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魔法师之国   那个国家悄然存在于荒凉的山岳地带。   高耸的城墙围绕全国,从外侧并无法看见国内。   一只扫帚飞越太阳晒热的岩石,划破温暖的空气。   操纵扫帚的是一位美丽的少女。她身穿漆黑长袍且头戴三角帽,灰色的发丝随风摇曳。   若是那里有人,她绝对会令任何人回头并漏出叹息,具有如此美貌的她究竟是谁?   没错,就是我。   啊,开玩笑的。   「……快到了呢。」   高耸的城墙像是以山壁凿成,使视线从墙上向下移动,我看见了国境大门,于是将扫帚转向那里。   虽然这个国家的位置稍嫌不便,但是他们应该也有自己的顾虑吧——为了避免有人不小心闯进来。毕竟,只要没有特别的事情,就绝对不会来位在这种地方的国家。   来到门前,我走下扫帚。迎接我的是进行入境审查的一名卫兵。   他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我一番,将视线移回位在我胸口的胸针,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欢迎来到魔法师之国。请进,魔女大人。」   「?奇怪,不用进行我是否身为魔法师的审查吗?」   我听说来访之人都得使用魔法给卫兵看,而只要没有具有一定程度以上的能力,就会遭到拒绝入境。   「因为我有看见您飞来,而且那个胸针毫无疑问是魔女的象徵。请进。」   也对,就是这样,能自由自在地以扫帚飞行是入境的最低条件呢。仔细想想,从这扇门能清楚看见我的轨迹,真不好意思。   我简单跟卫兵点头致意后,穿过巨大的门扉。   这里是魔法师之国。魔道士、魔女见习生、魔女——也就是具有拒绝非魔法师入境这项奇妙惯例的国家。   穿过大门的瞬间,我不解地把头侧向一旁。   两个奇怪的告示牌并列而立。   其中一个标志是在圆圈中骑著扫帚的魔法师,走在隔壁的士兵则是被画在三角形内。   这个告示牌是什么意思?   但是答案只要向上看就能立刻明白——比肩并立的红砖建筑之上,魔法师们在太阳之下飞舞。   我心想原来如此。   这是只有魔法师能入境的国家才有的规则吧。大家都在天空飞翔,在地上行走的人屈指可数。   理解告示牌意思的我取出扫帚,横坐在上面,接著一蹬地面,飘然飞向空中。   若要简洁地解释告示牌的意思就是:   「建议以飞行行动,是吗——」   于是,魔法师国家真正的姿态在我眼前展开。   魔法师们飘浮在犹如枯萎大地般辽阔的红褐色屋顶上。   有人停下扫帚谈笑风生、也有人把行李绑在扫帚上;有看似诡异巫婆的老婆婆、也有在空中竞速的小孩。   他们应该都在空中生活吧。   这幕景色如此壮阔,我不禁倒抽一口气。   我加入他们的行列,在国家上空飞翔。就在毫无意识地跟著人群时,我的眼中突然映入几个挂在屋顶上的招牌。好像是「旅馆」。经过这面招牌后,这次是「蔬菜店」的文字,其他还有「肉铺」与「珠宝店」等。真不愧是在屋顶上生活的国家,在屋顶上放置招牌应该也是主流吧。   仔细一看,几乎每个房屋屋顶都设有足以让一人通过的窗户。就在我的眼前,其中一个窗户突然打开,一名男性乘著扫帚从里头飞了出来。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优闲地看著这个国家的景观四处飞翔。   能说得上是变化的变化,是在一阵子之后发生的。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从背后传来。   我单手握住扫帚,为了不让帽子飞走压住帽檐向后一望。   接著想「啊,慢了一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我看到挥洒著尖叫与泪水,宛如陨石般以奇快无比的速度朝我直线飞来的物体时,危险已经逼近我到一个屋顶的距离了。   躲得掉吗?怎么可能。   我反射性地把上半身偏向一边,却还是难免相撞。发出「呜嘎!」还有「呜恶!」等不可爱的声音,我跟那个人相互交缠双双坠落到屋顶上。整齐并排的屋瓦随著喀啦喀啦的声响一片片滑下,两人这才终于在从屋顶摔下的前一刻停了下来。我看见一片瓦片在眼下所见的地面上弹开,幸好路上没有任何行人。   角度不深、我也避免了正面相撞、飞来的神秘人物又一身挡下所有瓦片的攻击,使我不至于受伤。   我拍去黏在黑色长袍上的红褐色碎片站起身。   「…………」   「呜恶恶恶恶……」   发出奇妙呻吟声眼冒金星的是位年纪看起来比我还小,约十来岁的女孩子。整齐的黑色短发、中性的面容,她身上的服装是在黑色斗篷下穿著白色上衣跟格子短裙。由于她被我垫在屁股下,因此模样十分凄惨。   她的胸口没有任何胸针,大概是魔道士吧。   「……那个,你还好吗?」   我一碰她的肩膀,卧倒在地的她就睁开眼睛。   「…………」   「…………」   紧接著是一阵沉默。   看来她还搞不清楚状况,所以我就对她说了句:「你不太会操作扫帚吗?」   这当然是讽刺。   「……啊。」   「看来你的脑袋终于动起来了呢。」我刻意做出笑容。   「啊哇哇哇哇!」她再次眼冒金星。「怎、怎怎怎怎么办,怎么办,我弄掉了这么多瓦片,弄不回来……」   哎呀。   「在那之前不先道歉吗?」   「啊,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这我知道。   「话说回来,你还好吗?飞过来的时候非常豪爽的说。」   「啊,我没事!你看我还这么有精神!」   她这般说道。   但说话的同时,她的头流下红色的液体。看不出丝毫犹豫,眼神清澈无比。   …………   「流血了喔,而且还是头。」   「这是汗!」   「怎么可能会有铁锈味这么重的汗。」   「呃,那么,呃……这是汗!」   「我知道了,所以请你先冷静下来。」   「是!」   「…………」   为什么会这样呢?再怎么说我才刚被撞飞,感觉十分疲惫。   原本想教训她一顿后再来把瓦片修好的,算了。如果让状态这么危险的女生做这种事,我一定会被当成魔鬼。   我从口袋里拿出手帕。   「这个给你,请按在头上。」   「咦……可是……」   「然后,接下来瓦片交给我修理就好了,你到旁边休息。」   「不,我也要帮忙!」   「这个状态帮忙只会碍事而已,请去休息。」我直接了当地说。   「可是——」   「碍、事。」   「……是。」   接著像是被丢掉的小猫一般,她沮丧地在屋顶的边缘坐下,用手帕按住头。看来,她的好精神还是在逞强,刚坐下她就倒了下来。   她的事情先摆到一边,反正那点程度的伤应该不至于会有生命危险。   首先,得先想办法处理这副惨状——我把魔力聚集于双手。瞬间,随著朦胧的微光,细长的魔杖出现在我手中。   这是魔法师的特权,任何东西——就算是魔杖或扫帚这类魔法道具——都能藉由魔法凭空取出。   将魔力注入魔杖之中,我发动了魔法。   逆转时间的魔法。   正如其名,能藉由逆转时间修理毁坏的物品、治疗伤口等,是稍微需要高度技术的魔法。   话虽如此,只要是居住于这个国家的魔女,应该谁都会吧。对在背后倒下的魔道士小姐或许有点困难。   沐浴在魔法之下后,瓦片随即动了起来。破碎的瓦片彼此连接,宛如拼图一般回归原有的形状。   接著就在碎片消失、完全不见破坏的痕迹时,我停下魔法回过头。接下来换她了。   「好了,下一个是你。」   「那个,呃……」   我靠近坐起身、按著头不停颤抖的她,对她使出魔法。包围在柔和的光芒中,她破烂的衣服与伤口逐渐复原。   「哇啊……」   我听见她低语说著好厉害。   不会,只要成为魔女,这点程度一般都能办到喔。   我确认到她回归原状后,连忙捡起掉落屋顶上的扫帚。我想,在事情闹大前离开应该才是上策。   「那、那个!」   我半无视像是想对我说什么的她,乘上扫帚——   「不用感谢我,用扫帚飞行的时候要多注意周遭才行喔?」   「请等一下,请让我道歉——」   「不用,我还要事情要忙。再见了,不知名的魔道士小姐。」   然后我便骑著扫帚飞走了。   ○   所谓魔道士,简单来说指的是能使用魔法的人。并不是任何人都能成为魔道士,几乎都是得由遗传继承。我的双亲也都是魔道士。   魔女见习生位居魔道士上位,比魔女低一阶。正如其名,是赋予女性的称号。不知为何,女性产生魔法的能力比男性还要强,所以才只为女性准备了比魔道士高阶的称号。   成为魔女见习生的路只有一条。于试验中合格,获得魔女见习生证明的胸花,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只是,试验难如登天,途中放弃的人也不在少数。   成为魔女见习生后,还有为了使一人符合魔女资格的修行在等著。那是度过在真正的魔女下,为了受到承认而努力的生活。这有可能是一日,也有可能要十年,一切都得看本人的努力,以及魔女老师的斟酌。   只要能被承认为真正的魔女,就能从老师手中获得背面刻有名字的星辰胸针,以及老师所赠与的魔女称号。我的话,则是「灰之魔女」这个名称。   虽然解释了这么大一段,但简单来说,我是在这个国家中等级最高的存在。毕竟,我可是魔女。   在空中飞行时会被投以羡慕的目光,去餐厅吃饭还会听到「魔女大人!本店的料理全都为您打折!请尽量吃吧!」之类的话。我虽然心里抱著这种期待,但——   「咦?折扣?没有这种东西喔。不会是没钱吧,小姐?」   「…………」   不过,就是那个。要是每次都给魔女优待,店也不用开了吧。   走出餐厅的我接著进到了宝石店,想出售前一个国家得手的宝石。我心想著应该能卖不少钱边走进店内。   「啊……这绝对是假货呢,我可不收。」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请你看仔细一点。」   「看几次都一样,怎么办?如果不要的话,我们可以帮你处理喔?」   「……说这种话,其实是想把我的宝石骗走吧?」   「哎呀~~小姐,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那怎么办?」   「请还给我。」   走出宝石店的我理应十分生气。   不过,那个宝石店老板一定只是个小奸商而已,不是在小看我吧?是这样吧?   我抱著不安的心情,朝旅馆走去。太阳就快下山了。   然而——   「啊啊?这里可不是你这种小鬼该来的地方。好了,回去回去。」   ……嗯嗯?   ——为何?   难不成这里是有钱的大人才能进来的旅馆吗?唔唔唔。   没办法,就去别家吧。   我在怎么看招牌都非常破烂的便宜旅馆上降落,这里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我打开屋顶上的窗户,爬下里头架著的梯子。但是才爬到半途就嫌麻烦,所以我跳。响起「咚!」铁球掉下来一般的声音。我才没有那么重,真没礼貌。   我著地的地方是柜台前。   坐在柜台后方的女性看著我——   「欢迎光……」   全身僵硬。   她跟我都是。   整齐的短发,看似男生中性的面容。眼前的是几个小时前跟我发生冲突(物理上的意义)的女孩子。   「…………」   「…………」   先从凝结的时间中解放的是她。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对对对对对对不起!对不起!是报复吗?是报复对不对!对不起!请饶我一命!饶我一命啊!」   「不,那个——」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还不想死啦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个……」   有必要那么害怕吗?   她把头叩在柜台上磨擦,哭喊「请饶我一命……」我把手轻轻放上她的肩膀。   「咿咿咿咿咿!是想先拔掉我的手臂吗啊啊啊!不要啊啊啊啊!」   「请闭嘴。」啊,不是,不是这句。「那个,没关系喔?我今天只是来住宿的而已。」   「不要啊啊啊啊——啊,什么嘛。原来是这样啊,那么请填写这张表格。」   「…………」   虽然我有很多话想说,但要忍住。她又大哭的话我可受不了。   我接下她给我的表格,拔出立在柜台上的羽毛笔。表格的栏位十分简单,只需要写上人数、住宿日数以及代表人的姓名就好。由于我是旅人,这种纸片我已经司空见惯了。   我让羽毛笔滑过纸上,她便用十分开朗的声音说:   「白天真的很对不起。练习时一分心想别的事情,就好像没办法好好操纵扫帚……」   「原来如此。」   也就是操纵扫帚的技术很烂对吧。   「原本是想好好谢谢你的,可是你马上就走了——啊,你的名字是伊蕾娜啊。我是沙耶。」她瞄了我的手边一眼,笑著说。   我边写边说:   「不必特别跟我道谢。而且在练习魔法的时候波及旁人是常有的事。」   仔细想想,我也曾经想点蜡烛却让家里失火,结果被父母臭骂一顿呢。哎呀,真怀念。   「可是,能不能让我做点什么报答你?给你添了那种麻烦,又让你治好我的伤,什么也不做太过分了。」   「不用这么客气……」   「就麻烦你了!拜托!伊蕾娜小姐!」   勤于致谢的女孩子与摇头的我。感觉起来像是幅奇妙的画面。   反正又不是被拜托什么麻烦事,应该没有必要勉强拒绝吧。我边写边思考了一下。   「嗯……这个呢,那么——」   就帮我的住宿费打折吧。   我原本想这么说,却放弃了。   原因是我的眼睛停留在表格的某个项目上。上面这么写道——魔女大人专用折扣(一晚半价)。   哎呀哎呀,这还真是体贴。   「啊,那个,只要不是魔女大人就不享有折扣喔。魔法师请在一般价格的地方打圈。」她皱眉这么说。   「原来如此。」   我在魔女大人专用折扣(半价)上打圈。   「咦?不是,那个……嗯嗯?」   这什么微妙的反应,真失礼。   「我是魔女。」   「怎么会,真爱开玩笑……啊,不是,可是我给你添了麻烦……嗯!那么就帮你打折吧!」   她敲了一下手掌。感觉对话有些微妙的误解,感到莫名违和感的我摇了摇头。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这样。我就说我是魔女了,虽然我长这种样子。」   「咦咦?」   她接著指著我的胸口说道:   「可是,你没有魔女的胸针啊?」   「咦?」   我被这么一说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应该在那里的胸针消失了。   ○   魔女的胸针等同于身分证。若是没有那个,我就只是个会用魔法的旅人而已。   难怪刚刚在旅馆会被当成小孩,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话说,为什么我到现在都没发现?魔女虽不稀奇,但我只要对他们的反应稍微抱有一点疑问,应该就能及早反应才对。我是笨蛋吗?是笨蛋对吧?去死。   我就这样咒骂著自己,立刻出发寻找。   「……没有。」   找不到。   原本以为是跟沙耶相撞的时候弄掉的,所以在那附近寻找,但是外面天色已经暗了,更别说要找的东西是能握在手掌中的小胸针,稍微在附近走走根本不可能找得到。   「……唔唔。」   连瓦片下的缝隙都看过,在屋顶上来回走了几趟后,我降到地面上绕了绕房屋周围。   但却还是找不到。有点想哭。   「找不到!伊蕾娜小姐,也不在这边!」   从屋顶上降下十分足够的音量,在小巷中回响。抬头一望,我看见月光照耀下的沙耶。   发觉遗失胸针后,她立刻表示「我也有责任,我也要去!」完全不听我说话,所以我就让她一起来找了。   旅馆好像交给别人看管还是什么的。   我在下方徘徊时,上方则是交给她。毕竟我有可能漏看。   不过结果好像一样。   我乘著扫帚浮上屋顶。   「找了这么久还找不到,就得考虑有可能是被别人捡走了呢……」   我不禁叹息。   「我觉得也有可能是因为外面太暗所以找不到。明天早上再来这里找一次好像比较好。」   她对垂下肩膀的我投以开朗的建议。有点感谢她。   「我会的……」   老实对她的建言点头的我决定打道回府。   我乘上扫帚飞上天,摇摆飘浮的模样就跟不会操纵扫帚的魔法师一样。啊啊,如果有人靠近的话,说不定会不小心跟他相撞。   那个胸针是我费尽一番努力得手的东西,也是老师跟我的回忆。弄丢使我所受到的打击难以估计。   如果是刚成为魔女的时候,我明明能在弄掉的当下立刻发觉的说。   毕竟那是两年间一直配戴在身上的东西,一定是因为一直待在我身边,变得太理所当然了。   「……唉。」   总而言之我陷入消沉。   随后回到旅馆的我在半朦胧状态下吃了晚餐,用沙耶给我的钥匙进到房内,突然想到好像还没洗澡,立刻前往大浴场。   我边发呆边泡在热水中,脑里全是「啊啊果然只有可能是跟沙耶相撞的时候弄掉的啊可是找不到呢好奇怪喔」这个念头大约一个小时。待在大浴场(只有我一个人)直到泡晕前一刻,就快要融化到热水里时才用力站起身。   接著——   「啊,你好~」   回到房间不知为何看到了沙耶。   我关上门。   后退一步,确认房间号码。嗯……的确跟钥匙上写的号码一样呢,真奇怪。   会不会是我看错了?   我再次打开房门。   「啊,你好~」   如果是恶梦就好了,但现在沙耶确实出现在我房里。甚至还坐在坚硬的床上悠哉地对我挥手。   …………   「……你在我房里做什么?」我把身后的房门关上。   「我有点想跟伊蕾娜小姐聊聊,所以就在这里等你了。」   「我应该有锁门才对。」   「哼哼~我可是在这间旅馆工作喔?」   她一脸得意地把一整串钥匙拿给我看。   我不发一语走到她的前面。   「…………」   接著用双手捏住她的脸颊。   「好、好动!很动耶!」   「擅自跑进人家房间里是什么意思。嗯嗯?」   揉揉揉揉。   「会裂哎!脸呀会裂哎啦!」她好像在说会裂开,脸颊会裂开啦。   「咦?什么?我听不到。」   「啊哇哇哇哇哇哇……」   接著在我拉捏揉扯,尽情玩弄她柔软的脸颊后,玩腻的我才终于放开她。她用双手包覆著微微染上朱色的双颊说著「好过分……」但究竟是谁比较过分?   「所以说,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特地在我房内埋伏,应该代表有什么事情吧?」   沙耶揉著脸颊说:   「伊蕾娜小姐真的是魔女吗?」   「是的,算是。」我点头回应。「虽然没有胸针,但我确实是魔女。」   「那么,就代表你通过了魔女见习生的试验对不对?」   「的确是这样。」   我还记得当时直接合格傻住的自己。   沙耶盯著我看了一阵,突然跑下床,在地上跪下,接著将手放在地上把头贴了上去。   「拜托你!请教我通过测验的秘诀!」   「……那个,这是什么姿势?」   「这是我故乡流传的传统文化,下跪!这是对对方表达歉意时的必杀技!」   真奇怪的文化……她的故乡常常对人道歉吗?不过,我确实感受到了她的诚意。   感觉有种,那个……像是全身发麻,该怎么形容,不可思议的感觉。我忍住想踩著她的头说「啊啊?拜托别人的时候是这种态度啊?」的冲动,单膝跪下。   「那个,请先抬起头。」   「可以吗?」她猛然抬起头来。   「不,不至于。」我说,「能请你先跟我解释一下吗?」   先从这里开始谈起。   让她再次在床上坐下的我从桌前拉出看似廉价的椅子,坐在她对面。沙耶的黑发随著歪向一边的头摇摆,一声「那个……」后,犹豫地开口说:   「我有一个妹妹。非常可爱的妹妹。」   「是吗……」   这个开头有点莫名其妙。也罢,就听下去吧。   「我们出身自东国,跟妹妹两人为了成为魔女见习生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国家——由于在我们的故乡没有举办试验的组织,所以我们两人才边在这间旅馆工作赚钱,边准备接受试验生活了几年,可是……」   「可是两位到现在都还是魔道士吗?」   接著她低下头,缓缓地摇了摇头。   「只有妹妹通过了上次的试验,然后她就一个人先回家了。」   「……嗯。」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感觉起来好像已经能看到重点了。   也就是说——   「你因为被那位可爱的妹妹抢先而感到焦急,所以想请偶然间认识的魔女帮忙。是这样吧?」   沙耶尴尬地搔了搔脸颊,低声说:「那个,算是……就是这样吧。」   「下次试验是什么时候?」   「一周后……已经没有时间了……」   反正升格魔女见习生的测验要考几次都可以,我觉得并没有必要感到焦急。   她应该是很想快点见到妹妹吧。   「…………」沉默了一阵后,我说:「在我找到胸针之前的话,可以。」   反正在找到胸针之前也没办法出境,在那段期间也无所事事,说不定她还愿意帮我免去住宿费,所以我想应该没有问题。   ○   升格为魔女见习生的测验,要笔试合格之后再通过魔术测验才算完成。   笔试只要死背魔法理论跟历史就能轻松通过,所以老实说非常简单。问题是魔术测验。这就完全没有办法,只要没有实力就得重考好几次。   魔术测验的内容主要是以扫帚浮游、攻击魔法的操作这两项构成,每次都固定只有一个人能够合格,从今天开始一周后进行的试验应该也并无不同。持续骑著扫帚四处飞行,以不足以致死程度的攻击葬送敌人,最后胜出的人便通过试验、正式成为魔女见习生。   说到这场争斗实在是丑陋非常,感觉像是被迫清晰见到一人最丑陋部分。   我不想再参加第二次了。   「我老实跟你说吧,沙耶。以你现在的实力,就算认真战斗,战胜其他人的机率也无限接近于零。」   跟她约好的隔天早晨。   我在扫帚上这么对她说:   「但这并不代表你绝对赢不了其他人,请你放心。」   「我、我该怎么做才好!」一大早就这么有精神,她的眼睛闪闪发光,简直就跟刚才醒来的太阳一样。   我把扫帚拉近在屋瓦上屈膝坐著的她。   「首先,我要将你操纵扫帚的技术提升到与我同等,或是更高的程度。」   「咦咦,这样有点太难了啦……」她摆出苦闷的表情。   什么叫太难,少撒娇了。   「除此之外没有在魔术测验中存活的方法。不如说,现在的你去了也只会在开幕后立刻被从扫帚上打下来而已。至少得避免这种情况。」   「唔嗯嗯……」   就是这种感觉。   我决定先提升她的基础魔法技能。果然跟我想像的一样,她的技术差到无法好好飞行(甚至让我犹豫该不该称她为魔法师),因此非常非常辛苦。   啊啊,教小孩骑扫帚的母亲就是这种心情吗?我深切地这么想著,从早到晚只要时间允许就陪她特训。就算被自由自在在天空飞行的小孩小看、就算被大人嘲笑,我们仍旧努力训练。   当然,我也没忘记要寻找胸针。和她逐渐获得成果的状况相反,这边则是完全没有进展。   我的胸针到底去哪了呢,真是的。   「接下来是回旋。要利用移动重心画出漂亮的弧线。」   「是!」   「接下来是急停、急起步。利用全身强制停下扫帚后,用蹬空气的感觉向前冲。」   「是!」   「接下来是空中脱离。在空中放开扫帚后用魔法唤回,一有危险我会去救你,放心飞吧。」   「是!」   「接下来——」以下省略。   结果,沙耶没过多久操纵扫帚的程度就跟我一样了。要说来到这里花了几天,只有区区两天而已。   沙耶高速成长的样子令我有些讶异。至今为止她究竟在做什么?难不成是我实在是太会教了吗?   一问之下,她才难为情地说「之前都是自学」,什么跟什么啊。   接著,滞留这个国家的第四天——特训第三天。   和一如往常毫无进展的胸针搜索(纯粹的询问搜索)相反,沙耶的特训顺利到足以称作神清气爽的程度。   她好像什么都学得来。   「接下来学攻击魔法吧——风魔法如何呢?」   「风魔法?」   在被晒成红褐色的屋顶上,我对不解歪头的她点了一次头说:   「是的,就是风。藉由操作空气的流动干扰其他应试者。」   这是我参加魔术试验时实际使用的小手段。光是改变空气的流向就有意外的效果,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有人失去重心跌下扫帚,或是摇摇晃晃地撞上建筑物。   风的操作相当简单,也能成为强大的武器。如果有时间的话,请务必学起来。   「那么,请用风吹向放在那边的瓶子试试看。」   我指著放在我们对面屋顶顶端的玻璃瓶。距离这里大约有一栋房子的距离,但绝对称不上困难。   「想像把空气聚集成球状向前丢比较容易成功——就像这样。」   我挥舞魔杖。   瞬间,强风擦过瓶身,瓶子发出声响剧烈摇晃。   沙耶对我摆出「根本没有倒,是失败了吗?」这种表情,但我是故意的。真的喔。   「那么,请试试看。」   「……这、这样吗?」   咻一声,沙耶挥舞魔杖。风魔法本身就是能在最刚开始学的魔法,因此她的确能产生风本身。但,她所产生的风却吹过瓶身上方。   真可惜。   「魔杖的拿法错了,指示的方法也不对。风魔法比较细腻,因此强硬挥舞魔杖反而会不顺利。」   「呃,那么,像这样吗?」   咻。风吹了过去。   完全没变。   「不是,像这样。」   我挥舞魔杖,瓶子就发出声响晃动。沙耶好像终于发现我是故意不弄倒瓶身的了,发出了「哇啊」的声音。   接著,她温柔地握起魔杖。   「嘿!」   这次她完全模仿我的动作,却力道太轻了。吹起一阵微风。   ……不顺利呢。   「不是,是这样。」   「这样吗?」   她挥空了。   「完全不对。是这样。」   「这、这样吗?」   风连边都没擦到。   「完完全全不行呢。是这样,这样。」   「是这种感觉吗!」   …………   完全不行。真的,一点手感也感觉不到。   采取强硬手段吧。我绕到她背后,抓住她的双手手腕,接著在一瞬间抖了一下肩膀的沙耶耳边说:   「听好了喔?现在我要经由你的魔杖使出风魔法。请用身体记住。」   「用、用身体吗!」   「是的,用身体。」   我对不知为何红了耳朵的她点头。   「那么,来了喔——」   我说。   就像这样,我们在第三天的太阳下山之前不断练习。说到她能不能完全操纵风魔法的话,完全不行。   不如说,在我绕到她背后之后反而更不行了……?   为什么呢,我不明白。   我并没有整天跟在沙耶身旁。一到了中午,我也会一个人行动,为了寻找胸针在街上四处飞翔,询问各式各样的人。   我能做的,只有一问再问。   当然,情报没有那么容易找到,每个人始终都异口同声地摇头说「不知道」。   进展在当上沙耶老师的第四天来临,也就是在这个国家停留的第五天。   「我看过喔。」   爽朗地这么说的是名看似相当熟练魔法的老婆婆。仔细一看,她的胸口不只别著象徵星辰的胸针,还像是历经了一番岁月,相当破旧。   喔喔,这好像值得期待。(期待什么?)   「请、请问您是在哪看到的?」   看著兴致勃勃的我,神秘的老婆婆发出嘻嘻嘻几声无比像是魔女的笑声。   「哎呀,是在哪里看到的呢……」   「请您告诉我!可爱的婆婆!」   「嘻嘻嘻!」   她的手一伸,老婆婆把自己的手掌塞到我眼前。   「……这只手是什么意思?」   「你出多少?嗯?」   这么说完,老婆婆就保持著朝我伸出手的姿势,不动了。像是在说,想继续听的话就付钱。   ……太龌龊了,真不愧是魔女。   「…………」   我静静地从钱包里拿出一枚金币,放到老婆婆手中。接著老婆婆像是卷上发条的人偶一般再次动了起来。   「我是在——」   老婆婆说了。说出我自己冥冥中有所预感的事情。   平静沉稳的故事,如此在这里乾脆地划下了句点。   ○   夜晚。滞留第五天与第六天的交接。   我在床上望著窗外浮现的月亮时,门突然开了。一看,她畏畏缩缩地看著我。   她是——沙耶。   「那个,伊蕾娜小姐。」   「什么事?」   「我、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我把视线移到床上。   …………   「很挤喔?」   「对不起,我们这间旅馆太简陋了。」   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再怎么说这里是单人房,这张床也是以一个人睡为前提设计的。   「不过,如果你不怕挤的话,是没关系。」   「太好了!」   沙耶粗鲁地关上门进到房内,钻进被窝里。   刚洗好澡甜美柔和的香味飘来。这里是旅馆,所以她用的洗发精应该跟我相同,但味道好像跟我的完全不一样。我就算捏起发丝凑到鼻子前面闻,也没有恋爱中少女般的味道。究竟为什么只有她有这种香味呢?   算了吧。   我也躺下吧。   我面朝月亮躺下,盖上被子。正后方传来人的气息。   「边睡边看月亮不会睡不著吗?」   「一点点。」我翻过身。   接著,与她四目交接。   「……你的言语跟行动不矛盾吗?」   「我不会所以没关系。」   她微微笑了。被月光照亮的笑脸像是一碰便会碎裂般虚幻。   「今天辛苦你了。跟最刚开始相比熟练了不少了呢。几乎已经不需要我帮忙了。」   「咦,没有这回事。我还有很多希望伊蕾娜小姐能教我的事情。」   「……我是旅人,很快就会离开这个国家了。」   「可是,在那之前能一直在一起呀。」   被窝中传来蠕动的感觉,某个冷冷的东西贴上了我的手。是沙耶握住了我的手。   她直盯盯地看著我,这么说:   「请再教我更多东西。」   「…………」   月光在瞳孔深处摇曳。   这个天真无邪的女孩子是真的仰慕我这种人吧,但我接下来却不得不对她做出残酷的事——不得不做出对我最好的选择。   胸口的刺痛是出自于罪恶感,还是出自于失望?我希望是前者。   「这没办法,沙耶。」   我这么说。   同时挥开手上的手说:   「能请你把胸针还我吗。」   ○   胸针消失乍看之下似乎很复杂的真相,实际上却非常简单。   「不是有个跟你相撞的女孩吗?你急急忙忙飞走后,被她捡走啰。」   眉飞色舞地看著金币的老婆婆这么说道。我自己也曾经这么想过。既然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的话,就应该是被谁捡走了。   违和感打从最刚开始就一直都在。   …………   沙耶。   你操作扫帚的技巧实在是太烂了——甚至让我觉得是故意不小心朝我撞来的。   这里的入境条件明明是要能以扫帚自在飞行的说。   一开始我以为沙耶是在这个国家出生的,但听她说来,她是从东国特地跑来的魔法师。既然如此,没办法用扫帚飞行就更加可疑了。所以——   所以其实,我——   打从一开始就怀疑你了喔。然后,我一直在等。等你把胸针还我。   「可是,你却一直把胸针握在手中不肯交给我。不只如此,到头来还说出想跟我一直在一起。」   忍到这里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我这么说。   坐在床上低著头的她,脸上究竟带著何种表情?我没有跟第一次碰面时一样触碰她的肩膀。真遗憾,我可没有那么温柔。   只是,我一直等待。等待像是要闪避月光般低头不语的她。   之后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分钟,十分钟,说不定只有十秒。   「……呢。」   微小的声音隐约传入耳中。   「什么?」   「为什么,不质问我呢?」这次我明确地听到这句话。   「因为我没有确切的证据,这应该是最大的理由吧。明明没有证据,就算说『你就是犯人!』你只要装傻就结束了。」   「…………」   「况且,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还我。在我眼中,沙耶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人。」   简直就跟向母亲撒娇的小孩一样。   在我眼中,天真嬉闹的她看起来就是这个样子。   「所以,我一直在等待。」   我这么说。   此时,她才终于抬起头。皱起的脸庞与满脸泪水糟蹋了她漂亮的脸蛋,沙耶揉揉眼睛,漏出呜咽说:   「因为我很寂寞。」   「我不是你的妹妹喔。」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我还是想跟你在一起。」   随时都像是会消失的声音,这句话是对她妹妹说的,还是对我说的。   若要说与她相遇没有多久的我究竟知道沙耶什么,其实几乎等于一无所知,但我还是隐约察觉得出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无时无刻都在跟可爱的妹妹撒娇,不中用的姊姊。她一定一直是这个样子。   所以被妹妹拋下的她才会无法忍受寂寞。   「我好讨厌、好讨厌自己一个人。我很害怕,所以我才——」   「嘿。」   我弹了一下她的脸颊,发出咚的一声硬硬的声响。   「这不是藉口。」   不喜欢自己一个人就依赖某人,因为不喜欢因孤独而被嘲笑,所以拚命寻找能亲近的对象。因为害怕孤独,而拚命逃避。   我真的觉得这是很该避免的习性。   「孤单一人又怎样,孤独又怎样。害怕这种东西要如何成为魔女见习生?真的认真想达成某个目标时,每个人都是孤独的。不一个人不行,一跟别人混熟就结束了。」   妹妹或许也是为了传达这点,才拋下沙耶一个人离开的吧,不过我并不知道实情。   「……可是!」   「啊~啊~啊~啊~我不想听~我听不到你的藉口~」   我捣住双耳,用左右挥舞的感觉用力摇头。头发剧烈摆动,甩上了她的脸。   啊,她刚刚有点不快了。   「一个人奋斗一定很辛苦、很可怕。我也明白,所以——」   我边说边用魔法拿出三角帽,是跟我戴的帽子完全相同的款式。   接著我把帽子戴到她头上。   「所以,这个送你。为了让你一个人也能努力,请把我的分身放在你身边。」   沙耶紧紧握住帽檐。   「可是,如果收下了这个,伊蕾娜小姐的就……」   「啊,不要紧。那顶是预备的。」   我用魔法拿出另一顶帽子给她看,自己也戴上一模一样的帽子。   「这样就是一对了。你接下来会自己一个人,可是不会孤单。无论何时,我跟你的妹妹都会守候著你。」   所以请你把胸针还我——我告诫般地说。   深深戴著帽子,紧紧握住帽檐,双肩不停颤抖,她静静地点头。   她的模样是如此虚幻、柔弱。   我不禁搂住她的肩膀。   那一天。   我们两人一同度过了最后的夜晚。我安慰大哭的她、传授她不少突破魔术试验的诀窍、听她说她与妹妹出生国家的事情、跟她述说至今为止旅途中的故事,其他还有很多、很多。   啊,话说回来,沙耶好像其实是个颇强的魔法师。我早就知道了,但为什么只有风魔法越用越差呢。我无论怎么问,她都只是红著脸不肯回答。什么跟什么啊。   结果,太阳升起时,我们终于睡著了。那是个很长、很长的夜晚。   但那却是我珍贵的回忆。   ○   我试著回想离开魔法师的国家究竟过了几个月。   大约有六个月。   与她相遇、她把胸针还我之后已经过了半年——哎呀,时间的流逝真是迅速。真的。   我都差不多来到会听到「咦?魔法师的国家?哪啊?」远方的国度了。   在这种地方突然想起她的事情,是因为我在偶然走进的书店中看到了她的名字。   『本次魔女见习生升格试验合格者一览』   廉价草纸束上印著的是执行魔女见习生的升格试验等,名为魔法统合协会的神秘组织每月推出的报纸。整版上写著全世界执行的升格试验结果与合格者的评语。   她的名字也在上面。   「喂!不准看白书。」店内走出的店老板一把抢走我手上的报纸。   「……啊啊。」   我明明想继续看的说。   「想看就付钱。」   「多少钱?」   「铜币一枚。」   我付钱了。   然后——   将报纸夹在腋下,哼著歌返回旅馆的我把椅子拉到窗边后继续阅读。   上面记述著她苦恼的每一天与对将来的希望。   数年前与妹妹两人一同来到魔法师的国家,只有妹妹立刻成为魔女见习生回到故乡。跟某个旅人相遇,从那个人手中获得了让她一个人也能继续奋斗的勇气与漂亮的帽子。那位旅人离去后,她又挑战了几次测验,却还是完全无法成功。但她仍旧努力不懈,终于当上魔女见习生。接下来,她预定返回故乡,修练成为魔女。   笑意不禁浮上我的嘴角。   她漫长的故事以这一句话作结:   「回到故乡成为独当一面的魔女后,我要去见最喜欢的旅人小姐。」   我把报纸放在桌上,仰望天空。清澈无垠的蓝天,延伸到很远、很远。   她是不是就在这片天空的彼端呢。   「我会边旅行边慢慢等你的喔——沙耶。」 第一卷 第二章 可爱如花的女孩   那是发生在不能称之为夏天或春天,春夏交际的故事。   我穿过乾爽清凉的空气,在阔叶林中飞行。森林非常广阔,无论飞多久都看不到尽头。   每当我在狭窄的道路中为了闪避阻挡去路的枝条左摇右摆时,树枝就互相摩擦发出低语。   森林的树木茂盛到从林中看不见天空,顶多只能隐约看见绿色网眼的彼端某种炫目的光芒而已。   「……哎呀。」   边抬头边飞,害帽子不小心被树枝勾到了。   停下、返回、回收,我继续在森林中前进。   既然森林这么难飞,乾脆飞在森林之上算了——我虽然有点后悔,但是事到如今已经来不及了。   差不多已经来到「想折返会太花时间」的地方了。如果硬是要从这里向上飞的话,感觉被勾掉的可能就不只有帽子了。   我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各种晚了一步的状况。   要说是谁的错,嗯,全都是我的错,有意见吗?   像这样,在心中不知道对谁抱怨,我继续飞行。   道路突然展开是在那之后不知道多久之后的事。   「哇啊……」   我不禁赞叹。   眼前出现的是一片花海。   我在花海之上飞翔。   红、蓝、黄等色的花朵在眼前扩展,每一朵花都朝向太阳生长。在扫帚拖曳的微风吹拂下,花瓣随著清爽的花香飞舞。   打从心底获得洗涤的芬芳与色彩鲜艳的花瓣们一同舞上半空。为了避免帽子飞走,我单手按住帽檐,同时放慢扫帚的速度。   位在森林中的另一个世界。   不知不觉间迷住了我的心。   「……哎呀。」   花丛中——我看见一个光彩夺目的人影。   是管理这片花海的人吗?我乘著扫帚朝向那边前进。   「那个,不好意思。」   我在扫帚上这么一说,那个人便坐著回过头。是个跟我差不多同年的可爱女孩子。   「哎呀,你好。」   「你好,请问你是管理这片花海的人吗?」   她摇了摇头。   「不是,这片花海没有人管理。我只是喜欢花才会待在这里而已。」   「没有管理人……?那么,这些花都是自己开的吗?」   「是的,没错。」   喔喔,我很讶异。   我原本以为花海只有在人类管理下才有可能成立。不过,花好像在人类诞生前就存在了,应该也不会不假人类之手就无法恣意生长。   这片壮阔的景观并非人为,而是只靠自然的力量存在的吗?   太厉害了。   「你是魔女吗?」   她看著我的胸口,歪著头说。   「是的,我正在旅行。」   「真了不起——啊,对了,那么我有一个请求。」   「如果我能做得到的话。」   接著,她摘下几朵花,用脱下的上衣包住后,交给了我。   是当场做成的花束。   「如果可以的话,请把这束花送到你接下来造访的国家。」   「?我要交给谁才好呢?」   我收下花束,不解地歪头。   「谁都可以。把花交给别人,让他们觉得花朵美丽才是最重要的。」   也就是想让更多人知道这片花海的意思对吧。   的确,我好像能理解想与人分享这片美景的心情。   「也就是要我帮忙宣传花海吗?」   「不愿意吗?」   「不,完全不会。」   不如说我很乐意接受——我这么回答,她像是打从心底松口气似地说声「太好了」并露出笑容。   接下来我们随意聊了一阵。我至今为止造访过的国家的事情、她最喜欢的花朵的事情。我想,应该是这种内容。   然后,我们两人一同度过了快乐的时光。   「那么,我还要赶路——花,我就交给下个国家的某个人了。」   「拜托你啰,旅人小姐。」   她笑著对我挥手。   「…………」   突然,我感到某种顾虑。「你不离开这里吗?」   「是呀,只要在这片花海里,就什么痛苦都没有,能一整天都跟花朵玩耍。光是沐浴在阳光之下就很幸福,你难道不觉得很棒吗?」   她明明白白地这么说。   始终没有起身。   ○   「小丫头,停下。喂,我叫你停了。」   骑著扫帚离开花海几个小时后,抵达某个国家的我被语调不甚善良、身穿黑衣的卫兵迎接。   突然对陌生人采取高压态度,还叫我小丫头。被做到这分上不可能有人还有好心情,我当然也对他的应对感到颇为不满。   但是我不会把情绪反应在态度上,我真成熟。   「你是旅人吗?」   「是的,看就知道了吧?」   「那束花是什么?」   「没有,没什么。」   「…………」   「?怎么了吗?」   「你那个给我看一下。」   他冒冒失失地靠了过来,从我手中抢走花束。   「啊,等一下!」这下果然不能当作没事,立刻从扫帚上下来的我抓住花束,想把花抢回来。   但他挥开我的手,接著盯著花看——像是要在上面看出一个洞一样,我的反抗连个屁都不如。   不只如此,他还脸色惨白嘀咕著「这……难不成是那家伙的——」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根本不知道是何意思。   ……这个臭卫兵。   「你这是哪来的?」   「哪来的不重要,请还给我。」   「这不会是在那片花海捡的吧?」   「与你无关。」   完全被小看了呢。怎么办呢,乾脆把他烧成灰好了——我取出魔杖。   「喂,这是在做什么。」   正当我举起魔杖要用强风把他吹倒时,背后响起另一个声音。又是个高压的态度。   怎样,现在是怎样。这个国家只有这种只会小看别人的家伙吗?是吗?我凭著一股怒气向后转。   「那是那位旅人小姐的东西吧,还给她。」   眼前出现的是个中年男人——他和年轻的卫兵相同,身穿黑色的制服——他没有看我,而是狠狠瞪著年轻卫兵。   我回头看向年轻卫兵,他表情尴尬地握著花束。「可是前辈,这……这是……」   「我有眼睛自己会看,剩下的交给我,你下去。」   「不是,这是——」   「我叫你下去,没听到吗?你稍微休息一下。」   「……啧!」他咋了声舌,用怨恨似地眼神瞪了我一眼便离开了。   「啊,请把花束还我。」   「…………」   以一身懒洋洋态度返回的他一推——   「……拿去。」   把花束塞进我手中。   「谢谢。」   他没有回话,然后就不知道去哪了。这个臭卫兵到最后都这么惹人厌。   下次遇到给我小心一点。   确认到看不到他的身影后,被称作前辈的中年卫兵摆出愧疚的表情。   「抱歉,魔女小姐。那家伙的妹妹最近失踪了,之后就一直是那种样子,原谅他吧。」   「我没放在心上。」   才怪。   「话说回来,关于那束花很抱歉,不过能让我们销毁吗?那是不能带进这个国家的违禁品。」   「?违禁品?这束花吗?」   我听不懂他的意思,也不明白他的企图。   我下意识地抱紧花束。   「那些花有毒。」他没有硬抢,而是平淡地说道:「对身为魔女的你无害,但对无法使用魔法的人来说,里头混杂的魔力好像会蛊惑人心——详情我不清楚,总之好像就是这么回事。」   「……毒。」   他点头道:   「被那些花魅惑的人会被引导到花的居所,然后变成花的养分,结束一生。所以才会变成违禁品。」   「…………」   「怎么了吗?」   「……没有。」   假使,我手中的花真的有毒。   难不成——   把这束花交给我的她,为什么一次也没有起身——我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她始终坐在花海之中。   如果那不是不起身,而是无法起身呢?   她的下半身,如果已经不再属于她呢?   …………   「那个,请问刚刚那位卫兵先生的妹妹是?」   「她啊,几天前进到有花海的那座森林里后就失踪了。」   他低下头,视线前方是那束花。   「我说,小姐。那是有人给你的吗?该不会——」   「不会。」   我打断他的话。   「这是我自己摘的,包花的衣服是我的换洗衣物之一。」   所以我不认识卫兵的妹妹喔——我明确地这么说。   ○   之后,入境后没做什么称得上是观光的事情就前往旅馆的我,开了一晚的房间,洗完澡直接钻进被窝里。   我看著薄木板整齐并排的天花板陷入思考。   花海的事情。   坐在那里的她的事情。   ——以前看过名为《妮可冒险记》的小说中,也有出现奇怪的植物。   那个故事中的来龙去脉,好像是因突变使得原来应该吐出魔力的植物转为吸收魔力,获得了自我意识后大闹了一场——这样的故事。   再怎么说,魔力本来就充斥自然界各处。特别是草木等植物,只要照射太阳光就会吐出魔力,只是没人知道原理为何。   然后,吸收原本人类身体无法吸收的魔力,并能自由自在使用的人们——就是魔法师。   所以魔法师在充满魔力的森林中才能发挥最大的力量。我为了成为魔女时与老师修练的地点也是森林。   我们魔法师也可说是类似于《妮可冒险记》中突变植物的存在。   ……不,说不定无法使用魔法才不正常。   我不知道那边才是正常、哪边不正常。想了这么多却说这种话有点不负责任,但是思考这件事本身就毫无意义。这种问题就跟问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只是没有意义的问题而已。   「……呼啊。」   我忍住呵欠,揉揉双眼。我还不困。没问题,不困不困。   ——这次的花海。   恐怕是因为魔力过于充沛,使花海朝奇怪的方向进化了吧。就跟小说中获得自我的植物一样。   仔细想想,那片花海所在森林的树木茂盛到从中完全无法看到阳光,所产生的魔力应该也不少。   一满再满的魔力就算使花海变成别的东西,说不定也不奇怪。   然后,吐出蜜一般的毒素,引诱人靠近的花海——究竟会生出什么呢?   「…………」   被那片花海吸引的人们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烦闷的心情一直挥之不去,萦绕脑海之中。   ○   「哎呀,魔女小姐。你要走了吗?」   隔天早晨。   守护国家大门的是昨天相遇的中年卫兵。他好像还记得我,脸上浮现轻快的笑容跟我问好。   我也同样摆出笑容说:   「是的,国家并不大,所以我花一天绕了一圈就出来了。」   「这个国家很无聊吧。」   「不会不会,我玩得十分开心。」   「哈哈!真爱说笑。」   被看穿了吗?   「话说回来,昨天的年轻卫兵呢?」   「嗯?他今天休息。自从昨天傍晚离开这个国家后,就一直没有回来喔。怎么,你想找他吗?」   「哪会。」   就是不想见到他才问的。   「不过,他说今天晚上就会回来,想找他的话等就好了。」   「不必。」   「嗯。那么,你要走了吗?」   「是的,虽然不急,但是早上不出发的话,日落前可能会无法抵达下一个国家。」   而且,我还有个想去的地方。   对我来说,那里比这个国家更令我在意。   「是吗,那么就自己小心啊。」   「好的,谢谢。」   我离开了国家。   然后。   我乘著扫帚朝远方所见的森林——昨天那里飞去。   像是从森林中弹出的些许树木四散聚集,为辽阔的丛绿带来一点变化。   广大的大地上,失去热度的冷风缠上我一般吹拂著,乌云浮上天边,遮蔽太阳的光芒。   灰色的天空已经渐渐被染成了铅色。   就快要下雨了吧。   ○   在森林中,穿过树枝嘎吱作响比肩生长的树木后,开阔的空间迎接我的到来。   花海。   与天色相应,昨天鲜艳的花海今天也和昨天完全不同,黯然失色。   「…………」   不只颜色,从气氛也稍微有些异状。   我原本以为自己是原路折返而来的,应该不会是很相似的地方,但确实有股无法抹灭的违和感。   我从扫帚上下来,走向违和感的源头。随著喀沙喀沙毫无情调的声响,我感觉到花瓣在我脚下死去。   弥漫著宜人香味的花海前方有人影。   违和感的真身,就是那个。正是那个人影。   「…………」   给我花束的女孩子。她的对面是一个男人——服装和昨天不同,不过熟悉的面孔确实坐在花海之中,对女孩子摆出笑容。   是昨天的卫兵。   「你好。」   「啊啊,是昨天的旅人小姐啊,你好。」他的反应非常平淡。   「那个是你的妹妹吗?」   他点头回答我的问题。   「是啊,终于找到了。没想到居然在这种地方。」   他带著温柔的表情握住女孩子的手。   越看越觉得奇妙的我,怎么就是无法把他手中握著的她视为人类。   肌肤浮现绿色的斑点、全身爬满藤蔓、虚无的瞳孔眨也不眨地仰望混浊的天空、嘴巴宛如空洞一般张开,从嘴角流出唾液。   最为异常的是她的下半身。她的身躯从腰部以下包在巨大的红色花瓣中。   简直就像是从巨大的花中长出的人类,又像是硬把花跟人类接合,异样的模样。   而他则是用朦胧的眼神看著这样的她。   「真的好漂亮。居然在这种地方变得这么漂亮。」   「…………」   「?怎样?」   我摇头说:   「不,跟昨天样子很不一样,我吃了一惊而已。」   「啊啊,昨天啊。抱歉,昨天我不知道妹妹去哪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把视线稍微移向下方,我看见他被藤蔓缠绕的双脚。他一定也跟她一样无法动弹了吧。   与其说是无法动弹,更像是失去了移动的意志。   「…………」   他并没有留意我的存在,只要我没向他搭话,他便立刻转向她,用不带感情的双眸继续对她说话。   「——真是的,居然独占这么漂亮的地方。」   「——是啊,没错。那么下次我们两个一起把全国的人请来吧。大家看了一定都会高兴。」   「——然后,我还想跟大家炫耀你变得这么漂亮了。」   「——怎样?不错吧?」   「——是吗,谢谢。」   他说不定听得到我所听不到的言语。但在我眼中,他看起来只像是单方面在跟曾经是妹妹的东西说话而已。   昨天跟我交谈过的妹妹现在就连表情都无法改变,什么都无法表达。   感情、身体、所有的一切,全都遗失在这片花海之中了吧。   除了被人赏玩以外,她什么也做不到。   简直,就跟花朵一样。   ○   我乘著扫帚在草原上飞行。   幸好我开始骑扫帚的时候还没下雨。原本想在下雨前抵达下一个国家,但不知能否如愿。   「……哎呀。」   灰色的天空下,我看见行进方向前方有个蠢动的影子。   随著我越来越接近,影子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终于看出是一个人影。我没有放慢速度,从他身旁飞过。   「…………」   我不知道那是个男性还是女性,也不知道他的年龄,只知道他是个人类。   那个人朝著某个方向走去。他所前往的地方,说不定会有国家。   在一切融入暧昧不明的景色中,只有一样东西,我看得一清二楚。某样物品映入我眼中。   是那个人用双手珍贵地抱在手中的——   一束花。 第一卷 第三章 旅程途中:寻找妹妹的肌肉男的故事 有捷径。   路上立著这种告示牌,所以我就乖乖地照走了。结果路太窄——不如说,几乎都是难以称为路的状态。由于只是兽径,因此没办法乘坐扫帚。虽然能勉强飞行,但是会被迫弯来绕去,   所以还是算了。   没有办法,我只能拨开长草,走在没有铺设任何东西、称不上是路的路上。   被朝露沾湿的草在被我践踏的前一刻溅出水滴,衣服的下襬早就因为湿透而显得沉重。   以步行来说或许的确是条捷径,但是我能乘坐扫帚,所以这明显就是绕远路。可恶。   话说回来……   下一个国家会是什么样的国家呢?   逼我走上这种蛮荒的羊肠小径,我猜,一定是贸易不兴盛的国家。   也就是说,或许是跟这个森林一样未开化的国家。不,这不过是我的推测而已。   ……嗯……感觉突然不想去了。   乾脆回去吧。开玩笑啦。   就像这样,我边在脑中抱怨边走了数十分钟。相同景色不停延续的森林中,终于产生了一点变化。   「……哎呀哎呀。」   有树卧倒路中。树龄看似有数百年的大树疲惫地倒在地上。   而且还不是只有一颗,是无数颗。   唔哇,好麻烦。   可是我得继续向前,我走上横倒地面的树。   像是走钢索般张开双臂走了几步,森林中某个蠢动的黑影映入我眼中。   咦,熊?   ○   可惜,是人。   而且还是个浑身肌肉的壮汉,好可怕。   「这附近的树全是我用这双手推倒的。怎样,厉害吧?」   他哼一声,摆出凸显自己肌肉的姿势。光靠肌肉就能推倒树木令我不禁感到不可思议,但这件事就先摆一边。   「你是前方国家的人吗?」   他摆出另一个姿势说:「没错,我就是来自那个国家。你怎么知道,是看到这身肌肉吗?」   「咦?难不成前面国家的居民,每一个都是像你一样的肌肉棒子吗?」   还是回去好了。   「不是,没这回事。不如说都只有肌肉太少的嫩鸡。」   「你到底想说什么?」   「比起这个,你看这个肌肉,感觉如何啊?」   原来如此,是不求沟通的人啊。   我决定配合他。   「啊~~好厉害的肌肉喔~~能碰吗?」   「请便请便,来。」   壮汉把弓起的手臂塞到我面前。   由于不知道该摸哪里才好,我只好用食指戳了戳。   「唔哇啊,好厉害。」   跟石头一样硬梆梆的。   