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糖魔女与恋爱玛奇朵⊙全书完
摘要
该文件为小说《焦糖魔女与恋爱玛奇朵》的完整文本,讲述的是一名大学生萧桐与性格活泼的女孩兰蓓儿之间的奇幻爱情故事。故事的背景设定在一个夹杂了科学和魔法的异世界,描绘了萧桐的平淡大学生活因兰蓓儿的出现而发生的变化。小说开头,萧桐刚步入大三的生活,面对着学业、友谊和对爱情的渴望。在一次偶然的事件中,兰蓓儿凭借其神秘的身份和魔法能力,闯入了他的生活。两人之间的感情逐渐加深,兰蓓儿不仅为萧桐的生活增添了色彩,也深深影响着他的成长和学习。小说以生动细腻的笔触,描绘了青春年少时的爱恋与成长,同时也探讨了人物的性别认同与自我探索等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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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lename | 焦糖魔女与恋爱玛奇朵⊙全书完.tx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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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mat | Plain Tex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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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hived Date | 2024-11-14 |
Original Link | [Unknown link(update needed)] |
Author | 未知 |
Region | 未知 |
Date | 2021-02-08 |
Tags | 变嫁小说, 跨性别, 爱情, 异世界, 青春, 成长, 自我探索, 魔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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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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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信息:
[书名]:焦糖魔女与恋爱玛奇朵
[状态]:普通
[点击]:53858
[时间]:
标签: 异世界丨恋爱丨治愈丨嫁人丨
说明:本压缩包内的所有小说皆未包含上架和付费内容。只为方便喜欢变嫁小说的读者搜索和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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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事情要说三次!.jpg(◍•ᴗ•◍)
序章 从不科学的日常出发!
作为在京城呆了两年的大学生,萧桐以为自己也能这样平静地度过大三的生活。
每年成绩也还说得过去,就是评奖学金时总差那么一星半点;心情好时一个人骑着小黄车沿北三环绕上一圈,心情不好时约上室友到学校南门的麻辣烫撸撸串,在红汤翻滚与肉串交错中一起吐槽越来越多的实验和论文;每次专业课都要提前占座,不然你就等着被两三百人挤在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听着老师像英语听力一般地讲解麦克斯韦方程,昏昏欲睡吧。
找女朋友?不存在的。萧桐所在的大学素来都是京城高校男生的兵家必争之地,校际间的联谊舞会举办了一波又一波,妹子们哪会顾得上本校那些“皱巴巴的土特产”?
游山玩水?更不存在的。身为物理系的学生,每周能在考试和课题的重压下挤出点时间搞搞业余爱好就不错了,还想像大一的萌新那样满世界蹦跶?学位证还想不想要了?
其实,萧桐再明白不过,自己是这所大学中最普通的一颗水滴。每年拿些不痛不痒的小奖,听听学神们惊艳四方的传奇经历,偶尔羡慕下晚上在操场拉着小手的情侣,再平平淡淡地毕业,和成千上万颗水滴一起汇入波浪滔天的就业大海。没有恋爱,没有波澜,就像程序设计好的那样,按部就班而又,索然无味。
不过,这样的生活平淡归平淡,有时还是能给人相当的自由度。比如在充满倦怠气息的周一,如果第一节课不是专业必修,昨晚在社团里捣鼓了一夜的萧桐可以选择赖在床上,继续做他的美梦。但是现在,一切美好的生活似乎都在那次意外后,成为泡影… …
“阿桐~!大懒虫!起床啦!!新的一天应该和蓓儿一起充满干劲!!”
清晨,睡意朦胧的男孩被欢腾的喧闹声吵醒。揉着惺忪的睡眼,他隐约看到了骑在自己上身的模糊人影。
啊… …现在的梦都这么真实了么,跟个VR似的… …
他想翻个身继续睡觉,可身体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似的,动弹不得。紧接着,全身感官的苏醒为他带来了更多的信息,那游走于胸膛上的柔软,分明就是女孩雪纺裙摆的漾动,莹润肌肤的摩挲,以及银发丝绦摇曳的温香。
心跳的惊悸如炸雷般传遍全身,萧桐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惊愕的双眼瞪如灯泡,
“兰、兰、兰蓓儿!!!”
“呀哈,阿桐你终于醒啦~人家叫你叫得好辛苦的说!”
银发委腰的少女若无其事地骑在萧桐身上,翡翠色的眸子荡漾起欢快的涟漪,
“不过话说你们住的这地方可真小… …如果放在圣蒂斯安娜,大概只能给宠物住吧~”
她撩开男孩床上的蚊帐,打量起挤着七个人的狭小宿舍,
“而且味道也好奇怪,感觉像发霉的南瓜粥… …”
萧桐当然不会告诉她,就在自己床下堆了室友一个星期没洗的袜子,不过重点是——
“这可是男生宿舍!!你一个走到哪里都像在Cosplay的家伙是怎么溜进来的?!”
他尽量压低声音,因为满宿舍的室友都还沉浸在睡梦中。
“咦,阿桐你就这么小看我吗?隐身术和穿墙术可不是什么高阶魔法,蓓儿以前经常还半夜溜到圣蒂斯安娜的厨房偷蛋糕吃呢~虽然经常被夏佐老师抓到就是了。”
少女歪着头,淘气地吐着舌头。萧桐早就憋了满肚子气,趁其不备狠狠掐住她的耳朵:
“我不管你怎么进来的,现在赶紧乖乖溜出去!!别再来打扰我了明白了么?!”
“哎呀呀,好疼好疼!!”
她捂着银发下的耳朵惨叫着,围绕在男孩床边的法阵开始闪烁起来。
“萧桐!把闹钟掐掉!想让整栋楼都知道你是个用萝莉音做闹铃的变态么?!”
周围的室友高声抗议,吓得萧桐赶紧松开手,
“听着,兰蓓儿,我现在困得要命,没时间陪你瞎闹!”
他做出一副龇牙咧嘴的表情,把抱枕扯到脸上,
“可阿桐你不是还有早课吗?人家怕你起不来,特地来叫的你。”
少女睁大碧玉般的眸子。
“专业选修而已,反正老师又不点名!”
萧桐紧紧捂住枕头,搪塞道。
“那可不行!蓓儿在圣蒂斯安娜的时候,可是一节课都没错过呢!”
“那你这笨蛋还不是挂科挂到差点被开除!!”
少女的脸突然涨成桃红,像藏起来的糖果被人偷吃了一样,
“这、这只是意外!意外的说!!明明蓓儿以后想当个占卜师,还要学什么理论魔法学,流枫老师题又出得这么难… …”
“学渣没资格叫我起床!”
萧桐索性用枕头盖住脸,不再理会她。
少女又拖又拽,却如何也撼动不了他磐石般的身躯。忽然,她灵光一闪,嘴角绽放出恶作剧似的坏笑,
“阿桐你再不起床,人家就跑到走廊上解除隐身术,大喊‘我是萧桐女朋友’了,喊到你起床为止,嘿嘿!”
宿管老师恶灵般的目光突然闪现脑海。被发现留宿异性可是大过处分,萧桐立刻抛开枕头,抱拳求饶,
“行了行了小姐姐,我怕你了还不成吗?”
在少女的监督下,萧桐只得乖乖赶往教室。早晨的大学校园已是一派车水马龙的繁忙景象。温融的朝阳从体育馆的玻璃上折射下来,涤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为神色匆匆的学子们勾勒上亮丽的金边。萧桐看了看表,就要汇入人流前往教学楼,少女突然拉住他,
“又怎么了?”
她只是笑笑,从随身的小包中翻出一个叠得方方正正的小盒子,交到男孩手上,
“这是给你做的巧克力布朗尼,蓓儿最喜欢的蛋糕!上午课多容易饿,阿桐要是肚子叫了,就课间拿出来尝尝吧~”
“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跟个馋猫似的没命地吃甜食?”
萧桐脸上开始发烫,但却依然故意转过身子,背对起少女。
“知道你吃得淡,这次准备的是少糖的特别版本哦~”
少女背着手,跳到萧桐面前,银丝曳动间,是月色流淌般的温婉如玉,
“毕竟这几天给阿桐添了这么多麻烦,这点小心意,就当是蓓儿微不足道的感谢吧!”
见男孩还是扬着头不肯收下,她伸手拉住萧桐的手掌,轻轻将之掰开,把点心盒放入掌心。萧桐刚想撤手,少女温软的玉手早已包住他的手指,和男孩一起握住盒子。
他这才不得不端详起手中的礼物。盒子是用草莓花纹的餐巾精心包装的,盒顶还用粉丝带扎着蝴蝶结。男孩早已想不起上一次女孩子送他礼物是什么时候了。即便送给别人的祝福丝毫不在少数,他也从未得到过来自异性的反馈,更别说感谢。
萧桐抿了抿嘴唇,像做贼似地环视四周,将点心盒飞速揣入衣兜。
“那好,阿桐你就放心大胆地去上课吧!蓓儿会在外面给你摇旗呐喊的!”
银发少女开怀一笑,就要向学校主楼溜去,不料萧桐早就飞速出手,拎住她的后衣领,
“别忙,和我一起去教室。”
“呀呀,看见蓓儿这么可爱就情不自禁了吗?”
少女眨着莹润的眸子,双手捧住脸颊,
“人家还是第一次被男生邀请呢,要不要化个妆呢,裙子也得好好换换… …啊啊阿桐你干什么,别跑那么快呀… …”
不顾背后惊叫的少女,萧桐拉起她的手一路飞奔起来,
要不是怕你在学校领导上班的时候搞出什么灵异事件,鬼才愿意跟保姆一样拖着这么个傻乎乎的疯丫头!
结果是教室里,萧桐拼命翻书记笔记忙得不亦乐乎,少女则在旁边枕着脑袋睡得甜甜蜜蜜,还不时砸吧着小嘴,流出成串的哈喇子,不知是不是在梦中掉到糖堆里去了。
课堂上,年轻的讲师正在黑板上手舞足蹈地推导着单摆运动在摆角大于5°的周期公式,
“…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不能忽略线性效应的影响,单摆运动也就无法视作简谐振动。如果这个方程进行泰勒展开,我们就不难得到以下的表达形式… …”
讲台上的老师嘴上嚷嚷着“不难”,右手却非常实诚地在黑板上写下密密麻麻的积分号和三角函数。大半个教室里的学生都听得云里雾里,用手勉强撑住脑袋,游走在神游太虚的边缘。
打心底而言,萧桐对面前的少女才是羡慕嫉妒到想流口水。如果她所说的世界真实存在,谁还会学这些稀奇古怪的公式定理?随便挥挥魔杖就能玩出点花样来,卢瑟福、海森堡这些祖师爷改行去当炼金术师还不得赚得盆满钵盈?
可是现在,他还是得老老实实地啃下这些艰涩的方程等式,争取能在某个突如其来的随堂测试中混个及格。魔法?不存在的。至少在这个世界,一切都在按照科学的意志和逻辑规律运行,规律得如此循规蹈矩,容不得任何奇迹的存在。
或许是不想让大半个课堂变成学生们集体补觉的第二寝室,老师暂时放下了手头的公式推导,转而开始活跃起课堂的气氛。他讲到,物理学在当代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有着各种神奇的应用,从某种方面来说,和古人设想的魔法世界别无他异,
“… …科学发展到极致,就会有着魔法一般的魅力。大家还知道哪些神奇的科技应用?”
老师用食指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满心期待地扫视起台下黑压压的学生。可大家只顾埋头看着笔记,像被猎豹追杀的一群角马,极力避免被老师的目光锁定,整间教室噤若寒蝉。
“实在没人回答的话,就按老样子点名了。”
萧桐暗自庆幸及时还好没翘课,身边却突然蹿起一只举得高高的手,像鲤鱼旗招展风中。
“喂,搞什么… …”
“很好!那位坐在窗边的女生,就你了!”
来不及阻止,老师的声音就已在耳边沉重落下。少女一甩满头的银发,兴冲冲地冒起来,萧桐睁大眼,回荡起胸腔中的怦然心跳,震颤不已。
完了… …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刺过来,教室中响起嗡嗡的议论声。毕竟在这个世界,出门撞见银发女孩的机会和裸考过高数的几率差不多,更何况是这种自带妖精画风,就差长个兔耳朵向你摇尾巴的软糯少女。萧桐用课本挡住脸,恨不得钻到课桌抽屉缝里。
“非常好,同学,你的名字和学院?”
连老师也用力眨了眨眼睛,对这个和周围学生画风迥异的少女颇为好奇。
“兰蓓儿!圣蒂斯安… …”
萧桐在课桌下狠狠踩了她的脚,
“圣蒂斯安娜学院… …中文系二年级!!”
更多的窃窃私语在周围蔓延起来。平时饱经思想折磨的物理系学生纷纷向少女投来钦佩的目光。毕竟这虽然是专业选修,要不是必须修满学分,连本专业的学生也不会轻易选择,还会有文科的家伙往枪口上撞?
“贵系果然都是人才。”
这是后排一个昏昏欲睡的物理系姑娘在恍惚中对中文系室友敲出的微信。
萧桐紧紧攥住笔袋,恨不得从中掐出水来。我的小姐姐哟,给你编的身份是中文系,没叫你在这种课上嚷出来呀!你就不会随机应变,说个化学系计算机系或者数学系?反正那帮家伙倒是凑不足学分经常来和我们抢座位。你这小脑袋怕不是被碳水化合物全糊住了!
老师咳嗽了几声,教室里安静下来,
“我们也欢迎文科的同学来听课!多了解了解数理逻辑的东西,对开拓思维总是有好处的嘛!那好,南蓓尔同学,你对这个问题有什么想法?”
“我非常同意老师的观点!不管是魔法,还是可学(兰蓓儿这里字音没咬准),都是造福人们,给大家带来幸福的存在。就像以前一直觉得,魔法能给世界带来奇迹,指引着人们前往充满希望的远方一样,我也相信,可学能够追随魔法的脚步,给予这个世界最真诚的祝福!”
少女的声音犹如落石入水,在教室里激起无声的万丈波澜。周围的同学皱起眉头,以关爱智障儿童的神情向她投来关怀的目光。
“这孩子怕不是读书读痴了吧,连现实和幻想都分不清了。”
“中文系的真可怜,毕业证还没拿到,人先傻了… …”
萧桐在物理系的微信群中看到密密麻麻的消息,全身汗毛炸立。等会下课时可千万别被人认出来是这傻丫头的同伴,不然系里这半年内的笑料之王他可就拿定了。
“嗯… …说得很有道理。不过听你这话里的意思,同学你该不会真相信有魔法存在吧?”
老师绕到讲台下,半开玩笑。
“相信的哟。”
这一次,少女的语气意外坚定起来,绿瞳中的光芒也开始凝固成晶,
“因为,蓓儿自己就是魔女呀。”
教室里彻底炸开窝,连角落里睡得最香的同学也打起十足的精神,向这边好奇张望。老师看看表,觉得该结束这次无谓的争论了,抛出杀手锏,
“那好同学,既然如此,你不妨为我们表演下魔法,让在座的各位物理系同学开开眼界?”
“真的吗?太好啦!”
少女高兴得从座位上一跃而起,萧桐连拉也拉不住,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一路蹦跶到讲台上,大大方方地站到了物理系近百号的学生的面前。
“吾灵显现。”
她抬起右臂,一支铭刻着花纹的暗棕色木杖赫然出现在手中。
刚才还议论纷起的课堂刹那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瞪大惊奇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凭空出现的木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接下来,蓓儿就给大家表演一下魔法吧。表演什么好呢?瞬移术太难了…
…火焰术吗,上次刚刚把礼堂给烧了被罚扫了一个月厕所的说… …那就表演变形术吧!”
“刚才应该是魔术,出手挺快,没看清。”
萧桐旁边的男生兴致冲冲地向他吐槽道,
“总觉得在大学物理课堂看到‘魔法’表演有那么一丝丝违和… …喂萧桐,你小子想干啥?!”
男孩狠狠瞪了同学一眼,用食指贴近嘴唇。趁全班同学的注意力集中到少女身上,他蹲着身子,沿着过道悄悄潜行。
“变什么好呢… …就变这个吧!”
少女转身从讲台上拿起一根粉笔,摊在手心,
“大家注意,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魔法变形,千万不要眨眼睛哦蓓儿马上就要把这根白棍子变成棒棒糖啦”
她将手中的木杖贴到粉笔上,青翠的眼眸微微眯起,
“术式启动:岩遁.纷繁化无,万物归一,以此易彼,幻——”
还没念完,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眼前,将她和台下的同学隔开,
“对、对不起老师,这是我妹妹,会点魔术,刚从国外回来,有些妄想症,总以为自己有点特异功能… …”
萧桐急得满脸通红,一个劲儿地向老师编着故事,
“刚才是我没照顾好她,又让她犯病了,实在不好意思,我先带她去吃药了!!”
不顾满屋子同学诧异的目光,他拉着少女拼命跑出教室。有好事者拿手机拍下两人仓皇逃窜的背影发到票圈,还不忘加上一句:
“愿有情人终成兄妹。”
“你疯了吗兰蓓儿?在大学物理课堂上表演魔法?!你怎么不到中科院门口去卖萌啊… …”
拽着少女跑到教学楼外,萧桐再也按捺不住汹涌的怒火,冲她厉声咆哮。
“咦,‘棕壳园’是什么?卖坚果的地方吗?”
她睁大无辜的眼睛,晶莹眨润。
“随你怎么说!我不管你以前的生活怎么样,记住,这是个只信奉科学、推崇理性的世界!现在,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里,等我上完课再带你去吃饭,明白了么?!”
少女歪着脑袋,还想争辩几句,萧桐早就头也不回地匆匆赶回教学楼。
结果是重回课堂的他像接受审判的异端一样,迎着教室百号人火辣辣的目光坐立不安地度过了大半个上午的课程。下课的钟声刚刚敲响,他就赶忙收拾起书本,赶在整栋楼的人流蜂拥而出前冲到门外。
正如男孩所担心的那样,少女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捂着额头,仰天长叹。
兰蓓儿啊兰蓓儿,你是要把我的平静生活搅得多乱才肯善罢甘休… …
焦急间,手机响了起来,是朋友打来的。对方告诉他,有人看到一个白头发的女孩子不知怎么把自己弄到树上去了,让他赶紧过来看看——
“——毕竟,这可是你这条万年单身狗十几年来接触得最多的妹子了吧,好好把握,那姑娘可是像小妖精一样总爱粘着你。”
朋友意味深长地对他说完这句话,挂断电话。
萧桐只得匆匆赶到朋友所说的地点。果然,在操场旁的银杏树上,他看到了坐在树冠,哭丧着脸的银发少女。
“阿桐~救命哇——!”
眼见着男孩挤过围观的人群,少女像见到了救星般向他伸出怀抱,可脆弱的树干也跟着摇晃起来,吓得她赶紧赶紧抱住枝杈,像考拉一样蜷缩起身子。
“我的小祖宗啊,你没事跑这么高的地方做什么?要吃水果我给你买,这树可是不结果子的呀… …”
萧桐被挤在人群间,哭笑不得,
“再说你不是魔女么,这点高度这么就把你吓成这样了?”
