不清楚。” 　　“别装了。” 　　郑梓妍捂着额头，单手在游戏机的屏幕上点点点：“我们打开语音交流的时候，打字聊天的时候，你就没有听到过见到过？” 　　“而且。” 　　被清秋柃服侍得久了，郑梓妍多多少少是有些改变的？ 　　她直言不讳地打字说：“你之前总是和里想奈同时上线，也差不多同时下线。你现在又在给里想奈搜集素材。” 　　郑梓妍说：“你应该是和里想奈有关系的人吧？” 　　星星：“……” 　　另一边，魔都。 　　被家里大姐大藏千夏带在身边，讲要带他出来放松放松，透透气的大藏游星，他在游戏里被自己的表姐给问住了。 　　他当然知道月夜这个账号的实际使用者是他的表姐郑梓妍（大藏月夜）。 　　郑梓妍的母亲，与他们真星家的老爷是亲兄妹。借着这层关系，郑梓妍和里想奈姐妹，他大藏游星也就沾着了亲缘关系。 　　但是吧…… 　　老爷没允许他叫他父亲。 　　夫人其实也是不愿意他来照顾里想奈的。 　　“让一个男人来给我的女儿做佣人？成何体统！” 　　临别前，谁也没想到夫人会飞来巴黎和里想奈见面，然后在房间里和他游星撞了正着。 　　祖父也没有认同他的血脉。 　　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去和家里的其他人攀上关系呢？ 　　他，仅仅只是家里的佣人而已。 　　与他母亲一样。 　　游星念着，矢口否认：“不。” 　　“那我去问里想奈好了。” 　　表姐打字。 　　游星：“……” 　　呃…… 　　可别说。 　　游星简单思考了下。 　　他的姐姐郑梓妍，和他之前服侍的里想奈是姐妹也是朋友，自然可以联系上。 　　如果表姐想的话，电话也可以打到衣远哥哥大人和千夏姐姐大人那里。 　　甚至是一定想要和里想奈联络，郑梓妍拜托到她的母亲琳娜，由琳娜和他们真星家的夫人说话…… 　　这种亲戚之间的交流，夫人应该不会阻拦的吧？ 　　事情会更麻烦的。 　　游星按了按额头，没办法了：“郑梓妍大人。” 　　郑梓妍：“噗。” 　　郑梓妍：“你果然是知道我的。这个大人是什么鬼？” 　　游星认真解释：“我是负责照顾里想奈的佣人。” 　　郑梓妍：“佣人？” 　　“嗯。” 　　游星再解释：“就像照顾露娜大人的八千代女士，和照顾您的柃女士一样。” 　　郑梓妍：“……” 　　郑梓妍打了省略号过来。 　　意思…..大概是表示无语？ 　　“你要不要听听你说的什么？” 　　游星看着他的表姐在聊天框里发了瞪眼的表情，然后打了字：“八千代，柃，你这不是什么都知道么？” 　　“你刚才还在说自己不清楚？讲不知道里想奈什么的。” 　　游星：“……” 　　完蛋。 　　他表姐貌似生气了。 　　“我。” 　　游星打了我字，顿下，后跟了句：“对不起。” 　　“安心。” 　　郑梓妍：“我不会因为你是佣人，就对你有什么其他看法的。” 　　游星：“……” 　　的确，他表姐是很好的人。 　　“我和清秋柃相处的很好。至于八千代，不说我，露娜完全是把对方当妈妈一样的人对待的。” 　　郑梓妍说。 　　游星：“……” 　　游星想，这句话要是被另一位露娜大人见到了，两人说不准又要拌嘴吵起来。 　　“总之。” 　　郑梓妍打字：“原来你是女生呀。” 　　哈？ 　　游星看着他表姐发出来的话，人直接呆住了。 　　啥？ 　　不是，表姐，您要不要听听您在说什么？ 　　郑梓妍：“毕竟和柃还有八千代一样的话，贴身照顾里想奈的佣人，总没可能会安排男人的吧？” 　　游星：“……” 　　等，等等。 　　游星有些反应不过来。 　　“如果是里想奈的佣人的话。” 　　郑梓妍说：“你现在在哪里？里想奈的身边？里想奈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 　　游星：“……” 　　游星依旧沉默，一个字都没往聊天框里输入。 　　好像…… 　　对哦。 　　照顾里想奈，最开始是大哥大姐安排给他的工作。 　　夫人那时候也是这样安排的。 　　记得好像还是莉莉安拜托了父母，拉格朗日家正式地到真星家里访问。事后夫人大发雷霆，听大姐说是宴会结束后夫人在餐厅里摔了好几个杯子： 　　“什么末子，什么大藏家的少爷！真星家的少爷是衣远！只是衣远！只能是衣远！一个情人生的贱种而已！他凭什么——他也就只配给我们家，给里想奈做下人！” 　　“里想奈不是喜欢么？行啊，就给她了，给她做佣人去！” 　　这些话，也是大姐转述给他的。 　　怎么说呢。 　　虽然大姐的性格恶劣，但游星觉得这些话大姐没有说谎逗弄他的必要。 　　的确是那位夫人的性格呢。 　　游星早习惯了。 　　至于现在，夫人对他的厌恶好像更重了，连给照顾里想奈这样的活，夫人都不再允许他来做了。 　　“？” 　　郑梓妍：“还在吗？” 　　“在。” 　　游星回神，打字。 　　也对。 　　贴身照顾里想奈，这样家族里的小公主。打扫卫生，端茶送水，甚至服侍穿衣服，以及给里想奈洗内衣裤什么的。 　　让一个男人来做，的的确确对里想奈这样的大小姐来说，是荒唐的，会让她名誉受损的吧。 　　游星叹着。 　　如果他是女孩子，真像大姐千夏开玩笑的那样。 　　也许夫人就不会厌恶他来照顾里想奈了吧？ 　　于是。 　　对表姐郑梓妍认为他是女生这点，游星没肯也没否，直接略过。 　　他不是有意装成女孩子，纯粹是为了妹妹里想奈的名誉考虑！ 　　“对不起！” 　　好几重意义的对不起。 　　怀着对表姐郑梓妍最深的歉意，游星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郑梓妍大人，我不是有意欺骗您的！” 　　郑梓妍：“……” 　　郑梓妍又是打来一段省略号。 　　“里想奈大人被夫人带回东京了。” 　　游星解释说：“夫人不喜欢我，她没有再允许我照顾里想奈。我现在也有几天没能和里想奈大人联系了。” 　　另一边。 　　郑梓妍：“……” 　　郑梓妍瞧着，看着，瞬间双手捂住头。 　　里想奈好不容易在巴黎那里安定下来，现在却把她带走。连关系要好的闺蜜朋友都不允许带在身边，又断了游戏机和手机，不允许她和外界联系。 　　里想奈的母亲，她郑梓妍的那位……舅母？到底是在做什么啊！ 第1061章 一千零五十四章 看心理医生的人，通常是家里病得最轻的 　　日出东方。 　　些许薄雾，被晨间光线刺得散开。一点点。 　　时间不过凌晨往后推些，还没到清晨的时候罢了。 　　与二哥分开。 　　被母亲带回到东京都来。 　　手机也好，游戏机也好，电脑也好，里想奈带于身上的这些物件也全被母亲收走。 　　“我一直觉得，是我做母亲的失职。” 　　母亲讲：“这些年，对你的照顾和管教太少了，里想奈。” 　　里想奈：“……” 　　真的。 　　她缺乏像好友露娜那样孤注一掷的勇气，也没有露娜那样的实力和资本。 　　而且与樱小路家相比。 　　她的家庭，那位母亲，即使业已接管族里企业，分别出任亚洲和欧洲分区的大哥大姐也不愿意违背其意愿的母亲。 　　如此枷锁，厚重得她简直已经要喘不过来气。 　　惊醒。 　　里想奈在房间里按住胸口，能感觉到这里面的钝痛。 　　她抬起手腕，摆到眼前。 　　心率，一百五十九。 　　“呵……” 　　似笑，也似无奈的一声呵，里想奈泄了气，把手瘫倒下去，人瘫在床里。 　　手机，母亲收走了。 　　但与手机配套的手表还在，没被母亲收走，仍默默地，尽职尽责，恪尽职守地反应着她的身体情况。 　　只可惜，系统不同，手表没办法与母亲给她的手机联系上。 　　说到手机。 　　里想奈微有动作。 　　把母亲新给她准备的手机握到手心里。 　　里想奈曾以为自己很喜欢手机，现在却恨不得把这东西当场砸烂。 　　一部手机，连不上她以前的手表，却可以与母亲的手机相连。一个软件，那就像是牵狗用的狗绳，牢牢地把里想奈与外界的联系给统统绞死。 　　使用时长，母亲可以设置。禁用时段，母亲也可以设置。手机里哪些软件可以用，不可以用，母亲在她自己的手机里就可以直接设置。 　　包括她里想奈用这手机做了些什么，到网络里看了些什么，和谁聊了天，说了话，语音记录聊天记录实时都有备份，母亲想看，一目了然。 　　至此，里想奈可以说自己面对母亲已经毫无隐私可言。 　　母亲：“你和樱小路家的孩子，还有你的表姐郑梓妍，有交往吧？” 　　里想奈：“嗯。” 　　“以后不要联络了。” 　　母亲：“樱小路家的孩子，丢脸丢到全东京了，你不该和这样大逆不道的人有联系。” 　　“至于郑梓妍。” 　　母亲：“我那位好闺蜜已经把她的孩子养残了，一点大家族子女该有的优雅和城府都没有，野丫头一样，你以后也不要和她有联络了。” 　　“交朋友，要多和好的人，优秀的人交朋友，知道么？以后妈妈会给你安排正常该有的社交。” 　　里想奈：“……” 　　母亲：“你也不小了，不能沉迷在游戏里，该试着走到社会里来，和些优秀的男**往，可不能学你姐姐！” 　　里想奈觉得自己就像自己手腕里戴着的这块表。 　　被剥离开，但还得活着。 　　“呵……” 　　“呵呵，呵呵呵……” 　　里想奈呵呵地，又笑了起来。 　　亏她当时还在担心二哥。 　　特意地与二哥吩咐，又大吵大闹地与大哥大姐要了保证，要二哥游星一定不能再受到不公平的对待。 　　一定要和她保持联络，打电话、发信息、玩玩游戏什么的。 　　现在看来呀。 　　爽约的，是她自己呀。 　　不知道联络不上她的二哥游星，会不会着急，担心，有所行动呢？ 　　“呵呵，呵呵呵呵，呵呜……” 　　笑到最后，里想奈伸手捂住脸，声音渐渐地转成哭腔。 　　有所行动能如何？ 　　她二哥能做的，最多只有向他们的大哥大姐诉苦而已。 　　面对母亲，面对家里，乃至面对整个的大藏家，她和她二哥两个人的一切行为都渺小得像是玩笑话。 　　露娜能帮她吗？ 　　做不到，樱小路家与大藏家的体量差距太大。 　　郑梓妍能帮她吗？ 　　也许可以。 　　但…… 　　难受。 　　心里好难受。 　　心理上生理上的刺痛几乎同步，里想奈捂住自己的心脏位置，在床里蜷缩成团。 　　为什么...... 　　为什么二哥要是她的二哥，不能是其他家世和大藏家对等的人呢。 　　世界，渐渐醒来。 　　即使是远离喧嚣的这栋宅院，也有佣人们随着日出忙碌起来。 　　脚步声。 　　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 　　佣人彼此间问好的声音。 　　此起彼伏，这么一个渐渐醒来的世界，里想奈听得见。 　　里想奈不想醒来。 　　她是多想。 　　多想自己一觉醒来，能还在欧洲，还在巴黎，有二哥游星陪着她，她上学读书玩游戏，每日每日到游戏里和郑梓妍还有露娜拌嘴。 　　为什么。 　　为什么好好的日子，她的母亲就非得—— 　　“总裁？早上好！” 　　“嗯。” 　　门口有声响。 　　里想奈听到声音，身体先意识一步刚要反应过来，没来得及，她的祖父大藏日勤已经推开门，进到房间里了。 　　嗒。 　　日勤按下开关，给房间照亮。 　　里想奈：“祖，祖父。” 　　日勤：“……” 　　日勤看着里想奈，皱眉：“哭什么？” 　　里想奈：“……” 　　母亲：“里想奈。” 　　“我就实话和你说明白吧。你的祖父毕竟已经九十岁的高龄，生老病死的事情总归是要面对的，不会太晚了。” 　　“你还小，是目前你们这辈里唯一还没有读大学的孩子。” 　　“回去东京，陪在你祖父身边，展现出我们真星一家相亲相爱的本性来。这样等到你祖父百年以后，不论把家主的位置传给你的兄长，还是传给你的姐姐，我们真星一家，包括里想奈你自己的荣华富贵就都能保障了。” 　　“知道么？” 　　母亲私下里讲的这些话，随着祖父日勤的一声浅浅呵斥，陡地全重现在了里想奈耳边，如魔音入耳，阴魂不散。 　　想要做到母亲要她做的这点，至少不应该哭吧？ 　　里想奈：“祖父，我没哭。” 　　日勤更皱眉。 　　他说：“你当你祖父我像梓妍她爷爷那样，脑梗以后老眼昏花看不清东西了么！” 　　里想奈：“……” 　　里想奈本以为自己能忍住的。 　　可祖父两句话说出口，硬生生把里想奈最后的一点心理防线给刺激没了，逼出眼泪来。 　　忍不住了。 　　里想奈也干脆不忍了。 　　她蜷缩在床里，抱着被子，呜呜哇哇地哭了。 　　日勤：“……” 　　日勤低着头，看她，久久不语。 　　上次家里这么和他哭的人，是谁来着？ 　　郑梓妍，还有琳娜吧。 　　因为什么这样和他哭来着？ 　　日勤想着，沉默蔓延开来。日勤不说话，房间里只有里想奈的哭声。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里想奈的哭声渐渐歇了，日勤坐到她的身边来。 　　像是没什么情绪。 　　日勤说：“里想奈。” 　　“陪爷爷我出门走走，可以吗？” 　　…… 　　另一边。 　　大藏千夏备感头痛。 　　这几日，工作忙。几乎整个白天的时间都被消耗掉，她把协助让创办学校的一切事宜都委托给兄长衣远处理，自己躲到这边国家的魔都了，还是忙到脚不沾地。 　　时装设计也还要做。 　　有时候，灵感来了，不抓住它，未免太过可惜。 　　于是绘稿，打板。千夏晚上从公司的办事处里回到住所，还得继续熬夜。 　　比如昨……前？对，昨天。 　　她忙到凌晨六点半，然后抱头睡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四点钟，等等该吃晚饭的时候了。 　　这种昼夜颠倒的生活，让千夏有种回到大学的感觉。 　　毕业设计嘛！ 　　那还是亲姑姑卡塔琳娜做导师哩，照样把她，衣远，还有让、拉夫雷和八千代给逼得上蹦下跳。 　　想结束这种生活。 　　千夏特意抽出一天推了所有活动，早早睡觉。 　　可翻来覆去，千夏没能睡着。她叹口气，起身，再看看书，拿出画好的设计图斧正斧正改两笔。 　　等半夜两点钟，她终于有了困意，睡去。 　　睡有三四个小时？ 　　千夏倍感头痛地捂住额头，把嗡嗡响的电话摸到耳边。 　　“喂（摩西摩西）？” 　　睡眼惺忪，千夏连打进电话的人是谁都没管就直接接起来：“哪位？” 　　郑梓妍：“姐姐，是我。” 　　“……嗯？” 　　“啊，梓妍啊。” 　　千夏脑袋迷蒙着，打哈欠：“梓妍，对不起啊。” 　　郑梓妍：“啊？” 　　“姐姐我昨天忙。” 　　千夏陷在枕头里，放手机在旁边响：“没来得及给你打电话。” 　　“不过。” 　　千夏说：“只是拿到银奖而已，好像也没有庆祝的必要吧？不过，如果是梓妍你主动打来的电话的话，姐姐我还是可以夸夸你哦？” 　　“撒娇来听听。” 　　她说。 　　郑梓妍：“……” 　　郑梓妍啪地一拍额头。 　　听声音，她这位姐姐都困成什么样子了，还有心情调侃她呢？ 　　“姐姐。” 　　郑梓妍耐心着：“我有事情想和你说。” 　　“嗯？不是求夸的呀？” 　　千夏侧躺过来：“你说。” 　　“是里想奈。” 　　郑梓妍说：“我和露娜又联系不上她了，电话打不通，发的邮件也没有回复，游戏也没有看到她上线。” 　　千夏：“……哈？” 　　“我给衣远哥打过电话。” 　　郑梓妍说：“姐姐，您现在在哪里？如果可以的话，可以拜托您和我衣远哥，好好地和我舅母说说里想奈的情况吗？” 　　“和以前在东京的时候比，里想奈去巴黎留学，她真的已经适应得很好了。” 　　千夏：“……你等等。” 　　“而且。” 　　郑梓妍没等：“露娜父母怎么想的，我不理解。我舅母怎么想的，我也不理解。切断女儿和外界的联系，擅自安排女儿的人生，连贴身照顾了女儿三四年，关系特别好，就像八千代和我那样的女佣都可以说解雇就解雇，把里想奈完全放到陌生的环境里来。” 　　“我舅母这么做，她根本就没把里想奈给当成一个独立的人啊！实在是太过分了！” 第1062章 一千零五十五章 老妈间歇性抽风而已，习惯了 　　“等等。” 　　千夏打断妹妹郑梓妍的话：“你等等。” 　　“你说女佣？” 　　千夏问：“里想奈身边的女佣？” 　　“嗯？” 　　听着自家姐姐声音里的困惑，郑梓妍也困惑了：“对呀，女佣，怎么了？” 　　千夏一本正经地说：“我和衣远，包括你舅母都没有给里想奈安排过女佣。” 　　恰这时候。 　　叩叩。 　　有人敲门。 　　是游星。 　　游星先敲门，后推开门，走进来，毕恭毕敬：“温柔的千夏姐姐大人，早餐已经——” 　　嘘。 　　千夏转头，伸出手指点在自己唇间，给游星噤声的手势。 　　呃。 　　游星定定，没说话。 　　“啊？” 　　郑梓妍呆：“没有？” 　　“不是。” 　　郑梓妍说：“我刚还在游戏里和她说过话来着！” 　　“那个女佣说自己过去这段时间一直在照顾里想奈。这次里想奈被母亲带回东京，女佣没有跟着，女佣还说是金子舅母不喜欢她来着。” 　　千夏：“……” 　　千夏怔。 　　又静。 　　“你等等。” 　　有些错愕的千夏停下来，消化吸收郑梓妍在电话里说的东西。 　　女佣？ 　　一直照顾？ 　　里想奈回去东京没有跟着？ 　　他们家的母亲还说不喜欢这个女佣？ 　　四条线索穿成线，千夏，名为大藏千夏，是大藏家真星一家长女的她直接没忍住笑出声了。 　　“啊。” 　　千夏又转头看了游星一眼，眼神带笑，似笑非笑，意味不清不明地看得游星陡地身体发麻。 　　“是呀，是有这么个女佣。” 　　千夏说：“梓妍，你知道不。” 　　“就那天，里想奈在和你，还有樱小路家那孩子玩游戏，你们给她出谋划策的时候。” 　　郑梓妍：“呃……” 　　郑梓妍听着她千夏姐的话，忽然就有点尴尬。 　　嘛，毕竟那时候她和露娜做的事情也可以算是在说别人坏话嘛。 　　“为什么里想奈反应那么大？” 　　千夏笑着说：“不是因为她要去东京，要离开巴黎，和好不容易熟悉的环境分隔开，这些全都是小问题。” 　　“里想奈最不想的。” 　　千夏把手机放在耳边，嘴里和郑梓妍说着，眼神却是落到了游星身上。 　　“她呀，就因为母亲不允许这位女佣人陪着她，那是心理崩溃，又哭又闹呢！和八千代走那天的梓妍你一个样喔。” 　　郑梓妍：“……” 　　游星：“……” 　　坏了。 　　游星心里暗道糟糕。 　　他大姐和他表姐通话用的德语，他听得懂啊！ 　　“可，可是！” 　　郑梓妍说：“我这几天，的确没有里想奈的消息了。打电话不接，发消息和邮件也不回，游戏也没有见到她登录上来玩。” 　　“……啊。” 　　千夏听着，静了下，叹口气：“又开始了。” 　　郑梓妍：“啊？” 　　“放心。” 　　千夏说：“梓妍你不用太过担心，我妈的情况我比谁都了解。” 　　“她呀。” 　　千夏吐槽起来自己的母亲，一点情面都没留：“时不时就会发疯一次，怨天怨地抱怨空气，抱怨自己不该嫁进大藏家，抱怨为什么生我没把我生成男人什么的。” 　　郑梓妍呆：“哈？” 　　“但是吧。” 　　千夏说：“这股情绪发泄完了，她又把她的女儿当作第二个自己来疼爱。真当以前里想奈玩我妈不知道？游戏里充值的一笔一笔钱可都是你舅母给的。” 　　郑梓妍：“……” 　　“总而言之，不用担心。” 　　千夏做保证：“要是过段时间里想奈还没消息，我回东京找你舅母聊聊就是了。她现在可管不到我。” 　　郑梓妍：“哈……” 　　“而且，梓妍呀。” 　　做完保证，千夏又笑，调侃道：“这才几天的时间呀。我怎么感觉梓妍你对你这位妹妹里想奈这么上心呢？” 　　她说：“好像单纯的姐妹，做不到这样关心吧？是不是多多少少有些友情之上的东西在里面呢？” 　　郑梓妍：“……” 　　郑梓妍无语了：“我挂了。” 　　郑梓妍啪地给电话挂断。 　　后面的话，她不用听都能猜到是千夏姐和衣远哥一样，又在拿曾经是男生与她开玩笑了。 　　喜欢里想奈？ 　　笑话。 　　不提她现在是女生，没可能和女人结婚。 　　即使真的还有那种想法，论起羁绊，她喜欢露娜，喜欢魏莱，喜欢琳德，都没可能会去喜欢这个妹—— 　　呸！ 　　呸呸呸！ 　　郑梓妍：“啊！” 　　郑梓妍啊郑梓妍，你都在想什么啊！ 　　揪着刘海的手指拿下来，郑梓妍双手胡乱地在面前抓了抓，像是要把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全抓碎了。 　　另一边，千夏那里。 　　“咕噜。” 　　游星咽了口水。 　　千夏睨着眼睛看她：“游~星~大~藏~游~星~” 　　游星整个身体紧了。 　　声音随着声带的紧张也颤抖起来：“温，温柔的千夏姐姐大人，您，您——” 　　“早餐啊，我听到了。” 　　千夏摆摆手，说：“我刚才电话里和你表姐郑梓妍说的话，你应该也是听到的吧？嗯？” 　　游星…… 　　游星视死如归地点了点头。 　　“所以。” 　　千夏挑眉：“你不准备和我解释解释嘛？” 　　“一个在游戏世界里把自己伪装成女生的男孩子？” 　　她说。 　　“姐姐大人！” 　　游星都要哭了。 　　他和千夏解释：“您听我解释！我不是变态，我不是故意要在游戏里面在梓妍大人那里装成女生的！” 　　“哦？” 　　千夏微微弯了嘴角：“那你的意思是说，你的言行举止，让别人一看一听就感觉是女孩子了？” 　　“我——” 　　游星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哎。” 　　千夏抬起她那纤细且白的手，将手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面带困扰地说：“有没有可能是医院水平不行，没给你检查明白呢？” 　　“你这个样子。” 　　千夏说：“还有你的声音，再拔高一点点简直就是女孩子哦。” 　　就像以前的郑梓妍一样。 　　千夏心里说。 　　游星：“姐姐！” 　　游星真哭了。 　　“姐姐！” 　　游星说：“照顾梓妍大人的，是清秋柃女士，照顾樱小路家那位大小姐的八千代女士，照顾大小姐的都是女人。” 　　“不是同性的话，由一个男人来照顾里想奈大人，贴身照顾包括洗内衣裤什么的，我觉得实在是太有损里想奈大人的形象了。” 　　“等等。” 　　千夏叫停他。 　　千夏蹙了眉：“连里想奈的内衣裤都是你洗的？” 　　“是的。” 　　游星点头。 　　千夏相当错愕地看着他，问：“家里其他佣人呢？不是有专门保洁的吗？” 　　游星不理解他大姐的错愕。 　　但他还是实话实说了：“姐，姐姐大人，是夫人和我说的，说我这样的人，勉勉强强只配给里想奈大人洗内裤而已。” 　　“每次里想奈大人去沐浴。” 　　游星说：“我看她脱换下来的，就顺手直接洗了。姐姐大人！我有用除菌液的！” 　　千夏：“……” 　　这次可不是戏弄游星时候，她只轻轻地把手贴在脸颊上了。 　　她啪地一拍额头，相当头疼。 　　她问：“游星你是傻瓜么？” 　　“那佣人呢！” 　　千夏又问：“见你把内衣裤洗了，什么都没说？” 　　“啊？” 　　游星困惑：“给前辈分忧，不是后辈应该做的吗？” 　　千夏：“……” 　　千夏拳头硬了。 　　她捏拳头，捏得关节啪啦作响。 　　千夏低声斥了句：“这种好吃懒做的东西。” 　　游星：“啊……？” 　　“好了。” 　　千夏冲着游星微微扬起下巴，说：“你过来。” 　　游星听话过去了。 　　千夏直直看着游星的眼睛，问：“对我妈妈叫……叫你给里想奈洗内裤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没等游星说话，千夏又道：“就没觉得耻辱么？” 　　“耻辱？” 　　游星：“为什么要耻辱？即使是洗内衣这样的小事，能成为给别人派的上用场的人，也是好的呀。” 　　千夏：“……” 　　千夏看着游星纯净的眼神，瞬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 　　连顺着她自己刚才的话继续调侃游星的心思都没有了。 　　“你——” 　　千夏指了指他：“……算了。” 　　“游星，你觉得你中文讲的怎么样？” 　　千夏问。 　　“中文？” 　　游星谨慎地说：“虽然按照老师的说法，我的中文还带有比较浓郁的外国口音，但进行日常的交流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那好。” 　　千夏说：“你今天不用找老师上课了。” 　　游星：“诶？” 　　千夏说：“社会就是最好的老师，一会你出门，晚上十点前都不要回来，试着和外人交流去。” 　　游星：“姐姐大人的意思，是指社会实践吗？” 　　“嗯。” 　　心情一般的千夏不想多说话。 　　“那……” 　　游星顿顿，说：“好的。” 　　他又顿顿，说：“姐姐大人，还有里想奈大人那里——” 　　“我都说了！” 　　千夏炸了：“我不是在刚才打电话的时候说的很明白吗？家里我妈发疯而已，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实在没改变，我飞回去和她说说总可以了吧！” 　　游星…… 　　游星不敢有声了。 　　…… 　　与此同一片的天空下。 　　医院。 　　林华的父亲，他托了他工作在这里的大学同学找的最好一家。 　　腹痛，伴随腹泻。 　　按高中学医同学的建议，林主编给林华挂的消化内科。 　　至于接诊医师，林主编倒是没有小题大做，专门指定哪位出名医生不可。 　　这位接诊医师，还是林主编玩闹，让林华自己在楼下自助办理柜台随机选的。 　　林华：“……” 　　两次了。 　　已经两次了。 　　第一次，是他坐到诊室里，被一堆端起小本本记得学生围住，面对和蔼可亲的坐班副院长亲切问候。 　　事无巨细，问的他人麻。 　　第二次，是现在，他在彩超室里，摁着冰冰凉金属仪器在他皮肤上探的……小医生？ 　　停下，蹙眉。再蹙眉，往下探，还挺用力地向深按了按。 　　她回头：“老师老师，您来看看这个！” 第1063章 一千零五十六章 谁说住院一定要住在医院里 　　该怎么说好呢。 　　与其讲自己不是乐观的人，经常因为自己的想法而内心生凉。 　　林华更愿意说自己是具有丰富想象力的。 　　比如他前不久才做过的清醒梦。 　　过去两日了，酣睡时的梦境依旧萦绕在脑海里，清晰如镜。 　　撞见副院长坐班，不奇怪。 　　这就像高中开学那日，他林华撞见郑梓妍的父亲视察开学工作，又被那位郑权郑书记给拦腰抱起来一样。 　　那可是省里的常务委员，那座省会宁州城的书记哦！ 　　然而。 　　小医生蹙了眉，叫老师来。 　　老医生过来，看着显示器，也蹙了眉，并从小医生手里接过探头，又仔仔细细地在他下腹部那里检查，就由不得林华不多想了。 　　他这…… 　　情况复杂？小医生看不明白？ 　　“小娃娃。” 　　老医生边查边问：“你是腹泻来我们医院检查的？” 　　林华：“嗯。” 　　老医生：“以前有没有在其他医院里查过？医生怎么说？” 　　“以前……” 　　林华回忆着，说：“以前到医院里看，只要我验血，查说白细胞有点多，就按照炎症处理了。” 　　“嗯……” 　　老医生又问：“这个情况有多久了？连续腹泻，还是隔段时间会有？” 　　林华：“……” 　　林华静了下，说：“几乎每个月里都有？后半夜疼起来，通常到卫生间里……腹泻出去就能缓解些。” 　　林华说着。 　　老医生往他下腹部又探—— 　　嘶。 　　林华直皱眉头。 　　这下摁得可重。 　　因为疼在小腹，之前医生给开的腹部彩超，出门前特意提醒的要憋尿。 　　为了不耽误检查，林华他可是喝了足足一升又五百毫升的一大瓶泉水，农夫搬上来的。 　　以至于现在。 　　“再坚持一下。” 　　老医生的视线在显示器上游离，边说：“等会你就可以去卫生间上厕所了。” 　　林华：“嗯！” 　　老医生问：“你是自己来的，还是家长带你来的？” 　　林华下意识答：“我爸爸带我来的。” 　　“你爸爸……也对，十六岁还没成年呢。” 　　说着，老医生手停下来了，扔些白纸到林华的肚皮上：“检查结束了，擦干净就可以出去了。” 　　“哦。” 　　憋尿憋得辛苦的林华接了纸，把之前涂抹的那些冰冰凉凉膏体擦干。 　　林华回头问了句：“医生，这个彩超的检测结果大概多久出呀？” 　　老医生随口答：“你爸爸陪你来的，让他进来取，你去上厕所，可别尿在我这里了，让你爸来取就行。” 　　这话，很对。 　　相当对。 　　再坚持，刚才擦肚皮的时候，林华就已经感觉自己要憋不住了。 　　…… 　　林华是真的有点慌了。 　　家父林主编给他取的检查报告。 　　这没什么。 　　可林华跑去卫生间里泄了洪，再回来彩超室门外和妹妹林若汇合，都没见到林主编出来，这就很…… 　　尤其。 　　“吱呀。” 　　现在父亲出来了，林华看他缄默不语的样子，就总感觉有点愁。 　　“嘿，爸爸！” 　　林若先凑过去的：“医生怎么说呀？” 　　林主编还没说话。 　　林华先问了：“爸爸，是有什么问题吗？” 　　“有。” 　　林主编下意识答了一个字。 　　再林华表情眼看着“啊——”之前，林主编又开口说：“医生说超声看不清，建议去做MRI来检查。” 　　林华楞一下：“MRI是什么？” 　　“你爸爸我又不是学医的！” 　　林主编没好气地打了下他的脑袋，笑骂道：“我怎么知道MRI是什么？” 　　呃。 　　也对哦。 　　林华的心情稍稳。 　　林主编说：“咱们别在这里耗着了，把其他化验做掉，我们一家三口可谁都没吃饭呢。” 　　呃。 　　事情的确是这样。 　　他们家一早晨来的医院做检查，顾及到某些检查可能需要空腹，他们一家三口全陪着林华没吃饭呢。 　　“若若。” 　　林主编招呼他闺女：“你陪着你……” 　　略有一迟钝，但其实也就半秒不到，没谁察觉到不对。 　　林主编稳了稳，说：“哥去验血，我先回医生那里问问情况。” 　　“两不耽误。” 　　他说：“弄完了，爸爸中午带你们吃大餐去。” 　　看病就是这样。 　　医生接诊，开单，患者拿去做检查。 　　检查之后，拿到结果，再回来找医生复诊。能一次解决最好，如果没能解决，就还得继续上面的这组轮回。 　　尿检结果出的快，没什么异常。 　　血检结果要下午。 　　收拾好票据，塞到口袋里，林主编大手一挥，大大方方地带着两小只去吃好吃的。 　　真的是好吃的。 　　海参、生蚝、鹅肝、和牛！ 　　林华林若两小只目瞪口呆地看着服务员上菜，又行注目礼送服务员走。 　　和牛的肉在铁丝网上炙烤得吱吱作响。 　　“咕噜。” 　　林华咽了口水。 　　不是馋的。 　　林华问：“老，老爸，爸爸？” 　　“嗯？” 　　林主编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至少看起来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他问：“怎么了？” 　　“一，一，一千多一位的自助餐？” 　　林华：“您请我们吃？您疯了？” 　　林若点头。 　　“嘛。” 　　林主编不以为意：“难得来一次嘛！” 　　他说：“做老爹的，请自己孩子吃点好吃的怎么了？” 　　林华：“……” 　　“只可惜你们妈妈在陪着省里的巡视组检查。” 　　林主编叹口气，叹着，拿出手机来了。 　　林华看他。 　　林若也看他。 　　“看我做什么？” 　　林主编说：“我拍个照给你们妈妈发过去瞧瞧。” 　　两人：“……” 　　行，老爹，您回去不怕跪搓衣板您就发吧，没人拦着。 　　肉香激起食欲，饿了小半天的林华林若全吃得嘛嘛香。 　　只可惜，这千元自助的美味佳肴所带来的开心感觉，没能让林华开心太久。 　　他没懂。 　　他就只是频繁腹痛，腹泻而已，至于上午的检查做完，下午直接给他塞到病房里住院了吗？ 　　病房的面积不大。 　　一张床，一张桌，几个储物柜，自带着卫生间，别的没了。 　　林华怔怔地看着医院安排给他的病房。 　　林若也怔。 　　“爸爸。” 　　林华问旁边父亲：“这怎么回事啊？” 　　再联想到这天里的两三一样，林华身体一僵，脑袋里的警报大响。 　　“你呀！” 　　林主编又是笑骂着拍了林华的头。 　　“还有你若若。” 　　林主编说：“你们俩想什么呢？” 　　“住院只是为方便检查而已。”他说：“白天给你看病的副院长建议我这么做的。就说MRI吧。” 　　“门诊检查，咱们少说也得排队一两个月能做到。” 　　“住院呢。” 　　林主编解释说：“检查走住院流程，几天就能排上队，检查好。” 　　林华：“哈……” 　　“真的只是这样吗？”林华迟疑。 　　“那还能什么？” 　　林主编玩笑道：“你当你自己得的什么绝症，爸爸妈妈在瞒你？” 　　林主编说：“咱们就是难得来魔都一次，就彻彻底底地把身体检查好，也治好。” 　　“而且不止是肚子痛。” 　　林主编又说：“还有从初三开始就一直有的头痛，这次咱们住院也一并地查清楚。” 　　他说：“儿子，你也不想自己没治明白，就又灰溜溜地回去吧。” 　　林华：“……” 　　道理，是这个道理。 　　