「…………」   「那个,请问你为什么要脸红?」   「……抱歉。我是第一次被妹妹之外的女孩子碰……」   照这个逻辑来说,只要是被妹妹碰就没关系吗?是这样啊。这什么垃圾逻辑。去死吧。   挥去阴暗的感情后,我说:   「话说你在这个地方做什么呢?是工作吗?」   「不是,我现在正在修行。」   接著,他说起他的故事。   妹妹前阵子被一群奇怪的家伙带走。由于自己不在,所以无法拯救妹妹。   他听目击者说,把妹妹带走的家伙是一群壮硕的男人,才会为了打倒他们在此修练,直到终于能推倒树木。   ……还有顺便伐木打工赚钱。   「……果然是在工作嘛。」   「说什么傻话。赚钱只是顺便的而已,我要更精进我的肌肉才行。」   喘著气这么否定的他,言行让我感到一抹违和感。   「?原本拯救妹妹的目的呢?」   「那是总有一天的事情。我的肌肉还不足以打倒把妹妹带走的壮汉。」   不是,都已经超越人类极限了,请就这样去救你妹妹吧。   ……我如果这么说的话,可能会与这些倒下的树木迈向相同的命运,所以我只好夸张地点头。   接著他说:   「首先,我第一个目标是要打倒这座森林的主人——熊。」   「熊吗……」   「是啊。那家伙很可怕喔,能空手捕捉河里游的鱼。我可做不了那么细腻的动作。」   「是喔……」   「接下来是与据说住在森林深处,背著斧头的怪人决斗。那个怪人好像在相扑中赢过了森林之主熊,是个可怕的人物。」   「是喔……」   在相扑中败下阵来的熊,不就不是森林之主了吗?   「接下来——」   在那之后他大概说了一个小时往后的预定,却一次也没有提到妹妹这个单字。他到底想不想去救她?   不知道是不是锻炼到连脑袋都被肌肉污染了,看来他已经完全把原本的目的给忘了。   不如说,拯救妹妹的优先顺序无限向下沉沦。   他什么时候才会想起原来的目的,前去拯救妹妹呢?   也罢,那是个跟我没有关系的故事。 第一卷 第四章 资金调度   「……啊啊,还真过分。」   在看似没有任何特色的小国中,我会发出叹息并不是因为街景平淡无奇,而是因为钱包的内容太过凄惨。   入境费被徵收了三枚银币,我的钱包中只剩下三枚铜币、一枚银币互相依偎。   而且更令人伤心的是,银币好像有点年纪了,乍看之下甚至难以跟铜币区别,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铜币的价值一般来说能买一个面包。   银币则是能在便宜的旅馆住上一晚,若是有金币的话,就能买到高级的装饰品。   也就是说,我现在顶多只能在吹著冷风的便宜旅馆中啃著面包,边忍受著饥饿边抱著薄薄的棉被睡觉而已。   换句话说,我马上会死。   「……怎么办?」   钱到用时方恨少,我按著发出咕噜噜悲鸣的肚子走在街上。   大街上的摊贩陈列的面包、水果与蔬菜等就像是在诱惑饥饿的我一般,宛如宝石般璀璨。   啊啊,好想吃啊……   好想吃——   「那个,请给我面包。」   不知不觉间,我站在飘著芳醇小麦香味的摊位前,上面并没有写价钱。   坐在面包另一侧的是个外表亲切的老太太,她看到我露出微笑。   「三枚铜币喔。」   哎呀失敬。我弄错了。   是个从穷人手中抢钱的臭老太婆。   「咦?对不起,我的耳朵好像不太好。能请你再说一次吗?」   「三枚铜币喔。」   「原来如此,三个面包三枚铜币吗?」   「当然是一个三枚啊,你在说什么傻话。」   你才是在说什么傻话,笨蛋吗,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放在室外硬梆梆的面包非得跟我收三枚铜币不可。   我虽然想这样抱怨,但不巧我连大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结果,我有气无力、不发一语地离开了。   我边咽下空气与口水,边走过诱惑我的邪恶摊贩们。   沿著大街直走,是一座广场。   巨大的喷水池朝天空伸展。果真是平凡无奇,随处可见的景色吧?然后在喷水池旁的长椅上,无视周围目光晒恩爱的男女也是相当普通的光景吧?   …………   先不管觉得烦闷所以想把他们烧成焦炭的想法是否普通,我朝喷水池走去。   然后,用双手接起落下的清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通过喉咙,滋润我的身体。   「欸,达令你看,那个魔女在喝喷水池的水耶!」「真的耶,好寒酸啊!哈哈哈哈哈!」   「…………」   我把魔力聚集于手中,取出魔杖沉默地挥了一下。   下一瞬间——   随著啪叽一声无趣的声响,长椅断成了两半。   「呀!这张长椅搞什么啊!」「一定是嫉妒我们太恩爱了啦!哈哈哈哈哈!」   「…………」   感觉太蠢了,害我连怒气都烟消云散了。   喝水充饥后,我收起魔杖向前走去。   得先找到今晚住宿的旅馆才行。   ○   「住宿费?三枚银币。」   「三晚吗?不好意思,我只想住一晚。」   「不是,一晚三枚银币。」   「…………」   这里已经是第六间了。我原本以便宜的旅馆为优先寻找,可是为什么呢?每间旅馆都不低于平常价格的三倍。   明明是墙上有洞,连个澡堂都没有的破旅馆,这里的老板每个都说一晚要三枚银币。开什么玩笑。   我不肯罢休。   「能请你想想办法吗。我手上只有一枚银币跟三枚铜币而已……」   我把钱包倒到柜台上,发出锵啷的空虚声响。   「不是只有四枚铜币吗。」   「啊,这个是银币。」   「……真的耶,还真脏啊。」   「能请你帮帮忙吗?」   「没办法。」老板大叔叹了口气。「抱歉了,小姐。我们也要做生意。」   「从穷人手中抢钱叫做生意吗?」   「生意本来就是这样啊。」   「唔嗯嗯嗯嗯……」   我无法否定。   看来这间旅馆是不肯让我住了。   我一枚一枚捡起钱币,看向老板。「容我冒昧一问。」   「什么事?」   「这个国家的物价会不会太高了?街上的景观明明就没有特别显眼的地方,又没有能提升物价的特产。」   「啊啊……」   小姐,你是旅人难怪不知道啊——老板嘀咕道。   背后果然有原因。   老板四处张望了一阵之后,压低声音说:「都怪最近刚即位的国王是个笨蛋,大量伪造了钱币。」   「伪造?是指市场上有伪造的钱币流通吗?」   老板点头。   「没错,然后这些钱在市场上流通让币值暴跌。就旅人的你看来,这个国家的物价或许有点高,可是就这个国家的人看来,是很合理的价钱。」   「合理……可是那不是伪币吗?用了不会受到处罚吗?」   「流通伪币的源头是国王,不可能会被罚啊。」   原来如此。   我好像看到了这个国家的实际情况。虽然不知道国王有何目的,不过流通伪币使国家恢复生气的方法还真蠢呢。   可是,国民为什么不排斥使用伪币呢——   「我们用的钱是真是假都无所谓。国王如果增加钱的数量,国民只要拉抬物价就好,就算用的是伪币也没有任何不方便。会伤脑筋的大概只有你们旅人而已吧。」   「……的确,对外面来的人来说,高物价让人很挫折呢。」   就跟我一样。   老板瞄了我后头一眼。   回头一看,其他客人排在我后头,每个人手中都握著三枚银币——应该是预定在这里住上一晚吧。   平常三倍的价钱对于这个国家的人们来说好像真的十分合理。   「已经够了吧,小姐。」   「是的,谢谢你告诉我这么重要的资讯。」   我行了一礼,走出旅馆。   ○   为了赚取住宿费就不得不工作。   我回到能买到面包的大街上,然后一屁股坐在路边,看著路上的行人用算是挺悠闲的表情买东西。   知道用的是伪币还敢这么明目张胆。   「…………」   我身为旅人,资金势必会在某天见底。由于无法定居工作,所以这也可以说是必然的结果。   因此,资金困顿是至今为止遭遇过数次的状况。毕竟只要没有钱,甚至会连国家的大门都进不去。   平常我会学商人买卖,或是帮助人赚点小钱。   但是——   我想这个国家流通的货币不管是真是假,总不可能不花钱。   这次就让我用平常三倍的价钱做生意吧——这么想的我也跟这个国家的人一样,是使用伪币也完全不会愧疚的人吗?   「哎呀,这位先生。」   我对一个走在路上面容平庸的青年说。   青年的肩膀一颤看向我。「咦,我?」   我点头对他招手。   「您有烦恼对吧?」   「那个,你是?」   「哎呀,失礼了。忘了自我介绍,我是旅行中的占卜师。」   大言不惭这么说的我推起三角帽的帽檐,盯著长相平庸的青年。   他不改诧异的表情说:   「烦恼……我看起来有那么烦恼吗?」   「是的,看起来就是相当烦恼的样子。」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喔。」   我用力点头。   基于至今为止的经验,买卖上的迷惘与失败直接相连。在看见迷惘的瞬间——在看见破绽的瞬间,对方就会对我抱持怀疑。   也就是堂堂正正才是上策。   所以我断言说:   「自己常会不知道自己在烦恼什么喔——比如说,对自己的外表没有自信,工作不顺利。又或者是,不管过多久都无法和真命天女相遇——」   「…………!」   我没有错过他表情一瞬间的动摇。   原来如此,是在烦恼找不到恋人吗?是这样啊。   「您正因为找不到恋人而感到不安——不是吗?」   「……应该,算是吧。」   我对别开视线的他说:   「让我来为您占卜吧——占卜真命天女会在何时出现在你面前。」   我拿出魔杖,凝聚魔力。   波,随著一声可爱的声响,火苗随之出现。   「……啊。」   紧接著出现的火苗立刻被风吹息了。   看来是魔力太弱了。   不舍的残烟从杖尖缓缓升起,原本是想看火进行占卜——我原本想以这种方式进展,但已经不行了。   我一吹气把烟吹散后,收起了魔杖。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咦?就刚刚这样?」   「是的。刚刚的是烟占卜,观察烟的模样占卜运势的占卜方法。」   这是谎话。   「怎么没听说过啊。」   「那也是当然的。这个占卜方法是我们家族代代相传的秘术,他人无从得知。」   由于不能失误,我强制打断了闲话。「话说回来,关于您命中注定的对象。」   「嗯、嗯唔,什么?什么时候会她遇见呢?」   「就在今天。」   「咦,今天?也就是说,你就是——」   「今晚,命运之人将出现在您眼前。」   青年好像想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不过废话唯有忽视。   在他再次失言之前,我开口说:   「从这里向前走不是有座喷水广场吗?那旁边应该有个坏掉的长椅。」   我从钱包里拿出某个东西,交给他后继续说:   「只要把这个绑在手上站在长椅旁,你的真命天女就绝对会在你眼前出现。」   他从我手中接下那样东西,不解地歪头。   「……这是?看起来只是条普通的绳子而已啊。」   「那可不只是普通的绳子。那是注入我魔力的魔法绳,具有牵引命运的力量。」   理所当然,我并没有在绳子里注入魔力。再怎么说,光是注入魔力也不会有牵引命运的力量。   不只这样,那条绳子还是刚刚我在摊贩附近捡到的。   「只要有这条绳子……就能跟命中注定的人……」   「是的,就能与她相遇了。好了,快点打理整齐,然后等待夜晚降临吧。可不能让真命天女失望。」   看似有些犹豫的青年终于紧紧握住绳子。   「我懂了。我会绑著这条绳子在长椅前等等看的。」   他带著爽朗的笑容正要离开,我连忙叫住他。   「这位客人,绳子的费用跟占卜费,一共是一枚金币喔。」   此时,我对露骨皱起眉头的青年说了魔法咒语。「无须担心。若是您没有与命定之人相遇,我会全额退费。」   外表平庸的青年离开后大约过了一个小时。   我的面前走过一位女性。   是个穿著朴素、长相朴素的朴素女性,年龄大概跟我一样吧。素质虽然不错,但像是从抽屉里拔出来的衣服、未经打理的脸跟发型却扼杀了她的优点。   就跟被染成黑色的银币一样。   总而言之,下一位客人就决定是她了。   「哎呀,这位小姐……您正在为找不到恋人烦恼吧?」   我对著低头踱步的她说。   她的肩膀一抖看向我。   「……我、我吗?」   「是的,就是您。」   「那个,请问你是?」   「哎呀,失礼了。忘了自我介绍,我是旅行中的占卜师。」   大言不惭这么说的我推起三角帽的帽檐,盯著她。   像是被肉食动物盯著看的草食动物般不停颤抖的她畏畏缩缩地问我:   「你、你怎么知道?」   「当然知道。因为我是占卜师——的烦恼与命定之人我都看见了。」   「连、连命定之人都看到了?真、真的吗!」   「是的,我用这双眼睛看得一清二楚。」   理所当然这也是谎话。   「那么,我的命定之人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呢?」   「就在今天呢。」   「今、今天……?」   听到「命定之人」这个字眼而心跳加速的她,也不禁对这快速的进展感到不解。但是我不必慌张,因为到目前为止,事情全依照我的计画进行。   「从这里向前走不是有座喷水广场吗?那旁边应该有个坏掉的长椅。」   然后,我维持著极为平静的语调,又说了一次。   「今晚,会有个手腕上绑著旧绳子的男性在那里出现。他就是你命定之人。」   ○   就是这种感觉。   说能招财改运把路边捡的石头硬塞给人,为人策画与命中注定的对象邂逅。   这种美妙的生意一连进行了几天,结果就是我的钱包里塞满了大量的金币。只要有了这些,未来几个月在外头应该都能过著好日子了。   哎呀哎呀,真得感谢伪造钱币的国王呢。   多亏这个国家的物价高涨,光是滞留金钱的消费量就相当剧烈。但相反的,以比平常还高的价钱做生意,大家也都欣然接受。   毕竟,在这个国家,钱币的价值比其他国家还低。   「——是的,我有注入我的魔力,因此只要将这个『半价』的立牌摆在门前,面包就会飞也似地在一瞬间卖光。」   「真的吗?我马上试试看!」   「是吗。啊,立牌的费用跟占卜费一共是三枚金币。」   「你要给我三个立牌吗?」   「您在说什么傻话,当然只有一个啊。」   钱包里的金币又变多了。   在把手工立牌卖给听到传闻跑来的面包店大婶后,今天的工作就告一段落了。   变得沉重无比的钱包喀啦喀啦地发出幸福的声响。   那么,就回破旅馆吧。我站起身,轻轻伸了个懒腰后开始收拾行李。   「你等一下。」   那是突然之间发生的事情。   背后有人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我吃了一惊,转过身来。   站在我背后的是一个士兵。   不,是士兵们才对。   一共大约有十个相同穿著的他们步步进逼,将我团团包围。单手拿著长枪,背上背著火枪,模样有些突兀。   「你就是旅行中的占卜师吧?」   站在我面前的男人开口说道。   「不是,你认错人了。」   「不要说谎,我们刚刚在暗处看到你跟客人交易了。」   「…………」   我的脸颊上滴下一滴冷汗。   糟糕了。糟糕了惨了完了。   怎么办,是有人告发我用诈欺行为敛财了吗?——不,可是我又没有欺骗他们。可是,啊啊,怎么办……被包围的我无处可逃,虽然能用魔法脱逃,但我也想避免与一国为敌……   「请你跟我们走。」   眼前的男人语气平淡地说:「国王想见你一面。」   不用说,我还以为我听错了。   全方位被男人们包围,走在毫无特色的街上来到的地方,果然是个没有任何特徵的王宫。   除了物价很高之外,应该没有任何方面能说是这个国家的特色了吧。   王宫中最宽敞的房间,王座大厅中,一名年轻男子坐在高耸的椅子上。   坐在阶梯另一头的年轻国王俯视著我这么说:   「你就是旅行中的占卜师吗?还真年轻啊。」   「国王陛下也很年轻呢。我还以为您年纪会更长一点。」   我的话让士兵们对我投以冷冽的视线。不,我绝对没有讽刺的意思,真的没有。   国王瞥了士兵们一眼,挥手说道:「你们够了,退下。」   士兵离开房间,宽敞的王座大厅只剩下两人时,他再度开口:   「我听说你的占卜非常准确,是真的吗?」   「是的,不过——说是使其准确,说不定比较正确。」   「那只对人有效吗?」   「?请问陛下是什么意思?」   「我问的是对物品与概念有没有效。」   他以十分沉稳的语调这么说——我看不出来他究竟在想什么。是相信我的能力,还是怀疑我的能力,又或者是看穿了我的谎言——   我试著绕圈子。   「请问您想知道什么事物的未来呢?」   「这个国家的未来。」年轻的国王立刻回答。   「国家的未来……吗?」   摆出敬佩表情点头的同时,我想,什么嘛。   如果只是预测这个国家的未来,根本用不上占卜。太简单了。   不对,再怎么说,我什么占卜的能力也没有。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能让我冒昧问一个问题吗?国王陛下。」   「?什么问题?」   于是我说了。   「请告诉我让伪币在这个国家流通的原因。」   接著他皱起眉,叹了口气。「那是胡说八道。」   「咦,是真的钱币吗?」   我看向塞满钱包里的金币。   如果这些全都是真的,我就是个超级有钱人了。太棒了。   「……没错,我流通的是货真价实、真正的钱币——但不对,这不是我流通的。」   「是某人的指示吗?」   年轻国王点头。   「前王时期开始,国王身旁有个亲信。由于我才刚即位,所以经济政策全交给他一手处理。为了使经济活性化,制作新的钱币在国内流通是他的主意。不过,并不怎么顺利。」   「…………」   感觉起来不只是不顺利而已……   「由于钱币急速增加,国内开始流传硬币是伪币的传闻,但那全都是胡说八道。」   「……有没有可能是亲信说谎呢?」   「这不可能。我趁亲信不注意,偷偷把专家请进王宫里调查。新制的钱币毫无疑问是真正的钱币。」   所以我才会说伪币在国内流通是胡说八道——年轻的国王说完后站起身。   他缓缓走下台阶,来到我身边。   「亲信做得真的很好。其实,我甚至希望不是我,而是由他来继位——可惜因为世袭制度而无法如愿。每当我推动政策的时候,他都在我身旁给予意见。如果没有他,我身为国王应该早就失势了吧。」   「…………」   在我眼前停下脚步的他表情十分苦闷。   「只是,就只有这件事我不明白——他要我做的事情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抵达繁荣的未来。我虽然不想怀疑他,但从现状看来,这个国家的经济状况实在是过于严苛,甚至还有伪币流通这种空穴来风的传言,物价高涨使旅人远去、在外交上也屡屡受挫。」   听到他的苦恼,我想到的只有一件事。   这个年轻的国王,想要的是心安。   他想藉由一窥国家的未来,使他心安理得。他想知道国家的未来平安顺遂、亲信所言不假。   他是多么耿直的人啊——不,用愚昧来形容似乎比较贴切。   「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看看国家的未来。办得到吗?」   他这么说道。   我的回答已经决定好了。   「办得到喔。」   我一点头,国王的眼睛便闪耀出光芒。「真的吗!?」   他想趁势握住我的手,所以我抽回手向后退了一步,说:   「是的,我不会说谎。」   牛皮越吹越大指的正是这种情况吧。「可是在占卜国家的未来之前,我有几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立起食指。   「首先第一,请让我在这里住上一晚。为国家占卜是十分劳心劳力的作业,我有必要先从位在国家中心的这座王宫掌握国家全体的状况。」   「嗯,我接受。立刻帮你准备。」   年轻国王用力点头。我在食指旁竖起中指。   第一个条件不过是附带的而已,说是为了让我接下来要做的事能顺利进行的事前准备也不为过。   重要的是,下一个条件。   「接下来是第二个——」   ○   接在那之后,我在年轻国王为我准备的房间中,脑中不停反刍计画,然后在久违软绵绵的床上睡著了。为的是等待执行计画的时刻到来。   就在窗外的太阳完全西沉,外头一片漆黑的时候,我醒了过来。   时候终于到了呢。   我拿出魔杖,用前端点了一下头。   「嘿。」   随著碰一声滑稽的声响,我变成了一只小老鼠。   我在自己身上使用了魔法,暂时改变了姿态。由于容易疲劳,我不太想用这招,但也无可奈何。   变成易于行动的姿态后,我边回想国王给我看的王宫地图,边朝目的地跑去。   由于穿越走廊有可能会被惨杀,因此我由天花板移动。小小的脚步在与绚烂的城内无法相比、充满尘埃的天花板上前进。   然后,我抵达了亲信房间的正上方。   从缝隙朝下面一看,我看见一个中年男性用手肘顶著桌面。他的对面站著一个士兵,穿著跟白天包围我的士兵们相同。   我从氛围察觉到两人并不是在聊天。   「所以说,到底怎样了啦,爸爸。」年轻的男子说。   「就算你问我怎样啊。」中年男性搔著头说,「确实进行得很顺利,那个国王应该很快就会失势了吧。」   「很快是什么时候啦,不是从以前就是这样了吗?」   年轻男子不耐烦地大声说道。   奇怪,这个声音我好像在那里听过——我用小小的头脑思考,随后脑中浮现某个人的身影。   只要我没认错人,跟中年男性说话的年轻男子八成就是白天抓住我肩膀的士兵了。   「那个国王可是把旅行中的占卜师叫来了啊,一定是为了占卜这个国家的未来。我们的计画说不定会被国王知道啊。」   中年男性笑了。   「对老夫心服口服的那个小鬼才不可能做这种事。他大概只是想占卜明天的运势而已吧。」   「…………」   「而且,那个占卜师也很可疑,说不定其实是骗人赚钱的小咖而已。」   唔呃。   「……占卜师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人不可貌相啊。」   就是说,说得没错。我可不是什么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我是魔女喔,魔女。   不知道是不是懒得继续说下去,年轻男子叹了口气说:「总而言之,你要遵守诺言喔。」   「会啊,当然会遵守。所以你也要好好做好自己的工作。你在我的计画中可说是不可或缺啊。」   「……我知道。」   就在年轻男子语毕,准备离开的时候——   天花板嘎吱作响,随后木材随著一声尖叫碎裂,从中一个灰发魔女抱著魔杖翩翩落下。   那个人究竟是谁?没错,就是我。   「……哈……哈……呼……」   啊啊,怎么会这么难看呢。   魔法在途中解除了,真不该做不习惯的事情呢。   能从缝隙间向下看的天花板似乎狭窄到容纳不下我的身体,在我变回人身的瞬间崩坏。   难道是因为腐朽而烂掉了?   总而言之,绝对不是因为我太重才对……应该。   「你、你是谁!」   我拍去身上的灰尘站起身,中年男性便对我举枪。那大概是藏在书桌里的东西吧。   准备得还真周到。   「两位好,初次见面。」   我挥舞魔杖。   瞬间,枪口绽放出花朵。   漂亮的插花就此完成。   「你是——!可、可恶!」   我做的花实在太漂亮了,害我完全忘了背后还有一个人。   可是回头有点麻烦——所以我用魔杖咚一声一敲地板,赐予四散各处的木片生命。   碎片长出藤蔓。   藤蔓朝两人飞去。   接著将他们绑了起来。   「您就是国王陛下的亲信呢。」   我盯著手足被藤蔓绑住的中年男性,他则是对我回以充满迷惘与憎恨的视线。   「你是谁!」   「老爸,这家伙是旅行中的占卜师!」   年轻男子从我背后大喊。   我老老实实地点头说:「没错,我就是旅行中的占卜师。」   动弹不得的中年男性像是毛毛虫一般蠕动颤抖。   「……找我有何贵干。」   「哎呀,您自己不是明白吗?」   「…………」   沉默。   我转过身。白天把我押来这里的他瞪著我瞧。   「你有什么企图!」   我回答:   「我想为这个国家占卜出安稳的未来。」   ○   随后听到噪音跑来的城内士兵把两人抓了起来,在国王面前毫无隐瞒地吐露了事实。   父子两人好像正策画篡位。   在国内流通的果然是假造的伪币。跟年轻国王说钱币是真品的专家,疑似是收取亲信贿赂的卑鄙骗子。   他坦白说出自己是为了扭曲世袭制度,特意让国家陷入危机,以便之后再将所有的责任推到国王身上,使他失势。在亲信即位后,接下来应该预定由他的儿子继任吧。   不过,计画却以失败告终。   我并不知道现在被关在大牢里的两人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这也不是该与我有关的问题。   接著,在质问完两人之后,被呼唤至王座大厅的我从年轻国王手中接下了那样东西。   「谢谢您。」   我确认了一下内容,点了点头。钱包中满满装著大量的老旧金币。   作为替国家占卜的第二项条件,我请国王帮我完全去除伪币,把我赚的金币全换成了旧的金币。   「我会把国内流通的伪币全数回收。」年轻国王十分疲惫。「你钱包里的金币好像也都是假的。」   「我想也是。」   为国家占卜的约定不了了之,毕竟年轻国王挂念的问题消失了,应该就没有必要知晓未来了吧。我也因为不必再次撒谎而松了口气。   我虽然对这个国家的未来有点兴趣,但身为旅人的我马上就得离开了。   这个国家接下来将抵达何种未来,只要不为国家占卜,应该任谁都不可能知晓。当然,我也是。   「不过,太可惜了。没想到我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我这么回答叹气的国王:   「骗子这种人,表情无时无刻都是若无其事的喔。」 第一卷 第五章 旅程途中:无法决定胜负的两个男人的故事 乘著扫帚在平缓的草原地带前进,微风轻抚花草的声音传进耳中,暖洋洋的太阳与凉爽的风恰到好处,令人想永远在这个地方飞行。   操纵著扫帚左左右右蛇行时听见咻咻的风声,让心情也跟著愉快起来。   但是快乐的时光总是特别短暂,今天也不是例外,当风拾起杂音时跟著强制结束。   「啊啊嗯?你说什么?有种给咱再说一次蠢哥哥。」   「啊啊嗯?要说几次都行,就说是本大爷比较强了蠢弟弟。」   难得清爽的氛围瞬间崩解。   我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见两个男人的身影在草原正中央争论不休。   两人穿著颜色不同的衣服,从方才的对话听来应该是对兄弟吧。   「不对,咱比较强,绝对比较强。」   「不对,当然是本大爷比较强。毕竟没有弟弟能比哥哥优秀。」   「哈哈!这种想法落伍了啦,根本就是古董式的思考。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弟弟看著哥哥的失败成长,所以能事前避免失败的弟弟才是最强!」   「哈哈!说什么蠢话,那要以哥哥是废物为前提吧?可是本大爷已经是个完美的人类。不只不会失败,就算真的失败了,也是你做不到的高度失败!」   说著莫名其妙的话互骂的两人边叫著「啊啊?」等等、或是「来单挑啊!」之类的狠话瞪著彼此。   话说回来,古董式的思考是什么啊?高度失败又是什么呢?   我把头歪向一边,和自称本大爷的男人(应该是哥哥)对上眼。   接著他大声地说:   「那么就让那个女孩子来决定究竟本大爷跟你,究竟谁比较优秀吧丨」   自称咱的男人(大概是弟弟)点头同意。「求之不得,不过赢的一定是咱就是了。」   我有种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   「那么,你们两位是为什么争吵呢?」   坐在草原上的我仰望两人说。   两人的发型跟长相都一样,唯一不同的大概只有衣服的颜色而已。红色的是哥哥,蓝色的是弟弟。   然后红与蓝两兄弟同时说:「把戏!」   「是喔,把戏吗?」   「把戏!」   「我知道了,不用说两次。」   「把——」「喂,你耳聋喔?所以说死屁孩才……」「啊啊嗯?不过比咱早三年出生嚣张什么啊,臭哥哥!」「不懂这三年差距难怪是个屁孩,死屁孩。」「明明多了这三年把戏使得也跟咱差不多吗?啊?」   「可以请两位闭嘴吗?」   「哎。」「嗯。」   我要他们闭嘴,他们闭上嘴。嗯,安静下来了。   但是,把戏吗……我是魔女,所以跟把戏不熟。   伤脑筋。唔嗯嗯……   让两个人同时开口太麻烦了,就先让其中一个发言吧。我看向弟弟问:「为什么是把戏呢?」   「咱们的国家连一个魔法师都没有啊。虽然国家小也是原因,不过因为宗教还是什么的因素,反正就是曾经有段排挤魔法的历史。」   「嗯嗯嗯。」   我有种预感会是个很沉重的故事。   弟弟的话由哥哥接著说:「不过一旦禁止反而更觉得诱人是人的本能,所以在本大爷这样的年轻人间,有不少人梦想成为魔法师。」   「然后咱们就想,『奇怪?只要假装是魔法师不就能大赚一笔了吗?』这种事。」   「然后,本大爷俩就在路上以『最接近魔法师的把戏师』走跳」。   啊,根本不是什么沉重的故事嘛。   我打断得意和睦说著话的两人。   「你们没有因为这样惹国家生气吗?」   回答的是穿著蓝色衣服的男人——也就是弟弟。「不只惹国家生气,还被抓了。但是咱们又没有使用魔法,使的是把戏,所以不管被抓几次都会被马上释放。」   「那还真是……」   可以想像他们应该会被视为英雄吧。   接著年轻人们一定会说「我们国家的政府没救了!太无能了!」之类的对吧……   「可是,没有因为两位的关系让把戏被禁止吗?」   这只是单纯的疑问。   「有啊,禁止了。」「还被流放了呢,身无分文。」   「咦?你们被流放了吗?」   两人点头,动作完全同步。   「本大爷俩是刚好一个月前被流放的啊。」「然后,两人就为了赚点小钱才当起了江湖艺人。」   「唔唔。」   「然后就在江湖卖艺的时候发生了问题。」「咱们没有团名啊。」   「团名吗?」   「原本想用兄弟两人的名字取名,可是还在吵要谁先谁后。」「所以就决定用把戏一决胜负,赢的人摆在前面。」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顺带一提,胜负呢?」   哥哥回答我说:「目前是零胜零负十五平手。」   「完全分不出胜负呢。」   「所以,本大爷才会希望你能好好地为我们决定胜负啊。」「今天可不会再有平手这种事啦。」   两人互瞪后又撂起「来单挑啊?。」等等、「啊啊?」之类的狠话。   奇怪?难不成我的责任很重大吗?   ○   两人的把戏都十分精彩。   从空无一物的地方变出小鸟、使硬币瞬间移动、猜中我选的牌,诸如此类。真是一连串的惊奇与感动。   把戏真厉害。   但伤脑筋的是,两人真的难分高下。这下无法一决胜负也是情有可原。   「怎样?是咱比较厉害吧?」弟弟夸口著。「不对,是本大爷的把戏比较精彩,绝对是这样。」哥哥也同样夸口。   我交互看了看互瞪的两人。   「平手呢。」   我只说了这句话。   两人的技巧都非常精湛,我可不敢区分优劣——表面上是这样。   真要我说的话,老实说只是很麻烦而已。   结论就交给别人吧。   我原本以为两人听到我说出的答案会大发脾气,但是真不愧是已经平手十五次了,两人出乎意料之外地冷静。   「……是吗,那也没办法,团名就之后再决定吧。」「反正一定又会是咱的名字在前面。」「你说什么!」「有意见吗!」   「两位别闹了。」   「哎。」「嗯。」   两人都闭上嘴后,我退后一步。   「那么两位,我就先失陪了。」   我身为旅人,不得不赶往下一个国家——我这么说,露出和蔼的笑容正要离开。   正要离开,但——   「啊,喂!等一下啦。」「你要付钱啊。」   两人叫住我。   咦?付钱?   「刚刚的把戏表演要收钱吗?」   我回过头,两人便同时耸肩。   「那当然要啦。」「免费看本大爷这么精彩的表演,那有这么便宜的事?对吧?」「对吧?」   刚才还在争论不休的两人去哪了?眼前两人同出一气。   总觉得有股诡谲的氛围。   「不是,你们可是从没说过……」   「咱们可不记得说过免费啊。」弟弟哼了一声。   「请等一下,先来确认一下状况。两位想让我决定把戏胜负的高下——然后请我评审把戏的胜负,这样没错吧?」   「是啊,没错。」   哥哥点头,我继续说:   「没错吧?没错对不对?那么,也就是说这是两位的胜负,并不是做生意用的表演才对呀?有必要付钱吗?」   「少说傻话了,本大爷俩的把戏无时无刻都是两人间的胜负。对吧?」「对吧?」   ……这两个。   被摆了一道。他们打从一开始就想骗我。   用争论吸引旅人,再硬是表演把戏后收钱……这种争论到现在应该也已经重复了十五次了吧。   真是卑鄙无耻。   「……容我一问,请问费用多少?」   这不过是确认,并不是同意他们说的话。   「银币四枚。」「两人加起来八枚。」   「咦,好贵!」   一枚银币就足以在旅馆住上一晚,也就是两人平白要我把八晚的住宿费给丢了。   怎么会这样呢。   「你可是看了一流把戏师的表演,不如说便宜你了吧?」哥哥这么说。   的确,也是,把戏的技巧确实高超。   「…………」   虽然非常、非常不情愿,但很遗憾的是,他们说得没错。   只要说是没有确认的我有错,就结束了。   …………   好不想付钱啊~~居然要为了这种无聊事付钱——   如此这般。   就在我拖拖拉拉重复想著这些的时候……   「等一下。」   从我背后响起似熟非熟的声音。   回过头,不知何时出现的壮汉宛如救世主般伫立我背后。   喔喔,居然是他。   「啊,你好。」   我对他点头,他就露出微笑。「好久不见啦,魔女小姐。」   「好久不见了,肌肉人。」   他是我数天前遇到,拥有美妙肌肉的男人,肌肉人。   由于只碰过一次面,也没问他名字,因此反射性地称呼他叫肌肉人。但看来他对肌肉这个名词伴然心动,挺胸说道:「哼哼,没错,我就是肌肉人。」   哇啊~~蠢毙了。   被突然出现的神秘肌肉男吓一跳的两位诈欺犯看起来十分惊慌。   「喂、喂喂……那男的是谁?」「什么?不会是男朋友吧?」   「不是。」   我果断地否认。   连脑袋都被肌肉污染的人有点不是我的菜。   他丝毫不在意我的态度——或许应该说没在听吧——用中气十足的音量对两人说:   「话说你们这两个浑蛋!像这种骗人赚钱的事情,就算神允许,我也不会允许,给我好好觉悟吧!」   就各种意义上来说这句话相当刺耳,我也不禁别过头。   「……你为什么不看我?」我的行动暴露了。   「没有,没为什么。」我说,「话说回来,肌肉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啊,其实啊,据说前面的国家有传说中的龙,我正要去打倒它的途中。然后,就在跟风赛跑的时候看到你——」   「妹妹呢?」   「妹妹?」他稍微沉默了一阵子才说:「啊啊,妹妹……妹妹喔,嗯。我正想在打倒传说中的龙后再去找,哈哈哈哈!」然后发出像是勉强装出来的做作笑声。   明显就是忘了呢。   他的脑袋里好像真的只有肌肉。   「……话说啊,咱们跟她之间的事跟这男的没关吧?」「是啊,没错。外、外人能快点离开吗?」   两人害怕得太明显了。不过,如果突然遇到这种浑身肌肉的人,会感觉到有生命危险也不是不能理解。   「闭嘴!」   肌肉人一喝。   两人发出「呀!」的尖叫样子很有趣,我差点就笑了出来。   「居然从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手中骗钱,这是人做的事情吗!现在我就好好矫正你们两个!来!」   肌肉人刷一声地拎起两人的衣领走掉了。   「咦,等一下……那个,不要啊!放手啊!」「不要肌肉!不要肌肉啊!」   「我就让你们了解肌肉世界的美妙吧!喝哈哈哈哈哈!」   「不要啊!放手!放开啊!」「哇啊啊啊啊!对不起!我们不敢再骗人了啦!」   「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一个人被丢在原地的我朝著哭喊的两人不停挥手。   就算三人已经变成了比米粒还小的黑点,两人的惨叫还是在广阔的草原上回响。   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他们两人与肌肉人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那当然是跟我没有关系的故事了。 第一卷 第六章 瓶中的幸福   平缓的平原地带,风在被涂成一片淡绿色的草原上奔驰。花草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随风摇摆如微波荡漾。   抬头仰望,唾手可得的小云朵悠游天际。   一个魔女乘著扫帚,以这令人著迷的景色为背景飞行。她的年龄大约还不到二十岁,身穿黑色的三角帽与长袍,胸口上别著象徵星辰的胸针。不用说也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没错,就是我。   欣赏著似乎能洗涤身心的美景一路向前,我在草原正中间看到了孤独伫立的人影。那个人影察觉到我的存在,对我挥手。   看似没有敌意,我也向他挥手,动作尽量保持优雅。   「喂~!喂~~!」   人影上下跳动,边用力挥手边强调自己的存在……是「过来」的意思吗?   我稍微调整扫帚的行进方向,朝那里飞去。   「耶~!来了!」   站在那里的是一个少年。他单手抱著玻璃瓶。   「你好。」   我走下扫帚,低头说道。   「你好,大姊姊是魔女啊。好厉害喔。」少年一瞥我胸口的胸针,面露笑容。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找幸福喔!」   「?那是什么意思?」   「找幸福就是找幸福喔!」少年说,「话说回来,大姊姊现在有空吗?」   是要找我约会吗。不不不,怎么可能呢。   「说有空是有空,不过说忙也很忙呢。」   「那就是有空啰!」   …………   「话说回来,这附近有人居住的村子或是城镇吗?」如果没有地方借宿,就只能露宿草原了。   那可说不上是非常理想的选择。   「村子的话在那里喔。」   他所指的方位的确有个小村落……似的东西孤独存在。   「原来原来。」   「顺带一提,那是我的村子喔。」   「你就是村长吗?您好,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伊蕾娜,是个旅人。」   「啊,你好,初次见面,我是艾米尔——不是啦,不是这样!是我住的村子的意思啦。」   艾米尔鼓起脸颊。   「我知道。开个小玩笑而已。」   我露出微笑。   闹起别扭的艾米尔用双手抱起瓶子陷入沉默。   我看向被他保护的玻璃瓶,看见某种东西在瓶中蠢动。定眼一看,我发现那是一团白雾,宛如具有生命般在瓶内飘舞。   「那是什么?」我指著瓶子问。   说不定他很期待我这么问,艾米尔得意地哼了一声,回答道:   「这就是收集幸福的瓶子喔!将人或动物感受到幸福的瞬间变成魔力,就能用瓶子收集起来。」   「喔……」   魔力可移动物体、改变形体成火及冰……等等各种功用,也具有复制眼前事物的效果。应用这些能力使扫帚在天空中飞行、操纵风、变身成老鼠等就是魔法。   收集感受到幸福的瞬间,指的是将感情变化为魔力的意思吗?   好像有点意思。   「可以打开吗?」   「当、当然不行啊!」   我一伸手,艾米尔就用双手紧紧握住玻璃瓶,向后退了一步。   他用充满敌意的眼神宣言:「这是我为了喜欢的女生收集的,不能让大姊姊碰喔!」   「原来如此。」   「啊,你生气了吗?」   「没有,只是有点佩服而已。」   我想起以前看的书。   丈夫为了生病无法离开家里的妻子游历世界,以魔法复制看到美景瞬间的画面,带回与妻子分享的故事。那个故事的结局怎么了?故事十分久远,结局我也忘记了。   「你喜欢的女生是谁?」   「嗯?是在我家工作,叫做妮诺的佣人喔。她的表情一直很忧郁,所以我想让她幸福。」   所以我才会用瓶子收集幸福喔——他高高举起瓶子说。   满怀爱意望著瓶子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幸福。如果用魔力复制他现在的感情,应该能用恰到好处的幸福装满瓶子吧。   接下来我们乘著扫帚朝村子前进。稍早他说魔力什么的,因此不用多说,他也是魔法师。   这么说来……   站在草原正中间的艾米尔究竟在做什么呢?   「我想从植物收取幸福看看。」   「成功了吗?」我问飞在我后方的艾米尔。   「很微妙。虽然能用魔力复制植物像是感情的东西,可是颜色浊浊的很不清楚,所以就丢掉了。」   「哎呀哎呀。」   不过,毕竟只是植物嘛。问说有没有明确的感情也只会令人歪头。不如说,要是知道植物有感情的话,从今以后甚至有可能会吃不下沙拉,还真不想知道事实呢。   「啊,就是那里喔。」   他指著眼前所见的村子。   那是个小村子。沿著代替城墙并排立起的简陋栅栏走,应该不用一个小时就能走回原地。   民宅的数量大约只有数十间,外观相同的木造房屋散布村里,小田地及水井则像是填补房屋之间的缝隙般夹杂其中。   哎呀这还真是——   「还真是个闲静的村子呢。」   「对吧?」   走下扫帚,穿过代为大门耸立的两颗树之间,我们走进村内。   笔直延伸的道路前端,是一栋明显比其他民宅还大还气派的宅邸。话虽如此,在其他国家也不过跟旅馆一样大而已。   「那就是村长的家吗?」   我指著那栋建筑,他点头回答:   「对啊,然后那也是我家喔。」   「喔喔。」   那么说这个村子是艾米尔的村子不就没错了。   「……大姊姊的反应有点薄弱呢。」   「吓一跳比较好吗?哇啊~~好厉害,好有钱喔!」   「嗯……感觉,算了……」艾米尔的表情像是掩上一层愁云惨雾般黯淡下来。   「这么说来,艾米尔,你什么时候要把瓶子拿给那个女生呢?」   接著他的脸灿然闪亮。还真是个感情起伏剧烈到有趣的孩子呢。   「今天!我要今天吃完午饭后拿给她。啊,对了,大姊姊也来吃饭吧。妮诺做的料理很好吃喔!」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刚刚吃过了。」   「那么我请妮诺帮你添少一点!啊,有不敢吃的东西吗?我可以请她帮你拿掉喔。」   看来他无论如何都想请我吃饭。   不过,我也没有理由拒绝。   「我没有不敢吃的东西,可是我是真的刚刚吃过,所以不要太多喔。」   「包在我身上!一定会请你吃很好吃的料理!」   不,料理不是你做的,是妮诺做的才对吧。   ○   就这样,我突然造访村长的家。   和十分宽敞的外观相反,屋内非常普通。   艾米尔带我走进的餐厅排列著古老的家具。跟村子朴素的模样相同,村长看来也并没有过得特别富裕。不如说,给人一种持有土地太多的印象。   「来,坐下吧。」   艾米尔帮我拉出椅子,说了声请坐,我便照他说的坐下。   「谢谢——话说,那位佣人小姐在哪呢?」   「不知道?应该马上就会来了吧。」   「村长呢?」   「马上就会来了吧?」   「那是什么随便的感觉。」   就在我跟艾米尔交谈的时候……   背后传来人的气息——不,说是气息,不过是听到背后传来的声响让我有点在意罢了。   总而言之,我回过头看了一下。   「……啊。」   眼前出现的是个女孩子。一跟我对上眼,她肩膀一震,像是害怕什么似地微微点头,态度相当惹人怜爱。   从服装看来,她应该是佣人吧。她身上的围裙装(就是女仆装呢)在娇小的身躯上显得有些太大。   「你好——你是来自东洋的人吗?」   直直延伸到背后的艳丽黑发与深褐色的瞳孔,她的外表跟曾几何时在某个国家相遇、出身东洋的魔女见习生小姐有几分相似。那位魔女见习生小姐的头发则是比较短。   「咦?那、那个……」   突然询问她的出身果然有失礼节吧——不知所措的少女求救似瞄了艾米尔一眼。   「对喔,我的爸爸是在东洋之国把妮诺捡回家的喔。」   「然后,就请她在这个家里作为佣人工作,是吗?」   称为妮诺的她小小地点头。「是、是的……村长大人待我不薄。」   那是个如同照著台词念一般机械式的回答。   「那位村长大人现在在哪里呢?」   「啊,那个……现在正在书斋工作……」她紧握洋装的裙襬说,「那个,请问有什么事吗?」   「不,没事。」我摇了摇头。   反正吃饭的时候都一定会见面,没有必要勉强见他。   在跟我结束交谈后,妮诺像是为了闪避与我对上眼般低下头。她好像不太擅长跟人对话。   但是恋爱中的少年却完全不把这放在心上。蹦蹦跳跳地跑到她身边的艾米尔闯进妮诺的视线中。   「欸欸欸,妮诺,今天午餐吃什么?」虽然他背对著我,让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一定是满面的笑容。   「啊,今、今天……应村长大人的要求,是盐烤鲜鱼。」   「喔喔!那个,可以的话能帮那位大姊姊做一份吗?」   艾米尔指著我,妮诺又瞄了我一瞬间,接著小小地点头。   「她说可以喔,大姊姊。」   「你太客气了,谢谢你们。可是我的肚子并没有那么饿,所以麻烦分量不要太多。」   「……好、好的。」   跟艾米尔说得一样,妮诺的脸上全是阴暗的表情。光看画面的话,说不定会以为我们在欺负她。   「啊,对了对了。妮诺,今天吃完饭后我有礼物要送你喔!」   「咦?送、送我……吗?」   「嗯,要好好期待喔。」   「不、不用……不用了。如果送我这种佣人礼物的话……村长大人会生气的……」   这个说法已经超越谦逊,近乎卑贱了。   「安啦安啦,我会好好跟爸爸说的。」   「不,可是……」   犹豫不决的妮诺似乎使艾米尔按耐不住,他祭出强硬策略。「那么,这是我的命令。这样的话呢?」   「…………」   他过于直率的心意是否传进了她心里?妮诺慢慢地点头,微微露出笑容说:「命令的话……」   看到这样的她,他好像也笑了。   接下来的时间对我来说相当无趣。   艾米尔辛勤地跑去帮妮诺的忙,把身为客人的我晾在餐厅里。我原本也想帮忙而走向厨房,但却被他露出耀眼笑容说著「大姊姊坐好!我们两个来做就可以了!」拒绝了。   没有交谈的对象也无事可做,让时间一味地流逝,感觉很没有生产性。静不下来。好想看书,不过没有办法带著书跑来跑去,因此这个愿望也无法实现。   结果我在椅子上无所事事地虚度了时间。   就这样等了几分钟后——   「有客人还真是难得。」   这么说著,一个身材微胖的男人在我对面坐下。不老也不年轻的男人年龄大约在三十五岁到四十岁左右吧。应该。大概。   「您好,您就是村长吗?」我抱著绝对不会错的确信这么问。   「正是。」看吧,我就知道。   「我是您儿子的朋友,伊蕾娜。我是个旅人,请多多指教。」   「这还真是有礼貌,我是艾米尔的父亲。」   我知道。   不过他还真是选在巧妙的时机出现,我刚好闲著没事。   「村长先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担任这个村子的村长呢?」   「从这个村子建立以来,我就一直是村长。」   「是吗。」   「嗯。」   「好漂亮的村子。」   「嗯。」   「话说回来,这个村子有什么特产吗?」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嗯。」   「……这样啊。」   在那之后,我跟村长好像断断续续进行了好一阵子没有意义的对话,不过我完全不记得聊了什么。   也就是说内容无关紧要。   然后过了不久之后,妮诺跟艾米尔端著料理来了。   在两人摆满餐桌的同时,我随著些微的空腹感感受到一股无形的不安。   「…………」   我应该说过我的分量要少一点了吧?   ○   「咦?有少一点啊?」艾米尔一愣后回答我的问题,「你看,鱼比较小只,沙拉也少了一点。」   这么一说看起来的确有比较少,不过我只要你们的一半以下就够了。   「那个……难、难道添太多了吗……?如果吃不下的话,留下来……也可以。」   「…………」   我被迫陷入沉默。因为妮诺身旁的艾米尔把眼睛眯了起来——像是在说「不要给我吃剩」的样子。   所以说啊……   我吃完了。一点不剩全吃完了。   料理确实非常好吃,不过我只有一开始能好好品尝。剩下的全变成把食物塞进胃里的苦差事。太可惜了。   「我吃饱了!很好吃喔,妮诺!」   「谢、谢谢您……」妮诺害臊地点头致谢,「我收拾碗盘了……」   接著她站起身,开始整理盘子与杯子。艾米尔也理所当然跟著帮忙。   既然如此,我也——就在我要起身的时候,「啊,大姊姊没关系喔。」又被笑著这么说了。   看到两人走进厨房后,我问村长说:   「您是在哪遇见妮诺的呢?」   村长把杯子里剩下的水倒进喉咙里。   「在东洋那里,买的。」   他无比理所当然似地回答。   买的,就代表说——「她是奴隶吗?」   「嗯,那是几年前的事了。内人离家出走,有一阵子家事应付不来。」   「…………」   虽然我有很多话想说,不过得先忍耐。我沉默地请他继续。   「那个时候偶然在东洋之国出差时看到的。价格不低,可是多少能做点家事,更重要的是外表看起来像是能长成个美女,所以我毫不犹豫买了。跟我想的一样,那是个很好的佣人啊。」   村长说完发出低级的笑声。   「这件事艾米尔知道吗?」   「我应该有说过,不过那家伙好像没有特别在意对方是个奴隶。」   艾米尔说妮诺是村长捡到的,所以也有可能打从一开始就不知道她是奴隶。   就算妮诺是被买来的奴隶少女,对表里如一的他来说,的确完全不会有任何不同。   趁对话中断时从厨房静静回归的妮诺看到我们的玻璃杯空了,便一一从桌上拿下玻璃杯。一直低著头是因为听到了我们的话吗——   「欸,妮诺,大盘子要收到哪里才好?」   「呜……!」   响起一声「匡啷」的震耳欲聋声音。   突然从厨房暗处出现的艾米尔跟正要回厨房的妮诺正面相撞,她手中的玻璃杯碎了一地。   大小不一的碎片散落两人脚边。   「——你在搞什么啊!」   怒吼从我对面传来。村长立刻起身,一把揪住茫然自失的妮诺的衣领。   「马上给我扫乾净!你这没用的废物!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把事情做好!」   「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不要这样啦,爸爸!刚刚我也有不对!不要只骂妮诺——」   「你给我安静!」   艾米尔肩膀一颤垂下头。   似乎是吼够了,他放开手,一抬下巴指示妮诺「扫乾净」。妮诺眼眶泛泪不停点头,又对两人跟我低头了好几次,口中宛如咒语般不停念著:「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老实说,我看不下去了。   这个场面非常不舒服。很不愉快。   我拉开椅子,在杯子的残骸边蹲下,拿出魔杖。   「这种东西,只要能收齐碎片就不用打扫喔。」   治疗伤口与修理物品时常使用的时间逆转魔法像是白雾般轻抚过所有碎片后,碎片就聚集回朔成破碎前的模样。   我把回归原状的玻璃杯交给妮诺。「小心下次不要弄掉了喔。」   说到她本人,则是摆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表情。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不只让你见笑,还让你修好了玻璃杯。」从旁插嘴的村长语调十分平静。「快,还不跟她道谢。」   不对,感谢好像不该被强迫才对。   「……对不起。」   不只如此,深深弯腰的妮诺说的话也不对。不该是这句吧。   「不是对不起,是谢谢喔,妮诺。」   我如此说道。   接著抬起头的妮诺带著像是随时都会哭出来的表情,挤出声音。   「谢谢您。」   ○   「那点程度的魔法我也做得到。」   村长回到书斋,妮诺回去洗碗后,艾米尔不满地鼓起脸颊。   明明没有必要逞强的说。   「哎呀呀,对不起。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呢。」   「不会,都怪我什么都做不到。谢谢你,大姊姊。」   「不用客气。」   「可是,那点程度我也做得到。」   「…………」   应该是在喜欢的女孩面前现丑让他觉得难堪吧。   「不用那么在意。」我把手放上他的肩膀。「话说回来,现在妮诺非常沮丧呢。这不是送她礼物的大好时机吗?」   「!大姊姊你是天才吗……?」   「哼哼哼,再多称赞我一点吧。」   看见一丝希望的艾米尔十分乾脆地变回了好心情,他是多么纯真的孩子啊。太棒了。   艾米尔把玻璃瓶藏在背后,等待妮诺把工作做完。   「……!」   表情阴暗、从蔚房里出来的妮诺被突然出现的艾米尔吓了一跳,缩起身子。说不定是回想起刚才相撞的事情,她的反应就跟小动物一样。   艾米尔向前一步,拉近与她的距离。「妮诺,我刚才说吃完饭有礼物要送你对不对?」   「……是、是的。」   妮诺老实地回答。   