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大人是女孩⊙溟川灬⊙完结
摘要
这篇小说《船长大人是女孩》由作者溟川灬创作,属于变身嫁人类型的小说。故事围绕着主角罗伊展开,她是一位海盗船长,经历了一系列的冒险与奇遇。在一次魔鬼岛的探险中,她遭遇海军的追捕,意外地被卷入了一个与自己性别认同紧密相关的诅咒中。在遭遇诅咒后,她的身体发生了变化,成为了一名女性,并发现自己过去的身份是伊丽莎白·霍华德,这个名字与她的家族背景交织着复杂的故事。随着情节的发展,罗伊不仅要面对外界的冲突和追捕,还要探索内心对身份、性别以及爱情的认同与重新定义。各章节交替描绘了冒险与探索的情节,奇幻的设定和丰富的角色关系让整部作品充满了戏剧性与吸引力。故事充满了对性别认同和自我价值的深刻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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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hived Date | 2024-11-17 |
Original Link | [Unknown link(update needed)] |
Author | 溟川灬 |
Region | 未知 |
Date | 2022-12-22 |
Tags | 跨性别, 变身小说, 海盗冒险, 自我认同, 异世界, 爱情, 奇幻 |
本文由多元性别中文数字档案馆归档整理,仅供存档使用。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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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阅读类型说明后在酌情阅读本书!
本书类型属 【变身嫁人】 类小说,指『主角从 男性 性转变成 女性 后,再嫁给 男性』
不喜【变身嫁人】类型者 不必再继续阅读下去,也没求着你阅读,不要太看高自己了
觉得变嫁类型不符合你价值观的话请自觉删除文本,而不是喷人找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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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详细
书籍名称:船长大人是女孩
作者名称:溟川灬
小说序号:417580
小说字数:1746632
是否完结:完结
最后更新:
作者标签:异世界 纯爱 嫁人 女性主角
第1章 魔鬼岛
有一个遥远而古老的传说,描绘了当今纵横大陆南侧那片广袤大洋的无数海盗的起源。
那是关于一个人的故事,一个……海盗之王。
古研究学者们曾深度挖掘过这个飘渺却广为流传的传说,可惜因为年代过于久远,那个人的姓氏已经不可考究。
古研究学者们只知道过去的人将他称作金瞳爱德华,缘由是他那双像是圣书中所描述的,仿若魔鬼一样的暗金色瞳孔,就像那将熄未熄的炽烈岩浆
爱德华的过去像是一个谜,隐藏在深邃黑暗的大洋深处,没人知道他是如何诞生的,又是如何在曾经统治了整片大陆的奥兰帝国眼皮底下,创造了海盗这个卑劣却自由的职业。
更没人知道,他又是如何将那位严酷冷血的帝皇陛下生生拖入了无尽深渊!
人们所知道的,只是一个经由各种编撰,变化后流传下来,却无一例外保持高度统一的信息——魔鬼的财宝。
传闻爱德华将他一生所积累的财富尽数埋藏在了一座以魔鬼为名的孤岛上,埋藏在他那早已化作的枯骨所端坐的王座下。
只有拥有大智慧大勇气的人物,才能够历经雷暴巨浪的阻遏,来到那座孤岛,继承他的遗产,并取代他的位置,成为新一代的海盗之王。
当然,传说永远只是传说,从来没有人能够真正见到那座隐藏在诅咒海深处的魔鬼岛。
这千百年以来也再未出过第二位像他这般伟岸的海盗之王。
那传闻中的一切都像是阳光下无声隐去的幻象,显得那般虚无缥缈,难以触摸。
直到有一日,一艘挂着人鱼船首像的三桅海盗船撞破了仿佛永远不会停息的暴雨,停靠在一座从未绘入世界海图的孤岛之前,将那层朦胧的薄纱用沾染着血与火的刀枪火炮狠狠撕扯了下来。
“轰隆隆……”
一道闪电划过晦暗的天穹,将暗沉的密林照亮了一瞬,随即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雷鸣,像是有位神明因自己的净土被打扰而降下的警告,彰显着自己无边的怒火。
天降的雨珠拍打着繁密的枝杈,顺着翠绿的树叶淌下,噼噼啪啪撞击着土壤,积起浑浊的水坑。
也打在那如猎豹般敏捷的身影上,将他那件贴身亚麻粗布短衫浸湿,就连那头本该无比耀眼的金色长发也被打得湿漉不堪,那狼狈模样活像从北方大陆出逃的奴隶
黑暗和暴雨抹灭了一切希望,在这样一座只存活着毒蛇与虫蚁,就连海鸟都不愿靠近的孤岛之上,那道身影在无数的树木间蹦来窜去,极具目的性地朝着一个方向飞速穿梭前行。
在他前探的右手上,一块形状怪异的吊坠正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那吊坠是由月石雕琢而成的骷髅头骨。
微弱的荧蓝色光芒正是从骷髅那对幽邃的眼洞中流溢而出,丝丝缕缕,闪着荧光指向那人前行的方向,并且随着他的前进变得愈发闪亮。
急促的呼吸与踩破水坑的声响构筑出紧凑的交响乐,眼前拦路的树木越来越少,遮目的枝叶越发稀疏,终于在避过一截的枯木后,执掌着月石头骨的人停下了脚步,映入他眼帘的,是一片极为空旷,绝非自然形成的空地。
空地上铺着光亮而平整的大理石,雨水顺着早已人为构建好的排水通道,朝着四面八方流淌而去,就像朝圣结束后离场的人潮,只不过在那空地的正中,不是圣教的教皇,而是海盗之王——爱德华的王座。
见到此次的目标,那人重重地松了口气,将月石头骨放入怀中,迈的步子更急促了些,面上流露出些许放松与释然,但那对暗金色的瞳孔却是在暗中闪烁着警惕的光,用余光快速扫视着空地的周围,手指不知何时勾住了腰间的刀柄。
好在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人终于站到了王座之前,确定周遭的安静并不是刻意伪装,这才有功夫打量那个令无数海盗失去理智,趋之若鹜的王座。
好听的讲是王座,但实际看上去却不过是个十分粗陋的石椅,就连棱角都没有被打磨过,更逞论是雕琢与加工了,只有那靠背上深深地刻着的一行雅致小字。
“海盗之王的安眠之所。”
那人不自觉地将这句话念了出来,低沉的声音富有磁性,凭借着这样的美妙的声音,以及那张偶尔被电光照亮的精致面容,哪怕是将他放入贵族的晚宴中,也必然会成为全场的焦点,而很难让人想象他会是一个成日与粗俗暴力相伴的海盗。
这里果然是爱德华的埋骨地。
那人望着造型粗陋的王座微皱起眉,他没有看到那位传说中海盗始祖的遗骨,也没有见到所谓的嵌满了宝石的辉煌宝座,只有那并不光滑的灰白坐椅上安安静静地躺着一顶华丽的三角帽,上面用金边纹着风浪与船帆。
传说至今已经过去了无数岁月,而这顶象征着海盗辉煌时代之始的三角帽却并没有侵蚀的痕迹,又或者被尘埃沾染,依旧是崭新的模样,就像冥冥中存在着某种伟力,为这顶帽子抵抗了流水般的时光。
就算没有任何财宝,仅仅是把这顶三角帽带回南方群岛,也能够得到一笔不菲的报酬,或许还能利用它坐上那早已空出的海盗之王的宝座?
想着,那人眼眸闪动了几下,便伸手探向这顶三角帽,不管这粗陋的王座下是否真的存在爱德华的财宝,先把这顶意义非凡的船长帽拿在手里才是真理,毕竟他的信条是“到手的才是自己的”。
就在那白皙修长的手指快要触碰到镀了金的帽檐时,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轻柔而稳定,就连磅礴而下的暴雨都难以将其掩盖。
“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帽子。”
在不知从哪的声音响起的一霎,金发青年眼瞳骤然缩小,浑身寒毛倒竖,探向三角帽的手迅速收回,原先按在刀柄上的手则是瞬息握紧,力度过大甚至还爆出了数根青筋。
没有人能够想象那片刻间他爆发出了怎样的力量,只是破风声一响,雕着血槽的弯刀便已经绽放了银白的光华,将他身后那一圈尽数笼罩。
只是出乎意料的,他明明眼睁睁看着弯刀划破那个突兀出现的男人咽喉,却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反力,而是全然落了空。
好像砍到了空气一般。
那个男人仿佛早已料到对方可能会有的反应,所以并不多少讶异,只是淡淡地微笑着。
他用那同样如未熄熔岩般的暗金色瞳孔注视着那副勾魂夺魄的脸颊,仿佛魔鬼般低语着,吟诵着。
“很荣幸见到你,罗伊船长。”
第2章 伊丽莎白·罗伊
金发青年,也就是罗伊吐出一口冷气,撩开眼前阻碍视野的湿漉发丝,隔着厚厚的雨幕看着那个像鬼魂一般突然出现的男人。
他很英俊,拥有一头普诺拉联邦最常见的栗色短发,一双与自己近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暗金色瞳孔,身躯并不高大,穿着件有些旧了的纯黑礼服,看上去就像是联邦街头随处可见的游吟诗人,可却没有那些卖唱人的自矜与酸气,有的只是深入骨髓的优雅。
雷鸣滚滚如潮,闪电依旧不时作为神明怒火的领路人,那一闪即逝的光明不能带来丝毫的温暖,反而让罗伊的心愈发的下沉,而这一切的缘由,都是因为面前这个诡异的男人。
闪电的光芒照不亮那件纯黑的礼服,也没有为那个男人在光滑的大理石上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轮廓。
曾饮下无数人血液的弯刀只能透过他的身躯,斩乱一片空气,冰冷的雨丝穿过他的衣摆,落在坚硬的地面上,仿佛那里并没有站着什么优雅的绅士,有的只不过是因为光经过折射而形成的虚像。
但罗伊知道,这个男人并不是虚假的。
这个世上有很多事都无法用那些学者的所谓科学解释,它本身就充斥着无稽与疯狂,哪怕是他,在身为海盗船长的漫长旅途中,也是见识过许多超越自然常理的现象,比如……只存在于圣书神话中的亡灵。
刀柄反手而握,理了理湿乱的发丝,罗伊尽量使自己看起来礼貌些。
“恕我失礼,但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罗伊收拢了心思,面对一个看得到打不着的东西,对于最善武力的他而言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吗?”
男人笑了笑,微微屈身行了一个标准的绅士礼,随后抬起头,眼中带着玩味的神色,解释:“用你能够理解的话来说,你可以认为我是幽灵与鬼魂那样的存在。不过我更喜欢别人称我为魔鬼,因为还在我活着的时候,很多人都是这么叫我的。”
“好吧好吧,魔鬼先生,既然如此,那你有什么不得解脱的理由呢?也许我可以帮上些忙。”
罗伊并未露出丝毫的惊慌意外神色,面色反而和缓了下来,一面慢慢将弯刀收回刀鞘,左手却是悄然覆上了刀鞘的一侧。
那小动作发出的一丝极其轻微的声响被暴雨遮去,魔鬼像是全无察觉,注意力依旧在罗伊的问题上:“不不不,我可不是因为某些不得已的原因才变成这副……”
话语还没进行到一半,魔鬼的讲述就被一阵强烈的金色光芒打断了去,并且随着光芒越发的耀眼,那道并不高大的身影也像是风干的砂砾一般化为无数颗粒,塌陷下去,最后落到了大理石间的排水通道中,顺着雨水被冲走了。
光芒渐黯回流,直到彻底没入罗伊手中那枚小巧精致的十字架中。
罗伊上前两步,注视着那些砂砾顺着水流的裹挟,一点点没入密林的黑壤中,这才将十字架重新卡进刀鞘上那个不起眼的凹陷中。
“本船长才没有功夫帮全世界的鬼魂一个个了结心愿呢,被教会的十字架净化,也算是不错的解脱。对吧,魔鬼先生?”
屡试不爽的手段再次得手,罗伊略带得意地笑了笑,只是那笑只持续到他转身的那一刻。
原本已经化为飞灰消失不见的魔鬼,再一次出现,只不过这一次他坐在了那王座上,那顶华美的三角帽则被他按在了一旁的扶手上。
在这位船长的面上见到了惊愕的表情,魔鬼心满意足浅笑了下,活脱脱像个没长大的大男孩。
魔鬼伸手将那顶三角帽拿起,轻轻地戴在了自己头上,下一刻,罗伊眼前的景象就变了。
原本流淌在排水通道中的水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炽金的岩浆,它们顺着通道徐徐倒流,最后尽数流入了那方王座之下。
随着密密麻麻的碎裂声,无数碎石从王座上碎裂脱离,坠入了滚烫的岩浆中溅起一个个气泡,那粗陋得仿佛是个失败品的王座,也开始现出它原本的模样。
璀璨的宝石,鎏金的纹路,无比尊贵华丽的王座转眼间蜕变完成,一切的一切都在向那个传说靠拢。
“船长,我说过你可以称呼我为魔鬼,但我却并不是圣书中说的那种会被十字架净化的恶念纠结。”
戴上了三角帽的魔鬼从那位温和的绅士摇身一变,成为了罗伊眼前充斥着血与火味道的凶恶海盗。
干笑了几声,罗伊使劲的拍了拍刀鞘上的十字架,感叹的回复:“我说呢,怪不得教会破玩意没用,魔鬼先生可真是神通广大,如果我猜得不错,您一定就是传说中的……爱德华船长?”
目前来看这已经是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任人都能看出来这位正在不停往后退的船长是在扯开话题,可那面上的真挚情感却没有半分破绽。
不得不佩服于罗伊脸皮之厚,就算作为海盗,也鲜有人能够在砍了对方一刀后还能如此自然地恭维与交谈。
“小子,我不得不承认,你虽然不是来到这座岛上的海盗里最出色的,但绝对是他们中最无赖的那个。”魔鬼摇了摇头,对这位暗地里打定主意保命要紧准备开溜的船长招了招手,然后便发生了令罗伊惊慌失措的一幕。
他退后的步伐突然停了,全身骨骼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然后身体不受控制地向那方王座靠近,朝那个面容和蔼的魔鬼走去。
很快,罗伊停在了王座之前,身体在恢复控制的刹那像是失了力一般,坐倒在湿漉的地面上。
“见鬼……”罗伊下意识骂了句,然后抬头撇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魔鬼,近乎呻吟般低声念叨。
“那么现在,我们能好好谈一谈了吗,罗伊船长?”
魔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张精致得不似男人般脸颊,不自禁地赞叹:“罗伊一家的血脉就是优秀,毕竟是……”
没有听清魔鬼后面说的那些话,罗伊仰头看着这位所有海盗的始祖,斟酌了一会儿,露出一个讪讪的笑:“您好像对我很熟?”
魔鬼伸出手来,那被放在罗伊怀中的月石头骨顿时滴溜溜地飘了出来,落到了他的掌心:“当然了,我怎么会不认识一个追寻了我整整三年的海盗小子呢,我不仅知道你的出身,这十几年来的经历,就连你那藏着掖着不让手下知道的秘密也都清楚地很啊。”
“伊丽莎白·罗伊。”
第3章 魔鬼的诅咒
这个名字罗伊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记起了,自当初能够记事起,他的母亲便一直唤他的姓氏罗伊,而非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孩儿名字。
直到后来母亲去世,他因为各种缘由走上了与父亲一样的海盗之路,也谨守着这个秘密,一方面是因为儿时的习惯,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称呼起来太过古怪。
试想当人们,特别是那些大大咧咧的海盗知道,纵横东海域的金瞳罗伊的真名是个听上去无比美妙梦幻的女孩名,那该会引起怎样的浪潮?
想来会成为茶余饭后不可或缺的笑料。
所以当这四个字从魔鬼口中蹦出时,罗伊怔了怔,然后下意识就要把刀鞘里的弯刀**,给面前这人来上一刀,好让他这一生都再没机会揭开自己严防死守的小秘密。
不过好在他理智尚存,知道面前的人绝非刀剑能够伤害,劈上一刀也只能从他那看似存在,实则虚无的身体里穿过去罢了,最后只能悻悻地将抽出的那截雪白刀身又按了回去。
“既然您知道我的来历,那知不知道我那死鬼父亲,到底是哪根筋抽了给我取了这么个名字。”收了反抗的心,罗伊就像只落了水的野猫一样,低着头蔫蔫地问着。
父亲这个词,其实对于罗伊来说十分地遥远,因为早在他记事之前,那个男人就已经出了海。
在那之后他就再没有回来过,就连一封信都没有寄回来,所以他对那个人仅有的认知,也是来自于母亲的回忆,以及这个让他无比别扭的名字。
“这是当然。”魔鬼促狭地笑了起来,方才戴上三角帽时所流露出来的威严与压迫顿时消弭无踪,他的金瞳中倒映着罗伊白皙的面容,以及那脸庞上不住滑落的雨滴,说出了那个纠缠了对方十几年的疑惑。
“事实上,你的父亲并不知道你的性别,只不过当时船要离岸,看着妻子怀中的你,误以为是个白皙的女孩儿,这才远远地喊出了这四个字,希望你能够蒙受上帝的恩泽,健康幸福地长大。”
听着魔鬼的话,罗伊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了当年离别时的情形。
阳光洒落在女人怀中那个被亚麻布裹紧的婴儿身上,即将远航的父亲见到了此生最为重要的珍宝,那仿佛天使一般的脸颊让他以为自己的孩子是个女孩儿,这才取下了“以上帝的名义起誓”为意的伊丽莎白作名。
不过这些都只是想象,谁也不知道当时的情形到底是何种模样,所以罗伊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便重新仰起头来,目光闪烁地望向这位大名鼎鼎的海盗之王:“魔鬼先生,您到底想和我谈些什么?”