“刚刚飞上去的时候,肚子就饿了,阿桐你总不能让人家空着肚子变魔法吧?”
一阵清风徐徐吹过,银杏的树冠摇曳起来,少女抱着晃动不知的树干,吓得哇哇直叫:
“快救人家下来呀阿桐!太可怕了… …简直比蓓儿第一次骑扫帚还要可怕!!”
“那你等着,我去找体院借个梯子。”
萧桐叹口气,转身就要离去,不料少女又在他身后呼天抢地的嚷嚷起来,
“别走呀,阿桐,你一走,人家又会害怕了… …”
“这不是给你去借梯子了吗?”
男孩在胸前叉起双手,又好气又好笑。
“阿桐你别愣着啊,把蓓儿救下来呀!!”
“行,我去给你借梯子… …”
“阿桐别走,人家好害怕!!”
… …
萧桐索性不再理会,扭头就要快步前往体院的仓库,少女突然大喊起来,
“阿桐,你要是走了… …蓓儿… …蓓儿就直接跳下来!!”
“行行,我不走了,你就一辈子呆在树上吧。”
男孩皱起眉毛,一副奉陪到底的模样守在树下,
“人、人家要跳下来了阿桐!!”
“喂喂,不是已经不走了吗,你到底要——”
“快接住我阿桐!!”
少女闭上眼睛,从树上跳下来,正好将男孩砸倒在地上。借着萧桐的身体完成软着陆。而他就没那么幸运了,被从天而降的少女狠狠抡翻在地上,眼冒金星,全身上下的每根骨头都发出断裂般的“咯吱”乱响。
“对不起啊阿桐… …人家蛮以为你会用可学(科学)接住我的… …”
她骑在男孩的胸膛,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
“兰蓓儿… …你还没给我足够的参数去计算… …你的落地动量… …”
萧桐在地上吐着白沫,半死不活。
人群中,一个小男孩突然挤了出来,哭喊着跑向少女。
“啊对了,我还差点忘了正事。”
她笑着站起身,从小包里掏出一架沾着树叶的微型无人机,交到小男孩的手里。
“谢谢姐姐~!”
小家伙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伸手就要去拉少女的手,萧桐立即满血复活地蹦起来,横在两人中间,替她把无人机交还到小主人手上。
“哈哈,没事啦,举手之劳嘛。”
少女蹲下身,抚摸起小男孩的脑袋,笑如春风,
“姐姐呀,在家里也有两个你这样可爱的弟弟呢,以伊格特西之名,保佑你快快长大吧!”
小家伙闭上眼,看上去颇为享受少女的爱抚。在周围男生嫉妒得咬牙切齿的目光中,他拿着自己的小玩具,得意挤回人群。
“所以,你搞这么大名堂就是为了给小鬼拿飞机?”
萧桐瞪着小男孩远去的身影,忿恨跺脚,
“我说你… …脑袋里这么总是缺根筋,要是从树上掉下来,医保可没你这‘魔女’的份儿。”
“嘿嘿,人家知道错啦~不过用魔法能帮到别人的事,我就一定回去做。”
少女拽拽萧桐的衣袖,露出樱花漾动般的笑意,
“因为,蓓儿想成为给大家带来幸福的魔女~!”
下午的课都是实验课,萧桐不想让少女一不留神将实验室的昂贵仪器全部炸上天,只得将她留在主楼。快要下课的时候,他收到来自京城高校社团联盟的通知,让他在饭点的时候去六环外开个工作会议。
男孩自己也是学校一个小社团的的负责人。虽然规模不大,这几年的情形每况愈下,却也是有着悠久历史的有名团体。萧桐实在不想在周五的晚上还到这么远的地方开会,可不去参加,就拿不到资金赞助。这对本已是岌岌可危的社团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咬咬牙,他还是决定去参加会议。
联系了社团里几乎是所有的成员,却没有人愿意在周末的夜晚陪他去前去赴会。也许大家都知道这个团体也撑不了多久了,都说树倒猢狲散,可还在一人苦苦支撑的男孩,早在一切终结之前,就已是孑然一身。
绝望中,他想起了少女。
在晚上,萧桐从未成功地把女孩子约出来过。不过对那丫头,也许有点希望…
…
“呀哈,难得阿桐也会主动约人家出来玩,好开心~!!”
电话中响起少女唱歌般的欢乐声,男孩无奈地咧咧嘴,继续解释,
“不是去玩,是开会… …就是所有人都板着脸围坐在一起,听一个人发言… …不过要是结束得早,你想去哪玩,倒也不是不可以… …”
“好呀好呀!那你等下我,人家去翻条好看的裙子,嗯,妆面也要重新补一下…
…”
不管是哪个世界的女孩子,果然在这些方面都是令人吃惊地执着。
萧桐耸耸肩,心头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宽慰。
一路上,公交车里的少女还在兴奋地研究着男孩给她的旧手机,还几次想召出魔杖对它敲敲打打,要不是男孩拧着她的耳朵几次阻止,她怕不会把这个萧桐前不久淘汰下来的手机用烟熏火烤的方式折磨个遍。
“好神奇的小盒子!!”
少女双手捧着男孩屏幕已经开裂的智能机,像端着蛋糕一样嗅嗅闻闻,青翠如茵的眼睛折射出宝石般的漂亮光芒,
“这个世界的人们都是用它来通信的吗?”
“不用它难道靠嗓子吼么?”
萧桐翻着微信群里的消息,头也不抬。
“其实呀,我一直觉得即使在这个世界,魔法也是无处不在的。像路上这些不用魔力就可以驱动的铁箱子,还有阿桐给我的这个‘兽机’。在蓓儿的家乡,人们的一封信也往往要好几个礼拜才能寄到彼此的手上呢~”
少女微笑着,将手机轻轻按在胸口,像刚刚收到了母亲的家书,
“还有隐藏在人们心中的魔法:不用过多交流就能彼此领会的心意、只是想到对方就能从心底洋溢的暖流,还有那些流泻在笑意中的温柔,这些都是能抚平一切泪痕,给大家带来幸福的魔法呀。”
萧桐侧脸望向窗外,深深吸入一口气。
他只是不想让她发觉到自己泛红的脸颊,以及,逐渐加快的心跳。
公交车到站后,男孩将她安顿到会址附近的一家餐馆,刚想离开,又忽然想起什么似地,折返到少女身边:
“饿了吗?”
少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肚子里却传来不争气的咕噜声,
“嘿嘿,只是不想让你担心,放心去吧,蓓儿可没这么容易被——”
肚子里的呻吟声像是在和主人赌气似地,叫得更起劲了。
“被… …”
她拼命捂住小腹,可饥肠的叫唤声却将她一次次地出卖,
“喵呜… …阿桐人家还是饿了嘛,想吃好多好吃的… …”
少女哭丧着脸趴在餐桌上,彻底缴械。
男孩强忍住想笑的冲动,点了一盘水饺。看着她笨手笨脚地用筷子摆弄起盘中的食物,他才放心地前往会场。
会议依然是老生常谈的这些的内容,什么加强高校间的社团合作,多举办一些有益的活动之类的。萧桐被人高马大的友校代表们挤在角落里,哈欠连天。要不是事关赞助问题,他早就在签完到后溜之大吉了。
好不容易支撑到了散会的时候,男孩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少女打来的。
“阿、阿桐——!!”
刚接通,他就被话筒里的哀嚎声吓了一跳,差点没从楼梯上滚下去,
“喂,还不到一个钟头,又怎么了?”
“现在… …好多可怕的大叔围着蓓儿,不让我离开… …还威胁说… …要将人家抓到哪里去…
…好害怕… …阿桐你快来呀… …”
萧桐愣了半晌,犹豫了下是否要报警后,还是咬咬牙,匆匆赶到餐馆。
在餐厅的一隅,他找到被店员、保安团团包围,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少女。
“阿桐你终于来了!!”
她像见到奶奶的熊孩子般,躲到男孩身后。
萧桐见到餐桌上摆满了剩菜,疑惑地皱起眉毛,
“我不是只给你点了盘饺子么?”
“可吃完那盘‘脚趾’没多久,蓓儿又饿了… …就点了这些菜,结果这些大叔不肯收下我的钱,还说要把人家抓起来,呜呜… …”
她拽住男孩衣袖,惊颤不已。
萧桐看着桌子上亮闪闪的银币,哭笑不得,
“蓓儿啊… …以后穿越记得到银行去换汇… …没钱就到异世界瞎逛不是啥好玩的事… …”
无奈中,他还是到前台替少女结完账,带着她准备踏上归途。还没走到公交站,男孩又被拽住了,
“阿桐~人家还没吃饱…
…”
少女双手拉着他,霓虹变幻下的翠瞳,晶莹剔透。
“怎么感觉我在养一头猪啊… …任你这么吃下去不等社团垮掉我自己先破产了… …”
萧桐扶着脑袋,甚是头疼。但他自己的肚子也开始跟着起哄,男孩这才想起还没吃晚饭,
“好吧… …陪你去吃…
…给我省着点花钱!!”
他把她拉进一家麦当劳。少女前脚踏进店门时还痛哭流涕地发誓说要做一个勤俭持家的好姑娘,后脚刚一落入店内却马上把这些话抛到爪哇国,毫不客气地点了满满一桌子的炸鸡薯条菠萝派。
萧桐像仆人一样,抱着堆积如山的食物跟着她回到座位,却又无可奈何。他自己的饭量并不大,半个汉堡咽下去后肚子便已填饱了八九分。不过眼前的少女可完全顾不上什么淑女风范了,匆匆将满头漂亮的银发扎成马尾就喜滋滋地开动起来。
只见她拈起一块鸡米花,伸出舌尖,小心舔了舔,立刻就露出惊喜的神色,满心欢乐地将之送入嘴里;又像第一次到糖果店的小姑娘般,捧着蜜色的烤翅,凑到鼻子下闻闻,再闭眼深深咬上一口,酥软的笑意便在她小猫咪一样的粉颜上舒展开来,一如棉花糖层层膨胀的甜蜜。
话说这丫头的食量真是无底洞,没准是把那边的世界吃穷了被赶过来的吧…
…
萧桐端详着大快朵颐的少女,不禁暗自掂量了下日渐消瘦的钱包。
所有食物中,她唯独没碰薯条。
“蓓儿,薯条要这样吃。”
他说着撕开番茄酱,拿起一根薯条蘸了蘸,送入嘴中。
少女的眼中绽放出发现新大陆的光芒,学着男孩的样子蘸起番茄酱。很快,桌上的大堆快餐便在她的猛烈攻势下消减大半,
“咦,阿桐,你怎么不吃了呀?”
嘴里嚼着大块鸡排,少女冲他疑惑地眨眨眼。
“再吃我这一星期的口粮就全没了。”
萧桐瞪了她一眼,黑亮眼睛中的怨念,如墨翻腾,
“而且,这些垃圾食品吃多了把你喂成猪,你就等着以后嫁不出去吧。”
“是吗?不过说也奇怪,蓓儿虽然不像薇诺娜那样不吃不喝,也没有和墨莉一起魔鬼训练,却怎么吃也长不胖哦~”
少女抹着嘴角的油星,天真地晃着脑袋。
“喂,这句话可千万别在学校里说,让那帮女生听见了没你好果子吃。”
萧桐撑着脑袋,嫉妒地看着她把整整一袋薯条全部倒入嘴里。
“呀嚯果然还是吃饱的时候最开心呀!”
喝完最后一口可乐,少女开怀地躺倒在座位上,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惬意感叹。
“妈耶~果然还是钱包饿肚子的时候最难熬… …”
倒完最后一颗硬币,萧桐无力地瘫软在餐桌上,捏着面黄肌瘦的皮夹,欲哭无泪。
突然,他瞥见少女脸颊上的番茄酱,
“蓓儿,你脸没擦干净,赶紧洗洗。”
“可是人家看不到耶!不如阿桐来帮蓓儿擦掉吧~”
男孩愣住了,滚烫的红晕开始在侧脸上缓缓浸染,
“我… …可以吗?”
“嘿嘿,是阿桐的话有什么不行的呢?”
少女坐起身子,双手交叠着在桌上撑起脑袋,笑靥如花。
他犹豫片刻,还是颤抖着拿起餐巾,轻轻擦拭起她脸颊上的红汁。擦着擦着,少女茂密的银发中忽然立起两只毛茸茸的狐耳,裙子后也钻出条雪色的尾巴,在座椅上悠闲地左右摇摆。
“蓓、蓓儿,你是怎么做到的?!”
萧桐被少女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
“告诉你个小秘密,阿桐。”
她神秘地眨着眼,明眸半垂,
“蓓儿生下来,就和萃琉璃的其他孩子很不一样。这些特征也是从降生的那天起就陪伴着我了。不过平时这些孩子都会乖乖地隐藏好自己,只有在蓓儿最开心的时候,它们才会探出脑袋,和我一起分享这些喜悦——也就是说,这些可爱的小家伙们也认可了阿桐呢~!”
三角形的尖耳在银发丛中轻柔翕动,少女咂咂嘴,似乎口中正融着块太妃糖。
平时只有在漫画中才能看到的场面竟然活生生地展现眼前,萧桐像沐浴在千樱婆娑的花舞中,不禁春心荡漾。擦去少女嘴角的最后一点残渣,他试探着,小心发问,
“那个… …蓓儿,我能摸摸… …你的耳朵吗?”
“诶?!”
少女惊讶地抬起眼睛,眼底下弥散开淡如微云的粉晕。
“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觉得从没见过好奇了而已!!我才不是觉得它们很可爱所以想摸一摸… …我、我连女生手都没摸过,怎么会有这种非分之想呢哈哈… …”
萧桐转过头,一个人自顾自地尬笑起来。
“不是… …我是说…
…耳朵那里摸起来很痒的… …而且以前,从没有人这样摸过蓓儿…
…”
少女微微低下头,宛若一朵水莲花不胜春风的娇羞。
“没事没事,我也是说着玩的哈哈,万年单身狗就该有条狗的样子… …啊、啊!!”
趁男孩不注意,少女拉住他的手,将它轻轻放在了自己的茸耳上。
“蓓儿… …”
萧桐瞪大眼,触电般的感觉从右手袭遍全身,刚想缩手,少女发丝的细密和耳朵的柔软却仿佛雪地温泉气泡翻滚的氤氲,须臾间卸去了他所有的力道。
“怎、怎么样?”
少女双手紧紧抓住裙摆,脸颊上的粉樱浸染得愈加浓烈。
“很、很不错… …”
萧桐也绷紧了全身神经,连呼吸的节奏也被小心控制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女孩子有这样近距离地接触,
“蓓儿… …你确实是…
…让人很有幸福感的姑娘… …”
少女的嘴角抽搐一下,却又在转瞬间,被淡淡的莞尔一带而过。
她没有勇气告诉男孩,在遥远的家乡,这是被视作诅咒的邪恶特征。
如果这样的狐耳毛尾的孩子降生于世,多半会被家人抛弃在森林中,沦为各种魔兽的果腹之物。
少女很感谢她的父母,顶着全村的压力,将她抚养成人,再不惜一切地将她送到大陆的彼方,追逐梦想。
爸爸、妈妈、璃老师、薇诺娜、墨莉,还有阿桐… …短短的十七年里,蓓儿竟然幸运到这样的地步,和温柔的人们相遇着,彼此交心… …分明生来就该注定坎坷,自己却被命运这样不经意的眷顾,总是在流年宛转的交汇处,收获时光最缱绻的邂逅。
她不禁交叠起双手,轻轻按在胸口,仿佛祈祷,却又颤如花影。
两人从餐厅出来时,公交车已经收班了。
“麻烦了,这条路车也不好打。”
萧桐看着手机上无人回应的滴滴,皱起眉头。
“诶嘿嘿,这下就轮到蓓儿出场啦!”
少女狡黠一笑,从口袋中掏出条颀长的扫帚,
“吃饱喝足的魔女可是居家旅行的必备之物哦!”
她拽着男孩就要跨上去,萧桐赶忙将她拉住:
“打住!!你不是说你还没拿到那啥来着?”
“法师飞行资格证吗?哈哈,放心吧,虽然没拿到,蓓儿还是是去考了三次呢,早就非常熟练啦!”
“得了吧… …九零后中年人这把老骨头可经不住你这样折腾… …老老实实骑车吧。”
他在角落里找了辆小黄车,却突然想起这车只有一个座位。
“那个蓓儿,你能用魔法变个后座出来吗?”
“后座?什么后座呀?”
“就是这个。”
他指了指旁边一辆私人自行车的后座。
“哈哈,这简单!”
少女召出魔杖,口中再次念念有词:
“术式启动:风起.洪荒席卷,形神兼备,造化有道,以兰蓓儿之名——显现!!”
火花迸溅间,一个皮垫的后座赫然出现在小黄车的后轮。
“好吧,等会到学校了我们再讨论下物质守恒的问题… …”
萧桐解锁了小黄车,全然没发现旁边自行车的后座消失不见了。
出发前,他把外衣脱下来,披在少女身上,
“北京昼夜温差大,罩在外面吧。”
如此般,男孩载着后座的少女,在京城秋夜的凉风下缓慢骑行。
她紧紧搂住萧桐的腰身,上身顺势贴在他的后背,萧桐的瞳孔刹那间收缩了一下,手中的龙头也跟着摇晃起来。
袭来的夜风撩起少女银丝的飘拂,涟漪漾动的温柔撩拨在萧桐汗涔涔的脸颊,仿佛花瓣吻在溪水中的那一抹摇曳。他这才发现,原来女孩子的身体可以轻盈到这样的地步,仿佛青烟朦胧间就能扶摇而起,宛如琴声绕梁中便可缠绵化水。而少女绕过自己腰间的臂弯,早已化作舞女翩跹的玉带,纤柔的暖意丝丝入骨,足以为他慰去一路的风尘与寒意。
“我说,阿桐,你相信魔法吗?”
她贴在男孩坚实的后背上,温润含笑。
“再怎么说,跟物理系的学生扯这些也太违和了吧… …”
“茫茫人海,为什么蓓儿就和阿桐相遇了呢?”
“不过是概率问题,撞上了就撞上了。不是我也可能是江子文,是夏楠语,是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
“可这次相遇发生在了我们身上,对于蓓儿和阿桐来说 ,不就是百分之百了吗?”
萧桐脸颊僵住了。
“蓓儿一直觉得,无论在哪个世界,注定相遇的人们终将突破重重阻隔,被彼此的心意,相互吸引;被牵连的情思,共同羁绊。只是在萃琉璃,人们把它称作魔法,而在阿桐的世界,大家总是习惯把它叫做… …奇迹。”
少女雪嫩的脸颊在男孩的后背缓缓摩挲,恍若喃喃,
“谢谢你,阿桐… …能够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和你相遇… …能够在我们都最孤独的时候陪伴彼此,真是… …太好了… …”
无意间,一粒晶莹的泪水从少女的眼角滑落下来,陨落星尘。
以后,纵然离别的钟声不可避免,即便终将独自面对命运的彼方,我也绝不会忘记,你曾给予我的那些温存,以及初恋般的… …悸动… …
她攥紧男孩后背的衣服,那双看似从未有过悲伤的翡翠眼眸,却在万千霓虹的斑斓下,娓娓凋零。
“蓓儿?蓓儿!”