「来,这个礼物送你。」   艾米尔把藏在背后的玻璃瓶摆到她眼前。妮诺应该是不知道那是什么吧,她带著疑惑的表情看著瓶中蠢动的白雾。   「这个是装满幸福的瓶子喔。」艾米尔把手放上瓶盖,「这里面装著我在各种地方找到的各种人的幸福喔。」   「……人的幸福?」   看著把头歪向一边的妮诺,艾米尔微笑。   「因为只能看一次,要看仔细喔。」   随著一声「波!」的轻快声响,瓶盖开了。   不再受到囚禁的白雾从瓶中飞出,升上天花板。接著,就在天花板被白雾掩盖时,微小的粒子缓缓飘舞落下。   宛如玻璃碎片般的粒子反射著光芒闪闪发光,引人步入幻想之中。那是人们幸福的碎片,光的粒子则是一一映照出他所收集的幸福。   小孩诞生时感受到的幸福。目睹壮丽景色时感受到的幸福。与恋人一同漫步的幸福。找到美丽花朵时所感受到微小的幸福。克服苦难时所感受类似快乐的幸福。假日晒著太阳看著书,不知不觉间睡著的幸福。   「外面的世界充满这么多幸福喔。」艾米尔握起妮诺的手这么说道,「所以表情不要这么忧郁,我会让你幸福的。」   妮诺她——   茫然望著光的粒子的她,终于静静地掉下泪来。为了不发出声响,她单手撝住嘴巴潸然泪下。   一脸难为情似地笑著的艾米尔则是静静把她搂进怀里。   落下的泪珠——   发出彷佛幸福碎片的光芒弹了开来。   ○   「不用这么急著走的说。」   代为大门并立的两棵树旁,特地送我们到村子口的艾米尔像是被拋弃的小狗般沮丧。   他身旁,佣人妮诺的表情原本就不丰富,因此看不出来是否感到不舍。   我摇了摇头。   「对不起,可是我不能停留太久。」   这么说完后,我取出扫帚。   「……一定要再来玩喔。那个时候我再跟妮诺两个人请你吃好吃的料理喔。」   「是、是的……我会等您。」   妮诺低头说道。   我乘上扫帚,向前飞去。「好的,我会再来——总有一天,一定。」   那恐怕要等旅途结束了。   两人对渐渐远去的我挥手。艾米尔精神饱满地挥舞手臂,妮诺则是静静地摇了摇手肘。   「…………?」   无意间,我与妮诺四目交接。   她的双眸宛如深邃的黑暗,但那并不只是颜色,而是抱有本质上阴影的黑暗。   那是对什么感到强烈绝望,彷佛死人的眼神。   那个眼神跟我第一次在村长家对上眼时完全不同。   ……为什么呢?   我在看到下一个城镇时才回想起这件事。   是过去读过的一本书的结局。   为了卧病在床无法出门的妻子游历世界,以魔法复制见到美景时的瞬间,带回与妻子分享的那个故事。   明明留下的余韵这么不愉快,为什么至今一直想不起来呢。   爱上美景的妻子勉强移动原本不该移动的身体,最后提早去世了——就是这样的结局。结果,那个故事是「为了他人所做的事情并不全是好事」,这种充满说教意味的故事。   妮诺在看过那个瓶子的内容后,究竟想了什么?究竟做下了什么决定?   难不成——   「…………」   不,怎么会。不可能吧。   回过头,风在被涂成一片淡绿色的草原上奔驰。花草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随风摇摆如微波荡漾。   这片景色十分美丽。   不过,我应该不会再次造访了吧。   去了肯定只会徒增悲伤而已。 第一卷 第七章 在胜负开始前   早晨,我抵达了某个国家。由于是乘著扫帚在平原地带飞行时无意间发现的国家,因此我对这是什么国家完全没有概念。   虽然对连门也没有的村子来说这是不必要的手续,但在踏进国土时,几乎一定都需要由卫兵进行入境审查。   话虽如此,只要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几乎只是十分平常的询问而已。   「名字?」   「伊蕾娜。」   「出生国?」   「名叫和平国罗贝塔的国家。」   「入境理由?」   「观光。」   「滞留期间大约多久?」   「大约三天左右。」   一般来说询问到这里就结束了,如果需要通行费的话就缴钱,卫兵就会说著「那么请小心」让出路来。   「早餐是面包派?还是米饭派?」   问题好像还没结束,而且还是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什么?」我皱起眉反问。   卫兵面不改色又问了一次:   「所以我说,早餐是面包派?还是米饭派?这是入境时的必要资讯,请如实回答。」   这个国家正在举行饮食文化战争吗?   虽然我还是觉得这不太适合作为正式场面中问的问题,可是既然说是必要,我就老实回答吧。   「我并不属于任何一派。我是旅人,会随著各个国家的文化改变习惯。」   在米食文化的国家也不可能说「我除了面包啥都不吃啦!」这种话,反之亦然。因此,我不过是保持中立的立场而已。   卫兵念了句「嗯……真难得」,然后搔了搔下巴。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那么就两边都是吧。」   接著卫兵退开后对我说:   「那么请小心,魔女大人。」   我对卫兵行了一礼,走进门内。   ○   我马上了解到被问奇怪问题的原因。   看来,这个国家是两种文化混合而成的国家。   走出门我立刻看到一条巨大的水路,接著以水路为中心,右侧伫立著东洋风房屋,左侧则是耸立著西洋风的房屋。   门前还有两条路。右侧写著「东方城:爱吃米饭的你请往这!」之告示,相反则是「西方镇:爱吃面包的你朝这来!」的告示。   看来这个国家由米饭跟面包分成了两派。   「……嗯……」   我很犹豫,对我来说哪边都可以。   不过仔细想想,平常的国家都是西洋风,这说不定是我第一次走在东洋风的街景中。   那么就决定了。   我转向右侧。   那边出现的是四角形石头整齐排列的街道。抬头一望,讲究形式的木造房屋整齐并排。前方我看见王宫正好就在水路正中央,位于一分为二的国家中心。   通往王宫的路走到一半,我经过一座桥。在充满历史风情中稍感突兀、新盖的桥下,我看见小船通过桥和倒影制成的圆洞中。   「…………?」   桥上的人模样奇怪到令我不禁歪头。   有个坐在栏杆上吃早餐的男人。从他身上的和服看来明显就是东方城的人,但他嘴里叼著的东西怎么看都是面包。米饭派的人在吃面包。   那个男人身旁,是个大口吃著饭团的女性。看来她才是米饭派的人,但她却穿著洋装。   我很好奇。毕竟那是幅十分不可思议的画面。   「那个,不好意思。」   我向两人搭话。   「?什么事?」两人互看了一眼,男方先回答我,他手上拿著面包,身上穿著和服。果然很奇怪。   我简单地表明身分后问:   「请问这个国家究竟是什么样的国家呢?」   「你问我这是什么样的国家啊……嗯……」男人叉起手,把问题拋给身边的女性。「你说,是什么样的国家啊?」   「是个很棒的国家呢。」   「是啊,的确。是个很棒的国家。嗯,这是个很棒的国家喔,旅人小姐。」   我想问的不是这个问题,应该是更……   「街景很棒,不过你也很棒喔。」   「讨厌,你才棒啦。」   「唔呵呵。」   「啊哈哈。」   …………   看来我在这里也只会碍事而已,还是快点离开比较好呢。   啊,我可不是因为早早察觉到问这两个人问题也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决定快点闪人喔?真的不是。   总而言之,我跟两人道谢后便离开了。   只要时间允许,我就在西边与东边的街道上漫步,顺便四处问问。   不过,越走我越觉得奇怪。早上因为人少,所以还没发现,但一到了人潮众多的中午,人们就像是没有明确区别一般,通过桥由西到东、由东到西不停移动。   更奇怪的是,虽然卖面包的傩贩前写著「不卖给米饭派的人」的注意标语,店老板却还是大方地把商品递给穿和服的客人。   不只是摊贩,举国上下所有的店家都像是必须遵守规则般,无论是杂货店还是什么店家,都有摆出拒绝对面城镇客人的告示。   然而,却丝毫没有人在意,告示简直形同虚设。   从西侧回到东侧的我拨开团子店的门帘。   「欢迎光临,客人吃什么?」   我坐在椅子上,穿著和服的大姊姊在我面前弯腰。我指著外头「本店不卖给面包派」的告示——   「我是面包派的。」   试著这么说。   「这是什么笑话吗?」   大姊姊单手掩嘴呵呵笑了,举止非常优雅。   「?玩笑是指什么?」   大姊姊眯著眼睛抬头对我说:「没有人在管那种装饰喔?」   的确,从街上的样子看来,很明显没有人在管告示。但是,那又是为了什么摆的呢?   「那么,请问要点什么?」   「啊,请给我三个酱油团子。」   「好的~」   ○   我抱著满心疑惑,在西方镇上寻找旅馆。   东方城也有旅馆,不过那边不行。我没有床就睡不著,所以在东洋风的旅馆无法放松,很不习惯。在草上光脚走路的习惯让我百思不解。   我在街上绕了好几圈,接著走进看似最便宜的旅馆中。是摆著「本旅馆谢绝米饭派借宿」告示的旅馆,不过就无视吧。   「欢迎。」   走近屋内,我看见无精打采的老板用手把头撑在柜台上。   「我想住一晚。」我拿出银币这么说。   「谢谢惠顾,那么请你填写表格。」   「好的。」   都已经习惯了,我用非常快的速度写完。   接著把写好的表格递给老板,这么问:「如果方便的话,能跟我说说这个国家的事情吗?」   「……没看过的脸孔啊。客人你是旅人吗?」   「是的,所以我觉得这个国家非常奇妙。」   听了我的话,老阅沉默了一阵。   「你想问什么?」   随后他这么说。喔喔,真好说话,真不愧是做旅人生意的人。   「那么,能请你告诉我东侧跟西侧模样不同的原因吗?」   老板跟我说了我想知道的答案。   「这个国家原本是隔著水路相邻的两个国家。东侧的国家是继承东洋文化的国家,西侧则是西洋文化。两个国家各有统治自己的国王,而两个国王感情很好,国家间的交流也很盛行——反正就跟现在没什么不一样。」   「嗯嗯嗯。」   真好懂。   「有一天,两个国王互相商量,要不要把国家合而为一啊。没有发生任何反对运动,毕竟西侧的国家跟东侧的国家都这么想,不如说早该这么做了。」   「连接两个城镇的桥就是那个时候建好的吗?」   老板点头。「喔喔,没错。那就是为了纪念国家合并,两国国王们盖的。」   「原来如此。」   难怪看起来那么新。   「当时的国王们各生了一个孩子。西侧国王生的是公主,东侧国王生的是王子。感情跟两个国王一样融洽的两人终于结婚,在水路前方——也就是国家正中央盖了王宫,从那之后就住在那里。到了现在两人可是这个国家的象徵喔。」   我所知道关于这个国家的故事,就是这样。   老板把房间钥匙放在柜台上这么说。我收下钥匙。   「谢谢你。话说,老板,可以再让我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   我跟他说了入境时被问的怪问题、门与店门口前面奇怪的标语,还有桥上遇到的男女的事情。   「我起初以为国家被分成了两半,可是观察了一阵之后发现,人们似乎完全不在意告示牌,还跨过桥梁交流甚欢。但这么一来,那个告示有什么意义吗?」   静静听著我说话的老板「嗯」了一声点头。   「那个告示牌是为了一决胜负做的准备。」   由于他说得实在太乾脆,我不禁怀疑自己听错了。   「胜负?是什么的胜负?」   「看来,那两个人好像想用东洋的文化,或是西洋的文化统一这个国家——你会被卫兵问那种怪问题,会有这些个告示的原因,应该就是这样吧。」   是代表有行动正要推翻前代国王合并后各自留下优点的国家吗?   可是,为什么?   「因为那两个人不懂得妥协的意思啊。」   老板笑著这么说。   顺带一提,后来他跟我收了情报费。   ○   接著,在经过几天滞留后,我办了出境手续。西洋与东洋文化交会混合的国家非常有魅力,但真要说的话,也不过仅此而已。   我觉得已经足够了。   结果,虽然对于重点仍然一无所知,但也没关系……对吧?没有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但如果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放置告示标语的话,我还是愿意听。   算了,不知道也没关系——我就这样勉强自己接受,走出城门。   「啊啊,请稍等一下,魔女大人。」   然后我被拦了下来。卫兵横过长枪,阻挡我的去路。   「……那个,请问有什么事吗?」我的表情绝对很诧异。   「方便的话能借用一点时间吗?」   「……?为什么?」   依照时间、情况与事情,听他想说什么也并不坏。如果是无聊事的话,我当然会一口回绝直接出国。   「国王陛下跟皇后陛下召见。」   「……咦?」   看来并不是什么无聊事。   沿著水路一直前进,我被带到为了守望两个文化般所建的王宫。   走在和洋混合、风格莫名其妙的城内,我抵达了大会客间。那是个洋风与和风各占一半的房间。   我无论如何就是觉得不自在……   我边走边感觉到门在背后关上。前方不远处我看见两个王位。   王位上的两个人明显地正在争论——看来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所以我说一决胜负的方法要用将棋了!除此之外我不接受!」   「将棋不是对你有利吗!要说几次应该用西洋棋你才听得懂!」   「我不也说过好几次用西洋棋对你有利了吗!」   「唔嗯嗯……」   「哼嗯嗯……」   气氛紧张到两人似乎随时都会开始互殴,不过他们只是坐在王位上互瞪而已。   我为了彰显自己的存在,清了清喉咙。没有比这更不要脸的事情了。不过这么一做,两人都察觉到了我的存在。   「哎呀?你难不成是……」   「是那位旅人小姐吧?哎呀哎呀……」   我行了一礼。「两位有事召我前来,我就依旨前来了——那么请问有什么事情呢?」   「嗯,其实——」   皇后陛下阻止正要开口的国王陛下。   「我来跟魔女大人说就够了。」   「你说什么?这里应该让我……」   「不用,我来说就够了。」   随便谁说都好,可以请你们快点吗?喂~~   结果,在几经争吵后,国王陛下作为代表跟我道出了一切。   「其实啊,这个国家现在正在准备打仗——如你所见,我跟这个女人的感情很差。可是就算要一决胜负,也找不到方法。我听人家说,你是不属于任何一边的中立立场,所以我希望你为我们仲裁。」   「……无法决定方法?」不,在那之前应该要问,「再怎么说,当初为什么会说要一决胜负呢?」   接著国王陛下大声呼喊。   「都是这个女人侮辱西侧的人说什么『你们不是早上不吃米饭的人吗』这种话。」   皇后陛下即刻反驳国王陛下的话。「不是,都是因为你说『早上不吃面包的人比动物还不如』开始的!」   「啊,已经够了。两位请稍微安静一下。」   「…………」「…………」   因为很麻烦,所以我请他们闭嘴。   接著,掌握了场面的我,先问国王陛下说:   「国王陛下,我一进到这个国家最先看到的是个奇怪的告示。那是个将国家分成米饭派跟面包派,莫名其妙的告示牌,那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是为了方便看哪边的人比较多。」「为了比较哪边比较有权力所设置的喔。」   为什么皇后陛下要回答……   不过算了,麻烦事就别吐槽了。   「那么结果呢?」   我这么问。   「西侧的人比较多呢。」国王陛下回答。   「东侧的掌权者比较多。」皇后陛下也说。   「所以我说用多数决比较好!」   「不行,果然要用投资报酬率决定胜负才对!」   「你果然什么都不懂!」   「你才是!」   「…………」   「…………」   两人再次互瞪。   在此我突然想到,那么进到这间房间时,两个人的对话内容究竟是什么意思?那时好像喊著西洋棋还有将棋什么的。   既然在争论以多数决定跟投资报酬率,为什么又会出现桌上游戏呢?   尽管没问,两个人还是擅自为我回答。   「果然还是无法决定啊。那么就用西洋棋来决定决定决定决定决定决定决定决定决定决定决定胜负的方法吧。」   「不行,要用将棋。」   「…………」   「真是讲不听,将棋不是对你有利吗!」「你才说不懂,西洋棋不是每次都你赢!」   「…………」   该怎么说,我好像完全看到内幕了。   我以防万一跟两人确认。   「话说,两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吵的?」   两人同时转向我。   「两年前。」   接著异口同声地如此回答。   「啊,原来如此。」   那么我不行了,请两位放弃。   我说完这句话离开了王宫。两人没有阻止我,只是不停争吵。   ○   街上的人会那么乾脆地无视标语也能接受了。   自从两人开始一决胜负,说出要用哪边的文化统一另一边开始,已经过了两年。随著时间过去事情一直没有进展,恐怕已经没有人在理为了一决胜负所设置的告示了吧。   那已经变成了纯粹的装饰。   可是换个角度想,这也代表国王的权力正在架空。毕竟,这代表现在这个国家内已经没有人在好好听国王的话了。   「啊,魔女大人。这个国家如何啊?」   卫兵迎接从王宫回到国门的我。我从他身旁走过,踏入外面的世界后回过头。   看著两个文化互相融合,不可思议的国家,我说:   「是个和平的好国家呢。」   不过未来会如何我无从得知。   说不定,发现至今为止一直浪费无谓时间的两人会回头看向自己的国家。   说不定会跟现在一样缓缓把国家带往奇怪的方向。又或者是,一直维持这个样子。   无论如何,都不为人知。   「对吧,是个很棒的国家吧。」   卫兵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一卷 第八章 旅程途中:两个争风吃醋的男人的故事 光洒落雨后的森林,使林中的花草闪耀出光辉。在林中延伸至彼方的唯一一条路上,一个楚楚可怜的少女乘著扫帚飞行。   她的胸口上别著象徵星辰的胸针、为了不让风吹走用手扶著三角帽、身上穿著黑色的长袍。不管怎么看都像是魔女的少女究竟是谁?   没错,就是我。   从前几天滞留东西文化一分为二的国家出来后,我乘著扫帚朝最近的国家前进。听说,那个国家是个没有什么特色,十分稀松平常的国家,只有国民的平均体型稍微有点倾向布满肌肉,十分稀松平常。这到底哪里平常了?   不过,上次遇到连脑袋里都长满肌肉的先生应该会开开心心地定居在那里——换作是我,应该会只住一晚就离开吧。   我眺望著流逝的风景,这么思考。   也就是说,现在的我十分无聊。因此就连寂静的森林中传来的细微杂音都能清楚确实地传进耳中。   「那么就再确认一次规则吧。我们从这里开始沿著森林中的步道跑一圈,先回来的人就能当她的男朋友。这样没错吧?」   「嗯…嗯,这样就好,嗯。」   「……少给我作弊喔。」   「那、那当然,我、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我哪知道啊。」   是精神饱满的男人的声音,跟畏畏缩缩的男人的声音,看来他们正要赛跑。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这次传来了一个女生的声音。   「咦?所以说人家要一个人在这里等的意思吗?讨厌,我不要。」   娇滴滴的女声意外地响亮,让我吃了一惊。   接著,我把意识从脑中移向外头,又吃了一惊。我跟她,跟那个女孩子四目交接。   一头黑发、面容可爱的她嘀咕了一声:「啊,真幸运。」   ……啊啊。   ○   都对上眼了,就这样经过感觉很尴尬,所以我放慢了速度。   可惜的是,这明显就是我的判断错误。   跑向我的黑发女孩硬是把我从扫帚上扯了下来。   「呀!好可爱!啊,那个胸针是只有魔女才有的对不对!好厉害喔!也就是说大姊姊你是魔女啊~~」   「啊,是……」   「好厉害!明明这么可爱居然是魔女,太厉害了!」   「啊,哪里……」   「你会用魔法吗?话说,刚刚你坐在扫帚上面飞对不对!好厉害!」   「还好啦,是……」   「话说你现在有时间吗?」   「不是,那个……」   「你们两个!我要跟这个大姊姊一起等!」   「那个……」   稍微听我说话啦,真是的。   结果,被接连呼喊「好可爱」、「好厉害」的她带走的我,让她把我拉到了两个男人的面前。   两人盯著我瞧。   「跟魔女大人一起吗,这样的话就不用担心你被熊攻击了。哎呀,太好了。」面容姣好的男人爽朗地说。   「嗯、嗯啊,这样就安心了,呼。」身材微胖的男人喘著气说。   …………   我对站在身旁的女孩耳语。   「等一下,请问这是什么状况?」   「什么是什么意思?」   她摆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后,这么跟我解释:「对不起,还没跟你解释呢。那个啊,这两个人在为了我争风吃醋喔。」   不是,这我知道。我边飞就边听到了。   我想问的不是这么琐碎的问题。   「这两个人在抢你吗?」   我为了不让其他两人听到,用极为小声的音量说。   「对呀。」   她的答案听起来像是在说,那当然。   我的胸中抱著难以形容的复杂感情,再次看向那两个男人。   爽朗的男人闪耀著洁白的皓齿,面露微笑。好刺眼。   然后站在清爽的他身旁,身材微胖的男子擦了擦汗。好像很臭,感觉很不卫生。   无论怎么看,两人的外表明明有著天壤之别,她却让他们两个为自己竞争。她是笨蛋吗?我无法理解她的思考脉络。   可是,说不定身材微胖的男人隐藏著什么特殊能力?又或者是飒爽的他个性十分恶劣?   …………   可惜的是我稍微有一点感兴趣。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那么我就接下守护她的任务吧。」   结果,我顺著当场的气氛同意了。   「好,预备起。」   我一拍手,两人就同时向前跑。   「唔喔喔喔喔喔!她的心是我的!」清爽先生热情地冲刺。   「唔、呼……哈啊、哈啊……」不卫生先生刚起跑就已经累坏了。   奇怪?真奇怪,我原本预期不卫生先生会发挥可怕的身体能力,获得压倒性的胜利说。   在完全见不到两人身影之后,我问她:   「为什么你要让两人赛跑呢?」   悠悠哉哉喝著水的她「嗯?」地嘟哝了一声,指向装著水的瓶子。   「你觉得这瓶水是谁准备的?」   「难道不是你自己准备的吗?」   她摇头回答;   「这个呢,是阿肥帮我准备的。他虽然外表很邋遢,可是这种小细节很贴心呢。」   「阿肥是指……」   大概是指不卫生先生吧。   这个绰号还真直白。不,完全就是这样没错。   「啊,顺带一提还有你的份喔?」   「……为什么还有我的份?」   我有点迷惘。   毕竟我只是偶然间路过而已。   「刚才他在比赛开始前拿给我的,好像还有多预备,所以就给你吧。」   她一推把水塞进我手中。我并没有特别口渴,不过,就收下好了。   瓶中的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晶莹剔透。   可是,原来如此。他的确非常贴心,居然会连我的份一起准备。   「我迷上了胖胖的他的内心,跟爽朗的他的外表,这个烦恼还真奢侈呢。」   我完全不觉得羡慕。   接著她乾笑了两声。   「可是,我并不是喜欢阿肥喔?」   乾脆地这么说。   ……嗯嗯?   「这是什么意思?」   我还以为这是因为无法做下决定而举行的比赛。   她喝光瓶中的水,「噗哈~」一声摆出恍惚的表情。   「我只是因为无聊,所以在玩他而已。」   她这么说道。   「…………」   「可是阿肥还真是没用呢。这么少怎么够帮我止渴呢?」她把空瓶丢进森林里。   在我独白说完他很不卫生怎样怎样之后,说这种话简直就是自打耳光。我很不想这么说,但是我此时打从心底这么想,这么期望——   ——给这个女的一点天谴吧。   ○   不过呢。   天谴真的来了呢。   那是在她把瓶子丢进森林里的几分钟后发生的事。她突然打了一个大哈欠,就这样直接向后倒了下去。   突如其来地倒了。   幸好茂密的树丛形成了软垫,才让她没有一头撞上地面。   我偷偷在内心咋了声舌。   原本以为突然倒下的她是不是死掉了慌了一下,不过并不是这样。跑近的我耳中传来她的鼾声。   所以说现在,我在阴影处让她躺在我的腿上休息。   「唔嘿嘿嘿……肌肉,好多肌肉喔……」   思想很过分,不过就连梦话都这么过分。满满都是肌肉究竟是什么样的阿鼻地狱啊。   就在我听著她恶心的梦话,看著她流满口水的脸,度过了十几分钟无所事事的时间后,从远方出现一个朝这里靠近的人影。   究竟会是谁呢?不,连想都不用想,回来的是——   「……咦?」   我眨了眨眼,看著奔跑的人影。但是无论确认几次,靠近的都是他。   是不卫生先生。   是阿肥。   ……为什么?   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满身油光抵达终点的他表情充满了成就感。   「吁、吁……成功了,我、我赢了……呼……」   啊啊,稍早同情他的我实在是太愚昧了。环顾四周,看到清爽先生还没回来的他表情恶心得一蹋糊涂。   就生理上难以接受。这句话在我脑中游走。嗯,就生理上难以接受。   可是,应该要压倒性胜过不卫生先生的他现在在哪?   问题的答案就在沿著不卫生先生的汗水看去时出现。有个非常快速朝这里靠近的人影。   是清爽先生。   看到不卫生先生的笑容,清爽先生哭了出来。边跑边哭的型男。如果他本身抵达终点线时有个美少女在等待,或许会是一幕好画面,不过他的前方就只有个胖男人,使得这副光景穷极超脱现实。   随后他抵达终点。   清爽先生同时悲叹道:   「可、可恶……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我跑到一半会睡著啊!」   你睡著了啊。   也太蠢了吧。   我的脑中突然闪过缓慢乌龟跟矫健兔子赛跑的童话。那个童话的结局好像是轻敌的兔子在中途睡著,由一直脚踏实地的乌龟获得了胜利,让读者感受到「呜哇!乌龟好可疑!」如此厌恶感,令人感动的故事。   难不成,他也是?   「你轻敌了吗?」   接著清爽先生擦了擦莫名耀眼的汗水。   「没有……我跑到一半突然想睡,回过神来就发现我睡著了。」   他垂下肩膀说。   ……原来。   我心想难不成……   似乎跟我沿著相同思考脉络想的清爽先生指著不卫生先生大喊:   「你这家伙,在刚刚的水里面下了让人想睡觉的药吧!」   对呀对呀。   实际上,喝了他给的水的另一人就刚好睡在我的腿上。   不卫生先生像是在挑衅清爽先生一般夸张地耸了耸肩。   「唔、唔嘿……难道你有什么证据吗?」不知为何,事到如今变得异常绕舌让我觉得无比厌恶。   不过这句话简直就是自掘坟墓。   我小心不吵醒睡梦中的她,慢慢地把头轻轻搬下我的腿,站起身来。   「证据就在这里——」   我说到一半回过神。   我高高举起的是已经空空如也的瓶子……理所当然,这什么证据都当不成。   这么说来,我因为觉得恶心,所以把内容物倒光了。   这是何等的失算。   看到这么难堪的我,不卫生先生的心情越来越好。「你看!什么证据都没有!太棒啦,她是我的啦!嘻嘻丨」   「……唔!」   「……唔!」   可惜的是,我没有揭发他作弊的有力证——啊,不对。不是还有一个吗。   我把瓶子放下,抱起还没醒来的她。   「请等一下,这就是证据。」   「唔嘻……因为累了才睡著是常识吧。」   「不,她是喝了你的水才睡著的。」   「证据呢?你有证据吗?你说啊?你说啊?」   「…………」   气、气死人了……!   这样玩弄不卫生先生的她非常恶劣,不过他是就连这也能凌驾的真正恶劣。乾脆直接用魔法把他打飞算了。   ……啊,这样好像不错。   虽然可能有失冷静,但是挑衅我的不卫生先生就是这么无可奈何,令人生气。   我满腔怒火。   我拿出魔杖——   「等一下!」   就在此时,从正上方传来一个声音。   那是个似熟非熟的声音。   抬头一看,不知不觉间眼前伫立著一个壮汉,在他旁站著只有衣服颜色不同的两人。   喔喔,居然。   这次我真的觉得他是救世主。   ○   「你们好。」   我跟跳下来的三人点头,他脸上的肌肉一歪……也就是他笑了的意思。「好久不见了,魔女小姐。」   「好久不见,肌肉人。」   他是我数天前遇到拥有美妙肌肉的男人,肌肉人。本名不详,不过我觉得就算不知道也无所谓。由于他是会对肌肉这个单字评然心动的怪人,因此挺著胸说:「哼哼,没错。我就是肌肉人。」看来他的脑袋里还是一如往常,满满都是肌肉呢。   「两位也好久不见了呢。」   我也对站在筋肉人两侧的两人点头。   「好久不见啊。」「是啊,好久不见。」   我隐约觉得两人的肌肉变多了。虽然他们是想骗我的坏人,但是看到现在被操得满身肌肉的样子,还是不免感到有些可怜。   「大哥,你的皮肤是不是有点变成小麦色啊?」「这么说来你也是啊。」「哈哈哈!」「哈哈哈!」   更正。   看来他们过著充实的肌肉生活。   我无视聊著无谓话题的两人,悄声跟肌肉人详细解释了状况。   如此这般。   肌肉怒了。   「喔喔?还真是个烂到骨子里的死胖子啊,啊啊?」   「不、不是!我我我我我什么都没做!真的是靠实力赢的!」   「少骗人了!」肌肉人揪住他的胸口。   呜一声,不卫生先生发出类似尖叫的呻吟。   「我、我没骗人!」   「那么就问到你承认吧。」   「不、不要啊!你们几个太卑鄙了!你们一定在心里偷笑,反正我这种人绝对爱不到她对吧!可是,我是靠自己努力赢的!这是事实!好好承认啊!」   他边喷口水边说。我没有错过肌肉人摆出的厌恶表情。   这样下去,不卫生先生说不定会招来公开凌迟。   反正对我来说无所谓。   「…………嗯。」   就在我呆望著不卫生先生被肌肉人吊起来的时候,背后传来某个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被不卫生先生吵醒,还是已经睡饱了,她在这个绝妙的时机醒来。   「……好吵喔。」   她拨了拨稍微有些乱掉的黑发,睡眼惺忪地爬起身。   接著,环顾四周后说了句:   「啊,胜负决定了吗?」   过了一阵沉默却没有人要发言,所以由我跟她说了结果。   「啊,是吗。阿肥赢了啊。」   她的反应十分冷淡。   接著,仰望天空后,用一句「可是我不跟阿肥交往」后,乾脆地把他甩了。   不只冷淡还很残忍。   令全场结冻的一语让不卫生先生如死鱼一般动也不动、清爽先生惊慌失措、兄弟依旧热烈讨论著肌肉。此时,只有一个男人,对她说了话。   是肌肉人。   「我说你,在这种地方干嘛啊。」   ……嗯嗯?   「啊,哥哥。怎么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哥哥?   「你不是被一群壮汉带走了吗?」   「啊啊,那是当时跟我交往的男朋友们啊。」   「们」是什么啊,那个「们」是什么啊。   「原来如此,那么现在呢?」   「正在找新的男朋友。」   「找到了吗?」   「找不到,都是群没什么肌肉的男人。」   她瞥了清爽先生一眼说。   我把手放在脸色越来越惨白的清爽先生的肩上,他又哭出声来。   「那个,难不成你的妹妹……」   为了慎重起见,我这么问。肌肉人点头。   「是啊,就是她。」   「…………」   什么跟什么啊。   ○   就像这样,找到妹妹的肌肉人三人一起回到故乡,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咦?还有一个人是谁?是清爽先生啦。   「请、请等一下!我会努力让你的哥哥承认的,能拜托你们带我一起走吗?」   这么说著踏出一步,他的英姿果然十分爽朗,真是个无论做什么都美得像是幅画的人。   肌肉兄妹互看了一眼。   「嗯,你想锻炼肌肉吗,原来如此。」   肌肉人像是承认似地点了点头。而说到妹妹的反应如何,她则是无所谓地只打了个哈欠。   这个人究竟哪里好了。   不过,常言道爱情是盲目的,一定哪一天醒来时也会跟著心寒吧。只是那个时候可能已经全身都是肌肉了。   我对渐行渐远的三人挥手时,背后传来奇妙的呻吟声。啊,我把这个人给忘了。   回过身,我看到不卫生先生凄惨地趴在地上。   由于我连安慰他都不想,就别理他吧。   「咱说啊大哥,你觉得那只猪怎样?」「肌肉不够啊——啊,喂等一下。肌肉大哥不见了耶。」「真的,肌肉大哥不见了。」「不会是丢下本大爷俩自己走了吧。」「伤脑筋。」「对啊。」   终于聊完肌肉的把戏兄弟,看来还搞不清楚周围的状况。   所以我就亲切地跟他们解释了一番。   如此这般如此这般。   「居然!那么肌肉大哥不旅行了吗?」「怎么会这样,这下事情大条了。」   「不过,的确是这样呢。最终目的竟然这么偶然地达成了。」   回到故乡,三人一定过著满是肌肉的生活吧。   可是,这样有什么不好呢?   「既然都从肌肉人身边解放了,接下来就继续身为把戏师活动如何呢?」   我这么一提案,两人就露出无比微妙的表情。   「把戏师?」「把戏师?」   不会吧。   「不是,你们跟我相遇的时候,的确是把戏师吧。连骗人家钱的事情都忘了吗?」   「……啊。」「……啊。」「对耶……本大爷以前是把戏师啊……」「唔……都怪过著满满肌肉的生活,居然给忘了……」   肌肉好可怕。   不过,就像这样。   他们两人回想起自己原本的职业,三人一同组成把戏团展开了活动。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   没错,如您所想,第三人当然是不卫生先生。   「我说你啊,要不要跟咱们一起来啊?」「对啊,你跟本大爷的八字很合,一定能成为厉害的把戏师。」   把手放在低著头的不卫生先生肩上,两人的提案十分随便。   说到不卫生先生,他只是满脸鼻水呻吟了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话,模样相当难看,不过两人似乎听懂了。   「啊啊,是啊——不要紧,关于这点不用担心。本大爷俩会亲自教你的。」「咱们打从第一次看到你就觉得你有才华了,跟咱们一起来吧!」   终于,不卫生先生点头同意。   三人把戏团就这样展开了旅程。以「我们与木桶」的名称开始活动,顺利解决团名问题的他们最后好像成长为踏遍世界的大马戏团,但我并不知道是真是假。   而那当然也是跟我没有关系的故事。 第一卷 第九章 魔女见习生伊蕾娜   故事的开端,一定是从这段对话开始的。   「恭喜你通过魔术测验,伊蕾娜。」   「最年轻当上魔女见习生太厉害了,你是我们的骄傲喔。」   两人迎接胸口别著桔梗胸花回到家的我,尽情替我开心,不过我到现在都还记得,自己那时难以言喻的微妙心境。   那时的我确实叹了口气。   「可是,感觉没有什么成就感呢。」   我说出了这句话。   这句话不是出于害羞,而是我绝无虚假的真心。感觉像是没有获胜的感觉,又像是感觉不到实感。   也就是说我并不怎么高兴。   「?怎么了吗?」   爸爸这么一问,我就回答:   「周围的人都太弱了,害我有点泄气。这么一来,当上魔女说不定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呢。」   「…………喔?」   「哎呀哎呀…………」   两人都摆出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表情。   与其说一定是这段对话的错,不如说,这件事情绝对是当时我的乐观与失言所招致的结果。   为此我留下了一段颇为不快的回忆。   但时至今日,这也只是回忆中的往事而已。   ○   距离现在大约四年前。   我跟现在身穿黑色三角帽与长袍不同,是还穿著白色上衣与黑色短裙的时候——十四岁时的故事。   当时,一次就通过魔术测验的我,立刻决定要拜魔女为师。   但是由于各种因素,我并没有委托住在我的故乡和平国罗贝塔的魔女——不如说,就算委托也被拒绝了。   在此我用了一点小手段……不,说是小手段,也不过是听到了一点风声而已。   传说——   「罗贝塔附近的森林里好像住著名叫星尘魔女的怪女人。」   这个传闻。   听到这话后,我立刻乘上扫帚。我想,只要不是住在罗贝塔的魔女,说不定就会收我为徒。   根据传言,星尘魔女大人好像是擅自在森林深处的树上废屋住下来的游民。   是否真的存在这号人物让我半信半疑。   正因为如此,当我在森林里看到魔女的时候大吃一惊。   「嗯呵呵……啊哈哈……」   「…………」   发色如黑夜般阴暗、身穿和发色相榇的暗色长袍与三角帽,胸口上是象徵星辰的胸针。   穿著明显就是魔女、年龄不明的女性在森林深处树上的独栋建筑——前方的草丛跟蝴蝶嬉戏。   回家吧,我认真地这么想。   但是,当时我能仰赖的魔女,就只剩下眼前不可思议的她了。   ……那个,不好意思。」   因此我犹豫到最后,向她搭话。   查觉到我的她不改笑容,把头倒向一旁。   「唔呵呵……哎呀?哎呀呀?难不成你就是……伊蕾娜吗?」   吓我一跳,谁叫不认识的人居然知道我的名字。「您认识我吗?」   对方如此,害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遗憾的是,我的预感正中红心。   「是呀,你很有名啊。你是那个明明只有十四岁,却压倒性地胜过其他魔法师的嚣张小鬼头对不对?」   「…………」   「这当然不是我的意见。让你不高兴的话对不起喔。」   「……不会,我习惯了。」   毕竟魔术测验是一次只有一人能够通过的窄门,以最年轻之姿通过的我十分突出。   当然,是就不好的意义上。   轻松胜过比我年长的魔法师,我的模样在住在故乡的魔女们眼中看来很不是滋味,她们也因此一齐拒绝了我的申请。   也因为如此,我才会指望住在森林里身分不明的魔女。   不过既然传闻都传到这里来了,我觉得一定不行,已经放弃了一半。   「那么,有事吗?」   「……没有。」   我觉得已经毫无指望了,正要离开。   但是她却这么说:   「难不成是来试探拜师的吗?如果是的话,可以喔。反正我很闲。」   「咦?」   我吃了一惊。   一瞬间无法理解她究竟说了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吃惊呢?啊,难道是别的请求吗?」   「不是,我确实是为了请求拜师才来的……」   「哎呀哎呀,那么就决定了呢。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学徒了。」   「不,可是……那个,咦咦?」   我的脑袋还跟不上这奇妙的进展。   我还以为,她既然知道我的事情,就应该会跟罗贝塔里的魔女们一样拒绝我才对。   「?表情有点微妙呢。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喔。可是请安心,我跟住在你国家里脆弱的魔女们不同,就算对方是个神气的小鬼也没有关系喔。」   她直接了断地这么与她们切割。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此时我稍微感受到的感动。啊啊,我终于遇到能认同我实力的人了。   「那么,你要当我的弟子吗?还是要回到故乡,向脆弱的魔女们低头呢?」   我对她低下了头。   「…………我——不能回去故乡。请让我当您的弟子。」   这就是我与星尘魔女——芙兰老师的相遇。   接著,自从修行开始过了几天。   一般来说,魔女见习生的修练主要是跟老师学习魔法,使魔法技能更加精进。当然,我也以为会是这样。   但是芙兰老师与我的关系却稍有不同。   ……不,是相当不同。   说到当时我的一天,通常是这种感觉。   「早安,伊蕾娜。我肚子饿了,帮我做点东西吃吧。」   「……老师想吃什么?」帮芙兰老师做饭变成了我每天的例行公事。   「这个呢……我现在想吃牛排。」   「一大早不会负担太重吗?」   「那么那边的杂草就好了。」   「会不会妥协过头了。」   结果,那天我们做出了吃昨天烤好的面包这个结论。   接著,到中午之前是我自主练习魔法的时间。说到老师,她则是做些奇怪的研究、去森林里采野菜等,过的十分随意。   「老师,我希望您能教我魔法……」   「哎呀,对不起,现在我忙不过来呢,能待会再说吗?」   就算我这么拜托她,大概也会被这样岔开,就连一次也没有教过我魔法。   不只如此——   「伊蕾娜,太努力的话会累喔。偶而也来跟我一起玩吧?」   她还说出这种话。   魔女见习生能否成为魔女的条件是被老师认同——话虽如此,我却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她也不跟我说。   成为弟子的魔女见习生能做的事情就只有尽量努力。努力做什么?一定是不管做什么都要努力。   我以为不愿意教我魔法是在培养我的自主性,因此我从那之后就算有不了解的事情,也不问了。   但是芙兰老师的要求却只有越来越恶化。   「伊蕾娜,食材用完了,请你去买吧。」   「伊蕾娜,请你去森林里抓五只壁虎,我的研究要用。」   「伊蕾娜,晚饭还没好吗?」   「伊蕾娜,浴室里有蜘蛛,请你把它赶走,我会怕。」   「伊蕾娜,帮我槌背。」   我说服自己说,这也是成为魔女必要的过程,跟奴隶一样日复一日默默听从芙兰老师无聊的指示。   现在的我觉得当时的我实在很能忍耐。   我也曾经怀疑过她是不是在利用我。不过就算怀疑,我也不能就这样逃跑。毕竟就算回到了故乡,也没有人愿意做我的老师。   忍耐、再忍耐。   我只能一股脑地继续努力与练习。   我曾经在某晚睡前委婉地问过芙兰老师:   「为什么您不愿意教我魔法呢?」   接著芙兰老师打了一个呵欠。   「因为我没必要教你啊。」   她乾脆地这么回答。   那时的我果然还是不了解她的意思。   我过著忍耐的每一天,不知不觉,自从拜师以来已经过了一个月。   那是在我和平常一样,做著用风魔法不停将树木砍成木柴后用炎魔法燃烧,最后再用水魔法灭火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的时候。   「哎呀哎呀,还真粗鲁呢。」   芙兰老师站在我身后。   在我的记忆中,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我练习魔法的时候出现。   我停下手,跑到芙兰老师面前。我以为她终于想教我魔法了。   然而——   「?怎么了吗?我没有东西要教你喔?」   我淡薄的期待在一瞬间粉碎。   结果,她好像真的没有教我魔法的意思,只是就这样在后方看著我练习。   这一定有什么意义——我在心中宛如咒语般复诵,一昧地进行毫无意义的练习。   「时候差不多了呢……」   那时的我,好像听到这一声低语。   隔天,中午。   她拍拍我的肩膀。   「从现在开始进行测验。」   她这么对我说。   突如其来的提案让我慌了手脚,害我认真思考这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是我却更加感到高兴。   因为我想——只要测验合格,她就一定会教我魔法了。   芙兰老师带著我来到一片草原,眼界所及,鲜艳的绿草在风的吹拂下摇曳。   和我对峙的她握著魔杖,不改以往的笑容对我说:   「现在开始,你要跟我战斗。」   我感到为难。   她明显就是我无法战胜的对手,这种事情不用试也知道。「……这是开玩笑吗?」   「哎呀哎呀,我哪有可能在这么严肃的场面说笑呢?」   明明没教过我魔法,就要突然战斗?太荒唐了。   「芙兰老师,可是再怎么说也……」   「好,开始了。」   我薄弱的反抗被乾脆地否决。   以拍手声为信号,她一口气缩短了与我的距离,接著在极近距离使出了魔法。   我心焦如焚、慌了手脚。   突如其来得知的测验内容、芙兰老师故意接近攻击。现在想起来,那一定是为了打乱我的步调才这么做的。   这是非常简单的手段。   「……唔!」   但是被这简单手段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正是当时的我。   明显以杀我为目的释放而来的魔法一一袭来。魔弹、热线、风刃,岩雨、雷枪。   战况当然是我处于劣势,只能单方面防守。   时而在草地上翻滚,时而反弹魔法,我只能一心等待反击的机会到来。   「怎么了?在魔术测验压倒性取胜的你只有这点程度吗?也不怎么样嘛。」   毫不减缓攻势、语气沉稳这么说的芙兰老师,脸上挂著一如往常的微笑,感觉非常、非常诡异。   ——简直就像是玩弄我为乐一样。   我当时如此想著。   结果,这个人跟故乡的魔女们一样。   也就是说,她是不是为了击溃我,才收我作为徒的。什么也不教我,也是为了排挤我。   我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一直、一直在心底某处怀疑她,但却始终没有直视这份怀疑。   只有这个人不一样。我可以相信她。我这么对自己说,不停忍耐。   但是……   「…………呃!」   我感觉到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呆然而立。   芙兰老师停下攻击,「哎呀哎呀,已经结束了吗?」如此嘲笑我。   这是最后一根稻草。   我压抑不住至今为止累积在我心中的各种感情,开始失控。   对被所相信之人背叛的绝望。就算对手是魔女,也毫无反击余地的不甘。我明明相当努力,却因为年轻而遭受排挤、回避、不被认同的悲伤。   各式各样的感情不停流出,抹去了我的理性。   我忍不住了。   「呜嗯……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哭了。当场跪坐在地,大哭了一场。   从灼热的双眼中流出的泪水溢满而出到令人厌烦,无论我怎么擦,就是不肯停下。   既然如此,我咬住嘴唇试著让丢脸的声音停下,却不知道该如何施力才好。   我只是不停地在草原正中央哭泣。   真是太难看了。   「咦?奇怪?那个……」   看到我的模样,芙兰老师瞪大眼睛看著我,而且还一副非常困惑的样子。   她带著行迹可疑的脚步跑到我身边。   「对、对对对对不起!没想到把你弄哭了……」   她边说,边不知所措地挥舞双手。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啊哇哇哇哇哇哇娃娃……」   我不想让她看到哭脸,用手盖住脸,但眼泪却还是没有停下。这次我下巴用力想咬住嘴唇,却只是不停颤抖白费功夫。我无法自拔地不断哭泣。   接著,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始寻找各种让我停止流泪的方法。   「对、对了……!来,伊蕾娜你看。我做了你最喜欢的蝴蝶喔丨」   芙兰老师将魔法做出的冰削成了蝴蝶的形状。喜欢蝴蝶的明明就不是我。   我继续大哭。   「奇怪……?失败了……?那么这个如何呢?用杂草做的皇冠!」   芙兰老师用风魔法砍下附近长的杂草,做成王冠的样子。由于她伸手想放到我的三角帽上,所以我全力扭身避开。   「不、不行吗……?那么这个呢?你看,是火球喔!」   我已经完全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了。   「没办法……我要做鬼脸!你看喔,你看!你看!」   我无视她。   「那个,那么……既然这样……啊,对了。」   试了各式各样的方法,最后她把我搂进怀里。   这好像是查觉到束手无策的她选择的苦肉计,但却立刻有了效果。我不停失控的感情与泪水一口气收了回去。   「呜嗯嗯嗯嗯……」   我立刻全力拒绝她。   「好了好了,冷静下来吧,伊蕾娜。」   「不要这样……!你、你想做什么啦……!」   她一定是以为我会难为情吧。猜错了,我只是真的不喜欢这样才拒绝她的。   但是她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用双手紧紧抱住我的肩膀不放。   「对不起,真的有点做过头了呢。」   「……不要开玩笑了!你明明就喜欢欺负我,现在又对我这么好,明明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要让我当上魔女的意思!」   「喜欢欺负你,怎么会……」   「放开我……!已经够了,我最讨厌大家了!我讨厌罗贝塔的魔女,也讨厌你!结果根本都一样!我明明相信你会跟罗贝塔的魔女不一样的说!」   「…………」   「明明不知道我有多努力!只会看结果轻蔑我!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好好看我!我只是,我只是……想被承认而已——」   抱著我的手更紧了。   「真的很对不起,伊蕾娜。我了解你的真心了。」接著她摸了摸我的头发。「忍耐了这么久,辛苦你了。」   「我不是说不要这样了吗……!你又想这样骗我吗?」我的声音不停颤抖。   「——不,我不骗你了。全部跟你说吧。」   我自己也已经到极限了——她把双手放到我的肩膀上说,直盯盯地看著我。一如往常的笑容看似带著一抹悲伤。   「我呢,是受你父母的委托才这么做的。」   ○   回到森林里的独栋房子,芙兰老师把一切都跟我说了。   「大约在一个月前吧,我遇到你的父母时,他们带著一大笔钱来请求我:   『请给我们的女儿最艰难的试炼。』   那个时候我完全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我一听他们说,才知道伊蕾娜的父母非常担心你的未来。担心你再继续不知道失败的滋味,总有一天走偏的时候会就此无法挽回。   我为了你父母的名誉可以这么说,他们绝对不是为了欺负你才这么提案的,请你体谅他们喔。   特地来访如此提案也有所理由。你的故乡——好像是和平国罗贝塔对吧?那个国家的魔女都畏惧你的实力。好像还口耳相传,说「教不起这种小孩」。不过,那个国家正如其名,太和平了,几乎没有能说是具有实力的魔女呢……   你的父母就是预料到国内的魔女会拒绝你,才特地来拜托我的。   也就是说,这是个因为你太神气了,所以想趁早给你点颜色瞧瞧的提案。   我勉强地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然后,你就来了。   从父母的话听来,我印象中的你只是个嚣张的死小孩,所以一开始想用无比艰难的试炼彻底打击你的心。   但是实际跟你相处过后,你却是个和印象完全不同的人。   你为了达成目的不惜任何努力,是个优秀又有企图的人。不只如此,你还拥有相榇的实力。   甚至能现在让你当上魔女。   我在跟你生活的时候,放弃了「让只会成功、志得意满的伊蕾娜学会失败」的目的。你的父母一定是想让你了解「不可能不遇到挫折」,但我发现这是多余的。   毕竟硬是让你失败时,我就已经看到结果了。你一定不会放弃,再次挑战。你一定能忍受失败,你的心也一定不可能会被我击碎。   接著,这里就是身为老师的我所看到的问题点。   伊蕾娜,你太会忍耐了。   正因为知道自已年轻并具有实力,你才能多少忍受蛮横无理。   我不管多不认真,对你做多无聊的要求,你也丝毫没有怨言对吧?为什么呢?是因为以为除了我以外,你没有人能依靠了吗?   你被罗贝塔的魔女们拒绝时想了什么?是不是想著「没办法」就这样自我了结了呢?你有跟魔女们反驳过吗?   我一直在等待你忍耐的极限到来。然后就在昨天,我看到你的魔法,觉得那个时候应该快到了。   今天的试验就是这个的最后一笔。   顺带一提,我所预想的发展是,我就这样赢得测验,如果你还是没对我抱怨的话,就直接对你说教。因为我这样做根本一点道理也没有。   不能一直忍耐,隐藏自己的心情。因为如此一来,你总有一天会崩溃。   不过,我没想到你居然哭了……   我的行为真的那么严苛呢。都怪你这么成熟,害我都忘了你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女生了。   真的很对不起。」   然后,芙兰老师最后这么说道:   「不能一直忍耐喔。要是有什么不满就要反抗,要是不喜欢就好好说出来。用适度的放松好好保护自己吧。」   我现在已经想不起来当时是用什么心情接受老师的这一番话了。   但是,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的话。   不要忍耐。   会有现在的我,就是多亏有了这一席话——也说不定。   不过,现在我还是难免偶而累积一点压力。   ○   我在芙兰老师身边修行的时间是一年。   最刚开始的一个月在叮咛我不要太会忍耐,真正的修行才终于开始。   「早安,伊蕾娜。我肚子饿了,帮我做点东西吃吧。」   