“当然是关于赔偿的问题。”魔鬼笑得像个卖赝品的奸商。
“赔偿?什么赔偿?”罗伊有些迷糊。
“你擅自闯入魔鬼岛不说,还带来了不少我不想见的不速之客,扰了我的清梦,我难道不该索要些赔偿吗?”魔鬼笑得愈发恶劣。
不速之客四字入耳,罗伊顿时想起了些什么,面上颇有些不自然,可还是硬着头皮说:“什么不速之客,不是就只有我的人鱼号靠了岸吗?”
魔鬼也不多解释,手指轻轻敲了敲王座的扶手,二人之间的雨幕就开始扭曲起来,最后那些雨滴凝聚成了一面荡漾着的水镜,其中映射着孤岛之外的震撼场景。
那是战舰,数不清的战舰,最大的那艘简直就像是在海上行进的巨大壁垒,自那船壳中探出无数反射着寒光的青铜炮,那种材质的优越与工艺的精密,哪怕是坐拥南方群岛,仿佛皇帝一般的大船长也不可能拥有。
那是属于正规海军的杀人利器,是来自奥兰帝国铁匠们的绝世技艺,而那庞大的战舰上挂着的,正是属于奥兰帝国的黑底雄鹰旗帜。
那是奥兰帝国海军第一舰队!
水镜逐渐散开,画面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但那艘如城堡般的巨型战舰却依旧回荡在罗伊的脑海中,他的眼角抽动了几下,咬着牙说:“居然连暴君号都开出来了,这是要赶尽杀绝啊,奥兰那些老不死的到底有多恨我。”
“你就是踏着奥兰的战舰骸骨一步步成为传奇海盗的,手里不知沾了多少海军将领的血,奥兰军方要是不恨你才奇怪。”
魔鬼挥手将面前的水雾打散,将话题扯了回来:“不过那些海军不用你来考虑,你还是多想想赔偿的问题吧。”
“呃……那个……魔鬼先生,我身上除了你拿去的头骨值钱外,就只剩下弯刀和十字架了,您老怎么说也是个海盗之王,整座孤岛都藏满了宝藏,怎么也看不上这些破铜烂铁吧?”罗伊很明显并不想交出任何东西,同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能够满足魔鬼的要求,毕竟对方可是爱德华。
“对于我来说,财富的确没有任何意义了,仅仅是把我所拥有的丢出去,都足够让普诺拉联邦的经济崩溃十次。”魔鬼炫耀着王座下埋藏的宝藏,然后语锋忽地一转,“所以我什么都不缺,只是需要些有趣的事儿来打发时间。”
“有……有趣的事儿?”罗伊重复了一遍魔鬼的说辞,觉得心头有些发冷,一个魔鬼会怎么寻乐子?
他不知道,他唯一能够从对方口中的隐晦描述中知道的,就是曾经有人来到过岛上,但却从来没有人传出过这个孤岛的任何信息。
也许他们都死了。
“你猜得没错,所有上岛的人都死了。”仿佛看穿了罗伊所想,魔鬼微微前倾,脸上再没有半分笑意,“但很幸运的是,我已经无聊太久了,如果你也死了,那么谁也不能保证,下一个寻到魔鬼岛的人,会在百年后,还是在千年后出现。”
“也就是说,您不会杀我?”罗伊捕捉到了魔鬼话语中的隐意,却没有捕捉到他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是的,我会在你身上下一个诅咒,如果你不能渡过风暴角,跨越诅咒海,再一次找寻到这座魔鬼岛,那么那个诅咒会伴随你终生,而若是你能够回到我的眼前,我会为你解除它,并将我的一切遗产,包括这个位置一起传给你。”
魔鬼的声音仿佛具有某种魔力,若是意志不够坚定之人,只怕光是听着便已经彻底落入他的手掌心了,但是罗伊不同,他拥有着近乎钢铁般的意志,因此才能在这诞生了无数枭雄的海盗盛世中夺下一块属于自己的肉来。
“条件很优渥,不过我还是想知道诅咒的内容。”听着那足以令任何一名海盗疯狂的条件,罗伊依旧平静,甚至心中就连一丝波澜起伏都没有,只是警惕地看着魔鬼,等待着他的答案。
“诅咒的内容就是……让你的名字成为真实。”
这是罗伊存有意识时,听到的魔鬼最后的话语,自此之后,浓重的睡意便涌了上来,将他拖入了深沉的梦境中,在那梦中,他仿佛又看到了自己这十几年来的过往,看到了记事前的那个画面。
和煦的阳光下,满头金发男人站立在船头,对岸边抱着婴儿的女人招着手,喊出了孩子的名字,以及对他未来最美好的祝愿。
“伊丽莎白。”
第4章 诅咒的真义
这绝对是罗伊记事以来做过的最长的梦。
它就像一条墨黑的丝绸飘带,被人牵着从他眼前经过,偶尔会有微弱的闪电划过远方的天空,轻柔的雷声响在咫尺的耳畔,只是很快又都消失不见,恢复漫长的宁静。
黑甜的梦令他无比安心,就像又回到了那段安眠在母亲怀中的日子,只是梦境不是永眠,在一阵风顺着满是白沙的海滩吹来,拂过他柔软的睫毛时,他终于醒了。
略微涣散的瞳孔很快凝聚,自那种慵懒的状态回归到令人凛然的警惕与危险,而第一时间映入罗伊眼帘的,并不是重重叠叠的枝叶,更不是魔鬼那张永远温和,却令人打心底里不安的脸庞,而是一片蔚蓝的天。
奇形怪状的白云悠悠地飘着,和煦的阳光映入他那暗金色的瞳孔,却并不令他感到刺目。
罗伊挣扎着坐起,有些惘然地看着波光粼粼的平和海面,触着干燥温暖的白沙,恍如隔世,就好像之前那差点要将人鱼号掀翻的惊涛骇浪以及铺天盖地落下的暴雨都只是他的幻想。
但是映入眼帘的某些事物很快就打消了他的不真实感,罗伊撑着白沙站起身来,朝前走了几步,温暖的海浪带着浪沫轻柔地抚过他的脚踝,却吸引不到他的半分注意,他的目光一直都停留在海面上,停留在那些若隐若现的焦黑影子上。
下一刻,他微微张开了嘴,一种荒诞的感觉直冲心头,因为他终于看清那些漂浮在海面上的东西是什么了。
那是一块块残破的木板,一具具被烧得几乎和焦灰没什么两样的船体龙骨,那些都是……
奥兰帝国海军第一舰队的遗骸。
“天啊……”
罗伊心神不住地震颤着,以至于连自己说话的声音有所改变都分辨不出,只是欣赏奇观一般眺望着眼前的惨烈景象。
他不知道在自己昏迷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又一种人所不能阻挡的伟力降临了,那或者是百年难遇的风暴,导致了本就不稳的海面产生了巨大的漩涡
只是那样的话,这些焦黑的痕迹又该如何解释?
无法解释,罗伊只能将这些归结于那位魔鬼的手段,任凭他经历了无数风雨,见识过许多传说中的鬼怪生物,但能够引发如此灾劫的,却是一个也没有。
“幸好让里奇他们先远远避开了,不然现在只怕也能在其中看到人鱼号的残骸。”
罗伊庆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却发现手在胸口外约摸三英寸处便遭遇了柔软的阻碍,他有些疑惑地低头看了一眼,想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然后罗伊发现,这一看才是最大的问题所在,因为以往能够直接透过胸口看到的地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被微微撑起的亚麻粗布,而他的手便是被这撑起了的白布给挡了下来。
“我……”罗伊眨了眨眼,眼中仍旧萦绕着淡淡的惘然。
诚然,在当今世上六位传奇海盗之中,他是最擅长近距离搏杀的那位,在长年的刀剑相交中,他练就了极为匀称有力的体魄,但是却没有多少外在的肌肉,更别说是胸肌了,而且就算他有,也绝不可能如此的……惊人。
发现了身体上的一些变化,各种奇怪的感觉顿时蜂拥而至,特别是先前未曾注意的声音,罗伊这才发现,自从醒来之后,自己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便全然不知了踪影,只余下仿若那些贵族小姐一般的清脆悦耳。
这是一种很恐怖的改变,甚至比他的真正名字彻底暴露在那群船员面前还要恐怖得多。
“喂……不是吧?”
罗伊难以自抑的声音顺着退回的海浪传出很远很远。
经过一段短暂的自我检查后,罗伊有些失神地坐倒在柔软的白沙上,注视着比往常的白皙更精致许多的手臂出神。
他,不,她确定了一个极难接受的事实,那就是魔鬼口中所谓的诅咒为何,以及自己昏昏睡去前听到的最后那句话语所代表的含义。
“让你的名字成为真实……让伊丽莎白成为真实,不就是把我变成个女人吗?去你的。”
想通了这些,罗伊低着声音呢喃着,顺手捞起身旁的卵石,用力地朝着海面丢去,打起一蓬不大的浪花,只是卵石落入海面的瞬间,隐隐然有某种震响顺着湿润的海风传来,吓得她连忙心虚地打量起四周来,生怕那魔鬼还在,自己的骂语教他听了去。
忽然,罗伊眸子微亮,像是想到了某种可能,迅速站起身来,眼中也再没有畏怯的神色,她将双手放在脸颊两侧,对着仿佛无边无际的海面大声喊起来:“魔鬼先生,能不能换个诅咒,这叫我怎么见人啊!”
没有答复,这是理所当然的。
罗伊失望地叹了口气,然后想起方才传入耳中的震响,隐隐约约感觉是来自孤岛西侧的某处,定下心神来想想也不似魔鬼显威,反倒有可能是人鱼号返回时不小心撞到礁石所引发的动静,于是她拍去身上的白沙,朝着那面一溜小跑。
在她离去后不久,一道若有若无的玩味笑声回荡开来,很快就被四溅的浪沫遮蔽了去,让人难以确认是否真有人在笑。
罗伊很快确定了那声震响的来源是什么。
不是人鱼号返回时触礁发出的声响,而是半截断裂的船体龙骨狠狠砸在满是乱石的西海岸上发出的裂响。
龙骨外坚硬的船壳已经破碎得难以形成正整体,无数断裂的木刺从一个个破口中伸出,全部都散发着被烧焦的味道。
依据龙骨的大小,罗伊认出了这艘船的身份,正是当初在水镜中看到的那艘统领整个舰队的暴君号,只是这艘象征着奥兰帝国强大国力的战争机器,海上堡垒,却化为了如今这般凄惨的模样。
罗伊顺着这具破碎的遗骸,想要找一找有没有某一位海军的遗体,虽然在这样恐怖的灾难下,根本就不可能有人活下来,但按理来说,这艘曾经承载了近千人的巨型战舰旁怎么也会留下一些尸体才是。
令罗伊失望并深觉诡异的是,就如先前远眺时所见的一样,这暴君号的半截船体附近,竟然连一具尸体都找不到,想来也是那魔鬼的可怕手段。
有些畏寒地抱了抱肩膀,罗伊再次庆幸于自己的好运,能够在这么一位看似绅士风趣,实则心狠手辣的海盗之王手下留存一条性命,绝对是几辈子也修不来的运气。
算了,还是回去等里奇他们来接我吧。
罗伊默然想着,低着头回身走去,想要回到更适合海盗船停靠的东海岸,只不过还没走出两步,她就差点被某种不知名的物体绊倒,险些摔个狗啃泥。
当她满心不忿地抬眼望去时,却忘了自己本来要去何方,要做何事。
那是一个穿着奥兰帝国海军军服的青年,他有着一头银白的短发,在阳光所不能照射到的阴影中显得格外黯淡,深色的军服被海水泡得皱皱的,肩头象征军衔的肩章不知被冲到何处去了,但无论是那张线条分明的脸庞,还是别在腰间的名贵短铳,都证明了他并不是一位籍籍无名的小卒。
最最关键的是,他的胸膛正缓慢地起伏着,虽然呼吸十分微弱,但……至少还活着。
“居然还有活人啊。”罗伊蹲下身子,静静地听了会儿青年微弱的呼吸,旋即嘴角微微扬起。
“一个不知军衔的高阶海军,奥兰帝国怎么也会出些赎金吧,要不是怕此次毫无收获,我也不会留着你的命,总之……算你走运。”
第5章 苏醒的海军
狂风,巨浪,雷霆,共同构成了那个灾难的真实模样。
在充斥着旋涡与疯狗浪的海面上,奥兰帝国海军第一舰队全军覆没,就连号称有史以来最沉重的暴君号,也在魔鬼的伟力之下化为残骸,而这,就是凯因陷入漆黑海洋之前最后的回忆。
温暖的海风轻柔地睫毛,久违的晨曦映在那张苍白的脸颊的上,不知经过多久的沉眠,不知在生与死的分界线上挣扎了多少个来回,凯因终于艰难地睁开了眼,在奥兰女神的护佑下回到了真实的世界。
模糊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头部剧烈的痛处正在缓缓消退,思考的能力重新回到这具高贵的身躯中,凯因定下神来,终于能够看清确切的景象,而迎接这位好不容易从地狱回归的可怜人的不是充满希望的朝阳,而是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那是一柄华贵的短铳,雪白的线条铭刻在纯黑的枪身上,绘出了无数风与云的花纹,而在那风与云交织的尽头,是一个伸手接花的女神侧影,那是奥兰女神的绘像,只有帝国中技艺最为高超的雕刻师才能刻出如此精致绝美的图样。
凯因认出来了,那是他的枪,只不过这柄陪伴着他度过了学院时光,海军生涯的老伙计,此时却被握在别人手中,被握在一只白皙细腻的手中,于是他顺着枪口,沿着那只手与手臂,看向那个正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的少女。
“砰。”
轻微的枪响拟声自她淡粉的双唇间蹦出,就像是世间最美妙的乐器奏出的歌声,又像是被关在帝国王宫生出那只夜莺在低声鸣唱。
毫无疑问的,这是一个恶作剧,而且还是最幼稚,最恶劣的恶作剧。
凯因看着那张仿佛比晨曦更为耀眼的脸颊,看着对方嘴角扬起的弧度,很容易就得出了这个结论,然后强忍着身体的酸痛,伸手去抓那柄短铳,沙哑的声音自那已经许久没有饮过水的干燥喉咙中传出。
“这是……我的……”
恶劣的海盗当然没有将短铳物归原主的自觉,将枪口微微抬起,就躲过了凯因的手,旋即将它收回同样来自青年身上的皮革枪套。
罗伊双手环抱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帝国海军:“现在是我的了,就当是我救你的报酬。”
凯因默然地收回了手,没有对海盗理所当然的话语有所应答,而是开始思索起过去所发生的一切,想从那片混乱而狂暴的海中回忆起一些有用的信息,或是理顺些关于那场灾难的头绪。
见青年没有死追着要回短铳的意思,罗伊这才有时间好好地观察这位初醒的海军。
那头银发自昏暗的西海岸来到正迎朝阳的东海岸后,敛去了所有的黯淡,变得璀璨而耀眼,而据她所知,这种发色哪怕是在奥兰帝国中也是十分罕见的异色,只有极少数大家族有所遗传。
果然是个好货。
罗伊在心中为自己救下他的决定深表肯定,一面回忆着脑海中如沙漠中的绿洲般罕见的关于奥兰帝国各个名贵世家的认知,一面斟酌着届时该将他卖个怎样的好价钱。
在思索的过程中,罗伊的目光划过那张线条分明的脸颊,看到了那双如海洋般的蔚蓝眼眸,不由微微出神,虽然那头银发迎着光芒如此耀眼,就像是奥兰帝国的战舰一样威势逼人,可这双蓝眸却是温柔得仿佛能够容下世上的一切,这是一种极为矛盾的感觉。
而在罗伊观察青年的时候,凯因也已经结束了那如乱麻般毫无线索的思绪,将视线投向了这位自称是他救命恩人的少女身上,而看着那头如波浪般的金色长发,以及那双深深刻在他记忆深处的暗金色瞳孔,他忽地怔住了。
原本审视的目的被他全然抛在了脑后,哪怕无论是那件利落的亚麻粗布短衫,还是罗伊腰间别着的风靡大洋两岸的伊斯克弯刀,都说明了她是一位奥兰帝国海军们最为厌恶与敌视的海盗。
他的眼中仿佛就只剩下了那双瞳孔,如将熄岩浆般的暗金色瞳孔。
也许是被这种见仇人般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又或者是以为这位海军被海水泡了太久,精神有些反常,罗伊下意识退了半步,与他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询问:“喂,你不会是被西海岸的礁石撞傻了吧,要不要喝点水?”
没有回应。
“果然是撞傻了。”
罗伊用一种看着痴呆儿童的目光表示了自己少有的怜悯,然后转身打算去看看有没有人鱼号的影子远远飘在海平面上,只是还不待她走出几步,就被身后的传来的呼唤吓得一个趔趄,差点直挺挺倒在白沙堆里。
“伊丽莎白……”
罗伊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来,看着目光无比坚定,仿佛下一刻就要前去赴死的勇士般的凯因,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开始考虑起究竟是赎金比较重要,还是自己深藏了十几年的秘密不成为笑柄比较重要。
怎么上了这破岛之后,好像谁都知道了这件事。
罗伊有些抓狂地想着,旋即又恶意地揣测起来,觉得面前这数千海军中唯一的活人,说不准就是魔鬼的化身,又或者是那魔鬼专门用来羞辱自己的工具。
既然如此,一不做二不休,干脆……
“霍华德。”
“啊?”