男孩的呼唤声将她从沉思中拉回,
“别在后座上睡着了啊,会摔下去的!”
“没有的哟~有阿桐保护,蓓儿最放心了!”
她抹去眼角的泪光,重新振作起来,
“不过确实有些困了… …”
“那给我讲讲你到这个世界前的故事吧,我一个人骑着也挺无聊的。”
“好呀好呀!很久很久以前,在萃琉璃大陆最西南的奥菲多省,一户普通农家中诞生了一个银发狐耳的小女婴… …”
“喂喂,给我挑重点啊!比如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哦,没想到阿桐对人家的故事这么感兴趣!那就从最近的事情讲起吧。那还是蓓儿修习魔女二年级的期末,在羽灵王国的王都海尔达姆,一年一度的神树节庆典‘花海之夜’拉开了帷幕… …”
… …
第一章 萃琉璃之梦 第1话
第1话
羽灵王国,王都,海尔达姆。
在萃琉璃,剑与魔法的史诗总是吟唱四方,而一年一度的神树节则是这个古老大陆最隆重的节日。这一天,分散在世界各地的居民们,无论是流浪于极北雪域群山之间的夷狄,还是隐居在岭南葳蕤密林中的精灵,是行吟江海随风漂泊的鲛人,或是遁迹山水泣泪成珠的魔妖,都会相聚在羽灵王国,这个大陆最庞大也是最强盛的国家,普天同庆。
而王都海尔达姆,无疑是这场盛世庆典的中心。
每年神树节庆典的夜晚,海尔达姆都会举行盛大的烟花表演。整场表演采用最顶级的王室专供礼花,由羽灵王国的皇家法师亲自布置和编排,平日只有在迎接国宾或庆祝王室成员生日等重大国事活动中才能幸得一见。届时,当海尔达姆的夜幕完全降临时,无数流光溢彩的花火便会从王宫东南角的广场升腾而起,争相绽放,在落英缤纷的挥洒中将这座城市彻底变成不夜的狂欢之都。
表演结束后,在王宫正门所对的查理王子大街还将举行花车游行。平时都由卫兵层层把守的街道此刻间会挤满卖着各色小吃和纪念品的小贩。趁着刚刚欣赏完烟花的余兴,从全国各地赶来的人们会狂热地簇拥在异彩纷呈的花车周围,跟着车上的演员们手舞足蹈,和花车一起将新年的祝福撒遍全城,就像春天的花朵连开成片。
也正因如此,人们将这个在王都狂欢的夜晚称作“花海之夜”。
庆典发展到今天,已成为海尔达姆的招牌观光项目。每年这个时候,居住在全国各地的人们都会慕名前来,提前几个月花重金包下王宫附近的酒店,就是为了能够一睹“花海之夜”的王都风采。在神树节的前两周,海尔达姆的房价和物价都会涨到平时的三倍,王都附近的交通更是陷于瘫痪的状态,即便如此,仍阻挡不了大家争相前来的热情。
有人说,来海尔达姆,不去查理王子大街看看卫兵的换岗仪式,你就不会明白这个国家君主的铁血;如果你错过了王都的“花海之夜”,你就永远不会知道这个国家的公主也可以美丽到怎样的地步。
对于小伊芙来说,能够在六岁的时候看到“花海之夜”,她已经比这个王国的大多数孩子幸运得多了。
这个有着一头金色卷发的小姑娘来自羽灵王国东部的加尔纳达省。在这个商业发达的沿海省份,节日气氛反倒是整个王国最淡薄的地方。今年,她和家人一起到海尔达姆旅行,有幸能够亲身参与到神树节的庆典。
昨天,小伊芙和父母一起参观了位于王都郊区的圣蒂斯安娜学院,萃琉璃大陆最具盛名的魔法学校。宛若星空横绝的飞扬拱顶、雕梁画栋的纷繁立柱、幽深静谧的蜿蜒回廊以及教室中各种光怪陆离的神奇术式都给她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也让她暗自发誓,将来一定要考入这所历史悠久的魔法名校。
不过现在,在熙熙攘攘的查理王子大街,小伊芙和父母不幸走散了。她像一片随波逐流的落叶,被湍急的人流挟裹着无助游走。在身形凌珑的小姑娘眼中,大人们就像一棵棵参天大树,将头顶的夜空遮挡得密不透风。
鼓点般的礼花声已经在耳边阵阵作响,拥挤的人流逐渐凝固下来,大家都纷纷抬起头,望着漫天花火盛开的流萤,赞叹不已。小伊芙却只能被大人们死死挤在膝盖间,任凭如何踮起脚尖左顾右盼,也看不到半点焰火的飞舞。
就在她急得快要哭出来时,一个如雪飘扬的身影在面前弯下腰来,
“小妹妹,你该不会是一个人吧?”
蜜糖色的声线宛若半融的松香,在小伊芙耳边轻柔摇曳。她不禁抬起头,一位银发委腰的少女映入眼帘。翡翠色的瞳孔漾满笑意,恰似柳岸边涤荡的碧波春水;玉琢般的脸颊仿佛在降生之初就饱含冬日女神的眷顾与爱意,每一寸五官丹青摹绘的精致、每一抹肤色漱玉擦洗的雪嫩,都在眼前真切得触手可及。而那唇瓣的粉润,恰似雪后含羞初放的早樱,在少女的花颜上点染开一抹静静的妃色。
她晃晃头,梨花带雨的长发在肩头柔顺垂下。轻吻在鬓间发丝的糖果发卡,如蝶招展,溪水潺潺的刘海晃漾前额,在少女浅黛勾勒的柳眉上,安娴依偎。
小伊芙狐疑地看着少女,犹豫不决。但她很快注意到少女身上的打扮:荷叶边排扣的立领白衬衣搭配法兰绒的奶棕色半身斗篷,被胸前系成蝴蝶结的朱红缎带,轻轻扎束;山羊皮的绑带束腰勾勒出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最曼妙的腰身,红黑方格的莲蓬短裙更是在其间花开半度,漆色皮鞋加上泛着柔滑光泽的黑丝长袜,将少女富有弹性的腿部曲线彰显无遗。
最重要的是,她的头上歪戴着一顶硕大的女巫帽,垂在一边的尖顶还缀着颗鎏金色的五芒星。
小姑娘曾在昨天的学院之旅中无数次地见过这样类似的制服,这也是她憧憬在能在某一天穿在身上的衣服——
圣蒂斯安娜学院的女生校服。
见小姑娘还不肯回答,少女扶了扶女巫帽的帽檐,含笑开口,
“果然是个害羞的小家伙呢~!那就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兰蓓儿,叫我蓓儿姐就可以啦!今年17岁,是圣蒂斯安娜学院修习部二年级的修习魔女哦!”
“伊、伊芙… …”
小姑娘腆着脸,小心翼翼地探口,
“伊芙.蒙斯瑞尔德。”
“哈哈,是个好名字!”
名叫兰蓓儿的少女眯着眼,摸了摸她的头,
“那小伊芙是和爸爸妈妈走散了吗?”
“嗯… …嗯… …”
“想和姐姐一起看烟花表演吗?”
“可、可以吗?”
她瞪大桂圆似的眼睛,惊喜不已。
“有什么不可以的呢?来吧!”
兰蓓儿摊开怀抱,将小姑娘抱了起来。坐在怀里的视野比以前开阔了许多。不过由于少女同样娇小的身形,她还是只能看见部分的夜空。
“能看到吗?”
“没问题的… …。”
小伊芙红着脸坐在少女怀里,不想给她添更多的麻烦。
“是吗?蓓儿自己看都很够呛欸,不如——”
她说着摘下女巫帽,送到小姑娘手里,
“——你帮我戴帽子,姐姐把你送到更高的地方去吧~!”
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小伊芙就被兰蓓儿双手举了起来,像骑马一样跨在了她的脖子上。
“蓓、蓓儿姐!!”
“怎么样,现在好点了吗?”
小姑娘抬起头,漫天繁花就在眼前华丽地盛放开来。一朵朵升空的花火仿佛舞女一次次翩跹的脚步,婉转曳动间,羽化起整片天空姹紫嫣红的奇异流光。她不禁将少女的帽子戴在头上,伸出手,似乎只要再探长一点,就能攥得满手花瓣的芬芳馥郁。
“嗯… …谢谢你,蓓儿姐。”
她抱紧少女的脖颈,紧紧贴住那满头柔软的银丝,嘴角舒展开风信子般的笑意。
“第一次来王都吗?”
兰蓓儿用力扶稳肩头的小姑娘,不过这对纤柔的她来说并不容易。
“对,和爸爸妈妈一起来的。”
小伊芙抚摸着头顶的女巫帽,心头酥痒起一阵微微的暖流,
“我家住得很远,在加尔纳达的博尔茨堡。”
“哇,是那座沿海的港口城市吧,好羡慕的说,蓓儿可是连一次大海也没见过呢~!”
兰蓓儿好奇地睁大眼,
“不过,姐姐也不是本地人哦。我的家乡,在羽灵西南的奥菲多省,到王都要坐整整一个礼拜的蒸汽火车。而且,姐姐家里有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虽然不太听话,不过个个都是小伊芙这样可爱的天使哟!”
“以伊格特西之名,愿世界树保佑蓓儿姐和她的弟弟妹妹。”
小姑娘垂上眼眸,将手轻轻按在心脏的位置。
“以伊格特西之名,也愿世界树保佑小伊芙平安长大成人。”
兰蓓儿也闭上眼睛,葇荑般的玉手叠在左胸。
在萃琉璃大陆,世界树伊格特西是维持这个世界正常运行的关键所在。这棵高耸入云的巨大神树就在海尔达姆东边不远的神祈森林里。天气晴朗的日子,在圣蒂斯安娜坐落的圣碑山就可以远远眺望到神树巍峨挺拔的雄伟身姿。神树节正是为感谢伊格特西庇佑,祈求来年幸福安康所创立的节日。在萃琉璃的生活中,以神树之名的问候正是人们能够彼此给予的温暖关怀。
人群中传来呼唤小伊芙的声音。她坐直身子,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拼命招手,一对游客打扮的年轻夫妻从纷繁的人流中挤出,向这边急扑过来。
“伊芙,我的孩子!!”
“爸爸妈妈!!”
失散的一家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兰蓓儿也终于可以卸掉脖上的重担,揉着酸痛的肩膀,松下一口气。
“伊芙,你到哪去了?!可把我们急坏了!!”
“不用担心我哟,妈妈。在走散的这段时间里,伊芙一直被蓓儿姐照顾着。多亏了她,我才看到这样美丽的烟花!”
夫妇俩抱着女儿,转向少女,
“这位小姐是… …”
“圣蒂斯安娜学院二年级修习魔女,兰蓓儿。”
兰蓓儿冲着三人温婉一笑,
“小姑娘很懂事,是个乖巧的好孩子呢!”
夫妻俩对看一眼,开始窃窃私语,
“你看吧老公,王牌名校出来的天之骄子就是不一样,你还让伊芙天天玩玩玩,以后别说圣蒂斯安娜了,别连伯丁诺顿也上不了!!”
“谁稀罕她爷爷那破学校?以后咱们的小伊芙也能顺利考进去,成为这样落落大方的好姑娘!”
… …
“感觉… …气氛有点尴尬啊… …”
兰蓓儿和小伊芙对视一眼,忍俊不禁。
“蓓儿、蓓儿!!”
嘈杂中传来同伴的呼喊,少女扭头一瞧,高兴得边跳边挥手:
“薇诺娜,这边、这边!”
金发蓝瞳的女孩奋力从人群里挤出,向这边快步走来。和兰蓓儿一样,她也穿着圣蒂斯安娜的裙装校服,女巫帽却比少女戴得更加齐整。如果仔细观察,你会发现她的帽身上围着一圈淡棕色的法阵,那是稳定魔法的展开术式。即便穿行在湍急的人流,女巫帽也丝毫不会被挤歪半分。
兰蓓儿张开手,想给同伴一个海鸥式的拥抱,可金发女孩一言不发,拉住少女的手就对着夫妇俩深深鞠下一躬:
“对不起,蓓儿一定给你们添了许多麻烦吧!”
第2话
第2话
“诶诶?!”
兰蓓儿摸着脑袋,睁大茫然的眼睛,不明就里。
“实在不好意思,这姑娘生来就喜欢和小孩子一起玩,如果惊吓到令爱了,还请二位多多包涵。”
女孩依然保持着道歉的姿势,将少女拉拢在身边,
“蓓儿,快给人家赔不是!”
“可是,蓓儿没干什么坏事呀!”
少女摸着嘴唇,微微歪头。
“那个,这位小姐,我想你应该是误会你的朋友了。”
小伊芙的父亲微笑着靠近,
“刚才,我们和小女不幸走失。多亏兰蓓儿小姐好心照顾,伊芙才没有被人群挤到更远的地方去。应该是我们向她道谢才是。”
女孩皱起眉头,疑惑地望向同伴。
“难道在小薇眼中蓓儿就是这么个四处闯祸的熊孩子吗?好伤心… …”
兰蓓儿拉住她的手拼命摇摆,泪眼汪汪。
得到一家三口的点头确认后,女孩才松了口气,放开少女的手,
“对不起,都怪我太心急。如果没事那就真的太好了。”
“没关系没关系,顺便问一句——小姐您也是圣蒂斯安娜的学生吗?”
蒙斯瑞尔德先生抱着女儿,好奇发问。
“圣蒂斯安娜学院二年级修习魔女,薇诺娜.洛塔。”
薇诺娜双手拈起裙摆,颔首弯腰,向一家人行了个屈膝礼,
“我也是蓓儿的朋友,还请你们多多指教。”
女孩的声音仿佛穿梭于织布机上的经纬丝线,娓娓编织的纤柔沉淀着岁月静长般的安稳与娴雅。
蒙斯瑞尔德先生不禁屏住呼吸,仔细打量起面前的薇诺娜。这是怎样一双深蓝瞳孔,月色升华的静谧,浪花潮鸣的低吟,以及揉碎在浅海之底的晶莹星光,你有关海滨夜色的所有幻想,都能在女孩星尘摇曳的眸子中,找到共鸣;
和兰蓓儿略显凌乱的衣裙不同,在薇诺娜身上,无论是衬衣、斗篷还是莲蓬裙都熨烫规规整整,很难找到一丝褶皱,不难让人想起王都社交场上那些裙袂飘扬的贵族名媛。
不知为何,蒙斯瑞尔德先生总觉得薇诺娜很眼熟,就像昨天宫廷招待会上邂逅过一般。不过“洛塔”这个姓氏在羽灵王国俯拾皆是,算不上什么豪门望族。
“冒昧问一句,洛塔小姐的父母想必也出席昨晚玛瑙宫举行的王室酒会了吧?”
出于好奇,他旁敲侧击地问了一句。
薇诺娜瞳孔中的光芒抽搐一下,仿佛深夜滑落海底的流星。深吸一口气,她缓缓开口:
“对不起,先生,我是孤儿。”
她的声线低沉下来,像摇曳风中的烛光,
“先父先母很早就过世了,我是在圣蒂斯安娜长大的。”
“抱歉洛塔小姐,无意冒犯、无意冒犯。”
蒙斯瑞尔德先生意识到自己戳到了女孩的痛处,慌忙致歉。薇诺娜也只是笑笑,并未过多计较。
“糟了小薇!”
兰蓓儿从帽子里掏出一面镜子,着急叫喊,
“墨莉在催咱们了!”
“那我们就在这里告别吧,二位小姐。”
蒙斯瑞尔德先生露出温和的笑容,和两个女孩相继握手,
“愿你们能好好享受今年的花海之夜。以伊格特西之名,神树保佑你们。”
“以伊格特西之名!”
兰蓓儿和薇诺娜向小伊芙一家道过别,手拉着手,再次挤入狂欢的人群。
“我说你们两个啊… …”
查理王子大街84号,皇家橡树酒店最顶层的包厢,红发双马尾的姑娘正冲着两个狼狈赶来的朋友大发雷霆,
“你们知道这破房间的价格有多贵么?!每小时一千银索比!!快顶上兰蓓儿你一个月的生活费了吧??然后你们两个还给我玩失踪,让这么好的观景位置白白浪费?!”
墨莉在露天阳台的扶手椅上翘起腿,端着高脚酒杯,厉声咆哮,
“难得昨天考试周结束,能够趁着那帮老师开年会的功夫偷偷溜出来,这下好了,路上耽误三分之一,你们两个上厕所上去三分之一。现在烟花表演就要结束了,老娘这几千银索比也都全部打水漂了!!”
薇诺娜像被老师严厉训斥的小学生一样,呆呆地站在原地。兰蓓儿却管不了这么多,上来就扑到墨莉怀里,一副小花猫撒娇的模样。
“好啦好啦,人家知错了嘛。大家一起出来玩就是要开开心心的,你看,蓓儿还给你带了礼物呢!”
墨莉刚张开嘴,想要狠狠数落少女,可兰蓓儿却像变戏法似地从怀中掏出一颗荔枝糖,喂到朋友的嘴里,
“唔… …唔… …”
她被糖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兰蓓儿,敢怒却不能言。
“其实人家知道,墨莉内心里是个非常温柔的女孩子。所以才会因为三个人没有一起看到烟花而发火。以后蓓儿和小薇也会继续加油,一定不辜负墨莉对我们的浓浓爱意!”
墨莉本来就是打算吓吓两人,被兰蓓儿这么甜甜地哄上几句,内心中的怒火早就消了大半。嚼着满嘴的糖渣,她假意嫌弃地别过头,
“算了算了,谅你这丫头也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桌子上有包厢的特供南瓜饼,赶紧趁热吃了!”
兰蓓儿这才心满意足地从墨莉怀里爬下来,喜滋滋地咬起盛放在翡翠盘子里的特色点心。薇诺娜仍然站在朋友旁边,久久不肯坐下,
“对不起墨莉,让你费心了。”
“都是一间屋的姐妹,说这些劳什子干啥?!”
墨莉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端起玛瑙红的酒杯,浅斟一口。
“这里的包厢一定… …很贵吧?”
她摸着胸口的银质鸢尾花挂饰,小心开口。
“花在别人身上是挺贵的,可葛里高尔小姐什么时候对自己的姐们儿吝啬过?”
墨莉摇晃着玻璃杯,目光一如杯中酒汁的涤荡,
“坐吧坐吧,薇诺娜,这一年在学业上也多亏你的照顾了。如果这点小事都要道谢半天,我和蓓儿这两个经常抄你作业的超级大学渣还不得给你做牛做马?”
“诶?好过分!”
兰蓓儿的嘴里被蜜糖馅的南瓜饼塞得鼓鼓囊囊,
“蓓儿才没抄小薇作业呢!每次都是小薇主动给我的,说是让人家借鉴借鉴!”