「请用,这是杂草。」   「……那个,这是欺负我吗?」   「因为老师您跟我说不要忍耐,所以我直接表现了『帮老师做早餐麻烦死了』的心情。」   「…………」   「开玩笑的。」   结果,我们做出了吃昨天做好的面包这个结论。   芙兰老师虽然还是一直把我当成奴隶,不过只要把这当做她有好好教我魔法的代价,就一点也不辛苦。   哎呀,这可不是忍耐喔?这是在付学费。   芙兰老师说:   「你有技术,也有才华。要说压倒性不足的,就只有经验了呢。」   所以我跟芙兰老师交手了好几次累积经验。   每天都过得非常充实。   这种生活跟最刚开始宛如地狱的第一个月相比,感觉甚至相当短暂。每天都进行魔法特训,回到森林中的房子学习魔法知识,真的非常快乐。   在芙兰老师教导我的修行中,某件事情令我特别印象深刻。   那是一如往常,在森林的房子中进行魔法训练时发生的事。   「伊蕾娜。」   芙兰老师突然说:「那边有个瓶子对不对?看得到吗?」   的确,在芙兰老师指的方向伫立著两支酒瓶。   「是的,我看得到——可是那怎么了吗?」   「用风魔法打中其中一支看看。」   「……」   我和酒瓶之间的距离大约有一棵树那么远。   老实说十分简单,简单到我想她是不是在小看我。   「嘿!」   我一挥魔杖,送出强风。   ——咻地一声,直线前进的风块命中我所瞄准的其中一支酒瓶。一圈一圈向后翻转的瓶子就这样飞进草丛中。   「我成功啰。」   但是芙兰老师却一副伤脑筋的模样耸了耸肩。   「谁说要把瓶子打飞了呢?」   「……咦咦,可是你不是说要打中了吗?」   「听好了喔?想当上魔女见习生,只要推倒那个瓶子就算合格,可是魔女却需要再更上一层,确实而正确的技术。」   「……是喔。」   「如果是魔女的话,就不是把瓶子推倒,而是能让瓶子不至于翻倒喔。简单来说,就是这种感觉——」   芙兰老师挥动魔杖。   魔杖吹出的微风直直吹向剩下的另一支酒瓶,接著直接命中。但是酒瓶没有倒下,发出声响晃动了一阵之后,又回到了直立的状态。   芙兰老师脸上浮现微笑。   「啊,太好了,成功了……反正,就是这种感觉,魔女要好好控制自己的魔法才行,所以不能把瓶子吹倒。」   「…………」   我了解她想说的话,她的话也非常有道理。   不过有必要特地让我第一次失败吗……   在拜芙兰老师为师一年后,我就大致能跟芙兰老师势均力敌了。   接著,只有一次,我赢过了她。   那天成为了我修行的最后一天。   「我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教你了。」她挂著一如往常的笑容这么说,「你变强了,变得很强了呢。」   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当时的我是怎么赢的。或许只是偶然。   芙兰老师从我的胸口取下桔梗胸花,取而代之别上了魔女的证明。   是象徵星辰的胸针。   「恭喜你,伊蕾娜。星尘魔女承认你成为正式的魔女——话说回来,你的魔女名就叫做灰之魔女如何呢?」   「……太随便了吧?」   一定是看我的发色决定的吧?   「咦咦——?我觉得很帅气的说……」   「这么说来,为什么芙兰老师要自称星尘魔女呢?」   「当然是因为很帅气啊?」   「…………」   「所以说,灰之魔女,你觉得如何呢?」   「可以喔,就这样吧。」我并没有特别在意。   「那么就决定了。你就是灰之魔女伊蕾娜。接下来请继续加油喔。」   她一拍我的肩膀。   我深吸一口气,回答了:「是。」   我们边聊著至今为止的过往,边回到森林中的房屋后,芙兰老师立刻收拾了行李。我第一次听说,她只是自称游民而已,其实是某个国家位高权重的魔女。   也因此她笑著说,因为已经离开国家一年,说不定会比想像得还要辛苦。这不该笑才对吧……?不过都是因为我就是了。   不如说,我试著问她为什么要来和平国罗贝塔,但她只愿意回答「因为我有个非得见到的人」而已。   「虽然我很想慢慢来,可是我得走了。国内还有很多人在等我。」   所以,就在这里道别吧——她在一年前追逐蝴蝶的地方回过头说。   「再见,老师。」   离别的话语宛如冷风般让我的身体顿失温暖。   「再见了,伊蕾娜。我还会来玩,要好好期待喔。」   「……是!」   接著,老师乘上扫帚,飞向天空。   我不停挥著手。   对著慢慢变小的身影,不停挥手、不停挥手。   直到她消失在蓝天之中为止。   那时的我,没有忍住泪水。 第一卷 第十章 缓步接近的平静之死   高耸树木零星伫立的原生林中。   走过每一步脚边都长满青苔,阳光洒落色彩鲜艳的丛绿间,用些许的光亮映照狭窄的小径。   我灵巧地操纵扫帚避开树木的枝条前进。穿越空中时湿暖的空气舔过我的皮肤,感觉十分不舒服。   「…………」   前进不久,我来到一个广场。   那是个村子。   非常、非常小的——从入口就能眺望整座村落的小村子。   「嘿。」   我跳下扫帚,满是青苔的柔软地面一沉。由于看似没有门,因此只要穿过栅栏间的缝隙就能轻易走进村内。   村子中零星排列著木造房屋。样式只用木材排列而成极为简单,完全没有任何不必要的装饰,给人只用来遮风避雨的印象。   还真是什么都没有的村子呢。   还是别在这里过夜吧——不,就连有没有能借住一晚的设施都很令人怀疑,甚至能说连有没有人住都不清楚。难道会是废墟吗?   我漫不经心地走在冷清的村内,一个村民从房屋里走了出来。啊,太好了,这里有人住呢——我随著一丁点的放心,看向那位村民。   那是个背著斧头的壮年男性。   「…………!」   不可思议的是,那个男人一看到我便哑然张开口,反应就像是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事物。   ……?怎么了吗?   他朝把头歪向一边的我伸出一只不停颤抖的手指。   「……米娜!喂,你不是米娜吗!」   他这么大叫。   ……?什么?   男人像是用丢的把斧头放到一旁,跑到我面前。   「太好了……!太好了!你找到百病药了吧?赶上了吧?阿贝尔一定会很高兴!米娜!」   「?咦?那个……」   我一瞬间理解到男人似乎误会了什么。阿贝尔是谁啊。   但是就在我正要开口时,男人大喊:   「喂——!大伙儿!米娜回来啦——!」   像是要唤醒整座森林般的大喊转瞬之间响彻村内。我还看到某棵树上一阵骚动,小鸟纷纷逃离。   这是个极其微小的村子。只要大声吶喊,应该整座村子的人都听得到吧——全村能称之为房子的房子里开始冒出人影。   一个接著一个。   老人、小孩、夫妇。看到我跟男人的村民像是事前互相说好一般,以敏捷而毫不迟疑的动作跑了过来。   不知不觉间,我的身边就完全被团团包围了。讨厌,好可怕。   一一聚集的人们毫无慈悲地对我投以像是赞颂战争归来的英雄般的眼神。讨厌,好可怕。   「欸,米娜姊姊!你有买城里的土产吗?」「哎呀哎呀,才一阵不见变这么漂亮了呢。」   「你是不是变矮了?」「然后身上那什么衣服啊?」「讨厌啦爸爸,那一定是城里流行的衣服呀。」「所以你买到百病药了吗?」「好了好了,不要催她。」   村民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   啊啊不行了。如此判断的我在途中将一部分意识分离,把吵闹的村民们当作杂音充耳不闻。   过了一阵子,欢声才终于停止。   原因是叫村民们来的男人大吼:「你们吵死了!给我安静一点!」最吵的人是你,给我安静一点。   「……受不了,米娜走了这么久都累了,真可怜。」   哎呀哎呀?少说得一副明理人一样的话,始作俑者不就是你吗?   不对,比起这个。   「各位是不是误会了?」   等周遭安静下来,我开口说出事实。再继续误会下去就伤脑筋了。   「误会?误会什么?」   男人一愣。我感觉到一阵骚动在包围四周的村民间扩散。   我非常冷淡地说:   「我只是个旅人。并不是你们所说名叫米娜的村民。」   我以为自己说得一本正经,但看来把话当真的人不多。笑声随即响起,说著:「这孩子在说什么啊。」   是不愿意相信我吗?乾脆用魔法让他们跪下好了。从村民的对话中听来,这个村子至今为止还没有魔女来过,这应该会造成一定的冲击。   不过,那是最终手段。   「…………」   接著,在除了我之外的人都幸福地笑过之后——   某个村民说:「奇怪?可是这么一说,她的年纪好像比米娜还小……」   以此为起头,他身旁的人也说:「这么说来胸部好像也比较小……」   无端诞生的不安徐徐扩大。「还以为一阵子不见变漂亮了,难不成……」「再怎么说,个子变矮就常识上来说也不可能啊……」「话说身上那什么衣服啊?」「奶奶,我的饭呢?」「真是,前天不是吃过了吗?」   「…………」   没过多久,不安就垄罩全场。   不知从何时开始,围绕我的人们间飘散著葬礼般的愁云惨雾。   「……你真的不是米娜吗?」   眼前的男人发出沮丧的声音。   「我刚刚就说过,是你们误会了。」   「……怎么这样。」   男人当场跪坐在地。   接著他用颤抖的声音这么说道:   「阿贝尔难道已经没救了吗……?」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话说回来,阿贝尔又是谁?   「……不对等等,还有办法。」   把我的问题拋到一旁,某个地方某人小声地这么说。   几个人离开包围我的人群后,在另一个地方聚集讨论了一阵。   接著他们又跑了回来,只对我说了一句:「我们有话跟你说,请跟我来。」   不知该说是有种无法说不的说服力,又或者该说是大人们的表情极为严肃,我回过神时就已经点头同意了。   男人跟其他数名大人带著我来到村子里最大的房子。   走进餐厅,一个年轻的男子说了声「请坐」,帮我拉开椅子,我就坐了下来。   只有两个人在我对面坐下。坐在我左侧是最刚开始遇到的壮年男性……由于像是熄灭的火一般冷静,现在的他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人。   坐在我右侧的白胡子老爷爷(应该是村长)双手交叉开口说:   「我们知道你不是米娜了,对不起。」   「不会。」   懂了就好。   「可是你的长相跟叫做米娜的女孩子相似到连村民都会认错,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壮年男子用力点头。   老爷爷轻抚白髯说:   「先从我们的请求说起吧。旅人小姐,只有一天……不,就算只有一点点时间也好,能请你假扮成米娜吗?」   「……为什么?」   我不由得觉得这跟叫做阿贝尔的人有关。   「米娜有个恋人,是个叫做阿贝尔的小伙子。他是个非常认真的好男人,我希望你能为他演一出戏。」   我就知道。   从先前的事件发展推理一下吧。「因为那个叫做阿贝尔的人命在旦夕,所以要我假扮成从城里搬回来的恋人吗?」   但是老爷爷却慢慢地摇了摇头。   「不是,她不是搬去城里,是跑去城里取百病药。」   「……嗯。」   这么说来,村民们跟壮年男性也有说过呢,问我是不是带百病药回来了。   「阿贝尔现在卧病在床。」   「……嗯。」   我请他继续。   「他罹患的好像是种难治好的病——就连村子里的医生都放弃了。无论给他吃什么药都没有效果。不只如此,阿贝尔的病情还越来越严重。最开始明明就只有发烧,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   原来如此。   「所以才要找百病药吗。」   「嗯。知道村里的药没用后,米娜就说著『我去拿百病药』跑出了村子。」   「那个百病药要去哪里拿呢?」   「从这里一直向北走有个大国,传说中那里可以买到百病药。可是在抵达那个国家之前得整整走上两天,这个村子里没有人能确定此话是真是假。」   「所以米娜小姐就是凭著这不可靠的资讯离开村子的吗?」   「应该是赌上有可能是真的的可能性了吧。她是真的很想救阿贝尔——但是……」   接下来的话由壮年男性接著说。   他有气无力,垂著头说:   「那家伙离开后已经过了两周了。米娜——我女儿她应该早就回来了,却还是迟迟没有回来。」   ……女儿?   居然是女儿?   「咦,你是她父亲吗?」   这是令人惊愕的事实。壮年男性默默点头。   怎么能真的把别人认成自己家的女儿呢——不对,他应该是真的身心倶疲了吧。   「时间拖得越久,阿贝尔就越接近死亡。」老爷爷这么说,「村里的医生说,最多只剩下三天了吧。」   只剩三天。   米娜究竟会不会回来。   抵达有百病药的国家需要两天,从那个国家回来还需要两天,但却已经过了两周。   晚了十天以上回来,再怎么说也太慢了。只能想像她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又或者是——   米娜究竟能否在所宣告的剩余时间内回来?不,眼前的两人应该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米娜一定是回不来了——   「阿贝尔至今以来一直跟病魔奋斗,可是——居然无法见到跟家人一样一直陪在他身边的恋人最后一面,实在是太令人难过了。」   「…………」   「他自从小时候失去家人以来,就只有米娜在一旁支持他。能拯救他的心灵的,就只有米娜而已了。」   就算是假的也好——至少让他在幸福中度过余生。   老爷爷这么说道。   ○   虽说凡事皆不该立刻答应,但我决定接受老爷爷的提案。   对我本身来说没有风险,况且若是在那个时候拒绝,我就太不通情理了。   话虽如此,我也是个旅人。我不想在什么都没有,就连旅馆都找不到的村子里虚耗一天。   如果可以的话,我现在想立刻前往据说有百病药的国家。   所以我开出了条件。   「我愿意帮忙,不过仅此一次而已。跟阿贝尔见过一次面后,我就会立刻继续旅行。」   两人都说这样就好。   既然决定了,就立刻开始准备。   我被从大房子带到另一栋房子,里头几名村里的女性等著我的到来。从年轻的女孩到老婆婆,年龄十分分散。   其中特别年长的婆婆看起来像是负责指挥的人。脸上浮现细小皱纹的她一喝:   「好,开始准备啦。男人给我出去!」   包含老爷爷跟米娜的爸爸,村里来凑热闹的男性全在手杖乱敲的暴力行为下,让女性镇压了整栋房子。   顺带一提,手杖并不是我持有的魔杖,而是当作第三只脚用的拐杖。   关紧门窗让谁都进不来的老婆婆看向女性们。接著,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一齐开始展开行动,关上家里的窗帘跟窗户。   然后在昏暗的家中,老婆婆从正面走近我。   「脱吧。」   老婆婆突然抓住我的长袍。   「咦?」   「把这身奇怪的衣服脱掉!穿成这样哪能让你去见阿贝尔啊丨」   啊,原来是这样,吓了我一跳。   我从长袍上摘下证明我是魔女的重要胸针握在手中,脱去除了内衣之外的所有衣物。   脱下来的衣服由岁数不大的小女孩小心地接下,摺好放在一旁。   「来,穿上这个。」   从老婆婆手中接下小包的女性快步走来,从中拿出衣服。「来,大家帮旅人小姐换衣服吧。」   咦咦?我自己能穿喔。   但是就在我想回话时,我已经被数个女性团团包围,只好在难以言喻的压力下闭上已经打开的嘴。   接著,我陷入了纸娃娃的状态。   「来,把脚举起来。」「能帮我穿过这件上衣的袖子吗?哎呀,尺寸不合呢。」「不过还真是跟米娜长得一模一样呢。」「还比米娜漂亮呢。」「对呀。」「缎带的颜色要用什么好?还是用红色好了。」   不知为何大家都异常来劲,莫名地开心。   穿著完毕后我低头一看,我穿著白色的上衣与茶色的百褶裙。   这样我也能自己穿的说……   「那么就来最后修饰吧——旅人小姐,会有点痛,请你忍耐喔?」   在我背后的女性边用开朗的语调这么说,边把某个黑色的东西缠在我身上。   「…………?」   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束腹。不知不觉间我被缠上了束腹。   「咦,那个,请等——」   周围的女性像是无视因为突然的发展而不知所措的我,抓住我的身体使尽力气拉我背后的束带。   我这才感受到了腹部附近被紧紧掐住的感觉。   「好、好痛!好痛!要束腹也请你们温柔一点!」   「啊啊,真是,不要乱动。」「忍耐喔,忍耐。」「旅人大姊姊,加油。」   就这样。   除了我之外的人包围在和乐融融的氛围中,替我穿好了束腹。   在那之后老婆婆还说「胸部好像有点不够,要塞这个吗?」一脸认真地拿出一大块棉花。我一把把棉花丢在地上。   ○   村外有个小屋子。   看起来像是完全没有整理,我每走一步,与膝同高的杂草就在脚下发出沙沙的声响。   跟互相聚集的房屋相比,小屋相当老旧。只用薄板盖成的墙壁看似一敲就会破洞。   与其说是住人的家,看起来更像平时不常使用的仓库。   阿贝尔就被隔离在这里。   那一天,阿贝尔突然罹患怪病。村民由于不知道那是不是传染病,所以为了降低感染的可能性,将他关在这个小屋里。   现在照顾他的是米娜的爸爸。最刚开始是由他的恋人米娜片刻不离地照料他,但阿贝尔病情一恶化,她就跑出了村子。   甚至还有村民说,米娜说不定跑了。   没有人能确定此话是真是假。   我在小屋前深呼吸后,打开了门,发出刺耳的声响。   「…………」   我走进屋内,在身后将门带上。   有个男性躺在床上。是个黑色头发的年轻男子。健康时他的长相一定不差——但现在却连那时的影子都没有。现在,用朦胧的双眼看向我的男人双颊凹陷,双眼无光。   「……米娜?」   微微颤抖的双唇呼唤著恋人的名字。   「是,就是我喔。你还好吗?」   我撒了谎。   走在嘎吱作响的地板上,我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他露出微弱的笑容。   「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我是你的恋人喔,不管发生什么都一定会回来呀。」   「……也是。」   他望向窗外。   窗外什么也没有,只看得见茂密的杂草,与稍远处的原生森林。   小屋不只外观老旧,还是真的相当破烂,墙缝中吹来的风飘动他的发丝。   「我找到百病药了喔。」   我接著说。   听起来像是在念事先写好的稿子。   「我会跟今天的晚饭一起带来。你要多吃一点,再吞一颗下去。说不定会花一点时间,可是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当然,这是谎话。   这些是米娜父亲的提案。他说米娜如果回来的时候没带百病药一定会被怀疑,所以先当作已经找到药了,让他安心。   跟晚餐一起带来的药是安眠药。   最后跟恋人对话,之后村民们想对他做什么——我没问。不,应该说是没有必要问吧。   「我说啊,米娜。」他看著我的眼睛,「你能握住我的手吗?」   他用迟钝的动作从被窝中伸出手。那并非年轻男性应有富有肌肉的手,而是双皮包骨的枯枝。   不能犹豫——我立刻用两手握住,手的触感跟没有血液流过一样冰冷。   「好暖和。」   这是心寒的证据——他说。   接著——   「我说,米娜。」他再次呼唤恋人的名字,「你能吻我吗?」   「咦,接吻吗?」   我一不小心直接反问,随后猛烈地后悔。   「……是啊,接吻。不行吗?」我看到他的眼眸深处浮现些许怀疑的神色。   我陷入思考。陷入深沉的思考。   该如何是好。既然是恋人就应该接吻,但是我——啊啊,要是犹豫会被怀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他看著我被关在没有答案的迷宫当中。   然后他呵呵地笑了。   「抱歉,开个小玩笑。不要放在心上。」   说不定是我的错觉,但他看起来稍微取回了活力。   接著他眯起了双眼——   「我可不会认真跟不是恋人的女孩子索吻喔。」   嘴里说出了这句话。   我担心是不是我无意间露出了破绽,焦急地否定了好几次,但他却坚信不移地说「你不是真的米娜,不用勉强自己」。   接著,他对坚持继续扮演下去的我说了笃定没错的一句话。   「再怎么说,米娜怎么可能回来我的身边呢。真是太傻了。」   那不知道是对谁说的话。   但是看来似乎另有隐情——我放弃扮演米娜,跟他全盘托出了自己的事。   身为旅人的事、身为魔女的事。因为长得像她,所以受托扮演米娜的事。毫无隐瞒地全告诉了他。   他「哼嗯」了一声,说道:   「你的确跟米娜很像。」   「是这样吗?」   「是啊,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但是,他说:「魔女是什么?」   「这个村子的人不知道魔女是什么呢。」   「是啊,我是第一次听说。」   毕竟这里是离最近国家都还要花费两天行程的偏乡,会不知道魔女是什么也情有可原。   我仔细地替他说明,还为了让他更好明白,拿出魔杖在他面前实际演练。   「好厉害啊……!哈哈,这世上居然也有这种人!」   阿贝尔努力出声大笑,勉强移动腹部发出的乾笑最终变成了咳嗽。   「你还好吗?」   「还好,抱歉。稍微有些太兴奋了——那么,关于米娜跟我的事情。」   「……是的,请问是怎么一回事?不可能回来是什么意思?」   接著他仰望天花板说:   「百病药是我编的。根本没有那种东西。」   「没有那种东西……?」   他点头说:   「米娜她啊——」   接著他静静地说起了米娜的事。   真的非常温柔、可爱,我甚至配不上她。她是我唯一的支柱。   就连我病倒的时候,她也无怨无悔地照料我。每天来到我的房间,喂我吃她亲手做的料理;为了不让卧病在床的我感到无聊,替我带书来看,陪伴我直到我睡著。   尽心尽力照料我的她拯救了我。   可是我的病情却一直恶化。不管吃了多少药、睡了多久也是。不久之后甚至没办法好好吃饭。她拿来的料理我也不再觉得美味了,甚至还觉得想吐。   我一定撑不了多久了。   冥冥之中,我了解到这个事实。   但她却还是拚命地鼓励我。这样的她太惹人疼爱了,我希望她能过著幸福的生活。   某一天,我对她说:「我的病光靠村里的药不行,治不好。你知道这里朝北走两天有个大国吧?那里好像有能治百病的药,能去替我带来吗?」   米娜很犹豫啊。   她问我究竟有没有这种药。她跟我说只要努力,就一定会好起来。   我无视她的话。不只无视,还把为了将来两人一同出去旅行悄悄存的一大笔钱,还有一封信一起塞给她。   「只要有了这些钱就买得到了。你拿去吧,在买到百病药前绝对不要回来——然后,在你实在找不到百病药的时候,就打开这封信吧。」   我对她这么说。   米娜真的是个好女孩。   她烦恼了很久、很久,最后接受了我的提议。   「我绝对会找到百病药。」她还这么说。   明明就没有这种药的说。   从隔天开始我的环境就变了。米娜为了买百病药离开让我病情恶化的事情传遍了村子。甚至有人说我的病其实是传染病,结果就是这样。   我被隔离了。变成只有米娜的爸爸照顾我。但是,我觉得这样就好。   ——我啊,是真的、真的很爱米娜。爱她爱到无法自拔。   跟她分离当然很痛苦,可是让她伤心让我更难过。我不希望她在我的尸体前哭泣。我希望她能一直保持笑容。   所以我把她赶出了村子。   「不用再来找我了。」就算我这么说,她也不可能乖乖点头。这种事情我也知道。不过如果我继续拒绝她,让她不能来我身边,她一定会难过吧。不只如此,其他村民甚至还有可能插手我们之间的问题。   更重要的是——   我不觉得她能在有我的尸体的村子里得到幸福。虽然很自作主张——虽然这种想法很自我 心,但我觉得是我成为了她的负担。   她一定会用整整两天抵达城里,然后在那里找百病药吧。花了好几天、好几个小时跑遍全国,却还是找不到。   然后她会打开那封信。   上面写著我全部的心意——米娜看到信的时候我一定已经死了,希望她在那个国家里过得幸福。我是这么写的。   米娜前往的大国一定会有能疗愈她伤口的男人。一定会有能让她再次展现笑容的男人。   很过分吧?但我从很久以前就想了,这种狭窄的村子不适合她。她应该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   话说回来……   旅人小姐会假扮成米娜,是代表米娜还没回来吧?那家伙离开村子已经两周了。   那么,就一定是这样了。   ——她一定是得到幸福了。   说完话的他,只是用疲惫的眼神望著窗外而已。   风起卷落枯叶飞舞,最终消失在视野之中。   「对你来说这样好吗?」   这是句老套的话,但我找不到其他能对他说的话语。   「不可能好。跟恋人分离十分伤心。」   「…………」   我开口说「既然如此……」却没有把话说完。   跟阿贝尔分隔两地的米娜一定也一样伤心。不过伤心总有一天会克服——这是彻底考虑过为此该如何是好所得出的结果吧。   两人间的问题,我一个外人不容置喙。   「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旅人小姐。虽然不是本尊,但我还想见她一面。」   「……我也觉得,能见到你太好了。」   那就好——如此低语后,他说:   「旅人小姐,魔女旅人小姐。魔女能使用我们所办不到,不可思议的力量对吧?」   「?是的,应该算是吧。」   突如其来的疑问让我有些犹豫,却还是给予肯定。   毕竟魔法并不是任何人都能使用。   「刚刚你让我看的魔法太厉害了,简直就跟梦里的世界一样。」   「谢谢你,你能高兴就好。」   「我说啊,魔法能办得到这种事吗?比如说——」   ○   离开小屋的我回到之前换衣服所在的房子,请人帮我脱下紧紧绑在背后、我一个人脱不下来的束腹。   「进行得顺利吗?」   老婆婆这么问换回长袍的我。我回以虚假的回答。   「是的,他直到最后都以为我是米娜。」   「这样就好。最后能见到米娜一面,他一定很幸福吧。」   「…………」   最后啊。   「那么现在,阿贝尔怎么啦?」   「难得说了这么多话累了,所以他说要睡了。请到晚上都不要吵他。」   「原来如此啊。知道了,那么我去跟村长说。」   村长指的应该就是白胡子的老爷爷了。「麻烦你了。」   我别上象徵星辰的胸针,戴上三角帽子换装完毕,回归成平常的我。   「你接下来要怎么办?想住村子里的话,我家还有空床……」   这个提案很令人高兴,不过我摇了摇头。   「不了,我现在马上离开村子。我还得赶路。」   而且,我还想去北方的那个大国。   「……那还真是可惜。」   「不好意思。」   「你不先跟村长打声招呼吗?。」   「遇到他说不定会被留下来吧?所以我就这样消失吧。如果遇到了村长或是米娜的爸爸,请帮我跟他们问好。」   要走了吗。好可惜喔。再来玩喔。   帮我脱下束腹的女性们说出道别。   我则是——   「好的,我会再来。」   吐出违背心里的话。   然后,我离开了村子。   我在原生林中朝北飞去。我没有回头,笔直地看向前方。   握著扫帚的手似乎还留著阿贝尔双手冰冷的触感。   他——   ○   「……你是说真的吗?」   听到他的提议,我非常犹豫。   「是啊,真的……我应该快死了吧。一定很快就会死了。我害怕到不知道该怎么办,每日每夜想著说不定今天一睡,就再也不会醒来。我好怕、好怕。」   卧倒床上的他继续说:   「而且,我也知道。村里的家伙跟米娜的爸爸都讨厌我,心底某处希望我快点死。他们觉得我早点死,就不必再照顾我了。我已经不行了,已经忍不住了。所以——能拜托你吗?能请你杀了我吗?」   这不是玩笑。   他一定是认真的。   一定已经到极限了。   然而——   「我拒绝。」   我不可能接受这种请求。我并不是为了杀人才当上魔女的。   就算那是他最后的要求——我也办不到。   「……太可惜了。」   他的态度十分平静。   简直就跟打从一开始就不抱持期待一样。   「对不起。」   「不,不用道歉——反正就算你不杀我,我也会在今晚被村民杀死。一定是下毒,让我看似平静地死去吧。」   「……这种事——」   「不,我知道。我就连起身都没办法了,只会躺在床上的人对村子没有价值。我只能等待死亡了。」   「…………」   「就算知道,却还是勉强让我活下来,是因为村民们期待米娜说不定会回来。他们以为我对她还有留恋——可是,这个理由也消失了。」   也就是说——   「……是因为……我来了吗?」   「我没有在责备你,请你不要误会喔?这是总有一天会到来的命运。」   「…………」   接著他笑了。   「不过,真要说的话,我想在跟米娜很像的女孩子的陪伴下死去——我不想勉强你。抱歉,做出这么奇怪的要求。」   「不会,请不要在意——」   我这么说。 第一卷 第十一章 欺凌丑陋的国家   林中的一条小径,同种的高耸树木夹道而立。只有没有树生长、未经铺设凹凸不平的地面形成的小径不断延伸。   小径上,有个骑乘扫帚飞翔的少女。她所经之处树木挥动枝条发出低语,挥洒树叶为她献上祝福。   那位楚楚可怜的少女是个魔女,也是个旅人。   灰色长发在太阳照耀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琉璃色的双瞳看似朝向前方,实际上却是眺望著远方的某处。黑长袍、三角帽、象徵星辰的胸针,这身像是魔女的装扮说是为了凸显她的魅力而存在也毫不为过。   这位任谁都只能以惹人怜爱形容的她究竟是谁?   没错,就是我。   「…………」   我已经得到了存在于前方的国家的资讯。   这附近活动的商人之间,那个国家是「广大却很狭窄的国家」、「只有俊男美女的国家」、「有隔阂的国家」、「凋零的国家」、「感觉难以进入的国家」、「无论什么都很不可思议的国家」等等——具有各种奇怪的称呼,甚至连我都希望他们能够统一。   无论如何,位在前方的国家确实不普通。不过究竟有何奇特,或是有何不可思议之处,光听商人们的话也不明白。   总而言之,若是想认识这个国家,似乎就只有直接亲眼见过一途。   我则是稍微有点期待。   不久之后,我看见了国家。夹在并不高的城墙间,由木材制成的国境大门敞开。   我在门前降落。   接著,一个卫兵从旁溜了出来,对我低头。   「嗨,你好——哎呀,是魔女大人啊,这还真是难得。」看到我胸口的星辰胸针,卫兵瞪大眼睛。「来此有何贵干呢?」   「我是旅人。」   「喔喔~~那也很难得。」   「是这样吗?」   卫兵点了两、三次头说:   「是啊——话说回来魔女大人,您知道这个国家的情况吗?」   「算是有所耳闻。」   「是吗,那么应该没问题吧。」   「……?」   究竟怎么了?   他究竟想说什么是团谜。   「那么魔女大人,接下来请您回答入境所需的几个简单的问题。首先——」   打断我些许疑问的是一如往常的问题。说到被问了什么,是名字、年龄、滞留期间跟旅行的目的等等。   我简单地回答了。   「了解了,那么请进。」   「好的。」   我在卫兵的带领下,踏进了国家中。   好了,这个国家究竟是什么样的国家呢?   ○   光是走几步路并不足以判断这里是不是和传闻中相同的国家。   穿过门后,国家的样子并没有特别特殊,眼前出现的是十分普通的景色。   只是与其说是国家,这里更适合称作受城墙包围的村落。   这个国家的木造建筑多到异常,每间房子都具有木材削成的外观,说不定是采伐原本生长于我来到这里时那条道路上的树木所建。而且,每间房子都十分破烂,烂到被大野狼盯上一吹就会倒的感觉。   顺带一提,里面住的是猪……不是,是人。这是当然的。   从某个民宅里出现的是线条纤细的女性。抱著篮子走出门的她只瞥了我一眼,就直接离开了。   是对没有兴趣的对象的反应呢。   旅人在此应该并不稀奇吧。   不只抱著篮子的女性,国家里每个人的反应都很淡然。   与其说是淡然,不如该说是普通。   比如说,有在庭院里的两棵树间架起木棒,在上面晾衣服的女性;有在微微燃烧的火堆旁,边用树枝翻动柴火边谈笑风生的男性们;又或者是一心一意用斧头劈柴的青年。   我虽然能从远方看到住在国家里的人们,但他们跟我对上眼时都只用「啊,是旅人吗,这样啊」的感觉别开视线。   的确,这么一说好像全都是俊男美女,说凋零也说不定能够理解,但就现阶段来说,我却只抱著「太过普通而无聊的国家」这份感想而已。跟前述的评论不同呢。   「哎呀哎呀,还真难得呢。」   我发著呆走在路上时,耳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我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一个魔法师朝我走来。跟我对上眼的她露出微笑。   那是个充满神秘温柔的笑容。虽然只看外表,但她的年龄大约跟我的父母差不多吧。   以防万一,我把头转向反方向,确认是不是我丢脸认错人。   「我吗?」   我问了一句。   那位女性点头说:「是的,你是旅人对不对?会来这个国家还真是稀奇呢。」   「是这样吗?」   「是呀。」   「我听说这里是个很特别的国家,有点好奇。」   「哼,还真奇怪呢。」   「是这样吗?」   「是呀。」   不知为何我突然被魔法师小姐攀谈,被当成了怪人。   为什么呢,我搞不懂。   「不过,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呢。一般看来只像是个很一般的一般国家。」   「顺带一提,你是听说什么才来的呢?」   「那个……」   我跟她说了从商人们那里听来的绰号。   「……哼,只有俊男美女的国家吗……唔呵呵,好害羞喔。」   「…………」   你是不是只听到自己想听的话?   魔法师小姐说:   「那么,你明明很期待,却因为很普通而感到失望,是吗?」   「是的,算是。差不多是这种感觉。」   「……原来是这样呢。那么,你就看看这个国家里面吧,一定能看到你所期待的东西。」   「这个国家里面……?请问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喔。等一下,你跟我来。」   「咦,等一下——」   她一扯我的袖子,我就被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魔法师小姐带走了。   ……为什么?   她带我来到的地方,是国境大门前。   并不是我入境时走过的门,而是一扇更豪华的门。木制的门上镶有铁制的框架,我隐隐约约察觉这扇比入境时看到的门还高。   门开著,一旁停著一辆马车。无聊吃著草的马拉著的车上,一群肥胖的大叔正在搬运上头大大小小的包袱。   这是什么?   「……国家里面还有一个国家?」   我这么一问,魔法师小姐就松开了抓住我袖子的手。   「是呀,不过这扇门后面才是真的国家。」   「?那么这边是什么?」我指著地面问。   「如果你愿意照我说的做,我就告诉你。」   「…………」   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愿意跟我交易吗?」   「这是交易吗?」   「是呀。」   「那要看内容是什么。」   我这么一说,魔法师小姐就像是在说「成交」般,双眼灿烂闪耀。   「帮我买本书吧。我会给你钱。」   「……书吗?」我还以为会是什么,没想到是很稀松平常的东西。「你自己买不就好了吗?还是有什么买不到的原因吗?」   「是呀,有买不到的原因。能拜托你吗?」   我早就知道就算问原因是什么,还是会被「那等你回来再说,好吗?」这么打发。   不过,跑腿程度就算了吧。   虽然被魔法师小姐骑到头上让我稍感不满,但我也的确很在意门的另一头。   「我接受。」   我这么说。   ○   我经过懒散的马与正在工作的胖大叔们,穿过第二道门。   那里是另一个世界。   甚至让我不禁怀疑刚刚经过的荒废街道究竟是什么。   我走的是未经铺设、光秃秃的地面——完全不是这样,而是看似坚硬的铁锈色砖瓦整齐排列而成的街道。不,说看似坚硬,其实是真的很坚硬。   沿著和缓蜿蜒的街道而建的民宅也从木造房屋升级成砖瓦所建。这下就算有大野狼应该也很安全呢。   走在路上,我闻到某处飘来咖啡的香味。是一间咖啡厅——店里的人们对我露出笑容。   向前走,我看到我最喜欢的面包店。这个国家好像没有路边摊,也没有商人在街道上做生意,因此面包店开设在普通的店面中。   香味渗进体内,胃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发出声响。这么说来,我今天早上什么也没吃呢。   不过,要吃什么,等看过国家一圈之后再说吧。机会难得,我也想吃吃这个国家的名产。   「欸欸,妈妈,有丑女走在路上耶,明明这么丑。」「嘘!不要乱看!」   …………   ……哎呀?   刚刚那是什么。   我转向非常、非常失礼的话传来的方向,看到肥胖的母子手牵著手一脸厌恶地看著我。   刚刚你们对我说了什么吗?远离的母子跟我四目交接。   「呀!丑女在瞪我啦!」「喂,不要乱看!小心会变丑喔!」   接著他们这么加上追击。   …………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就算绞尽脑汁也找不到答案。结果,我在脑中做出的结论是,应该是我想太多了。   越往里面走。   或许该说是,和我擦身而过的人越多,对我露出的不快眼神就越来越多。   人们时而指著我发出冷笑,时而与旁人耳语。   说我丑。   「哎呀!怎么会这么丑呢!」「这脸长得真难看啊,真不该看的。」「居然有脸这样没事走在路上,太敬佩了。」「太瘦了对吧?」「那女的简直就跟只有骨头一样。」「教坏小孩,可以请她消失吗?」「居然还是个魔女。」「啊,真的。好丑的魔女啊。」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这么露骨,就连我也气不起来了。   哎呀哎呀?是嫉妒吗?我有点想这么对他们说。   不过,走在这种会被露骨歧视的地方,自然而然会发生不方便的事情。   比如说被某个男性(外表肥得跟猪一样)笑说:「呀哈哈哈!太丑了吧!简直就跟奴隶一样!」   比如说被吓到的老人(外表肥得跟猪一样)说:「呜啊啊!死神啊!难不成老夫的死期到了吗……?」   比如说被小孩(外表肥得跟猪一样)丢石头说:「丑女给我滚!」——体格跟臂力相比十分微弱,所以我躲得很轻松。   我为了发泄不断累积再累积的压力,顺便用风把丢我石头的小孩吹飞了,不过他全身都是脂肪,应该没关系吧。   但是不过做了一点小小的复仇,不方便的事情并没有在此终结。   「——喂,挡什么路啦,丑女给我滚边去。」   咚一声,在擦身而过时某人顺势撞上我的肩膀,顺便骂了这么一句。   那么断言我是丑女的人又有多漂亮呢?回过头,我看到长得像是肉块的淑女。   哎呀好漂亮的肥肉,简直就跟待宰的猪公一样。   硬是要说的话,是个长得很胖,脸感觉很那个的大小姐。身穿满是花边的洋装,体型圆润的她现出得意的表情走在路中央。   不只如此,她还沐浴在喝采之中。   「哎呀,真是太漂亮了!」「果然女人就是要这样才对呀!」「会不会有点太胖了?」   「那样刚好啦,你怎么这么不懂。」「怎么会这么美呢……真想把她娶回家。」「跟她比起来那个魔女是什么鬼啊。」「骨头啊。」「太瘦了。」   感觉就像这样。   为什么我会躺著中枪使人非常不愉快。   「……呼。」   总而言之,我原路折返,跑进了咖啡店。   我是逃进去的,因为待在外面实在太难受了。   「欢迎光临,请问要点什么?……噗!」脸长得跟狗很像的男性(当然十分丰腴)脸上浮现恶心的笑容这么问。   「那个,请给我早餐的套餐。」   因为最便宜,所以我选了菜单上最上面的餐点。   「请稍等一下。」   那位店员快步离开我的身旁,接著开始跟别的店员窸窸窣窣地说起话来。   反正一定是在揶揄我的外表吧。   「…………」   连想都不用想,连问都不用问。   看来这个国家——第二道门后是丑陋的概念与一般大相径庭的地方。   「喂你看……有个丑女坐在那里耶。」「白痴!不要随便说丑女的话,小心被传染喔!」   「惨、惨了!……对不起。」「受不了……」   先不管丑陋究竟会不会传染,就连在咖啡厅中我还是沐浴在其他客人难受的视线中。   虽然搞不太懂,不过我在这个国家中好像属于应该受到歧视的对象之一。   「让您久等了,这是早餐套餐。」   低头一看,看著我的店员放在桌上的餐点有咖啡、面包、还有果酱。   相当朴素,真不愧是最便宜的餐点。   接著店员浮现恶心的笑容说:   「这位客人,很不好意思,能请您用完餐点后立刻离开吗?因为有其他客人跟我们反应……」   「咦咦……」   一阵笑声从某个座位传来。   极为缓慢、优雅地吃完早餐套餐后,我朝书店前进。   我已经差不多想快点逃离这里了,但我跟人还有约定,因此还无法如愿。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在街上,一路被指著嘲笑抵达书店。   书店包围在寂静之中,真不愧为绅士淑女的圣地。店里的人(毫无例外都是胖子)都著迷于书架上或手中的书本,对我不屑一顾。   这里是安全地带呢。   「那个……」我回想起魔法师小姐委托我买的书的书名,在店内闲晃。   我不一会儿就找到了,书在新书区叠成一叠。   我拿起一本,走向柜台。   「欢迎光临。」感觉很随便的店员接下书。「要包书套吗?」   「麻烦你。」   虽然没有采取露骨的态度,但他肯定偷偷在心底笑我。   ……我不经意地别开眼睛,看到柜台上叠著品味奇差无比的书签。   是光用看的就会令人毛骨悚然的蜘蛛标本。上面写著「这是书签」,所以这是书签,绝对不会错。   「啊,这个书签,能隔五十页帮我夹一张吗?」   「这位客人品味真差呢。」   那么你们干嘛摆这个书签?   走出书店,我被大人们包围。   这么说虽然会有人听不懂,不过就连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包围我的是眼熟的胖子们。   「喂,你就是闯进这个国家的旅人吗?」   肥胖的各位对我说。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刚才在第二道门附近,从马车上搬东西下来的人们。   「请问闯进来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直率的疑问。   「你是趁我们几个卫兵搬货的时候偷偷跑进来的对吧?是不知道这边的国家不允许丑陋的人进入,故意恶整我们的吗?」   「什么?」不准进来?   「少装傻了,通过第一扇门的时候,那边的卫兵应该跟你解释过了。第二扇门是只有获选的人才能通过的特别场所。结果你还是闯进来,怎么会这么恶劣啊。」   「是喔。」   的确,那个卫兵好像有问我知不知道这个国家的事情。   「你这家伙什么态度,毕竟你这种人光是在这里就会给住户添麻烦,快点滚出去。」   「不用你说我也打算离开了。」   毕竟事情已经办完了。   「……哼,别再来了喔。」   不用你说我也不打算再来,请别担心。我差点这么回答。   不过我没有笨到会故意火上加油,所以只说了句「这么说也是」,就离开了。   ○   「哎呀哎呀,你终于回来了。」   在繁荣国家外的凋零地。   一走出第二道门,我就看见了她。省去找她的麻烦十分令人高兴,但总有种被猜到我会在何时去找她的感觉。   简直就像是被她玩弄于股掌间一般。   应该是我想太多了。   「你好,约好的书本我买到了。」   「哎呀,谢谢你。」   她正想从我手中接下书本。   「可是在那之前,请你先跟我说说这个国家的事情,之后再把书给你。」我高举书本这么说。   她收回伸出的手说:   「也是——那么,先找个能坐下的地方吧?」   接著,她带我来到一张感觉不出来有什么特殊意义的长椅。看似一直摆在外头的长椅椅脚上布满青苔,层层堆叠的木材上也到处都是蛀洞。   一坐下,长椅就发出嘎吱的声响,有点可怕,好像随时都会啪一声折断。   我战战兢兢,满怀抱著定时炸弹的心境坐下,在一旁魔法师则是静静看著闲静的风景开口:   「跟那边相比,这里比较悠闲,比较好吧。」   「……嗯,的确如此。」   感觉倒也不像过于悠闲。   「那么,你想问什么?」   「你应该知道我想问什么吧?」   魔法师小姐沉默了一阵。   接著一点一滴说了出来。   「——很久很久以前,在这个国家还没被分割前,有个很丑的公主。」   「?很丑的公主吗?」   我不禁歪头,对哪边来说丑?什么意思的丑?   「不过,以门对面的基准来说算是美女就是了——反正,也就是有个在你眼中看来很丑的公主。」   「你说得还真直接呢。」   「因为这是事实呀。」   「…………」   「我继续说啰——那个丑公主对自己的长相很自卑,当时美丽的概念还很普通,所以她对自己的长相很没自信。」   嗯嗯嗯……?   魔法师小姐继续说:   「所以呢,公主就拜托某个旅行中的魔女『请把我的脸变漂亮』,可是魔女拒绝了。她不知道改变人脸的魔法,也觉得就论理上不能这么做。」   「那位旅行中的魔女,是你吗?」   但是她却摇头说:「不是,我只是个魔法师而已。你看,我身上没有胸针对吧?」   她现出长袍的胸口,的确空空如也。   「那么,你为什么会知道公主请求旅行中的魔女什么呢?」   「因为我是那位魔女的朋友啊——她来到这个国家时我们意气相投,可惜对方是个旅人,所以我们只相处了一小段时间而已。」   「是喔。」   「我跟她刚好也和现在的你同年纪,她的外表也跟你一模一样,脑袋很好、非常漂亮。」   「是喔……」   这是在称赞我吧,搞不清楚。   「反正,总而言之,旅行中的魔女拒绝了公主的委托。她好像一直不肯放弃,所以最后甚至还发展成争论。然后生气的公主呢,一气之下就说『竟敢拒绝我的委托』,把旅行中的魔女驱逐出境。」   「顺带一提,我刚才也被驱逐出境了。」   「我想也是。」   「…………」   果然,她是完全理解会发生这种事还利用我的。   「随后,公主逆转了丑陋与美丽的概念,把她觉得丑陋的人全赶出了门外。就这样,公主过著和平快乐的日子,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   「如何呢?」   「不,你就算这么问我……」   我的头好像痛起来了。   总之,我就先问想知道的问题吧。   「可是,这样好吗?你们是单方面被赶到门外的吧?就算有人不满应该也不奇怪。」   「当然有这种人喔。原本甚至有人想要发起政变呢。」   「是这样吗?」   「心怀不满的人从国家手中拿了一大笔钱被赶出这里。这虽然说不上是很聪明的方法,但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在某个别的地方重新开始了吧?想活得轻松,留在这里才是最好的选择——住在这边的话,就算不工作也能拿到最低限度的食物与钱。看起来虽然像是贫民区,但门对面其实更贫穷喔。」   「…………」   「多亏气量狭小的公主强迫我们接受这种价值观,我们过得和平又平凡。对面也过著自己毫无不满的生活——藉由轻蔑我们这种人,发泄每天的压力。」   「……是啊。」   原来如此。   从对面看来,这里的人们是会让人觉得「不想变成这样」,自甘堕落的存在。   互相抱著比自己低劣的人就在对面的想法,维持著平衡的意思呢。   感觉很巧妙,很笨拙,又很麻烦。   「——反正,我的话说完了。怎样呢?有解决你的问题吗?」她朝我伸出手。   我把买来的书放在她手上说:   「是的,算是,我的疑问消失了。」不过心理的烦闷还在。「话说回来,为什么你会想要这本书呢?」   「这本是新发售的书,但就是不肯从墙的对面卖过来。所以我就稍微利用了一下旅人小姐。」   「…………」   原来如此呀。   我还真是被无聊的理由利用了呢。   「不过,你也知道了对面的样子,不是很好吗?」   「这么说也是——在对面受到明显的歧视待遇有些不满就是。」   「哎呀……那还真是对不起。」她向我道歉。   「我没放在心上。」   毕竟我每隔五十页夹了一张小小的复仇。   「旅人小姐,你觉得这个国家怎样呢?」   突然,她翻开书这么问我。   这是个非常和平、具有非常不可思议关系、一分为二的国家。但若是要用一句话形容这个国家的话:   「我觉得这里是个很奇怪的国家。」   好像能用这句话总结。   她说:   「我也这么想呢。」   接著翻了一页。 第一卷 第十二章 无民之国的公主   照著这张地图走,就能抵达最近的国家了。加油,小姑娘。   几天前过夜的村子里的村长把这张地图塞给我这么说,所以我乖乖地照他说的做了。   我单手拿著那张地图,乘著扫帚在快拖到地面的低空飞行了半天,确实平安抵达了目的地。   抵达是抵达了,但——   哎呀,怎么会这样呢。   「…………」   这不是已经毁灭了吗?   国家不是已经不在了吗?   无论是什么,全部都死了。隔离国内与国外的国境大门敞开,我乘著扫帚长驱直入。   国内全是一成不变的景色。没有屋顶的房屋、整栋焦黑的房屋、只剩下骨架的房屋、化为一堆瓦砾的房屋、瓦砾、瓦砾、瓦砾。   别说是人,就连生物的气息也没有。   这个国家好像早就遭人遗弃了。   象徵国家的王宫还留有较为完整的外观,但还是个废墟。整体建筑龟裂到一敲外墙似乎就会立刻倒下,使劲拉木制的大门也闻风不动。   「……嗯嗯……」   我束手无策。没有,是真的。   这下该怎么办呢?   我在通往王宫的阶梯上坐下。表情虽然相当沮丧,但理所当然不会有人担心我向我攀谈,我只能独自一人垂头丧气。   再花半天原路折返。   还是要在这里过夜。   赐予我的选择有两个,而我哪个都不想选。原路折返绝对会走到深夜,而且就算平安抵达村落,究竟还有没有愿意收留我的旅馆也是个问题。但就算不回去在这里过夜,也很困扰。   毕竟这里是座废墟。   「……唉。」   可惜的是,这两个选择中,在这个废墟过夜的选择似乎比较好。   所以我选了。   既然无可奈何,虽然很不情愿,但也没办法。   就在这里过夜吧。   接著我站起身。   得找张床才行。   我在小国上空盘旋,结果举国上下外观最完整的就只剩王宫了。民宅不行,几乎都损坏到无法居住的程度了。   王宫的大门紧闭,但仔细想想应该已经没人了吧。   …………   可以吗?   ……可以下手吧?   「……嘿。」   我再次确认了四下无人,用魔法把那扇门烧成了灰。   「打扰了……」   然后我走进王宫内。   和龟裂的外观不同,王宫内保持著相当漂亮的状态。虽说到处都是灰尘,但作为过夜的场所无可挑剔。   那么就开始探险吧,首先要找到床。   无人的城堡飘散著一股诡异的气氛,漠然诡谲的氛围感觉像是随时都会跳出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我感受著奇妙微薄的寒意寻找楼梯。我身为旅人踏遍各国,因此早就知道一楼不会有我想要的房间。要找寝室的话,就在二楼。如果是更上面的楼层,应该还有王室使用的寝室。   开始探险不过几分钟,我就找到了楼梯。我踩著盖满灰尘的地毯,爬上阶梯。   接著——   「你是谁?」   传来一个声音。   心脏被刺穿的感觉袭来,我反射性地抬起头。接著,我看到在阶梯上方站著一位女性。   我在各种意义上,快哭出来了。   ○   「我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住人。」   「我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人来。」   她带我来到一间优雅的寝室。   明明能称为家具的东西只有书桌与床而已,但说到那个房间究竟有多宽敞,应该能整整塞进我前天寄宿的村子里的独栋平房吧。这是什么,这什么意思。她睡在这种地方吗,太奢华了。   「你是从哪里来的呢?」   她坐在从桌前拉来的椅子(无端闪耀著金光看似价值不菲)上,用柔和的眼神看向我。   「我是从很远很远的国家来的。」我说,「我是个旅人。」   「请问芳名?」   「我叫伊蕾娜。」   「是吗。我是米菈罗赛,请多多指教。」   她露出微笑。   她头顶著宛如血一般红、带有静电般的蓬松红发,身穿破旧的洋装。我原本害怕她是位性格粗鲁的公主,但她却意外地沉稳。   「米菈罗赛公主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指?」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米菈罗赛的表情扭曲。「醒过来时,我就在这个毁灭的国家里了。」   「……那是——」   是代表她丧失了记忆吗——   但是为什么?这个国家并不是这一两天毁灭的,至少看起来也已经陷入这种状况一个月以上了。   