可林华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 　　“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 　　林主编挎住自家儿子的肩膀，说：“儿子，你觉得这个MRI检查，多少钱？” 　　“啊？” 　　林华呆：“多少钱？” 　　林华试探着答：“好几百？” 　　“好几百？” 　　林主编一点不夸张地说：“好几千！” 　　林华：“啊？” 　　林主编说：“只这一个MRI检查就得好几千，还有后面的检查呢和治疗费用呢。虽说你老爹我舍得花钱请你们俩吃大餐。” 　　“但能节省的地方，还是得节省的。住院的话，可能能走儿子你在学校里的医保报销，这能省下来不少钱的！” 　　林主编如是讲。 　　这…… 　　好像，也对吧。 　　可林华就还是感觉哪里不太对。 　　就…… 　　父亲林主编又不见了。 　　病房里剩林华林若两人坐。 　　血检报告表示白细胞增多，医院里给开了左氧氟沙星，正往林华的血液里静脉注射着。 　　“林若。” 　　林华蹙着眉：“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林若：“……” 　　林若也蹙眉，然后摇摇头：“没。” 　　她说：“我觉得没事。” 　　林若说：“毕竟老哥你现在坐在这里，面色红润，说话正常，也不像是身体里有大病的样子嘛！” 　　林华：“噗。” 　　林华扑哧笑了：“我怎么感觉你这是反话，我没事都得被你咒得有事了。” 　　林若也俏皮笑：“诶嘿。” 　　“……哎。” 　　林华叹口气，散了笑。 　　“希望没什么事吧。” 　　他说着，用没打针的手抓来病床旁边床头柜纸条。 　　这纸条，护士给他的，上面写着预约检查的时间。 　　他林华最近的一次检查还是明天下午的两点钟哩。 　　医疗资源何其紧张。应了他父亲林主编所说，不住院，走门诊，怕不是五一假期结束了他都不见得能给身体检查完。 　　谁愿意自己治不好病，病病怏怏的。 　　“也不知道爸爸做什么去了。” 　　林华说。 　　林若答：“可能还是同学应酬？” 　　林若说：“等会注射完，咱们俩出门去逛街呀？” 　　林华看她：“逛街？” 　　“嗯呢。” 　　林若点头，说：“刚才咱们中午吃饭，回来看病走得太匆忙了。” 　　“呃……” 　　林华摸了摸鼻子，问：“我这种住了院的，还能出去？” 　　“为什么不能？” 　　林若说：“今天又没有检查，你也没说病到卧床不起，医生吩咐不能离开，当然应该是可以走的吧。” 第1064章 一千零五十七章 手机啊，你死的好惨啊！ 　　四月属春，却常有雨。 　　晴天才是少见。 　　海州如此，宁州如此，与两间相去不远的魔都也是如此。 　　比赛那日，天朗气清。 　　这日上午，也还算清亮。 　　然自下午三时，风起云来，一抹漆灰的色染在云顿。 　　待飞机于浦东机场降落，这座城市已经笼罩上一层飞溅起来的水雾。 　　座位靠窗。 　　林母看着，点点雨滴轻敲在这座舱的玻璃上。 　　飞机仍在机场的跑道里滑行，速度极快，借滑轮与水泥的地面接触，机身在轻微震颤。 　　同样的。 　　随着机身，林母的这颗心也在微微地震颤。 　　省教育厅巡视，工作组近日就在海州。她作为市教育局的副局长，抽不出身，即使林华赴沪比赛也没能来陪伴。 　　工作重要。 　　可工作哪里有孩子重要。 　　丈夫的一通电话，就让林母心思慌乱，正开会着呢，直接坐不住了，推掉所有工作直奔了魔都来。 　　林母向窗外看。 　　天色昏暗，雨雾迷蒙。 　　好在只是下雨，没有雷暴，航班没有延误。 　　林母不禁想起丈夫在电话里与她说的话： 　　“孩子她妈，我们的孩子她……” 　　林母看着窗外的傍晚景色，眼神随着耳边声音全沉寂下去了。 　　…… 　　林华林若本想到江边看看的。 　　顺便吃些江边小吃，如果有的话。 　　可惜一场雨砸下来，江边也就不再是最好的去处。 　　在公交站台里躲雨。 　　“去哪里逛逛呢……” 　　林若点着嘴唇思考：“去看看衣服？” 　　林若看着林华说：“我觉得老哥你不会愿意去的。” 　　林华：“……” 　　林华微蹙下眉梢，又松开。 　　感觉还挺好的。 　　自打比赛结束后的那日，他和妹妹林若打哑谜似地摊牌，把些许往事聊开之后，林若终于是认清了现实，不再强迫他女装，也不再与他说些偏女性向的话题了。 　　也是呐。 　　不论曾经如何，现在的他都是男人，也只能以男人的身份生活下去。 　　不过说到女装。 　　林华想了下，觉得难以启齿。 　　林若问：“老哥你说我们去哪里逛逛？” 　　“去哪里都好。” 　　如果没被室友苏遥拜托的话，他大概应该是会这样敷衍回答。 　　可谁让苏遥临行前，已经转账一笔足有三千元的“巨款”到他账户零钱里了呢。 　　为什么男生要有穿女装的习惯啊！ 　　苏遥和他关系还挺好的，不帮忙又说不过去。 　　“妹妹。” 　　林华试探着说：“在海州的时候，好像见你总习惯于去找服装工作室定制衣服的样子？” 　　“嗯？” 　　林若侧侧头，看他，略有疑惑：“怎么啦？” 　　“因为咱们妈总去定制衣服嘛。” 　　她说。 　　林华问：“那这里的……服装工作室，你熟悉吗？” 　　林若听了，反问：“……老哥你要做衣服？” 　　“不是我。” 　　林华略地笑了下：“是我室友，咱们班的苏遥托我给他定制两件衣服。” 　　林若恍然：“他呀。” 　　时代发展，现在的人呢，各种新鲜事物都接受得快。 　　苏遥长相阴柔，加入到学校里的动漫社之后，又是那里的女装COSER担当，学校里这些学生早就不奇怪了。 　　林若：“所以是买女装？” 　　“嗯。” 　　林华点头：“然后……” 　　林华语气平缓，面色如常：“买的衣服，就先放妹妹你那里可以吗？” 　　林若：“噢……” 　　林华：“……” 　　说实话，在听到了妹妹林若这种语气的时刻，林华就眼皮微抽，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怎么？” 　　林若挑着眉毛，问：“又不是你买给自己的，直接和咱们老爹讲是买给有女装兴趣的同学不就好了？” 　　林华：“……我觉得咱们爸还是比较古董的，容易误会。” 　　“误会什么？” 　　林若再反问：“是误会苏遥变态，还是担心……嘿嘿。” 　　林若嘿嘿嘿地笑了，笑得蛮坏的：“还是说这些都是借口，实际是我的好哥哥觉醒了什么恶趣味的兴趣爱好呢？” 　　前言撤回！ 　　他妹妹林若的本质还是以前那样的小恶魔性格，根本就没变过！ 　　林华狠狠地瞪向自己妹妹，然后相当精疲力竭地以手捂住额头，另一只手翻手机出来，把账户零钱的页面展示给她看： 　　“三千。” 　　林华说：“苏遥转给我的钱，我总没可能自己有这么一大笔钱吧？我生活费全在你那里管着的。” 　　“喔！” 　　林若惊叹。 　　“喔喔喔！” 　　林若依旧惊叹。 　　林华忍无可忍：“你喔个头喔！” 　　“哥哥呀，我的哥哥呀。” 　　林若说：“您真的是，我给您生活费苛刻到那种程度，您都能一天十块钱地攒钱下来准备买女装呀！” 　　林华：“你——” 　　林华气极，才要回怼。 　　“躲开啊！” 　　很突然，很大，很尖锐，也调很高的声音炸在了林华耳边。 　　躲开？ 　　林华下意识地回头，顺着声音看过去。 　　然后他见到了什么？ 　　一辆自行车。 　　一辆黄里带着点白的自行车朝着他砸过来了！ 　　…… 　　林华：“噫——！” 　　话说。 　　三年前，还是林华在读初中二年级的时候。 　　某日。 　　班主任的数学课上。 　　“我们只需要构建出D到F点的辅助线，证得∠3与∠5相等，就可以——” 　　班主任正讲着课。 　　“啊！” 　　“啪！咔嚓！” 　　林华前桌女生的尖叫声，先于玻璃水杯摔碎的声音响起。 　　林华：“啊！” 　　林华惨叫。 　　林华叫什么？ 　　嗨。 　　还不是那女生往玻璃杯里装的是滚烫开水，杯子碎，水洒，溅到当时正搭脚到前桌凳腿上的林华一脚。 　　那是夏天，林华穿的是系带凉鞋。 　　还是他的同桌死党机灵。 　　听到林华惨叫的同时，隔有两秒不到，直接抓起自己喝才两口的冰可乐倒到了林华脚上，物理降温。 　　多好的同桌。 　　初中毕业，这位同桌去海州二中读书。林华没留在海州，到现在的宁州一中读书，即使是初一初二初三玩三年，关系顶好的朋友死党，现在其实也很少联系了。 　　咳咳。 　　扯远了。 　　那日大课间。 　　林华揉脚，痛得还是直咧嘴的时候，死党转移注意力地和他聊天：“哎，林华，你说。” 　　他问：“男女之间的思维差异是什么？” 　　“思维差异？” 　　林华当时没懂：“怎么突然说到这种话题了。” 　　“我的意思是说。” 　　同桌说：“如果是我们的话，男生，见到杯子马上要从桌边掉下去了，下意识的动作会是什么？” 　　林华：“呃……” 　　林华说：“伸手抓住？” 　　“对啊。” 　　同桌理所当然地点头：“下意识的动作，一定会是尝试着去抓。” 　　“虽然刚才那个玻璃杯，伸手去抓不见得能抓住，即使抓住了也说不准会被烫伤就是了。” 　　同桌耸耸肩，又说：“但是女生的话，你仔细想想，是不是相比采取行动尝试阻止悲剧发生，女生们更习惯于捂脸尖叫？比如出车祸里那些不踩刹车，捂脸尖叫，甚至惊慌失措里猛踩油门的女司机。” 　　彼时彼刻，正似此时此刻。 　　眼看着自行车要撞到自己。 　　林华一声的“噫——！”。 　　他没躲，呆住了，吓得手机从手里滑落，砸到自己脚面，二级跳地摔到地上，咔嚓一声又滑去马路。 　　林若回神，想抓林华躲开，实际上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刹那。 　　只见到车上穿帽衫，戴着帽，一手撑伞一手握车把的人，扔了雨伞，咬紧牙关，双手死死握住车把，以脚蹬地又极力将自行车往左转向。 　　噌。 　　车前轮从林华小腿往上膝盖处擦了过去。 　　无体感。 　　没有痛。 　　林华感觉到的只有自己可能已经加速到一百八的心跳。 　　“啊，啊好痛痛痛痛痛痛！（日语）” 　　然后林华就听到了超级超级大声的痛呼。 　　呃…… 　　林华：“诶？” 　　林若一下子把林华拽到自己身边来：“你没事吧？” 　　“我……” 　　林华有点恍惚，下意识地摇头：“我没。” 　　“呜！” 　　还是痛呼。 　　站点里等车的有四五人，视线全被冒冒失失摔过来的人给吸引过去了。 　　林若：“你怎么回事啊！” 　　林若先发制人地责怪道：“骑车不会看路的吗？差点撞到我们了！” 　　“呜……哎……哎呀……” 　　这个哎，哎呀，被压在自行车下面的人说得这个颤。 　　“对，对不起。” 　　这人先是下意识用日语道的歉。后可能想起来这里不是自己的家乡，换成中文说：“啊哈，啊哈哈，您，您们没事吧？” 　　林若看了眼自家哥哥已经被污泥弄脏的牛仔裤，抱怨：“什么没事——” 　　林华拉住妹妹林若，摇头。 　　“没事的。” 　　林华说。 　　“您，您没事就好，啊哈~哈~”。 　　这个人被自行车压在下面，一屁股蹲儿地坐到地上，自己掀开帽衫的帽子，腼腆地朝林华他们尴尬笑了笑。 　　林华：“……” 　　牛仔裤。 　　宽松帽衫。 　　脸有帽子衬着，显小。不长不短，刚好盖住耳朵的头发，林华看着，感觉是和自己年纪差不多，一张精致白皙，眉目清秀，优雅大方的脸正歉意地陪笑。 　　气质好高的女孩子！ 　　“抱歉，对不起。” 　　女孩子道歉说：“刚才那里，路上有坑，我没有骑好自行车，对不起。” 　　还有这个语序带着些许怪异，说话也很有翻译感觉的强调。 　　林华下意识地想到了郑梓妍。 　　“那个。” 　　女孩子尝试动了动，没能站起来。 　　她因为疼痛倒吸凉气的同时，更加不好意思地看向林华：“您好，可以麻烦您们帮帮忙吗？” 　　她说：“我的腿被卡住了。” 　　林华：“哦，没问题。” 　　林华才说话。 　　才要搭把手。 　　他面前又有人骑车路过。 　　是辆电动车，从林华面前经过时候，压出清脆的咔嚓声。 　　这声音…… 　　林华呆住了。 　　他才反应过来！ 　　“我的手机啊！！！” 第1065章 一千零五十八章 没错，是心动的感觉 　　“我的手机啊！！！” 　　林华的悲鸣，没能叫停骑电动车压到他手机的那个人。 　　电动车一溜烟，跑了，留林华自己在原地凌乱。 　　这人没有意识到自己压到东西了？ 　　扯淡。 　　林华自己不是没骑过车。别说手机，就是小石子被轮胎压到，人坐在车上都能感觉明显颠簸。 　　“诶？” 　　女孩子吓了一跳，茫然：“怎，怎么了？” 　　林华：“……” 　　此间一切“惨剧”的罪魁祸首似乎是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林华呀…… 　　林华头皮麻着，一阵风似地掠过女孩子身边，蹲下，弯腰，一把把自己的手机拿回到自己的手里来。 　　掉渣。 　　它真的在掉渣。 　　几粒玻璃的碎渣从手机屏幕和背板掉落，顺着林华的指缝滑走。 　　林华倒吸凉气。 　　完了。 　　他的手机完了。 　　这台初三时候，妹妹买给他。又初中毕业时候，他们兄妹俩打掩护，假装是新买来的手机彻底完了。 　　月球表面如何，他的手机就如何。浅粉里带着些许嫩绿的玻璃后盖裂成龟纹，金属中框变形，前面的屏幕爆破得惨不忍睹。 　　就尼玛…… 　　林若凑过来：“老哥你——” 　　噫！ 　　这……. 　　这手机彻底没救了啊。 　　林华抬手打断自己妹妹。 　　“先别说话。”他说：“我想静静。” 　　林若张张口：“……” 　　女孩子：“那个……嘶！” 　　另一边的女孩子也倒吸凉气，额头上早已经是冷汗涔涔。 　　这里有栏杆。 　　她为不撞到人，控车直直撞向的栏杆。栏杆角撞到肋骨，很痛。腿又被栏杆和自行车的脚蹬一起卡出，摔碰到那里的路缘石，更痛。 　　“啊，静静也别在雨里傻站着啊。” 　　林若叹口气，说着，拉林华回来。 　　雨里？ 　　已成残骸的手机握在手里，林华下意识看向旁边。 　　他刚好迎着了女孩忍痛的眼神。 　　还下着雨呢。 　　地面湿润，混着泥。女孩狼狈，身上的衣服脏了，脸也脏，白皙的脸蛋上沾了浅灰，随着雨水在渐渐地淡。 　　雨不大不小。 　　落下的雨滴，润湿着衣服，让那帽衫的帽檐贴紧了女孩子的额头。 　　丝丝刘海贴附在额头上，盖过眉，顺到眼角，如此狼狈像是哭泣过的模样。 　　林华骤地愣住。 　　他看着眼前女孩子倒吸冷气，抽动唇角，腿在自行车下面尝试着踢开自行车地蹬蹬，直感觉怦然心动。 　　身体是最诚实的。 　　哪怕是手机摔碎的怨气拦着，林华见到面前女孩这样楚楚可怜的样子，还是禁不住地心跳加速了。 　　他是男人。 　　果然还是喜欢女人的啊。 　　讲孩子的名字已经想好了，实在夸张。但帮忙、搭讪、交往，这一套流程却是实实在在已经被林华的想象力给脑补出来了。 　　林若一愣：“啊？” 　　林华从她的手里挣开。 　　只见林华又站回到雨里，一手去抓住共享单车的车把手，去拉，把这台也摔得不轻的自行车从女孩的身上拿开。 　　林华一脸的微笑，说：“先到站台里躲躲雨吧。” 　　于林华的视线里。 　　他面前这位面容姣好的女孩子，先是愣神，后回过神，脑袋靠着身后的护栏向前撑了撑，然后嫣然一笑：“谢谢您！” 　　可道谢以后，女孩子又没有动。 　　准确说是没能站起来，反而是衣服随着女孩子的动作，浅蓝的牛仔裤和米白色的帽衫更脏了。 　　林华像她伸出手了：“来。” 　　“啊。” 　　女孩子再次恍然，应着林华的笑，也腼腆笑了，没拒绝：“谢谢您！” 　　林若：“……” 　　林若扯了扯嘴角。 　　她怎么忽然感觉此时旁晚小雨里的车站，她林若站在这里这么多余呢？ 　　这算是搭讪么？ 　　还是该说如果算上眼前这位，她老哥不愧是初中高中三四年里搭讪，追求了三个女生的人么？ 　　林华：“……” 　　握住女孩子的手。 　　该怎么说呢？ 　　好手。 　　噗。 　　这什么奇怪形容。 　　但面前这位女孩子的手，的确很漂亮。一如她的脸蛋，细腻白皙，看起来很薄，手指修长，骨节小巧明晰，指尖很细，指甲修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简约里透着精致。 　　林华看着，握着她的手，一时间有点失神。 　　说起来，和女孩子牵手什么的，除了之前郑梓妍被他吓晕时候，他摸过意外，这还是第一次诶。 　　被这样的手爱抚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呀…… 　　林华下意识地想，然后陡地愣住。 　　愣住？ 　　“我听说，对女孩子来说，只要存在了肉体关系，就会变为做牢固的锁链。” 　　噫！ 　　那种噩梦里的事情就不要再想起来了啊！ 　　郑梓妍怎么可能会是男人！ 　　林华啊林华，你不能因为宿舍里有只伪娘，经常地穿女装扮成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就见到个女生都怀疑对方是不是女装大佬啊！ 　　失神。 　　林华惊：“诶？” 　　失声。 　　林华讶：“诶？！” 　　女孩子懵：“啊？” 　　“哇！” 　　“哇啊！” 　　嘶嘶嘶！ 　　林若：“……” 　　啊。 　　林若扶额。 　　林若啊……她是眼睁睁地看着想要英雄救美，很绅士的自家老哥，踩了石子，后脚打滑，整个人直直后仰倒下去了。 　　林华：“呜！” 　　痛痛痛痛痛！ 　　脑袋磕到路缘石了！ 　　痛得林华只感觉脑袋眩晕，眼睛里挤出两滴眼泪来。 　　女孩子：“啊……” 　　林华：“呜…….啊。” 　　诶？ 　　林华感觉自己的身体很重。下一刻他泪眼迷蒙地睁开眼睛，整个心跳都吓得停了半拍。 　　是女孩子压到了他身上。 　　而且距离相当的近，近在咫尺，林华感觉自己的脸和对方脸颊上的绒毛能相互碰到了。 　　等，等等。 　　和女孩子贴得这么近，对他来说也是第一次啊！ 　　而且。 　　怎么说。 　　这个女孩子，脸蛋小巧，眼眸里带着浅浅些许碧绿的颜色，真的是相当相当相当漂亮，很正统的那种美少女啊！ 　　还有这种淡淡柠檬味道萦绕在鼻尖的感觉。 　　香水？ 　　洗发水？ 　　亦或者体香？ 　　林华能感觉到对方浅浅呼吸吹拂在自己脸颊上的热意。 　　林华晕了。 　　“喂……” 　　“喂喂喂。” 　　林若吐槽：“我说你们两个，要在大庭广众里这么相互拥抱到什么时候？” 　　…… 　　咖啡厅。 　　距离车站很近，只步行需要十分钟的这家店，林若替自家已经脑袋空白的老哥选的。 　　林若手托香腮：“我说。” 　　林华愣神：“……” 　　“喂。” 　　林若伸手到林华眼前晃晃：“回神了。” 　　林华：“啊？” 　　林若瞪着眼睛：“我说老哥，你见色起意也得有个限度好不好？” 　　林华：“呃……” 　　林若说：“你不能像泰迪似的，见到位美少女就贴上去啊！” 　　“虽然妹妹也承认刚才那个女孩子的气质的确很高，相当正派的美少女……给梓妍给我的感觉很像。” 　　她说：“总之家教相当好的的感觉！” 　　林华：“……你的意思是说我又在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 　　林若瞪眼：“人贵有自知之明好不好。” 　　女孩子不在，去咖啡厅的卫生间了。 　　一开始见她行动不便，林华是想帮忙搀扶过去的。 　　妹妹林若没让。 　　林若把老哥林华摁到旁边，提出自己来帮忙，女孩子没让。 　　“不，不不不。” 　　女孩子：“从刚才到现在已经麻烦你们这么多了，我自己来就可以的！” 　　女孩子踉踉跄跄去了卫生间，留林华林若在咖啡厅的桌前坐。 　　“而且我说。” 　　林若说：“你就算不对她生气，也没道理对她这么好吧？” 　　“妹妹我给你买的手机都坏了！” 　　林若气鼓鼓地讲。 　　林华：“呃……” 　　林华摸摸鼻子，说：“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林若快人快语：“没必要生气？” 　　林若说：“不是因为她骑自行车冒冒失失的，妹妹我给你买的手机怎么可能摔了！” 　　林华：“……” 　　林华静了几秒，“呼”地一口叹息叹出气。 　　“说不生气是假的。” 　　林华说：“但是该怪谁呢？” 　　“怪这位骑车撞过来的女孩子？” 　　“怪刚才骑电动车压过去，什么都没说直接离开的人？” 　　“还是该怪我自己，没抓住手机，把手机摔了？” 　　他道：“谁都有错，结果反而没办法把责任全推给其中的任何一方了。” 　　林华反问自己的妹妹：“我总不能直接找她要赔偿吧？” 　　“哼。” 　　林若哼他，啐：“我看你这就是见色起意！” 　　“没提赔偿。” 　　林若：“也不说手机坏掉的事，甚至还到这家咖啡厅里，请人家女孩子吃汉堡喝冰茶！” 　　林若感觉自己心里有股情绪翻滚，要气死了。 　　“可是。” 　　林华试探着说：“女士优先嘛。毕竟是女孩子，而且林若你看她那个样子，明显是外国人在我们国家旅游，衣服脏了，行动也不便，不论是从国际形象的角度考虑，还是我们个人的角度考虑，伸手帮帮忙有很正常呀。” 　　“那你想怎么样？” 　　林若反问：“你先在这里请她歇脚，是不是等下还要请她去买衣服？带她去医院里看病？你是不是连孩子叫什么都想好了？啊？” 　　“诶？” 　　女孩子这时候回来了。 　　她远远就听见这里的声音，略有奇怪地问：“怎么了？” 　　林华摇头，搭话：“没事。” 　　“那你没事好了，哼。” 　　林若没有好脸色，和林华讲：“手机事情，你自己想好怎么和老爹老妈讲！” 　　“我这次概不帮忙！” 　　林若瞥他，啐：“你不是有手机么？初中三年里五六百五六百买的三台，还是四台杂牌手机？初中毕业时候你们班主任不是都还你了么？” 　　“你自己捡着用吧！别指望我再帮忙给你买，不可能！” 第1066章 一千零五十九章 学名：携带式着信设备 　　不懂。 　　即使有些记忆回想起了，能明白妹妹林若对自己前后态度的变化，林华还是有些的不理解她。 　　初中时候，把他推上前去与郑梓妍接触，自己躲在后面看乐子的人是她。 　　现在见到他与女孩子有交流，生气的还是她。 　　林若：“喂。” 　　瞥一眼，看着陌生女孩子呆呆愣愣的表情，林若的语气相当不好：“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傻充楞？” 　　林华：“诶？” 　　林华：“林若，你在做什么？” 　　林若这话里听起来带怨，明显是生气了。 　　林若没理他。 　　她起身，径直两步走到林华跟前，手探进林华衣服口袋里，翻出手机来，啪地拍到桌上。 　　“就因为你骑车撞过来。” 　　林若说：“我哥的手机摔坏了。” 　　说着，林若瞥了眼林华，道：“他请你是他请你。这手机是去年我买给他的，也就还算是我的东西。” 　　“现在坏了。” 　　林若说：“没有你骑车摔过来，他不会吓到失手摔了手机。手机因为你坏的，你得赔我。” 　　说到这里，林若顿顿，平淡地讲：“我说的这些话你应该是能听懂的吧？” 　　林华：“林若！” 　　林华拦她：“好端端地你说这些做什么？” 　　林若丝毫不让，直直地看着回来的女孩子。 　　林华：“那个，对不起！” 　　林华忙和女孩子道歉。 　　林若一巴掌拄到他面前，说：“你对不起什么？自始至终受伤的都是你好吧！” 　　“摔碎手机也好，摔倒也好。” 　　林若指着林华的腿说：“这条白色的牛仔裤还是我买给你的。现在脏了，根本洗不出来，我没找她要赔偿已经够给面子了。” 　　“那个。” 　　女孩子点点头，说：“大概的情况，我能听懂。” 　　“有一点不太理解。” 　　女孩子指着被林若拍到桌上的手机残骸，问：“手机？手机是什么样的东西？” 　　“……哈？” 　　林若回头，呆：“你说什么？” 　　“抱歉。” 　　女孩子道歉了，说：“在我们那里，把这种机器称之为携带式着信设备，不知道和您所说的手机是一样的东西吗？” 　　林若…… 　　林若瞠目结舌。 　　这…… 　　林若不确定地讲：“应该是，指一个东西吧？” 　　“嗯。” 　　女孩子点点头，去看林华，又看林若，问：“可以让我看看……不，已经不用看了。” 　　她忽然地双手合十，鞠躬，向两人道歉：“对不起！都是因为我的原因让你们损失了这么贵重的东西！” 　　林华：“呃……” 　　女孩子：“该怎么办好呢。” 　　女孩子很苦恼地敲了敲头。 　　她说：“不知道是否可以麻烦你们带我到购买这台手机的店铺里吗？” 　　“手机。” 　　说着，她攒：“握在手里使用的机器，还真是精巧的称呼呢。” 　　说完，没等林华林若兄妹俩错愕，她又道：“由我购买一台同样手机给你们作为赔偿，这样可以获得你们的原谅吗？” 　　主动赔偿？ 　　林华楞。 　　林若愣愣。 　　林若看着对方认真里带着真诚的眼神，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也。” 　　林若游离了眼神，说：“都是去年的手机了。” 　　她说：“也不用你赔偿新机。” 　　算是信口一说，给对方出难题吧。 　　林若直接道：“不用你买新手机什么的，赔钱吧，你赔……赔两千算了。” 　　林华：“诶！” 　　等，等等。 　　他忙去抓自己妹妹的胳膊。 　　这手机，他们去年买的时候不是才花两千五百块吗！狮子大开口都没林若这么要赔偿的！ 　　“啊……” 　　女孩子微微蹙了眉。 　　女孩子摇了头。 　　“对不起。” 　　她说：“我身上携带的钱不足以我支付这样的赔偿。” 　　林若出言讥讽：“钱没带够就可以不赔偿么？” 　　“万分抱歉！” 　　女孩子再道歉，建议说：“那个…….要不，还是请你们带我去购买这台手机的店铺里面去吧？如果是刷卡支付的话，我身上有携带姐姐大人暂借给我使用的引用卡。” 　　林若：“……？” 　　“还有衣服。” 　　女孩子相当认真地讲：“也请让我给您的哥哥买条新的裤子作为赔偿吧，不知道可以吗？” 　　林若：“……啊？” 　　林华：“……” 　　这个做派。 　　这个说话的腔调。 　　不论林华还是林若，下意识想到的都是刚回国时候的郑梓妍。 　　有涵养归有涵养，就是太怪了！ 　　“你们点的汉堡和茶好了，请慢用。” 　　服务生端餐品过来，略感奇怪地看了怔住林华和林若兄妹俩一眼。 　　“你……” 　　林若反应过来了。 　　她说：“你故意的么？” 　　女孩子：“诶？” 　　“现在行动不便，走路踉跄的是你吧？” 　　林若说：“要我们带你，你给我们赔偿买手机什么的，你觉得这合理么？” 　　“你一个狼狈成这样的人，要给我们买衣服？你觉得这合理吗？” 　　林若说：“大包大揽地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主动赔手机赔衣服什么的，你想做什么？勾起这个人——” 　　说着，林若点点自己老哥林华，又道；“勾起这个人的善良，显得你自己很可怜，然后道德绑架地让我们找你要赔偿不好意思是么？” 　　“而且没有你添乱的话！” 　　林若又说：“我和我哥哥这时候应该是在逛商场，买衣服的！全都是因为你——” 　　“林若！” 　　林华忍不住了。 　　他皱着眉头地拦住自己妹妹的咄咄逼人，说：“你到底是这么回事？从刚才开始情绪就好差！” 　　林若：“……” 　　林若顿住。 　　林华：“你自己听听你刚才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她抬头。 　　她指着林华，声音有要失去控制的倾向：“你凶我？” 　　林若：“你做哥哥的，你凶我？！” 　　林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她就是觉得烦。 　　很烦。 　　看着自家老哥和别的女孩子，尤其气质这么高的女孩子说话，好烦。 　　以前她哥哥林华和郑梓妍有交流，她见了，都从来没有这么烦过。 　　好在。 　　“叮咚，叮叮叮咚，咚咚~” 　　在她情绪暴躁，不受控制说出更过分的话语之前，他们这里的手机响了。 　　林若停住。 　　她的手机在响，对面女孩子的手机也在响。 　　林若拿出手机看，是家里老爹打的电话。 　　“喂？” 　　林主编：“若若，你和你……你哥去哪里了？怎么没在病房里？你哥的电话为什么关机了打不通？” 　　林主编这一连串说得着急。 　　气头上的林若没注意到这点异样。 　　她说：“爸爸，我和我哥出门散步了。” 　　说着，她恶狠狠地用眼神削了对面女孩子一眼，说：“至于我哥……他出了点意外，把手机摔碎了。” 　　林主编：“啊？” 　　另一边。 　　林若接起电话的同时，女孩子拿出手机，一愣，也把手机放到耳边接电话去了。 　　“姐姐大人。” 　　“游星？怎么还没有回来？都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 　　“呃……” 　　女孩子表情僵僵，脸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苦恼着脸蛋：“姐姐大人，对不起，我这里出了点麻烦。” 　　“麻烦？” 　　电话那边的声音一顿，说：“什么麻烦？” 　　“那个。” 　　女孩子解释说：“我骑共享单车，把别人给撞了。” 　　“……哈？” 　　“等等，你说什么？你骑共享单车，自行车把别人给撞了？” 　　对面的声音严肃起来：“你现在在哪里？把别人撞的重不重？告诉我在哪里，我这就派——算了，我自己过去。” 　　“等等，姐姐大人！” 　　女孩子忙在电话里拦：“不用！不用麻烦您！对方没事的。” 　　“就是。” 　　女孩子说：“就是我把对方的手机弄坏了。” 　　“……” 　　对面默了两秒钟。 　　“这不好办么。” 　　“能修就修，不能修去给别人买新的手机，我不是把信用卡给你了么，我们出钱就是了。” 　　“那个。” 　　女孩子又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就——” 　　女孩子没有声音了，情绪明显有些低落。 　　“怎么了？” 　　对面问：“他们和你说什么过分的话了？” 　　“没。” 　　女孩子下意识地答。 　　她看了眼林若，也看了眼林华，视线最后落到桌里的汉堡和饮料上，说：“他们人都挺好的，虽然找我要了赔偿，但看我狼狈，也有请我到附近的咖啡厅里坐下休息。” 　　林若：“……” 　　林若默了。 　　日语。 　　这女孩子讲的日语，她能听懂。 　　林主编：“你哥出意外？出什么意外？怎么还把手机摔了？” 　　父亲还在电话里追问。 　　“爸爸。” 　　林华一下子拿过电话，解释说：“没事没事！就是……总之是我不小心没抓稳手机，摔到地上，被车给碾碎了。” 　　林主编：“……” 　　“你这小——你这孩子。” 　　林主编笑了，笑得很无奈：“什么不小心没抓稳手机，我看你就是故意把手机摔了想换新的。” 　　“哪能呢。” 　　林华嘿嘿傻笑：“初中毕业才买的手机，哪能这么快就想换了。” 　　“呸。” 　　林主编笑骂他：“当我和你妈不知道？” 　　林华：“啊？” 　　“那手机实际是初三那年，你妹妹给你买的吧？” 　　林主编说：“我和你妈早看到了，是见你初三一整年复习得那么认真，后来超常发挥考去宁州一中了才没戳穿你和你妹妹的小九九。” 　　林华：“……啊哈哈哈。” 　　林华尴尬笑着和父亲林主编说话。 　　“啊？你没撞到人，但把自己的腿摔伤了？” 　　“嗯。” 　　“姐姐大人，没事的，我觉得自己回去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得了，把你现在的位置给我，我去接你回来。” 　　另一边的女孩子结束了她姐姐的对话。 　　女孩子：“诶？” 　　她才收了手机，就见到林若站在了她跟前。 　　“对不起！” 　　林若持起自己还算熟练的日语，弯腰道歉：“我刚才情绪不好，说了那些过分的话，对不起！” 第1067章 一千零六十章 真当做爹妈的不知道？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女孩子留了张名片给他。 　　“这是家姐的名片。” 　　女孩子说：“有关赔偿的事情，请您务必联系我们，给您添麻烦了。” 　　林华：“啊……” 　　林华有些愣神。 　　名片，上面用中日双文写着名字，大藏千夏。 　　后面附带着电话号码和电子邮箱。 　　大藏？ 　　大藏？大藏千夏？ 　　林华见到这张名片时，心有预感。 　　再等到某辆轿车停靠在咖啡店门前，林华见到那车前的标志，预感成真。 　　他林华啊…… 　　该感慨好巧，还是该感慨世界真小？ 　　如果真的想要赔偿的话，大概，也许可以去找他的同班同学郑梓妍要了。 　　尘埃落定。 　　女孩子离开。 　　林华林若他们也离开。 　　