“每个魔法术式薇诺娜讲了二十遍都没把你讲懂,换谁都会甩下答案一走了之。我说蓓儿你笨就笨吧,怎么还笨得这么有理有据的呢,哈哈哈哈… …”
薇诺娜望着打闹成一片的两人,嘴角也露出了浅浅的笑意,不觉坐在了她们中间。
墨莉.葛里高尔,和兰蓓儿一样,是她十八岁生命中仅有的两个朋友,也是她能够坚持到现在的,最后支柱。
作为闻名全校的交际达人,身材高挑的墨莉似乎天生就带着向日葵般的火热气质,人送外号“熔岩女王”。不过那爆炒辣椒般的性格和社交场上的左右逢源却只能让众多追求者空咽口水。
不过在圣蒂斯安娜的大多数老师看来,墨莉.葛里高尔并不算一个好学生。她盘腿坐在椅子上,葡萄紫的眼眸在灯火中摇曳变幻,不禁让人想起品酒师手中,那些荡漾在水晶杯里的琼浆玉液。
和一丝不苟的薇诺娜比起来,两个人简直判若云泥。
事实上,在大多数老师眼中,两个女孩就是尖子生和拖油瓶最极端的代表,很难想象,看上去来自不同世界的两人会是彼此交心的挚友。
但遇到了兰蓓儿,一切似乎也都发生得那么顺利成章。
薇诺娜看着身边和墨莉抢蛋糕吃而糊了一脸奶油的银发少女,感到从未有过的坦然。
第3话
第3话
三个姑娘是在期末考试结束后偷偷溜出来的。
圣蒂斯安娜学院的考试周素以漫长艰难闻名于世。每逢期末,整个学院上上下下几千号学生都会陷入集体嗑药的癫狂状态,一边嚼着大剂量的藤萝提神粉挑灯夜战,一面流着泪赌咒发誓说下学期一定做个沉迷魔法学术的乖宝宝。想要偷奸耍滑?除非你能干得过这个世界最强大的魔女,否则就别去挑战校长璃曼珠亲自施下的防作弊魔法。
当然,这其中也有例外,比如平时就将大部分时间泡到图书馆里的薇诺娜。即使每年期末将大量的时间都花在了帮朋友复习的功夫上,她依然能毫不费力地拿下每年的年级名次首席。不过对兰蓓儿和墨莉这两个超级大学渣来说,每学期的考试周堪比刀山火海的炼狱煎熬。若不是有薇诺娜鼎力相助,两人早就因挂科过多被学校劝退了。
今年情况比较特殊,圣蒂斯安娜学院的考试周结束刚刚赶上神树节。往日里这个大陆最盛大的节日是要落到假期中间的,那时大家早就回到各自的家里,根本无暇看到王都的花海之夜。不过现在还没放假,按照学校的规定学生不能私自离开圣碑山的校区。趁着老师们都在礼堂开年终大会的难得机会,三个女孩便偷偷溜到城里,和海尔达姆万千热情的人们一同狂欢。
走之前,薇诺娜还在犹豫不决。向来都是老师眼中乖学生典范的她实在没有勇气违反校规,像逃课一样溜到学校外面。兰蓓儿和墨莉两人连拖带拽,将她拉到学校结界的边缘。趁她还在痛苦思考的功夫,墨莉一把抢过薇诺娜手中的魔杖,给结界施下了障眼魔法。
“这下咱们就是一条贼船的共犯了~”
红发嫣然的女孩把魔杖还到惊愕的朋友手中,潇洒撩发。
如果查下来,老师们很容易从残留的魔法术式判断是薇诺娜的魔杖导致了壁垒结界的短暂失效。她哭笑不得,只能和朋友们一起溜到附近车站,坐上铛铛车来到王都。
虽说来的时候多少有些被胁迫的味道,在人声鼎沸的热闹都市,她很快就忘掉第一次违反校规的忐忑,和朋友们在这个洋溢着鲜花与焰火的夜晚尽情享受。墨莉又慷慨地包下了查理王子大街视野最好的顶层包厢,三个人才不必冒着被人海挤成肉饼的风险,在欣赏着漫天花火的同时,把酒言欢。
随着夜空中的烟花逐渐密集,花火大会也进入到高潮的尾声。薇诺娜坐在兰蓓儿和墨莉中间,用魔杖指着繁花似锦的夜空,向两人耐心解说:
“… …你们看,那个红色的,像牡丹一样的礼花叫‘千凤之舞’,由羽灵王国皇家法师团的首席礼仪法师鲁道夫公爵亲自诱导,一般只在王室成员的生日庆典上燃放… …东南角的那些一团一团鹅黄色的小型烟花是‘雪姬化羽’,相传是圣王陛下为了纪念早逝的爱人而命工匠特制的,采用复杂的星型法阵诱导,整个萃琉璃只有在花海之夜的王都才能看到… …”
“好神奇!”
兰蓓儿在沙发盘腿而坐,双手像小猫爪一样按在面前,嘴里还嚼着块桃酥,一鼓一囊,
“人家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礼花呢!感觉小薇都已经像看魔导书一样看了几十遍了!”
“别人可是从小在圣蒂斯安娜长大的城里人,见的世面比你这种乡下姑娘多了去。”
墨莉躺在扶手椅上,潇洒挥手,桌子上的酒瓶就开始往高脚杯里自动倒酒,
“不过薇诺娜,这些都是王室特制的宫廷烟花,像你这么能讲得头头是道的人,大概只能在王宫里找到吧?”
薇诺娜愣了一会儿,理了理鬓角垂下的金发,继续开口,
“夏佐老师那里有一本介绍羽灵王国历史的文献,叫’火凤之羽:传奇的起源’。我有幸从他那里借来浅浅翻读,其中第十二章第七节就有对王室礼仪活动的详细介绍。虽然没有那么严谨,读起来消遣一下还是不错。”
“这种话也只有你这种学神才说得出口了。”
墨莉苦笑一下,端起红光莹润的酒杯,
“光是看完一学期的教材就已经让葛里高尔小姐狂掉头发了。”
“小薇这么喜欢研究魔法,修习魔女毕业后,一定会继续当研习魔女吧?”
兰蓓儿在糕点盘里挑了半天,最终心满意足地拈起一块抹茶蛋糕,衔在嘴里。
“应该… …会吧…
…”
薇诺娜望着漫天升腾的焰火,眼中斑斓的色彩却逐渐变得迷离。
的确,三个人马上就要成为三年级的毕业生,圣蒂斯安娜学院修学部的生活也即将告一段落。从十三岁入学算起,两年见习魔女的生涯加上两年修习魔女的时光,三个女孩已经做了整整四年的姐妹。
四年的时光白驹过隙,她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形影相吊的弃子。再多悲伤的过往也能在蓓儿如花的笑靥下随风消解,再多命运的坎坷也可以在墨莉坚实的并肩中坦然面对,纵然曾失去一切,现在的女孩,又何尝不曾拥有世界。
“蓓儿有什么打算呢?应该不会再回到遥远的奥菲多了吧?”
薇诺娜也捧起一块姜糖饼干,小心抿下一口。
“当然不会啦!虽然老家有可爱的弟弟妹妹们,不过人家实在不想在爸爸的小酒馆里帮忙,给各种奇怪的大叔端盘送酒了。”
少女咬着半块蛋糕,若有所思,
“我呀,其实一直都想当个占卜师。毕业后在海尔达姆开家自己的占卜小店,卖点自己亲手做的咖啡和点心,陪遇到困惑的客人们聊聊天,指引他们走出迷雾,找到属于自己的远方。毕竟,蓓儿想成为让大家都能幸福的魔女呢!”
“那你可得加油了。想要拿到占卜师的从业资格至少得获得C级的法师等级认证,也就是说,要在明年的国家法师能力认证考试中拿到至少400分的成绩。”
墨莉眯着眼睛,啜了口红酒。
“这么可怕?!”
少女惊奇地瞪大眼,嘴中的蛋糕掉到地上,
“可是… …人家在模拟考好像只有200来分欸… …”
“这还只是基础。想要在王都经济圈立足,至少得加入海尔达姆的占卜师协会。据我所知,他们只招研修法师或魔女,也就是说,蓓儿你还得继续考上研修魔女,再读个三年。而且,海尔达姆的店铺租金也贵得可怕,就算在属于远郊的战神区每个月也得耗掉八千银索比。这些你都仔细计算过吗?”
“八千银索比?蓓儿一年的生活费也没这么多呀… …”
兰蓓儿捂住脸,拼命摇头。
“没关系,蓓儿,如果你下定决心要在王都立足,我和墨莉都会竭尽全力地帮助你。”
薇诺娜轻轻拍了拍少女的后背,
“考试的事完全不用担心,我会尽最大的力量给你总结知识点和复习提纲;墨莉在海尔达姆也有很广的人脉,只要想做,就没有什么事是我们三个做不到的。”
“喵呜,果然小薇和墨莉对蓓儿最好了!”
她一下子跳起来,像抱西瓜的小猴仔,一手搂住一个朋友的脖子,喜笑颜开,
“喂喂,你小心点!我就这一套校服!!”
被少女这么一扑,墨莉差点把酒杯打洒在衬衣上。刚想可看到在心情转瞬间转晴的兰蓓儿,她最终只是无奈一笑,撩去少女迎面拂荡的的银发,
真是的,这么久了,还是那个能被糖果轻易哄笑的小丫头。
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烟火大会也进行到了即将收尾的最高潮。墨莉一挥魔杖,变出三个酒杯,给自己和薇诺娜都满满倒上红酒,换到兰蓓儿面前时,却变成了果汁。
“不管怎么样,新的一年咱们还是干上一杯吧!”
“诶诶,为什么不给蓓儿也倒上酒呀?”
兰蓓儿嫉妒地看着两个姑娘的酒杯,左右摇晃。
“因为你还没成年啊,我和薇诺娜都满十八岁了,叫女人;而你这丫头片子只能叫小孩,你懂吗?小孩!”
墨莉在少女面前晃荡酒杯,故意挑逗。
“明明大家都是魔女!墨莉大坏蛋!”
兰蓓儿嘟着嘴,小脸鼓胀得红中带粉。
“好了好了,今天过节,蓓儿喝点酒也是没关系的。”
薇诺娜笑了笑。向来都是最守规矩的她竟然主动将杯中的酒倾倒了一点给少女,
“我们干杯吧!”
满目焰火流萤的缤纷下,三个女孩举杯碰在一起,
“以伊格特西之名!!”
“那么,开始许愿吧!”
墨莉扬起脖子,将满杯酒汁豪饮而尽,然后两手合十,
愿神树在新的一年,保佑缇娅平安成长。
这是她每年都会对妹妹许下的祝福;
薇诺娜抿了小口的红酒,放下杯子,双手在胸前轻轻抱团,
愿在新年,神树也能一如既往地保佑羽灵王国的人民,安居乐业。
这是她十八年如一日的由衷心声。
“神树大人啊!”
只有兰蓓儿高举双手,将心愿大声喊了出来,
“请您在这一年送给蓓儿一个男朋友吧!!”
墨莉一口红酒喷出来,差点没摔下椅子,
“傻瓜!!祈愿要在心里悄悄进行啊,说出来就不灵了!!”
“可是,我悄悄说了神明大人怎么听得见呢?”
少女歪着头,睁大不解的眼睛。
“而且要男朋友是什么鬼?!兰蓓儿你就这么急着要把自己嫁出去了么?!”
“可是,蓓儿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啊。”
兰蓓儿挠了挠脑袋,翡翠色的眸子露出斑驳的星光,
“以前,经常听别人说恋爱中的女孩子就像掉到蜜缸里一样,连做的梦都是甜的。我常常在想,会不会以后也有这样一个男孩子,愿意和蓓儿一起去酝酿那些甜到心底的时光,只要看着每天的日出日落就会感到由衷的开心。我知道自己的力量非常微小,也许成为不了让大家都幸福的魔女,可至少,蓓儿想让自己身边的人感到幸福,至少,她还曾和一个值得信任的人,获得过爱与被爱的勇气与执着。”
“我说你们这些小女生真是的,一个个想找男人急成什么样了。”
墨莉皱起眉头,叹出一口气,
“… …真正陷进去的时候,可就身不由己了。”
“经验这么丰富的,早就身经百战了吧?”
薇诺娜也饶有兴致地参合进来,
“不多不少,也就有过十几个前任吧。”
她不屑地挑起眉头,轻描淡写。
薇诺娜掩住嘴,轻轻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我们这些俗人可都不像你这样守身如玉,有合适地不抢就被学妹撩走了!”
“不是在笑你。”
薇诺娜摆摆手,转向少女,
“我是不知道为什么,想到有一天蓓儿有男朋友了,就会有一种自己亲手养大的女儿出嫁了的感觉… …”
“我知道了,是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吧。”
墨莉也附和地点点头,叉起手和薇诺娜一起坏笑着望向少女。
“咦,为什么是白菜呀?”
兰蓓儿急得抓住裙角,
“再怎么说,蓓儿也要当紫薯、甘蔗和甜菜!!”
薇诺娜和墨莉对视一眼,再也忍耐不住,捧腹大笑。
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兰蓓儿看看挂表,蹿起身,惊恐万分地睁大眼,
“完蛋了完蛋了!!”
“怎么了??”
“玛格丽特小姐的花海之夜限量版巧克力布朗尼开始发售了!!人家这一刻已经等了整整一年的说!!”
不待两个女孩有所反应,兰蓓儿抓起桌上的帽子就向楼梯冲去。
第4话
第4话
三个女孩匆匆赶到的时候,“玛格丽特小姐的午后茶会”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龙般的队伍。
这家颇负盛名的甜品店坐落在王都最繁华的地段,制作的糕点以甜糯香软的口味和玲珑精巧的造型著称于世。而店内的装潢更是让人流连不已:蜂蜜色的帷幕搭配着浅樱色的墙纸,供客人享用点心的圆木小桌铺着红白格子的整洁桌布,在窗户边整齐排开,仿佛刚刚一个个烘焙出炉的杯子蛋糕;天花板上吊灯被特意做成马卡龙的形状,被魔法变出的蝴蝶轻轻簇拥;鹅黄的光芒在头顶温暖地晕染开来,仿佛融化的枫糖般,为陈列在柜台中的一朵朵精致点心涂抹上酥香四溢的**。
正因如此,在海尔达姆上流阶层的名媛闺秀中,这家店有着相当不错的口碑。经常有某个伯爵的千金或富商家的小姐换上平民的布裙相约溜到店里,品味从樱月国进口的东方红茶,尝着刚刚焙烤出的提拉米苏千层蛋糕,在王都温暖的秋日阳光下度过慵懒的一下午。
所以有人说,与其在海尔达姆当一个纨绔子弟还不如去“玛格丽特小姐的午后茶会”做一名糕点师。这里的贵族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手艺精湛的糕点师却只有那么几个。前者中只有千分之一能打动某个上流女孩,而后者却早就通过让人欲罢不能的甜品,牢牢抓住她们的芳心。
在每年一度的花海之夜,“玛格丽特小姐的午后茶会”推出的限量版的巧克力布朗尼蛋糕会在午夜钟声响起后准时发售,售完即止,一年只卖这么一次。兰蓓儿她们来海尔达姆的机会本来就不多,碰上这样难得的机遇当然要好好把握。
不过三个人好不容易从队尾排到柜台前,系着花领白围裙的店员小姑娘却二话不说,一挥魔杖,小木板上出现“蛋糕售罄”的醒目字眼。
“诶诶?!”
兰蓓儿趴在柜台上,瞪大惊愕的双眼,
“人家明明从队尾开始排,排得好辛苦的说!”
“没有就是没有了,想吃明年再来!”
小姑娘也不客气地叉起手,编成金秋色的麻花辫在肩头傲然摇摆。
“不行不行,后面这么多小朋友,么也会把他们都弄哭的!”
少女压在桌子上,指了指身后在队尾中嬉戏的众多孩童,
“至少,不能让孩子们失望!”
她也从斗篷里掏出魔杖,高高举在头顶,
“森息.逆流如川!”
小木板上的字眼消退干净,“蛋糕在售”的字眼重新出现。
“你、你干什么?!”
小姑娘也急得踮起脚尖,挥舞魔杖,
“风起.术式解除!”
小木板恢复了“蛋糕售罄”的提示。
“森息.逆流如川!!”
“风起.术式解除!!”
“逆流如川!!!”
“术式解除!!!”
木板上显示的蛋糕状态反复售罄,又重新上架。两个人的魔杖紧紧压在一起,兰蓓儿鼓着青蛙一样的腮帮,大半个身子探过柜台。麻花辫的小姑娘虽然比少女矮上大半个脑袋,却也踮起脚来毫不示弱。两个女孩交抵着各自的魔杖,额头顶额头,绿瞳对蓝眸,银发纠缠金辫,都恨不得将对方一口吞下去。
店里的灯光开始闪烁起来,围绕在马卡龙吊灯上的蝴蝶也收起翅膀停在天花板,仿佛在躲避一场即将到来的风雨。店里的客人们都停止了交谈,疑惑地望向在柜台激烈角力的两人。
薇诺娜和墨莉连忙挤到柜台前,想将兰蓓儿劝开。可一根筋的少女却像独木桥上的小山羊,怎么也不肯后退一步。
就在两个姑娘抬起各自的魔杖,准备狠狠戳对方的脸蛋时,柜台后传来风铃涤荡的清脆声,玛格丽特小姐早就端着满满一盘子新鲜出炉的牛角面包,从店后的烘焙坊推门而入。
“店长大人!”
小姑娘像见到救星般,跳下柜台,直奔白裙摇曳的年轻店主,
“这个家伙一直在前台捣乱,搞得店里都没法正常营业了!!”
“哎呀呀,让我看看是哪个熊孩子在闹腾啊。”
挺着大肚子的玛格丽特小姐在围裙上擦擦手,走到前台,却在看到少女的那一刻,忍俊不禁,
“我说是谁把乔伊娜逗成这样呢,原来是小蓓啊。”
“学姐~!”
少女刚才还吹弹可破的红脸像淋上糖浆的麦香曲奇,瞬间转晴。她一手按在柜台,向玛格丽特小姐兴奋招手,仿佛欢跃在风中的节日彩旗。
第5话
第5话
“就知道你们仨在会在这种时候偷偷溜出学校。”
接过乔伊娜递来的餐盘,玛格丽特和三个女孩在店里最里层的隔间坐下来,
“喏,给你们留了三块布朗尼,趁热乎赶紧享用吧!”
她揭开盘上的盖子,三块缀着樱桃的松露色蛋糕蓬松展现,
“谢谢学姐!”
女孩们异口同声地答谢,眼睛里绽放出惊喜的光芒。
“半年不见,小蓓也长得越来越有女人味了。”
她摸着少女绵软的发丛,琥珀色的眼睛流露出秋阳温润的光芒,
“老实交待,有没有背着姐姐在学校里偷偷和男朋友约会呀?”
“有啊有啊~!”
兰蓓儿捧着蛋糕,双腿在桌下晃漾得像夏日溅起的水花,
“每天不仅和他说好多好多悄悄话,和人家一起睡觉、上课,还经常带蓓儿飞到云上去看月亮呢!”