罗伊伸出食指指着自己,不敢置信地问他:“你叫我什么?”
凯因撑着自己靠着干燥的石壁坐直,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面露惊色的少女,重复了一遍方才的呼唤:“伊丽莎白·霍华德。”
场间的声音忽然消失了,只余下海风吹动椰叶的沙沙声,一站一坐的二人就像是教堂中上帝与神子对望的壁画,只是在那种与自然的大和谐感中多了几分莫名的异样。
“噗。”
罗伊耐受不住那种正经却又尴尬的气氛,笑出声来,那位海军将领则是微微蹙起眉头,似乎并不知道这个名字有哪里可笑。
“不好意思啊。”
罗伊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轻微地喘息了几下,继而看着他微笑着说:“你也许认错了,不过还真是够巧的,我确实叫做伊丽莎白,但不姓霍华德。”
右手轻轻放在胸口,罗伊低身行了个奥兰帝国贵族间最常见的礼节,然后仰起脸,注视着那对大海般温柔的蓝色眼眸,极为认真地说:“我的姓氏是罗伊,伟大的……罗伊船长。”
第6章 里奇船长
尽管那双蔚蓝色的眼眸给人的感觉是那么地温柔,就像海盗们所信仰的海洋女神,能够包容世俗世界所不能容忍的一切恶行与放荡,可当它们的主人听到从船长口中徐徐说出的那个姓氏时,那种温柔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鹰隼般的锐利与危险。
凯因眯着眼看她,身子微微前倾,那是狮子扑杀猎物时的前兆。
虽然此时的他无比虚弱,别说是罗伊,就连一条瘦弱的鬣狗都能取了他的命,但他依旧摆出了这副充斥着敌意的模样。
这是所有奥兰帝国海军将领在听到罗伊二字时共同的反应,因为那个名字实在是太过刺耳,太过恐怖,在那位拥有着魔鬼一般暗金色瞳孔的船长崛起的过程中,不知有多少奥兰帝国的军舰成为了人鱼号座下的累累尸骨。
金瞳罗伊,就是奥兰帝国海军公认的死敌。
“哎哎哎,何必摆出那种模样,我知道你们恨不得把我扒皮抽骨,然后丢到海里去喂鲨鱼,但现在的情况是,我救了你,而且你能否活下去,还得看我的脸色。”罗伊直起身子,同样眯着眼,笑得像只狐狸。
凯因沉默了一会,重新靠回石壁上,沙着声音问:“有水吗?”
“还真是不客气。”
罗伊眼角抽了抽,望了一眼平静的海平面,确定并没有看到人鱼号的存在,心头带着些担忧走回到海军身边,大咧咧地坐下,解下别在腰间的酒囊,递给这位落魄的将领:“省着点喝,一天才收了这么一袋淡水。”
凯因接过酒囊,也不说话,就这么仰头灌着水,而海盗船长虽然说了让他节省一些,却也并没有阻止他像是渴死鬼一般的行径,只是拿手支着脸,撑在盘起的腿上,一言不发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
酒囊里的水还是被喝完了。
罗伊接回酒囊,轻轻摇晃了几下,继而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它随意放在一旁的地上,而在这个过程中,青年一直安静地注视着她的脸颊,像是要从那沾了些灰尘的白皙脸颊上寻出些秘密来。
“真想不到,大名鼎鼎的罗伊船长居然是个女人,你……成年了吗?”凯因饮完水后虽然依旧有些脱水,毕竟在海水中不知沉浮了多久,可那无比沙哑的嗓音倒是恢复了不少。
听到这海军竟然主动开口问话,罗伊原本还有些高兴他的脑子并没有被撞坏,但是听到他的话,那一点点的高兴顿时化为了狂风骤雨的模样,她冷冷地瞥了身旁的青年一眼:“我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在海上帮着搬货了,那时候你怕是还牵着父母的手在看舞剧吧?”
见青年并不因为自己的嘲讽而有所动容,依旧安静地等待着答案,罗伊微微偏过头去,声音淡淡的:“我今年十八,成年了。”
大陆西方的普诺拉联邦的成年岁数是十六岁,而奥兰帝国则是十八岁,所以无论从哪个标准看,眼前这位船长都是不折不扣的成年人,当然,对于海盗来说,成年与否并没有太大的区别,都是在拿命换生活。
“至于女人……你就当你们海军无能,追了我整整三年也不知道我这个船长的真实性别。”
关于性别的事,这位船长有些语焉不详,很明显不肯多谈,凯因也就没有再问,只是顺着她时不时跳远的视线,远远望着与他眸子一般颜色的大海:“你在等什么,等你的海盗船?”
“是人鱼号,碾碎了你们奥兰十七艘战舰的人鱼号。”
罗伊显然没有从青年无理问话所引起的恼火中跳脱出来,话语依旧尖锐,“等到了船上,你就是我的俘虏,到时候让你的家族重金来赎。”
凯因不可置否地摇摇头,接着她的话说:“依我看,他们也许永远都不会来了。”
被青年挑破了内心的隐忧,罗伊眉毛顿时挑起,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少说些不吉利的话,你以为我会像你们一样蠢,我早就知会过他们早早远离,就料到船只太靠近这种鬼地方不是好事。”
“好,那请问我们英明的罗伊船长,你在这里枯等多久了?”凯因面色不变,平静得就像是个饱经风浪的老头子。
“算上把你从西海滩拖过来的那段时间,整整两天。”罗伊的声音低了许多,先前那暴风雨般的气势不知去了哪里。
也就是说自己昏迷了两天,凯因看着她有些黯淡的眼瞳,确认了这个事实,旋即斟酌了一下言辞,用极为平静甚至有些冷酷的态度说出了自己的推断:“你知道,有时候不回来……并不见得是回不来。”
这句话阐述了一个很残酷的事实,那就是那艘扬名东海域的人鱼号,或许并不是被无与伦比的风暴与巨浪所摧毁,而可能只是因为船上人心的某些变化,航向了全然相反的方向。
这毫无疑问是在船长的心尖狠狠地捅上一刀,但是现在的情况是他们二人身陷孤岛,如果永远怀抱着那种虚无缥缈的希望,或者他们会死得更快,这也是凯因戳穿笼罩在罗伊心头那重薄纱的原因。
“你放心好了,就算他们不回来,我也不会像个青春期的大小姐一样哭着嚷着坐以待毙。倒是你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如果不能快些补充水分和营养,说不定连今晚都熬不过去。”
罗伊很快就恢复了平时的状态,脸上又挂上了那抹微笑,要知道这张姣好的脸蛋与嘴角仿佛永远不会消失的迷人笑容,才是她纵横贵族交际圈的不败筹码。
她站起身来拍拍裤子,朝着海面走了两步,下一刻眼眸微亮,在无数刀剑与生死中磨砺出来的超绝听力的帮助下,她注意到了绵绵不绝的海浪声中那细微的拍翅声响。
很快,一个小黑点从海面上急速飞来,像是一阵风,眨眼间就飞到了近前,用那尖厉的爪子勾住了船长的肩头,却极为小心地不刺破那层亚麻粗布,也不给主人带去一丝一毫的疼痛,哪怕知道习惯了流血的船长并不会在乎这一点。
“瞧,我的信客到了,想来人鱼号也快来了。”罗伊轻轻拍了拍来客的小脑袋,炫耀般对虚弱的海军说着,但是她面上的笑容很快又消失了,因为她注意到了小家伙凌乱羽毛下的点滴血迹。
那是一只灰黑相间的寒鸦,本该有光发亮的羽毛东翘一根,西缺一片,而在羽毛之下,淡淡的血腥味传了出来,甚至还带着点腐烂的味道,那原来有如水晶般熠熠生辉的眼眸,此时也充斥着惊恐与慌乱。
“怎么回事,爱尔菲?”
爱尔菲是这只寒鸦的名字,它是罗伊三年前从南方群岛的宠物市场淘来的,相比于同类,它的智商与灵性格外出众,甚至于能够说出一些完整的句子,将船长的命令表达得极为清晰,所以才会被罗伊带上人鱼号,成为专用的跑腿信客。
爱尔菲显然没有从惊恐中缓过神来,只是一味地挨近罗伊的脸颊,一面惊声叫着:“船长……船长……船长……”
就当罗伊觉得有些刺耳,打算先将这家伙从肩头取下来时,寒鸦唯一一次多出了两个字的叫唤,却让她下意识停下了动作。
“里奇船长!”
第7章 月薪三金,包吃包住
待得将这四个字吐出胸腹后,惊惶的寒鸦终于不再叫唤,而是低伏在罗伊耳畔,枯槁而布满血丝的眼珠滴溜溜转着,充斥着警惕与回到主人身边后的底气,眺望着自己飞来的方向。
爱尔菲眼见了那位新船长的残酷暴行,甚至差点被做成象征着谋逆与威慑的标本,心中自然留存着浓郁的阴影,但当它花费九牛二虎之力逃脱,落到自己最常停靠的臂膀上时,它忽然不怕了。
在它看来,那位新船长在罗伊面前不过只是个软弱敬畏的孩子,他甚至不敢调转人鱼号的船头,远远地来确认一下她的生死。
“看来你的船和船员……确实不会来了。”
距离寒鸦飞来已经过了十分钟左右,但是就如爱尔菲所想的,人鱼号并没有出现在孤岛之外,于是凯因开口打断了船长无言的等候。
罗伊收回望向海面的目光,走回海军身边坐下,自袖口上撕下一块白布,为爱尔菲包扎伤口,而在这个过程中,被放置在她腿上的小寒鸦无比地温顺,丝毫不像同类那般调皮闹腾。
“里奇他有胆子背叛我,却没那个胆子亲自来杀我,那船上的其他人也是一个道理。”
罗伊边为爱尔菲处理伤口,边不抬眼地说着,并没有像故事中的那些被背叛的船长般怒火冲天,对着滔滔海浪扬言要将那些不信者尽数送入海底。
“好了,没事了。”
包扎很快就结束了,寒鸦蹦跳着从主人手中逃出,落在潮湿的泥地上,歪着头好奇地看着虚弱的海军,就像是见到了那些经常来吓唬威胁它的黑鱼鹰,尖声叫唤起来:“曼波!曼波!”
曼波是海中一种长得和大碟子似的深海鱼,常喜欢露着肚皮晒太阳,看上去呆呆傻傻的,像极了喜欢将军旗高挂起来,时刻宣扬自己的身份,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的威风的帝国海军,所以东海域的海盗们一般都将奥兰海军叫做曼波,用以侮辱与调笑。
“别吵。”罗伊伸手打了一下寒鸦的小脑袋,小家伙就蔫蔫地跑开了,很显然并不想与曾经的死敌同一屋檐,干燥的石壁下就只剩下了舰队覆没的海军将领,以及一位被船员背叛抛弃了的海盗船长。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还打算拿我当敛财的摇钱树?”长久的安静后,凯因打破了沉默。
罗伊轻轻摇头,已经确定人鱼号弃她而去,那么她此时的处境并不比这位落魄的海军好上多少。
在这么一座远离正常航线,就连海图上都没有记载的孤岛上,想要联系到故友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只能祈祷会有船只遭遇风暴,偏离方向来到这里,而且还碰巧被他们撞见。
当然,这种可能性同样很低,低到比在地下宝石市场淘到真货的概率还要低得多,至少那里偶尔还会有傻大头正儿八经地出售珍宝,然后被管理市场的强盗们打翻抢走。
“还能有什么办法,我们只能像两个傻子一样坐在这里,祈祷上天能够开眼,遣送一条船只……哪怕只是那种粗陋的单帆木船来到岛上,那样好歹还有机会到距离这里最近的弗兰岛。”
弗兰岛是远离帝国,却又被包含在帝国版图之内的一座贫瘠小岛,岛上只有一座有人气的小镇,以及一些贵族们承包用来度假的庄园,它被称作是奥兰帝国最接近南方群岛的尖刀。
罗伊撩开愈发令她烦躁的发丝,有些不耐地说:“而在此之前,我们得尽可能地活得久一点。”
她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这让凯因有些意外,因为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来说,只可能成为对方的累赘,想要在孤岛上求生,一个人总比拖着一位伤员的希望要大得多。
“放心,救你不是为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似乎猜出了青年的疑惑,罗伊用一种少自作多情的目光看着他,解释说:“只不过在这样的地方,孤独有时候会比食物与淡水的缺乏更为致命。”
见对方接受了自己的观点般点点头,罗伊眸子忽地一闪,微微凑近了些,小声说:“喂,要不你随我当海盗吧?”
凯因像看着傻子一样看着她,不动声色地将那张脸稍微推开一些,咳嗽了几声说:“白日做梦。”
“喂,你这什么态度,要知道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而且以后的日子你还得靠我照顾,就不能摆点好脸色?”罗伊不满极了。
“要一位海军将领去当海盗,这是那些游吟诗人都不敢编的故事。”
“那难道不是因为你们奥兰帝国会将描写类似故事的人全都抓一起丢进大牢?”罗伊不依不饶。
“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会和强权与逼迫扯上关系。”凯因皱着眉反驳。
“但是所有事都会和利益扯上关系,不是吗?是不是我给的条件不够?”罗伊眯着眼笑着,与他讨价还价:“到时候我东山再起,让你当我的副手,好不好,堂堂罗伊船长的副手,怎么也比你在海军当个小军官要威风得多吧?”
凯因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忽然觉得那些海军老将们对这位罗伊船长有很严重的认知错误。
那就是她好像从来不是一位阴沉沉的谋略家,也不是豪气万丈千军不入眼的枭雄,她就是个无赖,最不要脸的那种。
别说是帝国的军官,哪怕只是一个正统的海军,都接受过奥兰军事学院的知识教导与信念灌输,面对着罗伊这样被当作反派典型的大海盗,不抽刀拼命就已经算很客气了,她竟然还想着要蛊惑自己当海盗?
“你怎么知道我只是个小军官?要我随着你做海盗那是痴心妄想,至于你的恩情,我自然会找机会报答给你,这你不用担心,毕竟我们海军不像海盗一样不守信用。”
“再考虑考虑吧,要不我们谈谈月薪?一个月三个普诺拉金币怎么样,够你买六瓶高档的西里斯葡萄酒了,你们海军一个月给你的俸禄也就一个普诺拉金币吧?”
普诺拉与统一的奥兰帝国不同,是北方大陆西侧的一个松散联邦,由许多的成员国组成,是当今世界上经济最发达的地区,所以理所当然的,普诺拉所铸造的金币也就成了整个世界的硬通货币,而西里斯正是属于普诺拉的一个联邦成员,是最正宗的葡萄酒产地。
“不行。”青年依旧一步不让。
“那再加包吃包住,条件不能再好了!”罗伊咬牙切齿。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船长。”
二人的争执声飘荡在孤岛的东海岸上,落入了正在翻土挑石找虫子吃的寒鸦耳中,它有些惘然地抬起头来,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心想船长什么是不是在与那位海军打架,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声响,想了一会儿没有头绪,便又低头啄起土来。
第8章 永眠的少女
那是十二年前的事了。
在那以前,霍华德家族就已经是奥兰帝国首屈一指的贵族世家,而且与那些血统流传的家族不同,它是真真正正地从血与火,炮弹的余烬与战舰的残骸中诞生,并随着大洋上变幻不定的风暴而盛起的军官世家。
“十二年前啊,那时候我才六岁,还在和母亲一起卖草场上挤来的牛奶。”很显然罗伊船长并没有安安静静听故事的自觉,这才刚讲了个开头,她就忙不迭地打断了凯因的叙述,回忆着自己儿时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
“别插嘴,安安静静地听。”凯因像位军事学院里的教师,不自觉地维护起自己的权威。
“哦……”罗伊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声,低头抚摸着爱尔菲逐渐恢复得油光发亮的柔顺黑羽。
那时候,当今的纳伦上将还没成为总督,依旧统帅着舰队战斗在第一线,将东海域的管辖权牢牢地握在奥兰帝国手中。在那个帝国海军无比强势的年代,哪怕是统御着南方群岛,手下有数不尽海盗的大船长也对这位上将保有基本的尊重。
在作为帝国利刃清扫海上抵抗势力的途中,纳伦上将得罪了很多方势力,其中便有一直与帝国不对眼的普诺拉联。
因为上将近乎严苛的管理方法,令联邦商船的航行路线受到了极大的限制,这也就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损失,所以那个年代也被称作是“帝国与联邦的极暗时期”。
当然,帝国与联邦之间本就是敌对关系,纳伦上将完全可以无视来自联邦议会那些议员们杀人般的目光,但问题就在于,被他得罪了的各方势力中,论危险性,联邦只能屈居三位,而在它之上,还有两个人。
是的,光是那两个人,便让纳伦上将陷入了无穷无尽的危险刺杀与海上威胁。
其中一位,便是罗伊无比熟悉的却又不甚喜欢的传奇海盗,被称作西海域夜幕的鬼镰号船长,恩佐。
“据我所知,以恩佐那家伙的性情,开着鬼镰号直接去撞纳伦总督的战舰还靠谱些,要说他会用那种不干不净的暗杀手段,我不太相信,而且当时他也才刚刚成年的样子,应该还在西海域立威,怎么会与那位总督扯上关系?”