与父母汇合，简单用过晚餐后，到手机售后，被工程师告知林华的手机已经彻底没有了维修的价值。 　　母亲说：“走吧，去商场。” 　　“诶？” 　　林华没反应过来：“去商场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 　　母亲抱怨道：“给你买手机呗，都坏成这样了。” 　　林华：“……” 　　“怎么？”母亲挑眉：“还是说你想主动给我和你爸爸省钱，回家用你自己买的那些杂牌手机去？” 　　林华：“不。不不不。” 　　能换手机当然是好事。 　　但…… 　　林华抬头看母亲的脸。 　　“妈妈。” 　　他问：“您怎么也来魔都了？” 　　“……” 　　母亲微有停顿，后说：“你王叔叔外出学习回来了，有他主持工作，我也就有时间过来魔都看看你了。” 　　王叔，海州教育局的局长，前阵子赴外地学习，林华之前双休日回家休息的时候听母亲提过。 　　可是…… 　　母亲的神色如常。 　　“毕竟是全国性质的比赛嘛。” 　　一边的林主编说：“林华你要是能拿到一等奖的话，到时候采访，我和你妈妈在的话可都面上有光哦！” 　　林华：“……” 　　林华沉默着。 　　很难让人不在意。 　　腹痛、检查、住院，还有母亲现在就从海州赶了过来。 　　海州到宁州，走高铁都要两小时，更别提魔都。 　　计算时间，林华感觉他母亲应该是乘飞机直飞过来的。 　　林华没记错的话，只刚才他们一家四口吃饭这短短一小时不到的时间里，打给他母亲问工作的电话就有四个。 　　这种种情况…… 　　“对了。” 　　母亲看着林华，忽然说：“等下也给你重新买身衣裳吧。” 　　林华：“诶？” 　　“明天就公布结果了。” 　　母亲一脸嫌弃地看着他，说：“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是能到上面登台领奖的，让人看笑话吗？” 　　林华：“……” 　　实话实说。 　　经刚才的平地摔，林华此时的模样也没比之前的女孩好到哪里去。 　　脏兮兮的。 　　“哎。” 　　母亲叹口气，说：“出门就是这样，这里要花钱，那里要花钱，就像钱袋子倒拿着一样。” 　　“林华。” 　　母亲问：“那个差些撞到你的女生怎么说？” 　　“啊。” 　　林华回神，说：“她……” 　　也是微有停顿。 　　林华说：“她给了我她姐姐的名片，让我联系——” 　　“算了，别联系了。” 　　母亲蹙眉：“联系，要赔偿，麻麻烦烦的，只是一个手机而已。现在哪有精力——出来比赛旅游就该是快快乐乐，开开心心的，不要想那些不愉快的事。” 　　…… 　　国际化的都市是这样的。 　　不论什么时候都人山人海，像超市里的货物不要钱似的，挤满男女老少。 　　周围熙熙攘攘。 　　林华：“……” 　　林华站在人群里，却恍如隔世。 　　母亲给他买了新手机，没说谎。 　　还是高端机，旗舰款。 　　林华只是到店里看了眼，说了句喜欢，母亲直接拍板刷卡给他买了，大几千块钱花得一点犹豫都没有。 　　这就…… 　　这种感觉让林华很慌。 　　母亲问：“怎么了？感觉不现实？” 　　“没。” 　　林华下意识答。 　　“呵呵。” 　　母亲呵呵地笑了。 　　她说：“本来初中毕业的时候，我和你爸看你们兄……兄妹俩都考上的宁州一中，就想买好手机奖励你们的。” 　　母亲轻敲林华和林若的头，说：“还不是你们两个自作聪明，拿旧手机和我打迷魂阵，讲什么喜欢这个，就想买这个，我和你爸也就只能顺着你们的小心思了。” 　　林华怔。 　　林若窘。 　　林若：“你们都知道的呀？” 　　母亲翻翻白眼：“你说呢？” 　　林若：“嘿，嘿嘿。” 　　摆脱影响的林若恢复如常，诶嘿诶嘿地笑。 　　“还有你。” 　　母亲说：“之前看着妹妹用好手机，你自己就不难受？” 　　林华：“不。” 　　林华摇摇头。 　　这是真话。 　　他当时的想法，是能瞒住，并且不被老爹老妈给骂死就算胜利，哪里还会在乎自己用的手机好不好。 　　毕竟他初中时候办的错事太多，一毕业，被班主任换回来三四台手机放谁哪里都没可能说得过去的。 　　这么想的话，他的父母还真是挺好挺好的呀。 　　即使发现了，也没有戳破，而是选择保护孩子的自尊心—— 　　等等。 　　陡地。 　　林华心跳漏了半拍。 　　既然手机的事情都能被父母发现，那其他的事情岂不是——！ 　　他下意识地去看妹妹林若。 　　然后发现林若也呆呆地，显然是想到了某些东西，一脸惊悚地去看他。 　　“咳咳！” 　　林主编咳嗽两声，清嗓子：“瞧你们俩这表情，是不是除了手机，还做了什么不想被父母知道的事情啊？” 　　“没！” 　　“没有！” 　　林华林若整齐划一。 　　母亲：“呵呵。” 　　母亲意味深长地呵呵笑了两声，直接把林华林若两小只全给笑怂了。 　　母亲摇摇头，不言语，没点破，进到一家精品服饰屋。 　　林华林若兄妹俩定在店门外。 　　林主编：“我去下卫生间。” 　　父亲临阵脱逃。 　　林华看看林若，林若也看看林华。 　　林华压低声音问：“不……应该不会吧？” 　　林若摇头。 　　林华：“——！” 　　林若：“我，我也不知道。” 　　林若声音带着一点的颤：“反正，反正咱们俩身材差不多，问起来就说是我自己买来穿的。” 　　“华华，若若，进来了。” 　　母亲在服饰屋里面招呼他们俩，声调温柔。 　　心里啥杂七杂八的猜想都没了。 　　林华进来店里。 　　“哗啦。” 　　下一刻，他感觉到一阵轻轻的风，落到他身上。 　　“嗯……” 　　母亲拎着件裙子摆到林华身前比量：“感觉还可以的样子？” 　　林华：“诶？！” 　　林若：“——！” 　　得得得得。 　　完了，完了！ 　　老妈这个样子，不是明摆着什么都知道吗！ 　　售货员：“呃……” 　　一边的售货员也有点目瞪口呆。 　　呃…… 　　等等哦，好像没哪里有问题。 　　于售货员的眼里，虽然面前这位林华一眼看过去是男孩子，但眉目骨骼仔细看，好像应该是个女孩子。 　　“嗯。” 　　母亲点点头，把裙子递了递：“去试一下，这条裙子挺好看的。” 　　林华：“——！” 　　噗通。 　　这都不是心跳漏半拍，林华感觉自己心跳停了。 　　林华：“……妈，妈，妈妈。” 　　妈什么？ 　　怎，怎么办？ 　　不对，他母亲那样正统古板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啊！ 　　母亲：“若若，说你呢。” 　　裙子被母亲递到跟在林华身后的林若手里：“去穿上试试，妈妈我做事可从来没有厚此薄彼过。” 　　林若呆呆愣愣：“……好，好的。” 　　林华：“……” 　　呼。 　　呼呼，呼。 　　林华骤然的松口气，像是整个人死了一遍。 　　“那个。” 　　售货员搭话：“需要我帮忙推荐吗？” 　　“刚才那条裙子。” 　　售货员看看林华，说：“的确不太适合她的风格。” 　　风格？ 　　林华一愣。 　　当然不适合啊，他是男的！ 　　林华说：“这店里有男装吗？我是男的。” 　　男的？ 　　售货员也一愣。 　　她瞧了瞧林华，又下意识地去看自己身边的这位女士。 　　售货员嘛。 　　尤其还是这种中高档品牌的售货员，察言观色可是基本功。她明显见到刚才这位女士面色僵僵，表情里浮起了丝丝不自然。 　　嗯…… 　　她懂了。 　　林母张张口，说：“也行。” 　　“我这……孩子，明天去参加比赛的颁奖仪式。” 　　林母说：“你推荐一下，穿的阳光开朗一点。” 　　售货员：“好嘞！” 　　听女士叫林华孩子，她就更懂了。 　　哎。 　　现在的年轻人呀。 　　售货员微不可察地摇摇头，微笑地带着她面前的这对“母女”挑选衣服去了。 　　四月。 　　早晚依旧微凉。 　　衬衫，系领结，领结黄与黑的方格纹装饰。再一件浅褐的开衫毛衣搭着，系扣到胸襟前，略松垮，下摆罗纹软软地被胯拦住，堆堆，螺纹的袖口稍挡住手掌些许，也堆堆。 　　身下一条束脚牛仔裤，简约修饰腿型，收在皮鞋里。 　　售货员推荐的这些，林华拿了衣服到试衣间里穿戴整齐，再出来带上眼镜去看镜子里的自己。 　　别说。 　　专业人士到底是专业人士，推荐的衣服，穿起来效果就是好。 　　只是…… 　　林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怎么总感觉哪里好像有点别扭呢？ 　　林华左瞧瞧，右看看。 　　售货员问：“你们觉得这套搭配怎么样？” 　　“还可以。” 　　母亲点头，评价。 　　林华：“我怎么感觉怪怪的。” 　　售货员眉眼弯弯，笑:“是因为你头发剪得太短了，留长一点，绝对会特别好看的。” 第1068章 一千零六十一章 求别人办事，总得付出点儿代价的，对吧？ 　　面馆老板：“……” 　　这里临近医院，街道热闹，来来往往许多行人。 　　对单独某位食客的印象，他本不该如此深刻。 　　可眼前这位美艳绝伦，气质极佳的女士，面给她端上来，才吃两口，就见她接起电话，然后蹙紧了眉梢离开店。 　　后来，老板耐心等待有十分钟，没见她回来，才把好好的一碗面端下去，送进沥水桶和垃圾做伴。 　　哎，真是浪费呀。 　　雨天路滑，客人渐少。老板没活忙，坐到座里看窗外。见窗外车辆行人在雨帘里来回窜梭，梧桐树默然矗立，以及见到了那辆轿跑，稳稳地停靠到停车位里。 　　魔都嘛，毕竟是国际化的大都市，豪车很常见的。 　　但豪车美女，一身的干练，这就不多见了。 　　尤其这位折返回来的女士……好像是带着她妹妹回来的？ 　　踉跄着腿，脏着衣服。帽衫上有泥，裤子上也有泥，像是在雨水里摔了跤。 　　这是和别人打架了？ 　　老板暗自猜测。 　　千夏进屋，带着游星。 　　她见着桌里的面不见，微微一愣，后了然地点点头。 　　也好。 　　面这种食物，吃就是吃得新鲜。尤其汤面，放久了，口感变差，那都不如不吃了。 　　“你好。” 　　千夏指指菜单，和老板吩咐说：“这个面，做两份……再做两份炸猪排。” 　　“好嘞。” 　　老板倒也没多说什么话，收起好奇心，回后厨吩咐伙计去了。 　　游星：“……” 　　游星默着。 　　千夏也看着他，不说话。 　　直到面再端上来，雪白面条沉在淡淡的红油里，上面洒翠绿葱花，还有猪排淋着酱汁，摆到两人中间。 　　“姐姐大人，对不起。” 　　游星开口：“给您添麻烦了。” 　　“啊。” 　　千夏微有叹气，说：“麻烦什么的。” 　　她说：“先用餐吧。” 　　“嗯。” 　　游星点头，然后一碗面没吃下多少。 　　千夏问：“不饿？” 　　“嗯。” 　　游星再点头，说：“刚才他们请客，汉堡和冰茶我吃了些。” 　　“而且……” 　　游星后一句话才说。 　　千夏直接讲：“而且不习惯于在晚餐吃这些油腻的东西，是吧？” 　　游星听了，没言语，硬撑着把自家姐姐点给他的面和猪排全吃了。 　　千夏：“……” 　　千夏突然恶寒，混身颤了一下。 　　“诶？姐姐大人？” 　　游星察言观色，注意到了：“您身体不舒服吗？” 　　“啊。” 　　千夏这次叹息得有点重。 　　“游星啊，游星。” 　　她念叨了自己弟弟的名字，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用过餐，离开店，留面馆老板自己在那里看故事似地猜“姐妹”俩的表情变化，千夏带游星回到家。 　　千夏说：“先把衣服换了。” 　　游星听话。 　　千夏问：“和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吧。” 　　换好居家睡衣的游星坐到千夏对面的沙发里。 　　游星解释说：“就是我骑自行车，摔倒，险些把别人撞到。” 　　“那条路段有凸起，也有坑陷，感觉应该是梧桐树的树根顶起路面沥青？” 　　“我撑伞，用单手控制自行车。在颠簸的时候没能控制住，所以就摔了。” 　　“后面的事情。” 　　游星回忆细节，逐一讲给姐姐千夏听：“我在车里已经和您说过。” 　　游星说：“虽然妹妹的情绪不好，但后来相处的感觉，感觉她们姐妹都是很好的人呢。” 　　千夏听着，默。 　　她伸开手，又握紧。手指这么动又好几下。 　　千夏问：“所以你的选择就是宁可自己摔向到栏杆？” 　　“对不起！” 　　游星双手合十，弯腰道歉：“万分抱歉！之前还在曼彻斯特的时候，伊万诺夫老师说过我的自行车骑术没有精通——” 　　“停！” 　　千夏打断他：“你——” 　　千夏能说什么？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游星这个长年累月培养出来的性格，啊。 　　千夏瞧着游星的脸。 　　这张脸。 　　这个性格。 　　如果这个身体，她的弟弟大藏游星自出生时候就不是弟弟，而是妹妹的话，现在估计早就听命认命地被外嫁—— 　　不。 　　早该被他们那位性格恶劣的大哥衣远给吃干抹净了！ 　　千夏又恶寒。 　　那得是多么恐怖的一种光景？ 　　“如果是哥哥的话，如果能帮助分担哥哥的痛苦的话，我愿意。” 　　这个人一定能说得出这种话的吧！ 　　“那个。” 　　游星被千夏盯得有些毛：“姐姐大人？您……我的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你。” 　　千夏回神。 　　好在她弟弟是弟弟，是男人。 　　千夏说：“你换衣服的时候，没有照镜子么？脸都还是脏的，看着就像是从哪里捡回来的野猫似的。” 　　游星：“诶？” 　　千夏：“去洗澡，把身体弄干净之前不要再出现在我眼里！” 　　…… 　　游星去沐浴了。 　　千夏撑住自己略感疼痛的头。 　　面对亲人，她上次这么失态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还是少女时候，她撞破她哥哥大藏衣远的小秘密，然后被衣远掐住脖子，摁在房间墙角的时候吧。 　　“你都知道了？” 　　“哥，哥哥？” 　　“呵呵，呵呵呵呵。” 　　“唔！” 　　“女人。” 　　“只要有超过亲情的关系，发生那种关系！有所结合，甚至存在结晶，这就会变成最坚固的锁链吧？” 　　“尤其我们这样同一位母亲的兄妹！” 　　男女间力量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千夏挣脱不开。 　　乃至衣远卡住她的脖子，掐紧了喉咙，另一只手扯碎了她胸前衣服，她连大声呼救都做不到。 　　“你不是一直很敬重我这位哥哥么？” 　　“那把你给我，把你所有的东西都给我难道做不到吗？！” 　　“呵呵。” 　　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现在的千夏呵呵笑出声。 　　该说衣远没有胆量，还是该说衣远到底还是有在顾及兄妹亲情呢？ 　　那日的她，叫着哥哥，哭了。 　　衣远呢？也到底是没有更进一步地做任何事情。 　　但换位思考，如果她的弟弟游星是女人的话，那个衣远一定是没可能忍耐得住的吧？ 　　毕竟是那种总习惯于为别人牺牲奉献的性格呐。 　　哗啦。 　　游星沐浴出来了。 　　还是踉踉跄跄的。 　　千夏听到声音，抬头。见到从浴室里出来的游星，微微一愣。 　　游星：“……姐姐大人？我还哪里没有洗干净吗？” 　　“没有。” 　　千夏摇头。 　　她只是想说，前段时间她和他们大哥衣远的猜测并不是一点的依据都没有。 　　她和游星闲聊：“游星，你说你险些撞到的是一对姐妹？” 　　“嗯。” 　　游星点头。 　　千夏看着他的表情，问：“但也是游星你说的，他们里面的妹妹说你弄坏了她哥哥的手机。” 　　游星的脸一僵。 　　他大概知道自家姐姐要说什么了。 　　“姐姐大人。” 　　游星说：“我觉得我不可能是女人的。” 　　这倒是。 　　之前在医院里的一通检查，医生们早就把游星的浑身上下给查得明明白白了。 　　千夏反问：“那能被妹妹称呼作哥哥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女生呢？” 　　“所以我才认为我绝对不可能是女人的，姐姐大人。” 　　游星说：“虽然我服装设计方面的知识，在您和哥哥大人面前不值一提。但是简单的男女身体差异，还是可以判断出是男人还是女人的。” 　　“从脸型来讲。” 　　游星一本正经地说：“虽然对方留着短发，也穿着男装，但我感觉当时那个人应该就是女孩子的。” 　　“只是不想承认自己是女孩子而已。” 　　游星道：“类似的人，我以前见到过的。” 　　“哦？” 　　听游星这么说，千夏可就来兴趣了。 　　她挑挑眉：“那你说说，男女之间的差异到底是什么？” 　　游星：“呃……” 　　游星一下子没回答上来。 　　“游星呀。” 　　千夏忽然温柔起声调。 　　“诶，诶？” 　　游星警觉。 　　千夏眼睛眯眯，笑着说：“要不要和姐姐打个赌呀？” 　　游星：“诶……赌？” 　　“姐姐我呢，毕竟是服装设计师，最不缺的就是随手做出来的衣服。” 　　千夏说：“来换上，看看自己到底像不像女孩子怎么样？” 　　“诶……诶？！” 　　游星惊：“姐姐大人，您让我穿女装？” 　　“嗯哼。” 　　千夏点头：“虽然从姐姐我的角度来说，你即使正常穿着男装的时候，也很容易让别人误认成女孩子。” 　　“哎。” 　　千夏叹气：“真不知道莉莉安奴，拉格朗日家那女孩子，还有另外的一位女孩子，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一口认定你是王子殿下什么的，哎。” 　　“这，不。” 　　游星：“不是，姐姐大人，男人怎么可以穿女孩子的衣服？这种事情是绝对违背常理不可以的吧！” 　　“嗯？” 　　千夏看他：“游星，你上历史课的时候，是不是没有好好听老师讲课？” 　　“高跟鞋也好，丝袜也好，束腰也好，这些东西最初设计出来的时候可都是给男人穿的哦？” 　　千夏说。 　　游星：“不，这……不对！” 　　千夏的眼睛眯得深了：“怎么，要反抗你姐姐我的要求吗？” 　　“不，姐姐大人，我没有违背您的意思！” 　　“呼呼。” 　　千夏笑了。 　　她说：“瞧你这个样子。” 　　“当然了。” 　　千夏又说：“我也不是什么魔鬼嘛。” 　　“你不是一直在担心自己的妹妹吗？” 　　千夏和他说：“只要你穿上那些衣服，姐姐我准备给你的衣服，我就回去东京，好好地和母亲说说，帮里想奈一把。” 　　游星：“唔……” 　　“还有哦。” 　　千夏最后最后地笑着讲：“如果不是包括女士内衣都一起换上的话，姐姐我是不会提供帮助的。毕竟面对那位情绪不正常的母亲呀，可不是什么让人轻松愉悦的事呢。” 第1069章 一千零六十二章 你也不想看着妹妹继续受苦吧？ 　　所以男女的分别，到底体现在哪里？ 　　游星：“……” 　　这是件样衣。 　　他没记错的话，两月后纽约那里有比赛，是他的姐姐千夏准备拿来参赛的。 　　即使如大藏千夏，这样业已出名的服装设计师，也还是需要时不时参加比赛来刷刷存在感的。 　　儒家文化圈的国家里有句古话说得好，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单从衣服来讲，游星实打实地钦佩他姐姐千夏的服装设计天赋。 　　白色，稍偏硬质的布料剪裁成连衣裙。下摆游星没想明白是以何种手段装束的，星星点点，仿佛就像是满天繁星。 　　又搭着浅色系的短皮草。 　　好漂亮的裙子呀。 　　“怎么样？” 　　千夏对游星说：“你姐姐我设计的衣服不错吧？” 　　“是很好看的裙子呢。” 　　游星回答：“但……” 　　裙子哪里是男人该穿的衣服！ 　　尤其还是他这样被女士胖次勒住身下，再穿着女装的男人就更奇怪了！这样的裙子，穿在他一位男人身上简直就是暴敛天物。 　　“哗。” 　　千夏搭手，把皮草的帽拿起来，轻轻给弟弟游星戴上。 　　“不错，不错不错。” 　　千夏的眼睛里有光。 　　就说她和衣远的担心不是完全没道理的吧。 　　游星的脸，本就清秀。再藏在毛茸茸的皮草里，更显得格外小巧。 　　千夏和他说：“游星，你自己来评价下自己？” 　　评价？ 　　游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扭捏得不行，脸蛋有点红。 　　“怪。” 　　游星说：“感觉好怪。” 　　千夏：“哪里怪呢？” 　　千夏的指尖隔着连衣裙在自己弟弟的身上游走：“你的身材纤细，肩膀也没有很宽，屁股这里也是自然站着会微有上翘的感觉。” 　　“尤其是你的脸。” 　　千夏说：“甚至不需要化妆，只要通过服饰把身型稍作修饰就很有女生的感觉了。” 　　“姐姐大人。” 　　千夏戏弄弟弟的频率太高，可能多多少少给游星弄出些免疫力了。 　　游星蹙眉，颇有些无奈地说：“所以男女间的差异还是很明显的呀。” 　　“即使是脸。” 　　游星看着镜里的自己：“也还是能清晰地看出男性的痕迹呀。” 　　“你真这么觉得？”千夏问。 　　“嗯。”游星点头。 　　“那你等下陪着我出门走走，怎么样？”千夏说。 　　“哈？” 　　游星一愣：“出门？您说出门？” 　　“诶，诶诶诶？！不要啊！” 　　游星：“姐姐大人！这都不单单是捉弄人了，即使是在异国他乡，这样完全陌生的国度我也不想被当作变态啊！” 　　“安静点。” 　　千夏蹙眉：“不要用这么可爱的脸蛋喊出这么爷们的话。” 　　游星：“可是，姐姐大人，我就是男人！” 　　“那又怎样？”千夏的声音有些冷：“这是你做弟弟的，对家里长姐该有的说话态度么？” 　　只一下。 　　游星噤声了。 　　他停住声音，垂下眸，隔有半分钟才说：“温柔的千夏姐姐大人。” 　　他求：“还请您，不要这样戏弄我。” 　　“游星啊。” 　　千夏忽然说。 　　游星静静地，等她。 　　“你姐姐我呢。” 　　千夏说：“现在的大藏家里，我勉强也算是位能说得上话的人。” 　　“视你的表现而定。”千夏讲：“我打电话劝母亲，飞回东京亲自和母亲说话，甚至把里想奈带来这里，也不是没可能。” 　　“想要我帮忙呢。” 　　千夏说：“就乖乖听话。” 　　“还是说游星你对妹妹里想奈的关爱，这里面的觉悟就只有这么一点点呢？” 　　…… 　　作文比赛。 　　决赛。 　　一等奖。 　　该说运气使然，还是讲苦心人，天不负？ 　　灵感偶来，妙手摘来，落于笔尖纸面，林华拿到了他人生里第一样全国级别的奖。 　　可真是。 　　话筒抵在嘴边，他被记者采访的时候，哆哆嗦嗦。善写议论文，言辞犀利的他险些说话没说利索。 　　后来合影，林华双手抱住奖状，将它抱在胸前，甚至感觉到有股热意蒸腾，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嗨！ 　　说到底，他林华还只是孩子呢。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可远没有同学郑梓妍那样好的心理素质。 　　心脏砰砰直跳。 　　他在颁奖现场时，心脏加速跳着跳着，没歇过。 　　现在的心脏也在砰砰直跳。 　　“嗡，嗡嗡嗡。” 　　幽闭的舱里，耳边笼着很大噪音的嗡鸣声。 　　得奖是得奖，检查是检查。时间稍有撞车，林华获奖后的一些行程给检查让了路。 　　MRI。 　　核磁共振成像，腹部增强。 　　听父亲说，按照顺序排队，他想弄清楚反复腹痛的具体原因，做腹部增强核磁检查，得等待接近三个月。 　　是他运气好，就诊时侯偶遇的院长坐班，给他加塞插队到了这天做。 　　这就…… 　　应该不会是他身体里有什么大问题吧？ 　　应该不会。 　　林华想。 　　他反反复复的腹痛症状，自初三时候开始出现，到现在小一年的时间，如果真是什么大病的话，他估计早就躺倒送去医院了。 　　别吓唬自己啊，林华！ 　　就像父亲教导给他的那样，男人么，应该学着坚毅刚强，要有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不该疑神疑鬼！ 　　虽然他的身材，远没有父亲林主编来的魁梧就是了。 　　呃…… 　　说到这点。 　　他父亲林主编，虽说身材没郑梓妍的父亲，那位郑大叔健硕有型，一米七六的身高还是有的。 　　母亲也有一米六八。 　　但落到他和他妹妹身上，好像谁都没有遗传到爹妈这方面的基因信息诶。 　　林华的脑袋里甚至开始胡思乱想。 　　直到半小时后，噪音消，核磁共振检测结束，他被机器从舱里推出来。 　　父母和妹妹在外面等。 　　一切如常。 　　林华和他妹妹林若甚至被父母给甩下了。 　　爹妈讲他们和朋友聚聚，晚些时候回来，要林华林若他们兄妹俩自己玩玩转转，但别乱跑。 　　“林若。” 　　病房里，林华和林若并肩坐：“你说，得是什么样的病人，住院了，还可以不待在病房里。” 　　“做完检查就可以走？” 　　他问。 　　“嗯……” 　　林若侧头：“这侧面说明老哥你的身体应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诺。” 　　林若把手机递给他：“手机给你。” 　　她说：“你做核磁的这段时间，班主任打电话过来来着。” 　　林华一愣：“班主任？” 　　正说着，手机在林华自己的手里震动起来。 　　可别说，好手机到底是好手机，只是来点震动的触感都比林华以前用的那只细腻不少。 　　林华再一愣。 　　谁的电话？ 　　还能谁，说曹操曹操到，班主任董月的呗。 　　董月乐呵呵的，林华接起电话就听到他班主任老师熟悉的笑声和问候。 　　董月：“林华，恭喜你呀！” 　　消息的传播速度总是很快。 　　林华他拿到奖状，回医院检查，这才过去多久的时间，班主任老师的祝贺电话就打过来了。 　　林华：“老师，谢谢您。” 　　林华到底还是孩子。 　　他再怎么地让自己冷静，声音里也还是忍不住地带了写雀跃劲儿，唇角微微扬着，一抹笑意藏不住。 　　“谢我什么？” 　　董月开玩笑说：“倒是你这样拿到全国作文比赛一等奖的学生，下学期回来一定是要去文科班的吧？” 　　林华：“呃。” 　　“唉。” 　　董月故作伤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留不住啦。” 　　林华：“呃……” 　　“好啦。” 　　董月咯咯笑着：“不和你开玩笑啦。你这几天在魔都那里可别忘了学习，这学期还有两场考试呢。” 　　董月说：“分班时候是看过去一年的总成绩的，林华你去读文科班也该尽量去到文科优班。” 　　董月是好老师，说的话都是暖的。 　　“嗯呢，谢谢老师。” 　　林华道谢，和班主任挂断电话。 　　安静。 　　还是安静。 　　林华说：“果然呀。” 　　“嗯？” 　　林若看他：“果然什么？”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呗。” 　　林华耸耸肩：“有郑梓妍在前面作比较，我即使是拿到作文比赛的全国一等奖都没谁关注呢。” 　　“……” 　　林若伸手摸摸他额头：“没发烧呀。” 　　林华：“啊？” 　　林若说：“我说老哥，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林华不懂：“我忘记什么了？” 　　“今天星期几？” 　　林若说：“星期五。现在几点？十一点。他们就算知道了，也没可能打电话过来和你说话的吧？手机要不要了。” 　　林华：“……” 　　的确。 　　他们宁一，校规严苛。上课期间，任何人不得把手机带出宿舍。 　　尤其那位铁面阎罗的政工主任。抓到学生上课玩手机，都不是拿走没收，而是直接泡水再铁锤猛砸，人道毁灭的。 　　林华亲眼见过。 　　所以呀。 　　即使林华这样初中看小说上瘾，初中三年里自己私自买手机被班主任没收一二三四台的人，都没敢把手机往宿舍外面带过。 　　“喔！” 　　林若忽然地恍然大悟，一拍手：“我懂了。” 　　“啊？” 　　林华都没懂：“你懂什么了？” 　　“同学里有人现在能拿到手机啊。” 　　林若说：“呜呼呼，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们这位前脚刚撩过别的妹子的林华林大才子，在期待着女神主动给他联络呢，哎呦呦。” 　　林华：“……” 　　“拜托。” 　　林华瞪瞪眼睛：“梓妍都没可能知道我获奖的吧。” 　　“嘛。” 　　林若耸肩。 　　也还是很巧。 　　林华的手机震了。 　　这次不是电话，是短信。 　　林华落眸去看。 　　这次也不是说曹操，曹操到。 　　杨云：“恭喜。” 　　就简简单单一个词，两个字。 　　林华一愣。 　　杨云？ 　　杨云发的？这个人在上课玩手机？？？ 第1070章 一千零六十三章 妹妹我也是淑女好不？ 　　“嗯？”林若疑惑。 　　她开玩笑道：“怎么？是谁给你发的消息，让你这么惊讶？郑梓妍？” 　　“不。” 　　林华摇摇头，说：“是我室友，杨云。” 　　“杨云？” 　　林若怔一下，说：“咱们班那个满胳膊纹身青龙的黄毛？” 　　“不对。” 　　林若也摇头，她说：“等等，现在是上课时间吧？” 　　纹身归纹身，黄毛归黄毛。杨云的中考成绩是他们班除开郑梓妍外的最高分，历数高一各次考试，杨云的成绩也是他们班里除开郑梓妍最好的。 　　讲他上课玩手机？ 　　嗯…… 　　“谢谢。” 　　林华呆呆地回了句：“你怎么这时候在用手机？” 　　“喂！” 　　林若惊。 　　林华楞：“诶？” 　　“你傻呀。”林若说：“他要是真上课在用手机，再没关手机静音的话，你这样发消息过去不是害得他暴露了吗？” 　　林华：“啊这。” 　　话是这样讲，可他已经发了。 　　“嗡嗡，嗡嗡嗡。” 　　倒是后一刻，他自己放着静音的手机震动起来。是电话，杨云打来的。 　　这…… 　　林华又有点呆呆地接起电话。 　　林华：“喂？” 　　“我没在教室里。”杨云说。 　　“哦。” 　　林华点点头，莫名心安了下。 　　“等等。” 　　林华反应过来：“那你在哪里？” 　　“校医务室。”杨云说：“有点感冒了。” 　　林华也是才反应过来他听着杨云的声音，给他的感觉粗且沉，用形容词的话就像是打磨用的砂纸。 　　杨云：“反正也快放学了，不差这两节课。” 　　林华顿顿，问：“没事吧。” 　　“没事。” 　　杨云说：“倒是你，和你父母好好说说，把身体检查了，总肚子痛不是什么好事情。” 　　“……” 　　林华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和杨云说。 　　他才中午加塞做过核磁，下午回来病房里歇着，现在抿抿嘴还能尝出来造影剂里的金属味道呢。 　　“别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杨云训他。 　　林华下意识答：“嗯，嗯……我知道的。” 　　“好了。” 　　杨云说：“没别的事，我挂电话了。” 　　“嗯。” 　　林华点点头。 　　隔一秒，他似恍然回过神地说：“那个！” 　　杨云：“嗯？” 　　这声嗯，林华隔着电话都能脑补想象出他室友杨云蹙眉的样子。 　　林华道谢：“谢谢你！” 　　杨云：“谢？” 　　“呵呵。”杨云笑了：“谢你自己吧。” 　　“对学生来说，作文比赛拿奖比服装设计比赛拿奖更符合宣传需要。” 　　杨云说：“当然，我没有贬低咱们同学郑梓妍的意思。” 　　他说：“你成绩出来，学校这边就知道了，中午开始拿去宣传去了。” 　　说完，杨云把电话挂了。 　　林华：“……” 　　林华的表情有些微妙。 　　“杨云，杨云。” 　　妹妹林若在旁边念叨。 　　林华问：“你念叨他干嘛？” 　　“没什么。” 　　林若下意识地否，表情却是明显的若有所思样。 　　“我说。”林若和林华问：“杨云……老哥，你听杨云这个名字，有没有觉得很熟悉？” 　　“啊？” 　　林华茫然：“熟悉？” 　　林若：“……” 　　好吧，她看自家老哥的这个样子，也不像是装的。 　　“老哥呀。”林若说：“你的脑袋果然还是有没恢复的地方呢。” 　　林华：“……” 　　林华前一刻是茫然的，后一刻瞪起眼睛。 　　听妹妹这么说，他可就懂了。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林华道：“难得糊涂。” 　　林华说：“你也知道有些事情记起来，对我是没有好结果的。” 　　“嗨嗨。” 　　林若点头。 　　“可是老哥。” 　　爹妈不在。 　　林若左瞧瞧右看看林华的脸，说：“老哥，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 　　林华扯着嘴角：“……我想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我认真的。” 　　