我直率地问出心中的疑问。   「你为什么不离开这个国家呢?比起留在这里,在别的国家生活应该更好才对。钱也就摆在那边而已。」   一旦出事还能把值钱的东西拿走。   「…………」   她露出陷入思考的模样一阵子之后,站起身。接著,她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向我招手。   是要我过去的意思吗?   「这就是我不能离开这里的理由。」   她把那张纸拿给我看。从上到下,纸上爬满虫一般丑陋的字。   看来那是封信。   我在她的催促之下读了那封信。   正在读这封信的您是米莅罗赛公主。就算您什么都不知道,但我知道。   您在这里的原因,为何窗外毁灭的原因,为何自己没有记忆的原因。   一无所知一定让您不知所措,但请您冷静。现在容我为您稍作解释。   如果您以为读了这封信就能解决围绕在您周身的所有谜团,答案是不能。但至少能使您避免做错选择而无端枉死。也就是说,不想死就请好好读完这封信。   话说回来,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就让我假设是晚上继续说明吧。如果现在是白天,就请您当作是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留在脑海某处就好。   那么——   请您看看窗外。您一定能看到怪物肆虐横行吧。那只怪物是毁灭国家的恶魔,也是使您丧失记忆的原凶。   那头怪物没有名字。若要趁此机会取个假名的话,就叫做贾巴利耶。   它会随著日落醒来,在日出前毁灭国家。如果想出城寻找食物的话,建议您在白天前往。   贾巴利耶无法进来城里,因此唯有王宫内十分安全。   贾巴利耶的目的是杀光这个国家的人们。每天晚上都会来到这个国家寻找最后一人。   最后一人,指的便是您。   它寻找的是身为无民之国公主的您。拜托您绝对不要离开国内。若是您离开了国内,贾巴利耶便会追著您离开。   我有一事请求公主。   请用您的力量,杀死贾巴利耶。话虽如此,您若是无法杀死怪物,就无法离开国家,因此您并没有选择的权利。   若是有您身为魔女的魔法,应该就能轻易打倒贾巴利耶了吧。请为了我们,杀了那头怪物。   为了让您生还。   也为了不幸丧生的人们。   接著到了晚上。   称为贾巴利耶的,确确实实是一头怪物。   巨大的躯体能与腐朽的建筑物匹敌,身上布满暗夜般漆黑的鳞片。   虽说以贾巴利耶命名,但它的外表简直就跟龙一样。   从龙身上拔下翅膀,应该就会是那副模样。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如此,令人畏惧的是,这只怪物会喷火。它以巨大的双臂推倒建筑、喷火将房屋烧成灰烬的姿态,比起正在寻找最后一人的米菈罗赛,更像是纯粹因愤怒而发狂。   「话说,米菈罗赛公主,你是魔女吗?」   「话说伊蕾娜你是魔女呢。」   「不,我是魔女从外表就看得出来了吧。」   毕竟我的穿著无论怎么看都该称为魔女。你没看到我的胸针吗?   「开玩笑的。」   米菈罗赛公主俯视窗外恣意破坏的怪物,笑出声来。   我追随她的视线看去。   「不过,信上写的还真是无理的要求呢。」   「对呀,要我跟那种怪物战斗……太荒唐了。」   「……这么说来……」有件事令我在意。「为什么上面写著只有这座城堡安全呢?」   「问我,我也不知道喔。」   也是,这么说也对。   于是我说道:   「那封信是不是有点奇怪?结果看了那封信知道的,不是就只有怪物晚上会来,还有不得不杀掉怪物而已吗?」   没错。那封信不过是单纯写下米菈罗赛现在身处的状况,对于重要的部分则是只字未提。   贾巴利耶为何出现毁灭国家、为何只有她一人生还、丧失记忆与贾巴利耶间的关系又是什么?   这些全都是谜、谜、谜。就像是刻意避免米菈罗赛公主知道一般,被华丽地省略。   究竟为什么?   「虽说什么都不知道,但我是米菈罗赛,这个国家的公主——而这个国家被怪物毁灭了。这如果是事实的话,我就有打倒那只怪物的使命……你不这么觉得吗?」   「你跟那只怪物战斗过了吗?」   我指向在窗外发狂的怪物,她就摇了摇头。   「还没。」   「如果可以的话,那是一辈子都不想碰上的对手呢。」   「你说得没错。」   「米菈罗赛公主今天是第几天看到那只怪物了呢?」   「今天只是第七天喔。自从我醒来并没过那么久的时间,不过一周前醒来时国家就已经毁灭了。」   她仰望天空。繁星闪耀的漆黑夜空中,圆月散发出微光。她现在究竟是什么心情呢?   我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   「…………」   相隔些许沉默之后,她再度开口:   「明天晚上,我就跟那只怪物战斗。」   「你有胜算吗?」   就连我挑战那只怪兽也不知道能不能获胜。战力差距之大,应该要死过两次之后才能终于取胜。   「当然,有。我醒来一周后,终于想起使用魔法的方法了。我丧失记忆前说不定是个很厉害的高手喔?」她双手叉腰说。   「请你加油,我会在安全的地方为你打气。」   「啊,你不愿意帮助我呢。」   「帮助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那种跟笨蛋一样老实的个性,我并不讨厌喔。」   「不用客气。」   接著,望著贾巴利耶在街上发狂的英姿,两人进行了谈笑这项意义不明的行动后就寝。   米菈罗赛借我的床好像是以前佣人睡的床。床软绵绵的,我很感谢她。   ○   隔天早晨。   无比大声的轰响把我从睡梦中吵醒。敌人来袭!敌人来袭——!我在脑中大喊,心脏也跳得如全力冲刺般剧烈。总感觉有股不祥预感的我跳下床,握起魔杖走向声音来源的一楼。   「哎呀,早安。」   米菈罗赛公主用笑容迎接紧张兮兮地在城堡一楼徘徊的我。她身上虽然穿著和昨天不同的洋装,但今天的衣服也跟昨天同等破烂。她只有破旧的衣服吗?太可怜了。   不,现在不是管这个的时候。   「刚刚那个声音是什么?是敌人吗?」   「敌人……?」她带著不可思议的表情把头歪向一旁。「只是我在做料理而已,有那么大声吗?」   「……?料、料理?」   难不成她所说的料理超乎想像吗?   「是的,就快完成了。」   点完头她回身走去,我跟著她来到了厨房。   「你在隔壁的大厅等吧,我会把料理端去。」   「……那个,要我帮忙吗?」   「不用喔。」   「……那个,可是……」   「不用喔。」   「…………」   输给难以言喻的威压感,我照她说的退下了。是被迫退下才对。我走向大厅,在整齐排列的其中一张椅子上坐下。然后——   我觉得自己失败了。   刚刚不应该退下的。   隔壁厨房传来的声响,是宛如高速工程般的噪音。轰隆轰隆、啪沙啪沙、啪叽啪叽、拜、拜托,饶了我女儿——嘎啊啊啊啊、喀喀嘎嘎、滴滴答答。   像这种感觉。   明显就不是做料理会发出的声响。   再加上我还听到某种尖叫,凄绝的料理(或以此为名的某种东西)害我的食欲大幅退缩。   理所当然,我带著苍白的脸色迎接从厨房里带著心满意足表情回来的她。   「哎呀,还好吗?脸色有点不好看呢。」   「……你究竟在做什么?」   「就说了在做料理呀——来,这里。」   她把盘子放到我面前,白色的盘子上躺著两块面包。在烤得金黄酥脆的面包上,其中一个涂著黏稠的红色果酱,另一个则是放著一颗荷包蛋。   ……料理?   那么那个声音究竟是……?   「我开动了。」   坐在我对面的她合掌后啃了一口涂满果酱的面包。   「……我开动了。」   我也学她合掌。   感觉想得越多脑袋就越奇怪,所以我决定不在意细节。那应该是属于在意就输了的东西。   我和她相反,把放著荷包蛋的面包运到口中。小麦甜美柔软的味道与恰到好处的荷包蛋在口中扩散。虽然这是朴素到想吃随时都吃得到的味道,但正因如此,我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这种料理了。我的双颊不禁绽放出笑意。   也就是说,很好吃。   「我想趁现在跟你商量今天晚上的事情。」   米菈罗赛公主这么说。   「晚上的事情吗?」   「是的,我希望你能帮我为计画进行准备。」   我边小心不吃到蛋黄边回答:   「我收下了早餐跟一晚好眠,如果只有这样的话,当然可以帮忙。」   「那么打倒贾巴利耶呢?」   「这就有点困难。」   再怎么说,为什么非得跟它战斗不可。就我看来,就算不跟它战斗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她应该已经预测到我会坚决拒绝了,米菈罗赛公主的表情十分平稳。   「这不过是玩笑,请你放心。我的国家会由我来了结。写那封信的人一定也这么希望。」   「…………」   这又如何呢。   我保持沉默。绝对不是在因为拚命避免让荷包蛋的蛋黄从嘴里掉出来。真的。   「伊蕾娜想的事情很正确。那封信所写的并不一定是真相。明明什么重要的事情都没写,却要我相信,实在是太荒谬了。」   心思被看穿使我吃了一惊。   她不管话噎在喉咙里的我,继续说道:   「但是就完全没有判断材料的现在,我能做的只有这些而已。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无论如何就是无法相信那封信上写的是谎话。那个人是真的痛恨贾巴利耶,想杀死它,才写了那封信给我——我有这种感觉。」   我拍拍痛苦的胸口,米菈罗赛公主就静静递了杯水给我。啊,好温柔。   「……呼,谢谢你。」   我呼出一口气,说:「你无论做出什么选择,都跟身为旅人的我没有关系。但若是要我说一句话的话,换作是我,我会完全无视信上的内容。」   「为什么?」   米菈罗赛公主笑了。那不是嘲笑,也不是苦笑,是单纯正在享受对话的人会露出的安稳微笑。   她真的是个很棒的人。   「因为很可疑——仅此而已。明明处于失去记忆、什么都不清楚的状况中,看到信上的内容会说「喔,是这样吗」,轻易相信才奇怪。当然,我并没有实际体验过你的状况,所以才说得出这种话。」   「那么,伊蕾娜会怎么做呢?」   「我会逃走。一溜烟地逃走,流亡到其他国家。」   我果断地说。   「信上写说如果我逃走的话,贾巴利耶会追著我来。」   「这里最可疑了。那个在街上随意发狂、感觉不到任何理智的怪物真的做得到这种事吗?而且,进不到这座城里也很令人不解,信上又没有属名……真的是封充满谜团的信。」   「所以你才不相信信上的内容。」   「是的——米菈罗赛公主要选择跟那个怪物战斗吗?」   「当然。」   她点头说。   那么,我该做的事情就决定了。   我一口咬下抹著果酱的面包,味道很不可思议的果酱黏在我的口中。   ○   准备工作顺利地进行,不过靠的只有我一个人的力量。   「…………」   ……好累。   优雅地啜著红茶、看著我工作的米菈罗赛悠闲地问了声:「怎么,快做完了吗?」   我手中的魔杖不停颤抖,回过头说:   「……顺便一问,要做到什么时候才算做完?」   探头看进洞内,她爽朗地说:「这个呢,再挖一半,应该就够了吧。」   「……快死了。」   劳动量与报酬看似完全不相榇难道是我的错觉吗?   说到我被要求做的事情,是挖洞。在国内最宽广的大道上,用魔法挖出能容纳一整头贾巴利耶的大洞——这就是她口中所说的准备。   她说,由于贾巴利耶没有翅膀,所以从掉进洞里到爬回地面应该需要耗费不少时间。在这段期间内朝洞内不断丢魔法应该就能活埋贾巴利耶了吧?这就是她的计画。   这项计策乍看之下看似有勇无谋,但现在对那种身分不明的怪物,除了此等原始的方法之外毫无对策也是事实。   只要吃上一击,身体可能就会四散分离,因此就算只有封住它的反击,应该也能期待会有十足的效果。   准备工作累死人却是美中不足。   「呼…呼……唔嗯嗯嗯嗯……」   我从四处收集了铲子、铁铲、还有水桶这类物品,以魔法操纵努力进行挖掘作业。我是多么的勤勉啊,真希望能有人称赞我的这份努力与劳力。   不过,我也是名冠「灰之魔女」,算是小有实力的魔女,因此当然能以更好的方法挖洞。   比如说,我可以在地上削出一个圆柱状的洞。不过,这很有可能要耗费很多魔力。我将魔力消耗跟我自己的劳力放上天秤,最后选择了脚踏实地的作业。   而结果就是这个。   「……唔喔喔喔喔……」   顺带一提我现在非常、非常后悔。   这真的累到快死了。   结果,我请米菈罗赛公主帮忙进行作业,却还是花费了不少时间,完成陷阱时已经是傍晚了。   我们两人在巨大的洞穴前和睦并列。这是两人一同作业的结果,感觉起来萌生了莫名的友情,但应该是我多心了。   「……就快了呢。」   米菈罗赛说。我隐约能看到她的表情因紧张而紧绷。   「你还好吗?」   「没没没没没没问题。嗯,没问题。」   看来很有问题。   「你抖得很厉害喔?」   「这这这这是兴奋的颤抖喔,你不知道吗?」   「…………」   这样下去她会不会无法正常战斗?   我思考该如何让她放松下来,结果我想到岔开话题这个方法。   真是个妙计。   「话说回来,我忘了问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说:   「为什么米菈罗赛公主要穿这么破旧的衣服呢?难道是没有乾净的衣服吗?」   「不是喔。做料理的时候衣服一定会变成那种样子,可是换衣服很麻烦,所以我就直接穿著了。」   「那是什么料理啊……」   无聊透顶的理由让我十分失望。   还以为有更重要的秘密说。   「这么说来,今天的衣服是决胜服喔。」   「不只已经破破烂烂的了,还沾满泥土吗。」   「其实内衣是决胜内衣喔。」   「你是想让贾巴利耶看吗?」   「就是所谓的色诱作战呢。」   「能成功就好了。」   就在我们聊著这些无聊事时,她取回了笑容。太好了,我的计划成功了。   她看著抚胸放下心来的我。   「谢谢你。」   对我说了这句话。   「……咦?什么意思?」我把脸别开。热起来的脸颊一定是夕阳的错。一定是。   「我感觉到你的心意了。你是为了不让我紧张才这么做的吧。」   「哎呀哎呀,没想到纯粹的聊天能被当成这样,不过我并不讨厌。」   「明明这么老实,却不直率呢。」   米菈罗赛用魔杖戳了戳我的侧腹。好痒。   「没问题,我不会死。」她说,「我们结束后再见吧。我会亲手帮你做晚餐。」   「不用了,今天晚上的晚餐我来做。」我说,「所以,请你活下来。」   「那当然。」   边说,米菈罗赛边用魔法藏起洞穴表面。这下贾巴利耶也会不知道这里有洞,大摇大摆地掉下去吧。   远方红艳的晚霞发出微弱的光芒,明确分为青与红的天空应该很快就会陷入黑暗。   然后,贾巴利耶再过不久就会出现。   「好了,你快走吧。」   米菈罗赛公主推了一下我的背。   「……稍后再见。」   我这么说,她就再次露出了柔和的笑容。就这样,我背对著她向前走去。   ○   哎呀,谁说我要回去了。   开玩笑,就这样回去身为人就太失败了。不,哎呀,不过当初拒绝她的时候我就已经够冷淡了。   我现在躲在陷阱对面的民宅中静静等待时机到来。这是夹击作战。   老实说,我是真的、真的很不想帮忙。毕竟这件事与我无关,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我赌上性命的理由或是打到怪物的必要。   不过我改变了心意。我稍微觉得,不该让那个好人死去,所以我决心战斗。   当然,我不打算死。   请原谅事到如今仍无法老实说出「我要帮忙!」的我。   「…………」   不久之后。   宛如从地狱传来的恐怖咆哮在颇近之处响起。我偷偷瞄了一眼屋外,看到漆黑的鳞片缓缓爬过。   直接这样继续走的话,应该能漂亮地掉进洞里才对。   「……呼。」   这是无比接近叹息的深呼吸。   真不可思议。明明是昨天才刚见到的人,我却希望她能够活著。   这件事结束之后,就跟她一起做晚餐,顺便看看她凄绝的料理方法吧。那个我是真的很好奇。   就在我像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决战时刻终于来了。   怪物的咆哮响起。宛如在挣扎般的震动尽管轻微,却还是传到了我所在的地点。   我偷看了一眼外头,看到米菈罗赛在努力奋战中。她朝想从洞中爬出来的贾巴利耶毫无慈悲地不停使出各种魔法攻击。   冰枪、火球、魔法操纵的剑斧、风与雷的利刃,其他还有很多。   咦?奇怪?赢得了?这种想法一瞬间闪过脑中,事实却并非如此。虽然只有一点,但米菈罗赛公主居于劣势。   贾巴利耶边朝上空吐出火焰抵销米菈罗赛公主的魔法,边试图爬出地洞。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两人一同攻击应该就能把它再打回洞里,然后活埋它。   闭上眼,我再次深呼吸。   我紧紧握住魔杖,上吧。   「——米菈罗赛公主!」   我做好觉悟,跳了出去的下一刻。   某个东西高速飞过我的身旁。   滴答一声,在我脸上留下什么后撞上背后的民宅。   轰音响起。   我用手摸摸脸颊,闻到细微的铁锈味。湿滑温暖的液体是,血。   ……血。难不成——   不,不可能——   我克制不住剧烈的心跳,回过头。   「…………咦?」   埋在瓦砾山中。   那是——   黑色宛如龙一般的头部。是贾巴利耶的头。像是被锐利刃器砍下的整齐切面流出鲜血,血泊侵蚀著地面。   为什么贾巴利耶的头会在这里?咦?难道,难道轮不到我出场就赢了吗?   就在我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   「……在攻击贾巴利耶的时候呢,我想起来了喔。」传来这样的声音。   那是足以让背脊急冻般冰冷的声音,甚至让人以为是不同于米菈罗赛公主的别人在说话。   但是转过身,站在失去首级的贾巴利耶身旁的人,毫无疑问地就是米菈罗赛公主。   「全部、全部、全部全部全部全部——我全都想起来了。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眼前的真的是我认识的她吗。   头发乱成一团,米菈罗赛公主发动魔法。瞬间,断头的贾巴利耶四肢被切碎吹飞,挥洒著血液四处飞散的肉末掩盖早已化为废墟的城市。   「…………」   我毛骨悚然。   她沐浴著血液,笑了——跟今天早上对我露出的温柔笑容不同,那是无比扭曲、穷极黑暗的笑容。   「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哑然失语,只能呆站原地。   ○   回到城里,她全跟我说了。   那是某个故事的始末。   至今数年前,米菈罗赛公主曾经有个恋人。   但他的存在却对所有人都是秘密,因为恋人是她的佣人。若是被父亲知道她与身分相异的男性相恋,她一定会被断绝关系——害怕如此的她,在不透漏给任何人的情况下偷偷与他交往。   他们互相信赖,深爱著彼此。   但秘密总有一天终将暴露,他们的秘密也不是例外。   她与佣人间的恋情以最糟糕的方式传遍四周。   米菈罗赛公主怀上了他的孩子。   察觉事情已经不可能再隐瞒下去的两人跟米菈罗赛公主的父亲,也就是国王表明了一切。   静静听完两人的话,中途点头数次仔细聆听的国王,在话说完的同时宣告——   「处死那个佣人。」   他宣告了这句话。   没有人能够平息国王的愤怒。   国王亲自担任驾驶,用马车将佣人在城内拖行、一片一片仔细地剥下他的指甲、拔下他的牙齿、把他丢进水里、给他不至于会死的食物、让他在生死交关徘徊了两个月、不断持续各种严刑拷打,最后在国民和米菈罗赛的面前处以火刑,杀了他。   接著,在处理完佣人之后,就换米菈罗赛公主了。   爱女同时是国内唯一的魔女因此免于一死,但是肚中的孩子却不被允许存在——国王出高价请了国内的医生,杀了她肚子里的小孩。   当然,无论过了几个月,孩子都没有出生。   接著,失去一切的她发誓。   要杀了一切。   在那之后她精心设计了一个计划。首先,是在城堡张开结界。为了实行计画,城堡必须绝对安全。由于会阻碍准备进行,她把城堡里所有的人关进了地下室。   国王除外。   抓到国王的她,将国王赶出城堡之外,张开了结界。那是个只要没有强悍魔力的人就会被阻挡进入的结界——因此身为魔女的我才得以进城。   接下来,她写了一封——不,是要人写了一封给未来的自己的信。或许是认为如果是米菈罗赛公主自己的字会有所不便,她从被关在地下的人中选了一个出来,在一旁指示他写下她说的话。   然后,把信放进书桌抽屉里的她,从窗户俯视用尽一切办法想回到城堡里的国王。国王看见她大骂「谁叫你要怀上佣人的孩子!」「你已经不是我的女儿了!」之类的话语。   她对著破口大骂的国王静静举起魔杖,施下了诅咒——以自己的记忆作为代价的诅咒。   沐浴在混杂著她的记忆与绝望的魔力之下,国王改变了样貌。身体膨胀、表皮长满鳞片、失去身为人的知性的样貌,他的姿态变成了——   黑色的龙。   国王的名字是贾巴利耶。   会跟那个怪物同名并非偶然。做出只有夜晚会出现的怪物后,她的计画便完成了。   体内魔力几乎被榨取殆尽的她陷入了一场深深的沉睡。   当她再次苏醒时,就已经忘了一切。但是,一切都是照她的剧本进行,无论是什么,都只是走在她所铺下的路上而已。   她和黑龙对峙也和预定相同,攻击怪物时散落的记忆回归她身边亦然。   但是,此时我产生了一个疑问。   为什么她要特地以记忆作为代价?丧失记忆后,米菈罗赛公主一定非常辛苦。而且维持记忆她应该也更能释怀才对。   我这么一问,她就笑著说:   「我把记忆交给那个国王,是为了让他看看我的绝望。」   成为黑龙的贾巴利耶并没有失去智慧,只有身体被怪物取代,却确实留有人类的意识。米菈罗赛公主是刻意如此安排的。   她一定是为了折磨国王,才故意绕了这么大的圈子。让变身为怪物的贾巴利耶国王亲手杀死国民、被迫体验米菈罗赛公主塞给他的记忆、不断残杀所爱的国民,最后——   最后完美遵照她的计画进行的故事,终于迎向终结。藉由现在成为无民之国的公主的她本人之手。   ○   隔天早晨。   我没碰她为我做的料理,离开了城堡。   「你要走了啊。」她没露出任何悲伤的表情,平静地说。   「对不起。我是旅人,得继续前进才行。」   「哎呀,是吗——真可惜。跟你聊天非常愉快的说。」   「…………」   「再多待一下吧?」   「请不要这样。」   「开玩笑的。」   她笑了。眼前不再是温柔的微笑,只有缠绕著漆黑情感的扭曲笑容。   我所认识的她已经不在了。   「米菈罗赛公主接下来想怎么办呢?」   「不知道,该怎么办呢——既然如此,我也出去旅行好了。」   「我建议你不要。」   「我能跟你一起走吗?」   「真的请别闹了。」   「这也是玩笑喔——其实,我什么都还没有想。毕竟我还想沉浸在复仇的余韵里。」   像是肚里寄宿著新生命的母亲一般,她摸了摸腹部。   对她我无话可说。   所以我决定早早画下句点。   「那么,再见,请你保重。」我边说边乘上扫帚。   「你也是。」   我乘著扫帚起飞。   我破风飞行,笔直前进。   她一定在我背后挥著手吧,不过我没有心情回头。   快点、快点,我一心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国家——   飞行在这曾是国家的废墟中。 第一卷 第十三章 旅程的开始   小时候,我最喜欢看书了。   我不记得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书的,但我想我懂事的时候就已经是只书虫了。   只要一有空闲,我就从家里的书架拿书出来看,每次跟家人出门都会央求他们帮我买新书。   也因为这样,我没什么同年龄的朋友。虽然不常在外头玩,一直待在房里很让父母操心,但我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因为无论何时都有书本陪著我。   其中,我最喜欢的是名为《妮可冒险记》的小说。   那是一共五集的短篇小说集,描述名为妮可的魔女在世界各地旅行时各种体验的冒险故事。   作者的名字和书名相同,是妮可。书最后的后记也写著「这是我基于自己的经验写下的小说」。但这或许只是笔名,所以她的真名有可能完全不同。   对于当时一步也未曾踏出和平国罗贝塔的我来说,走遍世界将世界之美尽收眼底的妮可十分耀眼。   我实在太喜欢那本书,不知不觉就看了好几次。一次又一次,直到书变得破烂不堪为止。   曾几何时,我开始对妮可抱持憧憬。   ——我也想踏上这种旅程,我开始这么想。   所以幼小的我对妈妈宣言:   「我长大以后要跟妮可一样出去冒险。」   妈妈温柔地摸著我的头。   「好呀,那等你长大吧。」   她笑著说。   「可是,如果要去旅行的话,得先跟妮可一样成为魔女才行呢。」   随后补上这句。   「只要成为魔女就能当旅人了吗?」   「是呀,所以要好好努力练习魔法才行喔?」   「如果我努力当上了魔女,你就让我出去旅行吗?」   「当然啰。」   「真的?」   「是呀,真的。」   「真的没骗我?」   「真的,真的不骗你。」   「耶~!」   开端不过是这点程度的小事而已。   光是这样,我就花费了好几年成为魔女。   纯粹为了想踏上旅途这点理由而努力不懈。   总而言之每天我都一个人努力。   魔法由母亲陪我练习。   熟悉魔法到难以想像只是区区魔道士的妈妈很会教导别人,我使用魔法的技巧没过多久就相当熟练了。   也正因如此,我才能十四岁当上魔女见习生。   在努力成为魔女的过程中,我从来没想过要放弃,只有一心一意埋首努力。   然后,在历经与芙兰老师的修行后,我成为了魔女。   ○   戴著象徵星辰的胸针返回老家过了几天。   吃完早餐后,我对坐在餐桌对面的两人说:   「我当上魔女了,所以请让我出门旅行。」   从报纸中抬起头的爸爸眉头紧皱,妈妈的表情则是没有特别意外,一如往常地啜著红茶。   偷瞄了妈妈脸色一眼的爸爸刻意咳了两声之后,折起报纸放在桌边。   接著,他用相当冷淡的态度——   「有、有必要这么著急吗?」   说出这种话。   我有些不满。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我们不是约好,只要我当上魔女就让我外出旅行了吗?」   「不是,说不定真的有约好……可是我们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当上魔女……」   「跟什么时候当上没有关系。我为了外出旅行可是发了疯似地努力过来了。」   「……唔。」   被戳到痛处败下阵来的爸爸发出「唔嗯嗯」的呻吟声,然后他拍了拍坐在身旁优雅地喝著红茶的妈妈。   「我、我说啊,妈妈你也说点什么啊。」   妈妈放下茶杯后回答道:   「哎呀,反对伊蕾娜外出旅行的只有爸爸一个而已喔?我可是觉得现在开始也没关系喔。」   「……不是,可是——」   「而且我们不是从小就跟这孩子约好,等她当上魔女,就让她出去旅行了吗?」   「那是你擅自跟她约的事情——」   「你不也同意了,难道你忘了吗?」   「……可是——」   「你有同意对吧?」   「…………」   爸爸陷入沉默。   不如说,是被迫陷入沉默。   「伊蕾娜,你是认真的对不对?」   妈妈问我。   我点头。   「当然。」   接著这么回答。   「那么,你就出发吧。」   「是。」   ——接著隔了一拍之后,妈妈说:   「只是——我希望你能跟我约好三件事。」   「……?约定吗?」   妈妈对著把头歪向一旁的我竖起三根手指。   「没错,如果你不能遵守这三条约定,就算当上魔女也不能出去旅行。因为太危险了。」   「……是什么样的约定?」事到如今我不能临阵退缩。   「好了——你就听吧。」   接著妈妈折起无名指。   「第一,遇到危险的事情要尽力逃走。不要多管闲事——因为说不定会死掉。」   「好。」   就算她不说,这点事情我当然会遵守。我也不想死掉。   接著妈妈折起了中指。   「第二,不要以为自己比别人特别——不管你是魔女还是什么,你都只是个旅人。绝对不要放肆,也不要忘记自己跟其他人一样。」   「好。」   多亏有跟芙兰老师一起修行的经验,莫名傲慢又爱得寸进尺的我已经是过去式了。   就这点来说我想也没有问题。   「第三——」   她缓缓放下拳头,接著——   妈妈笑了。   「一定要回来。回来,让我们看看精神饱满的你。」   「…………」   「你能遵守吗?」   「……能。」   我慢慢地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爸爸哭出声来。   「伊、伊蕾娜你真的要走了吗……!」   「爸爸,这是这孩子自己决定的事。我们就好好支持她吧?而且,是我们跟她约好的,反悔诺言并不是父母该做的事。」   「可是刚才爸爸想要反悔呢。」   我小声地说。   幸好,爸爸好像没有听到,拭著泪说:   「我最爱的独生女已经要离巢了吗……好空虚。心里好像开了一个洞……」   「不是,我总有一天会回来。」   「你在伊蕾娜结婚的时候,说不定会因为打击太大死掉呢。」   「别说了!不要现在跟我说女儿结婚的事!」爸爸又哭了出来。   …………   总之,就是这种感觉。   我的旅程,就这样正式决定了。   ○   隔天。   「嗯,大小刚刚好呢。」   我身上穿著全新的装扮。   黑色的三角帽与黑长袍。   是妈妈留给我的。   「会不会太朴素?」   我在镜子前转了一圈。   「哎呀,旅人朴素刚刚好。而且,在你身上很好看喔。」   「谢谢。」   「钱带了吗?」   「带好了。」   「不要乱花喔。」   「当然。」   「还有——啊,对了对了。以防万一,你把这个带去吧。」   「……?」   妈妈放到我手上的,是一顶黑色的三角帽。   这是跟刚才妈妈戴到我头上完全相同的款式……为什么?   「万一三角帽被吹走的时候,就戴这顶吧。」妈妈对歪著头表示不解的我说。   也就是说——   「这是备用的吗?」   「就是备用的。」   那么我就收下吧。   接著,就在准备告一段落后,我站在玄关口。   回过头,两人站在我背后。   「路上小心,伊蕾娜。」妈妈面带笑容对我挥手。   「呜呜……呜喔喔喔喔……」爸爸又哭了。   摸著爸爸的头,妈妈脸上带著温柔的微笑对我说:   「哪天回来,一定要让我听听伊蕾娜旅行的故事喔。」   「请好好期待喔。」   「我会的——那么,路上小心。」   我行了一礼,说出那句话。   努力摆出笑容说:   「我出发了。」 第一卷 第十四章 王立瑟雷斯特利亚   我乘著扫帚在草原上前进,花草就像是排斥扫帚般扬起波浪,在阳光照耀下青草随著微光发出潺潺流水的音色在身后流逝。   我深吸一口气,张开眼睛。   草原的彼方。   那里有个被城墙包围的国家。   那个国家究竟有多广阔呢?我原本想乘著扫帚绕一圈,但感觉在日落前无法绕完,放弃了。   更重要的是,国境大门就在眼前,没有必要特地绕这么一圈。   我边享受著美景前进了一阵,从扫帚上走下。   卫兵走了出来,静静行了一礼。   「欢迎,魔女大人。恕我失礼,能请问大名吗?」   这是一如往常的入境审查。   「我是伊蕾娜。」   「滞留时间预计有多久?」   「三天内应该就会离开了。」   「魔女称号呢?」   「灰之魔女。」   「……灰之魔女?」卫兵盯著我看。   「?怎么了吗?」我的表情应该很讶异。   「啊,不。没事,失礼了。」   慌忙掩饰失态的卫兵从我眼前退下。   问题好像就这样结束了,我支付了一枚银币的入境费用,走进国境大门。   「欢迎来到王立瑟雷斯特利亚。」   这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   国名拘谨害我有些却步,但眼前扩展的街道却充满活力。   王立瑟雷斯特利亚还真是个奇怪的国名。   人们在砖瓦互相拼接而成的地面上往来。抱著小孩的幸福夫妇、互相追逐的儿童、正在散步的老人,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   我迈开步伐。   高耸的建筑夹道并立,之间以绳索相连。绳索上吊著的衣物沐浴在阳光之下,应该是在晒衣服吧。   深呼吸,我闻到一股微微的甜香。某个窗台上摆放著花瓶,五彩斑斓的花朵闪耀著光芒。   不禁会让人忘了时间的漂亮城市在眼前展开。   接著,就在我不知该去哪,在街上闲逛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栋颇为气派的建筑。令人误以为是王宫的巨大建筑上有座钟塔,占地十分广大,但由于被铁栅栏所区隔,因此无法靠近。   我看著钟塔沿著栅栏走。   接著发现了入口。   「王立魔法学校」   既然门上这么写著,就应该是这种地方吧。   居然有这种设施……我住的国家可没有这么亲切的地方呢。   真羡慕这个国家的小孩。   ……里面有点令人好奇呢。   我可以进去吗?   要进去吗?   进去吧。   我一脚踏进校地之内。   「喂,你在干什么。」   接著我走了几步,就被叫住了。   有人紧紧握住我的肩膀。   「这里除了关系人以外禁止进入。在外面看是可以,请你不要进到校地里来。」   回过头,我看到一个健壮的男人。浑身肌肉让西装外套绷得紧紧的,他好像是这里的警卫。   「…………」   「……哎呀。」   他看向我的胸口,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   「失礼了。原来您是魔女大人啊……请原谅我的无礼。」   「不会。」   我挥开他的手,再次朝学校内踏步——   「虽然失礼,但请您不要进去里面。」   然后我又被挡了下来。   「啊,还是不行吗。」   「不行。」   「魔女也不行?」   「因为命令要我绝对不准闲杂人等进入。」   「这是谁的命令呢?」   「是经营这间学校,崇高的魔女大人的命令。」   「……是喔。」   「这是为了防止泄漏学校在进行何种教育的机制,毕竟不能让其他国家模仿。」   「那么把门关起来不就好了吗?」   「这可不行。崇高的魔女大人就快到学校了。」   「……是喔。」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真可惜。   现在找旅馆还稍嫌太早呢。   我在国家中漫无目的地晃来晃去。   这个国家,光是走在路上就很有意思。   「…………」   抬起头,扫帚在房屋上方飞舞交织。骑著扫帚的人们也不是纯粹在享受飞行,一个男人边弯弯曲曲地在房屋上飞行,边丢了什么东西下来。   房内的人走到阳台上当场打开报纸后,我才发现男人在配送报纸。   走在大街上,我来到路边摊前。   水果店、蔬菜店、肉店等五花八门的店铺在街道两侧紧紧相邻。   我还看到了面包店,前面摆著「刚出炉!」的招牌。都硬邦邦了,没有比这更假的了。   「那个,请给我一个面包。」   个性爽朗的大婶对我笑了笑。   「一枚铜币喔。」   我从钱包里拿出铜币,交给了她。   大婶抓了一个面包塞进袋子里……用手抓啊。   「来,谢谢光临。」   「啊……谢谢。」   我接下面包,边啃边逛其他摊商。很明显不是刚出炉的细长面包非常坚硬。   我边跟面包格斗边走,离开了市场区。   然后,眼前再次出现魔法师的身影。扫帚上绑著巨大货物的男性在跟咖啡店的老板交谈。   「这要送到住在西街的阿玛娜小姐家,给我小心搬喔?里面有她重要的午饭。」   「好~」   「没问题吧你……」   男人把皱起眉的店老板拋在一旁开始缓缓上浮,飞走了。   是用扫帚的快递服务,原来如此。   看来这个国家的魔法师人口还真不少。   会有教授魔法的学校也不难理解。   不只有担任配送报纸跟快递的服务,还有负责载人的魔法师。他们在扫帚上装上座位,在空中飞翔——话虽如此,一个人载客好像还是有困难,所以由两人一组一起工作。一边负责操作扫帚,另一边则负责用魔法减轻客人的重量。   不只在空中,就连在地上也有魔法师。   有人在大街的路边表演魔法逗人开心。   有人用魔法操纵人偶演戏。   有人边用魔法制造气氛(好像是召唤雪花出来),边唱歌感动听众。   每个魔法师都活力充沛。   看到这里我有点在意某件事。   魔法师们能带著笑容生活当然很好,但不会觉得别扭吗?   所以我决定问问。   不知道的事情,用问的不是最快吗?   「请问……」   在街上偶然发现的广场中。   我向某个坐在长椅上看书的女性魔法师(由于没戴胸针也没戴胸花,所以应该是个魔道士)攀谈。   「?什么事?」   女性对我露出平静的表情。   「我是个旅人,有个地方让我很好奇,能请你告诉我吗?」   「哎呀,好可爱的旅人呢。」女性呵呵笑了两声。「那么,是什么问题呢?如果我知道的话就回答你。」   ——我隔了一拍后问:   「请问这个国家的魔法师在天空飞行不会觉得不方便吗?」   她把头歪向一旁。「不方便……?不会,没有这种事喔?」   「可是,明明就有那种东西的说?」   我指向一旁。前方是在高层建筑物间架起的绳索,上面晾著衣服。   她看到那个,发出「啊啊……」的声音。   「那个呢,是故意这样做的。」   「故意?」   「是呀——这个国家的魔法师很多吧?所以才会故意这样,让飞起来不方便。」   「……?」   我搞不懂。   「哎呀,看来我没说清楚呢。」   「麻烦你为我解释。」   女性把书放在一旁。   「乘坐扫帚的时候,不是离地面越远就越累吗?所以大家都想尽量飞低一点。」   「嗯嗯。」   我点头同意。   「可是大家如果都飞很低的话,就会造成壅塞,说不定还会为了闪躲擦肩而过的魔法师撞进别人家里。魔法师越多,就代表这种危险越多。」   啊啊,原来如此。   「所以才会为了避免在房子间飞行,用绳索跟衣服阻拦吗。」   她露出微笑说:   「就是这样。这个国家觉得,魔法师应该为了不是魔法师的人著想。」   「……没有魔法师抱怨吗?」   「这个问题看这个国家的样子就知道了吧?」   ○   我拿出扫帚飞上天空。   我并不为了什么特别的目的飞行,只是不知为何,想从上空俯视这个国家。   「……哇啊。」   国家上空。   眼前出现的是与地上截然不同的景色。   红与蓝、水蓝色与黄色等五颜六色的屋顶几乎并列在同一个高度。迎面而来的风清爽宜人,躺在屋顶上仰望天空一定很舒服。   在空中找今天住的旅馆也不错。   我漫无目的随处飞行。   跟擦身而过的魔法师打招呼、跟从座位上对我挥手的小孩挥手,就这样度过了快乐的时光。   这么说来……   在以前造访过的国家,我曾经在飞行的时候跟某个女孩子相撞呢。她现在不知道怎么了?   还在故乡进行成为魔女的特训吗?   「…………」   我停下扫帚,硬是将扫帚拉起,在空中静止。   回想起沙耶让我陷入感伤的气氛……才不是这样,当然不是。   不如说,是看到眼前出现的他们才让我回想起了她。   「那个,请问有什么事?」   像是在干扰我飞行一般,我的行进方向前方出现一对少男少女。   黑色的披风下穿著黑长裤或黑短裙与白榇衫,脖子上挂著红色的领带。   看胸口就知道两人都是魔道士。   「你好,你就是灰之魔女小姐吧。」男生说。   「啊,我、我们是王立魔法学校的学生。」女孩子说。   王立魔法学校。   原来如此,是不让我进去的那所学校呀。   「学校的学生找我有何贵干?」   「呃……那个,能什么都不问跟我们一起来吗?」   女生畏畏缩缩地说出这种话。   没办法再更可疑了。   「为什么?」   「不是,所以说请你什么都……」   「我不要。」   我立刻回答。   「咦咦!为什么!」男生莫名其妙地感到惊讶。   「感觉不妙,所以不要。」   为什么我非得跟这些身分不明的人走。而且还要我什么都别问?可疑程度不是翻倍了吗。   不可能,作梦。   「那个,可是……」   「请先告诉我理由,之后我再决定要不要跟你们走。」   我毅然决然地对明显较为畏缩的女孩子说。   「这个……做不到。」   「那么我也没办法呢。」   此时男孩子从旁插嘴说:「这里就拜托你通融!拜托你了,灰之魔女大人!请你不问理由跟我们走!」   「所以就跟你们说,不跟我说理由的话不可能了吧。真烦人。」   …………   我有种会没完没了的感觉。   这样继续对话,一定会一直处于平行线。   要逃跑吗?   逃跑吧。   我把扫帚的方向转了一圈,开口撒谎道:「啊对不起,我突然想起来有急事。」   接著,朝他们的反方向——   「……咦咦?」   试著朝他们的反方向前进。   但是,别的行进方向又有数名别的魔法师阻挡我的去路。而且都还是两人一组,穿著完全一样的男女。   喔喔,这还真是。事情越来越奇怪了。   我看左看右,打扮相同的人们果然一一聚集到我身边。   我完全被神秘的学生团体包围了。   其总数大约有二十人。   「喂,你们几个。接下来就让我们合作吧。」「对啊。」「只要大家一起应该就抓得到吧,应该。」「嗯。」「了解。」「不要给我一个人独占喔。」「你才是。」   学生们缓缓靠近。   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的状况下,我只知道一件事——再这样下去会被抓住。   不过不知道被抓到会发生什么事。   「…………」   我慢慢地使扫帚下降,紧接著——   「嘿。」   一敲扫帚紧急出发。   为了不让帽子被突然在空中全速飞行的扫帚拋下,我一手压著帽檐,在大街上飞行。   也就是说我逃了。   回过头,我看见学生们嚷嚷著什么朝这里追来。   目的不明的追逐战就此拉开序幕。   然而,魔女跟魔道士之间的差距果然太大了。   「…………」   他们紧跟在后,但可以看出来距离逐渐越拉越远。完全甩掉他们也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不过,就算甩掉他们,在这片视野良好的景色中我的动向也被看得一清二楚,无论逃去哪都一目了然。   如此一来该如何是好?   就这样吧。   「……嘿。」   我降低高度,九十度转弯,在比屋顶稍低的高度飞行。我看见房屋间架起的绳索,经过时缠上身体的衣服跟著摇摆晃动。   这个高度的话,视野就会被屋顶阻挡,无法看到远方。   只要跟丢一次,再找到我应该就非常困难。   回过头,我还是看得见几名紧紧黏在我后面的学生。全部应该有二十人,所以其他学生是放弃了吗?   但是当我再次转向前方,发现看来并非如此。   我的前方也有几名学生朝这里飞来。   「……啊啊。」   被绕到前面了。学生们分别采取了不同的行动。   场地优势完全在他们手中。   我使扫帚向左回旋,钻进小巷子中。既然如此我就逃到最后。   前进了一阵后出口出现在眼前。   然而——   「啊!找到了!」从对向飞来的女生挡住了出路,朝我伸手。   怎么又被抢先埋伏了呢。   可是,光凭这种程度——   「乖乖让我抓——咦?」   逼近到一支扫帚的距离时,我从扫帚上一跃而下。   接著我钻过哑口无言的女孩子下方,再次唤回扫帚继续飞行。   这是名叫「空中脱离」的技巧。   由于能出奇不意,又有点帅气,所以我偶而会用。   在躲过女学生后我还是继续遭受阻拦与前后夹击。原本以为低空飞行能隐匿行踪,结果我的位置好像完全暴露了。   既然如此,我这么想,这次飞上高空。   「…………」   上升到一定高度后,我俯视街景。   我看到发现我行踪的学生们从房屋间,或是从街道上朝我聚集而来。看来是累积了一点疲劳,速度并没有很快。   我在上空一直等到他们追上我。   终于,一个男学生从我身旁——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发出这种奇怪的怪声朝我飞来。   我轻轻摆动扫帚避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又一个男学生发出怪叫从我身旁经过。   那像是某种信号一般,这次学生一齐从四面八方朝我袭来。其数量——我数到十人左右就懒得再数下去了,但应该跟当初包围我的人数一样吧。   他们好像已经没有说话的余力,每个人口中都发出怪叫。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喵啊啊啊啊啊啊!」「喔啊啊啊啊啊!」「呀啊啊啊啊啊!」「嗄啊啊啊啊啊啊!」「嘿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种感觉。   我保持冷静,不停闪躲扑来的学生。向右、向左、向上、向下,时而在扫帚上旋转。   我不管一切不断闪躲。   由于他们不对我攻击,所以我也没拿出魔杖,以扫帚贯彻回避。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啊……」「哈啊……」「呜呜呜呜呜……」「不、不行了……」   我不记得接下来持续了多久。   回过神来,学生们的速度已经越变越慢,也没有人再扑向我了。   看来已经到极限了呢。   他们聚集在一起。   「不、不行了……」其中有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快、快死了……」其中有人满脸铁青地说。   我不过是维持著语调平静。   「大家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找我有什么事?」   我这么问。   但却没有人回答。他们口中都只漏出喘息。   「你们应该已经十分了解就算联合起来也抓不到我了,请你们放弃。」   我试著这么说,但还是没有人回话。   我不管这么多继续说道:   「所以,你们究竟是被谁——」   委托的?正要说出口的话被我吞了回去。   我哑然失语。   一位魔女,出现了。   某个跟我看到同一人的学生发出了「啊,老师……」的声音。以这一声为起头,其他的学生也跟著一齐端正姿势。   乘著扫帚靠近我们的她,脸上浮现无比安稳的笑容,对上气不接下气的学生们说:   「大家,辛苦了。怎么样呢?实际跟魔女较劲却完全没办法当她的对手吧?这就是魔女与你们实力间的差距,跟年龄没有关系。那边的那位灰之魔女具有你们无法望其项背的实力——」   宛如暗夜般乌黑的长发、像是与其相榇的黑色长袍与三角帽、胸口闪耀著象徵星辰的胸针。   和三年前完全没变的她,对我微笑。   那是老师。   「好久不见了,伊蕾娜。」   是芙兰老师。   ○   「对不起,伊蕾娜。详情由我来解释——可是,能先请你来一趟学校吗?」   芙兰老师一脸愧疚地这么说,带著我和学生们前往王立魔法学校。   我没有拒绝她请求的选择,因为我有堆积如山的事情想跟她说。   约二十名魔法师聚集在一起飞行的姿态或许能以候鸟形容。   我呆呆望著芙兰老师的背影,想著「她跟以前完全没变呢」、「她现在到底几岁了呢」之类的问题,转眼间就来到了学校。   接著在校地内降落的芙兰老师说:   「大家,今天的课外教学就到此为止。大家辛苦了——记得在明天早上交出今天的心得感想。」   「好~」等等,「谢谢老师~」之类有气无力的回答传来后,学生们就解散了。   看来他们是真的很累,有学生在空中摇摇晃晃地飞行,也有学生放弃飞行,直接走路离去。   看到他们的模样,芙兰老师笑出声来。   「哎呀哎呀,你会不会有点太欺负他们了呢?伊蕾娜。」   「是我的错吗?」   「我也有错呢。」   「……芙兰老师是这间学校的老师吗?」   「是呀,我在替伊蕾娜修行稍早之前收到了这个国家国王的委托。」   「…………」这是我第一次听说。「也就是说,学校就这样闲置了一年吗?还真亏您能不被开除呢。」   「是呀,不过我平常是不用授课的,只会偶而为自愿参加的学生做这种课外教学,还有以指导老师为中心。而且——」   芙兰老师看著我。   「我说是去教你魔法,其他老师也都接受了。」   她补上这一句。?为什么?   「因为是我吗?」   「是呀,如果对方不是你的话,我可能已经被开除了呢。」   「我应该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人说。」   「这又如何呢?」   她带著一如往常的微笑。   然后——   「好了,先进来吧。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她指著背后的校舍说。   这份心情我跟她一样。   校舍中极为朴素。   四方形的教室中等距排列著桌椅,前方是面大黑板,完全没有任何不必要的装饰。   相同的风景并列走廊一侧。   另一侧则是窗户,能从这里看到学校广大的校地。   「这间学校呢,原本是教授普通学问的地方喔。」   接著她跟我说:「可是由于盖了新校舍——所以就把不使用的这里变成了教学魔法与学问双方的学校使用。」   「想抓我的学生们……也是这里的学生对不对。」   老师点头。   「是呀,作为课外教学的一环,我请他们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你带来我身边。我可是指示他们硬是用拖的也要把你拖来喔。」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不说出来就不知道吗?」   「不知道。」   「…………」   稍微沉默了一阵后。   芙兰老师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是因为我想见你啊。」   她像是低语一般,在我的耳边小声地说。   「…………」   我感受到灼热的感情在我胸中油然而生。   这个人很狡猾,我这么想。听了这种话,我不就气不起来了。   我改变话题。   「您怎么知道我来到这座城市了?」   「你不是想闯进这座学校吗?」   「……啊。」   看向窗外的校门,我的确在那里被健壮的男人拦了下来。   芙兰老师追著我的视线,点头说:   「没错,是我来到学校的时候,警卫跟我说的喔。他说『有个灰色头发的魔女想闯进这里,说不定是别国的间谍』呢。」   「间谍……」   这思考跳得还真快呢……   「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我就想,『啊啊,是伊蕾娜不会错』,所以我马上到卫兵那里去确认你是不是真的入境了。」   走廊的尽头。   芙兰老师转过转角,走上楼梯。我也跟了上去。   「入境纪录中确实有你的名字,你是今天早上入境的吧?」   「是。」   我点头回答。   「……我的弟子来了这个国家。一这么想,我就坐立难安。所以我就主动去找你了——利用我的学生找你。」   「…………」   「我回到校舍的时候,刚好是只有成绩优秀的学生能参加的课外教学时间喔。因此我给学生们下了指示。」   走上楼梯后,眼前出现的是一扇门。   芙兰老师握起门把打开门,看似老旧的门扉发出叽一声刺耳的声响。   「这个国家里有个名为灰之魔女的少女。请你们什么都不让她知道把她带来这里,就算用硬拖的也要把她拖来,成功的话就帮你们的成绩加分吧——」   「为什么要做这么麻烦的事情……」   直接来找我不就好了。   老师呼地吐出一口气。   「你不觉得要我一个人在这广阔的国家中找你接近不可能吗?」   接著她侧身靠在打开的门上。   「来,请进。」   我照她说的从她身边走过,进到室内。   那好像是个兼做书斋与会客室的房间。   房间中央是夹著矮桌的沙发,另一头则是有张书桌,上面杂乱堆叠著各式各样的资料与书本。   背后传来关门的声响,又是那声讨人厌的声音。   「怎么了?请坐。」老师从我身旁走过,走向沙发。   「啊,是。」   我在老师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沙发很蓬松柔软。   「知道你来了这个国家,我真的吓了一跳喔?不过我知道你变成了旅人就是了。」   ……?哎呀?   「您知道了吗?」   「是呀,我知道喔?」   「我应该没有跟芙兰老师说过这件事才对。」   毕竟我们也几年没见了。   知道我当上旅人的就只有包含我的父母在内、住在和平国罗贝塔里的人而已。芙兰老师会知道怎么想都很奇怪。   芙兰老师则是对著满脸疑惑的我说:   「伊蕾娜,你还记得修行结束后我对你说了什么吗?」   ——再见了,伊蕾娜。我还会来玩,要好好期待喔。   不是,那个,她的确这么说过。   她淘气地笑了笑。「因为有事,所以我在你修行后的隔年又去了罗贝塔一次。然后伊蕾娜的母亲就跟我说你『出去旅行了』。」   「您跟妈妈见面了吗。」   「是呀——她很担心你喔。如果到了故乡附近,就回家一趟吧。」   「我正有这种打算。」   不过来到了这么远的地方,想要再会一定还太早。   「那就好。」   