听到自己熟悉的名字,罗伊终于按捺不住直痒痒的喉咙,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不知道,他从来没有与我说过过去的事,这些都是我查记载资料自己调查出来的。”凯因摇摇头,接着讲述那个故事。
恩佐船长虽然与纳伦上将势如水火,但基本没有发生过正面的冲突,最多就是在东海域与西海域的交界处遥遥对望,互相开个几炮了表恨意,更多的争斗是发生在奥兰帝国与南方群岛光明正大的谈判桌上。
但是另一个人,却实实在在地威胁到了纳伦上将以及他的家属的生命安全,那就是黑鸦会的创始人。
黑鸦会是一个极为神秘的组织,它的势力横亘整个北方大陆,就算在较为自由的南方群岛与离散岛礁上也有它的影子。
没有人知道它的创始人是谁,又是被怎么创造出来的,这个组织的大部分信息都像是一个谜,人们唯一知道的,就是它拥有着庞大到令世上最有权势的三方都必须重视的能量。
黑鸦会的成员遍布全世界,组成极为复杂,他们可能是一位卖水果的小贩,可能是躺在路边吃不上饭的乞丐,也可能是某位正得势的权谋家,亦或是来自高贵世家的贵族大人物,也正是因此,黑鸦会拥有着极为完整而丰富的运转体系,商业,军事,文化等各类行业都有它的手笔。
幸运或是不幸的,在一场纳伦上将所领导的岛屿突袭战中,奥兰帝国成功地捕获了一位黑鸦会的元老,而令他感到荒诞而震撼的是,那位元老正是他原来军事学院的老师。
没有谈判,也没有抵抗,奥兰帝国从来都不愿容忍这个不受自己掌控的暗中势力,所以在知道不可能从这位元老口中得到任何关于黑鸦会的秘密时,纳伦上将在被背叛的怒火与悲伤冲昏了头脑的情况下,拿起短铳结束了这位帝国叛徒的性命。
在那之后,再立数功的纳伦上将在帝国首都接受了帝皇的封赐,成为了帝国第三位,也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总督。
然而噩梦才刚刚开始。
在黑鸦会的体系中,元老的地位无比崇高,他们近乎可以等同于是帝国的总督。
在经过各方势力缜密的推断后,举世公认黑鸦会总共就只有两位元老,而其中一位便是死在了纳伦·霍华德的手中,于是在那位创始人的怒火中,黑鸦会的复仇开始了。
“那位创始人放言说,除非纳伦自己或是他心目中最为珍视的人死去,否则便不会停止复仇的脚步,哪怕付出怎样巨大的代价。”
凯因的声音第一次显得那么低落和痛苦,这位仿佛永远平静的海军将领终于流露出了一丝属于这个年纪的炽热情感。
“所以说,在那场复仇中死去的,就是你将我错认为的……伊丽莎白·霍华德?”罗伊好奇地问。
“我的母亲染了坏病,去世的时候年仅二十四岁,当时她才诞下我不久,所以理所应当的,我的父亲迎娶了一位贵族世家的年轻小姐,然后诞下我同父异母的妹妹,也就是你口中的伊丽莎白·霍华德。”凯因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对于那位后母,他似乎非常地排斥,甚至就连她的姓名都不愿提起。
“我很不喜欢我的后母,但是对于后来出生的妹妹,却没有太大的抵触,事实上,她是一个很聪明很坚强的女孩,与你一样有着一头金黄色的波浪般的长发,以及罕见的暗金色瞳孔,而这些特质加在一起,在奥兰帝国中根本就找不出第二位来。”
说到这里,凯因陷入了沉默,接下来所发生的,已经不用再由他来叙述了,因为那是再清晰不过的经过。
如精灵般的女孩没有长大,她的年华被永远定格在了六岁的那场大火中。
“我的后母也死在了那场火里,从那以后,父亲再也没有续弦,因为黑鸦会夺走了他最珍重的宝物,所以他一直都郁郁寡欢,直到近些年才从那阴影中走出来。”不知过了多久,凯因微笑着补充了几句,那笑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火灾后废墟中没有找到她的遗体,我一直怀抱着虚无缥缈的希望,才会把你认错成她,毕竟如果她能健康长大,岁数应该与你差不多。”
故事结束了,海天一线上的红暖光线也随之暗淡下来,就像一本写满了时光与旧事的书被翻拢了去,再不向世人打开。
第9章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孤岛的夜很冷,不过幸运的是,在凯因,不,现在应该是属于罗伊的短铳中还存着些未被彻底打湿的黑火药,她凭借着它们以及自己常年来在海岛上生活的知识成功升起了一堆旺盛的火,这才没有让海军的身体情况更为恶化。
当晨曦的第一缕光照亮海面,打在凯因苍白的脸庞上时,却并没有将这位虚弱的将领从深沉的梦境中唤醒,真正将他带回现实世界的,是身前不远处传来的阵阵争吵声。
“松嘴,笨鸟!”
凯因睁开眼所见到的第一幅画面,就是船长在与她的寒鸦争夺一条海里再常见不过的淡灰小鱼,此时罗伊正紧紧地抓着小鱼的脑袋,并试图将它的鱼尾从爱尔菲的漆黑鸟喙中扯出来。
这是在做什么……
凯因并不理解这一人一鸟的行为,看了一会儿后便将视线移到了身旁多出来的许多物什上。
那是一些半损的玻璃瓶,纯银的餐具,以及一个小巧精致的铸铁锅,而在那些玻璃瓶中大多盛放着微浊的淡水,想来是罗伊这些日子好不容易收集来的。
目光掠过几件熟悉的餐具,凯因很容易就认出了它们的来历。
那是来自奥兰帝国海军的配给,应该早就与战舰的残骸一道漂浮在无际的海洋上了,能够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在自己沉睡的那段时光里,罗伊曾经游到过那些残骸边去寻找能够帮助他们生存下去的补给。
船长与她爱宠的战斗终于落下帷幕,战无不胜的罗伊船长依旧是最后的胜者,她将那条小鱼攥在手中,对着扑着翅膀大叫“强盗”的寒鸦做了个鬼脸,说:“我本来就是海盗,何况在这种我都得饿肚子的时节,你还想吃鱼,吃你的虫子去吧。”
见再没有机会夺回自己辛苦捕来的小鱼,爱尔菲低头丧气地,几跳便从罗伊的视线中消失不见,一头扎入那密林中去了。
凯因看着走到近前,准备用石头搭灶,开锅煮鱼的船长,好奇地问她:“这是它捉来的鱼吧,你就这么抢了,不怕它再也不回来?”
“它敢。”罗伊瞥了他一眼,继续处理那条比手指大不了多少的小鱼,接着说:“说来有些悲哀,我对爱尔菲投注的感情,其实比对人鱼号上的任何人投入的还要多,所以它才会在遭受那样的伤害后,依旧寻着记忆中的痕迹前来找我。”
灰白的小鱼早就在罗伊与爱尔菲的争夺中脱水而死,此时在那不停冒着泡的,并不干净的水中浮浮沉沉,只有那雪白的鱼肚一直翻起露出,在一段并不长久的沉默后,罗伊给出了关于情感的解释。
“我从来不相信任何人,哪怕是我亲眼看着,亲手带着长大的里奇,我也不愿信任他,在我眼里,无论是怎样的人,都远比野兽来得危险,因为你永远也不能奢望可以看清变幻无端的人心。”
“好了,吃吧。”
将铸铁锅中的小鱼捞起,伴着些汤汁盛放在纯银餐具中,罗伊将这份孤岛上无比珍贵的每餐递给了仍然沉浸于她的讲述中的海军,同时露出一个坏坏的笑。
“当然,如果你想的话,本船长可以给你一些宝贵的信任,前提是你要随我一起做海盗。”
无时无刻都不停息地劝诱,再一次响起在耳边,凯因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做梦。”
幸运极少能够降临到落魄之人的身上,而不幸却往往结伴而行。
在艰辛地度过了一段风平浪静,气温宜人的晴天后,眼见着海军的伤势逐渐好转,能够帮着做一些简单的活计,可那逐渐阴沉的天空,以及隐隐传来的雷响却将这二人一切向好的愿景打了个粉碎。
五日后。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浇灭了来不及保存的火种,而在转移落脚点的过程中,受了太多冷雨的凯因还是病倒了,身体冷得像一块冰,就算罗伊费尽心力升起的一抹小火,也对他毫无帮助。
这是一个距离海岸较远的狭小石洞,质地很牢固,不用担心会坍塌或者被海水淹没,但是自洞外溅入的水花,以及沿着石壁充满整个小洞的潮意却是怎么也驱赶不去。
收回放在凯因额上探温的手,罗伊确定了他所受的确实只是一般的风寒,问题是在这座与世隔绝的孤岛上,就连缓解情况的热水与保暖的衣物都寻不到,她又去哪里找能够缓解病情的麻黄草?
所以能不能挺过这场风寒,能不能活下来,都只能看这位将领自己的抵抗力与意志力了。
罗伊抿着嘴望着眉头微皱,双目紧闭的凯因,说实话,不论从那个方面看,这位奥兰帝国的海军将领都能够称得上是位美男子,虽然不如她。
除此之外,他的年纪看上去也并没有多大,顶天超出帝国的成年线一两岁的样子,而能够在这个年纪成为第一舰队的一位军官,哪怕只是以一位中尉的身份参与到对自己的追杀中来,只能有两个可能。
第一个可能,就是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实力强大的世家。
从几日前他口中讲述的那个故事来看,站在他身后的毫无疑问是当今在奥兰帝国正如朝阳般红火的霍华德家族。
虽然霍华德家族是军官世家,纳伦总督更是在军中拥有说一不二的威严,但奥兰帝国对于军队的管控向来严苛,更别说是在划分当今世界权力与财富最有力的海军。
所以想在第一舰队占位置,光有出身还远远不够,而这就涉及到第二个可能,也就是他的军事才能太过出众。
而这两个可能性,在其中一个已经被证实的情况下,才成为了坚定罗伊要救活他,并且将他收入麾下的最有力理由。
罗伊船长从不干吃亏的蠢事儿。
她的一言一行,每一步计划都有着极为缜密的考虑,像之前在凯因面前的种种表现,虽然有九分是真,但却有一分是顺着他的性情与反应而做出的改变,而恰恰是这一分,让这位海军将领刻板印象中那个可怕的金瞳罗伊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如果情况继续顺着这样下去,在悉心的照顾与循循的劝诱下,罗伊有把握能够说服对方,只是谁能想到,她还没有完成自己的攻心之计,那个被她视作目标的青年却是先病倒了去。
“唉,算了算了,为了一位得力干将,我就稍稍吃些亏吧,毕竟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
船长的抱怨在洞窟里徐徐传开,在爱尔菲瞪大了的眼珠中,二人的身影越来越近,最后彻底依靠在了一起。
“上床!上床!船长和男人……”
“嘘,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第10章 上了床,就是我的人了
暴雨总算过去了。
虽然小石洞中依旧潮湿,但是相比于那黑不见光,分不清白昼黑夜的恶劣情况还是要好上无数倍。
而且还有一个更好的消息,那就是在经历了冰冷与炙热两个阶段后,凯因的体温总算是稳定下来,逐渐恢复正常。
翌日清晨,寒冷的空气扑灭了小火苗,因各种变故而格外疲惫的船长与寒鸦依旧深陷梦乡,反倒是青年先行醒了过来。
凯因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好不容易才从那种伤病初愈的虚弱感中恢复清醒,然后他怔住了。
哪怕面对着魔鬼岛外狂暴的海洋与风雨他照样能够从容不迫下令,哪怕眼见着自天际而降有若神明盛怒的雷霆他依然可以面不改色,但眼前的状况却让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一种名为无措的情绪。
像波浪般的金色发丝散落在他的肩头,顺着他的臂膀如水般淌落,那张白皙的,精致到让那些帝国的世家小姐都要嫉妒的面颊近在眼前,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女子呼出的轻柔气息,以及那修长睫毛轻颤时扫过脸庞的微痒感觉。
罗伊就这么依偎在他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抱着他并不宽阔的背。
尽管二人此时所处的环境十分恶劣,但一种旖旎的氛围依旧缓缓浮现,并且挥之不去。
好巧不巧的,因怕冷而缩在二人身边的寒鸦被他微小的动静吵醒了。
它跳开几步,歪着脑袋看着紧紧相拥的二人,仿佛又看到了在许多地点,不一样的名贵酒店中,船长与许多貌美的世家大小姐相拥在床的画面,只是如今那画面中养眼的女孩不见了,变为了一个它最讨厌的“曼波”。
于是爱尔菲开始尖声叫唤起来,想让自家船长能够清醒一点,不要再沉浸于这种怪异的状态中。
“天亮了!天亮了!”
“嘶……我知道了,别吵了,笨鸟。”因为睡眠不足,罗伊醒得很不情愿,声音中饱含着慵懒与疲惫,她将环着青年的手收回,然后一手撑着他的胸膛,一手揉着惺忪的睡眼,问它:“他醒了没有?”
“我醒了。”
青年复杂中带着些惘然的声音传入耳畔,罗伊立刻从朦胧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睁开眼时目光与那对蔚蓝色的眼眸正正对上。
她先是微微吃了一惊,然后心头泛起一丝做贼般的心虚,只是很快又被冷静所淹没,也不换姿势,就这么镇定地问他:“怎么样,还发冷或者是发热吗?”
罗伊的伪装太自然了,或者说那根本就算不上伪装,只是一种被刻意放大的小心思,所以凯因没有看出什么奇怪之处,更捕捉不到她暗金色瞳孔的平静之下,一闪即逝的狡黠,他轻轻摇头:“已经好了。”
“那就好,也不枉费本船长牺牲自己,被你抱着睡了一晚。”
听着这话,凯因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位自落难后便一直尽心尽力照顾着自己的海盗船长,想着二人在见面之前还是死敌,如今第一舰队覆没,人鱼号弃她而去,他们竟成了相依为命的一对苦命人。
在这些天的相处中,凯因知道自己与这位船长间的关系近了不少,只是二人间依旧隔着一层薄纱,那是立场与刻板印象所构筑的隔阂。
但是在昨天那场暴雨之后,面对着眼前的女子像是松了口气般的玩笑话语,那层薄纱总归是被戳破了。
没有什么思想斗争,凯因认真地向她道谢:“谢谢你的照顾,只是……你能先从我身上下来吗?这样总归有些不合适。”
罗伊因为他的道谢而开始暗暗兴奋,却刻意地忽略了他的后半句话,撩开有些散乱的发丝,说:“一句谢谢,就算是报答我了?”
“我知道这远远不够,只是现如今流落荒岛,我实在没有可以回报你的东西。”凯因猜得到她的意思,但是这一次却没有直截了当地拒绝,而是将话题绕了开去。
好不容易等来了这么个机会,罗伊自然不会放过,但也没有强行将话题扭转过来,而是顺着他的话说:“就算离开了这鬼地方,你又有什么可以给我的?可千万别说什么金银财宝,你知道的,我不缺那些东西。”
事实上她很缺,金银财宝谁会嫌多呢?
内心隐隐地痛了一下,可罗伊的面上依旧是保持着狐狸般的微笑:“至于总督大人……想来也不会为一位海盗谋官求职,当然我事先声明,对于你们奥兰帝国的所有好意,我一概不收。”
见凯因陷入思索中,罗伊也不催促,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给出最后的答案。
“我可以为你,不,我可以请求我的父亲,为你开辟一条独一无二的行商航路。”
“在这条航路中,只有属于你的人与船只可以通行,我保证,无论是自己行商,还是租用给别人,这条航路所能为你带来的价值,都将远远超越海盗生涯为你收敛的财富。”
“好……你个鬼。”船长差点一口答应下来,但是很快就又一个大喘气,悻悻地换了一种言辞:“在你看来,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财迷?”
不能心动,不能心动,有了人,其他附加的东西不都手到擒来吗?
罗伊不断地在心中坚定着信念,却又很难不生出悔意来,毕竟帝国的特设航线所代表的利益实在太大,要知道当今统御南方群岛的大船长,就是因为与帝皇交好,得了几条连通东西海域的秘密航路,这才有了世人难以想象的财富。
凯因自然猜不到罗伊心中的想法,在他看来,这位船长或者真是因为自己依然在用利益作为谈判条件而不悦,毕竟海盗们总是自称真性情?可他们又会因为几枚铜币而拔刀相向,真是群矛盾的人。
不敢再让军官提出更多的优越条件,罗伊是真担心自己把持不住,从而丧失了花费如此多经历才营造出的大好局面,装作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看似无奈极了:“你不是不清楚我想要的,一个大男人,这么总喜欢搞这些拐弯抹角的谈判?”
青年这次想了更久,但最后给出的答案依旧令罗伊大失所望:“我不会做海盗的,我有我自己的行事准则,烧杀抢掠之类的……我接受不了。”
“你就不能别这么死脑筋?那些事又不用你亲自去做,更何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被称作海盗中的绅士,比谁都恪守海盗准则,只要不是猎物反抗得太激烈,都是可以不见血的。”罗伊像只炸毛的猫。
“同样的,在海军中,你的称号是金瞳魔鬼。”凯因面不改色。
“那都是你们给我泼的脏水,如果不是你们的船像闻着血的鲨鱼一样,疯了一样追杀我,又怎么会被人鱼号击沉?”
“那是因为……”凯因眉头微微蹙起,想要说是对方先行劫掠的帝国商船,还造成了一些流血事件,己方不过是为了反击,但是却被罗伊的话语堵住了所有的后文。
“够了。”罗伊伸手制止还想反驳的海军,面无表情地说:“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你们的舰队覆灭了,我的船员背叛了,再拿那些事讲理有什么意义?”