林若一脸正经地讲：“和咱们初中毕业的时候相比，老哥你给人的感觉……的确是更清秀的呀。” 　　林华翻翻白眼，并不想搭理自己妹妹。 　　反正后面妹妹想说的话，绝对是他更适合穿女装，扮成女孩子而已。 　　咔嚓。 　　林若抬手用手机拍照。 　　林华：“你拍我做什么？” 　　林若：“你自己看看嘛。” 　　林若在自己的手机里翻翻，甚至是翻出来初三的时候，她把自家老哥化妆打扮成女孩子模样的照片。 　　“即使和这个比。” 　　林若眼睛亮晶晶的：“都能感觉到老哥你的脸蛋更，诶嘿。” 　　林华脸黑了。 　　“你最好把那些照片都删掉。” 　　林华表情严肃地讲：“改天老妈翻你手机，看到了，咱们俩都得完蛋。” 　　林若撇撇嘴：“切。” 　　听听。 　　这个人就是在戏弄他，说话里半真半假的！ 　　林若说：“老哥，这是天赋懂不懂？不提清秀，线条柔和，我只说你这个皮肤细腻，没有油皮，也没有粗大毛孔，即使是女孩子里面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不来呢。” 　　“不羡慕。” 　　林华眼观鼻，鼻观心，声音平平淡淡地讲：“任何一个心理正常的男人都没可能羡慕，希望自己长得娘，再穿女生衣服把自己扮成女孩子。” 　　“我就实话和你说吧。” 　　林华讲：“现在那些看起来女里女气，不阴不阳的明星，我最厌恶了。” 　　“也厌恶之前这个被你打扮成女孩子的自己。” 　　他说。 　　林若无语了。 　　林华接着说：“虽然我这个身体不算魁梧，但我认为我的心理还是纯爷们的！” 　　“扑哧。” 　　有人笑了。 　　不是林若。 　　是推车进来的护士。 　　林华尬住，陡地红了脸。 　　护士玩笑说：“那纯爷们的话，可不应该害怕扎针哦？” 　　…… 　　天地良心！ 　　林华从不觉得自己怕痛，只是晕针而已！ 　　看着锋利锃亮的针头刺进皮肤里，左找找，右挑挑，从左手换到右手，最后在右手腕那里找中血管开始输液。 　　护士讲的，他早晨六点半，迷迷糊糊时候抽血化验，结果显示白细胞偏高，还得再点滴注射些左氧氟沙星杀杀菌。 　　就尼玛—— 　　心慌手抖冒虚汗。 　　点滴结束了，林华的心脏还是砰砰直跳。 　　这些年呐，能吃药解决问题，林华是绝不想打针的！ 　　等到晚餐时间，爹妈说是有朋友邀请，出去请客吃饭了。林华跟着妹妹两个人到外面面馆里吃面，他腿都还是软的。 　　“嗡嗡。” 　　电话响。 　　谁？ 　　林华落眸去平躺在面馆餐桌上的手机看。 　　郑梓妍。 　　哦，郑梓妍啊。 　　林华淡然地点点头，没想理—— 　　嗯？ 　　谁？郑梓妍？！ 　　啊？ 　　郑梓妍主动给他打的电话？！ 　　林若：“……” 　　好家伙！ 　　林若啊，她是瞧着刚才还是意识低迷的老哥，突然，哗地一下垂死病中惊坐起，去抓手机，没抓稳，把这手机抓起来又摔到桌上，最后再抓起放到自己耳边的。 　　哎。 　　林若叹口气。 　　她都不用猜是谁的电话，直接就知道估计该是郑梓妍的。 　　“喂。” 　　林华：“梓妍同学？” 　　“嗯。”郑梓妍在电话那边说：“林华，恭喜你作文比赛拿到一等奖。” 　　“嗯，嗯！” 　　只是听着郑梓妍的声音，林华的心跳就加速了半拍：“谢谢你！” 　　他问：“梓妍，你回学校了？” 　　郑梓妍：“没。” 　　呃。 　　他获奖的消息传播得这么快吗？去首都那里参加设计师比赛的郑梓妍都知道了？ 　　郑梓妍像是知道林华在想什么。 　　她说：“是秦霏告诉我的。” 　　林华：“哦。” 　　是他们班那个东北大姐大说的啊。 　　郑梓妍嘟哝：“倒是秦霏告诉我的时候，总感觉她幸灾乐祸的。” 　　林华：“呃……” 　　幸灾乐祸？ 　　大小姐，您这成语用的好像不对吧？ 　　“林华你说。” 　　郑梓妍问：“拒绝了告白的两个人，就没办法做正常的朋友吗？” 　　林华：“呃……” 　　这…… 　　他也不知道啊。 　　不过如果是他写的小说的话，女主拒绝告白，但还打算继续和男主做朋友的话，这男女主之间绝对是有戏的。 　　观众老爷们估计也应该是这么觉得的。 　　但是吧。 　　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 　　黄粱一梦，大梦醒来，林华对郑梓妍的念想是真没那么重了。 　　“真是的。” 　　这时候，郑梓妍的声音忽然嗔怪起来：“都怪那天。” 　　“为什么我和你说话的那时候，教室门没有关上，隔壁班上课也没关门啊。” 　　林华：“……” 　　怪？怪谁呢？ 　　郑梓妍这话，没说怪他，也没说怪自己，但里面嘟嘟哝哝的抱怨劲儿却听得林华止不住心里痒痒。 　　像是小奶猫的爪子在抓。 　　林华：“抱歉抱歉。” 　　什么都别说，道歉就对了。 　　“那个，老哥。” 　　林若戳戳他。 　　“嗯？”林华看过去。 　　“纸巾，给你。” 　　林若无语：“你都流口水了。” 　　林华：“……” 　　“流口水？” 　　电话那边的郑梓妍听到：“你和林若在吃饭？” 　　林华：“啊……啊，对。” 　　妈耶。 　　这比他在病房里高呼自己是纯爷们，被护士撞见还尴尬啊。 　　索性郑梓妍好像并没有往那方面想。 　　郑梓妍：“这样啊，那先不打扰你了。” 　　郑梓妍说着：“对了，之前林华你说你肚子痛？有好点了吗？” 　　林华：“啊。” 　　郑梓妍还记得他肚子痛！ 　　林华忙说：“没事没事，早好了。” 　　“这样呀。” 　　郑梓妍说：“那还是要注意身体。” 　　林华：“嗯，嗯！” 　　没话聊了，郑梓妍挂断电话。 　　林华呢。 　　声音都消失了，林华还没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像是在回味郑梓妍的声音。 　　这可是郑梓妍主动打给他的电话诶！ 　　林若：“……” 　　林若：“喂。” 　　林若看不下去了。 　　林华明显地兴奋：“这是郑梓妍主动给我打的电话诶！” 　　“是是是。” 　　林若说：“一边喜欢着郑梓妍，一边昨天又绅士，请客，搭讪其他女孩子，渣男。” 　　林华：“……” 　　嗯…… 　　咳咳。 　　林华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那妹妹我就不算淑女？” 　　林若忽然说。 　　一下子。 　　明明面馆里还很热闹的，林华林若这里却像被按下静音键，陷入到一阵让耳朵都发痛的死寂里。 　　“啊，啊啊，哎呀！” 　　林若两手在面前晃悠晃悠地抓：“烦死了！” 　　她和林华说：“我没有那种意思，你不要多想！” 第1071章 一千零六十四章 一切都是为了妹妹！ 　　网络里都讲汉斯的骨科最好。 　　而提起汉斯，林华总能想到情绪激动时，禁不住说德语的同学郑梓妍。 　　嗨。 　　鲁老爷子怎么讲的？ 　　人呢，一见到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胳膊，立刻想到全—— 　　咳咳。 　　扯远了。 　　“我说。” 　　林若拍了拍林华的肩，讲：“除开小说和动漫，你不会真的以为现实里会有喜欢哥哥的妹妹吧？” 　　林华：“……” 　　林华即刻坐直：“没有。” 　　林若：“……” 　　等林华说完，他们兄妹俩这里又开始沉默。 　　“嗡，嗡嗡。” 　　好在有手机解围。 　　六点了，晚餐时间。学生们回来宿舍，拿到手机，林华这里也就热闹起来。 　　“林华呀！” 　　是苏遥。 　　林华才接起电话来，就听到对面熟悉的笑声和问候。 　　苏遥：“嘿嘿，嘿嘿嘿。” 　　林华：“……” 　　前言撤回，这个笑声他一点都不熟悉！ 　　“恭喜你作文比赛获奖，还是一等奖！” 　　苏遥在电话里乐呵呵地说：“林华，林大才子，林大作家，您现在是不是心情愉悦，身体健康的？之后也没别的什么事了吧？” 　　“行了行了行了。” 　　林华一阵恶寒：“有什么话你直说。” 　　“妈耶。” 　　苏遥故作的震惊声：“妈耶妈耶妈耶！” 　　林华无语：“你够了。” 　　苏遥：“咱们的林大才子不会是想私吞三千块，不认账吧？” 　　林华静了有两三秒，然后声音平平淡淡地说：“什么三千块，我不记得。” 　　苏遥：“呜。” 　　这拿腔作势的哭声。 　　林华又是一阵恶寒。 　　“好了，好了好了，苏遥你别演了。” 　　林华强压自己心头里的麻，说：“不就是洛丽塔吗，我给你买就是了。” 　　“诶嘿！” 　　苏遥笑了：“谢谢呀！” 　　“啊。” 　　林华扶额：“倒是话说回来，我是真没觉得男人穿那种衣服有哪里能舒服了。” 　　比如他，以前被妹妹林若威逼利诱穿女装，连内衣都换成女士的那种，小兄弟勒在布料里实在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喔？” 　　“哦……”苏遥说：“林华，听你的意思，你穿过？” 　　林华：“……” 　　“而且啊。” 　　林华顾左右而言他：“你不是说会把自己的三围，还有臂围腿围什么的给我吗？我到现在都没见到你发给我，我怎么给你买？” 　　“嗯……” 　　似沉吟。 　　电话那边的苏遥略一沉思后，说：“林华，其实我觉得咱们俩的身材其实差不多的。” 　　林华：“嗯？” 　　身材差不多？ 　　什么意思？ 　　“林华你试着差不多，我穿应该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苏遥说。 　　一开始，林华没反应过来。两秒后，林华明白了，脸当即沉下来，直接把电话给苏遥挂了。 　　林若好奇，问：“谁呀？” 　　“还能谁。” 　　林华翻白眼：“不是因为他，我哪至于手机坏掉，还差点被车撞到。” 　　林若说：“哦，咱们班那位女装大佬呀。” 　　“别和我说什么女装大佬！”林华应激反应似的。 　　林若：“……” 　　拜托。 　　她明明什么话题都没往自家老哥的身上引导好吧？ 　　乱。 　　太乱了。 　　林若深吸气，不说话，用安静来换思路捋顺。 　　林华也静。 　　电话却再响，还是苏遥打来的。 　　林华没接。 　　“那个，我玩笑有点开过了，对不起对不起。” 　　苏遥发消息：“林华你有空的时候，帮我去买成衣就行，买女款的S或者M就好。” 　　“行。” 　　林华默了半晌，回他一个字。 　　“谢谢啦！” 　　苏遥道谢，配表情。 　　林华：“……” 　　林华眼睁睁地看着他配的是白猫亲亲小黑猫的表情，然后又光速撤回了。 　　这…… 　　这真的不怪他林华想象力丰富啊！ 　　“老哥，苏遥给你发什么了？” 　　林若手抵下巴，看着他说：“让你这么一副三观崩塌的表情。” 　　“没。” 　　林华下意识地否。 　　……这有些事情吧。 　　对，没错，难得糊涂，难得糊涂。 　　也有可能是他多想了嘛！ 　　林华把手机放到旁边，拿起筷子： 　　“吃面了。” 　　他说：“等下……哎，我都不知道该去哪里买衣服，一窍不通。” 　　林若听着，问：“给苏遥买女装？” 　　林华默认，点头。 　　“林若啊。” 　　林华说：“你帮忙。” 　　“嗯。”林若点头。 　　林华又说：“还有衣服，买回来以后先放到你那里。爸妈问的话……就说同学托你买的。” 　　“嗯……” 　　林若想点头来着。 　　可她想了想，微微歪头：“所以老哥我为什么要帮你？” 　　“求人办事呢，总得付出点代价。” 　　林若挑眉：“老哥你说，是吧？” 　　“……”林华挑面的手顿了下，讲：“如果是那种代价，那我宁可干脆不给苏遥买了，钱款原路退回。” 　　…… 　　游星。 　　大藏游星。 　　作为霓虹名门，大藏家长子真星一家的末子，他觉得自己已经被大姐大藏千夏给逼入了绝境。 　　昨晚。 　　他身着姐姐千夏设计制作的那身裙装，走过大概长度……一公里？两公里的街道。 　　国际化都市，他见得多了。 　　虽然血脉不被承认，但家里给他安排的教育还是有社会实践这么一环。巴黎、纽约、伦敦、东京，游星都去过，他觉得自己对大型都市，这样人来人往的热闹地段应该是可以用平常心应对的。 　　至少不至于社恐。 　　但这个大前提是他着装正常啊！ 　　在人群中间，用薄薄的羊绒兜帽遮住头发和脸型，甚至是被姐姐给他化了淡妆，又穿女装，打扮成女孩子模样什么的。 　　啊…… 　　啊！ 　　拜托！ 　　他知道自己这样男扮女装的人很奇怪。呜呜，等红绿灯的时候，那些男生女生还请不要看他啊！ 　　好在大家都是善良的。 　　即使发现了他是个穿着女装的男人（大概），也没有揭穿他。 　　也好在姐姐千夏没有带他到什么封闭式的场所里。 　　夜色下的街道，大家都匆匆忙忙的， 　　实际并没有所有人都在注意看他。 　　但等到结束变态行径，回来家里，游星还是忍不住地体温升高，脸上阵阵发烫，直到睡觉前都是烧着的，烧得脑袋晕晕乎乎。 　　幸好。 　　幸好幸好。 　　他的牺牲没有白费。 　　翌日早，他的姐姐千夏给远在东京的夫人打了电话，问候之余说起了里想奈的事。 　　至于姐姐和夫人具体怎么聊的，游星不知道。他只知道通过电话之后的姐姐千夏……脸色相当的不大好。 　　“里想奈真是。” 　　千夏叹息，又说：“还有母亲也是，每次和她说话都能气到半死。” 　　“啊，对了，游星。” 　　千夏和他讲。 　　游星：“诶？” 　　“游星呀。” 　　千夏问：“昨天晚上的感觉怎么样？” 　　游星：“……” 　　千夏说：“实话实说哦？” 　　游星：“……感觉太变态了，实在是太过难为情了，还请姐姐大人您高抬贵手，不要再让我做哪种事情了。” 　　千夏：“哦……” 　　事后回想，游星觉得自己就不该实话实说，讲自己觉得变态和难为情。 　　他的姐姐，他们家的大姐大藏千夏，那可是位恶趣味到欺骗弟弟是两性畸形，素来喜欢捉弄人的人呐！ 　　“那么。” 　　千夏看着他，微笑：“游星，今天再穿上女装陪姐姐出门，可以吗？” 　　“可以的话。” 　　千夏说：“姐姐我明天就飞回东京，亲切地和母亲还有妹妹里想奈说说话哦？” 　　游星：“……” 　　一。 　　一切都是为了妹妹！ 　　可即使是抱着这样的觉悟了，游星也还是觉得好难为情啊！ 　　尤其这次大姐千夏带着他，她做的不止是出街在街里啊！ 　　面馆。 　　昨天他们姐弟俩用晚餐的面馆。 　　“啊啦。” 　　千夏安慰道：“放宽心，姐姐我觉得你绝对是没有问题的。说不准，昨天店里的老板，还有你险些撞到的人，这样的熟人都会觉得你是女孩子哦？” 　　说，说不准？ 　　游星不想赌这种可能性的！ 　　但，但。 　　但是如果能帮到妹妹的话！ 　　即使是会被当作喜欢穿女装的男生变态，游星也完全可以接受。 　　他的妹妹，大藏里想奈，明明在巴黎里已经安顿下来，眼看着学习也好，生活也好就要步入正轨的！ 　　但是！ 　　“诶？” 　　游星愣住：“诶？” 　　诶？！ 　　噫！！! 　　为，为，为什么他的第一站，陪姐姐再来昨天的面馆里吃面，直接就碰到熟人了啊！ 　　“诶，好巧呀。” 　　一碗面，没吃饱。到柜台那里加菜的林华，再回头时候，看着面前这位换了身衣服的女孩子惊讶道。 　　“诶，诶。” 　　游星整个人都紧张了。 　　“那，那，那个。” 　　不对。 　　不行！ 　　他现在穿着女装的，声音，声音要抬高……不，昨天他们聊天交流那么久，面前这个女孩子。 　　对，对的，尤其是这样男装打扮，把自己当作男孩子的女孩子，绝对是可以看出他现在是异装癖的！ 　　游星啊。 　　他感觉自己的前途，至少在这家面馆里的短暂前途已经暗淡无光了。 　　“嗯？” 　　陪在游星身后的千夏问：“怎么了，遇到熟人了？” 　　“嗨，嗨！” 　　脖颈、肩膀，乃至手臂大腿小腿，游星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所有的肌肉都是紧的。 　　都不用特意拉高声线了，声音直接就是紧的。 　　他和大姐千夏说，声音发抖，语无伦次：“是，是，是我昨天，碰到的那个，是。” 　　千夏：“……” 　　拜托。 　　再害怕也不至于紧张成这个样子吧？ 　　不过，看着弟弟游星紧张成这样，好像也挺…..好玩的？ 　　千夏想着，微微摇头。也微微笑了下，顺着游星的目光看过去，然后一愣。 　　哟。 　　还真是熟人呀。 第1072章 一千零六十五章 这个老哥是笨蛋啊！ 　　大藏千夏。 　　林华认识。 　　年前百年校庆时，就是这位给郑梓妍他们做的辅导。 　　呃，准确说是请人，拜托专业团队来给郑梓妍他们的节目进行辅导。 　　林华在宁州时候，见到过这个人。 　　在学校时候，他也听郑梓妍与别人聊天时，提起过自己的姐姐千夏。 　　总而言之，林华是知道这么个人的！ 　　要不昨天，他从面前这位女孩子手里接过名片，怎么想着貌似可以去找郑梓妍要赔偿了呢。 　　咳咳。 　　扯远了，扯远了。 　　总而言之，林华就是知道这么一个人的！ 　　做合理的思考和推断。 　　读初中三年级那年，郑梓妍因为肿瘤到东京去做手术。 　　大藏千夏，明显东瀛风格姓名的女人，又是郑梓妍的姐姐。 　　仔细回想的话，郑梓妍的母亲卡塔琳娜，也的确是东西方混血的容貌。 　　嗯…… 　　呸。 　　现在哪里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又不是再给小说构思剧情！ 　　林华微不可察地摇了头。 　　然后—— 　　怎么搭话呢？ 　　说自己认识她？ 　　林华可不认为自己这样一位普普通通的“妹妹同学”，能被人家姐姐给记得。而且话这样说的话，他和大藏千夏见面还是第一次呢。 　　“你好呀。” 　　千夏先打招呼了，对林华说：“昨天家妹给你添麻烦了。” 　　游星：“噫！” 　　林华：“……？” 　　乖巧听话站千夏旁边的女孩子，于林华的视线里就像是过了电一般，整个人愕然地颤抖了下。 　　“啊啦。” 　　千夏说：“让你见笑了。” 　　她和林华解释说：“家妹以前一直在家里住，没有什么和人交往的经验，挺怕生的，还请你见谅哦。” 　　“哦，哦。” 　　林华点头。 　　怕生呀。 　　林华念着。 　　他再瞧着对面女孩子紧张到不行，肩膀小脸全紧紧绷着的模样，又有些怦然心动的感觉了。 　　这种怯怯的，怕怕的感觉呀。 　　曾记得，郑梓妍刚回国，到他们班里读书的时候，也是这样怯怯怕怕的性格，可比现在的郑梓妍可爱多了。 　　林华陶醉着。 　　千夏：“……” 　　扑哧。 　　千夏抿住唇，憋笑。 　　林华嘛。 　　这个第一位给郑梓妍抵情书告白的人，千夏当然认识咯。 　　尤其那时候的郑梓妍还是男生，噗。 　　郑梓妍提过几遍。她在东京住院疗养，过生日有同学网络里给庆祝的那时候，千夏也在病房里的电视荧幕上看过。 　　年前的百年校庆，她陪着郑梓妍玩，到学校里还特意看过这孩子一眼呢。 　　嗯。 　　千夏点点头。 　　会被她弟弟游星觉得是女孩子呀。 　　嗯。 　　千夏又点点头，唇角微微上扬，有点要憋不住笑意了。 　　“您好！” 　　面馆老板招呼说。 　　他看着柜台前这几位“熟人”，想了想，还是说了：“你们要点些什么？” 　　“那个招牌的牛肉面就好，两碗，再要一份扮的黄瓜。” 　　千夏应着老板的话，转移了话题。 　　千夏说：“还有把这位小——” 　　小什么？ 　　千夏想亲切地叫小哥，停停，没说，后讲：“把这孩子的账也算在我这里，一并结了。” 　　林华怔：“啊？” 　　林华下意识说：“不用不用！” 　　“就让大姐姐来结账嘛。” 　　千夏说：“毕竟昨天家妹差些就撞到你了呢，这个冒冒失失的傻丫头。” 　　…… 　　哎！就是玩！ 　　给郑梓妍帮忙培训节目，是玩。现在陪着孩子们逛街，也是玩。 　　游戏人生呀，可是比在公司里在家里和那些人勾心斗角开心多了。 　　千夏想。 　　而且林华林若这对兄妹也挺好的。 　　昨天晚上，她听弟弟游星复述的那些林若讲给他的过分话，还挺生气的。现在听林若和游星，也和她一个劲儿的道歉，千夏心里那点气就直接全消了。 　　倒是分析分析，做合理的思考和推断呀。 　　为什么做妹妹的林若，会对另一位“女孩子”态度这么差呢？ 　　呼呼。 　　这种可能存在的禁忌爱恋，又修罗场的感觉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千夏食指大动，甚至有了创作服装设计图的灵感。 　　林华：“那个。” 　　副驾驶位的林华侧侧身，和千夏说：“千夏女士？” 　　“嗯？” 　　千夏从构思设计图的思路里回神，问：“怎么啦？” 　　“还有不要叫我女士，显得好老。” 　　千夏纠正说：“我才二十几岁而已，你叫我一声姐姐可能会更合适哦？木下你笑什么？” 　　“没。” 　　司机兼管家兼保镖的木下正色：“大小姐，您看错了。” 　　二十一二岁是二十几岁，二十七八岁也是二十几岁，没问题。 　　千夏翻翻白眼。 　　林华有些紧张，虽然程度更轻，但好像…..也没比游星好到哪里去。 　　他说：“那，那个，姐？姐姐？” 　　林华说：“买衣服，我，我和我妹妹去就可以了，不麻烦你们——” 　　“啊啦。” 　　千夏摆摆手：“不是多说了嘛，这个是昨天家妹给你们造成惊吓的谢礼。” 　　“而且说到衣服的话。” 　　千夏浅笑着推推自己身边的游星，说：“家妹学习服装设计有三四年了，大概能算是小小的时装设计师？让她来帮你们选选衣服也挺好的。” 　　游星：“……我。” 　　游星要哭了：“我，姐姐，我——” 　　林华：“……” 　　林华想了想，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解释：“那个。” 　　“我。” 　　林华说：“我，我这些衣服是给我同学买的，真的。” 　　“嗨嗨。” 　　千夏答应着，微笑。 　　这里的国家，不是有句古话，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洛丽塔，小裙砸，嘿嘿，好像买亿点给她的可爱妹妹来穿也不错呀。 　　到地，停车。 　　商店的人流相当充足。 　　穹顶的灯，亮亮堂堂。地面的瓷砖，晶莹剔透。光线反射又漫射，简直可以照得人身材原形毕露。 　　游星。 　　游星只是站到这里，短裙里面就出了好多冷汗，膝盖忍不住地发抖，已经走不动道了。 　　林华：“啊…...” 　　林华察觉到“她”的异样，关切问了句：“那个？” 　　游星：“咿！！！” 　　林华：“呃……” 　　得是家里蹲到何种程度，才能见到人流就害怕到这种程度啊。 　　而且，该怎么说呢？ 　　昨天险些被面前这位女孩子撞到，还有后来他请她到咖啡厅里暂坐，林华记得这个人都还蛮落落大方的。 　　嗯…… 　　仔细回想的话，好像当时咖啡厅里的人是挺少的？ 　　林华想着。 　　“这孩子的确是这样呢。” 　　千夏说：“有时候还好，有时候莫名会怕得不行。” 　　林华：“哈……” 　　“哎。” 　　千夏有些苦恼地用手贴贴自己的脸颊，说：“这孩子呀，从小到大都没有去过学校，也没有和同龄人交往的经验，连获取知识都是靠着请家庭教师的。” 　　林华：“诶？” 　　游星：“……” 　　虽然他大姐说的都是实话，为什么听在他的耳朵里就这么让他想吐槽啊！ 　　“别再这样提心吊胆了。” 　　千夏伏到游星耳边，小声说：“连你昨天的样子，别人都没认为有问题哦？” 　　一句话说完。 　　游星尚未反应过来，千夏又说话了，声音正常：“可别给姐姐我，还有妹妹丢人哦？” 　　游星：“……” 　　……嗯。 　　嗯！ 　　他现在这样做的原因，完全都是在为了性格恶趣味的姐姐能伸出援手，帮助他的妹妹里想奈而已。 　　坚持啊，干劲满满的啊，游星！ 　　游星给自己打气，表情坚毅起来。 　　林华：“……” 　　这一下子的表情转换，看得林华又有点呆了。 　　正统派的美少女，掠过害怕与恐惧，脸上带着决意，又有着一丝丝天真，明明气质感觉起来像是高岭之花，却又身上有着种淳朴。 　　林华：“嘶！” 　　林华倒吸凉气。 　　林华：“疼疼疼疼！妹妹你干嘛！” 　　“切。” 　　林若掐着林华的腰，用力扭，小声耳语：“我再不打断你，你魂都要被勾走了，人家长辈还在呢！” 　　“三年里告白四个女孩子，追着郑梓妍又搭讪别人的渣男。” 　　她啐。 　　呃…… 　　林华怔怔。 　　他妹妹说的话，好像没哪里有错，可为什么就好想让他忍不住吐槽啊。 　　“请问。” 　　游星到了林华跟前，伸出手：“您是想买些裙装给自己的朋友吗？” 　　林华：“啊。” 　　等等。 　　这突如其来的大小姐气质。 　　“我……” 　　游星咬咬嘴唇，说：“我浅显地学习过三年的服装设计。虽然是完全拿不上台面的程度，但不论如何，还请让我给您，和您的朋友挑选几件衣服作为赔礼吧。” 　　林华：“……” 　　林华看着对方的脸。 　　这…… 　　心跳漏了半拍。 　　这个，真的是心动的感觉呐。 　　林华说话都不利索了：“好，好。” 　　林若：“……” 　　啊！ 　　这个混账老哥！ 　　眼看着自家老哥被牵走了魂，抛下她，跟着女孩子往前走，林若愣愣后气得直跺脚。 　　就这？ 　　就这？？？ 　　拜托啊！ 　　虽然事到如今，林若已经不指望她的姐姐能回来，也不再抱着去把老哥林华给扮成女孩子的念想。 　　老哥说的很对，不论她如何做，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实的情况就是现在这样，她的老哥只可能是老哥，今后也只可能是老哥。 　　早早晚晚，早早晚晚是要和哪个女孩子相识相恋，结婚生子成家立业的。 　　可是。 　　瞧着林华现在这样。 　　这么轻轻松松就被勾走，简直就是被绿茶给戏耍了，还会念着别人的好的笨蛋啊！ 第1073章 一千零六十六章 少女名为里想奈 　　人之社交，最累不过逛街（之一）。 　　尤其陪女人逛街。 　　每年都是如此。新年前，在人山人海，挤满了男女老少的商场里被母亲带着买各式各样的东西。 　　“过年了，年货要买，也总得买几件新衣服。” 　　母亲说：“年后要给叔叔阿姨们拜年，也有来咱们家里做客的，你们俩穿得破破烂烂成何体统。” 　　妹妹林若同为女人，能不能适应，林华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每次拎着大包小裹随着母亲还有妹妹出来的时候，都累得像是没了半条命，回家里歇半天才能缓过来。 　　缺什么，买什么就是了，挑挑选选，一趟趟地往返于试衣间真的很累啊！ 　　但是。 　　即使是逛街这样的活动，也得分跟谁，对吧？ 　　比如郑梓妍。 　　如果是陪着郑梓妍逛街，林华觉得自己绝对没可能会感觉累的！ 　　看着郑梓妍一件件换衣服出来什么的—— 　　咳咳！ 　　也比如现在。 　　论颜值，这是与郑梓妍相比也不遑多让的美人。有如此美人陪着逛街，买衣服什么的，简直—— 　　他一个男人，被美少女陪着，给女装大佬买洛丽塔，这究竟是什么奇怪展开啊！ 　　林华看着面前这位女孩子给他，呸，给他室友苏遥挑选出来的有着哥特风格的小裙子，陷入沉思。 　　“您觉得这件，您的朋友会喜欢吗？” 　　女孩子试探着问。 　　“那个。” 　　林华摸摸鼻子，深吸气，说：“先不说这件事。” 　　女孩子懵：“诶？”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该怎么称呼你呢。” 　　林华说着，眼神往那边正拿着手机打电话的千夏瞄。 　　嗯…… 　　看起来，他同学郑梓妍的这位姐姐，应该是不认识他的。 　　所以他主动的搭话上去，会不会让别人觉得无礼呢？郑梓妍的那些亲人呀，想想郑大叔，再想想那位卡塔琳娜夫人，可是真的很让人打怵。 　　嗨。 　　林华落眸。 　　思来想去，林华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挑明比较好。 　　“诶……” 　　可林华的问题，显然是把他身边的这位女孩子给问住了。 　　脸颊被遮在宽大羊绒兜帽里，女孩子微张了嘴，眼睛也圆圆睁开些许，像是窘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林若：“老——哥——！” 　　林华：“啊？” 　　林若是真的有点忍不住了。 　　“对不起，我失礼了。”她和女孩子歉意地笑笑，抓住自家老哥的胳膊，拽到旁边来，小声说：“老哥你究竟是在做什么啊！” 　　“啊？” 　　林华茫然，很诚实地讲：“问名字啊，不知道名字的话，交流起来好麻烦。” 　　“交流？” 　　林若恶狠狠地说：“交流？我看你就差把[我想和你交往]这话给写到脸上了。” 　　林华更茫然了：“……哈？” 　　“那是东瀛的人啊。” 　　林若说：“虽然妹妹我也不知道那里国家的习俗，但是这样直接问别人女孩子的名字是不是不太好？” 　　林华：“……” 　　林华尚未反应过来。 　　“啊啦？” 　　那边的千夏打完了电话，过来，见到这里几人的表情异样，疑问道：“小可爱们这是怎么了？” 　　“姐，姐姐大——姐姐。” 　　女孩子退两步，到千夏身边，明显能看得出紧张，小声嘟哝：“名，名字。” 　　“名字？” 　　千夏疑惑地看着她，几秒后，恍然大悟。 　　“你呀。” 　　千夏隔着衣服揉了揉自家妹妹的头，和林华林若兄妹俩说：“抱歉抱歉，我家妹妹实在是太害羞了，总觉得自己名字不好听，羞于向别人提起的。” 　　女孩子：“……” 　　千夏接着说：“大藏里想奈，你们叫她里想奈就好。” 　　“里想奈（resona）？” 　　林华听着，一愣，夸：“这不是很好听的名字吗？” 　　“诶，诶，诶——？！” 　　女孩子完完全全地震惊了：“姐，姐姐？您——” 　　“好啦。” 　　千夏伸出手指，以自己尖细的指尖点点妹妹[里想奈]的嘴唇，说：“我的妹妹里想奈哟，可不能在外人面前失礼哦？” 　　女孩子：“……” 　　这一句话，就像是魔咒，直接把女孩子面上所有的表情全收了。 　　“当然啦。” 　　千夏说：“りそな（resona），是我们那里国家的名字。翻译到你们这里名字的话，里想奈？凛空奈？梨初奈？璃初奈？璃奏那，其实怎么翻译都是可以的，随你们喜欢着叫就好。” 　　“姐姐……” 　　[里想奈]声音幽幽怨怨：“还请您不要戏弄妹——” 　　顿了下。 　　[里想奈]又顿了下，后说：“不要戏弄妹妹的名字。” 　　“哈哈。” 　　千夏哈哈地笑，再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心情大好。 　　林华：“……” 　　林若：“……” 　　这…… 　　年纪相差比较大的姐妹，她们相处的模式原来是这样的吗？太厉害了。 　　言归正传。 　　千夏问：“挑选好衣服了吗？” 　　“嗯。” 　　[里想奈]点点头，与那边不知道该怎么过来搭话的导购员歉意微笑，说：“这件。” 　　“嗯……” 　　千夏看过去，沉吟数秒：“还行。” 　　“不过这个风格，的确是我妹妹的风格呢。” 　　千夏稍微外头，讲。 　　[里想奈]：“……” 　　的确，里想奈的衣服里，好些都是这样带着基督十字架元素的哥特风格。 　　“这个可以了。” 　　千夏说：“再挑选几件其他风格的吧。” 　　[里想奈]：“好的，姐姐。” 　　在林华的视线里呀。 　　这位被千夏称为里想奈的女孩子，恭敬又乖巧，就…… 　　玩偶。 　　林华的心脏紧了下。 　　尤其是伴着店里似有似无的背景乐，那八音盒的声音……为什么他莫名地要有这种感觉呢。 　　眼看着女孩子挑选了四五套衣服。 　　林华摇摇头，把脑袋里出现的这种感觉压制下去，忙说：“够了，够了，里想奈小姐，够啦。” 　　[里想奈]怔住。 　　“这是给我朋友买的。” 　　林华解释说：“他转给我的钱只有三千，买不了这么多的！” 　　[里想奈]：“这……” 　　林华无奈。 　　这位叫做里想奈的女孩子呀，看标签价格，给他们挑选的第一条裙子就已经顶着三千块了。 　　“而且毕竟是给朋友买的。” 　　林华说：“我也得征求一下他的意见呀。” 　　“您好。” 　　林华与那边的导购员说：“我是给我的朋友买衣服，想问下可以拍照给他看看吗？” 　　“啊。” 　　导购员回神：“没问题。” 　　看着林华拿出手机拍照，[里想奈]下意识说：“您真的是给朋友买的呀？” 　　“当然了。” 　　林华拍照，发过去，等着苏遥回消息，和她说：“我还能买来自己穿不成？” 　　[里想奈]：“……” 　　“啊。” 　　[里想奈]恍然：“抱歉抱歉，我不该提这种事情的！” 　　啊。 　　现在她用的是妹妹的名字，怎么可以和别人问这么失礼的问题！ 　　“嗡嗡。” 　　手机震动。 　　接到苏遥消息，说他要最开始那件哥特风格的裙子，林华了然。 　　可就在他要去结账付款时，又听到千夏说话： 　　“这些也拿着吧。” 　　林华：“……哈？” 　　“喏。” 　　千夏指指那些自己妹妹挑选好的衣服说：“你朋友要买的，是你朋友的。