接著,芙兰老师隔了一拍这么问我:   「话说回来,伊蕾娜为什么会想当旅人呢?果然是受到了母亲的影响吗?」   ……?   为什么这里会提到妈妈?我把头歪向一边。   「不,不是这样……小的时候我读了一部叫做《妮可冒险记》的小说,最主要应该是受到那本书的影响。」   「…………哎呀。」芙兰老师微微挑眉,「哼……原来如此。」就这样陷入了思考。   这个反应真奇怪。   「那个,怎么了吗?」   芙兰老师对我的问题摇了摇头。   「没有,没事——比起这个,你说《妮可冒险记》啊。你的兴趣还真不错呢,我也很喜欢那本书喔。」   「唔呵呵,我已经重复看了好几次,所以五本短篇的内容都已经会背了喔。」   我很骄傲。   「哎呀哎呀……那么你最喜欢的是哪篇故事呢?我喜欢的是最终回《魔女见习生芙菈》。」   「……!我也最喜欢那篇了!」   那个故事的确是——造访某个国家的魔女妮可收了名为芙菈的魔女见习生为徒,带她成长为魔女的故事。   在那个故事最后,妮可舍弃了魔女的身分,选择以一位单纯的女性在乡间生活。接著,当上魔女的芙菈成为了新的旅人——这样的内容。   「顺带一提,魔女见习生芙菈其实也是我喔。」   芙兰老师说出莫名其妙的一语。   「老师您在说什么啊。」   「究竟在说什么呢。」嗯呵呵,芙兰老师笑了。「《妮可冒险记》是部名作,在这个国家也很受欢迎喔。」   「可是,那已经是部很久以前的小说了吧。」   「好的作品会永传后世喔。」   「……这么说也是。」   对从以前就是书迷的我来说并不怎么高兴。   毕竟,作为旅程的一环,让我来亲自宣传这本书也不错……可惜最终由于在预算上遭逢顿挫而告终。   「话说回来。」   芙兰老师打断我的思考,突然这么说:「伊蕾娜什么时候要出国呢?」   「……我打算在后天出国。」   「后天吗?」   「是的。」   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   ——如果芙兰老师在的话就更是如此。   「明天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吗?」   「明天吗?不,没有……」   「那么就是有空啰?」芙兰老师穷追不舍。   怎么了?   我有些犹豫,回答:「算是,有空……吧。」虽然不是无事可做,不过终究只是四处观光,所以说有空也没错。   「那太好了。」   芙兰老师笑了。   「怎么了吗?」   「不,明天我有点事情希望你能帮忙。」   「啊,好的。是没关系——可是我要帮什么忙呢?」   「我希望你能帮忙指导学生。」   「…………」   感觉有点可疑……   「我希望你能帮忙指导学生。」   不知为何她又说了一次。   感觉非常可疑……   接著我们聊了很多事情,忘了时间,尽情交谈。   旅途中遇到的各式各样的人、所造访的国家的故事、某处不知名的人的故事。   我们的对话一直持续,不知何时才会结束。   我甚至还想,乾脆就这样让时间静止算了。但是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回过神来外面就已经是一片漆黑了。   「哎呀,已经这么晚了。今天就先这样回家吧。」   我明明想跟她多聊一点的说。   离开校舍后,芙兰老师虽然问我「要不要来我家过夜?」但我拒绝了。   越依赖她,我就一定越难回到旅程。   离别也会越痛苦。   我在夜色中寻找旅馆。   就在这个时候,某家的窗户映入眼帘。玻璃窗在月光的照耀下鲜明地映照出外头的景色。   上面是——   嘴角满是笑意的我的倒影。   ○   隔天早晨。   在到处行走最后找到的便宜旅馆里醒来的我,立刻换装成魔女的装扮出门。   我在旅馆的入口处乘上扫帚飞上天空,目的地当然是王立魔法学校。我跟一大早配送报纸的小哥、代替马车骑著扫帚飞行的二人组轻声打过招呼后飞翔。早上的冷风刺激著肌肤,将剩余的睡意吹散到远方。   多亏有高大的钟塔作为标记,我没有迷路马上就到了。   从上空俯视学校,我看见校地内分散著不少人影——那些是学生们。   数量大约有二十人,跟昨天到处追我的数量几乎一致。   其中我看到了芙兰老师的身影。   我在她身旁跳下扫帚,站到地上。大地坚硬的触感传遍双脚。   「哎呀,早安。今天还真早呢,我明明没有跟你指定确切时间的说。」   芙兰老师对我露出笑容。   「就因为没有指定时间,我才提早来的。」   「哎呀哎呀,这难道是在责怪我吗?」   「哪里哪里,只是希望能被夸奖而已。」   「好棒好棒。」   「不用客气。」   「可是,这下就能比预定还早开始了呢——」   接著老师拍了两下手。   学生们连忙停止练习魔法,聚集过来。不只聚集,还是用全力奔跑冲来,我还看到有人因为著急害练习用的水洒了满地。   「大家,这位是灰之魔女伊蕾娜。昨天已经见过面了,应该都还记得吧?」   芙兰老师向聚集而来的学生们介绍我。   我低下头,说了声:「啊,大家好。」   「今天我想请她担任特别讲师。虽然她跟你们年龄相仿,但却是个优秀的魔女,不要小看她喔。」   接著,芙兰老师在看到学生们点头数次后——   「大家有问题要问她吗?」   对大家这么问。   立刻举起手的,是看起来脑袋不差、个性爽快的青年。   「选我选我~!男朋友呢?你有男朋友吗?」   哎呀我搞错了,是个脑袋很差、个性不纯洁的青年。   「没有,毕竟我是旅人。」   「请问关于魔法的问题。」芙兰老师直接了当地舍弃这个问题。「还有呢?」   接下来举手的是个怯懦的女孩子。她好像就是最开始跟我对峙的学生之一。   她战战兢兢地看著我问:   「那个……你擅长的魔法,是什么……?」   正经的问题让我松了口气。「我没有什么特别拿手的魔法。攻击魔法、操作魔法、变身魔法都应该还算过得去。」   「还有呢?」   有人举手。   「目前造访的国家中最喜欢哪个国家?」   「是这个国家喔。」   「哎呀,是拍马屁吗?」芙兰老师从旁插嘴。   接著又有人举手。   一个接著一个,问个不停。   「想当上魔女的契机是什么?」   「最大的原因应该是……看了叫做《妮可冒险记》的小说。」   「伊蕾娜的出生国在哪里?」   「是叫做和平国罗贝塔——很远很远,位在天边的国家。」   「教我魔法的秘诀!」   「唯有努力别无他法。」   「当旅人好玩吗?」   「是的,很好玩。」   「选我选我~!内裤呢?内裤是什么颜——」   在脑袋很差、个性不纯洁的青年被芙兰老师就物理上地击溃后,问答时间就强制结束了。   早上的课外教学进行得很朴实简单。   不过由于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指导学生,因此暂时在远方观察芙兰老师的教学方法。   她——   「哎呀,魔力的流动乱了呢。让心更沉静一点,使魔力安定下来。」   「魔力释出太多了,再节制一点。」   「那边,不要把水做成剑玩耍。」   ……就像这样,她走到每个学生身旁,进行十分完整的指导。   嗯嗯嗯,原来如此。   那么我也来学学她吧——我用缓慢的步调走在学生之间。   现在好像还在进行魔法操作的训练,与先前相同,学生们练习用魔法控制瓶中的水。虽然这是十分基础的训练,但如此让物体遵照自己的意识行动是熟练魔法技巧的第一步。   我随意走著时,一个男学生问:   「啊,伊蕾娜老师。我的水没办法变成漂亮的球体,要怎么办才好?」   水球飘浮在他手中的魔杖前端,但却像是快沸腾般不断波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你用了太多不必要的魔力呢,稍微放松一点。」   「是!」   紧接著——   哗啦,随著一声水声,男学生脚下出现一摊水洼。   「……好像会没办法控制耶。」   「太放松了呢。」   真可惜。   我对陷入沮丧的学生投以怜悯的视线,背后就传来「那、那个……」地一声缺乏自信的微弱嗓音。   回过身,是那个怯懦的女孩子。   「?怎么了吗?」我对她歪头。   「啊,是……那个,希望你能教我……」   「好好好,教你什么呢?」   女孩子吸了一口气。   「那个,我无论如何就是没办法好好操纵水……光是举起来就很吃力了……我该怎么做才好?」   她低著头说。   嗯嗯嗯。   「你做一次给我看看。」   「咦?啊,好……」   她用双手握住魔杖,将魔力送进装著水的瓶子。   玻璃瓶在十几秒后才有了动静。   首先是连瓶身一起离开地面,接著她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一般从中取出水。然后,就在她把水举到与头同高的高度时,聚集成块的水停止了上升。   ——就在我这么想的同时,水块突然掉落地面溅起水花。   「哎呀呀。」   「……我该怎么办才好?」   女孩子眼眶泛泪。   事态看起来相当严重。   「你好像还没掌握诀窍呢——我想,先从练习把水从瓶子里拿出来开始比较好。」   「好、好的……」   「把水从瓶子里拿出来再放回去,然后再拿出来。重复这个练习几次后,应该就能熟悉到某种程度了。慢慢来,找到自己习惯的方法,这才是最快的捷径。好好加油喔。」   「……好、好的!」   我能给的建议,也只有这点程度而已。   看著女孩子跑去装水,我再次迈开步伐。   接著,背后传来呼唤我的声音。   「这边这边~!伊蕾娜老师你看!这样帅吧?」   脑袋很差、个性不纯洁的青年戴著水做的王冠。   我无视他。   学生们都非常专心(一部分除外),所以就算我不主动跟他们说话,他们也会自己来找我寻求建议。果然是因为年龄比较相近,所以找我比较好问吗?   这种感觉并不差。   他们不停练习直到芙兰老师再次拍手。   早上的课外教学结束后,芙兰老师今天的工作好像就结束了。   从昨天的感觉看来,下午应该也有课外教学吧?我原本这么想,老师却说「早上有课下午就没有课,早上没上课的话就下午上」,代表一天会有一次课外教学的意思。   「为什么只上一次呢?」   我这么问。   「因为会累呀?」   她立刻如此回答。   「是考虑到学生一天上两次会累吗?」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不是,是我会累所以才不上课喔。」   「…………」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   课外教学结束后,我被芙兰老师带出校舍,接著我们悠然在天空飞翔,朝某个高台前进。芙兰老师的扫帚在高台的顶端降落。   我也跟著她,柔软的草皮在脚下发出脆响。   环顾四周,淡绿色缓缓地描绘出弧线。   木头制成的简朴栅栏后是辽阔的街景。   民宅颜色各有不同,风吹向眼前的树木,卷起树叶带往远方。对面十分具有存在感的高塔便是校舍所在。   蔚蓝的天空飘著云朵,每片都清澈洁白。   「这里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喔。」   ——风景很漂亮吧?芙兰老师说。   「是的,非常漂亮。」   「那就好。」   徐徐吹来的微风使芙兰老师的黑发微微飘摇。   接著她说:   「在你离开这个国家前,我想让你看一次我最喜欢的景色。」   然后她笑了。   我看到她也感到一抹笑意浮上嘴角。   「谢谢您。」   「不用客气——你明天早上就要离开了呢。」   「是的,因为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   「真可惜……我们的学生都很喜欢你的说。」   「他们纯粹是觉得年轻的魔女很稀奇而已。」又或许是觉得旅人很稀奇。   「光这样就能让他们喜欢也很厉害喔。我到现在都还是会被学生们闪躲呢。」   「…………」   与其说是被闪躲,不如说是因为难以掌握的个性,使学生不知道该如何取得距离吧。   我没说出口,我也说不出口。   「怎么了吗?」   「……不,没事。」   我像是逃离芙兰老师的视线般,看向远方的学校。「这么说来,那所学校教的是魔法呢。」   「?是呀。」   「毕业之后呢?」   「很平常地在国家内工作喔。比如说,从事配送货物的工作、载运人类的工作等。你在这个国家观光的时候,应该看过很多在屋顶上飞行的魔法师了吧?」   原来如此。   「在大街上表演魔法的也是从这个学校毕业的学生吗?」   在路旁表演魔法、操纵人偶、围绕在魔法制造出的效果中歌唱的人都是。   街上看到的每一个魔法师都是在王立魔法学校学习魔法的人们吧。   芙兰老师点头回应:   「是呀——不过,他们应该是因为出于兴趣才这么做的,并不是正式的职业。」   「兴趣吗……可是他们有收钱呢。」   「对呀,他们那应该有收钱吧。不过他们并不是因为想赚钱,才表演魔法的喔。」   「那又是为什么?」   「是因为他们喜欢。」芙兰老师清楚地说,「伊蕾娜也是因为喜欢才出来旅行的对吧?跟你一样,他们也是因为喜欢让人们高兴才这么做的。」   「…………」   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自己。   又或者是,为了别人。   就因为喜欢。   自从进到这个国家以来,我每每感觉到这是个美丽的国家。漂亮的街景、广阔的领土、带著微笑生活的人们。每跟他们相遇,我就感动到不禁叹息。   这说不定是因为王立瑟雷斯特利亚这个国家——在某处跟我的旅程本身有所重叠。   「这么说来,伊蕾娜喜欢什么东西呢?」   芙兰老实唐突一问。   「我喜欢旅行。」我立刻回答。   「除了旅行之外呢。」   「…………」   除了旅行之外,我究竟喜欢什么呢。   果然应该是使我踏上旅行的契机吧。   「应该是书吧。」   「书……」隔了一阵子,「除了书以外呢?」芙兰老师又问了一次。   这样实在是有点太露骨了。   「那个,从刚刚开始就怎么了?」   「没有,我有点好奇。」   「难不成是想送我饯别礼吗?」   我半开玩笑似的说。   「是啊,算是。」   接著令我困扰的是,她很乾脆地肯定了。   喔喔,居然。   「……啊,不是,不用这么客气,饯别礼什么的,有这份心意我就很高兴了。」   「好了好了别这么说,就告诉我你喜欢的东西吧?比如说,花怎么样呢?」   「这已经是在诱导我了吧。」   「花不错吧?啊,蝴蝶好像也不错呢。」   「那是芙兰老师喜欢的东西吧。」   「因为是我喜欢的东西,所以身为徒弟的你应该也喜欢呀?」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理论。」   「你难道不喜欢蝴蝶吗?」   「普通。」   「原来如此,普通喜欢。」   「请当作介于喜欢与讨厌之间。」   「那么花怎么样呢?」   「变回来了呢。」   「怎么样呢?」   「算是,喜欢吧……」   「那太好了。」   「……?什么太好了?」   「那是我这边的事。」   芙兰老师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这么说。明明一直问问题,换做我问她却什么也不回答。   不管是跟她一同相处的一年间,还是许久不见的现在,芙兰老师果然就是芙兰老师。我到现在都还不太了解她是怎样的人。   不过就因为不知道,她才是她吧。   我已经习惯了。   「到底是什么,我很好奇。」   虽然早就知道她会怎么回答,但我还是姑且一问。接著,芙兰老师给我预料之中的答案。   她俏皮地闭起一只眼。   「等明天就知道了。」   这么说。   她究竟在说什么呢?   「我明天早上就要离开这个国家了喔……」   「是呀,所以等离开国家的前一刻就知道了喔——明天早上,我们在国境大门前再见吧。」   ○   接著时间流转,来到隔天早晨。   我缓缓走在大街上——沿著第一天走过的路,朝国境大门走去。我走过商店街、看著天上飞行的魔法师们、穿过宛如拱桥般挂在建筑物间的绳索、闻著某处飘来的花香。   我不断地走。   像是不舍得离开。   「…………」   但是,只要踏出步伐,总有一天会抵达是理所当然的道理,我来到国境大门边。   卫兵察觉到我靠近对我点头致意,我也慢了一拍点头回礼。   只要向前再走几步,就会离开这个国家了。然而环顾四周,却都没有看见芙兰老师的身影。   ……由于没有指定详细时间,所以她可能还没到。   「…………」   说不定,一声不响离开这个国家比较好。   虽然不知道芙兰老师想送我什么——不过从昨天的对话听来,应该是会送我花吧。可是收下花也只让我困扰而已。   花总有一天会凋零腐烂,在那之前都舍不得放手更让人倍感空虚。   而且,每当在别的地方看到同样的花时,我或许会想起芙兰老师跟这个国家。   这对旅人来说并不是好的倾向。   只会徒增悲伤而已。   「…………」   就这样离开的话,应该就能避免痛苦的回忆了吧。   既然如此,我果然还是应该就这样直接离——   「……咦?」   正要踏出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有东西从天而降。红色、蓝色、黄色、粉红、紫色,五颜六色的花瓣飘然如雪、绽放著芬芳悠然落下。   我立刻就察觉这种景色就常识上来说不可能发生——抬头一看,眼前果然出现她的身影。   「还真早呢——伊蕾娜。我们差点来不及准备喔。」   ——我们。   对我挥手的芙兰老师身旁,是学生们的身影。他们边洒下手上花篮中的花瓣,边在空中盘旋。   每个人都面带笑容。   「伊蕾娜。」   芙兰老师从扫帚上对我说:「我没有权力留下自愿成为旅人的你,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而已。」   「……老师。」   「你高兴吗?」   「…………」   我开口回答。   奋力吸进一口气,说:「是,非常高兴。」   接著我向前走去,五彩斑斓的花瓣在我身旁不停旋转。   「伊蕾娜。」   芙兰老师呼唤我。「我跟学校的学生们都由衷支持你的旅程,请你绝对不要忘记。」   「…………」我抬头仰望天空。「我也绝对不会忘记大家。」   终于,我站到门前。   卫兵对我行了一礼,让开路。   另一头是一片平缓的平原地带。   「伊蕾娜。」   最后一件事——空中的芙兰老师看著我。「我们总有一天再见吧。直到那天为止,再见了。」   她这么说。   她一定带著一如往常的微笑吧。   所以,我也带著微笑回应:   「……好的!」   ○   扫帚在平原地带上飞行。   花草在太阳的照耀下闪耀,在微风的吹拂下摇摆。万里无云的蓝天延伸到很远、很远。   扫帚上的,是一个魔女,也是个旅人。   年纪很轻,不到二十岁。   灰色的发丝摇曳,琉璃色的双眸望向无垠的草原与蓝天的交界。   身穿黑色三角帽与长袍、配戴象徵星辰的胸针,她吹散花草不停飞行。   扫帚的方向,朝著未知的世界。   下一个造访的会是什么国家?下次会遇到什么样的人?是全是魔法师的国家吗?或许是物价特别高的国家。又或者,国家本身已经毁灭了。   心里想著这些,旅人不停飞行。   那个旅人,究竟是谁。   是我。 第一卷  初次见面,我是白石定规。   本作《魔女之旅》是将二○一四年末于日本亚马逊的Kindle商店个人出版、我这个大外行的小说,经由GA文库编辑部大人之手大幅修正后出版的。他们为我把我一个人找不到的错误,还有在Kindle商店上贩卖后仍然潜藏于书中的错字、漏字全找了出来。回头又看了一次,奇怪的部分还真不少……   顺带一提,自费出版时代阅读本书的各位最多的感想是「书名不知道该怎么念」。对不起,本书的「旅々」要读作「tabitabi」。(※日文的原书名为《魔女の旅々》。)   最初随便想说「因为是魔女在旅行,就乾脆叫做《魔女の旅》好了。这样好了。就这样吧。」不过不只因为太随便了,我还发现了就算上网搜寻,也确实会找到别部作品的这种事态,所以就取作《旅々》了。本书的书名就是这样来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意,也没有「旅々」这种字。   个人出版时期使用的笔名是「定规」,不过如各位所想,就算上网搜寻也找不到我,所以我就在笔名上加上了姓氏。   就是这样,感谢各位能阅读《魔女之旅》。   本作由一堆怪人登场的奇怪故事所构成。简单来说,就是满满怪故事的怪书。不过,如果能将这些故事放上您的书架,就实在太开心了。顺带一提,偷偷跟各位说,只要把这本书放上书架就会有好事发生喔(效果因人而异)。   如果这个故事出版了续集,那时再把那本书放在这本旁边,或许会发生更好的事喔(效果因人而异)。   那么容我述说感谢。   责任编辑M先生,一直以来谢谢您。从今以后也会给您添不少麻烦,但希望能跟您长久合作下去……   GA文库编辑部大人等SB Creative的各位,使我出道让我感激不尽。不只如此,我作梦都没想到,居然会让我加入新系列创刊阵容中。顺带一提,我在看到创刊阵容时,我是认真地担心「咦?让我跟这么厉害的人排在一起好吗……?」其实,我到现在都还会这么想。   接著,负责担任插画的あずーる老师,感谢您绘制这么可爱的插画。啊啊啊……伊蕾娜好可爱……哎呀,每个角色都好可爱……可爱到我每天都看著彩图跟插画傻笑。真的十分谢谢您。   最后,阅读本书的各位,能在这里与各位相见我非常幸福。我们总有一天再会吧。再见! 第一卷  跟芙兰老师修行的日子约有一年之久,所以时间非常充裕。因此,我常常钻研制作各种奇怪的魔药。   「哎呀,那个药是什么?」我看著蓝色药水在小瓶子里摇摆,芙兰老师就从一旁探头。   「这是『赋予生命的魔药』,我心血来潮做出来的。」   「这有什么效果呢?」   「只要淋上小瓶子里的液体,就能让东西开口说话。」   「……那真是太厉害了。」这么说完,老师沉默了一阵之后,「话说回来,伊蕾娜,附近好像有个村子因为没办法跟东西说话,正在伤脑筋呢。你知道吗?」这么对我说了件莫名其妙的事。   「这个烦恼还真针对呢。」再怎么说也太可疑了。   「不只这样,只要能让村民们跟物品说话,他们好像就会用烤面包作为回礼喔……所以说呢,伊蕾娜。那个魔药能借我用一天吗?我去帮你换成超好吃的面包吧。」   「…………」   反正她一定是想拿我做的魔药大赚一笔,只可惜我对老师口中说的超好吃面包稍微有点兴趣。   「……请便。」   就是这样,我把蓝色液体摇摆的小瓶子交给了老师。   接著,当天傍晚。   不知为何,回来的芙兰老师手上只拿著一块面包,而且还是吐司,甚至还是冷的。看起来难吃死了。   她说:「因为各种原因,所以我只拿到这些。顺带一提,药水也几乎用完了。」   「……是喔。」我边说边从芙兰老师手中接下小瓶子。   的确,药水几乎已经见底了,顶多只剩下一点能让小瓶子底部变色的量。   不过老师说的话不管怎么听都有蹊跷呢。仔细一看她的嘴边还黏著一堆面包屑,可疑到令人想当场将她定罪。我立刻把闷在胸口的怀疑问出口。   「小瓶先生,小瓶先生。芙兰老师趁我没看到的时候做了什么?」   「好的大姊,这个魔女在附近的村子里用俺装的药水换了一大堆面包。在回来的途中说什么『只吃一个应该不会怎么样……』,大大小小一共吃了十个。好可怕的女人啊。」   小瓶子回答了我的疑问。小瓶子也是物品,只要拿来装药当然也会说话。就是这样。   好了。   「那么,老师?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但老师只是额冒冷汗,尴尬地把视线移开,对我的话丝毫不予以回应,简直就像不会说话的物品。   拿魔法药水泼她是不是就会说话了呢? 第一卷第二卷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风   图源:流哲不哼太   录入:养老驴   修图:零食   雨落在春天的平原上。   含蓄而静谧,自天上飘下的雨点淋湿草原上的花草,以及只身伫立于平缓山丘上的树。   「……哎呀,居然真的下雨了。」   那棵树下,一位年轻的魔女抬头仰望灰色的天空。   色调如天上云朵般的发丝光滑柔顺,她穿著黑色长袍、黑色三角帽以及戴著魔女的证明——象徵星辰的胸针。   魔女的身旁立著一柄扫帚,巨大的行李放置在扫帚正下方。   她是魔女,亦是旅人。   「……该怎么办呢?」   伤脑筋。   该前进,还是该站在这里发呆?   少女身为魔女,若是有心并不是不能以魔法弹开雨滴,乘上扫帚继续飞行。   「…………」   然而,在眺望雨景的同时,她丧失了这么做的兴致。   远方,纤细如丝的阳光拨开天上的乌云,如同帷幕一般倾注而下。昏暗的大地受到太阳照耀,顿时闪闪发光。   不停落下的雨点也被阳光点亮,在不断从天空飘落的同时闪耀出光芒。   是太阳雨。   「……就稍微休息一下吧。」   被眼前一片美景夺去目光、醉心沉迷的魔女是谁?   没错,就是我。 第二卷 第一章 魔法师至上之国   阳光从云隙间流泄而下,使亮处犹如斑点般洒落平原之上。阳光照射下的花草受到微风吹拂,纷纷挥落身上的雨滴。   每当经过那道光芒,身体便仅仅一瞬包围在温暖的空气中。   啊啊,真温暖。这么想的瞬间,我又再度回到阴天之下。真希望阳光能一直跟著我。不知不觉间,明亮的大地已然远离到遥不可及之处。   雨停了不久,但是空气依然不减潮湿,暗藏著一股寒意。   给人一股乌云随时都会遮掩所有的阳光并再次拋下冰冷雨点的预感。   「…………」   我讨厌雨这种天气。潮湿阴暗,光是身在雨中就令人心情沉闷,更别说它每每逼迫我暂时停下旅途,实在烦死人。不过我最喜欢等雨停了之后,啪哒啪哒地踩水洼了。讨厌下雨却喜欢放晴,这种感觉十分复杂,还真是令人烦恼。   然而既然下雨的气息越来越浓厚,我就得加紧脚步了呢。我就这样心怀些许的焦急,乘著扫帚飞翔。   在那之后又飞了一阵,我才看到国家。   我令扫帚在门前降落,卫兵很快就出现了。   稀奇的是卫兵的穿著并不是士兵的装扮,而是三角帽与长袍。   「欢迎来到我们的国家,请问您是魔女大人吗?」   用眼睛看不就知道了。   「是的,我是正在旅行的魔女。」   「哈哈,是这样吗。您身为魔女大人还真年轻呢。」卫兵这么说著感叹地点头,接著才继续说道:「恕我无礼,请问大名?」   「伊蕾娜。」   「伊蕾娜大人,原来如此。恕我无礼,请问您有情人吗?」   「什么?」   我不禁直接反问。在这种时候突然跟我搭讪?   但是看来这个问题另有目的。   卫兵轻轻摇了摇头。   「失礼了,我会这么问并非怀有非分之想。只不过,若是您的情人是魔法师以下的人,滞留本国将会有不愉快的感受。」   「……?」   「那么,敢问您的回答?您现在有固定交往的对象吗?」   感觉有点难以释怀,不过只要入境就明白了吧……应该。   「……不。那个,我没有。」   听完卫兵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那么,请进。」   说完,他从门前退开。   接著沉重的钢铁大门发出震动地面的低沉声响,缓缓敞开。   「欢迎来到魔法师至上之国。」   我踏步向前,卫兵便深深鞠躬对我这么说。   ○   穿过门,眼前出现的是城镇中的大街。大小样貌不尽相同的民宅与店铺在街道两旁并排而立。   街景中随处可见魔法师的身影。他们与同伴并肩漫步、购物采买。转头看向并排的店面,我看到魔法师们极其自然地生活在这里。   话虽如此,这里也有并非魔法师的一般人。他们垂头丧气地走在路边,快跟魔法师撞上时便主动侧身闪避——过著过度谦卑的生活。   他们身上的服装也格外破旧,看来在这个国家中只有穿著高级长袍的人,或是身穿便宜布料的人而已。   这里还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国家呢——我一面这么想,一面迈开步伐。   接著,走了一阵子后,我停下脚步。   眼前出现一个奇怪的东西。   「……那是什么?」   这是我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   从没见过的神秘大箱子沿著铺在地上的铁棒行驶。更让人讶异的是,大箱子里塞满了人。箱子在眼前停下时,我才了解到那好像是某种交通工具。门一打开,人群就如同雪崩般涌出,取而代之,将新一批人吸了进去。   看样子不少人将这作为交通方法呢。真有趣。   看起来好像很好玩。   要搭搭看吗?   来搭搭看吧。   虽然不太清楚状况,我还是乘著这股兴致向前走,一面闪避人群、一面逆流而上靠近大箱子。   然而,想要搭上箱子的我却无法如愿——在走进箱子的前一刻,我被拦了下来。   「不行喔。」   这一声传来。   「恶欸!」   我发出怪声。某个人从背后一把揪住了我的长袍。   突然给我搞什么啊浑蛋——心里这么想的我怒气冲冲地带著杀气转过头,看到眼前站著一位魔女。   那是个脸上挂著可疑笑容的古怪魔女。   「你做什么?」   「你是魔法师对不对?最前面的车厢不可以搭。你不能搭。」她无视敌意外漏的我,滔滔不绝地说:「你应该坐那边的车厢。」   边说,魔女边指向与我想搭上的东西……相连在后面的车厢。   然而——   「……不管怎么看上面都没人的说。」   「是呀,因为没有人搭。可是这是有原因的,所以你过来这边搭吧。」   「换作这边我就能搭了吗?」   「是呀,当然——原因我之后再跟你解释。所以来吧,快点,跟我来。」   「……喔。」   真是莫名其妙。   ○   一问之下我才知道,这位魔女是发明移动箱子——好像是叫做「列车」的交通工具—的发明家。   我问她这究竟是用什么原理移动的,她便喜不自禁地向我解释。   不过,她说的话我可以说是一句也听不懂。   毫不留情淹没在专有名词大浪中的我脑袋差点烧坏,勉强听懂的部分只有「这个列车以魔力为动力来源」这点,除此之外我全不明白。   可是我想就算不懂也没关系。   「现在呀,我正在对第一次搭乘这个列车的魔法师进行访问调查。」   「是喔,这样啊。」   我坐在设置于列车中很长很长的沙发上,伸直双腿随便应声。   「旅人小姐,搭起来还舒适吗?」   「很安静呢。」   窗外流逝的街景平凡无奇。箱子看起来虽然很了不起,但速度却意外地平稳,感觉比用扫帚飞行还慢。   也因如此,列车中极为安静,搭起来感觉也许不坏。   「就是说吧,就是说吧。这个呀,是我为了一面观赏美丽的情境与有趣的事物,一面游览大街开发的自信之作。」   「是喔。」   「可是魔法师的评价都不怎么样呢……当初发表时有很多魔法师搭乘,可是不知不觉间就没有人搭了。」   「我想也是。」   谁叫这个这么慢。   「顺带一提,你是今天第一位客人。欢迎搭乘我的列车。」   「第一位……?」   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的我倾身探出窗外。看向列车的行进方向,我看见塞满人的车厢。   明明那么多人,我却是第一个?   究竟为什么?   「哎呀。」她跟随我的视线看去,说:「前面车厢里载的不是客人,不用在意。」   「不用在意……你这么说反而让我更好奇。如果不是客人,那他们究竟是什么?」   听了我的话她说:   「嗯?次等人(亚尼玛)呀?他们不是人,所以不算客人。」   「…………」   「你是从国外来的,所以可能不太清楚——可是在这个国家,不会魔法的人不是人,跟动物一样。」   「……这个说法还真过分呢。」   只不过是不会使用魔法就当作动物看待吗?   她看向前方的车厢说:   「你看,你不觉得他们很可悲吗?跟魔法师不一样,没有别的交通方式,所以全都抢著搭我的列车。看起来真好笑。」   「……我不觉得哪里好笑的说。」   「是吗?但是这个列车刚做好的时候可是大受欢迎喔。让次等人(亚尼玛)坐在前面的车厢,我们则是坐在这个车厢看好戏——然后指著他们凄惨的样子大笑。据说可以发泄每天累积的压力,大受好评喔。」   「次等人(亚尼玛)吗……」   以前,我曾在书上看过这个词。我记得这应该是魔法师用以称呼人类的歧视用语才对,没想到真的有国家在用这个词汇,真是令我大吃一惊。   「可惜流行难免会消退呢。到了现在,客人就只剩从国外来的你一个而已。」   「……我想也是。」   「你觉得要怎么做才能让人回来搭这个列车呢?果然还是需要点新的刺激吗?」   「要不要乾脆除去所有的刺激?」   「这么一来这个列车就会失去存在意义了呀。」   「…………」   「所以说,你有什么好方法吗?」   「没有耶。」   「这个回答听起来很无所谓呢。」   「也是,我是真的无所谓。」   「别这么说嘛,我想要新的点子。这样下去这个列车一定会被撤走。」   「点子吗……」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主意。   「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搭乘这个列车的感想也没关系。」   「……啊,感想的话我有。」   「是什么?」   该回答什么我早已心里有数。   我将视线从平凡无奇而索然无味的景色转到露出肤浅微笑的魔女身上——接著,斩钉截铁地回答。   这是我老实而直接的感想。   我说:   「很不愉快。」   但是她却没有露出特别在意的模样,只说了句「原来如此……很不愉快吗?」便陷入沉思。   ○   隔天开始下起豪雨。   我迟迟无法离开,只好暂时在旅馆中生活。哎呦喂呀,虽然说是便宜旅馆,想在这里生活也不是办不到呢。   只不过无所事事地在潮湿空气中消磨的日子比想像中还要枯燥乏味,甚至让我担心自己会不会发霉。   结果……   一连等了好几天雨势都没有停止的迹象,我终于决定在雨中离开这个国家。   在不停落下、我最讨厌的雨中,我撑著伞走在通往国境大门的路上。突然,有列车缓缓从我身旁经过。   速度只比我的步调稍快一点的列车在我前方不远处停了下来。   「唔唔唔?」   接著,列车上的门打开,从中吐出一大群人时——   「哎呀,这不是之前的魔女小姐吗?你好,今天天气真好。」   我遇到了那个发明家魔女。   「这叫好天气吗?」   「当然好啦。我的列车正在大展身手,这不叫好天气叫什么呢?」   「看来我跟你价值观不合呢。」先不提这个。「不过生意看起来的确不错呢,之前几乎不搭的客人好像都回来了。」   我瞄了一眼她背后这么说。   她的背后满满都是魔法师。从列车上下来的人、搭上列车的人,全部都是魔法师。   她追随我的视线,用力点了一下头。   「是呀!都多亏有魔女小姐,魔法师们都回来了!」   「我吗?」   我究竟做了什么?   我虽然有向她抱怨,却完全没有受她道谢的道理。究竟怎么了?   我在伞下发出疑问,她便说:   「你说得没错,只要排除了让人不愉快的东西,客人就一个接著一个回来了!」   她边说边从我眼前退开。   「你看,我废除了次等人(亚尼玛)专用车厢,把车厢全变成魔法师专用车厢了!」   说完她莞尔一笑。   「…………」   前方的车厢也都是魔法师。   最前面车厢也好、其他的车厢也罢,全都被魔法师们占满。   「果然,让次等人(亚尼玛)跟我们一起搭列车实在是太超过了对吧?难怪会这么不愉快。我一直没有发现这个盲点。谢谢你,魔女小姐。」   「…………」   「现在我的列车可是大获好评喔。能搭著列车,指著走在雨中全身湿透的次等人(亚尼玛)大笑,可以纡解每天累积的压力。」   「……这样啊。」   从列车上走下的魔法师们撑著伞在大街上散开。一跟衣衫褴褛用破布代替伞挡雨的人、或是低头抱著行李奔跑的人擦身而过,魔法师们便指著他们讪笑,溶入街景之中。   「魔女小姐也来吧?你不想坐在列车里观赏那群可悲的动物吗?」   我摇了摇头。   「我没有那么恶劣的兴趣。」   「哎呀真可惜,看来我们兴趣不合呢。」   听了这句话,我又摇了摇头。   我叹了口气,抬头望向最讨厌的雨,接著这么说:   「是价值观不合。」   跟这个国家,也跟你。 第二卷 第二章 和平的武器运用法   「咦?喔……你们希望我把长枪跟盾牌变成最强,是吗……」   「就是这样!要不咱们会给东村那群家伙杀光啊!」   聚集在我面前屈膝跪地的男性村民们抬头看著我露出拚命的表情。   将小刀绑在木棒上的破长枪,以及无法替食物保温的破锅盖,宛如垃圾般杂乱地在他们身旁堆积成一座小山。   要我把这个变成最强?原来如此。   「不是,这有点困难……」   「求求你帮帮忙!咱们听说东村那群家伙跟魔女要了最强的武器!这样下去咱们会给杀光光的!」   虽然听不太懂,但是看来这个西村跟邻近的东村相处得颇不融洽。而且,最近还发展成「喔?那么就乾脆用武力解决啊?」的紧张情势。   只不过,用现成凑合的武器实在打不起来,无可奈何只好请魔女替他们提升武力。   而我则是不巧在这时遇到了他们。   这就是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嗯……不过,如果只是把武器变强,倒也不是不可能喔。」   「不是变强!是变成最强!」   听了看似领袖的人这么一吼,围绕在四周的数十个男人们一同喘著大气点头。讨厌,汗臭味好重。   「把武器变成最强很简单——可是有一个问题。」   「啥问题?」   「你们付得起吗?我不是不能变给你们,可是很贵喔?」   「去对面的魔女可是免费帮他们变啊!那么咱们也——」   「还是要当作没这回事呢?」   「…………」   「怎么办?」   「……具、具体来说要多少钱?」   「…………」   我陷入沉默竖起一只食指。   「什么!居然只要一枚铜币就好!实在是有够便宜啊!」   「强化武器酌收一枚金币。」   「一枚金币就愿意帮咱们全部做好吗!还是有够便宜啊!」   「一件武器一枚金币。」   「一点都不便宜……」   「我不是说过很贵了吗……」   从那堆垃圾山估算,光是强化武器大概就能进帐八十枚金币吧……哎呀,垃圾山突然变成宝山了呢。嗯呵呵。   然而,不出所料,既然是只凑得出这种武装的村落,在经济上想必也很不充裕。我看见绝望在我周围双膝跪地的男人间扩散。   「求、求求你算咱们便宜一点,魔女大人……」   「哎呀~这已经是最便宜了耶。」   「……对、对了!既然如此,请让咱们事后付款!魔女大人把咱们的武器变成最强,咱们再去东村抢钱给你怎样!」   「啊,抱歉。强化武器时不接受事后付款。」   「……为啥?」   「会影响我的工作意愿。」   「可是,咱们又没钱,先付实在是……」苦恼了一阵,看似领袖的人说:「不能用东西代替吗?」   「要看是什么东西呢。」   「真的假的!水啦你们几个!把那个拿来!」   嘿!一声精神抖擞的回答,看似小弟的人们就这样在我眼前解散。   接著,他们拿了那个回来。   一群人在等著的我面前恭恭敬敬地摆好大量的蔬菜,数量多到我一个人拿不完。有这么多蔬菜,光吃这些似乎能活上一个月。   「这是村里种的各种蔬菜!请你笑纳!」   「……不是,你就算拿这么多菜给我,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我只能想见在路途上放到坏掉的未来。   「请你笑纳!」   「…………」我叹了口气。「还是当作没这回事吧。既然你们付不出钱,又只拿得出这点东西,我也没有义务替你们强化武器。」   「——请您稍等,魔女大人。」   在我一口回绝的同时,看似领袖的人的太太从旁插嘴道。   她以冰冷的眼神望向因绝望而消沉的男人们说:   「我们为了魔女大人特别准备了宴席,能请您代为这次的酬劳收下吗?」   「喔?」   「什么时候……!真不愧是俺老婆!」看似领袖的人得意地说。   「…………」她狠瞪他一眼,随后对我微笑。「您意下如何呢,魔女大人?」   我回说:   「要看是什么菜色呢。」   总之先去看看状况也好。我抱著这种想法在太太的带领下来到了村子里的集会场。那是栋外观相当破旧而简陋的建筑,甚至令人怀疑里面安不安全。   但是太太不放过我,「来吧请进。」她如此说著,半强迫地把我拖进屋内。   「…………」   而说到里面究竟如何——   里头摆出了相当丰盛的宴席。新鲜现采的蔬菜水果陈列在桌上,香喷喷的气味充满整栋建筑。现在好像还在准备,许多太太们匆忙地在会场中来回走动。   为了让破旧的建筑看起来像样一点,室内的墙壁藏在布幔之后。布幔恐怕是各个太太从自己家里带来的窗帘,花纹与布料参差不齐,不遗余力的努力令人为之动容。   但是,只有一个缺点。   由于锅子上没有锅盖,动作不快点的话,难得烹调的料理就要冷掉了。甚至有些菜肴在我抵达之前就凉了。怎么会这样?   正因如此,事态刻不容缓。   「我立刻为你们强化武器吧。」   回到男人们身边的我立即动工。   我拋下欢欣鼓舞的村民们,取出魔杖朝破烂武器堆成的垃圾山使出魔法。   效果立即显现。一闪一闪的柔和光芒包围武器,改变武器的形状。   在光芒完全消失时,破旧的武器获得了崭新的面貌。   「这……这是!太猛啦魔女大人!」   焕然一新的武器使众男人们感动不已。   绑上小刀的棍子变为枪尖如冰一般美丽的长枪。平凡无奇的锅盖则是进化为外表看似能将敌人击溃的凶恶盾牌。   没错。   垃圾山变成了宝山,会这么感动也在所难免。   「顺带一提,亲手拿过就会知道,武器比外表看起来还轻还坚固。但是有一个缺点——」   「赞啦这样咱们就赢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他们根本没在听。   「那个——」   「大伙儿!咱们马上就去给东村的那群家伙好看!跟俺一起上!」   接著他们拿起武器——   「那个……」   「武器赶快拿好!不要白费了魔女大人的好意!」   站到村子口——   「…………」   「魔女大人!感谢你!咱们一定会赢!」   跟我行了一礼后,朝东村急奔而去。   「…………」   我一个人被拋在原地。   这个进展出乎意料之外。   「嗯……」   都拿了最强的长枪和盾牌,真希望他们的行动能更谨慎一点。   这样下去他们很有可能会用错方法。该不该去阻止他们?   真伤脑筋。   「魔女大人,会场准备好啰。」   「啊,我现在就去。」   还是算了吧。   接下来就算不理他们,应该也会如意料之中发展吧。   ○   「魔女大人,这次真的十分谢谢您。这下村子就和平了。」   「哪里哪里,我又没做什么。」   我边将料理舀上盘子边摇头。真要说我做了什么,其实只不过是对武器动点手脚而已。   这点小事不足挂齿。   「那么,这是谢礼。」   说完,看似领袖的人的太太将一包东西递给我。   「谢谢。」   「里面装了十枚金币,一并包含了的费用。」   瞄了里头一眼,里面确实装著十枚金光闪闪的硬币。嗯呵呵。   我脱下三角帽,行了一礼。   「谢谢你们。」   「该道谢的是我们才对。这下两个村子就终于能回归和平了。」   「就是说呢。」   「来,请您享用吧。」   「也是——毕竟时间不多了。」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想先跟他们解释清楚再来这里的说。   不过,算了吧。   我拿起刀叉,优雅地开动。   在那之后过了一会儿,村民们才回到村子里——碰巧是我离开村子的集会场,乘上扫帚的时候。   男人们带著和离开村里时明显不同的表情归来。   一群人手上不见长枪盾牌,还以多了快一倍的人数,抬头望向坐在扫帚上摇晃双脚的我大骂:   「魔女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长枪跟盾牌都只用一次就坏了啊!」「开什么玩笑!这是诈欺!」「把钱还来!」「把我们的小刀锅盖还来!」「还有棍子也还来!」「怎么会这样!解释清楚啊!」   哎呀哎呀。   「我依照你们的要求,给了你们最强的武器。你们还有什么不满吗?」   「何止不满!一打起来咱们才发现,东村的家伙用的武器跟咱们一样啊!」这个村子的领袖大叫。   「你骗了咱们吗,魔女大人!看起来这么漂亮结果根本不堪用啊!长枪跟盾牌相撞的时候两边都碎掉了啊!」   哎呀,真糟糕。   「哎呀~越坚固的东西就越脆弱呀,宝石不也是这样吗?」我这么说:「而且,最强的长枪跟最强的盾牌相撞,当然两边都会碎掉。因为两边都是最强呀。」   我胡诌一番,这个村子的领袖就说:   「可是魔女大人,你根本没说武器这么脆弱啊!」   「我有,只不过是你们等不及我解释,自己跑掉了而已。」   我原本想跟两个村子解释武器很脆弱之后再引导两边决战,但是他们匆忙离开,再加上我得趁热品尝料理,就变成了这样。这样是谁该负责?   「话说魔女大人,给东村最强武器的魔女就是你吧!」   「奇怪?我难道没说吗?」   的确,我前些日子也在和这里对立的东村,以相同的手法将他们原本是垃圾的武器变成最强。   不过,这件事就先摆一边。   「我现在完美达成了你们委托于我的工作,也确实收下了酬劳,所以我要走了。」   我缓缓骑著扫帚向前。   从下方传来的谩骂越来越大声,甚至有人朝我丢石头。当然没有打中。   「那么再见了~」   实际上——   我接受的根本不是什么「把武器变成最强」这种危险的工作。不如说,这只不过是原本接受的工作中的步骤之一。   实话实说,我接受的委托是「除去两个村子里处不好的男人们手中的武器」。   如是,我就用魔法拿走了他们的武器。   由于获得了共通的敌人,两个村子的关系应该会比过去更好才对,真是一石二鸟呢。不过代价就是他们失去了金钱、小刀与锅盖。   但只要将这些视为以和平的方式终结纷争的代价,就应该相当划算才对。   渐渐远去的人群仍旧不停高声抱怨。   而在他们后头,我隐约看见两个村子的委托人在集会场旁向我挥手。 第二卷 第三章 谁在追捕脱逃的公主   秋天的森林落叶纷飞。染成鲜红的叶片轻柔缓慢地翩翩飞舞、落下,染红某条连系国与国之间的道路。   一个少女走在宛如铺了红色绒毯的路上。   她穿著黑色长袍、头戴黑色三角帽、胸口别著象徵星辰的胸针。由于季节寒冷,她纤细的脚上穿著黑色的裤袜。   装扮怎么看都像是魔女的她是魔女,也是旅人。   「……呼。」   她停下脚步,仰望天空。眼前是一片清澈的蓝天。   眼神略带忧愁茫然止步的她,在任何人的眼中都是位美少女。这里若是有人经过,甚至会被她美到当场昏厥的地步。无论对方是男是女,恐怕都会沦为她的俘虏吧。这就是无差别恐怖攻击吗?   具有这等致命美貌的她究竟是谁?   没错,就是我。   「…………」   啊,开玩笑的喔。   ○   平常在国与国之间移动时,我会跟魔女一样骑乘扫帚飞翔,但是今天我并没有这么做。   这条道路景观如此优美,在扫帚上走马看花实在是太可惜了。   不过另一方面是因为天气太冷,所以不想骑著吹风。   「…………」   而且,上回造访的国家——我记得叫做水车之都。从那里前往下一个国家,只要走这条路立刻就能抵达。   应该就快看到下一个国家的身影了吧。   我记得,下一个国家是——   「……哎呀?」   我的思考在此中断。接著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甚至当场驻足。   有人影从这条道路的另一头接近。   是个骑在马上的男人。他让马悠悠漫步,在路的正中间从容不迫地前进。   男子查觉到我的视线,对我微笑。他是个金发碧眼,身穿昂贵服饰,外表善良的青年。   他如果只是个长相帅气的平凡男子,我也不必刻意停下思考与脚步盯著他看。顶多只会把他当作风景中的一幕,与他点头行礼后便擦身而过。   「嗨,你好。今天天气真好——这样打招呼好像有点无聊呢。」   但是在我面前停下马的他,怎么看都是那个人。   与其说是那个人,显然就是——   「王子殿下?」   他本人。   王子脸上挂著沉稳的微笑点头道:「哎呀,你认识我吗?」   「我在水车之都见过您胸口的徽章。」   「原来是这样——嗯,你说得没错,我就是水车之都的王子,名字叫做罗伯特。初次见面,魔女大人。」   他放开一只握住缰绳的手,朝我伸来。   是在说「来握手」吧,原来如此。   我握住他的手,说了声「您好」后,又放开他的手。   「不过,会在这里相遇,代表你正从水车之都前往风车之都对不对?」   「是啊,没错。」我颔首回应。   这条路是连接国与国的唯一一条道路,也是连接我前天滞留的水车之都,以及接下来即将前往的风车之都两国的贸易要道。   「我的国家还好玩吗?」   「有很多水车。」   「…………」   「…………」   「……咦?难道就这样?」   「是的,嗯。」   毕竟没发生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   「是、是吗……只有这样啊……」   我假装没看到他失落的模样,这么问:「话说回来,罗伯特王子。您会跟我擦身而过,代表王子殿下正从风车之都返回水车之都吗?」   「咦?啊啊……不,有点不一样。」   「?那么是?」   「我在找我的未婚妻。」   原来如此。   「我是旅人,所以没办法结婚喔。」   「你在说什么啊……」罗伯特王子显然十分傻眼。「我的未婚妻不见了。」   「不见了……是吗?」   不是逃跑了吗?   罗伯特王子点头说:   「其实我预定即将结婚,不过对方是风车之都的公主,所以为了在水车之都举办婚礼,必须将她接回国内。」   「原来如此。」   对方是邻国的公主啊,真了不起。   「话虽如此,对面似乎有人不赞成我们的婚姻。我今天早上抵达风车之都时,她正在被迫跟别人举行婚礼。」   「…………」   他皱起端正的脸庞,说:「那时她哭了。跟不情愿的人结婚,她想必十分痛苦吧。所以我拋弃了身为王子的立场,硬是将她带走。」   「是喔……」   真是浪漫非凡的进展。   「离开风车之都时,我将她放在马拉的货车上,奔向水车之都。」   「货车。」   当她是货物吗?   「但是我在半路回头一看,她却不见了。一起离开风车之都时,她明明在货斗上吃著可颂面包的说。」   「难道不是掉下来了吗?」   「是啊……所以我现在正在找她。」   「原来如此。」   是被掳走了、还是发生意外、又或者是逃跑了。会是哪个呢?听王子的说法,很有可能是因为意外,一不小心拋下了公主坐的货车。   但现阶段还很难说。   「风车之都的公主——她是个有著卷卷的金发,以及熊熊燃烧红色双眼的美女……你有看到她吗?」   「我从水车之都一路走来这里,可是王子殿下是我第一个遇到的人。」   我实话实说。   他寂寞地微微皱眉。   「……是吗。」   接著这么说。   不过,我总有种背后暗藏玄机的预感。与邻国公主结婚的背后一定有什么内幕。   比如说,是为了联系两国的政治联姻之类的。   「您跟公主是在哪里认识的呢?」   我刻意兜了个圈子问。   「嗯?战争结束十周年的纪念派对上,我对她一见钟情。」   「喔喔,战争结束啊。这样啊这样啊,水车之都跟风车之都间曾有过战争吗?原来如此。」   果然是政治联姻吗?   「不过那已经是超过十年之前的事了。风车与水车对彼此相邻却相似的存在看不顺眼,最后演变成了战争。」   「明明彼此相似吗?」   「『正是因为相似』才对。身旁一直有个跟自己很像的人很不舒服吧?以此为起因,两国常为一点小事冲突,最后演变成战争……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是战争时代战火最烈的地方,一时还曾因士兵的鲜血染红,取做『鲜血商路』这个名字。」   「……这种命名品味真差。」   我不经意地向下一看,看到染成鲜红色的商路。   只不过将路染红的不是血,而是飘落的红叶。   那是鲜明而艳丽的红。   「虽然在彼此互相承认之前花了不少时间,但是和平终于到来。我一旦跟她结婚,两国的友好关系一定会更加深厚。」   「公主殿下也愿意接受吗?」   「当然,否则不会订下婚约。」   「……嗯。」   原来是这样。   我原本以为是罗伯特王子逼婚,迫使不愿结婚的公主殿下逃跑——看似并非如此。   我点头说:   「我如果在哪遇到了她,会再通知您。」   说完我抬头看了他一眼。   「啊,有劳你了。那时还请你跟她说前往水车之都,我们还得举办婚礼——」然后罗伯特王子说:「对了对了,顺带一题,你如果帮我找到她,我就给你十枚金币作为答谢吧。」   什么?   「原来如此,我会全力而为。」   「麻烦你了。」   「好的,包在我身上。」   我不是被金钱蒙蔽了双眼,纯粹只是想帮助王子而已。不,我说真的。   …………   不过有钱人就是这么会差遣人呢。毕竟有财力这最强的武器,基本上什么都做得到嘛。   我看著王子优雅离去的背影,在心里这么想。   ○   跟罗伯特王子道别后走了一会儿,我又在前方看到了别的人影。   盯著对方看好像很没礼貌,所以我只好侧眼偷瞄了那个人好几眼。   「…………」   那是个漂亮的女性。   但是毫无疑问,她不是风车之都的公主殿下——长相实在相差太多了。   她的长直发有如火焰般鲜红,身上的服装也和公主殿下会穿的礼服不同,而是带给人凶狠印象的红色盔甲,更恐怖的是她的腰际还系著长剑。   