墨莉和玛格丽特同时瞪向神采飞扬的少女,惊诧不已。
最后,还是薇诺娜莞尔一笑,轻轻将之点破,
“蓓儿的扫帚是楠木制的,她自己也就将之戏称为‘男朋友’了。”
“我说你这小妖精啊。”
玛格丽特叹了口气,在胸前叉起双手,
“要是落在伯丁诺顿这种男生扎堆的学校,早就在追求者们中引发大规模的魔法械斗了吧。”
作为圣蒂斯安娜早几届的毕业生,玛格丽特小姐向来对学校严重失衡的男女比颇有微词。
在兰蓓儿还是第一年的见习新生的时候,她就认识了这个有着“焦糖魔女”绰号的活泼姑娘。当时的玛格丽特已是学校三年级的修习魔女。在朋友们都忙着准备国家法师能力认证考试或参加研习魔女的入学试炼时,她自己也在积极筹备创业,在学校小规模试卖自己的手工点心。
那时,她的小摊每天都会迎来一个银发委地的小姑娘,用孔雀石般的漂亮眼睛望着篮子里的各色点心,迟迟不肯离去。天气渐渐转寒,玛格丽特的朋友们都通过了各种考试,顺利定下前途,而她的甜品生意却每况愈下,每天都有大把卖不出去的点心被一个人流着泪,默默吃掉。
后来,在一个寒冷的冬夜,玛格丽特篮中的蛋糕一块也没卖出去。望着怀里无人问津的心血,想到自己越来越渺茫的未来,她踢翻篮子,在地上抱着膝盖,潸然落泪。
这时,那个小姑娘跑到她面前,依旧是月色悠扬般的银亮长发,仍然是粉雕玉琢似的莹润翠眸。不同的是,她的怀里,抱着鼓囊囊的一个粗布口袋。
小姑娘将口袋里的东西倾囊倒出,一枚枚闪亮的铜钱如同午夜带给人祝福的精灵般蹦跳而出,在冰凉的地面舞蹈着,银铃回响般的清越如梦翩跹。
她告诉玛格丽特,自己喜欢这些点心已经很久很久了,可惜囊中羞涩。为了能早日尝到它们,她很早就开始攒钱,一厘一毫。直到今天终于存下足够的零钱,她这才抱着这些从微薄生活费里挤出的细软,满心欢喜地前来品尝点心。
少女还告诉她,自己有幸从朋友那里品尝过玛格丽特学姐的蛋糕,那才是快乐最应该绽放在舌尖上的味道。
“因为… …蓓儿能感觉到学姐融入到点心里的每一丝温柔,那才是吃起来能让人感到幸福的味道呀… …”
她的话如化雨春风般拂入心扉,玛格丽特再也忍不住,抱着娇小的少女,失声痛哭。
后来,玛格丽特坚持了下来,这个叫兰蓓儿的少女也成了她甜品摊前的每日必到的常客。
兰蓓儿给她的糕点提了很多建议。少女的味蕾似乎天然就是为美食而生,这些建议让玛格丽特的点心渐渐有了人气,最终甚至能够从食堂的甜品窗口争抢客人。她也由此积攒下人生的第一桶金,毕业后在某个贵人的帮助下,在海尔达姆成功开起自己的店铺。
现在的玛格丽特,早已是远近闻名的糕点师,旗下的甜品店也在羽灵全国各地开起了分店。她自己也在去年和羽灵皇家交响乐团的一个小提琴家坠入爱河,现在肚子里的孩子也快有六个月了。
可以说,兰蓓儿就像一勺缓缓润入的炼乳,为她黑咖啡一样的人生调和上奶香醇厚的甜蜜拉花。
两个朋友很快都将盘中的蛋糕饕餮咽下,兰蓓儿却仔细端详着掌心里的糕点,久久舍不得咽下。
最后,她叹了口气,轻轻放下盘子,
“对了,几个月不见,学姐的宝宝也变那么大了!”
“哈哈,这小家伙可闹腾了,经常踢他妈妈。”
玛格丽特摸着圆滚滚胀起的肚子,含笑眯眼。
“真的吗?还没出生就这么淘气?”
兰蓓儿好奇地歪着头。
“不信小蓓你自己来听听。”
少女蹲到玛格丽特身边,将耳朵附在了她的肚子上面。
“怎么样?”
“嘿嘿,好像在妈妈肚子里翻跟头呢… …”
兰蓓儿微微张嘴,将半边脸完全贴在她的肚子上,
“感觉… …怀小宝宝真的好神奇… …就像看着自己亲手揉成的面团在烤炉里变得蓬松,变成油亮亮的面包一样… …”
“哈哈哈,不愧是小蓓,什么都能跟吃的想到一块去。”
玛格丽特笑着拍拍少女脑袋,
“其实也没啥好稀罕的,等有一天你自己怀小孩就知道了,倒是走起路来挺费劲。”
“咦?”
兰蓓儿抬起头,绯色的薄云在侧颜若即若离,
“蓓儿… …也会有自己的宝宝吗?”
“傻姑娘,总有一天,你也会找到深爱着你的那个男人,和他结婚,怀上你们共同的孩子… …体会做母亲的酸甜苦辣,这可是上天准备给每一个女孩子的礼物呀。”
玛格丽特轻揉起圆润的肚子,冲少女挤挤眼,
“对了,你们仨是悄悄溜出来的吧,我听乔伊娜说了,你们修习魔女可是今天刚刚考完试,学校还没打算放你们出来呢。”
薇诺娜和墨莉互相对望一眼,面面相觑。
“你们就不怕我给校长通风报信,罚你们三个去扫猫头鹰屋,哈哈… …”
仿佛恶作剧的孩童刚刚得逞,玛格丽特坏笑着打量起三人。
“奇怪,学姐什么时候也和老师们一伙了?”
兰蓓儿闭上一只眼,食指轻轻扫过嘴唇,
“人家记得,当初流枫老师没收学姐面粉的时候,明明是蓓儿悄悄溜到办公室帮你偷回来的!”
“哎呀哎呀,上学的黑历史都被小蓓翻了个底朝天~”
梳理着依偎在左肩的栗色马尾,年轻的女主人俏皮眨眼,
“要不要下次在她的红茶里加点白水仙草呢,那玩意儿调制的汤汁可是上好的遗忘药!”
“学姐你还是饶了蓓儿吧,这丫头的漏斗脑袋平时记个清泉咒也够呛,这么一折腾,她怕是连从宿舍到教室的路都得忘,要骑扫帚飞过来了!”
墨莉这么一打趣,一桌子人笑得前俯后仰,只有兰蓓儿涨红粉颜,像被抢食的小猫一样乱蹬着双腿嚷嚷抗议。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
玛格丽特扶墙起身,
“今晚过节,铛铛车收班比平时早。再不抓紧时间,你们就得和乔伊娜一起挤阁楼上的小床了,顺带一提,那孩子虽然只是见习魔女,却很精通变形术,最近一直想给自己再变三个泰迪熊来着。”
临别前,她打包了整整一大盒的热销点心,塞到少女怀里,
“这是最近一个月海尔达姆的大小姐们最喜欢的甜品,小蓓你先尝着,爱吃哪种让乔伊娜给我带个话,姐姐回头让猫头鹰给你捎一箱过来。”
“真的吗,谢谢学姐~!”
兰蓓儿惊喜交加,像收到圣诞礼物的小姑娘一样抱着点心又蹦又跳。不过,她又想起什么,从斗篷内袋里取出钱袋,倒出几枚擦得发亮的银币,
“不过蓓儿这个月也变成穷光蛋了… …学姐你先记着,下学期开学我一定一定努力打工守护学姐的笑容!”
“小傻妞,和姐姐见外啥。”
玛格丽特伸出手,给少女整理起胸前的蝴蝶结缎带,
“不是早说过了吗,什么时候在学校过不惯了,就来和姐姐一起住几天。这间小店就是小蓓在海尔达姆的家,只要不怕长胖,这里的点心随你怎么吃。不过说来奇怪,咱们小蓓明明是个大胃王,又这么爱吃甜食,怎么身材还是那么让人嫉妒呢,哈哈!!”
她说着摸向少女娇娆的腰身,趁其不备还掐上那么一下,
“手感也那么好,唉,大龄产妇是比不上这些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了。”
兰蓓儿红着脸转过上身,银发掩映起滚烫的侧颜。
“多谢今天的款待了,玛格丽特小姐。”
薇诺娜交叠着双手,微微欠身,一边悄悄地将羞赧的少女拉回身边,
“今后有机会,一定会再次登门拜访。”
“没事没事,倒是你们好不容易来王都一趟,我却没有时间尽地主之谊,带你们四处转转。”
玛格丽特温和地笑了笑,
“带我向璃曼珠校长问好,洛塔小姐。”
“一定谨记于心。”
“请顺便替我转告,要是想在她的三百一十八岁生日上预定我的慕斯蛋糕就提前半年下单,这可是王都上层宴会的抢手货,眼下人类和雪翎那帮白毛妖精的关系弄得很僵,樱月国进口的梨花露没那容易搞到了。另外——”
她转向正无聊玩着着头发的墨莉,
“缇娅小姐喜欢的蔓越莓曲奇也快做好了,改天到店里来拿吧。我向克莉丝汀娜教授要了点松花药剂,到时和糕点装在一个盒子里给你,对令妹的身体应该有点帮助。”
“不胜感激。”
墨莉轻轻舒出口气,用力握了握玛格丽特的手。
“再帮我捎句话,给你们学校的风物学老师夏佐.伦达尔:卡莲.克莉丝汀娜最爱吃的点心是红丝绒杯子蛋糕。告诉那毛小伙,下次到店里来买,我给他七折优惠。”
“诶?!”
三个女孩同时发出惊呼,互相望着对方,难以置信。最后,还是兰蓓儿小心翼翼地试探发问,
“那个… …学姐,莫非夏佐老师对… …卡莲老师… …”
三人都无法想象,这个温文尔雅、和她们关系最好的老师会和全校最一丝不苟的魔药学女老师有什么联系。
“哈哈,青春真是美好呀。想当年伦达尔还比我矮两个年级,总是红着脸问我女生们最喜欢什么点心,眼下这个呆萌的小学弟也研习法师毕业,留校任教了。”
玛格丽特叉着腰,将三人送到门口,
“圣蒂斯安娜的老师在我这儿的劲爆绯闻多着呢,等你们毕业了慢慢讲给你们听。好啦好啦,路上注意安全,今晚的皇家骑警会比平时更加严格,不要随便在市区用魔法哟!”
目送着三个女孩消失在花车游行的欢乐人群中,玛格丽特叹了口气,嘴角的笑容如落日余晖般逐渐敛去。
第6话
第6话
退回门内,店里的客人依然熙熙攘攘,沉浸在节日欢乐气氛的人们流连在满屋蛋糕的芬芳中,似乎忘记了现在已是午夜时分。玛格丽特嘱咐了乔伊娜几句,转身进入内屋。
“冰凝、森息。”
她挥舞魔杖,淡蓝光芒交织着青翠流萤,在地板上悄无声息地铺展开来。很快,房间中就爬满了这些树藤般回环交绕的发光纹路。
完全静息领域外加冥思者法阵,不到眨眼的功夫玛格丽特就完成了这些高阶加密魔法的展开工作。现在的房间已然孤悬于世界之外,除了特定的联结者,旁人根本无法从外窃取其中的任何信息。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梳妆台前,拿魔杖轻轻敲了敲镜子。
镜面如微澜泛起的湖水般,漾起细密的波纹。她自己的镜像在玻璃中逐渐变得模糊。等到镜面重新平静下来时,一袭哥特黑裙的乌发少女,赫然显现。
“打扰了,老师。”
她对着镜子微微鞠下一躬,
“正如您所预料的那样,她们三个来过这儿了。”
黑发少女扬起眉毛,嘴角蜿蜒的浅笑,一如丹青点染,
“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心思能复杂到哪儿去?要是换做老身,也会选择在这样的日子里悄悄溜出去,先玩它个天昏地暗再说。”
“那您为何也不趁此机会,来王都一趟?”
“花海之夜么?真是让人怀念呀… …”
镜中的少女眯起眼睛,湛蓝的眼眸浑如浊酒,
“上一次来,还是和红鼻子波尔一起,你知道,就是伯丁诺顿现任校长爷爷的爷爷。可时间就像过了期的劣质威士忌,只捎一口痛饮,就醉你半世迷蒙。眼下,那个爱唠叨的怪老头也走了整整一百二十年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侧目低垂,
“繁华是你们年轻人的,我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太婆,不过是替百年前的朋友们,再看一眼这个爱恨交织的世界。”
身为萃琉璃最强大的魔女,璃曼珠通常不喜欢在别人面前流露出这样的神伤黯然。
圣蒂斯安娜学院校长、大陆魔法联盟主席团首席神佑魔女,对于生活在萃琉璃的人们来说,璃曼珠长达三百一十七年的人生用“传奇”概括,无疑太过平淡,而以“史诗”蔽之,却又疏于笼统。
两次率领“蔷薇十字会”击败萃琉璃最邪恶的黑魔王,亦曾孤身一人抵挡住成千上万的妖魔魑魅。许多魔法史学者都说,璃曼珠以一己之力,扛起了萃琉璃整部风云激荡的近代史。
而现在,这个生活在万丈神光中的少女却出现在玛格丽特的镜子里,像漂泊一生的旅人,面露倦容。
“但是,在王都人流量这么大的情况下,能够保证薇诺娜小姐的安全吗?”
玛格丽特说出心怀已久的担忧,
“毕竟八年前,那孩子差点死在圣碑山的脚下。”
“你不是孤军奋战,露西亚。老身已经派遣了足够的执行官潜伏在王都,王储那帮人想动手,也得掂量掂量和蔷薇十字会正面冲突的风险。”
璃曼珠端起咖啡杯,轻轻吹去杯口萦绕的氤氲,
“八年了,我们对那不幸的孩子要求得太多,太多。现在的睁只眼闭只眼,也算是给她一点小小的补偿吧。”
“学生还是不太明白,老师。”
玛格丽特抿了抿嘴唇,
“那个恶魔真的会… …回来吗?十七年前,是您亲手击败了他,怎么会… …”
“阿撒托斯并没有远去,他一定会回来,十七年来,整个蔷薇十字会都在为此备战。”
黑发少女半垂蓝眸,空灵的声音如泉淙淙,
“那场战争我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整个萃琉璃都差点毁在那个人的手里。而现在他一旦重临,带给这个大陆的腥风血雨恐怕将远超想象,所以——”
“——所以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洛塔小姐的安全。”
玛格丽特低下头,接过少女的话,仿佛那是一句庄严的誓言,
“哪怕是为她而牺牲。”
“我理解你的心情,露西亚。”
璃曼珠伸出手,戴着黑纱手套的食指游走在镜面上,轻柔抚摸,
“但那孩子是诅咒之子,亦是天选之人,只有她能阻止阿撒托斯的复苏。保住她,就是保住整个萃琉璃的未来。在最后的黎明到来之前,我们将孤军奋战,纵使战至最后一人,纵使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不会看到朝阳升起时的光芒。”
“我知道,老师,学生当然明白,只是… …”
说到一半,玛格丽特摸着圆润鼓起的肚子,哑然失声。
缄默咽下的话语凝作斑驳星光,在这个年轻姑娘的眼眶里,寂然闪现。
“以血盟之名,向先烈起誓,露西亚.简.玛格丽特将作为蔷薇十字会的一员,为守护这个大陆的正义与安宁,流尽最后一滴鲜血。”
她埋着头,将手掌贴在镜面上,含泪呢喃。
“以血盟之名,向故人起誓。”
璃曼珠也低下头,娇小的手掌隔着镜面和玛格丽特重合在一起,如心在印。
三个女孩匆匆赶往市区里的铛铛车站时,花海之夜正好进行到最后一个环节,赐福之礼。
这个仪式由羽灵王国的最高统治者——圣王亲自主持。每年这个时候,圣王都会带着王室家眷,在万众瞩目下来到王宫阳台,向广场上聚集的人们挥手致意,并向全国的子民们送去新年祝福。
而王宫正对的广场正好是去车站的必经之路。女孩们挽着手,仿佛泥沼里挣扎的小鱼,在人群中奋力前行。可从全城各处汇聚而来的游客们摩肩接踵,都想一睹圣王的龙颜。很快,三个人被夹在稠密的人流中,身不由己地被挟裹向前。
“算了,反正都挤不出去。”
墨莉打着哈欠,索性不再迈步,
“倒不如听听今年圣王陛下会说些什么。”
瞳孔在猛然间收缩,薇诺娜下意识地拉了一下兰蓓儿。
“怎么了小薇?”
少女不解地发问。
“没事,我是觉得… …如果在这里耽误久了,可能会赶不上末班车… …”
她尽力打起精神,强颜欢笑,
“而且,我们魔女和王室… …本来就没什么关系… …不过看大家吧,我… …怎么样都好。”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山呼海啸的欢呼声。阵雷般的礼炮声轰鸣入耳,两只焰火组成的金凤凰从王宫正门振翅飞出,盘旋在这片狂欢海洋的上空,所到之处,皆是落英缤纷的花火飞扬。最后,两只凤凰变成一对斑斓流星,犹如舞蹈着探戈风华的双子,翩飞到王宫阳台,散作漫天抛撒的鎏金之雨。
待到芳华落尽,圣王菲利克斯早已身着雕龙华袍,和王后皇储一起出现在阳台。
在羽灵王国的统治史上,很少有君主能像菲利克斯这样得到全国子民上下一致的爱戴。这个犹如一头雄狮般的金发男人不到三十岁就执掌了萃琉璃最大的国家,而他刚刚即位那段时间,正是这个大陆有史以来最黑暗的日子。
魔皇阿撒托斯,十七年前,这个名字犹如最致命的瘟疫一般,在萃琉璃四处播撒着绝望与死亡的种子。作为将魔法的黑暗面钻研到极致的死灵法师,阿撒托斯从来不惮于用如山的尸首铺平自己的成神之路。在崛起的这十年里,他和追随者们组成的“鬼影教团”仿佛恶化的肿瘤般,不断蚕食大陆,将昔日的家园变作尸横遍野的血腥地狱。无数善良的人们惨遭屠戮,成千上万的平民流离失所,沦为战火荼毒下的牺牲品。而阿撒托斯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整个萃琉璃臣服在他的**下,实现死灵法师对魔法界的全面统治。
幸运的是,并非所有人都引颈受戮。无论是法师、魔女还是对魔法一窍不通的平民,心存良知的人们联合了起来,和阿撒托斯、和鬼影教团展开战争。那时,尚是王储的菲利克斯力排众议,倾羽灵王国全国之力,和璃曼珠领导的蔷薇十字会组成联盟,共同抵抗住魔皇阿撒托斯的疯狂进攻。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后,他和璃曼珠终于攻入阿撒托斯的老巢,合力剿灭了这个恶贯满盈的嗜血魔头。
时至今日,人们提起圣王,总会想起那个十七年前在战场上奋不顾身的年轻身影,想起他为这个大陆牺牲的一切和倾尽的所有。如果说璃曼珠对抗阿撒托斯还多少有点法术上的优势,而菲利克斯完全是在用自己的肉身凡体和魔头赌命相搏。所以,当这头年轻的雄狮最终加冕成王时,全国各地的臣民们都会向着王都的方向深深鞠躬,为这位奋战到底的狮心之子献上最由衷的祝愿。
现在的圣王已近不惑之年,刀锋石刻似的皱纹钝化了他年轻时的锐利,翠色的眼眸也不复当年的雕琢,却在岁月的镌刻下多了几分守望者的沉稳与厚重。他走到皇家法师布下的扩声法阵前,用浑厚有力的声音为广场上的人们发表起演讲。
薇诺娜紧紧抿住嘴唇,双手在裙裾上掐出凌乱的褶皱,宛如溺水者窒息前的无助。
这么久了,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在圣蒂斯安娜的生活,专注在魔法的海洋中,与世无争,以致于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遭遇中,她竟不知所措到了这样慌乱的地步,一如被抛弃在匆忙人流中的三岁孩童。
今年的赐福之礼有些特别,菲利克斯在发完言后,并没有在如雷的掌声中回到王宫。相反,在掌声渐渐稀疏后,他清了清嗓子,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正如诸位所知,今年是羽灵王国建国820周年。在这个举国欢庆的日子里,朕有一个特别的消息要宣布,接下来,就由太子代朕,昭示天下。”
说完,他退回到王后身边。一直守候在圣王身侧的太子路易斯理了理华服上的绶带,扬起头,一步跨并到菲利克斯身前,
“感谢父王的栽培和重托,让我有机会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作为羽灵王国的太子,我一直… …”
和圣王比起来,路易斯的声音则显得绵软得多。这位五年前才确立的王储似乎很注意自己的分寸,并没有在公众面前有过太多的露面。灰卷发,鹰钩鼻,下垂的嘴角和那双绝不会轻易透露感情的暗黄眼眸,共同构成了大家对这位王国未来继承人的所有印象。
不知为何,在听到路易斯声音的刹那,薇诺娜的身子像雷击似地震颤一下,右手下意识地伸出,握紧垂在胸前的银质鸢尾花挂饰。
“薇诺娜,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啊。”
墨莉拍了拍同伴的肩,关切发问。
“是吗?”