这些呢，是这些的。” 　　“一码归一码。” 　　她说：“而且毕竟是我妹妹挑选出来的衣服，她之前也差些撞到你，这些就当我们送给你的赔礼咯。” 　　林华：“……不，不是，等等。” 　　“呼呼。” 　　千夏眯眼笑。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在旁边看着呀，这林华看到有些裙子的时候，可是明显的喜欢。 　　眼神这种东西呀，是骗不了人的。 　　想是这样想。 　　千夏却侧侧头，看向林若：“给妹妹穿，不是挺好的？” 　　“啊，诶？哎？” 　　林若呆住。 　　“那个！” 　　[里想奈]可急了。 　　她生怕自己姐姐失礼，提及到别人的痛楚：“姐姐大人！” 　　千夏：“嗨嗨，我知道我知道。” 　　千夏大概能猜到她的可爱“妹妹”在想什么。 　　她可没准备把林华的身份给拆穿哟。 　　看着两小只互相误会，这难道不是相当好玩的事情嘛！ 　　“也还是交给你咯。” 　　千夏和自己的“妹妹”说：“这边的店铺都还算可以，选一件比较帅气的衣服不就好了。” 　　…… 　　…… 　　…… 　　超展开。 　　在胸口那里的极致疼痛传导到大脑皮层的同时，林华甚至是没能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倒下前，在试衣间走廊里的他，还是惊艳于大藏千夏的妹妹，郑梓妍的妹妹……或者姐姐？的美貌的。 　　出现在他视线里的美少女，着盛装，一身的洁白礼裙，层叠的裙摆拢于小腿。 　　就是胸脯的规模着实不算大，不过小巧也有小巧的好就是了，这并不妨碍对方的魅力。 　　名为里想奈的女孩子，挑选好了衣服。 　　挑给他的，也是身礼服，就他现在穿着的。白色为底，掺些金，显出了暖白色调。又以浅棕束腰，单金做边勾勒，最后收归在领口，以红宝石做点缀。 　　帅！ 　　请原谅他林华的言语简单，相比店里其他那些明显看起来女孩子气的王子装，这身的确是最帅的了。 　　名为里想奈的女孩，她身上穿的洁白礼裙与这件王子装是配套的。 　　“啊啦。” 　　千夏：“要不要穿上来试试呢？里想奈，你也去试衣间里换上吧？” 　　这是不是等于穿情侣装？ 　　“您好。”林若：“谢谢您送给我哥哥这么贵重的一身衣服。但试穿就没有必要了吧？这样对您的妹妹也不好。” 　　或许，他当时应该听自己妹妹的。 　　穿情侣装什么的，即使是再乖巧如木偶般听话的女孩子，也一定还是会觉得难为情的吧？ 　　林华：“嘶！嘶——啊！” 　　剧痛。 　　真的好痛啊！ 　　[里想奈]：“啊——诶！！！” 　　之前他林华被这女孩子砸倒在地都没这么痛的！ 第1074章 一千零六十七章 女孩子这里可是很痛的！ 　　时间回到之前。 　　应家里大姐千夏的要求，正给别人挑选衣服的大藏游星稍微松了口气。 　　可究竟是到目前为止没有人发现他男扮女装的事实，还是说别人已经知道了，只是懒得拆穿他呢？ 　　啊。 　　男女之别，即使不看最根本的生理区别，只说形体外貌都显而易见地能看出不同呀。 　　粗略来讲，男人是直线，女人是弧。 　　如果是女孩子的话，从耳朵到下颚，就仿佛是一条弧线勾勒。又从鼻梁到鼻翼，并眉峰、脸颊、鼻尖这些硬骨软骨的点全都勾勒在弧里。 　　脸庞如此，身体也是如此。 　　基于盆骨的不同，以及生理上脂肪分布的不同，学习过时装设计，绘画过人体图不知凡几张的游星实在是太清楚这其中的区别了。 　　不要说和那些衣着华丽可爱的女孩子们相比。 　　恰路过一面镜。 　　游星在余光里见到镜里的自己。 　　即使是和自己身边这位留短发，穿男装，男生打扮的女孩子相比，游星都直感觉自己这里那里全是破绽。 　　所以他没有被拆穿简直就是奇迹呐！ 　　游星叹着。 　　店员：“美女，是要买衣服吗？” 　　噫！ 　　突然出现在耳边的声音还是让游星整个人紧了。 　　“是，是。” 　　一丝慌乱掠上心头，他点头，侧身抬手示意向身后的林华说：“给，她买件衣服。” 　　快点选好衣服，赔了礼，赶快结束这段荒唐的经历吧！ 　　他是实在没有勇气，抬起头和别人对视啊！ 　　他这么一个穿着女装，用兜帽遮住头型，又化了妆，衣服里面还穿着大姐千夏不知道哪里找来的文胸的，的，的—— 　　一定是因为衣服遮住了身体曲线，又胸垫和文胸撑起女性独有的感觉，他才能被别人先入为主地当作女生的！ 　　游星可不觉得自己这样的样子经得住长时间的观察和推敲。 　　“她呀。” 　　店员去看林华。 　　游星也看向林华。 　　该怎么说呢。 　　各式各样的人，游星这些年里见过不少。纵观这些人，游星觉得他险些撞到的这位女生的颜值还是可以的。 　　十分满，能打到七分吧。 　　个子不算高，比他要矮一点，但比他的妹妹，那位真正的大藏里想奈还是要高出不少的。 　　小小的五官，略有起伏。带着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 　　如果能把眼镜换成半框，修修眉，果然还是应该用刘海遮遮，总觉得这女孩子的额头稍微有些宽大呢。 　　头发再稍微留长几公分就更好看了。 　　店员看着林华，点点头，推荐说：“试试王子装？” 　　林华：“……” 　　林华摸了摸鼻子，过了一会儿才苦笑着说：“那种衣服，还是算了吧。” 　　“或者说买衣服的这件事情，就算了吧。” 　　游星见着林华伸手到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拿出新的手机给他晃了晃：“新的手机，我父母已经给我买好了。” 　　“而且这些衣服。” 　　林华又拎拎手里的好几个包裹，说：“价钱加起来已经比我这台新手机还要贵了，算啦。” 　　游星：“……” 　　游星叹了口气。 　　从穿衣风格就能看出来的，不是吗？ 　　虽然从容貌里能看出来是女孩子，但实际上这位女孩子是一点点的女装都不能接受的人。 　　游星回头去看他的姐姐千夏。 　　游星：“……” 　　他温柔的千夏姐姐就没准备放过他。 　　…… 　　放过他？ 　　开玩笑。 　　大姐大藏千夏，一个能把性别这么严肃的话题作为玩笑的人，哪里可能放过他。 　　拎着裙子，被姐姐赶进试衣间。 　　在洛丽塔男装里，游星好不容易挑选出的一件不那么显得女孩子气的礼服，完全没想到它还有配套情侣装。 　　姐姐千夏要他穿上。 　　当然，要他穿的是另一件裙装。 　　穿情侣装这样的事情，对此时顶着妹妹名字的他来说应该不怎么合适吧？ 　　连对方的妹妹都觉得不好。 　　可当事人没有拒绝，大姐千夏也乐得看热闹，游星完完全全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总觉得这位留短发，一身男生打扮的女孩子，好像是性取向有些不同于常人，是喜欢女孩子的呀！ 　　啊…… 　　啊！ 　　姐姐啊！ 　　这样荒唐的行为，究竟要他忍耐到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游星叹着气。 　　他进来单间，脱掉羊绒外搭，再脱打底裙子时候，碰到胸垫和文胸，移了位，更觉得自己荒唐了。 　　虽说穿衣是一个人的自由。 　　但一个女孩子，她穿男装，也还是女孩子。 　　男人呢？ 　　他游星再如何地穿女装，装作女孩子，也没可能是女孩子呀！ 　　游星垂下头，垂头丧气地把另一件裙子小心翼翼往自己身上套。 　　“嗡嗡。” 　　手机响，隔壁试衣间的。 　　“喂？” 　　“嘿嘿，林华呀！” 　　试衣间中间的挡板薄，游星这里连隔壁电话里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衣服买好啦？” 　　“不是拍照给你了吗？” 　　“嗯呢。” 　　“嘿嘿，嘿嘿嘿。” 　　林华：“……苏遥，你又嘿嘿嘿地笑什么？而且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夹子音说话，太吓人了！” 　　“吓人？吓什么人？明明很可爱不是嘛！” 　　“而且我在想呀。” 　　另一个声音说，是软软软糯糯的女声：“林华你果然还是懂行的。不过这件衣服呀……究竟是林华你喜欢这样穿的女孩子，还是说你喜欢这样穿呢？” 　　“我是一直觉得你很适合哦？而且绝对比穿男装可爱多了。” 　　“可爱个鬼哦。” 　　林华：“要可爱你去可爱，我可没兴趣穿女装把自己打扮成女孩子。” 　　“我是男人，不是女人，没有把自己打扮成女孩子的兴趣。” 　　林华说：“我尊重你的兴趣，但不代表我也有同样的兴趣，你再和我说这些东西我们就不用做朋友了。” 　　我……是男人？ 　　游星愣住，裙摆那里卡在脖子处。 　　不。 　　游星摇摇头。 　　男生和女生做比较，即使是颅骨都有所不同的！游星觉得自己这样一位虽然难登大雅之堂，但也算是科班出身的人应该是不会看错的。 　　“老哥，你快点啦，有什么话想说回去再说。” 　　对方的妹妹在招呼。 　　“里想奈？里想奈？” 　　他姐姐也在叫他，大概：“你也快点啦。呼呼，该不会是看到漂亮裙子，太喜欢了？姐姐我那里还有很多哦？” 　　这声音里的笑都没准备藏的！ 　　不好，没有喜欢，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穿女装的！ 　　“对不起！这就好了！” 　　游星答着，胡乱地套上裙子。 　　穿好裙子，抚平褶皱，把胸口那里的文胸和胸垫摆正位置，想了想，最后还是拽下自己带来的披肩穿上，用兜帽遮住了头。 　　他再出来时，林华早已经穿戴整齐，站到试衣间里的走廊里了。 　　还是该怎么说呢…… 　　瞧着对面微微抬起帽檐，胸膛平平，被一身礼服衬托得干练的林华，游星稍微有点—— 　　噫！ 　　被瞪了。 　　他被对方的妹妹给瞪了。 　　“千夏女士。” 　　对方的妹妹，记得是叫林若的女孩子，相当公事公办地和他的姐姐千夏说：“这身衣服。” 　　被指了。 　　林若说：“可以送……不，我买下来也行。” 　　“啊啦。” 　　千夏耸耸肩：“我只是觉得我妹妹穿上会比较合适而已，包括这件，还有你哥哥身上的这件，都是我们作为赔礼要送的。” 　　游星：“……” 　　虽然擅自揣测别人是相当不好的行为。 　　但游星总觉得这做妹妹的，好像对做姐姐的有什么不太对劲的想法啊！ 　　“不过。” 　　千夏忽然说：“作为一点点的交换条件，我给他们俩拍张照片留念，应该没有问题吧？” 　　拍照？ 　　林若明显楞了下。 　　“呐。” 　　千夏又对着林华说：“这位小帅哥？你的意见呢？” 　　“我？” 　　林华指指自己：“我——” 　　呜。 　　呜呜呜！ 　　拜托！ 　　请不要用这种眼睛有光的样子看着他，实在是太难为情了！ 　　游星实在耐不住了。 　　“咿！” 　　他想转身回去试衣间里，换回之前那身，把现在他身上穿的这些直接脱下来丢给对方了事。 　　什么失礼，再失礼也比留下照片好啊！ 　　林华：“哎？” 　　游星：“诶？” 　　咔嚓。 　　滑，滑，滑？ 　　直到腿别在门缝里，发出悲惨地咔嚓声响，游星才意识到自己踩到的地面湿滑，一股完全可以比拟昨日骑车摔到的疼痛再次从膝盖那里传来。 　　还是左腿。 　　“诶——啊啊啊啊！呀！” 　　惨叫？ 　　又随着自己向前扑倒，游星下意识抓住了什么东西之余，又感觉像是自己的下巴撞到什么柔软里带着坚硬的东西…… 　　诶？ 　　游星：“诶？诶！！！” 　　只一下子。 　　游星连自己身上的痛都顾不上了。 　　他睁眼眼睛，见到的是什么？ 　　是雪白的一片，微微带着点起伏。起伏抵着他的脸颊，能感觉到柔软，又下巴抵住的地方稍硬，明显得像是—— 　　“呜，呜呜呜！痛痛痛痛痛！” 　　“诶？” 　　“呜呜呜，呜，二哥，二哥坏！” 　　“对，对不起！” 　　“呜……呜……好痛，真的好痛，妹妹好疼，疼到今天不想上学了！” 　　“啊？里想奈大人，不上学什么的，夫人会生气的。” 　　“唔！二哥！你是男人你懂什么？妹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胸部正处于发育期，被撞到好痛好痛的！” 　　这些从妹妹那里得到的知识。 　　在巨大声响引来试衣间里其他人的视线之前。 　　游星既顾不得自己的疼，也顾不得自己的真实身份会不会暴露，生拉硬扯下来自己披肩，给他身下女孩子胸口的一抹春光遮住了。 第1075章 一千零六十八章 白白小小，挺可爱的 　　这是第二次了。 　　在确认披肩盖好，名为林华的女孩子不会被周围人看到出丑的样子，游星微微躬身，挣扎着想要起身。 　　林华。 　　单名的一个华字，是很有这边国家特色的名字呢，挺好听的。 　　游星：“……” 　　游星摇摇头。 　　现在哪里是想人家名字好听不好听，这种事情的时候。 　　“对不起，对不起！万分抱歉！” 　　游星和林华道歉：“您没事吧？嘶——” 　　倒吸凉气。 　　想起身，要动膝盖。膝盖那里的疼来得突然，猝不及防下，游星失去力道的支撑点，人又倒了下去—— 　　只这一下。 　　林华立刻的脸色惨白。 　　千夏：“啊啦。” 　　短暂错愕之后。 　　千夏稍显无奈的摁住额头：“里想奈？吃别人豆腐可不是什么淑女行为哦？” 　　游星怔了下，也无奈：“姐姐。” 　　他的姐姐还有闲心开玩笑呢。 　　如果是里想奈的话，都是女孩子，算什么吃豆腐。不对不对，他只是顶着里想奈名字装作女生的哥哥而已，啊！ 　　脑袋乱掉了。 　　“来，把手给我。” 　　千夏调侃一句后，伸手给游星。 　　游星搭了，被姐姐千夏拽起来。 　　林若：“老哥你没事吧？” 　　林若也过来，扶自己的老哥起来。游星给林华用来盖住胸口的披肩滑落……倒也没露什么，林华自己抱胸蹲在那里了。 　　林若无语：“……有必要这样小题大做的吗？” 　　林华：“啊……” 　　啊……呼…… 　　林华想平稳呼吸的。 　　可胸口那里连续两次撞击所带来的疼痛实在太刺激，疼到头皮发麻，疼到此时的他脸上全是虚汗，几近虚脱。 　　“把衣服拉下来。” 　　林若说：“袒胸露乳的……算了，把手拿开。” 　　林若去帮自家老哥的忙。 　　游星：“林华小——” 　　游星有心叫人家小姐，给林华诚心诚意地道歉。 　　可话到嘴边，游星又收了。 　　从胸口的外貌，还有刚刚林华被撞到的反应来看，游星觉得这个人一定是女孩子。 　　那穿男装，做男生，被容貌有相似，应该是血脉相连的妹妹林若也叫着老哥的他，应该最不希望听到的就是女性化的称呼吧？ 　　谈话里，最忌讳的就是触及到别人的禁忌。 　　曾经在曼彻斯特府邸的岁月里，教授游星礼仪的史密斯老师曾这样教导过他。 　　“林华先生！” 　　游星双手合十，道歉：“对不起！我刚才——” 　　也不要解释自己故意或者不故意。 　　游星说：“如果您身体不舒服的话，不论如何，让我带您去医院吧！” 　　林华：“……” 　　林华手掐着腰，深呼吸。 　　再深呼吸，勉勉强强在疼痛里稳了稳神经的他站起身了，从嘴里蹦出两个字：“没事。” 　　胸口的痛，他早有察觉。 　　起初是还在学校的时候，他连续感冒，肺痛带着胸痛，两种疼痛混合着，并没有让林华太在意。 　　后来感冒好了，胸痛却没有消失。从一开始的隐隐约约胀痛，发展得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直到最近按压就能感觉到丝丝痛感。 　　再联系童年时候的那些记忆呀。 　　林华隐隐约约有种猜想，只是一直一直不愿意面对罢了。 　　啊。 　　荷尔蒙紊乱这种事情，要么等它自行消退，要么最多也就是去做乳腺的摘除手术，对吧？ 　　虽然这样着。 　　可被别人如此猛烈地撞击到胸口，对林华来说还真是头一次。 　　会感觉到这么疼也是头一次！ 　　“诶？” 　　游星：“我看您很不舒服的样子。” 　　“没事！” 　　林华硬撑着，为了不让别人担心，甚至勉勉强强地牵嘴角微笑了些许，讲：“真的没事！” 　　“倒是你。” 　　林华说：“我看你的腿好像才是更不舒服的样子，还是我送你去医院吧。” 　　就这么一句话。 　　林若：“……” 　　千夏：“……” 　　林若千夏，这两边的妹妹和姐姐都默了。 　　林华：“嘶！” 　　扭。 　　他的腰又被妹妹给扭了！ 　　林若实在是被自家老哥给彻底弄得无语了。 　　“千夏女士。”林若和千夏对视，应着东瀛那里的规矩微微行礼，说：“非常感谢您给我们的这些赔礼。” 　　“我们还是就此分开吧。” 　　她说：“不论是您的妹妹，还是我哥哥，都不像是能再逛街的样子。” 　　“好吧。” 　　千夏耸耸肩：“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 　　林华：“诶？” 　　林华尚未反应过来。 　　身边等到千夏答复的林若，已经先一步抓住他的手，给他生拉硬拽地往商店外面走了。 　　“啊。” 　　游星：“最后还要说一次！” 　　“撞到您真的是非常抱歉！对不起！” 　　林华最后只远远听到了这声道歉，然后就被妹妹林若相当粗暴地塞进了出租车里。 　　“你们去哪里？” 　　司机问。 　　林若答：“去第九人民医院。” 　　呸。 　　刚才逛街，和那位千夏女士讲日语讲得顺了，她现在说中文都带着股翻译味道。 　　“妹妹！” 　　连林华都是这样。 　　他说：“你这是做什么呀？太失礼了。” 　　林若：“……” 　　林若感觉自己握起的拳头，已经硬得不行了。 　　…… 　　到医院。 　　回来病房，父母还没在。 　　林华脱了衣服，搭在床沿，衣袖那里恰好遮住了写有腹痛待查的牌子。 　　林若不想再理自家老哥。 　　她到父亲买来的酸奶箱里拆出一盒酸奶喝，没给林华拿。 　　“我说。” 　　林华嘟嘟哝哝的：“离开也没什么，但至少应该把联系方式——” 　　“噗。” 　　蓝莓果粒的酸奶才喝一口。 　　林若险些喷了：“你还想要联系方式？？？” 　　“啊？” 　　林华茫然：“怎么了？” 　　林若说：“你知不知道在东瀛那里，男生主动找女生要联系方式这个和告白几乎没有区别了？” 　　“呃……” 　　林华摸摸鼻子：“这……应该不至于吧？” 　　林若翻白眼。 　　“而且啊。” 　　林若说：“你不是喜欢郑梓妍的么？她现在还是我们的同班同学，也没有彻底拒绝你到老死不相往来的程度，你怎么就又搭讪别的女生去了？” 　　“……我。” 　　林华讪讪：“毕竟梓妍……妹妹你也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 　　林若反问：“你这两天遇到又搭讪的女孩子，看着不也是非富即贵的？” 　　林华：“……” 　　林华视线游走，小声说：“就……而且我这也不算搭讪呀。” 　　林若：“啊！” 　　林华：“啊？” 　　林若暴起了。 　　她捏紧了酸奶盒，两滴乳白奶液溢出吸管，落在手上。林若没管，啪地把酸奶盒扔到旁边桌上，人到病床沿的林华跟前—— 　　林若抓紧了他的衣领，摁倒。 　　“承认自己就是见色起意很难么？很难吗？！” 　　“我。” 　　林华顿顿，小声嘟哝：“我是男人，喜欢女生不是很正常吗？” 　　“郑梓妍。” 　　他说：“之前你也是同意的呀？” 　　林若：“——！” 　　“刚才那女孩子比你都高！” 　　林若摁住自家老哥胸口，啪啪去拍，拍得啪啪作响，边拍边说：“还有你刚才什么表情？你捂住胸口？很疼？你是青春期刚发育的小女生么？！” 　　林华：“——！” 　　林华。 　　林华无了。 　　…… 　　…… 　　…… 　　翌日。 　　一夜冷战。 　　胸口疼到不行的林华和妹妹林若闹了脾气。 　　前两日的检查，林若都有跟着。到今天再查彩超…… 　　虽然林华也不理解为什么彩超还要查第二遍，说是给腹股沟那里做检查。 　　但凌晨时候，他被护士叫起来抽血，见妹妹林若还在旁边床里睡着。等他八点钟再睡醒起来时，林若已经不见了。 　　林华给她打电话也没接。 　　“现在还是上课时间呢。” 　　挂断电话的林若把电话打给了爹妈说：“我是来陪我哥参加比赛的，不是来旅游的，我去图书馆自习了。” 　　林华：“……” 　　就……挺合情合理的。 　　妹妹不在，回来的父母陪着他来彩超室。 　　还是一老一小的两个医生。 　　老医生见着他，公事公办：“把裤子脱了。” 　　林华呆：“诶？” 　　“啊？” 　　林华楞：“脱裤子？” 　　老医生依旧公事公办，语气平平淡淡：“腹股沟的彩超检查，当然要脱裤子了。” 　　“不。” 　　林华急摇头：“不，不是，我——” 　　“不是什么？” 　　老医生瞥他一眼，颇有些不屑一顾的意思，催他：“担心自己那里被看到？快点躺下，把裤子脱了，别耽误时间，后面还有患者呢。” 　　这…… 　　老医生，年纪大了，五十来岁，比他奶奶辈没差太多年岁。 　　硬要说的话，林华觉得还可以接受。毕竟医生嘛，这些年从医的经历叠下来，对异性身体应该早就是见怪不怪的了。 　　可旁边这位，看年纪，明显大学刚毕业没多久的女医生就—— 　　“脱吧。” 　　小医生说：“别耽误老师时间。” 　　可这个小医生她眉眼弯弯在那里笑是什么操作啊！ 　　林华：“......” 　　林华没有办法，听话，脱了裤子躺到床上。 　　都说医者仁心。 　　林华：“咿！” 　　小医生挤了软膏，到他身下那里，包括那里的那里都有涂抹到，然后啪地把冰凉机器贴了上去。 　　这次这位女医生没用老师，是自己操作的。 　　从小腹，到股沟，再到一根下面，往里稍用力地按了按。 　　只一下。 　　林华整个人都麻了，从头皮麻到后背。 　　“害羞啦？” 　　小医生问。 　　林华脸红：“没，没。” 　　“呼呼。” 　　小医生笑着说：“这不是被小姐姐看到，害羞了嘛？人家都没害羞你害羞啥呢。” 　　林华脸更红了。 　　小医生耸耸肩：“嘛，不过是为医学事业做献身罢了。” 　　话是这么说。 　　可为什么林华总觉得这个女医生的笑容不太对啊。 　　“嗯。” 　　老医生撇来一眼，也说：“白白小小的，还挺可爱的。” 　　噗。 　　这话也完全不对的吧！ 第1076章 一千零六十九章 好兄弟，你好苦哇！ 　　白白小小，还挺可爱的。 　　一句戏谑。 　　从表情来说，却完全看不出戏弄的意思。 　　林华只见这位头发已经全白的医生，她双手插兜，下巴微抬，看着屏幕，神色平平淡淡，甚至有点冷清。 　　小医生手里的探头，也只是顺着向下，将用于检测的冰冰凉液体……膏体？带去他身下，就又回去了。 　　按在小腹上，滑滑。 　　老医生看着，点点头：“和预想的差不多。嗯……发育得还算可以。” 　　“这里截一下。” 　　她伸出手，往屏幕那里点点，说。 　　小医生听话。 　　预想？ 　　林华楞一下。 　　他这里什么发育得还可以？ 　　探头随着小医生的手下探，到腹股沟了，老医生又说：“看看有——输精管结构，啧。” 　　顿了下。 　　她讲：“这里也截一下。” 　　林华：“……” 　　林华虽然是个写文章的，半吊子写小说的人，刚还在全国的作文比赛里拿到一等奖。 　　但隔行如隔山，医学领域里的这些知识他是完完全全的不知道呀。 　　小医生检查，老医生看。 　　探头再到了林华身下那里。 　　林华：“诶？” 　　林华：“诶诶诶？！” 　　提。 　　他那里被小医生手捏着提起来了！ 　　“想什么呢。” 　　小医生翻翻白眼：“你这里小小的，都不好方便检查，忍一忍啦！” 　　这。 　　这这这—— 　　“也和预想的差不多。” 　　林华羞到脸蛋通红时，老医生说：“打个血流看看……嗯，好了，这里也截一下。” 　　“就这样吧，等下报告我来写。” 　　一切结束，小医生与上次同样地拽不少的纸巾扔到林华的肚皮上。 　　等等。 　　等林华再回神，他已经恍恍惚惚地擦干净身体，站到彩超室的屋外。 　　等等，等等等等！ 　　林华慌。 　　他即使再不懂医学知识，这句看看输精管结构，又啧地咂嘴截一下，应该是指截图吧？他也能猜出来个大概啊！ 　　为什么他一个肚子痛，医生要围着他好兄弟那里转圈圈地检查那么多啊！ 　　爹妈在门口等，接他回病房。 　　“爸妈。”到病房里坐下，林华回忆着彩超冰凉的检查体验，还有医生说的话，没忍住问：“我的身体，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 　　“……” 　　有那么一瞬间，父母是全默的。 　　“瞎想什么呢。” 　　隔两秒不到，林主编大手按下来，揉揉林华的头说：“问题是有的。” 　　林华：“啊？” 　　林华的脸色陡地苍白了。 　　“没问题的话，咱们也不用住院又检查啦。”林主编说。 　　林华：“……” 　　“但是，你看呢。” 　　林主编循循善诱：“感冒是问题，发烧是问题，你的肚子痛头痛也是问题，像你姥爷那样的膀光肿瘤也是问题。” 　　“问题和问题之间的差距还是蛮大的，不要自己吓唬自己嘛！” 　　林华：“……” 　　闻言，林华抬头看着自家父亲，忍不住打断他说：“爸爸，您举姥爷的例子是想说我得肿瘤？癌症？” 　　“噗。” 　　林母笑了。 　　她说：“你这想象力丰富的。” 　　“能不丰富吗？” 　　林主编也笑：“想象力不丰富，咱们家孩子哪里能拿到作文比赛的一等奖嘛，随我！” 　　叩叩。 　　有人敲门。 　　林母给林主编翻翻白眼，说：“请进。” 　　是医生。 　　住院以后，检查结果不再出纸质，直接以数据的形式在网络里游走。 　　“是患者家属吧。” 　　医生视线掠过林华，看向林父和林母，顿首：“医生找你们。” 　　林华：“……” 　　今天是什么时候，星期三吧？ 　　他星期一住的院，到现在三天。抽血两次，彩超两次，核磁共振一次，除开一开始父母在，其他时间林华就从没见过父母的踪影。 　　现在医生找，父母又离开了。 　　林华拿出手机，看着上面的时间。又移开视线，去看窗外。 　　四五月的魔都，多雨。 　　窗外是被雨水洗礼过的城市，灰漆里带着湿润，街道茫茫然。 　　是他多想了。 　　还是他没有多想呢？ 　　他的身体，到底得是什么样子，才会出现这样医生找父母交流而不找他的情况？ 　　念头至此。 　　林华过电般的激灵一下。 　　他起身，握住手机往病房外面走，想和父母一起。可也就是他这么走了个神，略作思考的功夫里，等林华进到走廊，父母早已经跟着来找的医生消失不见，不知道去到哪里了。 　　林华沉默了。 　　他站在自己的病房门口，久久地没有声音。 　　“咔嚓！” 　　外面的雨，还在下。即使有厚实的窗户玻璃阻隔，林华的耳朵也还是能听到雨滴敲打的声音。 　　伴着电闪雷鸣，点在心脏上，颇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做什么呢？” 　　直到护士招呼，林华才再回神。 　　“进屋啦。” 　　护士说：“你今天还有针消炎药呢。” 　　林华：“哦。” 　　晕针的他，此时没了太多反应。相比害怕打针，从痴呆状态里被拉回来的林华顿了顿，与护士歉意笑笑后，边回病房里，边给人打电话。 　　打给妹妹的电话。 　　“嘟……嘟……嘟……您呼叫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 　　林华：“……” 　　这是林若拒接了他的电话。 　　…… 　　点滴结束，到中午。中午了，林若也没有回来。 　　“喂？若若呀？回来吃午饭了。” 　　林主编打电话叫女儿回来。 　　林若拒绝，在电话里说：“爸爸，现在外面的雨好大。我自己在图书馆这里吃口就好，您还有妈妈和我哥去吃吧，我哥哥的检查不是没什么事吗？” 　　说完，挂断电话。 　　老林愣住。 　　母亲有点生气，语气不好：“这丫头怎么回事？以前都没见她这么热爱学习过！” 　　“哎，哎，孩她妈！” 　　林主编倒是情绪还好，说：“好啦好啦，孩子留在图书馆，就让她留在图书馆吧。大白天的，也丢不了。” 　　“而且呀。” 　　林主编玩笑道：“我怎么总感觉是咱们家这俩孩子闹别扭了？” 　　林华又默。 　　的确是他和妹妹林若闹了别扭。 　　但…… 　　吃饭呀。 　　还是对面的这家面馆。 　　这次的林华没再遇到千夏和里想奈这对姐妹，他们仨点了打卤面，还有两张金黄的炸猪排。 　　林华咬着筷子。 　　“对了，林华呀。” 　　林主编忽然和他说：“等下，咱们下午四点钟还有一个检查。” 　　检查？ 　　什么检查？ 　　林华心思细着，张口说：“是什么比较……特殊的检查吧？” 　　“啊？” 　　林主编一愣：“医生和你说了？” 　　“没。” 　　林华摇摇头，道：“我只是觉得，如果是普通检查，您不会这样和我说。” 　　“呃……” 　　林主编静了静，沉吟片刻，说：“其实也不算什么特别特殊的检查啦，我和你妈妈要你还有你妹妹林若之前，你老爹我也做过的。” 　　林华：“……” 　　林华能说他老爹这解释都不如不解释吗？ 　　林主编怕他误会，赶忙补充：“就是从咱们男人那里取一点组织，做穿刺检查而已。” 　　“现在技术成熟，创伤面特别小，很快就能恢复的！今天做了，明天就不耽误走，咱们家该逛街逛街，该旅游旅游。” 　　林主编说着。 　　林华彻底沉默。 　　他盯着雪白面条浸在香菇肉丁的卤子里。 　　所以他一个小孩子，也没有生育需求，为什么还要做那里的检查？ 　　“好的。” 　　林华说：“我知道了。” 　　尽量让自己心情平稳地去把面条吃完。 　　林主编抬手找服务员又要炸猪排，问林华说：“吃饱了吗？要不要再点些别的什么？” 　　“不用了。” 　　林华摇摇头：“我去下卫生间。” 　　这是尿遁，也不是尿遁，他林华的确有感觉想来卫生间解手，大的小的都有，解决生理问题。 　　但是吧…… 　　离开座位，去到卫生间。反锁了门，林华蹲下来，双管齐下，怕发射到自己脚上，于是把枪。 　　又把枪的时候想起医生的话，他低头掀裤，盯着自家兄弟看了好几秒。 　　白白小小。 　　白能理解，小是什么鬼！ 　　虽然林华得承认自己那里……不算大，但也不至于说是小啊！ 　　还有父亲刚才说的话。 　　林华把手指探下去，摸了摸自己那里的肉。 　　不疼。 　　也没哪里感觉不对。 　　所以完全没有异样感觉的地方为什么要做检查呀…… 　　哎。 　　叹口气，等待着肠道排空。 　　林华实在没忍住拿手机出来搜。 　　那什么穿刺。 　　都说看病这东西，找医生，别问度娘，什么症状到度娘那里都是癌症起步。 　　但—— 　　林华愣住。 　　“穿刺活检存在两个目的：” 　　“第一、进行良性和恶性肿瘤的渐变，有时候发现肿瘤，在进行体检以及影像学检查之后，仍然不能够判断良性还是恶性，需要进行穿刺活检病理检查。” 　　“第二、是获取精子，对于梗阻性的无精症，可以通过穿刺活检来获取精子，一方面判断无精症类型，另一方面可以进行试管婴儿。” 　　这…… 　　这度娘讲的就很科普，没哪里夸大其词。 　　但这就更让人慌了啊！ 　　他一个小年轻，也不至于现在就判断是不是无精症什么的吧！ 　　林华这回是真的恍惚了。 　　忽忽悠悠的，整个人痴呆状。 　　父母之后与他说的话，他不记得。妹妹林若下午还是没有回来，也没有吸引他注意力的分毫。 　　“嗡嗡。” 　　恍恍惚惚到下午三点，手机响。 　　林华的手机响，是妹妹林若打来的电话。 　　“喂！” 　　林若在电话里说：“你这个木头脑袋！” 　　“就你这样的还想交到女朋友？你连怎么和女孩子交往都不会！妹妹我出来这么久，你连电话都不打一个？一点都不关心我？” 　　林华：“……” 　　林华张张口，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你说话。”林若嗔。 　　“我……” 　　林华说：“我有检查，先不说了。” 　　林华这声音，掩不住的低沉失落。 　　林若：“……” 　　林若听了，隐约感觉不大对劲，略一迟疑：“检查？什么检查？” 　　林华也略一迟疑了。 　　要和妹妹说吗？ 　　……好像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至少穿刺活检这点，父母也没有瞒着他不是吗？ 　　林华掩盖道：“没什么大事。——就是给高玩（防屏蔽），就是我们男人那里做穿刺检查而已，我快去检查了，你在图书馆里学习吧，没别的事情我先挂了。” 第1077章 一千零七十章 医生的话，一句也别信 　　说白了。 　　网络看病，癌症起步这句话虽然有夸大的成分，但也并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去书店里买来练习册。 　　随便猫到家图书馆里做题，真的在学习的林若和她老哥林华通过电话后，楞好半晌。 　　穿刺？ 　　什么穿刺？给哪里穿刺？ 　　再拿出手机，到网络里搜索到男人那里穿刺可能是要检测什么疾病之后，林若当即手脚冰凉。 　　