在染成一片鲜红的道路上,身穿红色盔甲的红发女性。   这么一个人从我身旁经过。   嗯……好可怕。   「喂。」   ……突然。   锐利的嗓音从我的背后刺来。   我停下脚步,回过头问了声:「……什么事?」   「你刚才在看我对吧?有事吗?」   「没有,没事——我只不过是有点好奇而已。」   「好奇?好奇什么?」   我微微将视线转向下方,看向她的盔甲。「看到穿著这么危险的人若无其事地走在路上,难道不该好奇吗?」   「别好奇就好。」   「这不算回答喔。」   「…………」   「……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明知故问。   答案十分明显。   她从风车之都的方向走来,又身穿盔甲,代表她应该不是流浪中的旅人。   而从她穿著盔甲这点看来,可以想到她站在守护什么的立场。   换言之——   「其实,我国的公主失踪了。」   我就知道是这样。   「失踪吗?哎呀呀真糟糕。」   「你有看到她吗?她是个有著卷卷金发的美女。」   「完全没看到。」   我没看到这种女生呢……但似乎闹得很大。   这下到了风车之都或许无法好好安顿,甚至有可能举国上下都已陷入恐慌。   「……是吗。」她皱起眉头开口说:   「你如果见到公主,麻烦帮我带她去风车之都。」   哎呀?跟罗伯特王子相反方向呢。   …………   我用力点头说:「好的,当然我正有此意——话说,请问大名?」   「罗莎米亚。」   「那么如果找到她,我就带她去找罗莎米亚小姐。」   「拜托了。」   「好的。」   我不敢保证就是了。   ○   肚子饿了。   已经中午了吗?   「…………」   我肚子饿的时候,不知怎地嗅觉会变得特别灵敏。即便是在寒冷刺骨空气中,里头只要混杂著食物的香气,我也能立刻察觉。   像「啊啊,这里有很美味的味道喔」这样。   「…………」   就是这样,我闻到不知从哪飘来的食物香味,在路上停下脚步。   有香味,非常好吃的香味。   这究竟是什么——啊,是面包。是面包的香味。这里飘著些许面包特有的微甜浓郁香气。   「前后都没有人影……所以说——」   我闻香离开干道,走进森林里。这里绝对有面包不会错。   每走一步,脚下的草就发出沙沙的声响,味道也越来越浓厚。   接著——   「嗯唔……!」   树林中的某棵树下。   有个坐在地上、衔著可颂面包、一脸讶异看著我的女性。   她的大腿上放著装有大量可颂面包的篮子,身穿昂贵的白色结婚礼服,金色的头发有如波浪,红色的双眼瞪著我一动也不动。   ……看样子。   闻香而来的我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物。   「您是公主殿下吧。风车之都的。」   「…………!」   她的肩膀一抖,匆匆忙忙吃下手中的可颂面包。   比起回话面包比较重要吗?这样啊。   她咀嚼了一阵终于把可颂面包吞进肚里,瞪著我瞧。   「你是什么人?在问别人姓名之前,应该先自己报上名来,真没礼貌。」   我可不记得自己问过她的名字,只不过是确认她的身分而已。   「……灰之魔女,伊蕾娜。我是个旅人。」   「是吗,伊蕾娜……真是个好名字。我是雪克莉。如你所说,我是风车之都的公主。」   「堂堂一国公主在这里做什么?」   「你看不出来吗?我在吃午餐。」   「话说那个可颂面包可以分我一个吗?」   「啊,请便。」   「谢谢。」   我躲在树荫下,一面在雪克莉公主身旁啃著可颂面包,一面询问她所身处的状况。   我暂且没告诉她我遇到了她的未婚夫罗伯特王子。我还没舍弃政治联姻这个可能。虽然我不是怀疑王子,但为了得知两人的真意,我判断这是最好的选择。   首先,我从简单的问题开始问起。   「您不回国吗?」   「有可怕的坏人在追我,想回去也回不去。」   「……可怕的坏人吗?」   「是的,是想破坏我幸福的可怕坏人。」   哼嗯。   这跟罗伯特王子说的话一致呢——换言之……   「难道说,是想逼你结婚的人吗?」   「没错,就是那个人……你知道他吗?」   「是的,算是——我或多或少听过传闻。」   「……你是听谁说的?」   我感觉到雪克莉公主微微绷紧身体。   她想跟邻国的王子结婚,但故乡内若是有人——借用她自己的话形容,便是想破坏她幸福的可怕坏人——想要阻挠,她势必会更有戒心。   故乡内有人,这么说也代表敌人可能不只一个。   哎呀糟糕。   还是订正一下好了。「请别担心,我是从您的情人口中听说的。」   「哎呀,那我就放心了。」   她松了口气轻抚胸口,又咬了一口可颂面包。见此,我自己也啃了一口。   那么就再问一个问题吧。   「那么,您不回到情人身边吗?」   「可怕的坏人有可能在附近闲晃呀?所以我要待在这里等。」   「边吃可颂边等?」   「是呀。」   「可是味道会被发现喔?」   「能凭可颂的香味追到这里的怪物,据我所知恐怕只有你一个。」   「哪有这种事。」真没礼貌。   「那你闻闻看,有哪么香吗?」   边说,雪克莉公主边把吃到一半的可颂面包送到我鼻子前。   我一口吃了下去。   「真好吃。」   「……为什么要吃我的?」   「隔壁的草看起来比较绿。」   「草应该都一样才对呀。」   「那就更是如此了呢。」   一如相似的邻国容易引发纷争。   我吃下手中剩下的可颂面包,接著站起身。   「好了,玩笑开到这里,我们走吧。」   雪克莉公主抬头看我,问了一声「……去哪?」对我投以充满不安的眼神。   「你没有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我要在这里等我的情人。我才不想遇到可怕的人。」   「可是,一直待在这里也有可能会被可怕的坏人发现喔?」   「…………」   我对陷入沉默的她说:   「您的情人要我找到您后带您过去,公主殿下。」我朝她伸手,「这是请我吃可颂面包的回礼。就让我来担任您的护卫吧。」   ○   罗伯特王子与罗莎米亚小姐。   这两个人的共通点在于,两人都在寻找现在走在我身旁的她——雪克莉公主。   虽然这只是我独断的推测,但这两人其中一个,应该和雪克莉公主口中的「可怕的怀人」有关。   因此,这两个人所说的国家才会不同。   也就是只要选错,我就会把雪克莉公主交到坏人手中。   究竟该相信谁——只要能跟雪克莉公主开诚布公地沟通,答案一定会自然而然地浮现。   「……奇怪?这个方向不是水车之都吗?」   「是的,您的情人在那边等您。」   思考到最后——   我朝罗伯特王子所在的方向前进。   若要相信其中一方,我选择罗伯特王子。   罗莎米亚小姐听了谁的指示寻找雪克莉公主至今未明。而且,命令她的人也有可能是要逼婚雪克莉公主的可怕坏人。   既然要在两人中选择其一,选择罗伯特王子还比较恰当。即便对方是曾经发起战争的邻国王子——不,再怎么说战争早在十年前就结束了,现在也有一定的贸易往来,并不是非得将这点纳入考量。   我转向雪克莉公主说:   「不过,在太阳下山前应该会到。在那之前就请公主当作散步随我来吧。」   「好的……」雪克莉公主的脸掩上一抹忧愁。「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是指?」   「为什么我的情人在水车之都等我呢?」   你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因为破坏你幸福的可怕坏人可能埋伏在风车之都,难道不是这样吗?」   而且,他是水车之都的王子,在自己的国家等待应该十分自然。   雪克莉公主垂下头。   「好不容易就要举办婚礼了说……这么一来在正式结婚之前还得等上一阵子了呢。」   接著她这么抱怨道。   「关于这件事不必担心。听说当初原本就预定在水车之都举行喔。」   「……?举行什么?」   「什么,举行婚礼呀。」我对将头偏向一旁的雪克莉公主说:「您不是打从一开始就预定在水车之都结婚吗?」   就在我说到这里时——   雪克莉公主的脚步停了下来。   「你在说什么?」   她对我投以怀疑的眼神。   我感到一股异样感——某种出现很大出入的异样感。   先暂时回归原点好了。   「您的情人是罗伯特王子对吧?」   然而——   「不是。」   雪克莉公主摇头。   接著,她如此宣言:   「那个人是破坏我幸福的可怕坏人。」   ○   这句话使早已朝莫名其妙方向发展的状况朝更诡异方向扭曲。我还来不及做出回应,就发生了某件事。   不,与其说是「发生」,应该说是「飞来」才对。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某个男人从我们面前水车之都的方向飞来。   金头发、蓝眼睛、发出粗犷叫声从我们身旁宛如一阵风飞过的他,终于在我们走来的路上翻倒,扬起飞散的红色树叶缓缓静止。   这一幕宛如他的身体被地面刨下血液四溅。   「他没事吧?」   「……刚才的男人就是破坏我幸福的可怕坏人。」   雪克莉公主紧握我的长袍袖子这么说。   我觉得遭到破坏的应该是他的肉体才对。   「但是,究竟是谁……?」   他总不可能是看到雪克莉公主,从水车之都自己飞来的吧?   他会飞来,就代表有个把他打飞的人才对。   难道是被自己的马踢了吗?   我转向他飞来的方向——水车之都的方向。   「……唔哇。」   然后,不由自主退后一步。   如同字面上的鬼神伫立在眼前。   「罗莎米亚……!」   身旁的雪克莉公主呢喃道。   缓步从水车之都的方向走来的,正是风车之都的骑士——罗莎米亚。她怒发冲冠,全身上下杀气外漏,甚至给人一股一被她碰到,脖子就会应声折断的魄力。   不只如此,她还抱著一根树干,使威压感倍增。不小心靠近头可能会被砸烂。   「罗莎米亚!是罗莎米亚对不对!啊啊,太好了——」   「咦?啊,等一下,雪克莉公主!」   我已经搞不懂现在是什么状况了。   雪克莉公主朝明显酝酿出杀人凶手气息的罗莎米亚直奔而去,丝毫不把我的制止放在眼里。   她的模样如同与情人重逢的少女。   …………   ……嗯嗯?   我有股不祥的预感——可是,不对不对,怎么可能?   「公主殿下!」   故事拋下脑袋还来不及处里的我继续进展。罗莎米亚小姐为了迎接朝她扑去的雪克莉公主张开双臂。   你问我她手上的树干怎么了?   丢掉了。毫不犹豫地丢了。   「公主殿下!」「罗莎米亚!」   两人热情无比地相拥。   「咕噗!」   随著我的背后传来某样东西被压扁的声音,我似乎听见某人的呻吟,但是我害怕到不敢回头。   「啊啊,公主殿下……!太好了,太好了……」「罗莎米亚……!我好害怕……」   …………   太莫名其妙了,真是的。   甚至让人想放弃思考。   ○   为了以防万一,我从雪克莉公主和罗莎米亚小姐两人口中确认这次事件的来龙去脉。   要大略整理两人不明不白的话,感觉就像这样:   首先,前提是——   风车之都的公主雪克莉跟她的贴身骑士罗莎米亚小姐是一对情侣。两人都是女性,但却是情侣。   不过,恋爱有各种形式,这部分就暂且如此吧。   总而言之,彼此相恋的两人,感情已经火热到无人能够介入的地步。   可是,光是一国公主与贴身骑士结婚便足以引起某些人反感,得知两人又是同性,风车之都的国王——身为雪克莉公主父亲的脸色便十分难看。   毕竟女儿若是同性恋就生不出小孩。   因此国王下定决心,硬是替女儿订下婚约。对方是邻国水车之都的王子——罗伯特。   罗伯特王子与雪克莉公主的婚约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决定,进而遭到两人猛烈的反弹。   「父王,我对男人才没有兴趣。」   「国王陛下,我已经决定与公主殿下携手共度一生了。」   「罗莎米亚……」   「公主殿下……」   如此这般,两人难为情地告诉了我在国王面前晒恩爱的事情。   但是国王陛下却不把两人的意见放在眼里,甚至还定下举办婚礼的具体日期。   「——几天后,罗伯特王子会来接你。你就去水车之都完婚吧。」   国王陛下似乎是这么说的。   就我的推测,她跟罗伯特王子的婚约应该在很早之前就在幕后推动了。   我心想:果不其然,这一定是政治联姻。   是否真是如此先摆一旁,跟罗伯特王子的婚礼使两人慌了手脚。   接著,她们得到了某个结论。   「对了!我们只要在跟罗伯特王子举办婚礼前结婚就好了呀!」   「真不愧是公主殿下!」   就像这样,两人决定在小小的教堂偷偷完婚。   婚礼准备相当顺利,雪克莉王女终于能跟最爱的人结婚,于是喜极而泣。   然而,他却在这时现身。   破坏公主幸福的可怕坏人——罗伯特王子大摇大摆地打开教堂的门,将公主掳走。   接著,他把公主放到自己的马拖著的货车上(附可颂面包),朝水车之都急奔而去。   雪克莉公主的处理相当冷静。   她若无其事地解开连结马与货车的绳索,自行逃脱。   接著,她就在森林里慢慢啃著可颂面包,等待最爱的情人前来拯救她。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   不是,一点都不可喜可贺……   ○   「罗莎米亚~!」「公主殿下~!」「罗莎米亚……」「公主殿下……」「罗莎米亚……?」「公主殿下……?」「罗莎米亚!」「公主殿下!」   有谁能想像这种对话持续了好几分钟有多么痛苦?   明明只是呼唤对方的名字,为什么会这么让人难为情?害羞到令人不禁想闭起眼睛塞起耳朵当场蹲下的景色近在眼前。   「欸,吻我?」「不可以,公主殿下,有人在看。」「我不管。」「可是……」「你不爱我了吗?」「不,我怎么可能……」「那么,拜托……」「公主殿下……」「罗莎米亚……」   …………   让人看不下去。   我一百八十度转身。这么做是为了逃离她们两人间诡异的气氛,绝对不是为了看他。   「……嗨,刚才才见呢。」   回过头我看到他站在眼前。   被罗莎米亚一把拋开的树干直接砸中的他站在我正后方露出和蔼的笑容。   他的衣服破破烂烂,头还血流不止,但毫无疑问,就是他没错。   「您是王子殿下吧。」以防万一,我又问:「您还活著吗?」   「正是在下,我是水车之都的王子。而且不必怀疑,我还活著。」   「原本以为被树干砸到的您受了重伤,结果您意外耐打得很呢。」   「那点程度的攻击连屁都不算。」   「你究竟是什么鬼……」   「水车之都的王子。」   不是,不是这样……啊啊,还是算了吧。   每句都要吐槽会没完没了。   「话说回来,您看到这一幕做何感想?」   盛大误会一场的王子看著眼前热烈相拥的两人。   「啊啊……感觉有点心跳加速……」   「难道不是因为您的头在喷血吗?」   「好像有什么新的东西正在觉醒……」   「哈哈,殿下果然伤得不轻呢。」   「好了,玩笑就开到这里。」   「原来是玩笑吗?」   「……大概有一半是认真的吧?」   「果然伤得不轻呢。」   (插图)   「不晓得会不会好?」   「已经太迟了吧。」   「…………」   「所以,您说呢?」   「啊啊——既然看到了这一幕,果然还是不得不承认呢。」   「?您在说什么?」   罗伯特一如往常面带微笑。   「刚才呢,我被骑士小姐用树干痛殴的时候听她说了不少。她说,我被风车之都的国王骗了,还有真正的情侣不是我跟公主,而是骑士小姐跟公主等等。」   「是喔。」   「我那时还无法相信,但是看到她们两人就懂了。看来,我只不过是被当成猴子耍了呢。」   「…………」   的确,您说得对——我不能这么说,只好保持沉默。   「女生跟女生……真赞……」   一国王子在我身边脱口说出诡异的话,我也假装没有听到贯彻沉默。   旁观了一会儿罗莎米亚小姐与雪克莉公主莫名其妙的对话,罗伯特王子终于一本正经地开口说:「我还是放弃跟她结婚吧。」   「是吗,那还真是意外。」   「——不过,有一部分是因为不得不放弃就是了。」   「…………」   毕竟她对罗莎米亚以外的人没有兴趣呢。   「而且,有件事我不得不回国处理。」   「喔?」   「我想将同性恋爱合法化。」   「啊,是吗。」   「反应很薄弱呢。」   「我有点傻眼。」   「……也是,现在感到反感的人一定还很多吧。不过,我想肯定有很多人像她们两人一样,跨越性别的障碍相爱。只要国家愿意承认,往后国内一定会比现在更和谐。」   原来如此。   「……实际上呢?」   「女生跟女生……真赞……」   「…………」   我一闭上嘴,对面两人的嬉闹声便传进耳中,如同只有那里盛开一片花海。   我将来若是不再旅行,决定要在某个国定居,应该也不会选择位于这条路尽头的国家吧。   「啊,这么说来……」   我叫住迈开步伐的王子。   他回过头,和蔼地微笑(但是满脸是血)。「什么事?」   「…………」我朝他伸出一只手。   「?什么?」看来他没看懂我的意思,将头侧向一旁。   所以我刻意摆出笑容对他说:   「您欠我十枚金币。」   接著再补上一句——   我依照与您的约定,找到公主了。   ○   在造访某国的时候,我无意间听到风车之都与水车之都的传闻。   在那之后,两国都成为全面承认同性恋爱的国家,似乎使国家更进一步发展,又好像没有。   至少,两国间的交流确实较过去更为频繁。   特别是风车之都的公主与同性结婚,使至今为止隐瞒自我的同志们更为活跃。   水车之都则是为了鼓励女性与女性结婚,由王子慎重发表了「女性与女性结婚可以拿到补助金喔!」的政策。   结果就是伪造女性间婚姻的案例层出不穷,引发了不小的麻烦。   就像这样,只有水车以及只有风车的国家获得了奇特的特色。   造访两国的旅人好像变多了。   只不过人口似乎有减少的倾向。   不知道为什么呢? 第二卷 第四章 目击情报   嗯……   我究竟是什么时候遇到那个男人,又是在哪遇到的呢?   想不起来。   很不确定。   我遇见那个人的地方并没有什么特别,情况也十分偶然。不,我没有直接与他交谈,因此应该说是擦身而过吧。   我记得位置是在连接某个国家与另一个国家的道路上。我不记得是怎样的地方,只记得是在路上而已。   啊,可是我是从这扇门进入这个国家的,所以我想看到他时,一定是在由门另一头一直延伸出去的路上。   仔细想想,他好像真的走在那条路上。   时间是……我想想,应该是傍晚。不对,又好像是早上……?啊,应该是早上才对。   我今天中午抵达这个国家,然后那个男人和正在前来这个国家的我擦身而过,所以应该是早上才对。   如何呀?我的推理厉害吧?咦,无所谓?啊,是喔……   ……?是的,的确。没错,那个男人确实在路上和我擦身而过,你怎么又确认一次呢?问我问题的不是你们吗?   我原本想悠闲地在这个国家观光的说……   你们所说拥有这个特徵的男人,确实正在前往那个国家——一个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普通国家。   不过,偶而拜访普通国家也不错呢。没有特别装模作样的感觉很棒,就真的是「纯粹是个国家」的感觉。   可是,这个国家不一样吧?   咦?那什么表情。   嗯嗯嗯。   你真爱说笑。   既然有穿著那么奇怪的人,这里怎么可能会是个普通国家呢?一定是抱有什么庞大秘密的国家对吧?真让人兴奋。   咦?   ……啊,这么说来你们的穿著的确很普通呢。为什么?   只有那个男的有问题?是喔,这样吗……   然后——   眼前的军人面带苦涩的表情说:   「我再确认一次……你确实在国外的路上,遇到了具有这个特徵的男人对吧?」   男人在我面前举起一张画像。画上鲜明地描绘出和我擦身而过的男人异样的穿著。他的穿著怪异到让人想喷笑。那什么穿著啊,不,我是说真的。   究竟是怎样的怪人才会穿成这样走在光天化日之下?换做是我早就满心羞耻而自尽了。这种穿著可是连到末代都很耻辱啊。   然而,画中最重要的脸却被涂黑,看不出长相。   即使盯著画像,脸也没有在脑中浮现,最后,我还是想不起那个男人的脸。   交互看著我跟纸的军人问:   「……想得起来吗?」   「不行,想不起来。」接著我问军人:「话说回来,这个男的究竟做了什么?」   「窃盗。他从这个国家每个富翁的金库里偷了钱。」   「穿成这样的人,是吗?」   「是啊。」   「人不可貌相呢……」   「与其说是貌相,应该说是穿著吧。」   说得没错。   接著军人先生「呼」地叹了口气,将纸折成四分之一,收回口袋里。   看来讯问结束了。「谢谢你,小姑娘。」军人向我敬礼。   我也模仿他的姿势回答:   「不会,这是应该的——话说回来,请问有帮助吗?」   听了,他又回归苦闷的表情。   「唉……不知道。得知犯人去向的确可说是进展,但……」说到这里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吗?」   我放下敬礼的手,他这么说:   「我们虽然收集了不少目击情报,可惜就是没有半个人记得犯人的脸。」   「…………」喔喔,原来如此。「也就是,换句话说——」   「是啊,大家都只记得犯人古怪的穿著。」 第二卷 第五章 引领流行的先驱者   扫帚划破秋天寂寥的空气,地上附有白色松软毛球的植物便不悦地摇头晃脑。   「……唉呦。」   好险好险——为了不破坏棉花田,乘著扫帚的她稍微降低了速度。   最大的特徵为灰色发丝的少女是魔女,亦是旅人。她穿著黑色长袍,头戴黑色三角帽,胸口别著星辰造型的胸针,一如往常地骑著扫帚悠游自在地飞翔。   那么,如此尽情享受奢侈自由的魔女究竟是谁?   没错,就是我。   「…………」   我挺胸吸饱空气,朝向棉花田另一头的小国前进。   残留些许夏天气息的暑气,宛如眼底摇摆的棉花般柔和。   ○   哎呀,这个国家的模样真是与众不同。   在抵达那个国家、漫步过一阵后,我做出无比高雅的反应。一旦发现了那点,我便无法不去在意。   「…………」   无论是左是右,我眼界所及全是公主与王子。   四处都只有外表看似富豪的人。   走在街上的尽是身穿美丽洋装的公主,以及身穿豪华军装的王子。   究竟为什么?   「那个……不好意思。」   我拦了一位碰巧经过的王子,这么问:「我是正在旅行的旅人,请问能占用一点时间吗?」   「咦?啊,我吗?」   看似相当懦弱的男性尽管一脸困惑,却仍为我停下脚步。   「没错,就是你。那个,这个国家现在正在举办什么扮装派对吗?」   「没有啊?」   「那么为什么每个人都扮成王公贵族的模样呢?」   「王公贵族吗……我觉得很普通啊。」   「原来如此。」   换言之,如此华美的服饰在这个国家并不特别吗?   好像该多听几个人的意见呢。   现在这位就先见好就收吧。   「我了解了,谢谢你。那么再见。」   「啊,嗯。不用客气。」   我乾乾脆脆地跟事到如今仍在状况外的假王子道别。   来到城镇中心,这里也到处都是王公贵族。   有正在购物的公主们,也有在咖啡厅谈笑风生的王子与公主。王子与公主跟王子和公主。啊啊啊啊眼睛都要花了。   我的视线无处可逃,抬头一看,又看到画了身穿贵族服饰人物的广告看板,高高挂在宛如大教堂的建筑物上。   国家本身的风气明明十分沉稳,住在这里的人们却分外刺眼,甚至让人希望有戴在脸上能使视野变暗的方便眼镜。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帮我做一副?   就在此时——   看著广告的我,终于找到了关于这个国家会有这种样貌的其中一个答案。   「那个……不好意思。」   「什么?」   这次我叫住某个从身旁经过、穿著宛如公主的人问:   「我是正在旅行的旅人——难道说,这个国家正在流行这样的衣服吗?」   那位女性脸上浮现讶异的表情说:   「咦?是呀,没错。这是现在的流行喔。」   「原来如此~」   难怪会人人都穿一样的衣服。   对于听了之后自顾自释怀的我,宛如公主的她也自顾自理解似地点头。   「原本想说你穿的衣服怎么这么奇怪,原来是从外地来的啊……呵呵!」   她究竟理解了什么?为什么要用这种有点瞧不起人的态度笑我?   「我的穿著很奇怪吗?」   「有一点奇怪呢。」   「难道你是第一次看见长袍吗?」   她摇摇头说:「不是,可是这个国家的魔法师们是不穿长袍的,所以我说的是就这种意义上有点奇怪的意思。」   「不穿长袍?」   「是呀,他们也穿流行的衣服。」   「…………」   真没魔法师的样子……   「不过,为了让别人知道他们是魔法师,他们还是会戴三角帽就是了。」   这样穿又不好看……   不过,经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在王公贵族穿著的人群中,的确混杂著头戴三角帽的人。   我看到造型很逊的魔法师。   这种穿著果然超不搭……   「你们很爱追逐流行呢……」   「是呀,谁想穿老气的衣服呢?而且,穿起来很好看吧?」   「很刺眼。」   「对吧?」   我没在夸奖她,她却看似十分得意。   「话说回来,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不知为何心花怒放的她用力点头回应。正合我意。「这个国家的衣服流行是谁决定的呢?」   「?这我不知道,不知不觉间就流行起来了喔。」   「哈哈~」   也就是说,这群人只不过是随波逐流而已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谢谢你,我上了一课。」   「不会——啊,对了。旅人小姐,你如果对最新的流行有兴趣,去那家店就对啰。」   说完,身穿华服彷佛公主的她亲切地替我指出接下来该去的地方。   那里正是与我们的所在位置隔著大马路遥遥相望的另一头——   挂满各种广告、犹如大教堂的巨大服饰店。   ○   「欢迎光临……哎呀,您难道是旅人吗?」   一进到店里,身穿朴素套装的女性便出来迎接。她一定是店里的店员。   一瞬间决定我是旅人的事情,我就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是的,你好。我刚才听说这家店是这个国家里生意最好的店。」   「哎呀,就是这样!也就是说,您是从别处来这里寻找流行服饰的吗?既然如此我们有推荐的商品——」   一确定我是外地人,店员小姐的双眼立刻灿然闪耀,淘淘不绝地开始讲解。好刺眼好刺眼。   话说回来,这家店有能让视野变暗的眼镜吗?没有吗?是喔。   「哎呀,旅人真是稀客。」   在我任店员摆布参观店内的时候,一个驼背的老婆婆突然拄著拐杖从店面后方出现。   「哎呀,店长。」店员小姐惊呼。   被唤作店长的老婆婆拄著拐杖来到我面前。   「你来找这个国家的衣服吗?」   她问。   我摇头否定:   「不,完全不是。纯粹只是好奇而已。」   「是吗。不过的确会让人好奇呢……毕竟这个国家的服饰永远走在时代的尖端呀。」   「是呀。」   「那么,旅人小姐你怎么看这个国家的衣服?别看这样,我们可是有余力出口外销喔?」   「嗯,我觉得很厉害。实际上要完成这么大量的衣服,没有相当的技术与材料应该也办不到才对。」   「是吗?」   「嗯。」   这里具有充足的材料,使平民得以轻易买到王公贵族般的华美服饰,也具备相应的裁缝技术。光看这个国家的模样,便不难理解这几点。要是没有和平闲暇到持有这种余力,应该也没办法将服饰领域培养到这么高的程度。   对从国外而来的商人而言,这里或许等同于取之不尽的宝箱呢。   「这么说来,旅人小姐是从哪来的呀?」   「从很遥远的地方来的。」   「你旅行了多久呀?」   「还算是满久的。」   「是喔是喔……真了不起。」老婆婆以温暖的眼神注视著我,接著问出「那么,你应该在各种国家,见识了各种衣服吧。」这一针见血的问题。   我感到一丝不祥的预感。   「……没有,我并不是为了看各种服饰而旅行的,因此对这方面并不熟悉。」   我以老婆婆察觉不到的程度向后退。   这时我身旁的店员立刻绕到我背后,抓住我的肩膀。被逮到了。「不过旅人小姐,就算不熟悉,你也亲眼看过世上各种衣服了吧?真羡慕呀……」   「…………」   哎呀,情势好像有点不妙?   我完全失去退路,眼前的老妪又缓缓拉近与我的距离。讨厌好可怕。   「请你一定要跟我聊聊——你到过的国家呢,旅人小姐。」   嘻嘻嘻,老婆婆皱起满是皱纹的脸,这么笑道。   接著,我被带到了店面后方杂乱堆积著试作品的房间。   「……我看看,也就是说这件衣服的设计大概是这种感觉吗?」   「呃……是。应该吧。」   「原来是这样呀——然后呢然后呢?东洋国家的衣服长什么样?几年前有个来到我们国家的旅人留了一件东洋人的衣服……有了,这个这个。是这种感觉吗?」   「是,没错。我记得这种衣服好像叫做和服。」   「这衣服料子用得不错呢……这种艳丽的触感,用棉实在难以重现呀。你晓得是怎么做的吗?」   「不晓得。」   「哼——话说回来,你去过邻国吗?」   「去过了喔。」   「流行什么衣服,你记得什么能告诉我吗?」   「对不起,我不清楚。话说,根本没有什么流行,大家好像都只穿很普通的衣服——」   「嘻嘻嘻!旅人小姐,你说的话还真奇怪。这个世界上没有普通的衣服喔?服饰的世界里没有普通这回事,只有因人而异的个性。」   「难道不是你们的国家比较特别吗……?」   「嗯?」   「是说,依照这种理论,这个国家的人们的个性不就——」   「嗯嗯?」   「对不起没事。」   「那么,我这里有几件试作品……哪件比较好?」   「正中间那件不错。」   「那是我现在穿的衣服。」   「啊,你问的是两手中拿的衣服吗?右边比较好看。」   「是吗,是吗。那么接下来——」   就像这样,我陪她聊了很久、很久。   由于我被迫挖出平时没有特别留意的记忆,在这之后经历了一番令人精疲力尽的折腾。头都快爆炸了。   在那之后,没有发生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差不多该去下个国家了——我一面这么想,一面仰望朝阳的时候,已经是造访这个国家第五天的事了。   我完刷牙、吃完早餐,并做好出发的准备。   最后,我将房间钥匙拿回柜台归还。在我离开前,负责顾店的老板娘对我说:   「哎呀,客人您的穿著还真时髦啊。真不愧是旅人。」   听到莫名其妙的话让我感到十分讶异。   昨天路上的人还嘲笑我的穿著很奇怪的说。   ○   走出旅馆,我心中的疑惑霎时解除。   沿著昨天的原路折返,我从旅馆来到那间服饰店所在的大街上。而就在王公贵族的人群中,我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与其说是我自己,不如说是和我穿著相同衣服的人们。   抬头一看,广告看板也做出微妙的改变,上面改为写著「接下来流行这个!」以及画有和我相同穿著、外表与我相似的女性。   …………   「之前那位旅人小姐原来比我们还要前卫……唔!」有女性这么说著,不知为何而懊悔。   「好可爱喔……」还有男性盯著全新广告看板看到出神。   「这么一说,这种衣服好像比较有机能性……!」以及这么喊著往店里冲的人们。   「太棒了!我买到新贩售的衣服了!」甚至有人身穿长袍,边大叫边冲出店外。   除此之外不胜枚举。   刺眼绚烂的服装变少的确值得高兴,但是换成像我这样的穿著就有点……让人想遮住双眼。   话说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不明所以。   「嘻嘻嘻!」   回过神来,我发现那个老婆婆站在我身边,以温柔的双眼眺望店内的盛况。   「哎呀你好,不必顾店吗?」   「不要紧不要紧,一连工作了好几天。早上好歹让我休息一下。」   「哈哈,辛苦了。」慰劳的客套话到此为止,差不多开切入主题了。「所以说,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下一种流行显然就是我的穿著的说。」   「想太多了想太多。」   她嘻嘻嘻地笑著打发了我的疑问。   「…………」   「真要说,大概是一半偶然、一半即兴想到的吧。我打从一开始就想换成那种衣服——不过旅人小姐的衣服出乎意料地好呀。我就稍微参考了一下设计。」   「……我能跟你要使用衣服设计的费用吗?」   「那得证明设计衣服的人是你呀……不过,随便拿你打广告是我不对。作为补偿,这个拿去。」   语毕,老婆婆用手指弹了某样金色的东西过来。闪闪发光扁平状的物体落进我张开的掌心。   是金币。   「能被画成广告是我的荣幸。」   「对吧?」   我慎重地把手中的金币收回钱包里,点头说:   「可是,真亏你能在这几天做好这么多衣服呢。」   「毕竟我们国家里可是有不少魔法师呀。」   「原来如此。」   魔法师们以魔法大量制造服饰、随心所欲操纵画笔绘制广告看版的画面并不难想像。   现在那些魔法师也全穿得跟我一样呢……有点惊悚。   「不过,还真奇怪呀。」   眺望著店面周围形成的喧嚣,老婆婆这么说。   在温柔的目光中隐约蕴含著一丝忧愁。   「我明明想让这个国家变成服饰文化最进步的国家,可是偏偏每次制造新的服饰贩售时,却都像是给绑上了沉重的枷锁。分明应该是世上最新的流行,反而有种比哪儿都慢的感觉呀。」   「…………」   「不过,我早就知道究竟是哪儿出了错,为什么会这样就是了。」   衣服只要穿自己喜欢的就对了。像我,也是因为喜欢妈妈的旧衣服,所以才一直穿成这样。   老婆婆说得没错。如果衣服跟人一样千变万化,对衣服的品味也可说是种个性。即便一人的穿著遭到周围取笑,那若是他的个性也无可厚非。   而正是因为这个国家的人们每个都穿流行的衣服,才让老婆婆忧心吧。   这同时代表没有任何能称之为个性的要素。   真是太空虚了。   「你觉得我该改变做法吗,旅人小姐?」   「老婆婆觉得这个国家的服装文化,跟这个国家人们的个性,哪个比较重要?」   「当然是文化啰。」   「那么,就不该改变吧。」   「我想也是。」   嘻嘻嘻——老婆婆对我笑道。   好了。   这个国家的新流行究竟能维持多久?只可惜在流行推移转变时,我早已不在这个国家。   不过,一定会有新的旅人替这个国家的流行改头换面。   由流行到流行——   在不知不觉间,延续这个国家亘古不变的文化。 第二卷 第六章 在融雪之前   故事发生在某个寒冷的冬日。   雪落在各式行人往来的街上,一个衣衫褴褛、头戴兜帽的少女低著头走过大街。   「……好冷。」   她的名字是爱丽洁。她是个有著金色长发、雪白肌肤的可爱少女。   年仅十二岁。   还只是个孩子。   「…………」   少女走了一阵,来到一间面包店。   空荡荡的店内只有正在看报纸的店老板大叔,以及一个带著幸福表情望著架上面包的年轻魔女。   爱丽洁立刻伸手拿了面包,走到柜台取出钱。   「老板,我要买这个。」   店老板折起报纸瞥了她一眼,然后对她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小妹妹,你怎么又来了啊……抱歉啊,我的面包不能卖你。快点回去吧。」   「为什么?我有钱,卖我面包嘛。我想让妹妹吃点好吃的东西。」   「这种不知从哪偷来的钱我不能收。」   店长把钱放回她的掌心推还给爱丽洁。   「……卖我面包嘛。」   「烦死人了,我不是说不卖你这种怪物了吗!」   「……!」   结果,她什么也没买就离开了。   「…………?」   留下目睹了整段对话,一脸讶异不已的年轻魔女。   被面包店拒绝的爱丽洁最后来到小小的路边摊。   「…………」   那是间诚实商店。   没有人顾店的这里只放了一个钱箱,上头写著「苹果一个一枚铜币,请依照购买数量投入箱中」。   由于无论哪家店都不肯卖她食物,她最近几餐都只能吃这里的苹果果腹。   ——真想偶而让妹妹吃点苹果以外的东西。   边这么想,爱丽洁边将苹果塞进袋里,接著把苹果个数的铜币投进箱中。   然而——   「喂!你干什么!」   一个声音传来,某人一把抓住她的手。她一惊抬起头,看到一个面带恐怖表情的男人。   「这个箱子是给我们人类用的,不是为了卖你这种怪物准备的——那些苹果给我还来!」   「可是,我已经投了钱……」   「我不管,谁想卖你啊!」   「…………!」   「好了,快点还来,你这怪物!」   接著男人加强了握住少女手臂的力道。   这样下去会没有东西吃、会过不了这个冬天,说不定,妹妹还会死掉——在一瞬的沉默间不停思考,畏惧的爱丽洁突然做出唐突的举动。   她朝男人的手一口——   ——奋力咬下。   「好痛!搞屁啊你这死丫头!」   趁男人瞬间畏缩的空档,爱丽洁甩开他的手,抱著苹果逃跑。   不停奔跑的她四处张望,抵达自己的家。   屋顶有一半以上随著火灾崩塌,少有屋顶遮蔽的部分地板向下塌陷,墙上也开了个大洞。虚有其表的房子完全抵挡不了风雪。   她将这里称作她的家。   「…………」   来到家前方。   地上摆了一个碰巧能捧在双手掌心的小包袱。每天早上、中午还有傍晚,这个包袱都会放在家前面。   说不定,今天里头放了不一样的东西——她抱著些许的期待当场蹲下,解开包袱。   「呃,好过分!」   爱丽洁立刻将包袱丢掉。被她猛力拋飞的包袱撞上附近民宅的墙壁,里头装的几只死老鼠,以及早已不动的虫尸洒了出来,散落在雪地上。   泥巴色的液体渗进雪中。   「……哎呀讨厌,人家难得准备的说。」「怎么这么浪费。」「真过分。」   她看见望著她窃窃私语的邻居。   爱丽洁瞪了她们一眼,消失在自己家里。   「姊姊,欢迎回来。」   从家中角落发出的声音传进爱丽洁耳中。向前走了几步,她看见少女裹在各种颜色的布拼接而成的被窝中,向她微笑。   她的长相跟爱丽洁一模一样,有著金色的头发与白色的肌肤。   她是小爱丽洁两岁的妹妹。   名字叫做米莉娜。   「我回来了,米莉娜——来,我带了这个回来。」   爱丽洁凑到妹妹身边,和她一起窝进被窝,接著从纸袋中取出鲜绿色的苹果交给她。   「哇啊!好棒,怎么会有苹果?」   「因为我希望米莉娜快点好起来,就买来了。你要多吃一点喔?」   「嗯!谢谢姊姊!」   看著笑容满面啃著苹果的米莉娜,爱丽洁的表情也放松了一些。   「身体有好一点吗?」   「吃了苹果就好了!」   「是吗?那就好。」她想起在路边摊前被抓住手腕的事情,胸口传来一阵刺痛。「……可是,一直以来对不起。」   「为什么要对不起?」   「每天都吃一样的东西,一定很腻对不对?」   「嗯……?可是我喜欢苹果喔?每天吃也没关系!」   「……这样啊。」   那就好——爱丽洁说完把手伸进袋中,拿出自己的苹果。   当这些苹果吃完时,就真的没有东西吃了。至今为止一直赖以维生的命脉就在刚才惨遭断绝。   对眼前一片漆黑的未来感到失落,爱丽洁咬了一口苹果脱下兜帽。只要在家里,就没有必要隐藏头上长的东西了。   「……唉。」   从紧绷的兜帽中出现的,是一对弯曲的羊角。   她是与人类外表相似的兽人。   不幸的是,她带回家的苹果撑不过第二天。在食物吃完的隔天早上,爱丽洁为了不吵醒米莉娜慢慢爬出被窝,前往城镇大街——放有苹果的路边摊。   她确认店老板不在后,拿起几颗苹果,放进袋子里。   接著装满袋子后,她从口袋里拿出钱,投进——   「……已经,不用投钱也没关系了吧。」   并没有投进箱中。   反正就算不投钱,结果也不会改变。既然如此,能偷多少就偷多少吧。这一定不是在做坏事。我没有错。   她在心里说了好几次藉口,正要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   有只手啪一声放上爱丽洁的肩膀。   她吓了一跳抬头,眼前是一位魔女。   「不可以喔,你要好好付钱才对。」   是前天在面包店看到的年轻魔女。   魔女把几枚银币投进钱箱里,这么说:   「稍微跟我聊聊吧?」   灰色的发丝摇曳,她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   茫然旅行中的我,是在滞留第一天于面包店买完面包时,受到这个国家的政府官员约见。   只要具有魔女的身分,就时常会被请去解决国家的麻烦事。   「请坐,伊蕾娜大人。」   被请进会客室的我点头打了个招呼,在隔著茶几相对的其中一座沙发上坐下。   「那么,请问贵国有什么委托呢?啊,你要吃面包吗?」   「不用,谢谢。」   「是吗……那我可以边吃边听吗?」   「……请便。」   「谢谢。」   我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刚从面包店买来的面包,咬了一口。   官员先生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这个国家现在稍微有点麻烦……这次希望魔女大人能替我们解决。」   「嗯嗯。」   「……」官员先生浮现难以形容的表情说:「这次想委托的是,关于这个兽人的事情。」   接著将一张素描推到我面前。   上面画著样貌十分不可思议的人类……似的生物。最显眼的,是头上长的一对角。角跟羊角一样弯成一个圆。   「其实这个兽人现在正住在我国国内,但发生了一些麻烦……平铺直叙地说,国民与这位兽人之间出现了隔阂。因此我希望您能将这位兽人暂时带出国外——」   接著他对我道出了委托的全貌。   那是个关于可恶国家、可恶的人与可怜少女的故事。   「…………」   全部听完的我究竟露出了什么表情?   我想一定不是什么正面的表情。   不只如此,甚至还感到轻蔑、感到愤怒。   「……你们就因为这种理由,想把她从这里赶出去吗?」   我的话使他握紧拳头,缓缓地点头。   「我也十分痛苦——但是事态既然发展至此,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接著,他露出无比阴沉痛苦的表情——   「求求您,能请您救救她吗……?」   然后这么对我说。   我不想单方面听完官员先生的话就决定是否接受委托。因此,我决定花上一整天进行调查。   前往官员先生给我的地图上所标注的地点——兽人现在住的地方一看,我发现那是个半毁以上的废屋。   「……哎呀。」   找到在里头生活的女孩,我吃了一惊。   那个女孩是昨天在面包店看到的女孩。   「…………」   在得知这件事后,我因此决定接受这个委托。   当天我没有直接与兽人女孩见面,而是率先进行访问调查。关于兽人女孩的事情,我到处问了昨天的面包店、大街上店铺的老阅们以及路上的行人和附近的邻居。   每个人说的话都大同小异。   隔天。   我一早埋伏在崩毁的房子旁,看著少女离开家里。   她的目的地是大街旁的路边摊。那里好像是间诚实商店,只有放著投钱的钱箱。   她在那里做了坏事。   所以我也立刻出面制止。   「不可以喔,要好好付钱才对。」   边说,我边把手放上她的肩膀。   ○   我带她来到街角的餐厅。由于是早上,店内的客人十分稀少。   我们在这间店的窗边面对面就座。   「…………」   「啊,不必担心,我请客。」   我对面对满桌美味菜肴却仍旧低著头的她这么说,但她的表情却不减黯淡。   是在紧张吗?还是会在乎店内人们的眼光呢?   「你叫什么名字?」   「……爱丽洁。」   「爱丽洁吗。我是伊蕾娜,是个旅行中的魔女。」   「…………」   「所以,你刚才想做什么?」   我拋出这个话题,她立刻一惊,抓住深深盖住脸的兜帽帽檐,把头垂得更低。   「……那个,拜托你。刚才的事不要跟别人说。」   「我不是为了威胁你才问这个问题的,纯粹是因为好奇。我们前天好像在面包店碰过面对不对?那时你的样子也有点奇怪,让我有点在意。」   「…………」   「所以,能请你跟我说说你的事情吗?」   我这么一问,爱丽洁才终于开口:   「……听了我的事,一定会很不舒服喔。」   「是因为你头上长角吗?」   「咦?」   「没有,我刚才就从帽子的缝里看到跟羊一样卷起来的可爱的角。」   爱丽洁一怔,看向窗户。   窗户朦胧地映照出外头的景色,玻璃反射出的倒影上,褐色的角从兜帽的缝隙间探出头来。   「我是旅人,至今为止看了各式各样的人,不会特别有所歧视或偏见。看到跟你一样的人,也不会觉得不舒服。」   甚至觉得很可爱——我说到这里,她才终于肯面对我。   然后,像是放弃似地一点一滴说出口。   「那个,请你不要跟别人说……」   她说——   爱丽洁以前跟家人一起住在远离人烟的山区,过著宁静的生活。   她的父母会用弓箭狩猎动物并在外宰杀处理,她和病弱的妹妹则是一起料理父母带回家的猎物,每天过著平稳的日子。   距今一个月前的某一天。   「等我们回家就教你射箭。」   留下这句话,父母便一如既往结伴外出打猎。爱丽洁一面和妹妹等待两人归来,一面想著终于能独当一面——而感到迫不及待。   然而,两人的父母却始终没有回家。是狩猎不顺利吗?她们歪著头这么想,两人一连等了好几个小时、好几个小时,父母却依然没有回来。   隔天。   一群不认识的人乘著巨大的马车拜访她们的家。其中有一个自称是这个国家的官员,另外三个则是商人。   突然现身的大人们从马车上搬下两个大袋子,接著告诉她们悲伤的事实。   爱丽洁姊妹的双亲在狩猎途中坠崖身亡。这个国家的商人经过山路时恰巧发现他们的遗体。   打开袋子现出不成人形的双亲,官员先生这么对她们说。   姊妹两人大哭一场。她们攀著父母的亡骸放声哭泣,但是父母的身体早已冰冷。   这时,这个国家的官员对失去作为生活支柱父母的两姊妹提出了某个提案。   「我们不能就这样放著你们不管,请让我们的国家保护你们。」   接著官员先生请发现遗体的商人们替两人的父母埋葬后,拉起茫然自失的两姊妹的手。   还来不及接受现实,她们就被带往陌生的地方。   一抵达这个国家,国家立刻安排两人居住的家。   「接下来我每天都会在这间房子前面放食物,你们要记得吃。然后,这是生活费。」   官员先生把能足够生活几天的钱交到爱丽洁手中,对她说:「我会定期带钱来,你可以随意花用,钱用完了要马上跟我说。」   在你们的伤痛痊愈前,就让这个国家照顾你们吧——他还这么对两姊妹说。   这个国家接纳了她们。   「——可是住在这个国家的人好像不是这样。」   爱丽洁停了一拍,才继续说:   「住进著个国家里后,安排给我们住的家马上就被烧掉了。」   「…………」   我回想起她现在住的房子。   曾是房屋的断垣残壁破破烂烂,有一半化为瓦砾。   「这个国家的人们在房子烧掉之后还是不放过我们。每次擦身而过都会骂我怪物,有钱也什么都不让我买。就连官员先生带来给我们的饭菜跟钱都不能吃也不能用。」   「…………」   「所以,前天为止我都在无人的诚实商店买苹果吃……」   而这条路也行不通了。   原来如此。   「……事情我了解了。」   换句话说。「这样下去很有可能会饿死完蛋了,对不对?」   「……嗯。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大概掌握情况了。」我点了好几下头说:「话说回来,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能请你帮忙吗?」   「?什么事?」   「你如果愿意接受就可以吃这桌料理,也能打包带回家。」   「刚才不是说要请我吗……?」   「啊,那刚才说的不算。」   「…………」   「你说呢?」   「……帮忙,是什么忙?」   她充满戒心地盯著我看。   我隔了很长很长的间隔。   接著才直直看著她的双眼,用一句话对她说出我的请求。   「请让我帮助你。」   我如此说道。   似乎是没想到会听到这种答案,爱丽洁盯著我,只能愣在那里。   我边等待她的回答,边拿起刀叉。   聊了这么久,桌上的菜都凉了。   ○   现阶段她可以说是别无选择。既然不能花钱,就连购买物品都无法如愿。若是国内无人可以仰赖,她就只剩和我这种外地人合作一途。   而她也没有天真到会眼睁睁看著这种机会流逝。   「…………那个,我如果拒绝的话,会怎么样?」   「我就对全国的人大肆宣传你在诚实商店想做的事。」   「……好诈,刚才明明说不是威胁的说。」   「啊,那刚才说的这句也不算。」   「…………」   「所以呢?你愿意接受我的请求吗?」   「……可以吗?我什么也没办法报答伊蕾娜小姐喔?」   「没关系,反正我也闲著没事。而且——」   「……?」   「我也没有冷漠到听了那种故事,还能坐视不管。」   就是这样。   就像这样。   我开始帮助爱丽洁。   但是从当天开始就突然要做什么太麻烦……不是,由于我需要时间准备,因此当天暂且解散。   接著隔天早晨。   我们约在国外——国界大门旁碰面。   「……好冷!」   我抱著行李踩著脚,等了十几分钟。   她穿著和昨天相同的衣服,踏著小小的步伐朝我跑来。   「对不起,我迟到了……咦,那是什么?」   爱丽洁的视线被我手中的东西吸引。   「啊,这个吗?这是弓箭。」   我发出嗡嗡的声响拨弄了几下弓弦解释道:「接下来我想教爱丽洁使用弓箭的方法。」   「为什么?」   「要是能自己打猎抓到自己的食物,就不必特意依赖国内的人了吧?」   就是这样,我趁昨天准备了弓箭等,从今以后可能会需要的物品。   「魔女小姐会射箭吗?」   「我厉害到能射中放在别人头上的苹果喔。」   「咦,那什么状况……」   「甚至厉害到获命『作为余兴节目你射穿那把扇子吧』时,能心不甘情不愿精彩地射穿船上摇摆的扇子喔。」   「所以说到底是什么状况……」   她一脸狐疑,我则是牵起她的手,走进染成一片雪白的森林。   高耸树木并列的林中,充满手工感的靶场迎接我们到来。表面削平的树干上刻著靶心,离树稍远处的位置则是放著一面立牌,上面写著「请从这里射击靶心(命中红心会有奖品)」。顺带一提,上面的字是我亲笔写下的。   「突然要你射动物你也不可能射中,就暂时先用这个努力练习吧。」   这里是我趁昨天准备的靶场。   「奖品是什么?」   「呵呵呵,是你射中后才知道的惊喜。」   接著我站在爱丽洁身边,教导她正确的拉弓姿势以及命中靶心的诀窍,途中不时穿插实际演练。   「总之你先射一箭试试看。」   「嗯……嘿!」   她拉弓放箭,箭却直接掉到地上。   「……你难道以为靶埋在雪下面吗?」   「…………」   修行的日子就以这种感觉拉开序幕。   我们每天一大清早离开国门,在森林中从早练习射箭。到了中午,我们便带著冷到发抖的身体回到国门内的餐厅,饱餐一顿后又回到森林里。   爱丽洁从放出不会飞的箭到射中靶心为止并没有花上多少时间。   甚至不到三天,她射出的箭便能漂亮地飞行了,进步神速令我为之惊奇。不,也许只是我很会教也说不定?难道说我很适合当老师吗?   「啊,太棒了!伊蕾娜小姐你看!射中红心了!」   她如此说道。   在修行开始的第五天,随著一声确实的声响,爱丽洁兴奋的声音传进我的耳中。   「欸,你要给我什么奖品?」   兴奋无比的爱丽洁跑到我跟前,露出满面微笑。   所以我也煞有介事对她宣布:   「我买你喜欢的衣服送你,要几件都可以。这就是奖品。」   我原以为她会高兴,但她却露出复杂的神情。   「……这样只有我的份而已,对不对?」   「什么意思?」   「那个……我希望能连妹妹的衣服一起买。」   「…………」   我轻轻摸了摸爱丽洁的头。   「只要你喜欢,不管是什么衣服,要多少件都可以。」   手上传来粗糙布料及角的触感,她就眯起眼「耶~」一声欢呼展露笑颜。   ○   得到了新的衣服后,她的修行也进入新的阶段。   在积雪的森林中,可爱的足迹形成波浪向前延伸。足迹的尽头,一只纯白的兔子在白雪中跳跃,鼻子及耳朵一抖一抖地蹦向某处。   现在的目标不再是站著不动的靶,而是活生生的动物。   「这次有奖品吗?」   「你只要射中我就亲手做菜请你吃。」   「……那会比平常去的餐厅好吃吗?」   「拿我这种外行跟专业的比太失礼了。」   「……那还是别的奖品比较好~」   「爱丽洁还真是该死地诚实呢。」   「欸嘿嘿。」   「话说,再继续废话兔子就要逃走啰?」   我这么一说,爱丽洁才像是突然想起一般举起弓,以锐利的眼神望向兔子。   接著她呼出一口白气,松开手指。   箭随著一声钝响埋进雪中。   「……你难道以为兔子在雪下面冬眠吗?」   在那之后——   我们和过去一样,过著往来国门外与餐厅之间的日子。   「——哎呀~今天点太多吃不完,太失败了。这个送你,你就带回去吃吧。」   我在餐厅一如往常地将吃不完的料理打包交给爱丽洁。   「一直以来谢谢你,伊蕾娜小姐。」   她以双手慎重地接下,微微笑了。   一直以来只露出忧愁表情的她,不知不觉间开始以温暖、柔和的表情浮现幸福的笑容——在我眼中看似如此。   这也许是我的自以为是,又或者是自我感觉良好。   但是我觉得,事情逐渐开始朝向好的方向发展。   ——这样下去,我也许能以自己的方法达成委托。   