她应付地笑了笑,
“可能… …是这里太闷了吧… …”
趁墨莉转过身,薇诺娜才舒出口气,抹去额头细密的汗珠。
而阳台上,路易斯终于结束了冗余的前言,向台下的人们抛出了无异于落地霹雳般的消息:
“… …在羽灵王国建国820周年之际,我很荣幸地告诉大家,守护这座大陆的世界树伊格特西时隔五百年,早度开出了神花‘千风之铃’。为了让我国人民能够享受到神花的恩泽,父王决定,将神花采摘下来,在全国各地进行巡回展览!!”
第7话
第7话
“世界树居然开花了!!”
好不容易挤出狂热的人群,三个姑娘还在议论路易斯刚刚宣布的消息。对生活在萃琉璃的人们来说,世界树伊格特西总是四季常青,未曾在最凛冽的寒冬凋零,亦不会在最绚丽的春日绽放。几千年的岁月恍如流云过往,伊格特西就这样静静矗立在萃琉璃的中央,默然守护着这个传奇世界的一隅安宁。
只有千风之铃,这朵盛开在云端之上的素白花朵除外。这是伊格特西用五百年时光雕琢的花朵。五百年来,神树只会开出这样一朵花。相传此花拥有奇迹般的神力,不仅能让对魔法一窍不通的常人拥有无边的法力,还能起死回生,召回游荡远方的亡灵。
不过传说终究是传说,在萃琉璃浩如烟海的历史中,还没有人真正拥有过千风之铃。这朵绝世之花盛开在世界树最顶端的树冠,常人根本无法触及;同时大陆魔法联盟也会组织强大的法师力量保护这朵花,以防其落入恶徒之手。
虽说不知道羽灵王国是如何说通大陆魔法联盟把千风之铃摘下来巡回展览的,但能够在有生之年一睹神花风采,对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们来说确实是一大幸事。
“五百年才开一次呀… …连校长大人也没活到那么大岁数的说。”
兰蓓儿掰着手指,绿意盎然的眸子闪亮如晶。
“五百年前还没有圣蒂斯安娜吧,薇诺娜?”
墨莉用手肘碰碰恍惚中的同伴。
“当然没有。”
薇诺娜摇摇头,扶正头顶的女巫帽,
“在千风之铃上一次盛开的时候,萃琉璃还只有一个魔法学校。直到三百年前,大陆魔法联盟发生分歧,‘血统派’和‘后天派’的法师再也无法在一个学校里相容,圣蒂斯安娜才从这个学校里分离出来,独自建校。而这所学校的其他部分也分裂成了伯丁诺顿和梵思院,这才形成了萃琉璃魔法教育界今天三足鼎立的格局。”
“真想亲眼看看千风之铃呀,据说闻到它香味的人能看到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蓓儿好想看到自己在糖堆里撒欢,嘿嘿嘿… …”
“刚才太子殿下不是说了么,千风之铃正在奥菲多附近接受大陆魔法联盟的检查,很快就能和大家见面了。”
墨莉接过话,松了松胸前的蝴蝶结缎带,
“不过这丫头的追求怎么低成这熊样儿?要撒欢好歹也是在红酒海里扑腾~”
嬉笑间,三个女孩已经来到了车站的大门前。和来时的拥挤场面不同,偌大的站台上空无一人。煤油灯的鹅黄光晕中,只有几只野猫在铁轨上悠闲漫步。
“朋友们… …”
颤抖着掏出怀表,薇诺娜的脸色变得如同宣纸般的惨白,
“我们错过末班车了!!!”
“不会吧?!”
兰蓓儿和墨莉同时发出惊呼。这对她们三个来说可不是简单在王都留宿一晚的事。圣蒂斯安娜学院的边界保护法阵会在每晚的凌晨一点更新,墨莉先前施下的蒙蔽魔法失效也就在所难免。到时,学校老师一定会知道这三个姑娘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溜了出去。
作为治学严谨的高等魔法学府,圣蒂斯安娜的校规素以缜密严格著称。尤其在新一届的教务长流枫上任后,每年因违纪被开除的学生更是有增无减。如果被老师抓到,她们三个轻则被罚假期留校做工,重则直接收拾行李滚回老家。
“而且,薇诺娜你明早还要在三年级生的毕业典礼上发言吧。”
墨莉抓着头发,紧锁眉头,
“我和蓓儿倒没啥顾虑,如果让圣蒂斯安娜最优秀的修习魔女明天哈欠连天的在老师们面前登场,我们俩可就真得提头去见璃校长了。”
“提头?为什么要这样去见校长?是一种特殊的礼仪吗?”
兰蓓儿摘下帽子,抓起一把银发,似乎想把自己从地上提起来。墨莉无奈地一挥魔杖,少女呜呜乱叫的小嘴立刻喑然失声。
“都怪我… …”
薇诺娜呢喃着,手指在掌心渐渐收紧,
“明明应该早点察觉到的,我看大家玩得太开心了,心想着还是不要败坏大家的兴致了,结果害得现在回不了学校,一切都是我的错… …”
她的声音像蜷缩在秋风里的树叶,愈渐凋零下去。朦胧的湿意如涨潮般袭上眼底,薇诺娜掐住指肚,拼命抑制着泫然泪涌的冲动。就在快要支持不住时,她的手被一拳小小的温暖罩住,就像被柔软的毛毡轻轻包裹一般。抬起头,少女的翠眸早已莹润入眼。
兰蓓儿握住了她的手,嘴角牵连开的柔婉,一如梨涡含笑。虽然被墨莉的魔咒封住了口,她还是努力摇着头,尽力将掌心里跃动的拳拳暖意传达到朋友的手中。
“真是的,都是一条贼船上的蚂蚱了,要怪罪下来,咱们仨谁也跑不了。”
墨莉解除了魔咒,披上拎在手里的斗篷。
“我、我想到一个办法!!”
好不容易从封口咒的束缚下解脱出来,兰蓓儿顾不上喘气,兴冲冲地跳到两人面前,
“咱们骑扫帚回去吧!!”
在无人的街角,姑娘们脱下黑皮鞋,穿上交叉绑带的马克长靴,礼服性质的披肩斗篷也换成兼顾保暖和防护的全身斗篷。女巫帽用固定魔法牢牢拴在头顶,三人跨上扫帚,做着起飞前的最后准备。
“今晚实在是赚到了。”
墨莉用魔杖敲了敲握柄,火红的马尾在帽檐下如铃摇曳,
“又是见到圣王本尊又是听到神树开花的消息,现在又要骑着扫帚在王都的禁飞区里横冲直撞了,简直不能再刺激。”
“蓓儿,没问题吧?”
薇诺娜完成了扫帚的检查,关切发问,
“我和墨莉都拿到了法师飞行资格证,不知你… …”
“人家第四次补考一定会通过的啦!!”
少女拧紧双眸,牢牢握住扫帚柄,双脚像跳踢踏舞一样来回蹦跶,
“太过分了,魔女骑着扫帚在天上飞不是天经地义的嘛,为什么非要弄个考试为难大家呢… …害得人家都摔了六把扫帚了… …”
“说不定别人就是为了保护你这种笨蛋才设立的考试,本来已经够傻的了,纵容你飞到天上去再多摔几下,岂不是得把魔女的平均智力拉到海平面之下去?”
墨莉笑着敲了下同伴的脑袋。少女涨红脸,嚷嚷着扑过去,而她只是一手按住兰蓓儿的额头,任凭银发飘然的少女怎样拼命挥舞着小拳头,也砸不到她身上。
“倒不如说,是为了保护蓓儿的花容月貌吧。这么可爱的姑娘飞到天上,要是不小心摔着,对魔女界来说损失就大了。”
薇诺娜也少有地用起了调侃的语气。刚才还气鼓鼓的少女像被扎破的皮球似的,顷刻间怒为喜,
“诶嘿嘿,还是小薇懂人家… …”
兰蓓儿双手枕在侧颜,咧嘴而笑。
“都准备好了吗?”
见同伴们点点头,薇诺娜才松了口气,开始起飞前的指示,
“那好,现在我们要穿越王都上空往圣碑山的方向飞行了。飞行将采用三人并排的形式编队,我和墨莉在两翼,这样对蓓儿来说也是个很好的照应;鉴于整个海尔达姆的市区都是禁飞区,我会全程施展隐身术。就算被皇家骑警追击也不要惊慌,只要保持编队就没有问题。”
“侧翼的防护交给我吧。”
墨莉玩弄着手里的魔杖,露出小恶魔般的笑容,
“皇家骑警那群红皮虾敢黏上来,就让他们尝尝爆炒虾仁儿的滋味。”
“好棒好棒~!那蓓儿需要做什么呢?”
少女像马上就要春游的小孩子一样,满怀期待地左右踮脚。
“你呀,稳稳骑在扫帚上和大家一起飞就行了。”
薇诺娜撩拨着兰蓓儿额前的刘海,像给春游的女儿系着鞋带的母亲,
“不要半路在扫帚上睡着了哟,到学校我会叫你的~。”
一切准备就绪,在薇诺娜的号令下,三个长蓬斗笠的小魔女一跃而起,骑着扫帚飞向王都夜空若隐若现的浩渺星尘。
为了躲避高空探测魔法的追踪,兰蓓儿她们选择了低空掠飞的方式穿行在王都迷宫般的街道里。游兴仍浓的路人们流连在长靴下的灯红酒绿,仿佛萤火虫编织成的海洋,光斑攒动。夜风宛若梅子酒新醅的馥郁,沿着姑娘们的发际耳畔,撩人拂拨。薇诺娜紧紧伴飞在兰蓓儿的身边,少女缥缈的银发从斗篷间流泻而出,恍若涤荡着落花瓣瓣的长流溪涧。
恍惚间,薇诺娜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个早已故去在她遥远记忆中的温柔女子。不知是不是巧合,幼时的印象里,母亲也有着这样兰蓓儿这样柔滑的银色长发。在天气晴朗的日子里,她会抱着薇诺娜来到玛瑙宫外的绿茵地上,在松香流溢的暖色里,一边给自己的女儿梳理着那同样温融的金发,一边用樱花漾动般的声线,给她编织着这个世界最治愈的声线。
那是她和薇诺娜的父亲相爱的故事,是两颗孤独到世界尽头的心灵如何共同相依,将彼此的爱意深深融入对方灵魂的如风传说。
后来,她的母亲疯了,嘴里呼唤着薇诺娜并不认识的名字,每夜在杂草丛生的深闺里,如泣如诉,仿佛在和另一个世界的亡灵互相安慰。
后来,她参加了母亲的葬礼。在那个阴雨连绵的灰色午后,她一个人打着伞,层层堆叠的黑纱礼裙被雨水沾湿,变重,化作积压在她心头的重重阴霾。这更是一个无人知晓的葬礼,残缺的大理石墓碑宛如书架上堆叠已久的旧书。除了贴身的女官,年幼的女孩是葬礼唯一的参加者。
这么多年,她很想穿过查理王子大街如山的人流,穿过玛瑙宫前层层警戒的卫兵,穿过她曾经无数次拾级而上的深宫宝殿,到那个早已无人打理的小花园,陪陪自己独守了十年风吹花落的孤苦母亲。
直到今天,和兰蓓儿住在同一间屋子的她每日醒来,都会有一种还依偎在母亲身边的错觉。一个是用最纯真的笑意酝酿晴天的挚友,一个是用最柔婉的爱意脉脉拥怀的至亲,两个风格迥异的银发女子,却都让她饱经流离的心田,暖如悸动。
第8话
第8话
“三点钟方向,皇家骑警接近中!!”
墨莉的小声警告将薇诺娜从沉思中拉回。拢了拢翻飞不止的斗篷,她努力保持镇定,
“保持警戒,他们发现不了我们。”
借助透视魔法,薇诺娜看见远方的路口处,一队骑着飞马“弗拉朋克”的红衣骑警正从另一条街道飞行过来。这些维持王都秩序的警察虽然很少有法师出身,却装备有大量的魔动机械,例如具有锁定功能的风镜、抵御魔法攻击的斗篷和可以在震晕和击杀效果间切换的燧发枪。再加上飞天魔兽弗拉朋克的强力加持,对付三个初出茅庐的修习魔女还是绰绰有余。
正因如此,薇诺娜绷紧神经,在即将和骑警们交汇的时候,暗自加强了隐身术的魔力输出。
不知为何,她感到周围的魔力回路开始出现紊乱,隐身术的持续输出开始受到影响,扭过头,她发现兰蓓儿的扫帚像患了咳嗽病一般,不停喘振。
“对不起,小薇… …我好像有点… …控制不住扫帚了… …”
兰蓓儿咬紧牙关,用尽全力压住坐骑,却仍然阻止不了扫帚越来越剧烈地抖动。
“别急,蓓儿,试着减少下飞行纵轴的魔力输出,向扫帚的控制回路输入零点五朵拉的魔力修正点… …”
薇诺娜压低声音提出建议。少女腾出只手,比划着计算零点五朵拉的魔力修正值。
“马上就要和骑警撞上了,快点!!”
墨莉的声音也变得急切起来,可兰蓓儿越是着急,越是无法准确注入魔力,眼看她的扫帚像条桀骜的野马般开始上下跃动,笼罩着三个人的隐身结界也开始微微晃动。
“怎么办… …怎么办啊… …”
少女抓着摇撼不止的扫帚,欲哭无泪。马上就要和骑警们正面遭遇了,薇诺娜压下眉头,向朋友伸出手,
“蓓儿,抓住我的手,快!!”
少女像掉到水里一般,拼命抓住同伴。在两人手掌触及的瞬间,薇诺娜的魔力回路连接到了兰蓓儿身上,屁股下那条不羁的扫帚也像套上了鞍具般,变得收敛起来。
“接敌中,稳住!!”
墨莉握紧魔杖,从另一边牢牢护住少女。
在通过路口的刹那,时间仿佛放慢脚步。弗拉朋克弯曲的蹄爪就在女孩们的头顶低回掠过,骑警们带着酒气的说笑声萦绕耳际,仿佛蚊虫般嗡嗡作响。薇诺娜在帮助少女稳定扫帚的同时,用尽全力加大了隐身术的输出。就在两拨完全不同的飞行轨迹完成交汇,即将飞向不同的远方时,骑警队中突然射来一束锐利的目光,宛若破风射出的利剑,在和女孩对视的一瞬间,扎穿那颗狂跳不已的心。
电光火石中,薇诺娜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可那束目光,犹如刚刚淬火的弯刀,在八年前的雨夜洞穿她年幼的瞳孔,却又在八年后的现在,让她,如此心悸。
羽灵皇家近卫军御殿骑兵第六支队队长,独眼上尉施泰德,那个八年前带着御殿骑兵队追杀她到圣碑山脚下的男人,仿佛幽魂显现,如此真切地出现在了她的头顶。
卵石般的光头,沿着半边脸庞斜撕而过的刀痕,灰色眼眸中带出饿狼扑食似的凌厉杀气,和八年前比起来,现在的施泰德只是换上了皇家骑警的队长制服,和女孩相隔着三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恨入骨髓,静若咫尺,却又,隔世相望。
两拨人马很快就要脱离接触,可骑在弗拉朋克上的施泰德仍然攥住缰绳,紧盯着薇诺娜的方向,似乎一切魔法在他眼前,都不过是戏弄孩童的把戏。
薇诺娜的牙齿深深咬入唇间,肋骨下的贯穿伤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那是这个男人八年前送给她的礼物,一份提醒女孩永远不要忘记复仇的炽烈烙痕。
但很快,时间的流速恢复正常。姑娘们和骑警穿过路口,飞往不同的街道。短短几秒的相遇,却像横亘在女孩整个噩梦的惊颤,猩红泛起的往事骨鲠在喉,夜夜锥心。
“薇诺娜,你的魔力输出值偏差很大,注意修正!”
墨莉在一旁小声提醒,薇诺娜及时调整状态,拉着兰蓓儿共同保持住稳定飞行。
不管怎样,她都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母亲身后看哭鼻子的羸弱**。秉持着信念坚守到现在的她,正在一步步将深藏心中的夙愿变成现实。
“马上就要飞出市区了,加油!”
她向身边的少女打着气,全然没注意到一只黑影追踪到了三人的身后,宛如明灭的烛光般,诡异扑闪。
“等等小薇,那是什么… …”
兰蓓儿指了指薇诺娜的旁边,女孩这才注意到,一只蝙蝠不知在什么时候伴飞到了她们旁边,
“索踪使魔… …糟糕!!”
地震般的惊跳在胸腔猛烈作响,薇诺娜的魔杖迅速出鞘,
“冰凝.盾立!!!”
蓝晶色的法阵在周围迅速扩展,与此同时,近在身边的使魔也爆炸了,紫色的焰火宛若疯狂席卷的龙舌兰般,在法阵四周急剧扩展。
“六点钟方向,骑警高速接近中!!”
墨莉面前的白色法阵中也出现无数斑驳的红点,寓示着无数追兵的急速逼近。
“知道了,楔形防御编队,墨莉你来建立博森守护阵列,我再沿着飞行轴展开水系精灵法阵的线性收束形式!!”
薇诺娜擦去额上斑驳的汗珠,挥舞着魔杖,沉稳下令。
刚刚从爆炸中缓过神的兰蓓儿听着朋友嘴里涌出的陌生词汇,听得一头雾水。她在课堂上从来没听说过这些稀奇古怪的魔法。倒是墨莉在短暂的迟疑后,迅速照做,
“丑话说在前面,我可没受到过校长大人的特殊关照,这些蔷薇十字会的标准迎击战术就别指望有多大效果了。”
她一面说着,撩拨的魔杖画出波纹状的花纹。
“能施展就不错了,坚持住,我们马上就要通过市区了!!”