她在走廊里，呆呆地。 　　她再给哥哥林华打电话。 　　“嘟……” 　　“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 　　关机？ 　　关机？！ 　　好端端的，她哥哥林华给手机关机做什么？！ 　　林若一下子彻底慌了。 　　“咣当，哗啦。” 　　安静的图书馆里，咣当哗啦一声响。 　　林若进来图书馆的阅览室，撞开桌椅，胡乱一把抓把桌上自己的书本练习册全扫进背包里，慌慌张张撞出门。 　　林若实在是有点慌张了。 　　许是心急，也许是雨天里，图书馆这样的瓷砖路面湿滑，林若下楼时候腿踉跄两步，一脚滑过两个台阶，险些直接摔下楼。 　　“咳咳。” 　　一楼的图书馆管理员听到动静，提醒：“在图书馆里请保持安静。” 　　林若：“对不起！” 　　好大的一声对不起。 　　在图书馆管理员无语的目光下，林若只与他道歉一声，就又火急火燎冲出了图书馆。图书馆门口的路面更滑，这次林若没能幸免，足底打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这…… 　　这是有啥急事吗？ 　　管理员愣着。 　　林若已经拍拍屁股爬起来，直奔那边的出租车： 　　“司机！” 　　也还是好大的声音。 　　林若把出租车里面的女司机都吓了一跳：“去第九人民医院！” 　　司机：“呃……” 　　司机怔怔后，开车。 　　林若在车里给家里打电话。 　　“嘟……” 　　“您呼叫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她先是给母亲打的，母亲正忙，没接。 　　她又给父亲打。 　　“嘟，嘟嘟，嘟……” 　　嘟。 　　父亲接电话了。 　　“爸爸？” 　　林若问：“我哥他怎么了？我刚才给我哥打电话，为——” 　　为什么？ 　　这怎么问？ 　　“没什么大问题的。” 　　父亲林主编说：“就是医生觉得你哥那里可能有问题，取样检查而已。” 　　林若：“……” 　　这话说的哪里像是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林若僵在电话这边。 　　出租车司机在专心开车。 　　顿几秒后，林若说：“爸，您和我妈还有我哥你们在哪里？我这就过去。” 　　“若若，没什么事的。” 　　父亲道：“你回来医院，到病房里待着就行。” 　　父亲林主编其实不想让林若来。 　　但父亲越是这样讲，林若就越是心慌。 　　她说：“在哪里。” 　　父亲：“……” 　　“啊，你这孩子。”林主编咕噜一句，似无语，声音理带着累说：“行吧，你来门诊的手术室罢。” 　　电话挂断了。 　　林若：“……” 　　林若看手机，楞有一会，随后收了手机，视线落到窗外景象里。 　　下午三四点钟，还是白天亮着的时候。 　　但下午有雨，阴云遮着，如丝如雾的细雨笼在城市里，给林若见到的前方车辆的霓虹灯，晕染开了点点光晕。 　　“你哥哥病了？” 　　女司机问。 　　“……嗯。”林若默着，嗯一声，点头。 　　“冷静一点。” 　　司机劝她：“你家里人也一定不希望你慌慌张张的。” 　　林若：“……” 　　话是这样说呀。 　　林若哪里还能冷静下来？ 　　她哥林华不给手机关机，林若觉得自己兴许还能好些。 　　老哥这么一关机，老妈在打电话，老爹在闪烁其词，把这些全连在一起思考，林若就只觉得心烦意乱，从坐上出租车到回去医院这短短二十分钟的车程完全成了煎熬。 　　“嗡——” 　　每一声车压过风的声音。 　　“嘀嘀，嘀嘀嘀。” 　　还有街道里此起彼伏的鸣笛声。 　　没响一下，林若的心就更烦一丝。等司机将她送到门口，一直身体素质很好的林若付过钱以后，竟唔地晕车吐在了医院门口。 　　妈的。 　　林若一锤自己的头。 　　要不要这么不给面子啊！ 　　她晃晃头，拽纸巾擦擦嘴，又把背包挂着的水拿出来喝两口，咕噜漱口咽下去，挤进医院。 　　父亲说是去门诊手术室做的穿刺，这就不在住院部了。 　　星期三，工作日。即使是下午这时候，医院门诊也是人满为患，整个的护士问诊台被挤得水泄不通。 　　该讲人的身体脆弱呢，还是该讲上帝设计人的时候偷工减料？ 　　“嗒嗒。” 　　脚步声。 　　有位医生大跨步从林若面前走过，表情肃穆，神色严谨， 　　大步流星地，白大褂在他身后虎虎生风。 　　林若抬眼看到他，只一瞬，心里下意识地更沉重了两分。 　　啊。 　　林若到现在才想起来她父亲没告诉她这门诊的手术室在哪里。 　　明摆着就是不想让她去么。 　　鼻里沉沉出口气，林若再挤。 　　进服务台跟前，靠近护士了。 　　林若：“你——” 　　林若想说你好。 　　可呕吐物还有一点呛在鼻子里，林若这么一说话，直咳嗽，有些飞沫都喷到了人家的玻璃上。 　　“对不起。” 　　林若道歉，手忙脚乱翻出纸巾擦擦嘴，边擦边说。 　　“问什么事？” 　　服务台里的护士面不改色，问。 　　林若说：“我哥哥在门诊的手术室里做手术。” 　　她说：“我想问问在哪里。” 　　“门诊手术室在三楼。” 　　护士指指：“那里有索引牌，你看看就知道了。” 　　林若：“谢谢您。” 　　挤呀挤。 　　哪里都是人，哪里都得挤。 　　服务台这里全是人，索引牌那里还全是人。 　　林若挤进去看，再挤出来。到电梯，林若随着人流挤进去，又在三楼随着人流挤出来。 　　汗味、酸味、外卖味、乱七八糟的味道混着医院特有的药水味，林若晕晕乎乎头痛着，差点又要吐。 　　林若晃晃头。 　　她这是怎么了？被老哥附体了？身体素质忽然变得这么差。 　　好在三楼这里……人不算特别多了。 　　林若顺着指示牌往门诊手术室走。 　　林若看了眼时间，四点钟。 　　哎。 　　也不知道她哥哥林华怎么样了。 　　穿刺啊。 　　用东西取一块那里面的组织进行活体检查，应该会相当痛的吧？ 　　林若可记得，男生那里，被稍微用力碰一下都会相当相当痛的—— 　　正想着。 　　林华：“啊。啊啊啊啊！” 　　这是她老哥的惨叫，从那边手术室里透着传出来的。 　　嗯…… 　　听起来还挺痛的。 　　…… 　　尼玛玛。 　　林华倒吸着冷气。 　　说白了，有些时候医生说的话就一个字都不该信。 　　小时候，医生讲打针不痛。 　　可皮试，药剂挤到手腕皮肤里，疼得林华两眼一黑。 　　刚才呢。 　　医生讲会给他身下那里做局麻。 　　“麻醉了，做穿刺活检就不疼啦！” 　　医生是这么讲的。 　　可“取肉”的瞬间，林华还是疼到两眼一黑，天旋地转。 　　到现在。 　　他身下麻着，还剧痛。脸色惨白，冒虚汗，冷汗涔涔，被送到床上又有爹妈妹妹推着回到病房里。 　　“咦？” 　　记得他喊出来的时候，做检查的医生还挺惊讶的，眼睛里明显有光。 　　医生：“这里的神经还是挺敏感的哩！” 　　敏感？ 　　他好端端的小兄弟，男人最重要也最脆弱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是神经不敏感的嘛！ 　　总而言之呀…… 　　痛，痛痛痛，真的痛死了！ 　　换回到病房里的床上，林华被老爹扶着躺下，又给他拉上了被子。 　　林华呢。 　　抿着唇，咬着牙关，额头脸上脖子里全是汗，几近虚脱。 　　“休息下吧。” 　　父亲说：“能睡就睡一会。” 　　林华：“……爹。” 　　林华问：“您当年做检查的时候，嘶——也这么疼吗？” 　　“这有什么。” 　　林主编摆摆手，自卖自夸：“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疼——” 　　话才说出口，林主编顿住，然后讷讷说不出话来了。 　　林华：“……” 　　林华也疼得只有刚才说话那一句的力气，没心思，也没力气去在意自家父亲的异样。 　　母亲在屋外问：“都弄好了？” 　　儿大避母，女大避父。 　　母亲带着林若在外面等。 　　“好了。” 　　听到林主编答应，她们俩才进来。 　　林若才进屋就见到林华这张冷汗涔涔的脸。 　　心疼了。 　　林若坐到床边。 　　她看着自己老哥的样子，再看着林华看向她又移开视线，虚弱地眯上眼睛，林若更心疼，觉得自己混蛋。 　　“老哥。” 　　她轻声说：“对不起。” 　　“嗯？” 　　林华微微愣了下，摇头：“没事。” 　　林华默。 　　林若也默。 　　林主编说：“你们兄妹俩都开心点啦！” 　　他和孩子们说：“就是做做检查而已，说不准什么事都不会有呢！” 　　林华：“……” 　　林华是纯粹没力气再说话。 　　林若是感觉老爹这话说得都不如不说。 　　病房里的氛围一时有那么点尴尬。 　　“叩叩。” 　　有谁敲门。 　　母亲：“进。” 　　“林华，打针了。” 　　还是那个护士。 　　做穿刺么，再小也是有创伤面的手术，该消炎也还是要消炎的。 　　扎针到手背里。 　　有身下疼痛做对比，林华竟然没晕针……他早晨那时候好像就也没有晕针。 　　他看着针头刺进皮肤里，一时间甚至有点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 　　想什么呢？ 　　感觉脑袋好空呀。 　　“嗡嗡，嗡嗡嗡嗡。” 　　手机响，谁的呢。 　　余光里，林华见到自己母亲接起了电话： 　　“喂，请问是李女士吗？我们是海州人寿的——” 第1078章 一千零七十一章 现实如此，坦然面对吧 　　人寿？ 　　林华听着。 　　母亲从电话里微侧出头，和林若说：“保险的人找妈妈，你看看手机，给咱们家晚饭点点外卖。” 　　“钱不够的话找你爸爸要。” 　　说完，母亲出了门。 　　父亲去找女儿林若点外卖。 　　“老哥你晚饭想吃点什么？”林若问他。 　　林华摇摇头。 　　他没去管妹妹林若和老爹那里，再捏捏额头，自顾自地翻来手机看。 　　穿刺。 　　林华：“……” 　　用度娘看病，从来是不靠谱的。 　　小症状，癌症起步。 　　严症呢？ 　　“穿刺，一般有轻微疼痛，大多数人都能接受。” 　　度娘如是解答。 　　林华想说，他只觉得自己好兄弟那里距离痉挛仅有一线之隔。 　　下个床都费劲。 　　说好的恢复快，不耽误他们在魔都这里逛街旅游呢？ 　　呵…… 　　屋里很安静，林华侧侧身，侧躺在他病房里的病床上。 　　事到如今，再愚笨的人应该也能察觉出异样了，不是吗？ 　　时间悠悠过。 　　妹妹点的面，红烧牛肉面，与林华之前才到魔都准备参加比赛，和妹妹一起在酒店房间里点的外卖是一家，汤面分离。 　　外卖员送来餐了。 　　母亲也在这时候回来。 　　“喔。” 　　林主编赞道：“到底是大城市嘛，连送汤面的外卖都做得这么有创意。” 　　汤和面分离地送来，再由顾客自行搅拌。虽说还是没有办法与到店里吃新鲜出炉相比，但总比泡在汤里送来面坨掉来得好。 　　可林华就是觉得他父亲林主编有种没话找话，转移话题的感觉。 　　“老哥，给你。” 　　林若泡面条，搅拌开，缀上牛肉，送到林华旁边桌上。 　　“先放那里吧。”心思沉重的林华摇摇头：“我等下吃。” 　　林若：“……” 　　林若看着他，眼神平静着，似没有什么情绪。 　　林华：“嗯？” 　　林若很突然地碰了碰他的手，握了握，然后又松开了。 　　她问：“疼？” 　　林华看向自己的妹妹，点头。 　　林若默了几秒，一手端住面碗，一手捏来筷子，说：“来，吃饭了。” 　　病房的条件不比酒店，没有微波炉可以用来给面汤加热。但没加热也有没加热的好，面汤温温，林若拿着不烫。 　　“我说你们俩到底闹什么矛盾啦？” 　　林主编调侃道：“因为出门逛街，若若买了好多衣服，只给林华你买了一件？” 　　林华：“……爸。” 　　林华无语。 　　衣服的事，他昨晚父母问起的时候就给他们解释过。 　　他说：“那些是给同学买的。” 　　“还有那些。” 　　侧侧身的林华，牵扯到下面针孔伤口，直咧嘴：“是别人赔我们的，我都和您说过的。” 　　“哈哈。” 　　林主编哈哈笑，明摆着自己刚才的说的话是玩笑。 　　林华无奈。 　　“好啦好啦。” 　　林主编说：“都吃饭吧。” 　　林华点头，有感觉到妹妹林若捏着筷子，视线还笼在他这里，于是说：“你也吃吧，我自己来就好。” 　　“疼的是下面。”他说：“不耽误用手。” 　　林若又默几秒，听了。 　　一家人吃面。 　　黄昏时，雨停。风吹云散，乌云里留白出小小一片，给淡淡的夕阳留了些许空间，能洒到地面上来。 　　林若：“……” 　　林若略有愣神。 　　她看着自己哥哥在夕阳里的侧脸，总觉得有些模糊朦胧。 　　林华：“……” 　　面条能吃三口？四口？ 　　林华放下筷子，和林若说：“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啊……” 　　“反正男人去做那里的检查，很可笑的吧。” 　　林华嘟嘟哝哝的。 　　“不。” 　　林若的眼眸沉沉的，黑黑的，下意识否。 　　林父林母：“……” 　　他们俩谁都没注意到父母在听到林华那句男人后，面色表情里的异样。 　　“我……”可否过之后，林若也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能说点什么。 　　于是沉默，林若默默地又去吃面了。 　　沉默的氛围在病房的空气里蔓延。 　　直到父母吃完。 　　“林华，若若。” 　　母亲拿外卖附赠的湿巾擦擦嘴，和他们俩说：“爸爸妈妈出门办事，一会回来。” 　　林若：“哦。” 　　母亲下意识提醒：“今天就别乱走了。” 　　可话才说完，母亲顿顿，又觉得不对。 　　林华吐槽：“……妈，我现在想走也走不了。” 　　咳咳。 　　母亲咳嗽两声，说：“妈妈就是提个醒，你毕竟才做过穿刺检查，能休息还是休息比较好。” 　　“还有若若你。” 　　母亲又说：“你白天做的事，对么？” 　　林若：“……” 　　母亲念叨她：“这不是在家海州，也不是你们学校的宁州。人生地不熟的，你迷路了怎么办？走丢了怎么办？遇到坏人怎么办？都不想之前你们哥……哥俩一起出门多少还能有个伴。” 　　林若咬了嘴唇，说：“对不起。” 　　“好啦好啦。” 　　林主编做和事佬：“孩子要学习也是好事嘛，就别再这么说孩子啦！” 　　母亲：“……” 　　母亲其实也没有怪自己的女儿。 　　她只是担心，而且现在多少的有些心烦意乱。 　　她低头，见到林若咬嘴唇垂头认错的样子，又见到旁边林华情绪低落的模样，心软了。 　　“都乖乖的哦。” 　　母亲说：“你们安安全全健健康康的，妈妈也就放心了。” 　　林若嗯一声。 　　林华没说话。 　　林主编已经摘了外套穿好。 　　母亲没再多说话，与林主编一同，夫妻两人离开了病房。 　　听着脚步声在走廊里渐行渐远，林若抬头去看林华，说：“哥，医生怎么说的？” 　　林华的脸蛋还在夕阳里，被暖暖的光照亮一边。 　　他蹙眉，又松，说：“我能说医生什么都没有和我说吗？” 　　林若：“……” 　　林若默下来，然后鼻里沉沉出了口气。 　　“应该……” 　　林若试探着说：“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林华摁了摁额头，说：“我也不希望自己有事。” 　　“但即使真的有事。” 　　林华说：“就像咱们姥爷患病的膀胱肿瘤，该面对也得面对不是么？” 　　林若听着，一下子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了。 　　“我是觉得隐瞒没有任何意义的。” 　　林华忽然说。 　　“我们姥爷。” 　　他说：“爹妈要我们瞒着，不说肿瘤。可姥爷呢？咱们就和姥爷打过一次电话，姥爷就讲自己这个膀胱肿瘤说白了就是膀胱癌，心里门清。” 　　林若：“……” 　　林若继续听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摇头：“哥……我觉得我们爸妈……应该是医生也没确定到底是什么情况吧。” 　　“我觉得你不可能是癌症的。” 　　林若说。 　　“不可能？” 　　林华笑了，抬起眼皮看她：“你也到网络里查了？呵，那里的癌症，呵呵呵……” 　　他说：“以前的话，我还觉得不可能。” 　　林若抿唇：“我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你——” 　　林若抬手指他，有心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被她自己给生吞硬咽回去。 　　是他自己说的。 　　不论什么样的情况，发生了，就得面对。 　　可面对归面呀。 　　至少有些事情还是让他有所保留，别告诉妹妹，最后最后地给自己留点尊严吧。 　　又那里做了穿刺，又胸口有阵痛感觉，这说的简直就好像他是人妖，不是男人一样！ 　　他林华怎么说也是人，是男人，还是要自己的这张脸的！ 　　…… 　　另一边，咖啡厅。 　　距离医院其实没多远。 　　林父林母找了家咖啡厅，要单间，一关门，与世隔绝。 　　林主编看着他妻子。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林母在电话里和别人说：“谢谢，麻烦你了。” 　　电话挂断。 　　林母放下手机，把它平躺地放在桌上。 　　林主编才张张口要说话。 　　“老林。” 　　林母先问了：“为什么要给林华做穿刺检查？” 　　“啊。” 　　林主编出口气，略作思考，道：“孩子他妈呀。” 　　“说不准。” 　　他玩笑说：“咱们孩子的情况，可以用来写论文呢。” 　　就这么一句话。 　　林母听着，抿紧嘴唇，眉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说：“老林，正经点。” 　　而后林母静下，轻声问：“医生到底是怎么说的？很特殊？” 　　“特殊么？” 　　林主编摇了下头，解释说：“核磁做了，彩超也做了第二次，咱们孩子……” 　　说着，林主编苦笑了下，摇头：“打读高中到现在总肚子痛的原因算是找到了，积液堆在肚子里能不疼么。” 　　林母顺着说：“所以医生的意思是——” 　　“哎。” 　　林父抬手打断：“别慌。” 　　“还得等结果。”他说：“穿刺做了，要是能检测到正常的组织，哪怕是精母细胞都可以，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要是能这样啊。” 　　林主编叹息着：“用辅助生育就可以有孩子，我们这个家也就不用再有变动了。” 　　林母无言。 　　又抬起头，她说：“即使这样，孩子也还是要做手术的吧？我记得之前医生是这样说的。” 　　“啊。” 　　林主编点头：“当然。毕竟不论哪种情况，第二副器官都是多余的，留在那里只会荷尔蒙紊乱，还有癌变的风险。” 　　“林华呀。” 　　林主编又开玩笑：“这刀他可是想躲都躲不掉喔。” 　　林母无语：“我说你正经点！” 　　她说：“孩子疼成那样我都要心疼死了！” 　　谁不心疼？ 　　林主编当爹的也心疼。 　　可心疼有什么用，病该治得治，事情该面对也得面对呀。 第1079章 一千零七十二章 因为喜欢你呀，笨蛋老哥！ 　　周三，周四。 　　病房里。 　　于朦胧中醒来，林父看了看放在床头的手机，发现时间还在周四里。 　　十一点半。 　　他九点睡的，这时候醒，然后怎么都再睡不着。 　　林父：“啊……” 　　他揉了揉自己的腰，略感酸痛。 　　这和医院租借来的床，又窄又小，还硬，睡着可着实不怎么舒服。 　　林父看了看窗外，四下的漆黑。 　　他起身，踩上鞋，下意识地到林华这里看看。 　　夜灯亮着光，微微弱弱的光亮让林父勉强能看清楚自己孩子的脸。 　　脆弱。 　　柔和。 　　即使是在睡梦里，眉梢也微微皱着。 　　总觉得这孩子是在怀疑自己身体患有什么重病哩！ 　　林父摇摇头。 　　他把被子给林华盖盖，抬眼时，见到对面床里的妻子醒着，在一瞬不眨看着他。 　　这眼神很平静，像是没什么情绪。 　　林父被妻子这笔直的眼神看得无言。 　　他回来床铺，穿了裤子，又披上大衣，出门到走廊里。 　　“吱呀。” 　　隔几秒，妻子跟着了，陪他到走廊里。 　　林母问：“睡不着？” 　　“嗯。” 　　林主编点头，走到走廊楼梯的拐角处了，点起只烟来：“速度快的话，明天检查的结果就全出了。” 　　林母默，无言。 　　“你困吗？” 　　林主编问。 　　林母摇头。 　　林主编说：“咱们俩出门走走？” 　　林母点头。 　　林主编又说：“你说你心疼孩子做穿刺检查，非得租床在病房里陪陪他，结果反而让孩子多想了呀，之前明显心事重重的。” 　　林母翻翻白眼：“我还能像你们男人那么心大？眼睁睁看着孩子在病房里疼，自己出去到酒店里睡觉？” 　　林主编耸肩，不说话。 　　时值半夜，纵使魔都这样国际化的大都市也安静下来，一眼望去，只零星的还没熄灭的灯火。 　　夜宵店。 　　林主编要了碗馄饨。 　　和妻子一起吃了，俩人又到一家网吧里。 　　“叔叔阿姨来啦？” 　　连着几日见过面，值夜班的小年轻很熟络地与林主编夫妻俩打招呼。 　　林主编排身份证过去，开了机器。这家网吧里有情侣包间，刚好的可以门一关，不被打扰。 　　林母蹙眉：“我还是觉得这里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林主编说：“这就是偏见哩。” 　　林母瞧他。 　　“我们花钱，网吧提供联网的电脑给我们使用，至于怎么用电脑，那是我们的事。” 　　林主编说：“这就像手机，有人拿它来玩游戏，看小说，也有人把它作为了学习的工具。” 　　“哼。” 　　林母哼一声，说：“能把持住不拿手机玩游戏的学生可不多。” 　　林母在电脑面前正襟危坐，不知道的人见了，说不得会以为这是来网吧里抓孩子的家长。 　　林主编呢？ 　　他不为所动，不急不忙地敲键盘，打字，上知网，查询资料。 　　“畸形。” 　　“真两性畸形。” 　　“6例真两性畸形患者围手术期护理。” 　　“……” 　　一夜无话。 　　等到清晨，日出东方，薄雾被光线照射得四下散开，时间滑落进周五。 　　人寿的理赔员找，林母去见。 　　“是林华的家属吗？医生找你。” 　　才给孩子们买包子豆浆回来，带到病房里的林父，也被负责林华的主治医师找去。 　　院长呀。 　　德高望重，只看着那满头华发就让人很放心的样子。 　　“请坐。” 　　院长抬手请，示意林主编坐下。 　　林主编没忍住，先问：“医生，检查的结果怎么样？是不是性别分化异常？” 　　“嗯？” 　　院长略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都出来了，根据这几天的检查结果呢。”他说：“说性别分化异常不对，但基本可以诊断是真两性畸形，而且情况有点特殊。” 　　“根据外周血核型判断，孩子的 DNA 是个女孩子，染色体 　　XX，但穿刺结果十分罕见，我从医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案例。” 　　穿刺的结果罕见？ 　　“医生。” 　　脑里飞速转动，林主编问：“我想问问，孩子现在这种情况有没有做辅助生育的可能？” 　　“没有。” 　　院长只两个字，否掉了所有可能。 　　“从组织穿刺做出的检查来看，很遗憾，林华那里完全没有发育。” 　　“林华这种情况，男性的一边根本就是没有生育能力的。”院长解释说：“而且穿刺结果十分特别，染色体核型和体细胞核型并不一致，XY 男性，这意味着孩子是罕见的双胚胎嵌合体。” 　　“至于双胚胎嵌合体。” 　　说着，院长把桌上显示器转向林主编，正要给林主编做这方面的介绍。 　　“嵌合体是怎么回事我知道的。” 　　林主编想了想，用自己的方式解释说：“医生您的意思，医生您的意思是说林华他，其实是把她的兄弟吞并了，异卵的双胞胎兄弟，我们其实应该还有一个孩子的，是这个意思吧？” 　　“哦？” 　　这下轮到院长惊讶了。 　　他抬抬眼镜，楞了一下，又思考一秒，道：“您有了解过？” 　　“嗯。” 　　林主编点头：“我和内人这些天看过些资料和文献，一些基本的了解应该还是有的。” 　　“哦……” 　　院长点点头，赞道：“挺好，既然都了解过，那就好解释多了。” 　　他与林主编做着解释。 　　病房里。 　　吃过早餐的林华，甚至找妹妹林若要来她买的练习册，想靠着做题转移些注意力。 　　学生从来如此。 　　被功课折磨得倦了，想歇着。 　　真歇下来了，又无所事事，不知该做些什么好。 　　尤其林华。 　　他心烦意乱到小说也好，漫画也好，全都看不下去，也就做做题还能让心情稍安。 　　“我说。” 　　林若坐在旁边，手托香腮侧头看他：“怎么以前没见到你这么热爱学习呀？” 　　“比不上你。” 　　林华声音平淡：“能去买练习册，主动到图书馆里学习的人。” 　　“……” 　　“喂。”林若瞪眼睛，说：“我明明还是在乎你的好吧？听说你做穿刺检查，直接回来了。” 　　“……” 　　林华默着，片刻后叹口气，说：“医生找咱爸，应该是我穿刺检查的结果出来了吧？” 　　“希望别是癌症啊。” 　　他叹。 　　林若：“……” 　　叹完，林华不再理妹妹林若，也不再理自己，又动笔做题去了。 　　“叩叩。” 　　有谁敲门。 　　还是那位护士，给林华来点抗菌消炎的药。 　　毕竟穿刺活检，伤口再小也是有创伤面的嘛。 　　针刺到肌肤里的时候，林华心跳咯噔一下，到底是有点晕针。 　　“对哦。” 　　这位护士长和林华说：“林华，你今天下午不要乱走哦？大概三四点钟？医生会过来看看你。” 　　林华这颗心脏更咯噔一下。 　　时间悠悠地过，将近中午。 　　中午呀。 　　医院里难得静悄悄的。 　　林华叹了口气，被拔了针的他，把笔丢到桌上，是做题也压制不住他的糟糕情绪了。 　　周三那天，他做的穿刺活检。昨日无事，只点滴一针抗感染药物的林华，恍恍惚惚渡到现在来。 　　休养一天半，穿刺活检给小兄弟那里带来的疼痛渐消。 　　虽然还有不适感，但至少不妨碍林华慢慢走两步，只要动作不大就好。 　　林华来到窗边，阳光刺眼。 　　顶好的天气。 　　魔都连日阴雨，在作文比赛那日放晴，他拿到了一等奖。现在又放晴，不知道会不会预示着什么好兆头。 　　哗啦。 　　冲水声。 　　“不做题啦？” 　　林若从卫生间里出来，到林华身边，问他：“老哥，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 　　林华摆下头，收回视线。 　　上午时候，医生来找。林华总觉得来找他父母说话的小医生，那人的声音里隐约透着点兴奋劲儿。 　　得是什么情况，能让医生说话听起来很开心啊……. 　　是好是坏呢。 　　谁知道。 　　“对了。”林若说：“爸爸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他中午有事。” 　　“什么意思？” 　　林华蹙眉：“中午又只有我们俩？” 　　“答对。” 　　“老爸打过电话，说中午和咱妈俩人不回来吃饭的。” 　　林若的语气先沉，后故作的轻松：“嘛，能理解，谁让我们父母都是大忙人呢。” 　　“忙……” 　　林华吟片刻，笑了下：“的确忙。” 　　父亲是报社主编，母亲是教育局的副局长，往日里他们家这对父母就总是在忙。 　　但是吧…… 　　医生找，到现在都没有回来。然后又讲自己忙，和他们老妈一起玩失踪什么的。 　　“能出去吗？” 　　林若问。 　　林华听了，顿一下，说：“慢慢的走两步问题不大。” 　　林若想想，道：“那我还是继续点外卖吧，不知道爸妈中午回不回来吃饭，毕竟他们俩嘴里说着不回来，结果半路杀回来吃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走吧。” 　　林华一顿，随即撇嘴，不满道：“我说了慢慢走两步没问题。” 　　“好端端的比赛和旅游。” 　　林华抬手捏了捏眉头，说：“我可不想一直缩在医院里。” 　　林若：“……” 　　林若看向林华，视线渐渐地就有点游离。 　　“啊。” 　　林华叹口气，说：“这都不如回去学校里上课了。” 　　他说：“也不知道这些检查什么时候能是个头。” 　　林若听着，视线归拢。她微微转了转眼睛，眯起来玩笑道：“老哥，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爱学习了？” 　　“比不上你。” 　　林华声音平淡：“能买练习册，主动去图书馆里学习。” 　　“喂。” 　　林若瞪了眼睛：“这是老哥你上午提的第二遍了吧？鞭尸有意思么？” 　　“而且。” 　　林若说：“老哥你究竟是真傻，还是装傻？我为什么会是那个样子，你不明白？” 　　林华反问：“我明白什么？” 　　林若：“——！” 　　林若气极，脱口而出：“是因为我喜欢你的啊，笨蛋老哥！” 　　林华扯扯嘴角：“我真没觉得你哪里喜欢我了。” 　　“喂！” 　　林若指着他：“你，你——我，凡是那种大是大非的时候，哪次不是我向着你，帮着你的？” 　　“郑梓妍也就算了！” 　　摆明清楚自家老哥和郑梓妍不可能有戏的林若直说：“你能不能别和二傻子一样，见到位容貌姣好的女孩子就贴上去？啊？” 　　“谈恋爱，也请找靠谱的好不好？如果是不靠谱的，我，我直接不想看到你和别的任何女人交往！” 　　“……呃。” 　　林华吐槽：“这哪里来的骨科言论——” 　　诶。 　　咦？ 　　噫？？？！ 　　他，他，不是，不对啊！ 　　脸蛋那里突然出现的温润触感让林华整个人都傻了。 　　这啥？ 　　“切。” 　　林若咬了咬他的脸，撇嘴：“什么骨科不骨科的，妹妹我小时候都不知道亲过你多少次了，哼！” 第1080章 一千零七十三章 庸医，根本就是庸医！ 　　秋风萧瑟。 　　十年前的事了。 　　“老林！孩子出事了！” 　　“啊？” 　　接家里电话。 　　应作协邀请，在大草原里度假采风的林主编，推了所有行程安排，火急火燎跑回镇里，又去海州。 　　女儿林妤在重症的监护病房，他见不到。 　　医生一身的白大褂，双手插着兜，把当时还不是主编的林主编找到自己的诊室来。 　　关了门，没人扰。 　　医生打招呼问候：“林哥您来的挺快啊，我还以为你得明天能到呢。” 　　明天？ 　　孩子出车祸了，做父亲的哪里还能耐得住急？ 　　林父不见外，直截了当地问：“孩子的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微微颔首，略有无奈：“林哥。” 　　这医生是林父的高中同学，大学考去了当年只是医学院的海州医科大学，又研究生和博士生到首都进的修。 　　俩人关系打高中时候就挺好。 　　“孩子的生命体征到目前为止都很平稳的，没什么大事，放心吧。” 　　医生说着：“但……” 　　但？ 　　但什么？ 　　“大腿内侧大面积擦伤加**有钝挫伤，钝挫伤还好，大腿的擦伤会不会留疤不太好说，不过年龄还小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她讲。 　　林父：“……” 　　林父这颗心呐，被老同学提溜得是七上八下。 　　“我说大婶。” 　　林父没忍住吐槽：“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吓死个人了。” 　　“叫谁大婶呢？” 　　医生嗔怪着回他：“明摆着你年纪比我大的吧？读书时候一副老爷子做派。” 　　这大婶，是外号。同学起这个外号的原因呢，是这位医生高中阶段，在自习室里点灯学习全靠吸烟提神，云烟不离手。 　　顿了顿，这位医生又说：“而且相比这个，对孩子，有件事我得和你沟通一下。” 　　又顿顿，她补充道：“我没先和嫂子说。” 　　顺便一提，林母与她也是高中同学，老熟人了。 　　林父心里咯噔：“……啊？” 　　“刚刚清创的时候在孩子腹股沟触及了两个包块结构，做了B超，判断应该是类似男性生殖腺的东西。而且在生殖腺的位置没找到开口。” 　　医生问：“我说这些你能理解吗？” 　　林父听得木讷，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啊？什么意思？” 　　“意思是林哥你的女儿其实应该是儿子才对。” 　　她说：“男性假两性畸形，严重的会阴型尿道下裂，这种病例不说特别罕见，我在首都进修的时候跟着我导师还是处理过几例的。” 　　林父：“……” 　　林父愣愣的：“你……再说？什么意思？” 　　医生又说：“就是说林妤她那里是假的，实际有完整的男性生殖器官。” 　　“放心。” 　　她说：“林妤这个情况很经典，只要手术把生殖腺放出来，再缝合，然后做外生殖腺的修复整形就好，手术不难做的。” 　　