“反正,你与我上过床,就是我的人了,要对……要对我的贞洁负责!”
第11章 副手
凯因呆住了。
他就这么静静地望着理直气壮的船长,从那张白皙的脸颊上看到了教会中的大主教们倾力宣扬的美德,一如坚定,一如英勇,而在透过洞口的光芒映衬下,她那毅然无畏的神情像极了圣书所描绘的女武神。
只不过这些美德似乎用错了地方。
“你可不要信口雌黄。”经过了短暂的断片,凯因反应过来,颤抖着手指指着近在眼前少女。
虽然这位军官对于这位帝国的大敌有着近乎于冷酷的心理准备,但是很显然他还是低估了对方的难缠程度,至少其他被称作传奇的海盗不会用出这么下作的手段。
“我没有。”罗伊义正辞严。
“你先从我身上下来,我们再正经地谈。”凯因深深地吸了口气,压抑下心头的烦躁与恼火,尽量平和地劝说。
“我不,你要对我负责。”船长不但没有从他身上下来,反而更靠近了些,大有如八爪鱼般缠上去的打算。
“停停停,我知道了,别再靠近了。”
海军自苏醒以来一贯的冷静终于被打破了,他伸手抓着罗伊的手腕,对张牙舞爪似的海盗低声求饶,此时二人的姿势近乎于平躺在了未干的地面上,看着无比的暧昧。
“那你答应做我的副手了?”
“起来再说。”凯因无比头疼。
好不容易挣脱了罗伊的魔爪,凯因坐直身子依靠在洞壁上,拍着被抓皱了的残破军服,面色不善得像是被人砸了满身鸡蛋的政客,虽然他的情况也比那好不到哪里去。
见海军动了真气,罗伊自然没有再不长眼地去撩拨他,只是环抱着双膝坐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他,若是让她过去的部下见到这一幕,定然竖起大拇指夸赞船长的演技再创新高。
“我说,我们不过是抱着睡了一晚,而且我还病得意识不清,怎么可能对你做那种事?”受不了罗伊可怜兮兮的目光,凯因微皱起眉,既好气又好笑地问她。
“在这渺无人烟的荒岛,天为被,地为床,抱着睡一晚不就是上了床?”又是罗伊擅长的胡搅蛮缠言论。
“这算哪门子……”凯因扶着额头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她的言论,却被罗伊比先前低上许多的声音给打断了去。
“你昨夜抱着我的时候,还不停地喊我的名字呢,这就翻脸不认账了。”
这下凯因沉默了,他隐约记得自己确实喊过一个名字,那是在他烧得有些昏昏沉沉的时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看到那张睡梦中的恬静脸颊,以为自己回到童年无忧无虑的时光,回到了……妹妹身边。
那个名字是伊丽莎白,却不是在呼唤面前的船长。
“你不是在叫我,我知道的。”
罗伊坐直身子,微微舒展了一下四肢,面上带着的些微委屈如泡沫般消失而去,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过,取而代之的潇洒无谓地笑:“算了,既然你这么不愿意,那我就不逼你了。”
微微低下头,罗伊看着木棒被烧尽后残余的黑炭,平静地说:“我也不要你的行商航路,只要到时你不要一联系上帝国海军,就把我供出去就好,如果我们能离开这里的话。”
这很显然还是攻心之语,在一旁看戏看了半天的爱尔菲眼中,这位“曼波”真是可怜到了极点,被船长算计了这么多天,哪怕是对付海盗最为老练的海军将领,只怕也会露出破绽,更何况只是这么个从未见过的无名小卒?
当然,在船长近乎杀人般的目光注视下,寒鸦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尖声叫唤去落她的面子,什么事重什么事轻它还是拎得很清的,所以在讨好般低鸣几声后,爱尔菲便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小山洞中就剩下了陷入沉默的两人。
过了段时间,发现海军似乎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哪怕是罗伊也不禁生出些失望来。
她很确信自己是有足够的魅力的,这在那些被她迷得死去活来的贵族大小姐身上就能得到印证,如今虽然被魔鬼变成女人,但容貌的优势却不会因为这一点而改变。
或者换句话说,在变为女人后,她的社交武器也许会变得更加强大,也更容易去扮演一些楚楚可怜,惹人怜爱的角色,虽然她对于这种做法深感恶寒,但也不否认其中可能带来的巨大利益。
可这一切准则,在这位神秘的年轻军官面前似乎都失了效。
轻轻地叹了口气,罗伊低着身子朝小石洞外爬去,一面头也不回地说:“我去准备一下今天需要的食物和淡水,你伤势还没有全好,不要离开这里太远,虽然这孤岛上没有什么野兽,但总归……”
“为什么?”
“啊?”罗伊差点一头撞在洞口的上壁上,她回过头来,带着些疑惑看向凯因,却发现海军蔚蓝的眼眸中尽是认真之色,就好像在问一个关乎存在与否的哲学问题。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希望我加入你?”
只是一句问话,罗伊暗金色的瞳孔却渐渐亮了起来,她笑了笑,说:“还能为什么,哪怕被手下背叛,我依旧是船长,但是孤身一人的船长,总归有些名不副实,不是吗?”
“是啊,就像没有侍从的军官一样。”
凯因闭拢双眼,嘴角竟上扬了一丝,哪怕那弧度十分微小,却还是逃不过罗伊明锐的观察力。
她有些愕然地看着这一幕,要知道自她救起对方以来,那张仿佛永远平静的脸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表情,就好像他根本不会笑。
很快,凯因重新睁开了双眼,面上也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他注视着像见到了奇观一般微微呆滞的船长,像命令侍从为自己满上一杯红酒般说:“我就暂时跟着你吧,如果你不做出触及我底线的事情的话,罗伊船长。”
直到这一刻,罗伊才如梦初醒,吹了声口哨,微笑回应:“总算是开窍了,那么请教我亲爱的副手,霍华德家的小少爷,你的名字是什么呢?”
二人在这孤岛上渡过的漫漫时光中,除却谈论那位名为伊丽莎白·霍华德的小女孩的悲惨境遇外,全然没有谈论关于身世与过去的任何事,所以就连青年的名字,罗伊都不甚清楚。
“凯因。”凯因正色回答:“凯因·霍华德。”
第12章 蓝鲸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一面发展。
又过了三日,凯因身上的伤总算是好得差不多了,不再需要罗伊精心的照顾,当然,也从这一日开始,许多杂活都成了他的任务。
对于一位在家中有着下人伺候,军中又有仆从跟随的军官来说,洗碗擦碟之类的小事他自然干得无比生涩,还因为不小心被玻璃瓶的破口划破手指而遭受船长与寒鸦无情地嘲笑,虽然这种情况在他强大的学习能力前很快就不再发生。
这样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四日之后,也就是二人在孤岛上所生存的第十六日,爱尔菲兴奋的尖声喊叫划破了宁静的东海岸上空,顺着一地白沙黑壤传入了二人一鸟的小世界中。
小石洞石壁上凸起的部分被架了一根枯木,其下吊着三条肥硕的鲅鱼,都是被烟熏过的,可以保存很长的日子。
当爱尔菲的叫声传入小石洞时,罗伊正在学习如何使用当初从凯因身上抢来的短铳,对于一位海盗来说,哪怕是像她这样声名远扬的传奇海盗,这种奥兰帝国看管得极为严厉的军械装备依旧神秘得像是个谜。
用惯了火绳枪的船长睁大了双眼,看着凯因摆动那柄充满了精密的机械构造,仿若艺术品一般的华贵短铳,一边不停地点着头。
“所以说,只要装上火药,拔掉保险,然后直接扣扳机就成了,这么方便?”罗伊接过凯因递来的短铳,惊讶得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
“是的,但是一次依旧只能打一发,这你要记清楚。”凯因沉声告诫。
“是是是,我知道了。”罗伊连忙应声,知道自己要是把他的话语当作耳边风,哪怕只是假装,这位考虑无比严谨,不容许有一丝差错的海军就会绕着自己讲上一整天。
真不知道自己是招了个副手,还是雇了个保姆。
罗伊无奈地想着,将短铳重新收回枪套中。
事实上,她对于自己招收这位军官为副手全然没有后悔之意,在这几日的相处之中,眼见着这位恢复健康的青年所展露的强到可怕的学习能力,以及全无破绽的安排与行事风格,让她不止一次地庆幸自己的正确的决定。
就在打算与凯因讨论一下接下来几日的打算时,船长忽地收了声,耳朵微微颤动了几下,听到了自己爱宠远远的叫唤,而那叫唤内容让她不禁心神一振。
“蓝鲸!蓝鲸!”
蓝鲸是南方群岛周围经常能够见到的生物,因为它全身是宝的特性,海盗们会经常雇佣岛上的捕鲸人前去猎取,然后再将鲸皮、鲸骨、油脂之类的重金卖到奥兰帝国与普诺拉联邦,但是爱尔菲此时所叫唤的那两个字却不是在指这种庞大而美丽的生物。
在海盗的黑话中,蓝鲸就意味着携带着宝物的商船,是海盗们最为眼馋的宝山。
就如罗伊所祈祷的那样,好运气总算是降临到了二人身上。
孤岛之外来商船了。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我的主啊,引导您迷失的信徒走出魔鬼的迷宫吧!”
体态肥硕的埃达船长绝望地收回望向海面的单筒望远镜,望着这四面八方全然相同且一成不变的景象,头痛欲裂。
从这一刻开始,他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航海一事上的天赋着实远不如经商。
埃达·沃伊特,二十六岁,是隶属普诺拉联邦名为帕尔伊的小国中的一位商人,为了运送帕尔伊特产的麦子酒,一月前从联邦的沿海港口洛哈比出发,沿着联邦与帝国最为常用的航路一路东行。
他本以为依靠无比详尽的海图,以及颇有经验的老水手,就不用再多花重金去雇那些鼻孔看人的联邦官方领航员了,却不曾料到在旅行的途中遭遇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他甚至远远看到了朦胧水雾那边比一座小城市还要巨大的漩涡。
在仿佛无穷尽的雷暴以及变化莫测的磁场影响下,他的指南针失效了,乌云笼在天上整整三个昼夜,被洋流与狂风裹挟着的双桅商船东飘西荡,不知偏离了既定航线多少海里。
如今天气重新放晴,头顶也露出了明朗的蓝天,但是四周根本没有能够判断所在的特征性地貌,所以这位第一次领航的商人只能依靠老水手的判断,勉强朝着东方进行仿佛永无止境的航行。
经过十几个日夜,他们来到了仿若地狱一般的孤岛外海。
顺着水手们的叫嚷与手指的方向,埃达沿着船栏朝下观望,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差点把他的心脏都吓出体外。
那是浮在海面上的焦黑残骸,眼看着像是某种精良战舰被彻底击毁后所留下的痕迹,但问题就在于,在这些残骸之间,看不到一具浮尸。
这种画面太富冲击力,又极为诡异,船上这些懒散惯了,哪怕是见到海盗也兴不起反抗之心,只想着破财免灾的水手自然被吓得面色苍白,不住地战栗。
只有那个年老了却依旧极为精壮的老水手摇了摇头,对已经头脑发昏的船长说:“看来这里经历了一场灾难,所有的人都死了。”
“灾灾……灾难?”埃达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问他:“为什么不是一场大战?”
“船长您难道忘了当初看到的那个景象?”老水手并不解释,只是提起许久之前众人眼见的恐怖漩涡,以及一道一道不停劈下来的粗壮雷霆。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船只都是被那些雷给劈成这样的,而死者的尸体都被漩涡卷入了海底?”埃达哆嗦着,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无云的晴空,生怕此时有道雷劈落在头顶。
“只能这么解释,而且按照这些战舰的样式来看,应该是隶属于奥兰帝国海军的。”老水手眼中闪烁着精光,很快地扫过几具没有受损过重的船体龙骨,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水手们敬畏而佩服地望着老水手,对他的话深信不疑,毕竟他曾经是位骄傲的普诺拉海军,是奥兰帝国的宿敌。
“至于他们到这里来的原因……”
老水手目光深沉地望向那逐渐消退的水雾,以及其中现出身来的孤岛,语气沉重地说:“只怕就是那座岛了。”
“那那那还是算了,我们赶紧掉头走。”
哪怕知道那座岛上可能存在什么宝物,能够吸引奥兰帝国派遣如此规模的舰队前来,但是胆小如鼠的埃达船长还是不想触这个霉头,打算立刻调转方向,离这晦气的孤岛越远越好。
就在他转动操舵的转盘时,一名眼精的水手指着那满是白沙的孤岛海岸大声叫嚷起来:“船长,那儿有人!”
第13章 劫船
孤岛上确实有人。
哪怕是以埃达因为常年看账而有些受损的视力,也能清晰地看到哪两个正在招手的人,以及为了提醒商船众人而点起的火堆所冒起的黑烟。
拿出单筒望远镜一看,埃达顿时放下心来,因为那既不是什么五大三粗,面容凶厉的强盗匪徒,也不是**上身,穿着草裙的原始部族,而是一对看着格外养眼的年轻男女。
银发青年估摸着二十岁刚出头,而一旁的金发标致美人更是才成年的样子,再加上二人身上稍显破旧的衣服,怎么看都像是因为不久前的天灾而流落到孤岛上的世家子弟。
也许他们还能为自己这些人指指路。
一念至此,埃达那深陷绝望的心有如被人从冰水中捞了出来,重新恢复了温度与活力,他一面转舵,一面张罗着水手们准备收帆下锚靠岸。
只有那位经验丰富的老水手一直倚在船栏上,打量着越发近了的二人。
细细地观察完他们的打扮后,老水手在心中暗暗地叹了口气,他不是不知道船长的打算,仅仅凭借船上这些人,以及一个不靠谱的船长兼领航员,这艘商船想要回到航轨那是不可能的,只是……
一个海盗与一位奥兰帝国的海军军官,这样怪异的组合真的靠得住吗?
老水手的担忧很快就应验了。
双桅商船停靠在孤岛东海岸附近的海面上时,那两人中的女子就像是只蓄力良久的猎豹般,整体发力,猛地跳入冰凉的海水中。
只是几个隐现,她便已经来到了商船之下,顺着木质的连接处飞速往上攀越,最后抓着用来固定桅杆的静索一跃而上,半蹲在了船栏上,吓得几个近前的水手连连后退,张大着嘴坐倒在地。
眼看着这一幕,一旁的老水手不禁微微眯起双眼。
这样的爆发力与速度,哪怕是放在普诺拉联邦的海军中都能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好手,而要放在海盗里,只怕应该是某位船长麾下的搏杀队大队长。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与这种凶厉的人物相比,船上被雇来的那些二吊子护卫根本就是一群无害的羔羊。
果然,那些被雇佣来作护卫的水手在见识到这位女子的矫健身手,再看了看她腰间别着的伊斯克弯刀与短铳,确定了她海盗的身份后,纷纷朝着后方退去,生怕被船长支使着上去拼命。
从海盗跳入海中,再到船栏之上,这之间不过经过了一分钟不到的时间。
直到这时,埃达才刚刚反应过来,赶忙松开船舵,急匆匆地来到那貌美女子身前,半路还差点被麻绳绊倒,看上去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没有配置火炮,也没有装甲船壳,很明显是为了利益最大化所造的商船,型号是普诺拉联邦的运输者三式,我说的对吗,船长?”罗伊面上带着招牌似的微笑,看着紧张得直搓手的埃达。
“是是是,这位女士可真是知识广博,竟然能把我这艘船的信息报的丝毫不离。”埃达干笑着奉承,直到此时他才看见罗伊腰上的弯刀与短铳,本就肥硕的身体瞬间冒出无数冷汗,将那件花纹独特的帕尔伊羊织大衣浸湿一片。
“那好,现在开始,这艘船包括船上的水手,以及舱里的货物,在靠岸之前都归我了,有谁有意见吗?”