“蓓儿、蓓儿也想做点什么!”
少女用尽全力骑在扫帚上,大声呼喊。
“蓓儿你保持住现在的状态就帮大忙了!!”
薇诺娜强压住狂跳的内心。刚才是她大意了。八年前,施泰德用魔剑刺穿她胸口的时候,将一部分魔物留在了她的体内。只要这把魔剑他还带在身边,就不可能不留下痕迹。都是因为他,同伴们的痕迹才暴露在那个恶狼似的男人眼前。
可现在,再多的悔恨也于事无补,她只能拼尽全力保护住同伴,就像八年前,那个黑裙翩然的长发少女在圣碑山的脚下为她带去奇迹一般。
骑警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在女孩们身后穷追不舍,不断用燧发枪向三人射来红色的枪弹。墨莉稍不注意,一发子弹就在旁边的结界炸裂开,将她斗篷的一角点燃。
“见鬼!!那帮家伙在使用杀伤弹!!”
她嚷嚷着,用魔杖变出清泉,浇灭火焰。
咬住牙,墨莉一甩魔杖,红色的大网在身后突然铺开,追在最前面的几位骑警猝不及防,迎头撞上,被魔网捆成五花大绑的粽子摔了下去。
“不给点厉害尝尝,这些家伙还以为熔岩女王的辣椒是甜的!”
薇诺娜也用屏障咒布下几道障碍,烂住几个倒霉运的骑警。眼看就要摆脱骑警的追捕,兰蓓儿却再也驾驭不住自己的扫帚,开始东倒西歪的左右横撞。
“蓓儿!!!”
就在少女要一头栽进街道旁的住家时,薇诺娜及时伸手,将她一把拽住。
可这次,薇诺娜怎么也连接不上兰蓓儿的魔力回路了。坐在乱晃扫帚上的少女哇哇惨叫,编队的飞行速度迅速降低,她自己也快体力不支,抓不住兰蓓儿了。
“他们又追上来了!!”
墨莉一抬手挡掉近身的火焰弹,焦急提醒。
“小薇,别管蓓儿了,你们快跑吧!”
少女甩甩头,努力保持住笑容,
“他们不会为难智障少女的~”
“说什么傻话!!”
薇诺娜拧紧眉头,用力抓住少女的手,
“听我说,蓓儿,跳到我的扫帚上,现在就跳!!”
可兰蓓儿最终还是松开了手,一股旋风从身后的街道猛然袭来,将少女和扫帚一起卷到薇诺娜的后方。
“蓓儿!!!”
她立即减速,调转方向准备回赶,墨莉挡在她面前,
“你疯了?!会被抓住的!!”
“那又怎样?!我不能抛下蓓儿!!!”
薇诺娜推开墨莉,俯下身子直奔少女掉落的方向。墨莉没有办法,只得跟在她身后急追而去。
心急火燎地落到地面,薇诺娜把扫帚抛到一边,跑向摔在街边的少女。
“蓓儿,你没事吧,回答我啊!!”
“诶嘿嘿,稍微有点疼… …”
少女捂住额头的一侧,咧嘴憨笑。薇诺娜皱起眉头,强行撩开同伴的发丝,如注的鲜血正沿着她的眉弓汩汩流下,润入兰蓓儿湿意朦胧的翠眸。
“疼就叫呀傻瓜… …哪有像你这样什么时候都笑得出来的智障姑娘啊… …”
薇诺娜心如刀绞。她掏出贴身的手绢,轻轻按在少女的额上。
“怎么样?”
墨莉也降落到两人身边,掏出魔杖环视四周。
“蓓儿受伤了,得先给她包扎一下。”
“不用包扎了,反正过一小会儿,这小丫头就是一具死尸了。”
野狼狞笑般的嗓音粗暴入耳,薇诺娜不由自主地抽搐一下。抬起眼睑,她看见那个独眼的男人插手抱在胸前,从阴影处缓缓步出。成群的皇家骑警从他的身后列队跑出,端着燧发枪将三个女孩重重包围。
“没想到还能在这见到你,御殿骑士施泰德上尉,敢问皇兄现在待您如何?”
薇诺娜攥住魔杖,蓝瞳汹涌起滔天巨浪。
“能在这里遇见您是卑职的幸运,太子殿下见到您想必也会非常高兴的。”
施泰德直勾勾地盯紧女孩,伸出信子般的舌尖,舔舐起干裂的嘴唇,
“当然,前提是见到变成一堆骸骨的您,我亲爱的——”
“——紫鸢尾公主。”
(第一章完结)
第二章 兰蓓儿的失学危机 第9话
Chapter
2 The Girl’
第9话
“紫鸢尾公主?!”
兰蓓儿和墨莉都转头望着薇诺娜,惊愕不已。
发凉的手指,颤若蝉翼,却又在不知觉中,抓住胸前的银质鸢尾花挂饰,薇诺娜站起身,漾动额前的发丝,如林窸窣。
“很抱歉,施泰德上尉。”
她绷紧手中的魔杖,声音低沉得宛若沿着玻璃一路蔓延的冰花,
“你认错人了。早在八年前的那个雨夜,紫鸢尾公主就死了,和她的母亲一起。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一具幽灵,一个名叫薇诺娜.诺塔的复仇亡魂。”
“哦?有意思。”
施泰德整理着胸前的绶带,戴紧手套,俨然即将在阅兵场上被公主检阅的将军,
“既然如此,我们不妨来超度下这个亡灵?你那流着肮脏血液的母亲,想必也很乐意失散多年的女儿过去和她一起团聚吧。”
他按着剑柄,缓缓抽出腰间的利刃。缀着紫色水晶的魔剑一如毒蛇潜行,从剑鞘中嘶嘶滑出。女孩的心弦猛然收紧,攥着魔杖的手也颤动起来。
即便如此,她还是抬起魔杖,将同伴们挡在身后,手臂若雪凤振翅般轻柔展开。这是璃曼珠校长和蔷薇十字会的老师们亲手教给她的魔法迎击阵势,是女孩无数个日日夜夜椎心泣血凝作的苦涩结晶。
她明白自己的命,是用无数未名者的血,一秒一瞬,一骨一尸,等价交换。
可魔剑完全抽出来的一刻,冰寒的剑刃宛若蚀日之翳,瞬间夺去女孩所有赖以支撑的力量。薇诺娜无力地倒在地上,胸口早已愈合的剑伤此刻却像复活的猛兽,疯狂撕咬着女孩痛苦痉挛的心房,肝肠寸断。魔杖掉落到一边,薇诺娜瞪大黯如寂灭的蓝瞳,死死按住胸口,辗转挣扎。
施泰德冷笑一声,拎着寒光毕露的魔剑踱步到薇诺娜面前,靴尖轻轻挑起她面色苍白的脸颊,
“这么多年了,公主殿下,你还是软弱得这样无可救药,和被人捏住喉管的金丝雀没什么两样。魔法于你,不过是一件华而不实的礼裙,自以为光彩照人,到头来只是将你撂倒在地的累赘罢了。”
薇诺娜抽搐着,牙齿深深嵌入嘴唇。复仇的烈焰有如岩浆喷涌般疯狂舔舐着她的心脏。如果有可能,她想即刻间就翻身跃起,用最恶毒的魔咒将这个世上所有的折磨统统施加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可旧伤翻涌起的剧痛就像无数条小般在全身各处撕咬啮啃,斑驳的汗水从女孩的前额侧颜浸染而出,似泪鸣泣。
施泰德眯起眼睛,闪烁着寒光的魔剑在女孩身上,渐然抬起。
眼看同伴被施泰德挟持住,墨莉的内心也掀起阵阵惊澜。表面上保持镇定的她小心计算着施法相救的利害,却在看到周围骑警们黑压压的枪口后,无奈放弃。
再怎么说也只是二年级的修习魔女,她不能保证自己在救下薇诺娜的时候,能够在周围骑警们密集的枪弹中,全身而退。
“孩子,要怪,就怪让你生在这个家族的神吧。”
施泰德低语一句,手中高举的剑刃,就要凌厉劈下,眼角余光却瞟到一抹袭来的紫光。他立刻撤去剑锋,飞速转身,想用手臂上捆绑的魔盾抵挡咒语。没想到那抹紫光飞到一半就像没吃饱饭一样,软绵绵地掉到地上,随风消散。
“呀呀呀,看招大柠檬!!”
见攻击没有奏效,银发飘扬的少女像大扫除的女仆一样挥舞着开衩的扫帚,咿呀乱叫着冲向施泰德,一副醉醺醺的歪斜模样。施泰德目光一横,侧旋的身子如伞开合,带动起的飞腿狠狠地踹在兰蓓儿身上,将她踢翻在薇诺娜身边。
“真是落魄啊,公主殿下。”
他拍拍手,鼻腔中哼出嘲讽般的不屑,
“现在的你,已经流落到要用疯子来当杂役的地步了么?”
遭到重击的小腹震荡起撕裂般的剧痛,兰蓓儿却咬住牙,爬到薇诺娜身边,摇晃着,用自己的身子护住女孩,
“蓓儿… …”
薇诺娜勉强睁大眼睛,向着不顾一切的少女,惊恐摇头。
“呜呜… …同样是光溜溜的脑袋… …为什么大叔你… …就不能像柠檬一样…
…乖乖呆着不动呢?”
兰蓓儿揉着翻涌不停的肚子,两只眼一睁一闭地呜呼抗议。
施泰德的眼睛突然闪烁过刀锋淬火般的光芒,腾出的空手如鹰爪捕食般牢牢钳住兰蓓儿的下颚,将她从地面上粗野提起,
“没想到你堕落到了如此的地步,公主殿下,竟然开始依赖雪妖的力量了?”
收缩的瞳孔宛若磨刀霍霍的石台,施泰德冷眼打量着抓在手中的少女,仿佛嗜血的刽子手舔着刀尖上的血迹。
“放开蓓儿… …施泰德!!”
薇诺娜颤颤巍巍地从地上坐起,眉弓横立,
“不要侮辱我的朋友… …她是最高贵的人类女孩,你们这些… …看门狗… …没有资格这样碰她!!”
“不得不说,有些雪妖很会隐藏自己。十七年前和魔皇的战争中,就有大量的雪妖化装成人类,渗透到我们中间,给圣王陛下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你说,公主殿下,我给你这小伙伴上点酷刑,断个小胳膊小腿之类的,她会不会就露出马脚了呢?”
施泰德转着脑袋,颈部关节发出咔咔的脆响,
“你也知道的,公主殿下,直到现在,雪妖也是人类种族的死敌。被发现和雪妖有染,就算是璃曼珠那老妖婆,恐怕也包庇不了你了。”
“唔唔… …好痛…
…大柠檬快放开人家啊… …”
脸蛋被男人利爪般的手指掐得红肿起来,兰蓓儿发出阵阵哀嚎。
“那么从最简单的折磨开始吧… …”
施泰德的脸上露出吊诡的笑容。腾出一只手,他扯下手套,对着少女的脸颊来回就是两耳光,噼啪作响。
兰蓓儿怔住了,翠绿的瞳孔高光摇曳,渐渐充盈起的泪影,如澜晃动。
这是她长这么大来,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挨打。以前,淘气如她,偷尝了爸爸杯子里的啤酒,醉醺醺地将家里酒窖的瓶瓶罐罐砸个稀烂,暴跳如雷的爸爸也只是将她压在腿上,象征性地往小屁股拍几下。事后妈妈还会心疼地把她拉到房间里,给她并不十分红肿的臀部小心上药。
可现在,眼前这个男人将手中所有的力道都狠狠发泄在了少女的脸颊,火辣辣的痛楚如同荆棘般在她柔嫩的脸颊上一路针扎。少女很困惑,为什么这个和她素昧平生的男人为什么会这样狠毒地对待她,就像两个人从十八代起就结下了深入骨髓的仇怨。
施泰德并没有给她更多的时间体味痛苦。转瞬间,扇她耳光的那只手就已握住一把银亮的小匕首,像搅拌咖啡的汤匙,在她胸口来回晃悠,
“你说,公主殿下,我把这把刀子扎到你小伙伴的手上,会不会让她现出原形呢?放心好了,不会让她这么轻易地死掉,刀子上加了愈合咒,可以一边撕裂肉体的同时,一边治愈肌体,不过,我很怀疑这丫头能不能撑过第一轮放血。”
“施泰德,住手!!所有的一切和蓓儿没有半点关系,把我带回去吧… …皇兄要怎么处置……随他的便!!”
薇诺娜面无血色,破碎的声音中,半是哀求。
施泰德并不理会苦苦祈求的女孩,晃眼的刀尖旋转半圈,很快就要冲着兰蓓儿的手臂猛扎下去,又一道紫光从街道的阴影处飞速袭来,直奔人高马大的骑警队长。
“我说你们要上就一起上,老是一个个弱不禁风地就过来送死真的让人很头疼。”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一边漫不经心地抬起右臂上的魔法护盾。
可这次,紫光并没减速。冲入骑警们的包围圈后,光芒分化成两束呼啸作响的利剑,宛若流星飞渡般扑向施泰德。意识到情况的紧急,他匆忙松开少女,将右臂的盾牌展开成半人高的巨盾,牢牢护住身体。两束紫光冲撞到施泰德的盾牌上,发出巨钟震荡般的轰然巨响。
手臂上被皇家法师团给予了重重防护的盾牌像摔在地上的饼干般,四分五裂,施泰德被紫光冲撞的力量击飞,再重重落回地面,青砖铺就的道路上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不用皇家骑警队亲自出动,你若想见雪妖,我愿随时登临拜访。”
银发飘扬的身影恍若夜色弥漫,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渐然浮现,
“只是,若有下次,恐怕得让这个愚蠢的国家,为你陪葬了。”
蓝色斗篷笼罩的身姿在雾气中影影绰绰,狐耳茸尾的少年手握短笛款款步来,若琴音缥缈。
“流枫老师?!”
兰蓓儿和薇诺娜望着突然出现的教务长,目瞪口呆。
倘若你和流枫并不相识,或者只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一定会认为眼前这个清瘦如影,而又银丝飘然的男子会是一个姑娘。俊秀容颜宛若雪花擦洗,冰雕似的五官标致有型,却又不失瓷器温润般的曲线柔婉,两缕垂髫低垂鬓间,恰似春柳拂波。玉玺般的瞳孔仿佛在降生的那一刻,就饱含了深秋所有的颜色,落叶飘散,雏菊零落,乃至秋阳如血,都能在这双眼睛里找到同样的苍黄与深沉。
巫师帽的尖顶饰着几片红黄渐变的凤凰尾翎,三角形的尖耳像竹笋般,从帽檐探出。耳尖和内耳处还生着黑色的绒毛。垂肩银发用黑蓝绸带细致扎束,钴蓝色的防风斗篷直垂腿间,衣领用蓝色丝巾轻轻系好。斗篷中探出的白色茸尾饱满多毛,尾身上还流泻着蜂蜜溢出般的柔顺光泽,只是尾尖处有一簇小小的黑毛,仿佛毛笔尖润上的一滴墨汁,由同样玲珑的丝带,轻轻扎住。
黑色半指手套,两把被皮带牢牢捆在腰间的颀长剑鞘,挂在腿上皮套里的小型魔导书以及过膝的漆色高筒马克靴,唯有这些特征在提醒着你,眼前这个姑娘似的少年随时可能反手一个锁喉咒,把你掀翻在地,这辈子再也别想爬起来。
周围的骑警们纷纷瞄准流枫,可少年只是扶了扶巫师帽的帽檐,人们手中的枪管就开始自卷曲,打结,变作一支支头大身小的插花。
“你、你是什么人?”
施泰德的身子被长剑牢牢钉住,动弹不得。
“蔷薇十字会副会长,圣蒂斯安娜理论魔法学教师,月隐.流枫参上。”
流枫缓步走到薇诺娜身边,斗篷上的“血染荆棘”胸章,如焰灼目,
“另外,请不要把雪妖和低贱的人类混为一谈,以免招致不测。这是一个雪妖除籍者的忠告。”
他侧目瞟了一眼还在流血的兰蓓儿,黄金般的眼眸微微眯起,
“那么,就到这里吧。”
少年收起短笛,抬起手,钉住施泰德的两把长剑从地上弹跳而起,飞回到他腰身上两把交叉的剑鞘中。被缚已久的骑警队长松了口气,刚想活动活动筋骨,眼前却闪烁过一道疾风般的白光,回过神,流枫已经冲到面前,揪住他的衣领,将他狠狠按倒在地。
第10话
第10话
雨点般的拳头劈头盖脸地砸落下来,施泰德被瘦弱的少年打得皮青脸肿,却毫无招架之力——他的四肢被魔法术式牢牢栓在地上,纵然力拔千钧,也无可奈何。
至始至终,流枫冷漠的表情都没有过丝毫的波澜,仿佛只是在批阅学生的卷子般,抬起的右拳被三个加力术式层层嵌套,如冰雹般毫不留情地砸在这个七尺壮汉的脸上。
周围的骑警们看着队长被少年揍得叫苦不迭,却无一人敢上前救助。没有凡人敢招惹怒气磅礴的雪妖,尤其是流枫,这个在十七年前的战争中就背叛阿撒托斯和自己亲人,加入到璃曼珠麾下的冷血妖魔。
“如果不是璃曼珠,你在被我看到的这一刻就已经死了,蝼蚁。”
流枫揪住施泰德的衣领,面无表情的将他拎起,
“你对那孩子做的一切,我会百倍千倍地奉还与你,不管何时何地,无论谁人他物。”
“太子殿下… …不会放过你的… …给我记着… …”
尽管嘴已经肿成了煎糊的香肠,施泰德还是从血沫中挤出这几个字。
“‘太子殿下’?”
流枫的眉毛轻轻抬起,
“如果你还能活着见到他,帮我转达一句,十七年前没能杀掉他的父亲,不代表着现在,我还会这样轻易放过菲利克斯。”
将半死不活的骑警队长丢在一旁,流枫拢了拢斗篷,走向薇诺娜三人,
“薇诺娜.诺塔、墨莉.葛里高尔,这学期的德育评分全部清零,理论魔法学成绩做不及格处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将以约谈的形式通知你们的监护人。”
他淡淡地说完三人的处分,就像在布置家庭作业一般,
“至于你,兰蓓儿。”
少年转向少女,波澜不惊的金瞳隐约间,泛起浅色的涟漪,
“我认为,你很有必要考虑下收拾行李滚蛋的事情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摘下手套,轻轻按在兰蓓儿受伤的额头。萤火般的蓝光在他白皙的手指上温暖跳动,少女的伤口很快止血、愈合,连脸上残留的血迹也渐然消失。
三个女孩灰溜溜地被流枫押回学校。进入圣碑山的保护结界后,一直沉默着领头的流枫止住脚步,转身面向三人,
“洛塔,校长让我向你带句话。”
他漠然看向薇诺娜,仿佛这个女孩只是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她老人家对你今晚的表现很失望。如果有时间,校长希望你在明天下午亲自去她办公室一趟,好好谈谈。”
“可她什么也没告诉我!!”