“就是如此严重的尿道下裂……实话实说，我还是第一次见，手术修复后说不准回对以后的夫妻生活有影响。” 　　“不过近些年辅助生育技术越来越发达，试管婴儿林哥你应该听说过的吧？” 　　那时的林主编，完全被他老同学的一席话给震慑住了。 　　他喃喃一句：“等等，你让我缓一下。” 　　老同学却没放过他：“可不能缓。” 　　她说：“生殖腺留在体内，高温，可是有癌变风险的，这可拖不得。” 　　林父：“……” 　　“……” 　　林妈：“喂。” 　　林父：“啊！” 　　已经做海州日报主编好几年的林主编，恍然回过神来。 　　是妻子在他面前晃手：“想啥呢？检查结果都出来了吗？医生到底怎么说的？” 　　林父：“医生……” 　　半小时前。 　　林父差点以为自己会被头发花白，一直很和蔼的老院长给喷死在诊室里。 　　“庸医！” 　　听他一五一十把当年的治疗过程说了，老院长是当即气到吹胡子瞪眼：“这根本就是庸医！” 　　“检查都没做彻底乱动什么手术？” 　　老院长问：“哪里给患者做的手术？海州？那种小地方医院的水平有限，太有限了，以前连个三甲都不是！你们为什么不带患者到大城市看看？去你们的省会宁州都比在海州看好啊。” 　　“这下手术可麻烦了。” 　　老院长说：“……下午吧，我联系下其他科室的教授过来看看，哎。” 　　临走时，才走出门口，林主编就听到背后老院长在打电话： 　　“李教授吗？你今天有教学任务吗？没有？啊，我这边有个病人需要您过来看看，不知道有没有空，大概情况是这样的——” 　　林主编想着院长与他说的那些话，很头疼，正组织语言。 　　林妈先说了：“之前咱们同学不是说孩子是尿道下裂，男性的假两性畸形吗？” 　　“是不是当时检查没彻底？” 　　林妈问：“林华肚子里真的有子宫和卵巢？” 　　呼哧。 　　鼻里沉沉地出口气，林主编点了支烟，吸一口，没吐，深呼吸后无言地抬头去看天花板。 　　咖啡馆。 　　这几天啊，尤其是妻子从海州赶来魔都之后，包括咖啡馆的这间包间，还有街对面那家网吧的情侣间，简直就是被他们俩给包了。 　　有些事情，直接让他们的孩子林华听到，未免太早也太残酷，也就只能这样背着商量了。 　　“这些当然是有的。” 　　林主编说：“核磁和两次彩超的结果不会有错。而且按照那位老院长说的，子宫卵巢不仅有，而且发育完好，这半年多的腹痛就是月经加上积液淤积导致，腹泻是神经性和感染性都有。” 　　“今天基因的检查结果也出来了。” 　　说着，林主编顿一下，道：“我就觉得，这世界上啊，所有事情都可能发生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林妈：“……” 　　林妈听得直皱眉。 　　“行了行了，行了。” 　　她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文人气质，悲春伤秋呢？” 　　咳咳。 　　林主编咳嗽一声。 　　他落眸看向窗外。 　　相比他走出医院时候，医院里的午间安静，外面还是热闹的，车辆行人来回穿梭，梧桐树静默矗立着。 　　看着丈夫这副样子，林妈有点慌。 　　她张张口，问：“老林，你直说，林华他还能不能做辅助生育？” 　　“不能。” 　　如院长否他那样，他也否了林妈。 　　林主编说：“孩子她妈，咱们俩这些天搜论文，那篇嵌合体的真两性畸形你还记不记得？” 　　林妈：“……” 　　“等等。”林妈抬手拦他：“你等一下。” 　　高级知识分子，文化人之间的对话从来都是这样简单干脆，直接明了，一点就通，不用弯弯绕绕兜圈子。 　　“你是说我当时怀的是三个孩子，男孩因为发育不好，被林华给吞食了？”林妈问。 　　“嗯。” 　　林主编嗯一声，点头。 　　林妈：“……” 　　林妈直接沉默了。 　　“林华的外周血核型是女孩，XX。穿刺活检的结果是男孩，XY。”林主编说：“应该就是因为胚胎时候这个嵌合，咱们孩子才会出现尿道下裂。” 　　“同时这个闭锁的问题，外面一层的闭锁，这和那时候咱们同学的诊断是一样的……嗯。” 　　林主编补充说：“医生和我说，看检查结果，子宫的连接处应该也存在闭口。” 　　林妈：“……” 　　林妈更沉默。 　　半晌后，林妈张张口：“那咱们同学——” 　　“零三零四年。” 　　林主编说：“没有彩超，只有B超，那种黑白影像，想看清楚东西……设备限制导致的疏忽的确会造成意想不到的诊断失误。” 　　“但误诊就是误诊了，这没的说，是海州那里医疗事故了。” 　　他讲。 　　林妈眯了眯眼睛。 　　“你那里处理得怎么样了？”林主编问。 　　“都好了。” 　　林妈深呼吸，说：“保险先行垫付，对接好了。我担心钱不够，还从海州银行那里贷款出了八万。” 　　“就咱们家现在的情况，不是有我的身份，这个级别，我哪里贷得出来这个八万元不用抵押的款。” 　　说着，林妈扯了扯嘴角。 　　似是逃避，也似是暂时的转移话题。 　　她说：“你，报社主编。我，好端端的一个教育局副局长，讲咱们俩连给孩子治病的钱都拿不出手，这话说出去谁能信？” 　　林主编：“……” 　　林主编没说话。 　　这些年，他们家的确是没攒下什么钱。 　　那年孩子林华车祸以后，尿道下裂的手术做了，思维能力却迟迟没有恢复好。当时为给他检查脑袋，他们夫妻俩带着林华去过首都，跑过魔都，给脑袋检查过数次，始终没检查出问题在哪里。 　　好在后来林华自己渐渐恢复了。 　　他那位高中同学认为这种情况可能是精神性的，是林华在经历巨大刺激后，大脑出现的自我保护机制。 　　但不管怎么说，检查都是要花钱的。 　　后来啊。 　　他们夫妻俩是怕了，打孩子们读初中开始，就一直有给林华林若兄妹俩买保险。 　　那保险相当不错哩！能提前垫付，只是每年的开销有点高。 　　再前不久。 　　他们家，提了公积金，借了房贷，在海州的滨江新区买了新房。 　　之前郑权郑书记大刀阔斧地在海州搞经济，跑前跑后四下招企业，国际时装节办在海州了。再举例子的话，这位郑权郑书记还就一批布料的进口问题亲自给海关关长打过电话。 　　滨江新区前景可观，他们新房自然可圈可点。这以后他们倒腾倒腾，新房留给林华做婚房用，老房子他们夫妻俩和女儿林若住。 　　要是能支棱支棱，就给女儿林若也买套房。支棱不起来，就是立遗嘱把老房房产独留给女儿林若继承，可也算是没有对两个孩子谁偏颇了。 　　只是。 　　只是现在，现在被医院，被医生的消息给——林爹林妈就都有种盘算落空的荒谬感。 　　“说怎么做吧。” 　　林母正色：“总不能一直这么拖着。” 　　“当然不能拖着。” 　　林主编把烟掐了，直说：“医生提出的方案有两种。” 　　“一是打开通道，给宫腔里的积液积血排出来，后续再做大的外生殖腺整形整复手术。这样近期的恢复会比较快，大概两周左右就可以恢复得差不多了，后续高中毕业，上大学前，赶在时间宽裕的时候可以再做处理。” 　　“但这样做的话。”他说：“打开阻塞，一是有开孔，二是每月里那种时候有流血，这该怎么和孩子解释。” 　　“卫生巾必须要用的。” 　　“再者。” 　　顿顿，等着妻子理解，林主编又说：“就是干脆直接，把手术完全做了，这样对孩子的心理影响可能会小一点。” 　　“但怎么和孩子解释也是问题。” 　　说到这里，林主编没了声音。 　　林母也没声音。 　　两人看着彼此，不约而同地把视线移开，望向窗外，眼神空空地陷入沉思。 第1081章 一千零七十四章 侦测到在途的剧变打击 　　心烦意乱。 　　林华在走过了两条街后，也没有进到哪家店里吃饭。 　　烦，没什么想吃的。没吃到什么吃的，肚子饿得咕噜咕噜，情绪也就更烦了。 　　折返。 　　林若：“就这家吧。” 　　妹妹林若拽他进家卖水饺的馆子里。 　　红底的招牌，鲜艳，喜庆。店里透明的橱窗里，店员手工抱着饺子，倒进锅里，咕噜出蒸汽。 　　“欢迎光临！” 　　随着身体垮过门，门口电子传感器发出叮咚声响的同时，服务员的招呼也到了：“您几位？吃点什么饺子？给，这是菜单。” 　　“两位。” 　　林若按自家明显心不在焉的老哥坐下，自己和服务员说：“饺子……虾三鲜（韭菜鸡蛋的馅，带虾仁）两盘吧。” 　　“好的！” 　　服务员露出大大的笑容，转身离开，往后厨说：“虾三鲜两盘！” 　　林华：“……” 　　“嘿！” 　　林若伸手在他面前遥遥，说：“老哥，哥，哥哥~” 　　这突然叠词嗲嗲的声音叫得林华鸡皮疙瘩都起了。 　　林若看着他，说：“心情好点嘛，别愁眉苦脸，苦大仇深的啦。” 　　林华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缓缓调整一下呼吸，和林若说：“我觉得不论谁做哥哥的被妹妹那样调侃过，都没可能心情好。” 　　“嗯？” 　　妹妹林若似相当惊讶，瞪大了眼睛。 　　“不会吧不会吧。” 　　林若说：“都说心中有佛，看谁都是佛，心中有那什么——” 　　林华：“咳咳！” 　　林华怔一下，没好气打断她：“行了，吃饭呢！” 　　“嘿嘿。” 　　林若嘿嘿一笑，很俏皮：“总之兄妹之间，尤其还是小时候，亲热亲热总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吧？” 　　林华扯扯嘴角：“你要不要问问咱们爹妈，你刚才做的那事会不会被他们俩给说点什么？” 　　“呃。” 　　林若愣愣，耸肩：“被说点什么就说点什么吧。” 　　“只要老哥你能开心。” 　　林若说着，眼睛滴溜溜转：“还是说老哥你其实不是很喜欢妹妹我陪着，更希望郑梓妍，或者咱们前两天遇到的那个女孩陪着？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林华忍不住了：“林若！” 　　这声有点大。 　　服务员：“诶？” 　　给他们俩端饺子汤的服务员稍有吓到。 　　“啊……”林华扶额：“那个，对不起。” 　　说着，林华瞥到服务员要收回的菜单，又讲：“这个，罐装的可乐可以给我来一罐吗？” 　　“啊。” 　　服务员歉意地笑：“对不起呀，美女，店里没有可乐了，给你拿雪碧可以吗？” 　　林华：“……” 　　林若：“噗。” 　　林华：“——#！” 　　“行。”林华说：“雪碧就雪碧吧。” 　　他和服务员解释说：“还有我是男的。” 　　“啊？” 　　服务员捂嘴：“抱歉抱歉，对不起呀，小帅哥。” 　　林华：“……” 　　为什么这声小帅哥他怎么听怎么是敷衍的。 　　“好了。” 　　服务员走开，林华看向自己的妹妹林若，动动唇角：“你别憋着了，再把你憋死了。” 　　“噗。” 　　林若笑：“噗哈哈哈。” 　　林华无奈。 　　他眯着眼睛，眼眸淡的茶搭褐，落在自家妹妹略显浮夸的笑容上：“好笑么？” 　　“哈哈。” 　　林若用笑容回他。 　　林华：“……” 　　啊。 　　林华叹口气。 　　他翻出手机，打开相机，用前置的摄像头看了看自己的脸。 　　他嘀咕：“最近被误会的频率的确是有点高……奇怪。” 　　林若听到他的嘀咕，说：“我早说过的呀，老哥你即使是和初三时候比都更——” 　　更什么？ 　　更像女孩子。 　　但为什么一个男生，一个不论如何都再不可能是姐姐了的老哥，会更像女孩子了呢？ 　　林若顿住。 　　林华也顿住。 　　再联想到之前名为里想奈的女孩子，还有他妹妹林若连续两次给他胸口那里的猛烈打击，林华的表情更阴郁了。 　　癌。 　　应该…...没可能的吧？ 　　不。 　　即使是癌，也没什么可怕的吧？ 　　林华不说话。 　　他悄悄的把手放到衣服里，有宽大外套遮着，手指用力往自己胸口那里摁了摁。 　　嘶—— 　　艹！ 　　“嗯？” 　　林若抬眸看了他一眼：“老哥，你怎么了？” 　　林华：“没——事——！” 　　林若：“……” 　　这算哪门子没事。 　　饺子好了，热气腾腾的。 　　实话实说，林若全随机挑的这家店，饺子也挺好吃。 　　韭菜鸡蛋的馅，又被一口咬下去可以大口大口咀嚼的虾仁提了鲜。 　　林若吃得挺香。 　　林华吃得面目狰狞？ 　　林若：“诶？” 　　才吃能有六个饺子？ 　　林华站起来了，直直顺着路标指示牌往卫生间的方向走。 　　林若问：“老哥，你怎么了？” 　　…… 　　怎么了？ 　　糟糕。 　　林华觉得自己的身体实在是有些糟糕。 　　“哥。” 　　林若担忧地问他：“你没事吧？” 　　林华：“……” 　　林华撑着马桶盖，另一只手捏紧胸口干呕两三声。 　　“没事。” 　　他把声音从唇齿间挤出去，回过头说：“你跟过来做什么，出去？” 　　虽然不清楚到底出什么事了，但林华此时此刻自颈椎脑干向上的晕沉头痛，以及吃了五六个饺子后，突如其来的反胃恶心却是实打实的。 　　不能是饺子的问题，那个挺好吃的。 　　林若：“我——” 　　林若才张口。 　　林华和她说：“这里是男厕所，你在这门口站着算什么？闹笑话吗？” 　　正说着。 　　“唔……嗝。” 　　这是个大叔，四五十的年纪了。 　　满面通红，看着就知道是喝酒喝了不少，摇摇晃晃撞进卫生间里。 　　他进来，眼睛浑浊往前看。见到林若了，一愣。再见到里面趴着马桶，似很难受在呕吐的林华，又一愣。 　　他眨了眨眼睛。 　　嗯…… 　　“呃。”大叔撤出去了：“对不起，对不起啊，我走错了……嗯？” 　　他撤出去了，见到外面男卫生间的标识，更愣住：“这不就是男厕所吗？” 　　林华扶额。 　　看看，给别人添麻烦了吧。 　　“好了。” 　　他深吸气，猛地按住马桶盖，借力，把自己向后推开，踉跄两步跌出这男卫生间里的小单间。 　　林若：“老哥你小心点！” 　　林若从背后抱住他。 　　有妹妹抱着，林华先是下意识地抓紧，后面子挂不住，想从妹妹的怀里挣开：“我没事！” 　　“哥。” 　　林若稍微侧侧身，半抱半搀扶地带他出卫生间，说：“我们还是回医院吧，别在外面了。” 　　“回医院做什么？” 　　林华拧拧眉梢，说：“我饺子还没吃完呢。” 　　林若：“……” 　　“而且现在才几点？” 　　林华又说：“之前讲的，不是下午三四点钟才会有医生来看我吗？难得的比赛，采风，为什么我就不能在外面多走走，一定要在病房里等着？” 　　林若：“……” 　　得。 　　这纯粹是倔脾气莫名其妙地来了，她哥。 　　林若什么话都没法说，听他的。 　　可惜。 　　太可惜了。 　　林华的身体呀，一点点的面子都没有给他。 　　什么意思呢？ 　　饺子，吃不下，真吃不下，再吃就又吐了，虽然刚才纯粹只是干呕，并没有吐出来。 　　至于采风、逛街，在外面走走。 　　这么一股子类似晕车的劲儿跟着，林华哪里还有什么精力去散心。 　　两点钟不到，林华直接打道回府，回病房里躺着了。 　　林若看他，眼里意味不明。 　　林华撑着脑袋，逞强道：“我觉得回来歇着也挺好的，总比漫无目的地逛街好。” 　　“是是是。” 　　林若哄他：“您怎么说都对，老哥最对了。” 　　林华无语：“……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在哄小孩。” 　　“好啦。” 　　林若说：“休息吧。” 　　她说：“等下医生来，老哥你把刚才这个反胃恶心的情况也和医生说说。” 　　“都到医院里了。” 　　林若劝他：“就别有情况瞒着了。” 　　林华：“……” 　　只这么一句话，妹妹林若的一句话，直接把林华给弄没声了。 　　“我……”他张张口。 　　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林华一口气噎在嗓子里，最后只剩下一句：“我睡了。” 　　然后掀开被子，躺倒睡下。 　　哎。 　　林若摇摇头。 　　她家这个老哥哦。 　　可没以前那个姐姐让人安心呢，虽然都是一个人。 　　林若也躺下了，小憩片刻后，起身。 　　她蹑手蹑脚，动作很轻，到床边看看。 　　林华：“……呼……呼。” 　　睡得还挺沉实的嘛。 　　一手平躺，一手向上搭，林华人是侧躺着睡的，微微蜷着身体。 　　林若忍不住想，这样缺乏男子气概的老哥，到底要怎么和别的女生谈恋爱呀，安全感好少的。 　　嗨。 　　想那么多做什么呢。 　　林若又摇摇头，出来房间了。 　　去买点东西吧。 　　刚才林华不怎么舒服，好好的饺子没吃几口，等下准是要饿的。饿一点其实没什么关系，林若只是怕他到时候低血糖，这等下医生还要来看呢。 　　她一走一过，好像见到过走廊那边自动贩卖机里有黄桃罐头来着。那东西甜甜的，开胃，还能吃到水果，她老哥应该能有胃口吃点吧？ 　　然后再买点可乐和饼干什么的。 　　林若想着，走着。 　　下午三点钟，普外病房这里的楼道没有多少人。 　　“嗒。” 　　“嗒嗒嗒。” 　　有脚步声，细细碎碎的，由远及近，听着的感觉就人数不少。 　　林若：“……？” 　　她进楼梯口，再转层，脚步声临耳了，很突然地在本来安静的走廊里撞见白花花的一群白大褂。 　　前面一人带队，林若认识，是给她哥林华看病的副院长。 　　后面人字形排开，一票的头发花白爷爷奶奶，又跟着一票的学生。 　　众人神色严谨，大步流星，白大挂在身后虎虎生风。 　　“今天这个病例比较特殊。” 　　细碎聊天声音落到林若的耳朵里。 　　“等下去看的时候，都注意口风，现在病人自己还不清楚自己的实际情况，不要刺激到病人了。” 　　“好的，老师，还需要我们做什么准备吗？” 　　“嗯，都把检查结果再过一下，做到心里有数。” 　　“好的。” 　　“患者小时候按照尿道下裂做过手术，等下你们——” 　　声音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林若听不清了。 　　林若：“……” 　　林若起初是不在意的。 　　可她愣神的片刻里，这些人已经越过她，往她哥林华病房所在楼道走廊过去了。 　　这…… 　　这些人应该不是找她哥的吧？ 　　听着好吓人啊喂！ 第1082章 一千零七十五章 医生说，没什么大事 　　虽然中午没吃好，肚子多多少少有些咕噜噜叫。 　　但下午这一小时的小憩，林华休息得还挺好。 　　没有梦，像午饭时候那种恶心反胃，又眩晕，极像晕车的感觉完全消失了，和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记得护士说过，下午这时候会有医生来看他？ 　　那种事情，怎么都好。等下午到时间，医生来找他的时候再说吧。 　　林华睡着。 　　“林华？” 　　“林华？醒醒。” 　　沉在梦里，林华隐约听到声音。 　　有谁在叫他。 　　他不经意地皱了眉，像是在烦别人打扰他休息。 　　“醒醒啦。” 　　林华：“……” 　　林华一开始以为会这样叫他起床的只有妹妹。等他意识拢拢，聚成束，不再散漫着了，才听出来这是那位护士的声音。 　　护士推推他的肩膀，说：“醒醒啦，医生来看你啦。” 　　医生…… 　　医生？ 　　哦，医生。 　　是记得医生要来看他来着。 　　这么想，林华睁开眼。然后他看向旁边，突然地就愣住了。 　　这—— 　　“吱。” 　　林华懵着，林若回到病房前。 　　林若：“……” 　　之前见到那些医生时，林若就有所预感。 　　毕竟医生间，话语里，他们讲的患者小时候做的尿道下裂手术，林若知道她哥哥做过。 　　也是因为那次的尿道下裂修复手术，她的妤妤姐才变成了现在的林华哥。 　　呵。 　　什么姐姐呀。 　　尿道下裂，按照医学角度解释，林华只是会阴型的畸形，被误认作了女生而已，自始至终都该是男人的。 　　他老哥这种情况都不能算女生变成了男生，和两性畸形的感觉可差远了。 　　啊，说远了。 　　林若：“……” 　　可等林若走到走廊尽头拐角那里的自动售卖机买好可乐和黄桃罐头，再回来，她之前隐隐约约的预感成了真。 　　一屋子。 　　一屋子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穿着白大褂。 　　流程似乎才—— 　　林华：“呀！” 　　林华陡地一声惊呼。 　　怎么了？ 　　林华也不知道怎么了。 　　他就是被面前这白灿灿如白无常的光景给吓到心脏扑通，下意识往后躲着蹭身而已。 　　林华：“呜——！” 　　痛痛痛，好痛！胸，胸，胸口硌到了！ 　　满屋医生，满面的古怪，看着林华扑腾摔到地上，疼得眼泪直流。 　　呵。 　　静两秒，在病房里的医生就没有谁不笑的。 　　护士搭把手，有小医生帮忙，抱林华起来，送他回到床上。 　　“放心。” 　　之前那位坐班的副院长，一如往日林华林若兄妹俩见面印象里的那样和蔼，笑呵呵地说：“不用紧张，不用吓成这个样子，没什么大问题的，只是咱们的医生过来看看你。” 　　林华：“医，医，我，这——” 　　吱呀。 　　推门声。 　　听到门被推开，这些人里的老爷爷老奶奶没什么动作，年轻学生们却是齐刷刷地往后看，见着怀里抱着可乐和罐头的林若。 　　这整齐划一的动作，这似有似无的压迫感呀。 　　林若心里咯噔一下，咽咽口水，说：“您，您好？” 　　“啊。” 　　院长回头，见到是她，打招呼说：“是妹妹回来啦？” 　　林若：“您，您好。” 　　林若……林若甚至有点手足无措了，抱着罐头和可乐在门口那里站。 　　男医生：“嗯……” 　　嗯。 　　有位男医生，五十岁上下的模样，清瘦。他摩梭着下巴看看林华，又看看林若，点头，眼神里意味不明。 　　“好了。” 　　院长没在意这俩人的小心思，一如方才的亲切微笑与林华说：“来，林华，放松，别害怕啦。” 　　林华还在喘粗气呢。 　　“来，咱们先躺下。” 　　院长侧侧身，和站他旁边，年纪与他相差没太多的医生说：“李老师，您来看看。” 　　这是位老奶奶。 　　至少林华这个年纪觉得自己应该叫对方奶奶。 　　林华缓了缓，听话躺下，而后被这位身高大概能有一米六的老奶奶给用手搭到了肚皮上。 　　感觉冰凉。 　　医生：“小娃娃~” 　　噗。 　　林华只想吐槽这人开口就是老人家了。 　　这位李老师，李医生，李大夫，手指稍用力，按按他的肚皮，又在他小腹那里按了按，问：“以前腹痛的时候都是哪里在痛呀？” 　　林华：“……就是肚子痛，小腹。” 　　“小腹呀。” 　　医生边摁，边问：“能不能说说具体疼痛的点呢？还有时间，上次肚子疼起来的时候是上周四？” 　　“嗯，是周四。” 　　林华想了想，摇头：“具体疼在哪里……对不起，我也判断不好。” 　　嗯。 　　也不知道林华说这些有没有用。 　　反正面前这位李大夫在他肚子上，小肚子上摸摸摁摁，仔细做过感受后松了手，点头。 　　“平时疼的时候，还有些别的什么感觉吗？” 　　医生问。 　　林华：“……” 　　林华咬了咬嘴唇。 　　他视线飘向旁边，见到妹妹规规矩矩在那里站着，才把买回来的罐头和可乐放到桌上。 　　他呀，是来看病的。 　　所以有些情况，应该也是没有必要和医生做隐瞒的，对吧？ 　　“那个，医生。” 　　林华忽然开口：“有个情况，我想说一下。” 　　“嗯？” 　　医生稍扬了扬眉，问：“什么情况呀？” 　　林华说：“医生。” 　　病人呐，哪有什么丢人不丢人的了。 　　他顿顿，后说：“我觉得我可能是激素紊乱，乳腺里面有增生。” 　　“……” 　　就这么一句话，林华把给他检查身体的老奶奶，还有站在那里的其他医生全弄静了。 　　“乳腺增生？” 　　静两三秒，医生似忍着笑，问：“你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疼。” 　　林华说：“这段时间，尤其刚才，这里碰到了，好疼。” 　　医生：“嗯……” 　　沉吟一下，她说：“把衣服撩起来，我看看。” 　　林华听话。 　　林华：“嘶——！” 　　疼，疼疼疼，真的疼！ 　　医生检查，以他两边上端那里为圆心，绕圈检查，其指尖力度疼得林华倒吸好几口的凉气。 　　“嗯……” 　　医生又沉吟，点点头：“还挺正常的现象。” 　　林华：“啊？” 　　医生说：“啊，我是说没什么大问题，不用担心，这种情况过段时间自己就会消的。有空给你安排彩超看看，以后的药物调整一下就好了。” 　　“啊？” 　　林华呆：“真的没事吗？男人这里感觉疼什么的——” 　　男人？ 　　“都说了没什么大问题了。” 　　医生微不可察地摇了头，和他讲：“不要小题大做，来，把裤子脱了吧，还有要看看的地方呢。” 　　她说。 　　“诶？” 　　林华惊：“还要检查下面吗？” 　　“当然呀。” 　　李大夫又说：“你之前不是做过那里的检查，当然是要再看看咯。” 　　林华：“这……” 　　这…… 　　这不好吧！ 　　到他病房里的医生男女各半，只那种看起来最多二十来岁的女学生就有四五人呢！ 　　饶是之前做彩超的时候已经有所体验，林华想着，还是没忍住腾地红了脸。 　　“呵呵。” 　　院长乐呵呵地笑：“这是害羞了啊。” 　　林华：“唔。” 　　这也是他第二次被这样调侃了。 　　算，算了！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看就看吧！医生什么的，医学生什么的，看他那里根本就应该像是在看一坨肉，不会有什么其他特别想法的吧！ 　　念着。 　　林华把心一横，蹙眉闭眼，自暴自弃似地把自己的裤子脱了。 　　林华：“咿——” 　　李大夫嫌他拽下来的不够，还再往他膝盖那里拉了拉。 　　“潘老师，刘老师，过来帮忙看看~” 　　李大夫招呼着。 　　林华：“——！” 　　很快啊！ 　　哗地一下，一男一女俩医生应声凑过来，跟着他们俩，又有好几位明显跟班的小医生也站了过来。 　　一下子水泄不通，林若连自己老哥都见不到了。 　　呃…… 　　她老哥身下隐私的那里，她也没兴趣看好吧！ 　　登时，林若甚至有些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留在病房里，还是先出去了。 　　倒是林华这里—— 　　林华：“噫！” 　　等，等等！ 　　检查，不对，就是在检查。 　　可小兄弟被别人提起来，然后一堆人围观的感觉还是好怪啊！ 　　李大夫戴着手套，一手提起来林华的小兄弟，一手用笔在这小兄弟的下面划过，和旁边人说：“你看，这和我之前估计的是一样的，你们看这个地方。” 　　旁边人沉思：“嗯……” 　　“是吧，没错吧。”李大夫说。 　　“还有你看这里。” 　　李大夫和之前那位清瘦的男医生说：“患者她这里，如果要做的话，是不是得这样处理？” 　　林华：“……” 　　于林华的视线里。 　　这几个医生说的话，是打哑谜。动作呢？林华也看不太懂。 　　他就见到李大夫在他身下那里比划比划，说：“可能还得再看看？” 　　“嗯。” 　　那清瘦男医生点头：“是得再考虑考虑，没那么简单。” 　　好，能听懂了。 　　可这一句没那么简单就相当吓人啊！ 　　这男医生往后看看，问：“哎，你们俩怎么看？” 　　“啊？” 　　后面人楞了下，说：“老师，我觉得我们还是——” 　　“还是什么？” 　　这男医生可没那李大夫和蔼。 　　他皱着眉，讲：“来之前不是都预习过的么，别给我说你们看不懂。” 　　林华：“……” 　　这男生也带上手套，往林华好兄弟那里搭了搭，说：“这部分皮瓣的问题，考虑到二次手术的缘故，应该是得需要设计一下切口。” 　　林华：“啊？” 　　“手术？” 　　林华没憋住，声音也失去控制了：“我这里要做手术？” 　　“咳咳。” 　　院长招呼一声：“潘老师，潘老师。” 　　应着林华明显惊魂未定的眼神，院长与他说：“林华啊，你这里是得做手术。” 　　“不过没关系。” 　　他说：“不用想自己得了什么严重的病，你身体没啥大事。” 　　“眼看着周末了。” 　　院长说：“放松放松，去走走，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想喝点什么就喝点什么嘛，魔都这里美食不少，江边很漂亮的。” 第1083章 一千零七十六章 女孩子的那里，我知道的 　　关于自己身下那里存在问题，可能需要做手术的这件事，林华其实早有预感。 　　毕竟彩超的检查他做了，穿刺取样的检查他也做了。 　　今天医生再来，又详详细细地看他那里，板上钉钉的有事，要说林华觉得他身下这里什么问题都没有才是自欺欺人。 　　但是。 　　眼巴巴地看着医生提起他的小兄弟，比划来，比划去。又呆愣愣地听着医生讲手术，还是二次手术，讲什么因为二次手术需要设计切口，到底是给了林华一种晴天霹雳的感觉。 　　做手术，切哪里？ 　　切他的好兄弟？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还没听说哪个男人的那里是没有用的，需要切掉。 　　所以，果然高玩癌吗？（音译，防屏蔽） 　　（画外音：高端玩家才会得的癌症，好像这样解释也不是说不通呀，233。） 　　林华面上淡定。 　　不，他面上都淡定不了了。 　　另一边的医生还在加戏。 　　检查结束，医生们要走。前面清瘦高冷，讲林华这里需要二次手术的男医生找到院长跟前： 　　“院长，王院长。” 　　他低声唤了院长两声。 　　“嗯？”院长看他。 　　“王院长，有个事和你说一下。” 　　黑里带着几根白头发的男医生，给全白色，满头华发的老院长说悄悄话：“院长，你看——” 　　这的确是悄悄话，林华离得还算近的都听不清楚他们说的啥。 　　林华认真听了，才勉勉强强听到句： 　　“查一下胚胎同源性。” 　　胚胎同源性？这又是什么？ 　　“嗯……” 　　院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视线看向林华，又看向后面一直在门口乖巧站着的妹妹林若，眼神在他们之间流转了有一会儿。 　　“没问题。” 　　他说。 　　林华：“……” 　　林华干张嘴，说不出话。 　　林若：“……有，有什么事吗？” 　　“林华啊。” 　　院长的目光回到林华这里，和蔼可亲地叫了他的名字。 　　林华慌着：“诶……啊，嗨？” 　　“是这样。” 　　院长说：“一会你们俩父母回来了，和他们说一下，等下也需要给你妹妹抽个血看看。” 　　与林华这里说完，院长又去逗弄林若：“你应该不怕疼的吧？” 　　林若：“我？不。” 　　林若下意识地否。 　　等等。 　　不对。 　　医生们走了，留林华林若两小只在病房里呆。 　　呆有半分钟，林若忽然说：“抽血？为什么要给我抽血？” 　　她跟来魔都，起初只是陪着老哥林华来参加比赛的，顺带着陪他到医院里看病，怎么好端端地突然要抽她做妹妹的血呀！ 　　林华：“……” 　　林华却是在呆愣后，感觉脑袋一片眩晕。 　　林华是写文章的，或许讲想象力丰富是自卖自夸，但他觉得自己的想象力绝对不匮乏。 　　犹如给生锈的机器添油，让它嗡嗡地启动起来。 　　林华的想象力，擅自在他的脑海里联想起一切关于自己身体的事。 　　癌症。 　　需要动手术的程度。 　　又给自己的妹妹，血亲抽血。 　　午后的暖阳投射病房，这一天里最后的日光，昏黄渐暗地笼罩过来，又像是给林华的想象力按下关机键，夺走了他继续思考的意识。 　　他，他，他能做什么？ 　　他下意识地想去抓床边柜上的手机，却连抓两把都没能把手机给抓起来，心慌手抖，神经已然不听使唤。 　　林若：“该不会是在配型吧？！” 　　林若陡地一句话。 　　出现，炸开，如同一颗炸弹在林华的脑袋里四散开来，炸得林华神经彻底不听使唤，勉强抓起来的手机又滑落下去了。 　　掉到床上，被柔软的被子接着了，没坏。 　　林若：“……” 　　屋里光线，不浓不淡，林若看什么都看得清楚。 　　她清晰如镜地见到林华手里滑落了手机，也清清楚楚地见着林华茫然呆坐在床沿。 　　林若：“老哥。” 　　林华：“……” 　　林若唤一声，林华没有反应。 　　她打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老哥林华的身边去。可迎上林华直楞无神的眼神，林若还是忍不住地打颤。 　　“老，老哥。” 　　林若到他身边了，尽量用淡定的语气和林华说话：“别，别多想！” 　　“可能只是，只，只是做手术需要用血呢！” 　　林若说：“比如你的血比较特殊，所以需要妹妹我验血呢？” 　　林华：“……” 　　林华机械般地转头看她，静静地看了她几秒，好几秒。 　　血型特殊？ 　　他林华连自己是什么血型都不知道？ 　　冷静。 　　冷静。 　　即使再晴天霹雳的事情，也得冷静，如果脑子都没有办法保持清醒就完蛋了！ 　　他问：“爸妈呢？” 　　“爸妈？” 　　林若疑惑一下，恍然：“对，爸妈！我这就给爸妈打电话！” 　　说着，林若翻出手机就要打。 　　“停！” 　　林华伸手拦她：“不要打。” 　　林若：“诶？” 　　林若看着的，都能看出来他哥哥林华的手指是在抖的。 　　“别，打。”林华说：“我想静静——” 　　乱。 　　