罗伊拍了拍埃达的肩膀,轻巧地跳到甲板上,边说边像回家般扫视着甲板上的一切。
甲板上的水手根本就没有阻挡她的勇气,纷纷为她让开道路,最后只剩下那几位被雇佣上船的护卫颤抖地握着腰间的佩刀,却紧张得怎么也抽不出来,只能哭丧着脸看着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罗伊脚步的船长。
“冷静,冷静,大家都把武器放下。”埃达对那几名护卫连连招手,而他们也像是如蒙大赦般将佩刀摔在地上,对罗伊露出讨好般的笑容。
这都是什么歪瓜裂枣。
罗伊暗暗地嘲笑了一句,她纵横东海域以来,从未遇到过这么胆怯听话的护卫。
哪怕是面对着人鱼号上凶残的搏杀队成员,那些来自奥兰帝国的骄傲骑士也敢于拿起直剑抵抗,哪里像这些普诺拉联邦的懦夫,就连一位势单力孤的少女都怕得不行。
似乎是猜到了罗伊心中所想,那位一直依靠在船栏边的老水手握住了腰间的刀柄,他虽然是以水手的身份应招上船的,可这柄象征着他征战一生所受之荣誉的老伙计,却是从来没有被遗弃在昏暗的角落里。
“海盗女士,普诺拉联邦虽然有很多贪生怕死的孬种,但也从来不缺敢于赴死的勇士。”
罗伊有些意外地回过头来,看着这位老当益壮的老水手,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渐渐收敛。
她看出来这是位经历过生死的老兵,因为那种气质不是宽松的水手服就能抹灭的,于是她为这位老兵奉上了自己的尊重:“您说的不错,恩佐曾经与我好生讲过西海域的故事,其中就有许多普诺拉海军的无畏壮举。”
说完,她也将手按在了弯刀的刀柄上,她知道这位老兵所带来的威胁可能远比这甲板上三十余位贪生怕死的水手要大得多。
“我得把话放在前头,我的准则中从来没有欺负老人这一条,但如果您决心要与我打一场,那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罗伊丝毫不开玩笑。
“老头儿虽然年纪不小了,却还不需要一个女人来让着我。”老水手毫不示弱。
听到女人二字,罗伊面色一黑,再没有半点讲绅士礼的兴趣,身体微微前倾,像极了准备扑杀猎物的豹子。
甲板上的气氛陡然一凝,压得人们有些喘不过气来。
难道真的要见血?水手们惶恐不安地想着。
这架当然没有打起来。
胖胖的船长拦在二人中间,挥舞着双手,看着像个演滑稽戏的舞者:“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二位别拔刀。”
看着埃达乞求般的眼神,老水手在片刻沉默后,松开了手中的刀柄,继续将视线投向海面,看着那同样来到船底的银发青年,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状,罗伊也收起了进攻的姿态,在她看来,虽然这位老兵依旧强壮,但在时光的侵袭下,早已远远不如年轻时迅猛,自己有把握能够三次进攻之内夺走他的性命,但……终归是位老人。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罗伊船长还是很尊老爱幼的。
“那么这位女士,您刚才说的,呃……靠岸之前都归您,那是不是意味着靠岸之后就能还给我了啊?”埃达哭丧着脸,问出了一个自己都觉得蠢的问题。
“当然不。”
罗伊笑眯眯地,看上去丝毫不像先前那般具有威慑力:“人可以走,船和货物得留下。”
第14章 紫铜雄狮徽章
“你在做什么?”
就在罗伊微笑着欺负这位老实而胆怯的船长时,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
凯因在慢了她两三分钟后,也在那位老水手的帮助下越过船栏,来到了甲板上。
他的身上用细线系着那三条烟熏保存的鲅鱼,看着不像是位军官,反倒像是位贵族随身携带的厨子。
这是海盗的要求,哪怕是有机会乘坐商船离开这鸟不生蛋的孤岛,她也舍不得那三条亲手熏制的美食,要知道在凯因伤势未愈的那段日子,所有有营养的食物都要优先供给伤员,她可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被饿怕了。
“哦,你上来了,动作还不够快,要不是这次的猎物比较好对付,我也没有把握能这么轻松地拿下。”
罗伊回过身来,擦去不停沿着额前发丝往下流的水珠。
猎物,拿下,这些并不是什么好词,凯因解开细线,将鲅鱼拎在手里,皱着眉走近,看向哭丧着脸的埃达:“你是船长?”
“您说得是,小的是船长。”
与罗伊不同,凯因身上仿佛与生俱来的优雅与肃然给了埃达很大的压力,他仿佛透过那件有些泛黄了的军服见到了这位青年骄纵而不可一世的样子。
在他的刻板印象里,奥兰帝国的军爷就是那副模样。
埃达与奥兰帝国的海军曾经打过不少交道,所以才能在见到那件褪色严重的军服时一眼认出它的式样,并且很快就意识到眼前的青年是不久前那场灾难的幸存者,心头更是惴惴,生怕他将对老天的气撒在自己身上。
见埃达不停地抹着并不存在的汗珠,凯因的眉头松缓了许多。
就与埃达一般,见多识广的他只是片刻就确定了对方普诺拉游商的身份,只要对方并不是贩卖某些违禁的瘾品与武器,奥兰帝国一向对外来游商欢迎至极。
“你不必害怕,奥兰帝国从不为难正经的游商,我只是想知道,她刚才对你说了些什么。”凯因和声安抚了几句,他似乎拥有某种令人信服的特质,很快让埃达从慌乱中脱身出来。
“这……这……”
军官沉着冷静的神态令船长安心了不少,但是一想到那位危险的海盗还在一旁虎视眈眈,他还是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埃达有意无意地瞥了罗伊一眼,却遭到了对方威胁般的瞪视,顿时被吓得一哆嗦,忙声说:“没有没有,这位女士什么都没有和我说。”
就在罗伊得意洋洋地看着凯因,打算好生探讨一下在这些商人眼中,究竟是海盗更值得畏惧,还是海军更值得尊敬时,一道苍老的声音远远地飘了过来,把她心中的如意算盘打了个满翻。
“你这位海盗朋友是在劫船,奥兰海军的小子。”
老水手抱着双臂,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对海盗与海军的奇特组合,想知道事态接下来会这么发展。
“劫船?”
凯因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面色微沉,将鲅鱼递给一旁的船长,然后一把抓住气急败坏的罗伊的手腕,将她拽着往甲板的另一侧走去:“你跟我来一下。”
明明海军用的劲并不大,罗伊能够很轻松地就挣脱开去,但是看着那张脸上的阴沉神色,以及岛屿上所经历的仿佛地狱一般的说教,心虚作祟的她并没有如往常那样强势。
她微微低着头,不停地默念着:“别顶嘴别顶嘴,不然又要挨半天说。”
走到水手们再听不到交谈的远侧,凯因松开了手,面无表情地看向这位自己刚认识多久的船长,问:“你是不是疯了?”
“我哪有。”罗伊不服气地反问,瞬间就先前的自我说服远远抛在了脑后。
“我们是流落者,还要依靠这艘船得救,人家不向我们要报酬就不错了,你还劫掠他们的货物?你就不怕他们晚上给你一黑棍,然后丢掉海里去?”
罗伊显然没有抓住重点,她挑着凯因话语中的错误反击:“不是劫货,是劫船。更何况你也太小看本船长了,不说那些弱不禁风的家伙敢不敢敲我黑棍,就算他们真的有勇气,早在他们靠近我三步之内我能醒来。”
海盗的话让凯因知道自己对于她行事之绝的判断还是出了差错,不过这句饱含着不服的反击除了让二人间的情势更严峻外并没有更多的作用。
“是是是,我们伟大的罗伊船长可是打遍东海域无敌手啊,你不怕被敲黑棍,就不怕人家在你的食水里做些手段?距离这里回到帝国沿岸最近的岛屿至少也要一个月,你日防夜防总有出差错的时候。”
少女显然没想到这一层。
对于罗伊来说,能够用武力与魅力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至于这些小事情,一向是她原来的副手——里奇在处理,在那位深谙奇诡手段的副手日复一日地保护下,反倒真让她忽略了许多来自细枝末节的危险。
“呃……这我倒没有考虑,那怎么办,先和他们虚与委蛇,等靠岸了再把他们全部踢下船?”
明白了如今情况的罗伊气势骤弱,对凯因不好意思地笑笑,那小心翼翼的笑容所蕴含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我去与他们谈,其他你就不要管了。”
见罗伊依旧没有放弃劫船的打算,凯因头痛地叹了口气,然后便头也不回地朝着眼巴巴看着这里的埃达走去。
就在这时,爱尔菲扑闪着翅膀从天上落下,停在了罗伊的右肩上,一人一鸟对视一眼,罗伊眼神中带着些微的迷惘,而寒鸦则是用一种颇为奇怪的目光看着主人,心想难道她真的中了那位“曼波”的蛊惑?
船长室。
虽然这艘二桅商船卖相并不怎么样,但是在这间小巧精致的船长室中,凯因依旧感受到了联邦商人的富有。
在那黑橡木墙上悬挂着来自帝国著名艺术家的女神绘像,以及奥兰上流贵族都极难有机会品味的极品酒水,这些都是埃达拥有巨额财富的象征。
“我猜船长也不想过多地浪费时间,我们开门见山。”
在桌案前落座,凯因并没有多少兴趣欣赏埃达的藏品,而是从怀中的暗袋里摸出一枚紫铜铸成的徽章,递给满脸紧张的船长:“这是我家族的身份徽章,我想着应该能让你能对我有更多的了解与信任。”
埃达仔细地观摩那徽章,看着任何一位帝国平民,不,哪怕是普诺拉公民都牢记于心的雄狮紫铜徽章,就连拿着它的手都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他结合了徽章与面前青年将将二十的年龄,咽了一口唾沫,仿若呻吟般说:“您就是帝国……”
凯因将食指竖在唇前,平静地打断他:“保密,船长,接下来我们谈谈往后的航程。”
第15章 船长要死了
“也就是说,您会保证我的财产安全,包括这艘双桅商船的拥有权,并且愿意以您家族的身份收购我的货物?”
自知道凯因的真实身份起,埃达的脸上便再也没了畏惧与不安,有的只是尊敬与隐隐的兴奋,他十指交叉望着凯因,欣喜地重复对方的承诺。
“是的,奥兰海军保证每一位游商都能够在帝国境内受到公平公正的待遇,自然也包括财产与生命安全。”
凯因点了点头,然后接着说:“这是我能给你的保证,而我同样需要你的承诺,确保我与我的伙伴在船上时能够拥有安静且安全的环境,她……需要好好地休息一段时间。”
想起在孤岛上所经历的点滴,凯因不得不承认,罗伊对他的照顾确实无微不至,以至于很多时候连她自己都没有充足的休息时间与食物淡水,直到他的伤势恢复得差不多,罗伊才能够安心放松地休息。
凯因还记得自己刚接手杂务的那天,罗伊就像只松鼠一样抱着膝盖在小石洞里整整昏睡了小半日,所以别看刚才海盗动作矫健,爆发力依旧,但其实她的神经与身体都已经紧绷疲劳到了极限。
她需要充足的休息时间,而不是整日整夜地勾心斗角。
凯因再一次确认自己的目的,抬眼看向埃达胖乎乎的脸:“你觉得怎么样,船长?”
埃达这才从幻梦一样的喜悦中清醒过来,他的船因为先前那场祸事迷失了方向,想来到达奥兰帝国时早已超出了那位收货商在港口的停留时间,如今正愁如何销货,老天便将霍华德家的少爷送到了自己面前,简直就像是财富女神在护佑着自己一样。
“我没有问题,您的要求我一定尽全力完成,绝不会让那些笨手笨脚的家伙打扰到二位大人,只是……那位女士那边……”
见埃达提起罗伊,凯因沉默了片刻后,说:“我会处理好一切。”
“那么交易,不,合作愉快,霍华德先生。”得到军官的保证,船长站起身来,生出油腻腻的手掌,笑得很是灿烂。
“合作愉快,船长先生。”凯因同样起身,伸手与他轻轻一握。
一切都和凯因预料的一样,当船长的命令传下,疲惫不堪的海盗被带到属于她的狭小房间后,根本顾不上那坚硬得像石头一般的木板床,随意铺上点稻草,倒头就睡。
这一睡就是大半日,直到夕阳映红天空,她才揉着惺忪的睡眼敲响了海军的房门。
“进来。”
青年的声音如往常般平静,没有用帝国人士惯用的请字,而是用一种命令般的口吻,还用得如此理所当然,这又从一方面印证了他那不一般的身份。
罗伊打着哈欠推开吱呀作响的劣质木门,一眼便看见了坐在床上,正在读一本名为《麦子酒的制作与品鉴》的厚书的海军,关上门后随意地坐在了床的另一侧,好奇地问:“这是哪里弄来的书?”
“向船长借的。”凯因眼也不抬地回她。
“借?为什么要借,这艘船都是我的了,船上的东西自然也是我的,你就当是自家东西好了。”
罗伊微笑着摆了摆手,旋即疑惑地追问了一句:“对了,你们在船长室谈了些什么?”
提到正事,凯因这才放下厚书,将先前的承诺与交易复述了一遍,只是隐藏了将为埃达保留船只的所有权那一段。
在他看来,这些事情到了岸上再说也不急,省得罗伊整日吵吵嚷嚷的。
“啧,你怎么能把货物还给他呢,要知道那可是我东山再起的启动资金啊,不过嘛……也算了,既然你已经承诺了,我们海盗也不是不守信用的,但下次要是还有这样的事,你可不许瞒着我私自决定。”
不知道自己已经从某方面被“卖了”,罗伊依旧在吹嘘着那海盗并不存在的美德,一面还敲打着这位新加入的副手,希望对方能以自己的决策为主,那真诚的模样反倒让凯因罕见地生出了名为愧疚的感觉,连忙随便寻了个理由将她赶了出去。
“这家伙怎么回事,一副心虚的样子。”被推出房间罗伊摸了摸鼻子,对海军的动机深感怀疑。
时间过得很快,距离罗伊二人搭上这艘商船已经有了半个月。
在熟知海路的海军与海盗的指引下,埃达一行终于逃脱了那座已经不再是魔鬼岛的孤岛所在的海域,成功回到了海图上所描绘的航线之上。
一日,明媚的阳光破开云雾洒落在双桅商船的甲板上,在三十余位水手敬畏的目光中,那位换上了干净军服的海军正与船长并肩而立,蔚蓝色的眼眸在同样颜色的海面上飘过,不时为埃达指引方向。
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整整十四天。
除了第一日不放心的海盗前来观摩过,惊喜地发现自己新捡的这位副手除了拥有许多军方的正统知识外,还是位优秀的领航员后,便再也没有来到过船舵前,自顾自地去潇洒去了。
本以为今日也不会有太多的变故,罗伊即使不在船长室痛饮令埃达无比心疼的酒水,应该也会在甲板的另一侧与那位老水手斗嘴吵架,可是那划破了平静的尖厉叫唤,却将凯因如海面般平静的心境给打乱了去。
“要死了!要死了!船长要死了!”
没有任何的犹豫,凯因只来得及对埃达说了句“抱歉”,便朝着叫唤传来的方向急跑,绕开拦路的桅杆,下了楼梯,一直到站在一扇紧闭的劣质木门前才有空喘口气。
他望向被赶出门外,慌乱地扑闪着翅膀的爱尔菲:“出什么事了?”
虽然这只寒鸦不知为何很不待见自己,但是凯因不得不承认它确实聪明得有些过头,甚至能够与人进行简单的交流,所以才会开口问它。
“血!血!船长留了很多血!”
爱尔菲显然是被从未见过的景象吓蒙了,它那小小的脑袋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船长会无缘无故地流血,就像中了圣经中魔鬼的诅咒。
它一心以为船长要死了,这才发疯般地尖叫起来,想要求助那位原本十分厌恶的“曼波”。
流血?难道是那家伙在偷喝麦子酒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酒瓶,还是与老水手一言不合真刀相向?
凯因想不清楚其中的缘由,只好重重地推开那扇木门,想要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船长,你……”
但是在进门的那一刻,他就愣在了原地,仿佛被传说中的海妖勾去了魂魄,就连思考都停止了,脑海中只余下一片空白。
第16章 女孩成为女人的必经之路
罗伊并没有受伤,全身上下一点伤口都没有。
这是凯因看着那白皙的皮肤得出的结论,至于为什么能看遍全身,那是因为……
这位海盗女士什么都没有穿,就这么一丝不挂地坐在床上,手上还拿着刚脱下来的沾染着血渍的裤子,腰带与衬衣被搁置在散乱的稻草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二人就这么呆愣愣地对视了十秒,直到在这方面神经极不敏感的罗伊反应过来,疑惑地问了句:“怎么了,有事吗?”
凯因骤然醒神,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将木门顺手带上,隔着门对里面说:“你没事脱什么衣服,把衣服穿上再说。”
“可是穿上染了血又要洗,麻烦死了。”罗伊显然不明白凯因在害怕些什么,只是为难于洗衣这件烦事儿。
“先穿上,到时候我帮你洗,行不行?”
凯因强压着烦躁,感受着飞快的心跳,不知道那是因为恼火,还是因为紧张。
在他看来,这位名扬四海的传奇船长在某些方面真的笨得可以,虽然海盗中的女人一般都挺大大咧咧,可像她这样少根筋的却依旧不多见。
自己的副手都这么说了,罗伊也只好不情不愿地照做,在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动后,房间内传来罗伊闷闷的声音:“穿好了,你进来吧。”
再次进入房间时,先前那晃眼的绝景再不能见,凯因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他坐到床边看着用手扯着裤子,防止那黏糊糊的血渍再次碰到身体的船长,微皱着眉说:“听爱尔菲叫唤的,我还以为你和老爷子怄气见了血呢,谁知道原来是……不过按道理来说,这样的事你应该遇到不止一次了,怎么还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罗伊已经十八岁了,那种事一般来说最迟十六岁也就来了,可是看爱尔菲的惊恐的反应,以及船长面上的淡淡惘然,却仿佛是第一次经历似的。
“什么事?”罗伊迷迷糊糊,完全不知道副手在说些什么。
“就是……”
凯因忽地噎住了,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问题,稍稍思索了会儿后,才隐晦地说:“就是那种每个女孩成长为女人的过程中一定会经历的事。”
罗伊眨了眨眼,然后双眼陡然瞪大,金色的瞳孔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你你你……你别瞎说,我才没有和男人上过床!”
这显然是个莫大的误会,凯因这才头痛而无奈地确认这位船长没有一丝一毫关于女性生理方面的知识,于是有气无力地回她:“不是说那种事,你以前就没有经历过……那里出血的情况?”
看着这位军官无地自容的模样,罗伊坚定地摇头,同时说出了让对方彻底崩溃的话来:“没有,我是第一次当女人。”
什么叫第一次当女人?
凯因找不到任何一种符合逻辑与现实的解答,难不成这位海盗船长过去还是个男人?要知道普诺拉联邦那儿虽然有这种明面上法令不允许的变性手术,可是副作用极其明显,完全不可能像罗伊一样健康自然。
一段漫长而煎熬的沉默后,从未经历过如此折磨的霍华德少爷艰难地开口了:“初……初潮,听过没有?”