薇诺娜的声音再次颤抖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在朋友面前失态,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蓓儿被施泰德要挟… …如何对付死灵法术,怎样真正的战斗… …校长一点也没教给我!!”
“这些和校长去说,洛塔。”
流枫突然站到薇诺娜的面前,冷眼看着她,鼻尖相对,
“如果我是你,会抓住这不到六个小时的时间里回宿舍好好睡一觉。好好珍惜明天的毕业典礼发言,因为明年,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一个有过不及格经历的学生登台发言。所以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明天典礼迟到我会直接把你们的学籍档案扔到炉火堆里。”
兰蓓儿耷拉着脑袋,夹着尾巴想和同伴们一起溜走,却被流枫冷冷叫住,
“你除外,兰蓓儿,和我去办公室。”
教务长的办公室位于学校主城堡西侧的高塔。兰蓓儿跟着流枫,穿行在夜色静谧的校园。一路上,银发少女和银发少年都不发一言,在灯火跃动下的石径上缄默前行,宛若平行在两个世界的陌路人。
很多人都说,从外表上看,流枫和兰蓓儿就像一对兄妹。同样婀娜纤柔的身形,同样涤荡风中的银发,甚至连走路的轻盈感也颇得几分神似。除了瞳色,流枫眸子中的金秋,如晚霞绝唱;蓓儿眼里的春色,似碧波荡漾。
除此之外,两个人最大的不同,决定了二者只能是形似却不可神同。
流枫是雪妖,这在萃琉璃的整个魔法界都是路人皆知的事实。原本这个生活在大陆极北之地的种族和人类就是世仇,再加上在战争中和魔皇阿撒托斯结为联盟,助纣为虐,在萃琉璃更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存在。而流枫却在魔皇得势的时候背叛了自己的种族,加入璃曼珠领导的蔷薇十字会,不仅提供了大量情报,还在战斗中身先士卒,为击败魔皇立下汗马功劳。
所以,流枫后来获得了魔法界大部分元老的承认,顺利在人类聚落中定居下来,一步步爬到蔷薇十字会副会长的高位,还在圣蒂斯安娜学院任教,成为璃曼珠的左膀右臂。虽然许多人对流枫颇有微词,认为不能这样相信雪妖。但只要璃曼珠还保持着在萃琉璃魔法界无以伦比的影响力,就没有人敢公开反对流枫。
在刚刚入学的时候,兰蓓儿也曾因为自己的银发被怀疑过是雪妖,甚至因此遭到同学们的排挤。后来校长亲自对兰蓓儿的血液做了分析,证明了她是人类的事实。不过虽然外形如此相似,少女却私底下认为,流枫是所有老师中对她最不友好的那一个。
彼时,圣蒂斯安娜是不会在遥远的奥菲多省招生的。当时,年仅十三岁的少女为了能获得入学资格,瞒着父母只身一人坐了整整七天的蒸汽机车,来到王都参加学校的招生考试。所有面试老师中,反对得最激烈的就是流枫。几近辗转,少女成为了圣蒂斯安娜的学生,流枫就成了为难她次数最多的老师,每次上课都会点她起来回答问题,回答不出就会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冷冷奚落她;课后留下,被罚扫过道、抄教材更是家常便饭。以致于只要是流枫上的课,同学们都会千方百计地把兰蓓儿骗到课堂,这样自己就能高枕无忧地好好补觉了。
不知为何,少女总觉得,流枫看她的眼睛里藏着一股莫名的仇恨。尽管入学前两人毫无瓜葛,尽管少女平时见到他都会躲着走。
“也许,你长得挺像流枫他前女友吧。睹物思人,人家正好把对前任的怨气撒在你身上了哈哈哈… …”
每次兰蓓儿抱着堆积如山的教材会宿舍拼命抄写时,墨莉都会一边卸着妆一边在她身边打趣。
而这回,在办公室里,少女不知道流枫会不会直接把一纸退学通知书糊到她脸上。
沿着盘旋的楼梯拾级而上,兰蓓儿跟着流枫来到城堡塔顶。然而,这里并没有门,出现在两人面前的只有一堵灰白的砖墙,在诡魅扑闪的火炬下,无声挺立。
“退后。”
流枫向少女命令。从腰间抽出竹节似的白色短笛,他敲了敲砖墙,垂下头,低吟如歌,
“‘弱水三千,一瓢独饮。动如参商,不以言诠’。”
幽咽的吟唱,带着晚秋寒雨般的淡淡凄怨。面前的砖墙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翻转着折叠起来,发出石磨推动一样的回响。待到最后一粒尘埃落定脚边,一扇木门出现在两人眼前。
“进来。”
他推开木门,头也不回地跨入屋内。
兰蓓儿耷拉着脑袋,跟着流枫进入办公室。
和圣蒂斯安娜其他老师的办公室不同,流枫这间屋子的装潢洋溢着浓浓的异国风味:水墨绘就的樱树林在墙壁上随风摇曳,漾如花海;窗楹雕刻着纷繁云纹,将屋外的夜色装裱成一幅银月悬空图。书桌边还供着一个玲珑的神龛,红木鸟居下垂挂的风铃清越回响,仿佛灵狐跃动于竹林间的轻盈。檀木方桌,羽织坐垫,紫砂茶壶氤氲婆娑,青瓷香炉梵香袅绕,少女睁大眼,好奇打量四方,俨然还是那个在十三岁第一次来到王都的小姑娘。
“坐下。”
流枫毫不客气,将兰蓓儿按在木椅上。摘下巫师帽,卸去腰间叮当作响的长剑,他翘起腿坐在书桌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瑟瑟发抖的少女,金眸睥睨。
“如果以为我是请你来喝茶或叙旧的,那你最好还是先看看这个。”
他手指轻弹,一张羊皮纸从书桌上厚厚的一摞资料中飞出,像落叶般飘零到兰蓓儿面前,
“而且,我们之间也没什么旧可叙吧,兰蓓儿?”
少女不敢直视流枫冷若冰刃的目光,颤颤巍巍地捧起羊皮纸,发现这是自己的期末成绩报告单。
“我来给你解读一下,后进生。”
流枫在胸前叉起手,翕动的唇间,仿佛连空气也开始结冰,
“在你上学期的五门必修,七门选修中,四门课不及格。我的理论魔法学不说,魔导数理学、解析法阵学的笔试成绩全部不合格。要不是伦达尔心善放你一马,你连大陆风物学这种放水课也会挂掉。”
“可、可是,蓓儿明明已经很努力的说!”
少女嘟着嘴,小声争辩,
“为了考试,人家在房间里囤了好多甜甜圈!解算不出魔法术式就咬一口,差点把回家的路费都吃光了呢!”
“很遗憾,兰蓓儿,这个世界只看结果。”
流枫的脸就像石雕一样,毫无动态,
“作为圣蒂斯安娜的教务长和校长助理,我有义务提醒,你的成绩已经到了极度危险的地步。根据前年刚修订的校规,你只要在学校做出半点出格的举动,我就会马上开除你,把你踢下圣碑山。”
兰蓓儿半边脑袋缩入斗篷,手指绕起裙边的银发,哑然失声。
“不过,作为一个还有点资历的法师,我倒是有个建议。”
流枫探过身子,眯眼凝视起扭捏中的少女,
“你自己主动退学吧,兰蓓儿。”
“诶?!”
她惊诧抬头,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
“为、为、为什么呀?”
“这样,还算让你有个体面的离开方式。”
流枫从桌子上跳下,直逼发抖的少女,
“而且,实话告诉你,兰蓓儿,你没有魔法天赋,充其量是一个会耍点花招的小丫头,在萃琉璃,每年都有数以万计的父母为了把孩子送进这所学校争得头破血流,而留你这样的废物,只会白白占用他人资源。”
“可… …就算是这样…
…当年的入学考试成绩也是校长大人亲自承认,把蓓儿录取进来的呀!!”
流枫的眼睛突然变得如刀斩落樱般锐利,跨步上前,他双手撑住椅子扶手,俯身逼近少女,
“所以说,从一开始我就坚决反对你入学,兰蓓儿,你不配进入这所学校,不配在王都立足。你只适合待在奥菲多泥泞的乡下,以一介凡人之身,平静度过余生。这样有什么不好?!这样至少你还能拥有平静的生活!!为什么非要和魔法扯上关系?!你让在你家门前长眠的救命恩人怎么想?!”
“老师,你怎么知道家门前的墓里埋着蓓儿的救命恩人?”
少女惊愕地张嘴。小时候被白发魔女所救的故事,除了薇诺娜和墨莉,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即便是校长。
嘴角不经意地抽搐一下,流枫直起身子,渐渐平复下眸中泛起的波澜。
“话就说到这,兰蓓儿。现在回答我,你到底退不退学?”
“不退!!”
这一次的少女,斩钉截铁,
“好不容易,蓓儿才一步步走出家乡,离开偏僻的乡下,在圣蒂斯安娜和大家相遇。虽然我知道自己很笨,也经常给朋友们惹麻烦。可是,至少在这里,蓓儿发现了自己生活的意义,有了崭新的梦想和前行的方向… …”
兰蓓儿攥紧手心,碧绿的眸子中,金石闪现,
“… …因为,蓓儿想成为… …让大家幸福的魔女… …这一刻的祈愿…
…无论何时,蓓儿都不会放弃!!”
意外自己看花了眼,少女在尽力吼出最后一句话的那刻看到,流枫冷萃冰霜的金眸,竟然闪现过流星过往般的泪影。
“让所有人… …都幸福… …”
他呢喃着,似笑非笑,
“好大的口气… …和她一样,都病得无可救药… …这是你给我的最后回答,对吗?”
兰蓓儿抓紧裙角,用力点头。
“那就滚吧,兰蓓儿,不要被我抓到任何违纪的行为。”
流枫转过身,雪色的茸尾在少女面前轻轻垂下,
“否则,我会亲手把你撵回老家,让你一辈子也走不出那个小乡村。”
在窗口,他目送着少女,直到她落魄的身影消失在校园苍茫的夜色中,才关紧窗户,一挥短笛,用无形的结界将办公室隔绝开来。
将斗篷挂在衣橱,他坐到书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画框。
这是十八年前,用定影魔法固定下的画面。画框里的流枫比现在年轻了许多。雪妖的衰老速度只有人类的一半。虽然已近不惑之年,流枫看上去更像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而画中的流枫,则完全只是一个孩子。
桃粉摇曳的山坡,他趴在木栏上;一个裙袂飘扬的狐耳女子笼着飞舞的雪发,静立身侧。两个人一起看着山脚下繁樱如海的古城,虽千风过尽,不言一语的二人,却似诉尽衷肠。
“她越来越像你了,总是这样一根筋地固执下去,让人放心不下。”
他伸出手,抚摸着画中的女子,屏息凝神,
“我们很快就能再会了吧,在那开遍曼陀罗的彼岸… …”
几滴泪珠落在画纸上,绽成晶莹的花瓣。流枫捧起画框,轻轻贴在脸颊,幽咽低吟,
“‘最后的最后,孤独的孩子终将找到他的伙伴。在世界的尽头,依然满目花开;在流浪的终点,依然风语如歌’… …”
第11话
第11话
“完蛋了完蛋了!!”
清晨,还在抱着被子流口水的兰蓓儿暼到怀表上的时刻,吓得差点没从床上滚下来。
她一脚蹬开被子,翻身跃起。匆匆扯下睡裙,惊慌失措的少女一边往脖子上套着衬衣一边跌跌撞撞地奔向盥洗间,连拖鞋也顾不得穿。
按理说,考试周结束的第一天本应仰天睡到自然醒。可今天上午,圣蒂斯安娜学院将为三年级的修习生们举行毕业典礼,全校同学都必须准时出场。再加上流枫昨晚**裸的威胁,她即便从城堡上摔下来也得努力往会场方向摔。
还有半个钟头典礼就要开始了,房间里,两个朋友早已人去床空,连心思向来缜密的薇诺娜也没叠好被子,显然她们起床时也是一副大难临头的惊慌模样,甚至没有来得及叫一声睡意正酣的兰蓓儿。
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少女正欲在盥洗室里胡乱洗漱一通,管子里又流不出水来了。
从孩提时代就开始留长发的她知道,自己这样蓬头垢面的蹦跶出去,没准还未出公寓区就被护卫当做白毛魔怪当场抓住了。一阵抓耳挠腮,她冲向床边取出魔杖,敲着水盆焦急大喊:
“术式启动!!森系.静水流深,泉… …泉啥来着??”
兰蓓儿揪着头发,绞尽脑汁,
“泉… …泉流!!”
木盆突然从池子里跳起来,带着满天水珠扣在她头上。
兰蓓儿满脸丧气地摘下盆子,试了试另一句,
“那一定是——泉喷!!”
魔杖像花炮一样喷涌出无数翩飞的彩带,似乎在预祝她退学快乐。
无奈之下,她又跑回屋子,从书包里翻出那本烂砖头似的《魔法吟唱术式入门》,翻到“清泉咒”那章。
“这下总该没问题了!!”
她欢天喜地回到水槽前,抱着魔导书,对着木盆直立魔杖,
“术式启动:溪涧潺潺、清潭淙淙、静水流深——泉涌!!”
念出最后一个词的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拿倒了魔杖。成股的水柱如喷泉般蹿到天花板上,再如瓢泼雨幕般劈头盖脸地洒在少女全身,把她浇了个透心凉。
“嘿嘿,蓓儿真是厉害!只用一个咒语就解决了洗脸、入浴、梳头发三个问题呢!”
兰蓓儿摸着湿漉漉的银发,洋洋自得。可在看到滴着水珠的衬衣时,她忽然想起自己只有这一件校服。
没有办法,她只得脱去湿透的衬衣,重新换好睡裙。连贴身衣物也来不及换,她往腿上匆忙卷上长袜,用一件厚实的雪地斗篷罩在睡裙外,叨起一片吐司就要往楼下冲——
离典礼开始只有一分钟了。兰蓓儿所在的公寓区和举行典礼的露天练习场分居学校两侧,即便少女拿出下课冲向食堂的气魄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到了。
既然跑不到,那就… …飞过去?
兰蓓儿顺起床头的扫帚,说干就干。推开窗,她骑着扫帚,从足足五层楼高的城堡纵身跃下… …
少女不知道的是,由于校长日程有变,毕业典礼在半个小时前就已经提前开始了。
位于圣蒂斯安娜学院最北侧的露天练习场是为学生们的魔法实践而专门建设的。连绵无边的绿茵场仿佛一湖清波荡漾的春水,占据了圣碑山大半个山头的碧玉温润。每到阳光明媚的日子,这里就成了学生们露天野餐、嬉戏打闹的绝佳场所;而到入夜时分,这里又会成为校园情侣们偷偷幽会的浪漫场地。这时,潜藏在草丛中的魔法萤火就会一颗颗翩跹而起,像天上的星辰落满大地,为接吻拥抱的小恋人们鸣奏起无声的月下小夜曲。
不过现在,这里是圣蒂斯安娜学院第两百八十七届魔法修习生毕业典礼的现场。除提前放假的魔法见习生外,整个学校的修习生、研习生都齐聚于此,坐在绿茵场上排排设立的木椅,注视着全校老师为三年级生们戴上象征着荣誉和希望的魔女飞天徽章。
“蓓儿还没有到吗?”
主席台后的准备帐篷里,薇诺娜张开双臂,让墨莉帮忙系紧雪色礼裙的背扣。
“那丫头,没准现在还在橘子汁里游泳吧。”
墨莉按住女孩挺拔的后背,将一颗颗纽绞紧在她玉嫩的肌肤上,
“听说今天学校要接待大陆魔法联盟的人,大概是为了‘千风之铃’的安保工作吧。包括校长大人在内,大部分老师都要去准备迎接工作,她只要老老实实待在屋里睡过这大半个上午,就啥事儿也不会有。”
“但愿如此。”
薇诺娜叹了口气,白纱手套卷过肘部,轻轻拉在手臂,
“蓓儿为我付出了太多,是时候让她好好休息一下了。”
“说起来,你现在还困么?我这里还有些藤萝提升粉。”
拧紧最后一颗扣子,墨莉拍了拍朋友的后背,示意她转过身来,
“毕竟昨夜睡得这么晚,等会又要在全校师生面前发言。”
“没关系的,又不是第一次了。”
薇诺娜笑了笑,努力掩盖着唇边眼角流泻出的倦意。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她垂下头,微微卷曲的金发仿佛拂荡麦田的浪花,在耳边轻柔摇曳,
“对了,墨莉。”
“嗯?”
“昨晚真的很对不起… …因为我… …连累了大家。”
裹着雪纱的双手绞紧在一起,薇诺娜抿着嘴唇,如芒在背,
“瞒了你们这么多事,还害得蓓儿受伤… …如果,那个骑警队长说的都是真的… …你们… …还会这样相信我吗?”
“我说你和蓓儿还真是两个极端,一个什么都要去胡思乱想,一个被人家卖了还乐呵得屁颠屁颠的… …”
墨莉皱着眉毛,打理起女巫帽下红发,
“谁不都有点小秘密?就算哪一天缇娅把她男朋友带回家我都不会吃惊半分。首先给你讲明白了,不管别人把你捧成什么公主王女之类的,在我墨莉.葛里高尔眼里,你就是一个死读书,呆脑壳,睡相还很难看的普通人。都是睡在一个屋檐下的姐妹了,还扯这些没用的犊子干啥?”
“是吗… …原来我在你们心中糟糕成这样了啊… …”
薇诺娜愣了半刻,随即释然一笑。
帐篷门帘被挑开一角,流枫扶着巫师帽的帽檐,信步走入。
“洛塔,到后台准备。”
他冷眼扫过两人,面无波澜,
“至于你,葛里高尔,不在一分钟内回到学生席上就做迟到处理。”
趁他转过身,墨莉向流枫吐吐舌头,再次拍了拍薇诺娜的肩膀,
“别背包袱!”
“嗯!”
薇诺娜用力点头,跟在流枫身后走出帐篷,手指却在裙袂间,暗自攥紧。
“下面,有请二年级修习魔女首席、学生会常务主席、连续五年的蔷薇一级奖学金得主,薇诺娜.诺塔小姐上台,代表全校同学向毕业生致辞!!!”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中,薇诺娜交叠着双手,在全校学生的瞩目下缓缓步上主席台,一袭盛装礼裙层层叠叠,像满树梨花曳动春雨。
直到她在讲台站定,向台下深深鞠躬时,雷鸣翻滚的掌声依然经久不息。在圣蒂斯安娜,你可以不必了解每一个老师的名字,却绝对不能对薇诺娜.诺塔的名声毫无耳闻。自入学以来就连年位居成绩排名首席,仅凭一人之力就将学生会打理得井井有条,同时还颇具温娴淑雅的名媛气质,待人处物暖如春风。可以说,这个总是含着淡淡笑意温婉盛放的女孩在全校学生心目中就是女神般的存在。
今年也是她第四次代表全校同学在毕业典礼上发言。如果不是她在三年级见习魔女时将发言机会礼让给别人,圣蒂斯安娜每年的毕业典礼恐怕都要成为她的专场演讲会了。
但是,唯独这次,薇诺娜的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忐忑。
趁着鼓掌还在继续,她用眼角余光小心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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