剪不断，理还乱，从记事到现在，林华还是头一次把这句诗的深意给理解了通透。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人是乱的。 　　思绪是乱的。 　　心也是乱的。 　　呵…...这比喻，要是被他父亲林主编听到了，准是又得教育：“心就是指心脏，什么心想心说在心上都是小孩子用法。” 　　人家知名诗人不也用了句在心头么？ 　　“林，林。” 　　林华的声音也是乱的：“妹妹。” 　　“走。”他说：“走走，我想，想出去走走。” 　　…… 　　才睡醒的人，偶尔是会有种反而更困的感觉。 　　但是吧。 　　眼皮困涩，身体乏，也不知是真实感受，还是心理作用，林华又有感觉自己小兄弟那里有隐隐作痛。 　　难受成这样，林华哪里能睡得着嘛！ 　　有句话，说得好呀。 　　不怕医生皱眉。就怕医生对你笑，讲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 　　尤其呀。 　　网络里怎么说的？ 　　冷静！林华你给我冷静下来！ 　　可真冷静下来，林华是越想越觉得那么多医生围着他看，检查来，检查去，又要给他妹妹抽血化验这个事真的超级恐怖哇！ 　　于是乎。 　　这才走出医院几步路呀，林华就走不动了，手脚并用，全在哆嗦。 　　林华结结巴巴：“没，没，没。” 　　“没事。” 　　林若握住他的手，也不知道是自己哆嗦，还是被老哥手上的哆嗦带的：“没事，不会有事的。” 　　林若：“冷静，冷冷，咱们——们冷静。” 　　得，破案，林若也被吓了够呛。 　　“别找爸妈。” 　　林华和她说。 　　“不找，我不找。” 　　林若安慰他：“我们俩找地方，对，找地方吃口晚饭，然后逛街，去玩，就咱们俩，去江边怎么样？” 　　“江边？”林华的声音凄凄凉凉的。 　　“啊。” 　　林若恍然：“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脑袋飞速地转，林若和林华说：“老哥，你看，医生，你看是吧，刚才医生们围着你在说治疗方案来着。” 　　“这说明，医生有办法，他们有办法的！” 　　林若说：“需要移植的话，妹妹我，妹妹我。” 　　说着，林若一咬牙一跺脚，讲：“妹妹我什么器官都可以捐给你！” 　　林华：“……” 　　林华恍恍惚惚的，没声音。 　　林若咬紧了后槽牙，拽他：“走，妹妹我带着你去玩。” 　　说着，她抬手拦下出租车。 　　另一边。 　　“林华小——” 　　大藏游星从面馆的门出来，快跑两步，边跑边扬手扬声去叫。 　　游星：“林——” 　　可惜，没有叫住，林华林若兄妹俩已经坐上出租车，离开了。 　　啊。 　　他惋惜地吁了口气，回来面馆里。 　　“怎么？” 　　姐姐千夏咬着猪排，语气故意地拿腔拿调，逗弄着问：“没追上人家女孩子呀？” 　　“姐姐大人。” 　　游星微微地蹙眉，无奈说：“我只是想道歉而已呀。” 　　“早知道这样，当时应该要来联系方式的。”他说。 　　“喔，联系方式？” 　　千夏玩笑道：“游星你不知道找女孩子要联系方式的特殊含义吗？” 　　“啊？” 　　游星茫然：“特殊含义？” 　　千夏捂嘴浅笑，说：“贸然地找女孩子要联系方式，这和告白可是同义词哦？” 　　游星：“诶？！” 　　“嘛。” 　　千夏又耸肩，说：“不过在我们那里的国家，大概是这样的，这里我就不知道啦，或许你可以在游戏里主动问问你表姐？” 　　游星：“……” 　　游星有点明白他姐姐又是在逗弄他了。 　　“姐姐大人。” 　　游星说着，张张口，末了叹口气。 　　他说：“不论如何，也得道歉才行。” 　　一口猪排咀嚼完。 　　千夏用纸巾擦擦嘴，侧着头，看他，问：“游星，为什么你一定要执着于道歉呢，因为你把对方扑倒了？” 　　“不止是扑倒。” 　　游星说：“那里，对女孩子来说是特别珍重的地方，不应该给陌生的男士看到的。” 　　“嗯？” 　　千夏却说：“那时候的你是里想奈呀？” 　　游星：“……” 　　游星静住一瞬，然后连吐槽都懒得吐槽了。 　　“那是假的。” 　　游星说：“是欺骗，是完全错误的事情，就更对不住那位小姐了。” 　　“所以我想道歉，以自己的身份，哪怕被说成是变态，也要用自己的身份向她道歉。” 　　游星这么说着。 　　“你先等等。” 　　千夏抬手打断他：“所以游星，为什么你这么笃定对方是女孩子，而不是和你一样的感觉？” 　　“那就是女孩子。” 　　游星认真地看着自家姐姐说：“女孩子发育时候的那里的样子，我见过，是不会认错的。” 第1084章 一千零七十七章 慌是没有用的呀，林华~ 　　慌了的人是什么样的？ 　　“你们去哪里呀？” 　　直到林若拽着哥哥坐到车里，开出租的老妈妈持着口方言味道普通话和她问话，林若都没想好要去哪里。 　　“嗯？” 　　迟迟没有听到声音，司机抬抬眼，通过后视镜去看林华林若他们俩。 　　“啊。” 　　林若回神，说：“去就近——” 　　她想说去就近的购物中心。 　　可那种地方，来魔都的这几日里，他们俩以医院作为中心画圆，早逛过好几遍了。 　　林若顿顿，说：“去倒数第二近的购物中心。” 　　扑哧。 　　“小姑娘，倒数第二近的购物中心，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司机哑然失笑，和她说：“你们两个人是第一次来魔都玩吗？” 　　“……嗯。” 　　林若点头。 　　实话实说，有医院里医生给的刺激在，即使是她也提不起和外人搭话的兴致。 　　心好慌。 　　心脏一跳一跳的，却感觉不到真实感。 　　林若晃晃头，去握哥哥林华的手。而林华，就仿佛假人似的，对她握住手的举动一点回应都没有。 　　“魔都呀。” 　　司机还在自来熟。 　　她说：“这里光芒万丈的，可是座闪烁着魔力的城市哦。” 　　“你们吃饭了吗？” 　　她说：“要是没吃饭的话，也别去什么购物中心啦。现在这个时间，华灯初上的，正适合做船看看外滩景色。” 　　“我送你们去江边吧。” 　　司机建议说。 　　林华依旧没有声音。 　　“不了。” 　　林若拒绝，又浅浅地笑，尽量让自己声音温和地说：“谢谢您啦，我们还是找家购物中心就好。” 　　“……那好吧。”司机张张口，没坚持。 　　送兄妹俩到购物中心。 　　林若付钱下车。 　　林若唤身边丢了魂的人：“老哥，老哥？” 　　林华：“啊？” 　　林若：“……” 　　真的，这要是去江边，她都担心林华会想不开。万一跳了，事情可就闹得大条了。 　　“老哥。” 　　林若指指那边的饮品店：“我，我去那里买两杯喝的。” 　　她说：“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走啊。” 　　林若一步三回头地盯着自家老哥，去到饮品店门口。 　　林华呢？ 　　他脑袋还在飞速地转。 　　即使按照最坏的情况打算—— 　　噗。 　　高玩癌什么的，想想的话还是会觉得好可怕啊！ 　　那东西要是切了，他林华还能算是男人了吗！ 　　林华站着。 　　他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灯红酒绿。 　　林华单手杵着腰，微凉的晚风吹得他感觉脑袋里一片空白。 　　这是哪里？ 　　他不知道。 　　“美女，您的牛油果奶昔好了，请慢用。” 　　林若：“谢谢。” 　　林若从前面饮品店捧两杯奶昔回来。 　　“喏，老哥，给你。” 　　林若抵一杯给林华，说：“尝尝看，这个挺好喝的。” 　　林华接过来，下意识问：“你来过这里？” 　　“没。” 　　林若摇头：“但这家店有分店，我之前去图书馆里自习的时候买过。” 　　林华：“……” 　　某种意义上讲，他妹妹这样也算是来过。 　　啊。 　　林华叹口气。 　　果然还是心思好乱啊，不可能完全平稳下来的。 　　林华拨下吸管，嘬了口，味道挺好的。 　　兄妹俩人站在购物中心外面，立在街头，静静地嘬。 　　林华忽然说：“我觉得我的身体——” 　　似听到林华的声音，林若单手叉腰，看看周围，当即转移话题地念叨：“所以去哪里玩，做点什么好呢，不能留遗憾呀。” 　　噗。 　　好家伙。 　　林华直接喷了。 　　“喂喂喂。” 　　奶液缀在嘴边，也得亏奶液里面混杂着牛油果那样的淡青色，不至于让人误会。 　　林华瞪瞪眼睛，说：“你就这么希望我没救了？” 　　“什么嘛！” 　　林若和林华说：“刚才在病房里，是医生明确说要做手术的吧。” 　　林华听着，一顿，几秒后嗯了声。 　　“所以呢？” 　　林若说：“弄不好这周六周日就得动手术了。做了手术，得静养吧？手术结束后呢，咱们是不是得回去上课了。” 　　她拿起指尖点点自家老哥的额头，说：“广义上讲，现在还是上学期间，没放假呢！就咱们俩这段时间浪费的时间，暑假里老妈绝对会给我们找老师补课的，现在不好好散散心以后可就没时间了。” 　　林华：“……” 　　林华有点呆。 　　听他妹妹林若这么说，怎么就感觉他像是得了什么感冒发烧的小毛病，最多吃吃药养养就能好的感觉啊！ 　　林若和他说：“反正老哥你不要乱猜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大病啊！” 　　林华落眸，他捏捏眉头，略疼。 　　高玩癌，是他的猜测，可那前面到他病房里的一大票医生做不了假。 　　哎。 　　林华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态发展到现在这种程度呀。 　　不知道该怎么和妹妹说话，林华呆着—— 　　林华：“哇啊！” 　　陡地一下子，林华身体先比意识反应过来，往后撤，自己的脸与妹妹的脸擦了边。 　　林若啧啧嘴：“啧。” 　　“林若你做什么？” 　　林华连连退后，惊魂未定：“你，你，你这个样子是要做什么？！” 　　“给你擦擦嘴角而已。” 　　林若声音平淡地说：“奶昔挂在嘴角，怪邋遢的。当然，你觉得妹妹我这是要亲你，也行。反正兄妹之间有些亲密举动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林华：“——！那种事情哪里不奇怪了！” 　　林华反驳时。 　　他们俩旁边有年轻妈妈带女儿路过。 　　“妈妈，妈妈。”小女儿大大的眼睛里写着疑惑，她拽了拽自己妈妈的衣角：“妈妈，妹妹可以亲哥哥吗？” 　　“当然不可以了。” 　　年轻妈妈瞥了眼林华和林若，神色匆匆：“那是坏事，好恶心的。” 　　林若：“……” 　　挺好，林若觉得自己被恶心到了。 　　所以说面前这个人，以前根本不是她哥哥，是她姐啊！ 　　“咳咳！” 　　林若咳嗽两声，掩盖尴尬：“总而言之，身体的事情就先不要想了好不好？咱们做点别的，比如老哥你特别想做的事情，有没有？” 　　林华：“……” 　　林华摇头。 　　林华的爱好，的确不多。 　　硬要说的话，一美女，二小说？ 　　可惜呀，现在不论哪样都提不起林华的兴趣的。 　　就算是郑梓妍主动给他打来电话，林华都觉得自己可能没心思和她说话喔。 　　呵…… 　　鼻里重重地出口气，林华捏了捏手里的牛油果奶昔。 　　额头有冒汗，晚风吹过有点凉。 　　林华觉得自己是冷静下来也清醒着的，但心情不畅就是心情不畅，林华还是被自己的烦闷情绪坠得略有头痛。 　　咬着吸管，林华无言地抬头看树冠，然后—— 　　林华：“诶？” 　　他妹妹这是又要做什么？！ 　　林若又拉住了他的胳膊，态度强硬，力度大：“来来来，哎呀，来嘛，就当你是在陪着我好啦！” 　　星期五，周末了。 　　即使是九九六的社畜——咳咳，好吧，双休日嘛！眼前这座五彩斑斓的国际化都市比之往日里都更繁华。 　　商圈一括，里面应有尽有。 　　KTV吧台。 　　吧台小姐姐礼貌地抬手示意一边的标语，讲：“我们这里不接待未成年人的。” 　　林若：“……” 　　“您要是一定要想唱歌的话。” 　　小姐姐指指另一边，说：“那里有我们投放的小型KTV房间。” 　　网吧一层。 　　林若林华被没好气色的店员撵出店来。 　　“未成年人禁止进入！” 　　他翻着白眼和两小只说：“今天有检查，懂吗？” 　　说完，染黄毛，流里流气的店员念念叨叨地回去：“看着都是乖乖女，不学好。” 　　林若：“嗨呀——！” 　　林若气到了。 　　她嘟嘟哝哝的：“怎么大城市办事情都这么教条啊！” 　　林华：“……算啦。” 　　重新站到夜色里。 　　不知是因为夜晚，晚风冷，血管收缩，还是他们面前网吧的牌匾灯光太足，映照得林华里面泛着不正常的白。 　　“不用为了让我开心，特意去这些地方的。” 　　林华说：“歌厅网吧什么的，的确不是什么好地方。要是真出意外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爹妈解释。” 　　“解释，解释什么？”林若反问：“我带老哥出来散心的而已！” 　　“呵呵。” 　　林华呵呵笑，瞥她：“你觉得爹妈是信你还是不信我？” 　　林若：“……” 　　呃。 　　林若吐了吐舌头。 　　这话说，和你死我活异曲同工，横竖爹妈就没可能觉得是一直乖乖的妹妹提出来的。 　　“而且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会喜欢唱歌和打游戏啊！” 　　林华嘟哝。他好端端的忧愁善感都被妹妹给搅成什么了。 　　林若：“……” 　　林若看着他，没声两秒。 　　她问：“老哥，你心情还好？” 　　林华不置评论。 　　“嗯哼。” 　　林若嗯哼一声，又咳嗽地清清嗓子：“老哥你觉得你的形象很好吗？” 　　林华看他。 　　林若说：“一个一而再，再而三的自己偷偷摸摸攒钱买手机的人，一个初一初二初三把郑梓妍算在内告白了四个女孩子的人。” 　　“哎。” 　　林若叹口气：“手机的事情呢，就那么回事了。至于老哥你的恋爱史，你说妹妹我有没有必要去买把柴刀来防身？” 　　柴刀？ 　　买柴刀防身？ 　　“噗。” 　　林华吐槽：“你这话里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谁知道呢？”林若耸肩：“比如虽然主动拒绝你了，但心思还是在你这里的。这时候……比如前两天我们遇到的女孩子，要是被郑梓妍见到你在搭讪别的女孩子，会不会，嗯~” 　　“喂喂喂。” 　　林华扯扯嘴角：“我们好歹还是同学，有必要把郑梓妍给想得这么病娇吗？！” 　　“嘛。” 　　林若再耸肩：“老哥——” 　　林若才要再说话，林华抬起手了。 　　林若闭嘴。 　　路边有椅，林若和林华他们俩喝完了奶昔，坐下，静了半晌又半晌。 　　林若问：“有没有感觉心情好些了？” 　　林华：“……” 　　林华叹口气：“你刚才果然是在逗我开心的呀。” 　　“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他说。 　　“嗯？”林若看他：“什么没问题？” 　　“身体呀。” 　　林华接着说：“如果真的没有办法的话，医生不会在我那里研究那么久，说明至少还是有得治的。” 　　“而且身体也应该是没有大问题的。” 　　林华又说：“如果真的是特别特别严重的问题的话，咱们爸妈早就回来了，哪里会让我们这么悠闲的在外面——” 　　话音未落。 　　嗡嗡嗡，嗡。 　　手机震响。 　　林华拿出来，是自家老爹林主编打进来的电话。 　　这…… 　　林华下巴那里的肌肉紧了紧，在想自己的嘴巴是不是开过光。 　　林华地接起来。 　　“喂？” 　　好在林主编电话里的声音还是挺温柔的：“林华？你和妹妹在一起吗？在外面逛街？吃饭了吗？” 　　林华：“……” 　　林若：“爸爸。” 　　林华没声音，林若隔着电话和家里老爹说话：“我和我哥在外面散步呢，等下回去好不好？” 　　“嗯……” 　　林主编略沉吟，叮嘱：“你们注意安全，别回来的太晚。要不还是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和妈妈也过去好了。” 　　他说：“我和你们妈妈忙到现在也还没吃晚饭呢。” 　　“哎呀，老爸，我和老哥逛逛街就回去啦，会注意安全的，给我们兄妹俩留点私人空间嘛！爸爸再见！” 　　这一溜烟仿佛机关枪的话林若说完，她手伸到林华脸蛋和手机中间，把电话挂了。 　　林华愣愣地：“这……能行？” 　　会惹爹妈生气的吧！ 　　“老哥呀。” 　　林若和他说：“不管怎么说，老哥你现在都是行动自如，头也好肚子也好，不论哪里都没有在痛的嘛！” 　　“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眼前是与非！” 　　林若如是说道。 第1085章 一千零七十八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 　　林华想，背诵古诗文的这件事，的确是有了现实里的参考物才能记得深刻。 　　比如此时。 　　船划开江面，一荡一荡。 　　听风听水，观景留心，也的确是一味能让人心神安宁的良药。 　　“喂。” 　　林若：“老哥你这么盯着江水看，不会是真的想要跳江吧？” 　　林华：“……” 　　前提是没有他妹妹林若在这里煞风景！ 　　林华抬头也回头，没好气地白了林若一眼。 　　“林若啊……” 　　他呼气，嗓音略有沙哑，林华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 　　林若笑：“诶嘿。” 　　林华：“……” 　　虽然他也没办法生气就是了。 　　从方才开始，直到现在，他妹妹林若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的他能够心情好受些呀。 　　“看看风景嘛。” 　　林若眺望远方：“夜晚的城市有多漂亮。” 　　有霓虹灯装饰，夜晚里的魔都五彩缤纷。未成雨的雾如丝如线，坠在夜空里，不仅没有雨夜催人的感觉，反而是给这座不夜城增添了几分湿漉漉的温润情调。 　　林若说：“别总盯着江面，您万一要是学了唐代李大诗人我都没地方哭去了。” 　　林华无语。 　　林华看向夜景的魔都，静几秒，又收回视线。 　　他们这是在游江的船上。 　　妹妹林若买的最贵的船票。有椅、有桌，是单间，兄妹二人坐在这里游江欣赏没人扰。 　　“呐。” 　　林若说：“小时候的你可是最喜欢坐船的哦？” 　　林华：“……” 　　林华怔了下。 　　“小时候……” 　　林华怔过后，笑了下：“我还以为我这次会晕船呢，我觉得我应该是不喜欢坐船的。” 　　“怎么会。” 　　林若和他说：“你现在不是好好地坐在这里吗？” 　　“就像领奖那天。” 　　林若张开胳膊，比划着：“咱们路上堵车，走走停停晃晃悠悠的，也没有见到你晕车呀？” 　　林华：“……” 　　“是呢。” 　　他落眸。 　　领奖那天。 　　他站在领奖台上，端着一块小小的奖牌，第一次地面对那么多记者，面对他们手里的照相机努力露出微笑。 　　然后检查身体，被告知需要住院，乃至前两日的高玩彩超、穿刺，听医生的意思需要动手术，情况急转直下。 　　世事无常呐。 　　林华双手捂住头，胳膊肘撑住桌面。 　　“好啦好啦。” 　　林若双手握住林华的手腕，安抚：“不要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啦。” 　　“就像老哥你自己说的那样。” 　　林若和他说：“如果真的是什么特别严重的疾病的话，咱们爸妈哪里还会允许我们这样在外面玩？” 　　“你想想姥爷膀胱癌住院的那段时间。” 　　林若说：“考虑到癌细胞恶化和转移，咱们爸妈都焦虑成什么样了？现在的他们俩虽说总时不时地见不到人，但至少精神状态看起来还是很轻松的呀。” 　　“……” 　　林华静静地看着她。 　　“好啦。” 　　林华移开了视线，嘟哝：“不用你再这样安慰我了。” 　　“反正癌症什么的，也只是我自己的猜测罢了。” 　　林华说：“说不准只是良性的肿瘤和增生呢？那也是得做手术切除的吧？” 　　“嘿嘿！” 　　林若笑了：“就是这样的感觉！” 　　她扬扬手臂，鼓气：“振作起来！咱们姥爷年纪那么大的人，真的膀胱癌都没有害怕呢，老哥你就更不应该郁郁寡欢了。” 　　林若：“给。” 　　林若拆开盒子，在里面分出一块蛋糕来：“草莓蛋糕，和划船一样，小时候你最喜欢的两样东西。” 　　“草莓蛋糕？” 　　林华看着蛋糕被递过来。 　　草莓和蓝莓，落在圆圆小小的奶油蛋糕里。 　　“不是说买着，回去吃的吗？”林华问。 　　这是他们俩来江边，路过家蛋糕店的时候买的。两百块钱六小块，林若为哄他开心可着实下了血本。 　　“嗯？” 　　林若已经拿出一只自己吃上了，奶油蹭上嘴角，还挺可爱的：“老哥你不饿吗？” 　　林华：“……” 　　林若说：“坐船，游览，吃蛋糕，多诗情画意的事情。” 　　“而且如果是你的话。” 　　林若又说：“小时候见到草莓蛋糕，最先耐不住想吃的人可总是你哦？” 　　“……张冠李戴。” 　　林华嘴角抽抽：“你明明是在说你自己吧？以前爸妈买回类似的蛋糕，总是被你先吃完的来着。” 　　林若：“……” 　　“嘛……” 　　林若摸了摸鼻子。 　　读小学那几年。 　　母亲偶尔去街里办事，提早回来，买回来的下午茶蛋糕总是带着草莓的。 　　而那些草莓蛋糕，也总是被妹妹林若一个人抢着吃光。 　　起初林华还抢过。 　　其结果呢，自然是林若呜呜哇哇直接哭了。 　　“草莓蛋糕？那是只有我和——只有我可以吃，你根本没有资格的！” 　　林若是这么哭的。 　　林华呢？ 　　咳咳。 　　做哥哥的，得大度，让着妹妹就让着妹妹嘛，他林华才没丢脸得哭鼻子！ 　　并且吧。 　　在妹妹林若吵过几次，母亲把带给他的那份换成巧克力味道的蛋糕以后，林若也就没再吵过了。 　　过去太久太久的事情了，妹妹不说话提起它，林华早就忘了。 　　一如曾经那些事情—— 　　林华：“……” 　　蛋糕咬在嘴里，甜甜的。动物奶油的油脂感觉伴着草莓和蓝莓的酸甜，这的确是品质上等的下午茶糕点。 　　下午茶？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啊啊，不要吐这种没有意义的槽，这根本就不是问题的重点。 　　林华停住。 　　他的喉咙微微动，把吃到嘴里的蛋糕咽了下去。 　　“怎么样？”林若问：“我吃着还挺好吃的，比我们在海州那里吃到的好吃。嗯……说起来，我们到宁州去读书那么久，好像还没有仔细尝过宁州那里的糕点房。” 　　“等这次回去以后，我们也抽时间好好把宁州走走吧。” 　　她说。 　　“林若。” 　　林华忽然出声。 　　林若：“诶？” 　　她见到林华抬起了头，眼神深深地看着她： 　　“林若。” 　　他说：“以前的我，是女生吧？” 　　林若：“诶？诶？” 　　林若惊讶地看着对面的哥哥林华，像是对自己的表情失去了控制能力。 　　“不。” 　　林若摇头：“不对不对，老，林，林——” 　　语无伦次后，林若说：“你——呜！” 　　一块草莓蛋糕，被林华捏起来，顶上妹妹林若的嘴，塞住。 　　“好了。” 　　他说：“其他的事情就不用说了，我明白了。” 　　林若顿了顿，声音唔唔的：“你明白什么了啊！” 　　如果是两性畸形的患者，经历过手术，又经历车祸，丧失一部分记忆的话…… 　　说他妹妹林若的姐姐是在那时候死了，也没有什么问题的，对吧？ 　　林华看着远方夜景，进行了漫长而认真的思索。 　　时间呀。 　　多么可怕的东西。 　　“呜！” 　　林若嗔：“老哥你做什么啊，妆都花了！” 　　“呵呵。” 　　林华呵呵地笑。 　　他摇摇头，再垂眸，放下蛋糕空出手，掐住自己的鼻梁。 　　略有头痛。 　　童年时候的他是那样的话，现在十五六岁发育迟缓才进入青春期，身体会出现些症状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回去吧。” 　　林华说：“等船靠岸了以后。” 　　“嗯？” 　　拿湿巾擦脸的林若瞧瞧他：“你心情好了？” 　　“不好也得好，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吗？” 　　林华尽量声音平稳地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就比如郑梓妍。” 　　林华举例子说：“我再异想天开，郑梓妍也是没可能主动对我有兴趣的，对吧？所以要么是我主动追求，要么是我主动放弃，就是这样的感觉。” 　　林华只是举例说明而已。 　　然而。 　　“嗡嗡嗡。” 　　他正说着呢，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 　　谁的电话？ 　　林华拿出手机，去看，直接愣住。 　　…… 　　作者有话说： 　　最近，这个全民的健康状况，想来大家应该是明白的。 　　我呢，从开始发热到现在已经第九天。昨天和今天去到医院，被医生拍了张“窦性心律、左心室顺应性欠佳、T波倒置”的检查结果。 　　好消息是肺部CT正常，没有肺部损伤。坏消息是心脏不大好，略微带着点脑梗风险。 　　落到现在写小说，就是心脏扑通扑通跳上一百三十下，脑袋晕晕乎乎胀着疼咯。 　　以上。 　　今天明天的更新，我摸摸鱼，大概每章更新个两千字。后天我打算停笔休息，争取身体在明年能舒舒服服地继续写小说啦！ 第1086章 一千零七十九章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雪暴 　　碧蓝的天，湛蓝的湖。 　　绿原映雪山。 　　美景如此，正适合采风。再天才的设计师，有时也会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沙沙。” 　　架起画板，尤希尔和莉莉安在作画。 　　有风在吹。 　　郑梓妍倒在金色的草地里晒太阳……？ 　　“梓妍，你不画吗？” 　　尤希尔问。 　　“我……” 　　郑梓妍胸口轻轻起伏，声音从盖着她身体的薄毯子下面漫出来：“我诚心诚意地想再休息会。” 　　这声音，微微弱弱，有气无力。 　　“呼呼。” 　　尤希尔浅笑：“这哪里来的莉莉安。” 　　莉莉安微笑着，没说话。 　　郑梓妍翻翻身。 　　阳光温暖，枯草清香，她们采风来的西北边陲这里，景色极好。 　　只可惜。 　　晕车。 　　还是晕车。 　　在车里呕吐过的郑梓妍实在没有太多的精力说话。 　　“大小姐。”清秋柃蹲下来，碰碰她：“我们还是回车里躺着吧？” 　　“不。” 　　郑梓妍摇头，身体随着脑袋动，像是在草地里打滚。 　　“虽然我不看。” 　　郑梓妍说：“但我躺在外面，也是在采风，这些感觉可以用在画设计图的。” 　　采风，找灵感。 　　灵感这个东西，对所有的创意工作者都是至关重要的。 　　“嗯……” 　　柃沉吟片刻，歪歪头：“大小姐，草地里说不准有蜘蛛哦？” 　　郑梓妍：“——！” 　　噫！ 　　好家伙。 　　柃一句蜘蛛吓得郑梓妍弹射起步，跳出多老高。 　　“柃！” 　　头发都躺乱了，夹着两根杂草，郑梓妍拉住遮阳帽盖盖脸，嗔：“你做什么啊！” 　　“哦？” 　　尤希尔玩笑道：“梓妍，原来你害怕蜘蛛的呀？” 　　郑梓妍：“……” 　　郑梓妍嘟哝：“那种东西，害怕是相当正常的事情吧？” 　　“大小姐，给您。” 　　柃拿垫布来：“即使是野游也不该直接躺下来的。” 　　郑梓妍无言。 　　她坐到柃铺布垫好的地方，边手指插到头发里梳理边说：“柃，有时候我真觉得你比我更——简直和我妈妈有的比了。” 　　柃没在这里搭话。 　　她问：“大小姐，您身体还好吗？” 　　风在吹，草在晃。 　　郑梓妍抬手摁了摁太阳穴和眉梢。 　　西部这地儿，景色是好，却着实不是适合郑梓妍常留的地方。 　　阳光毒辣，氧气稀薄。 　　郑梓妍以为自己长袖长裤遮阳帽，再厚厚一层防晒霜做好防晒就行，没想到自己才来这里就被高原反应找上，四日采风，她躺倒在客栈里两天半。 　　按照日程，她们明天就要离开，郑梓妍再不跟来简直就等于白来。 　　虽然跟来了，她也撑不起体力去画服装设计图就是了。 　　“啊啦。” 　　尤希尔说：“梓妍，你在客栈里休息就好，我和莉莉安都答应了给你拍照片的。” 　　郑梓妍听了，说：“只看照片的话，我都不如留在首都不跟来，等你们折返的时候直接去魔都了。” 　　话音落。 　　呼……呼…… 　　风声开始呼啸，吹得草地泛起波浪。 　　“女士们！” 　　前方带队的工作人员站在上风口，声音顺着风飘过来：“带好你们的物品，我们要回去了，暴风雪要来了！” 　　…… 　　四月。 　　东北冰城都升温入春，西部这里的小镇偶尔还是风雪弥漫的。 　　只捎片刻，天地间就白茫茫的一片。 　　郑梓妍随了车队，回到镇上的驿站里。 　　进屋，躺倒。 　　郑梓妍晕晕乎乎的，胸闷气短，心跳加速，面色有点差。 　　天气是骤变的。 　　强烈的紫外线没有了，阴云却笼罩上来，天地变色。而后大雪飘扬，细细簌簌遮了回去的路，车开得颠簸。 　　晕车带着缺氧。 　　柃：“大小姐，给您。” 　　柃拿了备着的便捷式氧气瓶给郑梓妍吸上，过去有一会儿，郑梓妍的呼吸才渐渐的没有那么急促了。 　　郑梓妍：“呼……” 　　柃说：“大小姐，麻烦您把手指给我。” 　　郑梓妍：“……” 　　郑梓妍抬手，任由柃牵她的手指过去，然后放到他们随身携带的仪器里。 　　血氧96%。 　　郑梓妍问：“还好吗？” 　　柃答：“勉强可以。” 　　“话说回来，身体好不好这件事情得问您自己呀。” 　　柃叹口气：“当时真不应该同意您来这里的，您要是出点什么意外，我可怎么和老板交代。” 　　郑梓妍耸耸肩，说：“来都来了。” 　　她盘腿坐起来。 　　外面依旧的风雪萧萧，漫山遍野地滚动着白雪。 　　雪山高远，风马旗在风里飘扬。镇里的小楼错落，高低接连，像是相互依偎着抵达远方。 　　从这里房间的窗户看出去，郑梓妍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景象，与方才的苍茫原野完全不同了。 　　郑梓妍：“……” 　　有时灵感就是这样的一闪而过。 　　“柃。” 　　郑梓妍忽然问：“你说，如果下半身是火焰，上半身是雪，这样设计出来的衣服会怎么样？” 　　柃一愣：“啊……？” 　　郑梓妍说：“我想用一点渐变的设计——” 　　啊。 　　“算了算了。” 　　郑梓妍爬起来，去翻背包：“还是画出来好了——咳咳！” 　　“大小姐！” 　　柃无奈了。 　　她按住自家咳嗽起来的大小姐，摆镜子到她面前说：“您看看您现在的样子，还是休息吧。” 　　什么样？ 　　头发草草，面色发白，嘴唇红里一点的紫。再带着郑梓妍现在的咳嗽，是怎么看怎么感觉憔悴。 　　“呃……” 　　郑梓妍顿顿，摆了摆头，讪讪说：“好像，我现在的确是没有画设计图的体力。” 　　柃听着，瞪瞪眼睛：“大小姐，您对您的身体情况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呀？” 　　“要是被八千代前辈知道了您来这样氧气稀薄，并且紫外线强烈的地方——” 　　柃说着。 　　郑梓妍打断她，说：“不让她知道不就好了。” 　　柃看着自家的大小姐，扯了扯嘴角。 　　“嘛。” 　　郑梓妍说：“也，就这一次而已，类似的地方我下次不会再来的啦！” 　　“哼。” 　　柃撅撅嘴：“这还差不多。” 　　郑梓妍：“……” 　　郑梓妍莫名笑了下。 　　柃：“您笑什么？” 　　“我在想呀。”郑梓妍抻抻腰，说：“有人陪着照顾着的感觉，也还挺好的呢。” 　　“没有你跟着的话。” 　　郑梓妍说：“四天前那时候，爷爷应该没可能同意我跟着采风来这里吧？” 　　柃：“……” 　　柃愣愣，又扯了嘴角：“我怎么有种自己成了帮凶的感觉。” 　　“嘛。” 　　郑梓妍耸耸肩，不置可否。 　　郑梓妍和柃静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 　　暴风雪歇了，黄昏时的阳光透过云层又洒落下来，照在雪上，亮晶晶的。 　　郑梓妍问：“柃，采风的下一站是哪里来着？” 　　“魔都。”柃回答：“到那里采风，然后参加会展，我们这次的旅行就结束了。” 　　“不过在参加会展前。” 　　柃碎碎念叨：“我觉得您更应该先到那里的医院先检查一下身体——” 　　“魔都……？” 　　郑梓妍却没例会柃的老妈妈，自己也在念叨，念叨着，念叨着，一愣：“魔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