听到初潮两个字,罗伊蒙了。
她虽然确实没有经历过这样奇诡的事,但是这个名词她还是知道的,过去与那些名门大小姐们饮酒作乐的时候,她从她们口中得知过许多关于女性身体的奥秘。
“不会吧?”船长终于怕了,声音都带着些颤抖:“你是说我现在流的……是经血?”
见军官面无表情地点头,罗伊差点昏厥过去,头疼地揉了揉脑袋后,她也顾不得扯着裤子了,双手紧紧地抓着凯因的手臂,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凯因,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快帮我想想办法。”
瞥了一眼罗伊依旧带着些温热血液的手,凯因不解地问:“想什么办法?”
“这血会不会止不住啊,听别人说会持续二到七天,虽然流得不是很多,但要是停不下来的话……还是会吃不消的吧?”
罗伊第一次感觉到天像是要塌下来一样,这件发生在身体内部的祸事,简直要比被奥兰海军包围在莫斯里海湾整整三天还要来得绝望。
“瞎说什么呢,这是很正常的生理现象,早就该来了,反倒是你十八岁来初潮才显得奇怪。”
凯因摇了摇头,阻止罗伊继续胡思乱想,和声说:“这几天注意卫生和保暖,不要像以前一样疯闹,多叫厨师长给你做些热食,酒水什么的就先停一停……”
“也就是说……不会因为失血过多昏过去?”罗伊没有听进副手的叮嘱,而是逐渐发现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依旧只是一个会被船长大人踩在脚下的小土坡,双眸渐渐恢复明亮。
“当然不会,但是……”
凯因收回被罗伊抓着的手臂,看着军服上面的血渍,还想要提醒她些注意事项,抬眼看时却发现对方早已不再将心思放在这上面,而是抓着飞回来的爱尔菲炫耀船长的又一次伟大胜利。
“你听到了吗,没什么大不了的爱尔菲,被海军划上一刀说不定都比这严重些。”
“我说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凯因的声音低沉下来。
“这是当然。”罗伊警觉地发现了这一前兆,立即摆出正经谈判的架势,就好像面对的并不是自己的副手,而是另一位同样危险而强大的海盗船长。
最终,凯因将自己脑海里关于生理学的所有知识以及在面对月经时所需要的注意的事项一股脑地填进了船长的脑海,然后去取了件男子样式的备用水手服,并麻烦商船上的裁缝用仅有的一点棉花与亚麻细布做了几个棉垫,告诉她用布带缠在腰上就不会掉了。
海上的淡水资源是极其稀缺的,哪怕仅仅是用来饮用也极节省,更别说是洗衣洗澡了,但是看在霍华德少爷的面子以及他曾给出的贵重承诺上,埃达还是为罗伊准备了一些洗澡用的淡水。
劣质的木门吱呀做响,距离居住处不远的空室被作为了浴间,不时能听见泼水声与低低的哼唱声,哼的是一首名为《魔鬼宝藏》的曲子,在大洋两域的海盗中都极为流行。
“你说……她真的能记住我说的话吗?”听着欢快的曲调,凯因低头问那只好不容易才愿意靠近他的寒鸦。
爱尔菲的眼珠闪亮得像两枚黑珍珠,它像是看着一位白痴般看着军官,理所当然地说:“永远不能。”
第17章 弗兰岛
当朝阳沿着海平面冉冉升起,洒落在那座不大的岛屿上时,双桅商船上已经有足足一个月没有见到过陆地的水手们控制住不住地欢呼起来,就像是刚刚从恐怖的堕落三角中死里逃生般喜悦。
那就是弗兰岛,帝国海域的南疆,直刺南方群岛的尖刀。
好巧不巧的,就与罗伊二人当初在谈论脱困后的落脚点一致,埃达一行所携带的高档麦子酒,正是要供应给原本前来弗兰岛度假的某位子爵,只是如今人家早已不在岛上。
因为有着凯因的承诺,再加上海盗女士坚决的要求,商船才没有改变航路,直接将这位落魄军官与传奇海盗送入帝国内陆,而是依旧来到了这座贫瘠的小岛。
弗兰岛上唯一一个稍有人气的小镇就坐落在海边,作为整座岛屿独一可以供船只停靠的港口。
因为地处偏远加之人烟稀少的缘故,虽然弗兰岛是奥兰帝国与南方群岛的前冲,但前来岛上做生意,不,哪怕只是路过的船只都非常稀少,所以港口上理所应当地没有几个人。
商船靠岸,除了管理港口的士官上前来要求查看证件与货物,那些坐在栈桥边垂钓的人只是懒懒地撇头看了一眼,便继续沉浸到与鱼儿和睡意的斗争中去了,丝毫没有上来帮着卸货的热乎劲儿,这或许也与这座城市极低的物价以及龟爬般的生活节奏有些关联。
待得那位木然的士官检查完毕,又站回原处作石雕状后,埃达便开始指挥着这群偷懒了一整个航程的水手们搬运货物。
凯因在去和这位胖船长确认了一下交易事宜后,便拉着刚从船舱出来的罗伊的手腕上了岸。
“哎,等一下。”
刚从睡梦中醒来,脑袋还昏昏沉沉的罗伊直到走过港口前稀稀拉拉的菜摊时才回过神来,把手从军官的手中挣脱出来,一脸茫然地看着他问:“你要带我去哪?”
“去弗兰岛的驻军处。”
凯因没有回头,而是迎着阳光微微眯起眼,望着这座没有边界,全然不设防的简陋小镇,面上没有什么不适应,湛蓝眼眸中闪过的亲切与柔和仿佛说明了他对这里非常熟悉。
是的,他知道关于这座小镇的所有细节,因为这里蕴藏着太多他儿时的美好回忆。
十几年前,还担任着海军统帅的纳伦总督长年身居海外,与南方的海盗们以及西面的普诺拉海军做着对抗,根本没有时间回到内陆陪伴妻儿。
所以凯因的后母为了尽量地陪伴丈夫,同样也让孩子们能够更多地感受父亲的艰辛与荣誉,便带着一家子移居到了靠近前线的弗兰岛。
那段日子是凯因记事以来最为幸福的时光,除了内陆见不到的岛屿风光外,能与父亲生活在一起,哪怕每次只是短短的几日,也远比一年都见不上一面要好太多。
只是幸福的时光往往短暂,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只持续了一年不到,在那场针对黑鸦会元老的突袭战后,弗兰岛上的安宁便被打破了。
当纳伦总督十万火急地从海外赶回小岛,他所见到的便是一场黑烟滚滚的大火。
炽热的火焰仿佛来自地狱,将霍华德一家的庄园无情地吞噬了进去,除却身在驻军处玩耍的凯因幸免于难,他一直厌憎的后母与那位精灵般的女孩却都被埋葬在了这场血腥而决然的复仇之中。
想到这儿,凯因的眸子微黯。
自那以后,他的父亲便从前线退了回来,虽然接任了总督,却许久都没有从阴影中缓过神来,能够让那样坚强的男人差点垮掉,不得不说黑鸦会那位创始人确实极善掌控人心。
“你这是想恩将仇报?”罗伊咬牙切齿的声音将凯因从回忆中拖拽回了现实。
“你怎么会这么想?”凯因转过身来,不解地望着满目敌意的海盗。
“将我这么个帝国重金通缉的眼中钉带回驻军处,除了是要把我卖了还有什么别的可能吗?你该不会是因为舰队覆没,害怕被降罪,这才想拿我来立功顶罪?”罗伊后退了半步,分析得头头是道。
“放心吧,你救过我的命,我不会告发你的,更不要说我现在还是你的副手。”凯因无奈地叹了口气。
罗伊依旧不放松警惕:“里奇还是我培养长大的,不还是背叛了我,更何况是只与我有鱼水之欢的你?”
“我们什么时候有过……”
凯因下意识就想反驳她的不当用词,但立刻就反应过来此时的重点不是这个,顿时感觉头又有些痛了:“我只是去驻军处寻些帮助,就算……要和你出海,一没资金二没船员就连像样的船都没有一艘,又怎么可能东山再起?”
“看看看看,就说了不要把货物还给他们,还能用作启动资金,现在好了吧,你还得……”
发现海军似乎真的不是要出卖自己,罗伊这才收起那副危险的模样,开始数落起他的不是,只是说道一半却发现有哪里不对。
“我们不是有船吗?那艘双桅商船虽然丑了点……”
“我承诺过,不会动他们的船只和货物。”凯因面无表情地说:“就像你先前表现的,恩将仇报同样触及我的原则。”
这句话算是把罗伊违约的心给彻底断了,她呆呆地望着军官眨了眨眼,然后颤抖着手指着他的鼻子:“你这不还是把我卖了?”
这是另一方面的出卖,虽然只涉及到原本就不属于她的东西,但手下这么做,依旧让罗伊动了火气。
“所以我要去驻军处,有熟人能帮得上忙,如果你不愿意去的话,就乖乖待在镇子里好了。”也许是因为某种心中的些微愧疚在作怪,凯因的头一次没与她争执,就连语气都软了许多。
“我才不用你的可怜。”
罗伊显然还在气头上,冷冰冰地回了一句,头也不回地走了,很快就在狭小的街巷之间没了影。
凯因在原地默然地伫立了片刻,虽然有些担忧这位海盗乱来,吵扰到镇子里人们的生活,但思虑片刻后还是朝着驻军处的方向走去。
他想要尽快结束事务,然后好看着这位不让人省心的船长。
位于小镇北侧不远处的驻军处是一座城堡,矗立在荒秃的山头上,当阳光洒在厚重的木墙门上时,你甚至能看到结在墙门与石砖缝隙间的蛛网,这便能知道居住在这古堡之中的士兵们是多么的慵懒与无为。
当凯因站在城门前时,那两名守门的士兵甚至还在打瞌睡,他看着如此作风不良的一幕,脸色骤然阴沉下来:“给我站直了!”
第18章 帝国雄狮
突遭训话的士兵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心里还想着今日少校大人怎么没在书房里品麦子酒,有心思前来巡视,而且心情还这么差。
然而当二人定下心神看去,见到那熟悉眉眼间的冰寒之意后,心顿时凉了半截。
“小……小少爷,不,统帅大人,您怎么来了?”士兵战战兢兢地问。
虽然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了,但这两位士兵曾亲眼看过那让他们骄傲不已的任命消息,以及附着军报送来的画像,这才能够一眼就认出眼前人的身份。
霍华德小少爷,或者说,奥兰帝国最年轻的上将,海军第一舰队的统帅大人。
是的,凯因从来都不是罗伊口中的小军官,而是继承了纳伦总督雄狮威名的海军帅将!
凯因身上那件被商船上的裁缝缝补过的军服虽然褪色严重,但当他穿着它来到象征着奥兰帝国军方的堡垒前时,那种已成习惯的尊贵与威势依旧让那两名士兵腿软得几乎站不稳妥。
他们心头不住地涌起大难临头的绝望感来,没有人知道一向御下严苛的统帅大人是否还会记着儿时的旧情,可他们二人玩忽职守的罪责却是怎么也逃不掉的。
令两人意外的是,听到小少爷三个字后,凯因那冰冷的面色就逐渐缓和了下来。
也许是他真的忆起了小时候的事,又或者是他醒悟过来自己早已不是什么海军统帅,就连象征军衔的肩章都已经与第一舰队的将士们一同葬在了魔鬼岛外,于是他只是提醒了一句“要认真站岗”,便教他们进去传报。
没有多久,厚重的木门大开。
三百位士兵站列两旁,目视着十余年未见,已然接替他的父亲成为帝国军方栋梁的霍华德小少爷走过,然后与双目通红迎出来的少校大人一块进了主堡的书房。
“哎呀,小少爷啊,您既然还活着,就算不立刻通知军方,至少也该先知会一下总督大人吧?您知不知道总督大人这短短两个月来了弗兰岛多少次,又亲自驾船舰出海了多少次?”
少校年纪已经不小了,因为身份的原因,固然没有大鱼大肉长满肥膘,却也已经生出了一个不小的啤酒肚,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大叔,此时他眼红絮叨得简直像个家庭主妇。
弗兰岛虽说靠近冲突区,可实际上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一场临近的海战,也没有海盗会傻到花功夫精力来占领这么个连油水都榨不出来的不毛之地。
所以驻扎在岛上的士兵只有寥寥三百,而统帅着三百的人的少校更像是被放逐出来,从此再没有什么进阶的机会,也因此他才会如此的懒散,以至于都有了富态。
至于为什么在见到凯因后会这么激动,一方面是因为少校曾是纳伦总督手下的老兵,从小看着小少爷长大,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帝国雄狮在军方中太过尊崇,战功太过耀眼,以至于每一位海军都将他视作敬仰的对象。
两个月前,正是第一舰队刚刚进入魔鬼岛周边海域的时候。
听闻父亲曾经放下繁重的政务,亲自前来寻找过自己的踪迹,凯因心头微微有些暖意。
那个男人与他离多聚少,并且对他的要求十分严苛,哪怕是某些并不重要的礼仪都要求他做到完美,但不可否认的是,纳伦总督确实非常爱他。
仅有的温情很快就消弭而去,凯因沉声问少校:“第一舰队失联的消息,现在已经通知军方了吗?”
“不,只限于海军的最高将领,皇帝陛下以及三位总督大人。”
说回到正事,少校抹了抹湿润的眼角,恢复了肃然的神情,问:“小少爷,到底出了什么状况,第一舰队究竟……”
“全军覆没。”
凯因低垂着眼帘,十指交叉握得极紧,甚至能看到指节被捏得发白,足以想见他此时的正在孕育的愤怒。
书房中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响起少校震撼的呢喃:“怎么会,只要不是普诺拉联邦和南方群岛全面联合,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奥兰帝国是当今世上武力最强大的国家,特别是在无际的海洋上,帝国海军足以压制任何一方势力。
除了罗伊这个突然出现的变数,在近些年以来海军几乎没有遭受过任何损失,更逞论是覆灭这种惨剧?
就像少校说的,除非大船长和联邦议会联手,倾国倾岛之力,或者确实能让第一舰队无声无息的消失,但这也是无稽之谈,因为那位统御无数海盗的大船长根本不可能和任何人结盟!这是他坐上那个位置以来对全世界的承诺。
“不是大船长,也不是联邦那些软脚虾。”凯因低沉地确认了少校的猜想。
“那是……金瞳魔鬼?”
少校连忙发问,但是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这是个愚蠢到家的观点,人鱼号再强,也绝不是第一舰队的一合之敌,那位冷血的船长终归不是神明。
“是天灾,毫无预兆的天灾。”
哪怕隔了将近两个月,凯因在想起当初那神明降怒般的景象,依旧有些战栗,只有当你真正面对大自然的伟力,才能明白人类征服世界是种多么无知的看法。
“方圆十几海里都被漩涡吞噬,雷霆劈开晦暗的天穹,落在每一艘战舰上,我们就连火势都扑灭不了……”
凯因蔚蓝瞳孔中翻覆着痛苦之色,那无边的伟力只用了短短几分钟,就将奥兰帝国的骄傲,纵观大洋的无人匹敌的强大的舰队埋葬在了那片寂寥的海域。
凯因的描述太过离奇,以至于让少校怔了片刻,但是很快他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就好像从不怀疑这位统帅会编造什么故事来耍弄自己,这就是这位年轻将星通过时光与荣誉铸造起来的名声。
哪怕凯因说那就是上天对奥兰帝国的惩罚,只怕那些军方将领也会深信不疑。
“这种意外也是无法预测的,小少爷你……不要太过自责。我一会儿立即修书给陛下和总督大人,您就先在弗兰岛等候回音,想必知道事情经过,陛下一定有所明鉴。”少校斟酌着言辞,安抚着痛苦不已的凯因。
听着他的劝慰,凯因逐渐冷静下来,微皱着眉犹豫了片刻,缓缓开口:“不,你只要把我平安无事的消息告知给父亲他们就好,我暂时不会回归军内。”
第19章 将近的舞会
“这……”
任少校在相见之前做过多少心理准备,却依旧被凯因的这句话震得有些头脑发昏。
他想过小少爷会愤怒得失去理智,又或者是悲伤得不能自已,但却唯独没有想过对方会拒绝归军。
先是奥兰帝国最强大的第一舰队覆灭,后是军方与帝国上层最为信任与支持的海军统帅拒绝返回,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又会造成怎样的轩然大波?
少校连想都不敢想,他只是摆着苦瓜脸劝他:“小少爷,这事儿虽然确实是罗伯特那家伙做得不厚道,但再怎么说他不是预言家,怎么料得到舰队会遭遇这样的意外……”
少校口中的罗伯特是如今奥兰帝国三位总督之一,生性暴戾残忍,十分好杀,甚至曾亲手烧死过上千名联邦俘虏,而为了平息普诺拉联邦的怒火,奥兰帝国遭受了巨大的舆论压力与经济损失。
也因此,这位总督曾被扭送上军事法庭,却因为与皇帝陛下的远亲关系,加之过去立下过赫赫战功,非但没有背负罪责,就连轻微的惩罚都没有遭受。
对于这样一个名声败坏到了极点的家伙,无论是帝国的敌人,还是帝国自身,都对他没有什么好感觉,哪怕是他的心**属,心中也只有恐惧和敬畏,绝没有半分尊崇。
这也是为什么少校会直呼其名,而不尊称为罗伯特总督。
知道这位父亲的老下属会错了意,凯因摇了摇头。
虽然这次围剿人鱼号的计划是由罗伯特力排众议,一心推行,但是海上那变天般的灾难显然不是他能预料或是谋划的,所以哪怕本就对这位总督没什么好印象,他也不会将这个黑帽子强行扣在对方头上。
“我并不是对总督或是帝国有所不满,只是暂时有些事情需要处理,这你只需要知道,然后报告就够了。”凯因没有解释太多,而只是用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告知。
“原来是这样,小少爷您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啊,差点把我这把老骨头都给吓软了。”
少校重重地松了口气,要说霍华德家的小少爷会叛国,这是谁都不会相信的事,他先前也只不过是担心凯因心有嫌隙,对强行通过罗伯特命令的帝国上层甚至是皇帝陛下有所不满罢了。
“对了,虽然您不需要我送您回内陆,但这次前来应当还有别的事吧?”
谈完了前因后果,知道小少爷平安无事,并且没有一直沉浸在痛苦与落魄之中,少校终于结束了忧心忡忡的状态,恢复了一贯的懒散。
“是的,我需要一些补给,淡水,食物,资金,以及一艘船。”
凯因拿过放置在一旁的鹅毛笔,在少校懒洋洋递来的羊皮纸上干净利落地写下自己的要求。
少校接过羊皮纸,看完上面所列的一系列物品,眉头不禁皱了起来,露出发愁的神情。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凯因平静地询问。
“小少爷,不瞒您说,补给之类的都没有任何的问题,哪怕你要借走我手下这三百个人我都不会皱一下眉头,但是你要船……”
少校将羊皮纸放回桌上,为难地说:“整座弗兰岛都不可能找出哪怕一艘能够符合您要求的战舰。”
作为追随霍华德家族的老将,少校对纳伦总督的心性无比了解,更不用说仿佛与年轻时的他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少爷。
所以一般来说,凯因口中的船只,就是那些符合帝国军方规制,至少拥有三根桅杆的精良战舰。
对于一位上将而言,索要这么一艘战舰护航是绝对没有问题的,真正的问题在于弗兰岛位置偏僻,又从未遭遇过战事,岛上根本就没有配备任何一艘帝国战舰,自然也不可能满足面前这位年轻军官的要求。
“不用战舰,只需要一艘二桅的民船,哪怕是没有武装的也可以。”
凯因回忆着那位海盗船长对于那艘简陋又破旧的商船的在意,嘴角不禁上扬了些许。
不得了不得了,小少爷居然笑了。
少校眼角止不住地跳了跳,对于这一反常现象十分地意外,要知道在当初那场焚毁了整座庄园的大火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能够见到他的笑容,哪怕是在欣赏陛下赐予的舞剧时,他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怎么,这样的船也找不出来吗?”
凯因见少校仿佛见鬼一般看着自己,嘴角的笑容顿时敛去了,面色也变得有些不好看起来。
“您要这样的船当然是一抓一大把,我这就喊人为您拖一艘到码头去。”少校讪讪地笑了笑:“除此之外,您还有其他的事吗?”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随着我一起来到弗兰岛的还有一行商队,他们的货物是原本打算卖给珀西子爵的帕尔伊特产麦子酒,我原本打算自己收下的,但是后来转念一想,你似乎一直都很钟情于这种麦子酿成的液体黄金。”
凯因瞥了一眼一旁刚刚开封,少校还未来得及喝完的金色酒水,别有所指地说。
早在凯因说出帕尔伊三个字时,少校有些浑浊的眼睛就亮了起来,听到最后更是忙不迭地说:“千万别小少爷,总督大人可不喜欢麦子酒,您要孝敬他的话不妨准备些高档的葡萄酒,至于这批货要不就让给我?”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
凯因假装为难地想了一会儿,然后提醒他:“那就让给你吧,但你不要压价太狠,毕竟那商船的船长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这您尽管放心。”
得到少校的保证,凯因暗暗地松了口气,这样一来,所有事都安排好了。
就在他打算起身告辞的时候,却发现少校脸上的兴奋之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就好像有什么事不知该讲不该讲一般。
“有话直说就好,我们之间没必要摆那一套。”凯因很自然地将台阶送了过去。
小时候他曾经瞒着父母不知做过多少出格的事,而那些疯狂之举所产生的后果都是这位叔叔替他兜着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比许多人想象的还要亲近得多。
少校叹了口气,说:“虽然知道说了也改变不了您的心意,但我还是得告诉您这件事,再有三天,费德罗总督就要来弗兰岛了,随着他一起来的还有许多贵人,那应该会是一场极为重要而热闹的舞会。”
“我想,不,我是说最好,您还是能去见一见总督大人,在贵人们面前亮个相。”
第20章 当然不行
如果说在许多年前的奥兰帝国,纳伦总督是摆在明面上的破浪利剑,那么费德罗总督毫无疑问就是隐藏在暗中的夺命毒刃。
他执掌着帝国所有的暗中力量,无论是情报,刺杀,还是严刑逼供,无不是他那双苍老枯瘦的手操纵下的提线木偶。
这一对挚友一明一暗,构成令帝国的敌人心惊胆战的强大组合,神秘如黑鸦会,依旧在他们的联手之下失去了一位至关重要的元老。
而且与纳伦总督不同的是,费德罗总督并无家眷,所以哪怕黑鸦会付出再惨痛的代价,都未曾在这位老人身上实现与对纳伦总督一般成功的复仇。
于是渐渐地,费德罗总督开始被人们与那位黑鸦会的创始人相提并论,因为他们都一样黑暗,恐怖,没有弱点。
知道了少校的意思,凯因没有犹豫,淡淡地说:“我不会参加舞会。”
这一次少校并没有苦苦劝说,因为他之前已经尝试过了,而且除了纳伦总督之外,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小少爷的倔强,故而只是苦笑了几声,就起身陪着他离开书房,朝着城堡外走去。
三百名士兵依旧站在道路两侧,挺胸肃立,却又控制不住目光飘往那位年轻的将领。
他们眼中除却尊敬与崇拜外,更多的是思念与疼爱,毕竟这个孩子严格来说是从弗兰岛,从他们之间走出去的。
“都散了吧,今天的训练就不进行了,放假一天,顺便替小少爷准备一下补给和船只,但是我警告你们,可别叫我看见有人给小少爷递槟榔,不然我打断他的腿!”少校怎么会看不出这群士兵的想法,笑骂着挥散他们。
在一声整齐的欢呼后,士兵没有如平时例假般勾肩搭背朝就朝小镇走,而是纷纷围拢上来,将凯因二人前进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看着一张张熟悉却又变老了许多的面容,凯因仿佛回到了儿时快乐的时光,那时候好像也是这么一个情景,只要自己过来,少校就会解散士兵,然后一群人疯跑着进镇,又或者去海滩上寻找美丽的贝壳。
看来想要早些回去是不可能了。
凯因面色柔和下来,默默地想着。
日头渐渐西移,直到黑夜降临,凯因才终于从士兵们热情的包围中解脱出来,他踏着明亮起来的星光,顺着一条条印在脑海中,哪怕过去了十数年依旧没有太大改变的街巷走着,寻找着那位在清晨分离的船长。
可是越找,他的心情越沉重。
因为出乎他意料的,罗伊就像是凭空消失在了小镇中一样,任凭他寻遍每一处偏僻角落,甚至重新回到埃达的商船上,都没能有任何的发现,唯一的收获就是现在正站在他肩膀上梳理羽毛的爱尔菲。
“你说她到底会去哪里?”
凯因停下脚步,看着港口前已经开始收摊的菜铺,无可奈何地问肩头的寒鸦。
爱尔菲用一种“还是得靠我”的骄傲眼神看着军官,仿佛在展现自己对主人的所有权,直到他有些不耐才尖声叫道:“哪里有酒有女人,哪里就有船长!”
哪里有酒有女人?
凯因一怔,然后面色渐渐沉了下来,他似乎忘了一个唯一没有搜索过的地点,而那里正是他在父母的严厉要求下,自小到大从未去过的禁地。
似乎这一次要破例了。
破旧的木板门被推开了,浑浊的热气扑面而来,狭小的酒馆中坐满了人,这是弗兰岛的小镇上唯一一个能让人放纵欲望的地方。
镇上好吃懒做的混混,蛮不讲理的无赖,手零脚碎的小偷以及偶尔上岛销赃的海盗都是这间酒馆的常客,赌博拼酒之流的事更是他们的最爱,甚至酒馆里还有姿容尚可的热辣女郎提供特殊服务。
凯因强行压抑下心中的厌恶,目光在酒馆中略微一扫,很快就寻到了自己要找的目标。
在这样的地方,一位生着贵族般的金色波浪长发,美貌过人的少女很显然会成为所有人的焦点,就连原本酒馆中最受欢迎的女郎也只能委屈地空守着吧台,眼睁睁看着那围拢一片的男人们不时兴奋至极地叫唤。
那重重包围之中是一个三人的赌局,严重褪色的扑克牌被随意地丢在坑坑洼洼的木桌上,在那对赌的三人身前还放着酒馆中最高档的红酒。
“不好意思,再下一城。”
罗伊笑眯眯地接过对面递来的筹码,此时她手边的筹码与银币已经堆得像是座小山一样高了。
“唉,女士的手气还真不错,原本是从我们哥俩这借的筹码,却没想到如今却反倒是逼得我们倒欠你许多了。”
坐在罗伊对面两人的打扮与这个酒馆的氛围格格不入,他们的衣裳布料上乘,做工精致而华美,很显然并不与那些痞子之流一道,而像是偶尔前来弗兰岛度假放松的贵族。
这从他们身后站着的数位面容严肃,配着利剑的侍从就能看出一二。
此时开口的是二人中年纪较大的那位,他那张因为纵欲过度而干瘦苍白的脸上抹着厚厚的脂粉,虚伪而热情地笑着,像是在哄骗一个不知世事的小女孩。
而他身边那位长得与他七分相近,只是年龄尚小的兄弟却没有兄长这么沉得住气,一对棕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罗伊,简直是要将她给活吞了似的。
“哪里哪里,还不是二位太过绅士,处处让着我,这才让我有机会能赢这么多,而且本就是二位慷慨,替我付了酒钱,还给了些筹码,不然我哪有资格上这赌桌呢。”
罗伊的微笑很有杀伤力,甚至让周围的人看得呆了呆,以至于根本没人察觉到她话语中的讽刺意味。
“当然,我们不过是尽兴玩玩儿,到时两位稍稍给些意思下就好,我也不好真拿你们这么多钱不是?我们还是接着谈刚才的问题吧……”
听到对方并不真地想一口吃下这么庞大的赌资,那位面色苍白的青年眼底的心疼顿时一扫而光,面上虚伪的笑容更加灿烂。
他打断罗伊的问话,向她保证:“放心女士,任何你想要知道的事,只要我们哥俩有所耳闻,那就绝不隐瞒,只是这个……不知可否移步一谈,我在这小岛上正巧有座庄园。”
罗伊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对于青年打断自己的问话很是不满,但是听到对方给出的邀请正合她的心意,这才在二人惊喜的目光中轻轻点了点头,说:“荣幸之至,既然男爵大人邀请了,那我当然……”
“当然不行。”
身后传来的冰冷声音打断了罗伊的回答,也让她面上的微笑骤然一僵。
第21章 有我在
回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果然是凯因那张覆着冰霜的脸庞,原本如大海般蔚蓝的瞳孔轻微地波动着,仿佛有滔天巨浪在其中酝酿。
不知为何,本该对自己的计划被破坏而心怀不忿的罗伊,在看到那对蓝眸中的不悦时,却没有说任何继续撩拨对方的话语,而是很没底气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爱尔菲恰时地鸣叫了两声,挺胸抬头像是在邀功。
“好啊,原来是你告的密……”
“走。”罗伊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凯因抓着手腕拉了起来,自然地就像在抓自家懒猫的后颈,然后头也不回地朝酒馆门外走去。
“喂,你至少等我把酒喝完吧?”
没想到副手的反应会这么大,罗伊下意识地反抗,生生止住了海军的脚步。
就算中了魔鬼的诅咒,被变为了女人,她的力气依旧保留了原来的七成左右。
凯因有些惘然地回过头来,显然没想到自己的船长劲儿这么大,但是转念想起曾经在同僚口中听到的关于金瞳魔鬼的伟岸事迹,眼中的不解顿时烟消云散,同时心头升腾起某种怪异的感觉。
自与这位船长相见以来,对方似乎一直都隐藏着自己的实力,摆出一副孤独而柔弱的姿态,再配以那张天赐般的脸颊,欺骗性不可谓不大,而事实上,伊丽莎白·罗伊从来都不是什么需要保护的雏鸟,她自己就是东海域最凶狠的海雕。
被凯因仿佛能够洞察一切的目光打量得有些发毛,罗伊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凯因如梦初醒,摇头说:“没什么,只是奇怪你哪里来的钱喝酒。”
“我当然没有钱,都是这位男爵大人买的账。”
罗伊朝面色十分难看的男爵扬了扬下巴,接着补充:“而且这两位好人可还给了我些筹码,喏,那桌上就是我赢来的钱,他们刚刚邀请我去庄园做客,你要不要一起?”
终于失去耐心的男爵站起身来,阴沉着脸说:“女士,先前你可没说有这么位男伴。”
他用深陷在眼窝中的棕色眼珠审视着这位突然闯进来坏局的青年,很快就确定了他落魄海军的身份,试问哪一位领着帝国薪水的军人会穿这么件破得不能再破的军服?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微定,冷笑着说:“况且本男爵的庄园可不欢迎男人。”
“你误会了,他不是我男友,他只是我的副……”
罗伊挑了挑眉,习惯性地挑着男爵话语中的错漏,却不料男爵一旁那位一直默不作声的兄弟直接将挥手将桌上的酒杯打了下去,破碎的玻璃混杂着血液般的酒水四处飞溅,惹得酒馆中的女郎们一阵尖叫。
“你喝我哥哥的酒,用我哥哥的钱,现在又闹这么一出,难不成是不想守诺?”男爵的兄弟阴狠地说着,站在他身后那几个体格魁梧的侍从见主人发脾气,立刻用手按住了剑柄,缓缓向前压来。
热闹的酒馆霎时安静下来。
好事者们兴致勃勃地望着这一幕,而胆小者则偷摸着想要离开酒馆,生怕接下来可能会有木桌木椅砸到自己头上,只有最偏僻位置中的两人还安静地坐着,目光一直游离在罗伊二人的脸上。
兄弟如此粗暴地撕碎了缓和的可能,男爵先是皱了下眉,但很快又恢复了虚伪的笑容,目光直直地落在罗伊脸上,和声说:“毕竟是女士答应过的,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反悔可是有违贵族礼仪啊,至于这位先生,还是请你先避一避吧,不然我这些侍从的刀剑可是不长眼的。”
我可不是贵族,谁在乎那些酸到家的礼仪?
罗伊默然地想着,却没有出口提出自己的异议,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凯因平静的面庞,想看看自己这位副手究竟会怎么解决这件事。
“她用了你们多少钱?”
凯因连看都没有看缓缓逼近的侍从一眼,目光冰冷得看着男爵那张苍白的脸,声音不带一丝情感。
“怎么,想用钱了事?我看你是给脸不要脸。”
男爵终于放弃了那副和善的模样,其实酒馆中的人都知道这位时常来弗兰岛度假的年轻男爵并不是善辈,只是在捕捉到自己的猎物之前习惯于用那副表情伪装罢了。
酒馆中的氛围越来越凝重,靠前的佩剑侍从已经将悬挂在腰间的银剑拔出了一截,银白的刀身在红暖灯光照耀下闪闪发亮,寒光四溢。
就在冲突将爆发的那一刻,酒馆的门“嘭”的一声被踹开了,场间众人的动作骤然一滞。
二十几个士兵刷拉拉地涌进酒馆,领头的那人黑着脸大喊:“是谁在闹事?老子好不容易放个假,真是晦气!”
原来之前溜出酒馆的人中除了客人外,还有一位酒保,他知道自己和老板得罪不起那位男爵,为了防止财物损失太严重,又或者闹出什么人命来,只好苦兮兮地去找那位少校大人,谁想到在半路上遇到了这么一伙正打算来酒馆喝酒的士兵。
在奥兰帝国这个崇尚武力的国家,军人的地位无比高昂,特别是正在役的那一批,一般而言就算是地位极高的世袭贵族,也不会刻意地为难一位士兵,因为你永远猜不到他身后那位军官是怎么样的脾气。
所以眼见这队士兵冲进酒馆,那几名侍从忙不迭地收了银剑,互相尴尬地交谈起来。
男爵脸上的愤怒也瞬间变换为干笑,和善地迎了上去,说:“这不是托德队长吗,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位女士用我的钱喝了酒,现在想直接走人,您看这也不厚道是不是?”
“原来是你小子,我说你安稳了几个月,怎么又开始不老实了……”
托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很显然他对这位男爵并不陌生,所以一进来就将视线锁定在了他的身上,果不其然,这次又是他惹出来的事。
说完,托德恼火地转过脸去,将视线投诸在男爵所指的方向。
有句话说得好,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这位队长在看到那位才分离不久的青年时,很想给自己重重来一下,自己怎么第一时间看了男爵这个晦气鬼呢?
“小……小少……”队长傻笑着想要缓解自己的尴尬,身旁站着的士兵们更是大气不敢出。
凯因并没有怎么生气,他对托德轻轻摇了摇头,留下句“你们自己处理”,就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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