而她就在我这么想的当天下午,成功猎到了兔子。   那是个雪停之后的晴天。   「伊蕾娜小姐你看,成功了!我射中了,你看!」   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的雪地上躺著一只小野兔。它像是要逃离插在脖子上的箭矢般,四脚不停痉挛,红色的血液在雪上晕开。   「做得好,看起来真好吃。」   我不等兔子死去就拿起箭矢,随著沉甸甸的重量一同举起瘫软的兔子。   「……那个,这么说来伊蕾娜小姐说的奖品是……」   「是呀,我亲手做的料理。」   「难道说,要用这个煮?」   「有问题吗?」   「你会杀吗?」   「别看我这样,我杀兔子的技术可是一流的喔,厉害到兔子都怕得浑身颤抖呢。」   「……兔子不是随时都在发抖吗?」   「还有,这虽然不是奖品,不过我有个提案。」   「?什么?」   我把兔子放在没有沾到血的乾净雪地上。随著一声轻柔的声响,兔子正下方的雪弹了开来。   「你以前生活的家还在对不对?想不想回去那里住呢?」   「家里?可是——」   「你已经会一个人打猎了,已经没有继续待在这个国家的理由了。所以,你觉得呢?想不想再回到跟父母一起住的家?」   「…………」   她陷入沉默。   「当然,我不会强迫你。」   我耐心等待她再度开口。   接著寂静回到森林之中,过了一阵子——   爱丽洁才像是终于回想起问题般,点了点头。   「这么说……也是。嗯,我想回家。我应该可以离开这个国家了。」   这句话让我放下心中的大石。   这时的我以为——如此一来她就一定能获得救赎。   ○   我们当场替猎到的兔子放血,用绳子绑好带回国内。   我们刚好在正午前回国,大街上人潮不少。每当与人擦身而过,每个人都对我们投以异样的眼光,使爱丽洁不时缩起身体。   「你已经不用在意了喔。」   我这么说将手搭上她的肩膀,她就露出有气无力的微笑。   对她而言,离开这个国家——离开因火灾而崩塌、本是房子的居所,看来十分值得高兴。一回到家,爱丽洁就跑去准备行李了。   而委托我的官员正巧在这时现身。   「……伊蕾娜大人,委托进行得如何呢?」手中拿著小包袱的他对我轻轻行礼。   「很顺利喔。我想你们的期望就快达成了。」   「……是吗,那太好了。」   「不过你的表情看起来不怎么高兴呢。」   「我们期望的结果,对我们而言未必是最好的结果。」   「…………」我沉默了一拍后说:「我也打算用我的方法为她尽心尽力。就在刚才,我的努力可是让你不必再放那个包袱了。」   从我这里也看得出来官员先生用力握紧了包袱。   「……谢谢您。抱歉将您卷进了我们的麻烦中。」他深深低头后,转身背对我。「虽然这么做有失礼数,不过我还有一项请求,伊蕾娜大人。」   「依据内容可能需要酌收额外费用喔?」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   只留下一句:   「若有机会,请您一定要告诉她我们真正的心意。」   说完,他就离开了。   我无法答应他说的这句话。   因为我不知道我办不办得到。   「…………」   他离开不久之后,爱丽洁就回来了。   她双手满满抱著行李。   「久等了,我叫妹妹起床花了一点时间。」   她背上背著妹妹。   「我还没跟伊蕾娜小姐介绍呢。这是我妹妹米莉娜。」   看来,非得将他们真正的心意告诉她的机会逼近眼前。   一步一步缓慢地靠近。   然而却仍旧确实无比。   ○   「我回来了。」   爱丽洁走进屋内,在玄关轻轻踢落鞋子上的雪这么说。她抱著米莉娜朝里头走去。   「…………」   我也学她踢落鞋子上的雪,跟著地上从玄关延伸而出的雪迹走进屋里。   以雪形成的小小足迹一直延伸到餐厅。   在厨房前有张桌子,四张椅子两两并排在桌子两侧。那应该是以前一家四口用的餐桌吧。   她只拉了一张椅子出来。   接著让妹妹坐在上面。   「欸,伊蕾娜小姐,你想用那只兔子煮什么?」爱丽洁的视线转向我的手。   「……奶油炖肉如何呢?」   「太棒了!米莉娜最爱吃炖肉了!」   她从背后搂住妹妹的肩膀,显得十分高兴。   妹妹没有回应。   「……嗯!好期待喔!」   然而,她却满脸欣喜地对妹妹点头。   「…………」我说:「我来做料理,爱丽洁先等一下吧。」   「那么,我跟妹妹在这边等。」   她展露笑颜,在妹妹身旁坐下。   「……好。」   我的声音在虚空中回响。   正在做菜时,我的耳中传来她开朗的笑声。   「——欸,感觉好怀念对不对?」   「从今以后姊姊就代替爸爸妈妈照顾家里。啊,可是还得做菜,所以工作可能比爸爸还多。」   「不会,没关系。我一定会做好。」   来到这里的途中也一直是这样。在爱丽洁抱著妹妹离开国家之前更是严重。   她始终带著开开心心的表情,听著我听不到的妹妹的声音。   「…………」   滚滚冒出泡来的锅中传来好闻的香味。   在沉闷的空气中,我终于能尽情呼吸了。我深呼吸一次后,搅拌锅中的食物。   白色混浊的奶油中飘出红萝卜、马铃薯还有兔肉的香气。   「…………」   自从我来到这个国家以来,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似乎没有任何意义。   我点头答应官员先生的委托、带她离开可恶的国家、策划让她获得自由。与此同时,我赋予她能够打猎维生的环境,这才终于让她回到这个家。   我原本以为,做到这个地步——只要带她离开那个国家、远离人群,可怜的少女就能恢复正常。   但是不行呢。   结果,那只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盼望。   萦绕在她身边的悲伤光靠这点程度无法抹灭。   我在厨房中回头看她。   她那面对妹妹的笑容察觉到了我的视线。   「啊,伊蕾娜小姐,已经做好了吗?」   「剩下只要炖熟就好。」   「这样啊!那么快好了呢。」   「…………」   「?怎么了吗?」   「……没事。」   「……?」她说:「欸,不知道为什么,伊蕾娜小姐从刚才开始就很奇怪喔?来到这里之前几乎都不说话,到了这里之后也是。」   「…………」   「而且你都不跟我妹妹说话……欸,真的很奇怪。很不对劲喔。」   「……我很奇怪吗?」   「嗯。」   「…………」   当我继续沉默以对时——   「——对吧,果然很奇怪对不对。」   爱丽洁就对我听不见的声音颔首。   接著她拋下我,自己回到跟妹妹两人愉快的交谈中。   「——会不会是身体不舒服?有可能喔。」   「——啊哈哈,就是说啊。吃了炖肉一定会更有精神。」   「——也是,下次得换我做菜谢谢她才行。」   她至始至终对妹妹露出开心的笑脸。   「…………」那一幕使我再也无法忍受。「——爱丽洁。」   「?什么?」   面对她毫无保留的微笑,我有些退缩。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对她的笑容感到害怕。   我从她脸上别开眼。   「……爱丽洁,不要再这样了。」   然后我说了这句话。   我用仅仅一句话,道出我所见到的景象。   「你的妹妹已经死了。」   她坐在四张椅子其中一张上。   少女穿著跟爱丽洁一样的长大衣,金色的头发从帽中垂下。   但那却是具发出浓厚异味的尸体。   ○   「在距今一个月前,我国某些商人铸下了大错。」   「嗯。」   那天,官员先生对我说的是个太可恶、太悲伤的故事。   「我国附近住著一家兽人——商人们预谋捕捉他们一家出售。他们说,会这么做是因为资金遇到了困难。   商人们先试著绑架外出打猎的夫妇。他们谎称自己迷路接近那对夫妇,试图趁隙将两人绑走。   当然,那对兽人夫妇不可能这么轻易被人抓住。尽管被商人们团团包围,他们仍旧激烈抵抗。   然后,在危险的坡面上发生冲突的他们在这时不幸失足。   幸存的商人到了下面一看,却发现全员都已气绝身亡。无辜的兽人夫妇跟著心怀不轨的商人们一同罹难。   这就是一切的元凶。   活下来的商人有三个。他们带著遗体回国,将来龙去脉告诉了我。可惜的是,他们这时对我撒了谎。   『三名商人与居住在近郊的两名兽人因发生意外罹难。』   他们是这么告诉我的。相信商人们说词的我,从兽人夫妇联想到他们可能有孩子。说不定,孩子们现在还在等待父母回家——一想到这里,我就带著商人上山寻找,然后找到了兽人的家。」   接下来他所说的大致和爱丽洁所说的一致。   拜访爱丽洁姊妹的官员告诉她们,双亲因为意外身亡,接著将她们接进国内。   然而——   从这里开始,爱丽洁所说的话却和官员先生彻底不同。   「她们来到这个国家几天之后,发生了一件憾事。」   接著他开口道出了真相。   「活下来的商人们为了金钱与报复,将目标转到女孩们身上。他们手持小刀与火把,趁夜闯进两人家里。   三个商人先是找到了姊姊。   姊姊——爱丽洁跟她的父母一样,就算被大人团团包围也不露惧色,不停挣扎。   但她还只是个孩子,体格跟大人相差太多。   她立刻被商人们压制。   商人们这时展开报复。   几个大男人把刀放下,对她拳打脚踢。即使她缩起身子流泪求饶,商人们也不愿停手。   他们也许是预定把她打到奄奄一息再带走她吧。   就在这个时候,放在一旁的刀子刺进其中一个男人的背。   男人回过头,看到比爱丽洁还小一点的女孩。米莉娜想救姊姊免于单方面的暴行。   被刺的男人口中发出不成言语的叫声放开姊姊,用手中的火把殴打妹妹。接著他立刻拋开手中的火把,捡起掉在地上的刀子,一次又一次刺向掩面尖叫的米莉娜,直到她气绝身亡。   剩下觉得不妙的两人试图阻止发狂的男人,但两人才刚上前,骑在妹妹身上的男人就不动了。   爱丽洁用掉在地上的第三把刀子杀了他。   就在爱丽洁茫然而立的时候,被拋在一旁的火把开始延烧,家中摇曳升起的烈焰在众人眼前越烧越大。   活下来的两名商人慌慌张张地逃出火场。   我收到附近居民发生火灾的通知抵达她们家时,火势已经猛烈到窜出屋外了。我们立刻进行灭火,但房子却还是烧成半毁状态。   我们立刻辨明到引发火灾的原因。以现场遗留的三把小刀、烧成焦尸的商人、以及附近居民的目击证词为证据,我们找到具有嫌疑的两名商人,将他们逮捕。   然后在讯问之后,两人终于向我们吐露了真相。   然而,即便了解真相也为时已晚。   爱丽洁在火灾发生的隔天就变了。   她开始不愿离开妹妹的尸体。不只如此,还有如妹妹还活著一般,与尸体互动。她会喂她吃饭、替她穿衣,还与她相依偎睡觉。   都怪这个国家的商人还有我的错误判断,害可怜的她失去了理智。   在两名商人坦承一切之后,她做的事情立刻传遍了国内。人们尽管替她感到悲哀,同时也开始害怕她、闪避她。   然后,她也开始不愿倾听这个国家的居民所说的话。不只这样,甚至开始还会露出惊恐的表情闪避我们。   我们已经束手无策了。」   官员先生如此娓娓道来。   但最重要的部分尚未明瞭。   「……换句话说,」我叹了口气回道:「你们虽然领养了可怜的孩子,但是因为后来发生问题,于是想把她赶出去。可是她听不进你们的话,所以想赶也赶不走,要是硬来又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想请身处事外的我帮忙,是这样吗?」   「…………」   尽管卑鄙,但我还是又问了一次以沉默回应的他。   「……你们就因为这种理由,想把她从这里赶出去吗?」   我犹豫著该不该接受委托,前往你半毁的家。看到爱丽洁你时,我大吃一惊。   接著,我决定接受委托。因为我跟你在面包店见过一次面。   在卖苹果的路边摊相见前,我在国内进行了访问调查。而国内的人都异口同声地这么称呼你:   「可怜的孩子。」   走在街上的人们说:   「她真的很可怜。」「居然被坏人欺负成那样……太可怜了。」   住在你家附近的家庭主妇们则是皱著眉头说:   「都怪坏人的错,害她得住在那种地方……对不对?」「是呀……真可怜。那孩子连官员送给她的便当都不敢碰。」「你看那边,那面墙壁上有便当的痕迹对吧?不管是钱还是便当,她每次都那样扔到墙上。」   路边摊的男性摸著包著绷带的手说:   「她好像从好一阵子前就会从这里偷苹果了。不过我知道她的遭遇,所以没有想要责备她的意思——我只不过是认为她只吃苹果一定很腻,想让她吃点别的食物,或是请她去哪间店里吃饭。结果她突然不晓得大叫什么……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面包店的老板也说:   「啊啊,魔女小姐。你也看到了吧?那孩子每次都拿那种东西来买面包。我知道她很可怜——不过我们也是做生意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第一次看到你的那一天,我在面包店看到了一件怪事。   一个头戴兜帽的女孩子,从口袋里拿出一堆死虫想买面包。那一幕非常诡异。   女孩说死虫是「钱」。   她跟一脸困扰、用温柔语气和她解释死虫不能买面包的老板说了几句话后,就露出大受打击的神情跑出店门口。   看著这一幕的我侧了侧脑袋。   接著,隔天才知道那个女孩是你。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为了你接受委托的。   ○   「骗人。」   在我坦承自己所见闻的一切后,爱丽洁先是呢喃了这么一句话。   接著,她在米莉娜身边抬起头。   「你一定在骗我——全都是骗人的。为什么?为什么连伊蕾娜小姐都要这样欺负我?」   「你是听谁的命令才这么说的吗?伊蕾娜小姐刚才不也看到了吗?那个国家里的人全都是坏人啊!」   「那个国家里的人都把我当成怪物,还烧了我的家。可是幸好妹妹没有死,她还好好地活在我身边!」   「所以一定是骗人的!你说的话都是胡说八道!」   说完她摇晃米莉娜的肩膀,早已失去性命的少女头不自然地晃动。   「欸,你看,你看啊,她还活著啊!妹妹才没有死——」   然而——   如同要打断她的话一般,受到猛力摇晃的身体从椅子上掉了下来。   随著一声沉重的声响,曾是米莉娜的东西翻倒在地。   「啊——」那时,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不对……我妹妹她,米莉娜她还活——」   起身朝遗体伸手的她在半途停下动作,唯有指尖剧烈地颤抖。   她的身影实在是太令人悲伤。   「爱丽洁。」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要不要不要不要!米莉娜她,可是她一直跟我住在一起啊!她才没有死掉……!」   「…………」   我将她拥入怀里,遮住她的视线。长大衣受到冬天冷空气的吹拂,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   「伊蕾娜小姐……不对,米莉娜她……」   「……爱丽洁。」我加强双手的力道。「不可以,你不能再继续逃避下去了。」   「我才没有逃——」   「发生在你身上的不幸毫无疑问蛮横无理,我能理解你想逃避的心情。可是不行。你如果再不愿面对现实,现实总有一天会离你而去,直到遥不可及。」   「…………!」   「我们难得变得这么要好,我不想看到你被不讲理的境遇压垮。」   「…………」   「回来吧。」   接著我说:   「请让我帮助你。」   她没有回答我的话。   唯有发出不成言语的声音,用颤抖的指尖紧紧握住我的长袍。   不对,不对,骗人,不要。   她梦呓般喃喃自语。   直到声音转为働哭,紧紧攀在我身上不停落泪。   在她的泪水停止前,我都紧紧抱著她。   ○   「你好。」   「啊啊,伊蕾娜大人,您好……啊,您还在吃面包呢。」   「是呀,我喜欢吃面包——不过这应该也是最后一次在这里吃了。」   「……?」   「我的意思是,你委托给我的工作已经顺利结束了。我今天离开这个国家后,就不打算回到这附近了。」   「……这样啊。」   「你的表情还是这么不满呢。」   「先前也跟您提过了。我们并不想赶她出去,只不过是无可奈何。」   「无论如何都都改变不了你们半途放弃的事实——那么,关于酬劳……」   「……啊啊,是的,您说的是。那个——」   「我的酬劳不要了,能请你送去她家吗?」   「什么?」   「我不说第二次。」   「不,可是——」   「总之我不收就对了,就是这样。」   「……伊蕾娜大人,她的状况还好吗?有改善吗?」   「天晓得?很难说呢。我无可奉告。」   「是吗……」   「是,那么我走了。」   「……还请路上小心。」   「啊,对了对了。有件事我忘了说。」   「?什么事?」   「下次她再来这里时,那时——可不要让她看到那种表情喔。」   ○   在那之后,我又陪她生活了一阵子。   我们在晴朗的雪景中奔跑,我陪她狩猎猎物,再两人一起料理。日复一日地重复。我过了一段安稳舒适的日子。   接著,在爱丽洁完全学会如何独自打猎维生时,她突然开口说:   「我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在三位家人的墓前,她这句话不晓得在对谁开口。   「那么我就没有用处了呢。」   「不是没有用处……可是一直以来谢谢你,伊蕾娜小姐。」   「不必道谢——我也只是尽力而为罢了。」   「你接下来要怎么办?」   「我会回去旅行。」   「……这样我会很寂寞呢。」   「……是呀。」   「如果你也会那个的话,我可以跟你一起旅行喔?」   「啊,这样有点麻烦。」   「伊蕾娜小姐真是该死的老实呢。」   「爱丽洁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一问,她便摘下头上的帽子,抬头仰望天空。如烟一般的气息升上蔚蓝的寒冷天空,消失无踪。   尽管微弱到似乎随时都会被冷风带走,飘浮在空中的太阳仍旧带来些许温暖。   「我呢,等过一阵子后想再回去那个国家。」   爱丽洁转头看我。   「……都有了那么难过的回忆,还要回去吗?」   「嗯。可是现在去的话,我想应该会有不一样的回忆。」她这么说:「而且,我对那个国家的人做了坏事,我想去道歉。」   「…………」   「话是这么说,我也还没下定决心。只不过是有这种想法而已。」   「是喔。」   我觉得不错——我点头赞成。   「不过无论如何,要去也得等下定决心,要跟大家好好道别时再去。至少,再等一下——在融雪之前,我会继续住在这里。」   那时,背后的森林传来啪沙啪沙的声响。   回过头,我看到树枝上的雪掉到地上。树木在纯白的世界中轻轻摆头,慢慢将绿意带回这个世界。   接下来雪会渐渐消失。   但是——   「好像还需要一段时间呢。」   听了我的话,她缓缓摇头,对我微笑。   「就快了喔。」 第二卷 第七章 留下的遗产   某天我在某个城镇观光时。   突然,有个奇怪的男人跟我搭话。   「欸!你是魔女对吧?也就是说,你会骑扫帚对吧?」   这个问题听起来真笨。   「我是魔女也是旅人,当然会骑。」   不会骑扫帚当什么旅人啊?   男人心满意足地点头说:   「那太好啦!欸欸欸,我有点事情想拜托你。」他不等我答应,拿出地图继续说道:「我想要你载我到这个地方啦!我在这里有事要办!」   「是喔。」   他一脸兴奋地用手指著的地方,怎么看都是座平凡无奇的森林。到这种地方办事?他是想做什么?不过这种事情与我无关。   我说:   「载你过去是可以……可是你要付钱喔?」   「关于这点不必担心!我会付钱的啦你放心吧!」   「那就没问题。」   「那太好啦——啊,可是等到了之后再付可以吗?嘿嘿嘿!」   「咦,我想要先收钱。」   感觉他没什么信用,一举一动都散发出一种抵达目的地后会立刻赖帐逃跑的气息。   「哎呀先等等!别那么急嘛!等平安把我送到,我一定会给你钱!因为我就是去拿钱的。」   「喔?去那种森林里拿钱吗……你是要去挖什么宝藏吗?」我开玩笑似地这么说。   但他听了我的话却用力点头。   接著,他居然这么说:   「没错!我家老爸的遗产就是埋在这里啦!」   真让人大吃一惊。   ○   交互看著地图与道路,我在森林中前进。   我在扫帚上绑了绳子,那个男人则是坐在绳子另一头的雪橇上,被我拖著飞往遗产的所在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向前飞的同时我耳中不停传来这种惨叫,但我并不特别放在心上。骑上扫帚后大约已经飞了一个小时,刚出发时他曾向我抱怨:「喂,这什么烂雪橇啊?让我坐后面啦。」我则是亲切地回答:「你敢坐到后面,我就把你留在这里。」   不过时间一久,就连拖雪橇都显得麻烦。   要说为何,是因为看来他是个非常多话的人。   坐在雪橇上的他不知道为什么滔滔不绝地说起了自己的事迹。   他说——   他是传说中的赌神的儿子,也靠赌博赚了不少。继承父亲事业的他几年前靠著赌博大赚了一笔。   但是他最近逢赌必输,陷入了低潮。就算口口声声「赢了就还钱」、「绝对会还钱」跟朋友借钱,继续不断豪赌,金钱和运势却仍像是在嘲笑他似地,如流水般离他而去。   再加上就连朋友、熟人也不想理他,甚至落到被认识他父亲的人骂「好竹出歹笋」的下场。   这样下去会抱著一屁股债死在路边——心怀这种担忧的他,最近偶然间在老家找到父亲埋藏宝藏的地图。   天啊,神没有拋弃我!他欢欣鼓舞地喊。   接著他逮到身为旅人的我,要我带他去那里。   哎呀,这就是赌性难改吗?   我完全无法产生共鸣,但总之这就是他的故事。   「我要让那些瞧不起我的家伙好看!让他们知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   「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这句话也有凡人之子就算再怎么努力,也终究脱离不了凡人的意思……不过算了,还是假装没听见好了。   在那之后他又滔滔不绝地擅自说起自已的人生。一天最多赚多少钱、他对美女的热爱,还有其他很多。   最刚开始还会应声的我渐渐感到不耐烦。   就是这样,我才会故意切换成危险驾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哎呀,真自在。   我们抵达目的地。   「呜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   才刚到不久他就吐了一地。他一手扶著树干,呕吐物在脚边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唔哇啊……   「你还好吗?」   「没问题!老爸的遗产就在眼前,这点小事算不了什么啦!」   「话说回来,遗产在哪?」   「呃……」他抹抹嘴,看了一眼地图说:「在这边吧?啊,不对……难道在这边吗?不对,也不是这边。呃……」   他手拿地图不停转圈。   这样下去难道不会再吐一次吗?把这么替他担心的我晾在一旁,男人转著转著,终于——   「喔,是这棵树。遗产好像就埋在这棵树下。」   他指向其中一棵大树说。   「…………」   「…………」   是他呕吐的正下方。   「……感觉有点抱歉。」   「……啊,没有。嗯,别在意……」   ○   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当然没理由帮他挖。麻烦死了。   我茫然地望著他的背影,看他用铲子挖开树根周围,无所事事地等他挖完。   「宝藏……!宝藏……!宝藏……!」   他的模样和窃贼如出一辙。   然后,无聊的时间逐渐流逝。   他不停地挖,终于在洞旁堆起一座小山时,铲子发出匡当一声钝钝的金属碰撞声。   他转向听到声音起身的我,对我竖起大拇指。   「找到啦!你看吧,是宝藏啊!」   他用铲子把里头的东西挖起来,朝我这边拋出洞外。马口铁制的箱子掉到坚硬的大地上。   「哎呀哎呀,就装在这里面吗?」   「嘿啊!打开来看看吧!」   看到我点头后,他打开箱子。   然后,朝里头瞄了一眼——   「嘿嘿嘿……这下我就又是大富……嗯嗯?」   他的笑脸剎那间转为怀疑,最后整张脸变成了绿色。   「……?里面装了什么?」   我从旁探头看进箱子里。   接著,看到里头装的东西——   里面没有半毛钱。   只装著一大叠纸片。   从朋友到亲戚、从旅馆到酒馆、从肉铺到菜贩,上自他父亲所有债主的详细资讯、归还日期,下至他父亲无法偿还时的保证人全都一清二楚地写在塞满箱子里的纸片上。   「儿子啊,帮我还债吧。爸爸留。」   全跟著这么一张便条。   「怎么会……不可能……!这是骗人的吧……!老爸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从皮箱中胡乱拿出纸片洒到空中,借据一张接著一张在空中飞舞。   纸片中混了一封信,看来是他在无意之间丢出来的——   上头写著:   「抱歉,说有遗产是骗你的。我打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传说中的赌神。起初还算顺利,但随著时间过去就越来越赢不了钱。我是个到处欠钱、最不称职的父亲。请你一定要原谅我,顺便帮我还债。我都跟债主们说好了,他们一定会等你准备好。就交给你了。」   还真是精采地推卸责任。这么不入流甚至让人感到神清气爽。   「老爸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在大喊的男人背后一面为他默哀,一面想到某个感想。   原来如此,老鼠的儿子果然只会打洞呢。 第二卷 第八章 老实人之国   「……老实人之国?」   站在沿海小国国门前的我,从卫兵口中听到奇怪的国名,把头偏向一旁。   「没错!我国称为『老实人之国』,正如其名,举国上下没有骗子这种存在!是个垃圾一样的烂国家!」   「……是喔。」   「自踏入我国国门、走进领土的瞬间开始,无论是谁,即便是魔女大人也会无法说谎。」   我不由自主地稍感好奇。   「究竟是用什么原理变成这样的?」   「我国国王持有之剑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在这个国家全域展开了不能说谎骗人的结界。哎呀,我知道这可疑无比,但据说原理就是这样。」   「…………」   「那么魔女大人,请问您意下如何呢?您要入境吗?」   我回覆了这个问题。   ○   我申请了三天两夜的滞留申请,穿过国境大门。   初夏的凉风夹带著一股淡淡的潮水香散布于国内。   海边的街景出乎意料地色彩丰富,街道上并排的房子有红、黄、蓝、绿、紫,以及其他各种缤纷的色彩。这幅景致毫无一致性,但是色彩各不相同的感觉十分不错。   这个国家的气氛真不赖。   「魔女小姐,来买我们家的面包吧!没有多好吃又放了一阵子硬梆梆的,店面摆的还是前天卖剩的东西,但我照样用定价卖喔!来买吧!」   「……不是,谁会买那种垃圾啊?」   路过路边摊时传来令人难以置信的叫卖,使我不由自主地吐槽。   不知怎地,我的舌头比平常还要毒上两成。是因为不能说谎的缘故吗?   「你说什么呀!长时间放在室外,味道跟质量当然会变差呀!可是倒不至于不能吃!来买吧!」   「…………」   不能说谎骗人还真是种罪呢。   入境之后受到路边摊的阿姨莫名其妙的纠缠,使我心想「不会吧」,但看来这个国家的人们就是爱用这种方法。   「哎呀魔女小姐,真可爱!气死人了!话说人家最近调了新的香水,要不要买呀?虽然不想卖你这种可爱的小姑娘,但生意还是得做呀。」   「嗨你好。老实说你不是我的菜,年纪太小又没有胸部条件烂透了,可是我现在有点饥渴,要不要跟我喝杯茶——啊,不行吗?」   每个人都老实到不管什么事都实话实说,害我忍不住想骂他们笨。   当然,由于开口便会说出多余的话,因此擦身而过的人们都充满危险的气氛。   「你还是这么秃啊。」「你才是怎么还这么肥啊。」「我从以前就觉得你的嘴巴好臭啊。」「你的狐臭才薰死人。」「……哈哈哈!」「……哈哈哈!」   人们攻击性的本能摊在阳光下展露无遗。   ……这里的国王究竟在想什么,怎么会把国家变成这种样子?   走在大街上,我看见了王宫。   「从谎言自我国消失已过半载!各位,如何啊?无法说谎的国家赞吧!」   碰巧王宫前,年轻的国王正在卖力演说。   他的手中握著造型太过诡异的剑,奇特到若是问我感想,我可能会脱口说出「啊,品味好差。」这种话。   王宫前聚集的民众一面大吼,一面高举『陛下超赞!』『谢谢陛下让我国没有谎言!』『多亏陛下我交到女朋友了!』『国王万岁!』等等的看板。然而没有人开口说出像样的话,欢声尽是些啊啊喔喔等随便的叫声。   看到国民的样子,国王心满意足地点头后举剑朝天。   「谎言是恶!该当唾弃!吾以此剑宣示,我国今后将永世维持毫无虚假不实、清廉正派之国!」   『我一辈子追随陛下!』『陛下我爱您!』『好棒!娶我!』『国王万岁!』『万岁!』看到老实人的赞赏似乎使国王龙心大悦,说话的音量越来越大声。   「真正的信赖将由毫无不实的言语,与无从蒙骗的真意中诞生!藉由真心话与真心话的冲撞,一同将国家带往正确的方向吧!」   我在远方以难以言喻的心情眺望眼前奇妙的一幕。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回过头,我看到一个穿著茶褐色长袍与三角帽的魔女。年龄看来约在二十岁出头的她有著一头微卷的褐色头发。   「……什么事?」   我一问,她便——   『你是魔法统合协会派来的魔女吧?』   一脸得意、不发一语地举起写著这句话的素描簿。   「…………?」我摇了摇头。「不,我不是。」   顺带一提,魔法统合协会是执行魔女见习生测验、解决因魔法而生的各种事件、或是研究新魔法——简而言之,就是与一切以魔法命名的事物相关的神秘组织。   「顺带一提,属于魔法统合协会的人胸口会别著象徵明月的胸针喔。」   我的胸口唯有身为魔女的证明——象徵星辰的胸针。   说得这么仔细,眼前的女性这才察觉到自己的错误——她羞红了脸,慌慌张张地开始振笔疾书。然后——   『对不起认错了人请你忘记!』   对我举起写有这行字的素描簿,向我连连鞠躬好几次就跑掉了。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嗯?」   这么说来,把话写在纸上又如何呢?一样会写不出谎话吗?   我看往不知为何不说话的奇怪魔女与王宫前聚集的人潮,脑中突然浮现这个疑问。   就结论而言,在这个国家就算用笔也无法撒谎。   举例而言,糖果店的甜点新作——   在「新作出炉!」的标语后方就加上了一行「其实只是在以前的作品上加入新要素而已」,而其他的店——糖果店也好咖啡厅也好书店也罢,所有广告看板上的文字都不堪入目。   「店长推荐的新商品!很好吃喔!骗人的,超垃圾的。跟大便一样。吃了会死。」   「新人作家撰写的悬疑之作!那位畅销作家也为之惊叹!(写得太难看了)」   「新商品的疗效较过去增加百分之四十!只不过是好像有而已。」   诸如此类。   无论是哪家店立牌上写的文字,后半能视为诽谤重伤的词句都不像是一刚开始就有,而是后来加上的。除此之外,每个广告看板都有被消除或是刻意涂抹的痕迹,难读到不可思议。   我一面对充斥著真心话的街景感到厌烦,一面走进立有写著:   「超便宜旅馆!便宜可是超乾净!」   这行骯脏文字立牌的旅馆。毕竟这里是老实人之国,广告上的话应该不假才对。   「…………」   然而,旅馆安排我住的房间跟乾净相差甚远。超烂、超垃圾的,住在这里可能会死。   难道在旅馆老板的眼中看起来很乾净吗……?那他的眼睛一定黏了蛤仔肉。   对无情的现实备感失望的我把自己关在房里,从包包里拿出笔记簿与笔。   「……来写点什么吧。」   我想试试看无法写下谎言究竟是什么状况。   衔著笔烦恼的我最后想到要写下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   于是我开始下笔。一面烦恼、一面回想,接著卯起劲来振笔疾书。   原来如此,看来我只要想写下谎话,手就会自己写成实话。原本想随意写些什么假的事情,我的笔迹却只留下真实。   比如说,如果想写「我其实是男人」这句谎言,纸上的文字就会出现与我意志相反的文字。即使试图念出口,也会理所当然说出「我其实是女人」这句实话。   随后修正似乎也没有意义。就算想说、想写「刚才的是谎话」,眼睛跟耳朵接收到的仍是「刚才的是实话」这令人无可奈何的句子。   纵使换了张纸、试图改变说法,无论怎么挣扎,光是使用单纯的言语无法撒谎。   「……唔唔唔。」   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对这种感觉有点上瘾的我,在那之后稍微测试了一下自己不听使唤的身体。   「……奇怪?」   接著就在写到一个段落时——   我察觉到异状。   这才发现在人人变成老实人的这个国家中,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   我隔天也到街上散步。   走在五彩斑斓的街上,我质问路边摊:「这个好吃吗?现做的吗?」逼他们坦白,买了一堆绝对好吃现做的食物,开心地哼著歌。   由于国家位在海边,因此城镇有一端面向大海。边走边吃的我耳中传来安稳的海浪声。   真惬意。   这个国家的气氛果然不错。   「可恶,我要宰了你!你这秃子,嘴巴臭死了!」「吵死了肥猪!狐臭臭成这样!」「去死!」「你才去死!」   …………   好心情立刻被破坏殆尽。   视野前方——我的行进方向有两个男人正在互相扭打、彼此叫骂。两人分别是似乎用针一扎就会爆开的胖子,还有头顶发出刺眼闪光的秃头。顺带一提,两人好像分别为狐臭与口臭所恼。   ……话说根本就是昨天看到的那两个嘛。   「……哇啊。」   激烈争吵的两人不把四周聚集的目光放在眼里,就连围观的人也只有旁观,完全没有阻止两人的意思。   当然我也没有。   「不用阻止他们吗?」   我抓了一个身旁的男性这么问。我这是知道该阻止他们比较好,但嫌麻烦所以把责任丢给别人的态度。   然而——   「?魔女小姐,你难道是外地来的吗?」   我一点头,男子就笑说:   「在我们国家,这点小口角是家常便饭。可是对看他们打架的人来说刚好能纡压解闷,才会没人阻止。」   「…………」   「都怪那个蠢国王害我们心里积了一堆怨气,这刚好可以拿来调剂身心。」   他说的话还真奇怪。   藉由冲突产生正确的信赖关系——我回想国王的话,但这在民间却看似造成了深不见底的鸿沟。   「好,到此为止————————————!」   就在这时,让人想遮住耳朵的大音量在街上响起。   一看,在互相扭打的两个男人身旁,有个年轻魔女手握魔杖——使出魔法强行制止两人即将命中彼此的拳头。   身穿黑色长袍、胸口别著星与月胸针的魔女年龄比我小一点。她摇摆著整齐艳丽的黑色短发,狠瞪正在争吵的两人。   「大白天的不要为了这种无聊的理由打架,这不是在给周围的人添麻烦吗?」   她有一张熟悉的面孔,头戴熟悉的三角帽。「周围的人也是,有时间看戏就该阻止他们呀。为什么非得不是这里国民的我出面阻止不可?」   她怒气冲冲地说。   「…………」   好一阵子前收下我的三角帽的女孩出现在我眼前。   「……你在这里做什么,沙耶?」   我走出人群,站到她面前。   她也在这时认出我。   「咦……伊蕾娜小姐……?」   这么说的她瞪大双眼,吓得目瞪口呆。   看来她真的十分吃惊,甚至松开了手中的魔杖,使制止两个男人的魔法霎时解除。   突然从魔法中解放的他们就这样顺势一拳揍上彼此的脸,然后双双倒下。   「啊,对不起。」   现场响起非常非常随便的道歉。   ○   「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伊蕾娜小姐!这是命中注定吗?这是命中注定对吧。这样只能结婚了!」   将昏倒的两个男人拋给在场的民众后,我们走在街上跟一阵子不见的彼此交谈。   「真的很久不见了呢,你过得还好吗?」我假装没听到她说出的胡言乱语。   「托这顶帽子的福我好得很!还成功当上了魔女。」   沙耶温柔地轻抚帽子这么说。   看来她喜欢就好。   「你的魔女名是什么?」   「是炭之魔女喔。」   「嘿……跟我的还真像呢……」   我是灰之魔女,感觉好像一模一样。   「我请老师帮我选了跟灰相近的字!」   说完她得意地挺起胸膛,胸口的两枚胸针彼此碰撞,发出叮叮两声清脆的声响。   象徵星辰的胸针以及象徵明月的胸针,一共两枚。   「你加入魔法统合协会了吗?」   她点头回说:   「是,因为我想这是边旅行边赚钱最方便的方法。」   登录魔法统合协会的名册后就会获得月亮造型的胸针,能在旅行时造访的分部接受委托,看样子她利用这么方法,就某种程度赚取了稳定的收入。   原来如此,换句话说——   「今天你是为了工作来到这个国家的吗?」   「是呀,所以希望你能稍微跟我说说这个国家的事情。我对这个国家还不太熟……」   「明明不熟还接受委托吗……?」   她是笨蛋吗?   「哎呀~最近刚买比较贵的东西手头有点紧……这次的委托酬劳特别高,所以我就来了。」   「…………」沙耶的粗神经与欠缺计画的行动使我叹了口气。「那个酬劳如果是假的怎么办?」   「可是,这里是老实人的国家对不对?不可能骗人吧?」   「好像倒也不是这样。」   「什么意思?」   「沙耶,你有不要的纸吗?」   「有是有……」   「请借我。」   「……?」她一脸狐疑地偏了偏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厚纸交给我。「那么,请用这个。」   她给我的那张厚纸怎么看都是这个国家的委托书。   「……这种东西怎么能拿来乱写呢?」   而且上面还密密麻麻地写满漂亮的字迹,让人很不想在上面涂鸦。   顺带一提,委托内容全文如下:   「魔法统合协会您好,我国有所委托。我国现在因国王手中之剑所赐予的力量,使全国成为无法说谎骗人的国家。无法说谎骗人并非坏事,然而我国国民却也为此百般困扰。能否请您莅临我国,为我们解决这个问题?作为答谢,将支付以下金额——」   在盯著委托书看的我身旁,沙耶鼓起脸颊说:   「这个委托酬劳是很高,可是委托人的名字跟地址什么都没写,害我得从寻找委托人开始做起。也就是说,看这张纸什么资讯都得不到的意思。所以这张纸看起来虽然很重要,但其实一点用都没有。要杀要剐要吃下肚请自便。」   「你当我是山羊吗?」   我以叹息回应气嘟嘟的沙耶,再次看向手中的纸。   我好像曾经在哪见过类似的东西。厚纸跟素描簿用的像是同一种纸,上面的漂亮字体也似曾相识。   …………   哎呀。   「我可能认识发出这个委托的人。」   「咦,真的吗?」   「你忘了我们现在在哪个国家吗?」   我把厚纸交还给她,这么说道。   ○   我们来到王宫附近。和昨天不同,这里没有能称为人群的集会,广场上只有往来交错的行人。   「…………」「…………」   我们立刻就找到目标的魔女。   『有没有人看到魔法统合协会派来的魔女?她胸口别著月亮胸针。』   她一面将写有这行文字的素描簿塞到经过的行人面前,一面露出慌慌张张的神情,看起来相当可疑、十分显眼。   「可恶,又是你啊!被赶出王宫的人少在这附近闲晃!你这废物魔女!」   『咿——!对不起!对不起!』   居然还被士兵追著跑。   「……就是那个怪人吗?」「就是那个怪人。」   我对一脸狐疑的沙耶点头。   接著我们跟在逃跑的魔女后头追了上去。   『差点就完蛋了……』   一股脑儿到处乱跑的魔女在小巷子里抱著素描簿缩起身体、眼眶泛泪。   我从巷子里探出头,确认大街附近有没有士兵的身影。   「你好,昨天才见呢。」   接著我站到那位魔女眼前。   她吃了一惊。   『是昨天的魔女小姐!怎么了吗?』   「你好像在找魔法统合协会的魔女对不对?」   『是的,的确是这样……』   「为你介绍,这是我的朋友沙耶。她好像就是魔法统合协会派遣而来的魔女。」   我一手搭在沙耶的肩上,用另一只手示意她的胸口。   「啊,你好~」沙耶非常随便地打了声招呼。   她又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   『那个胸针!你就是协会派来的魔女吗!原来如此……我是流沙魔女爱荷米雅,就是我向魔法统合协会提出委托的。』   沙耶取出那张厚纸问:「你说的委托书就是这个吗?」   爱荷米雅连连点头,翻开素描簿,举起『YES。』之后再次翻页,在新一页上写下『对不起,当初太著急了,一不注意忘记写下姓名和会合地点。欸嘿!』向我们解释。   她好像事先准备好了简单的应答。   话说——   「那个,你不能说话吗?」   『YES。』   「为什么?」   『因为言多必失。』   「能请你认真回答吗?」   『……这其实是有原因的。』她写道:『而这个原因跟这个国家的现状也有很深的关系,请两位跟委托内容一起听我解释。』   「嗯。」「啊,等一下我准备笔记。」   我点头回应,沙耶则是准备了纸笔。那副模样就像刚开始工作、特别认真的新人。   接著,爱荷米雅交互看了我们两人之后,开始振笔疾书。   『其实,国王陛下手中所持的剑是我做的喔。』   不知为何她看起来有点得意。   半年又再稍早之前。   国王对在王宫工作的爱荷米雅做出这种请求。   「帮吾把这个国家里的骗子全部除掉。吾只想将会跟吾说实话的人留在身边。」   一问之下才知道,被家臣蒙骗的国王难以忍受遭到背叛,心想既然如此,就将骗子全部排除就好。   打从心底尊敬国王,另一方面深爱著国王的爱荷米雅二话不说,立刻开始思考排除骗子的方法。   接著她灵光一闪。   「对了!只要张开使人无法说谎的结界就好了呀!」   然而创造结界需要庞大的魔力,于是爱荷米雅为了产生大量的魔力,牺牲了自己的声音。不过只有声音却不够,因此她在犹豫之后,决定投入身为魔法师的一切。   结果她完成了那把剑,却就此再也无法使用魔法,也变成了哑巴。   话说,你怎么会想牺牲自己的声音呢?听到一半我这么一问,她就红著脸写下『因为没办法说谎的话,可能会跟国王说出自己的心意……』   她还挺怕羞的呢。   爱荷米雅立刻将做好的剑送到国王身边。   『国王陛下。这把剑只要握在陛下的惯用手中,就会使全国立即无法说谎。顺带一提,只要放开剑,或是不使用惯用手持有就会失效。请陛下笑纳。』   如此一来,爱荷米雅送的礼物就能贴身不离国王身边了。心机真重。   「……为什么一定要用惯用手?」   『这样效果比较好。』   少来。其实她是想利用这个机会,替无法使用惯用手的国王照顾生活起居。   「嗯……是说,你为什么不说话?」国王百思不解地问。向他坦承一切后,他这么叹息道:「你居然为了吾的命令做到这种地步……若是人人如你一般忠肝义胆,吾也不必这么做……」   『陛下您言重了。』   接著国王接下剑后说:   「不过这把剑真丑啊。品味差透了。吾非得握著这种东西不可吗?」   『?』   「……糟糕。」   实话脱口而出。   那一天就在难以形容的尴尬气氛中结束。   从隔天开始,国王就以那把剑改变了国家。首先,他一一放逐不遵守命令的臣子。紧接著,国王以武力镇压因无法说谎而不满的国民。   老实人之国——或是只剩下无法忤逆国王之人的国家——就这样大功告成。   如今,国王无论想做什么,都只剩顺著他心意的人。   顺带一提,由于无法使用魔法,爱荷米雅被视为无能,惨遭逐出王宫。   『原来我是除了魔法之外没有价值的女人……』   故事最后,爱荷米雅在素描簿上写下这行字。   实在是太荒唐了。   「你既然身为魔女受雇,除了魔法以外价值薄弱是当然的。」   『我原本期待就算不会魔法,他也会把我留在身边的说。』   垂头丧气的爱荷米雅身旁,沙耶以一句「可是,为了命令把声音跟魔法能力全部投入感觉很沉重耶。国王不就是讨厌这样吗?」落井下石。   这可不是久久重逢的同时,开口说出什么命中注定、什么结婚的人有资格说的话。   把傻眼的我晾在一旁,沙耶望向委托书说:   「爱荷米雅小姐的委托是把这个国家回归原状对不对?要怎么做才能回归原状?」   『只要让国王陛下的剑脱手就可以了。』   「原来如此。」沙耶点头,我则是问:「如果把剑弄坏会怎样?」   『注入剑中的魔力就会消失,我的声音跟魔法都会回归正常。』   「呵呵~」「既然如此,趁国王像昨天一样演讲的时候破坏最轻松呢。」   『下一次演讲在一个月后喔。』   「跟伊蕾娜小姐两人共处一室一个月——」「还是换个方法吧。」   『如果要从国王陛下手中把剑抢走,我想还是进入王宫比较确实。』   「……可是,如果不能说谎,想进去不是很困难吗?只要被问到进入王宫的理由就结束了。」   的确。   「毕竟这里是老实人之国,没办法骗他们放我们进去吧。」   我继续往下说:「可是,只要用爱荷米雅手上的那个,或许就有办法。这个国家只是不能说谎,但想要蒙骗过关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这个国家即使不能以言语骗人,只要利用文字就有可能。   爱荷米雅点头举起『YES。』自己做出的结界上有何漏洞——已然成为这个国家心照不宣的那项事实,她自身似乎也有所察觉。或许,这还是刻意留下的盲点。   「……?伊蕾娜小姐是什么意思?」   就让我来解释吧。   我跟爱荷米雅小姐借了笔跟素描簿。   「听好啰?这要这样做就好——」   接著,我在上头写下行动计画。   …………   我在不知不觉间开始帮忙沙耶达成委托,但这件事我直到最后都没有提起。   毕竟在这无法说谎的这个国家,就连想掩饰自己的害羞都有困难。   ○   「失礼,请问诸位有何贵干?在这之后没有国王陛下的允许不许进入。」   来到王宫入口,不出所料,我们三人被卫兵拦下。   守门的卫兵一发现爱荷米雅在我们之中,就立刻大喊:   「啊!你这家伙!究竟在这里做什么!你不是被赶出去了吗!」   『咿!对、对不起!对不起!』   「喂喂喂。」爱荷米雅一百八十度向后转,我一把拉住她的领子,砰一声拍了一下沙耶的背说:「沙耶,快点跟他们解释清楚。」将沙耶推向前。   挡在卫兵面前的沙耶堂堂正正地举起一张纸。   「嗯哼,卫兵先生,你们看得懂这张纸上写什么吗?」   字迹骯脏的纸上写著:   「撤回放逐流沙魔女爱荷米雅之饬令。同时,允许灰之魔女伊蕾娜、炭之魔女沙耶进入王宫。」   上面还确实签了国王的签名。   「流放被撤回了……?很可疑啊。这是真的吗?」   哎呀哎呀?   「你在说什么?这里不是老实人之国吗?怎么可能说谎?还是你的意思是国王欺骗我们?」   「……唔,的确。」   「好了,快点让我们过去。」   「…………」   守门的卫兵心不甘情不愿地从我们面前退开。   接著我们大摇大摆地穿过大门。   手上,拿著假的诏书。   这个国家一旦开口便不能说谎。然而,写成文字却是另一回事。   文字与言语不同,能够消除窜改。只要写好一串文字后再擦掉,就能轻而易举地撒谎骗人。   话语只能以话语修正,因此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说出假话。但换做文字,除了用笔之外,操弄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昨天我在旅馆随便写写时发现了这项事实。看来这个国家随处可见的骯脏广告看板就是用这种方法做成的,如此一来说是房间乾净漂亮的旅馆会这么脏也不无道理。   这个国家的人们知道能以文字说谎,却对此绝口不提。   「哎呀,太顺利了。真不愧是伊蕾娜小姐。」   「你过奖了。」   走在城堡内,沙耶望著我伪造的公文说。顺带一提,国王的签名是我学他的笔迹写的。只要随便写下『这是模仿国王的笔迹写下的签名』仿造国王的笔迹,接下来只要把签名之外的句子擦掉,伪造便大功告成。   『简直就是笔比剑更有力量呢!』   不知为何一旁有个一脸得意的人高举奇怪的标语,我就当作没有看到吧。   「话说回来,爱荷米雅小姐,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沙耶也假装没有看到。   『咦?应该是王座大厅吧?国王陛下只要有空都会在那里。』   「喔喔~那么王座大厅在哪?」   『还很前面喔。』   「我知道了。那么两位跟我来!我来保护你们!」   「沙耶很来劲呢。」『反正我无法战斗,就乖乖躲在最后面吧。』   「包在我身上。只要我出手,眨眼间就能抢走国王手中的剑!」   这份自信不晓得是从哪来的。   「你有什么妙计吗?」   「首先我从正面进去,然后说『哎呀~人家是魔法统合协会的魔女~现在正在研究魔法,能请陛下借我看看那把剑吗?』这么一来国王就会把剑给我了呀?你看这样不是无懈可击吗~嘿嘿!」   「无懈可击地漏洞百出呢。」『陛下才不会因为这点原因放开我的剑!』   既然有两位魔女,让其中一人吸引国王的注意力,另一人偷偷把剑抢来似乎比较确实。不,就算只有一人应该也做得到。   总之,只要在跟国王对峙前随便说好该怎么配合就好——我一面这么想,一面走在王宫之中。   就在这个时候——   「吵什么,究竟发生何事——」   我们眼前的门开了。   国王走了出来。   国王出现了。但是怎么会?不是还很前面吗?我头上冒出问号回头。   接著,我看到爱荷米雅手上的文字。   『抱歉,王座大厅在这里。比我想得还近。』   就各种意义上,那都是句相当随便的道歉。   ○   「既然行迹败露就没有办法。国王陛下,请您快点把剑交出来!」   领悟到无法安全解决的我立刻取出魔杖指向国王,向前踏步将国王逼回门内。   但是国王却一面退后一面大喊:   「入侵者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令人惋惜地唤来了手下。   随后——   什么什么?是国王陛下的声音!出什么事了?随著这些呼喊声,敞开的门后接二连三地涌现大量的士兵。   士兵眨眼间挡住我们的退路。   唔唔。   「沙耶,国王我来应付,士兵交给你处理。」   「包在我身上!」   沙耶举起魔杖,而说到爱荷米雅,她则是在我身边高举写著『啊,我不参加战斗。』的素描簿。   她丝毫没有参战的意思,不过这比随便出手来得好。   「国王陛下,请您把剑交给我。」   我一步一步缓缓拉近与国王的距离。   「啊啊,少啰嗦!闭嘴!爱荷米雅你……究竟是做何居心!」   『国王陛下,那把剑太危险了。不过制作那把剑给您的我没资格这么说。』爱荷米雅躲在我背后高举素描簿。『所以请您还给我。』   「说什么蠢话!这把剑可是引领这个国家至高无上的武器。只要有这把剑,吾就能把国家带往正途!」   接著——   「即使有想来夺剑的恶徒,吾也能一人应付——就像这样!」   国王以剑横扫。   魔力从国王的手边射出,形状有如新月的青白色光芒乘著挥出的力道,朝我们飞来。   「——嘿!」   我理所当然地避开。   攻击却打中沙耶。   「好痛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她发出临死悲鸣般的惨叫。   「啊,抱歉。」   「呜呜……好过分……」   话说,我怎么没听说那把剑会射出魔法——   『只要挥舞那把剑,就能射出剑里累积的魔力,要小心喔。被打到会超级痛喔。』   怎么不早说呢?   「啧……面对魔女果然非比寻——那么这样如何!看招!」   接著国王毫不间断地射出剑里的魔力。   我细心地一一击落每一道剑光,不让攻击打到沙耶。我身后则是传来沙耶大喊「嘿呀!」「接招!」等等,半自暴自弃地守护我背后的气息。   「国王陛下,消除谎言后这个国家真的变好了吗?」   「当然变好了!我国的民众都在欢欣鼓舞啊!」   「那难道不是因为陛下只留下称赞您将国家变成如此的人,而把其他人全驱逐出境了吗?」   「有何不同,叛乱因子本该受到摘除!」   「也是呢——关于这点我也同意。不过,留在这里的人也有可能不全都赞赏陛下的丰功伟业喔?」   「……你说什么?」   在国王皱眉时,我回想起在这个国家所见到各式各样的广告看板,以及彼此斗殴的男人。   「这个国家是老实人之国对不对?所以人们才会诚实地彼此坦白,时而以互相斗殴袒露真心。然而,在这些现象背后却仍旧蕴藏著恶意。」   刻意说出不必说出口的事情,这么做很有可能并非纯粹是为了对方好。也许单纯是为了宣泄累积的压力。   刻意写下不必写下的资讯也有可能相同。不,难保不是怀有恶意的人刻意加上的。   在王宫前听演讲时尽管发出欢声却仍旧不发一语,也有可能是在隐藏真心。   「真相不一定永远正确,所以这个世界才需要谎——」   「伊蕾娜小姐!已经快没有时间了!敌人太多我处理不完!我的头快要烧起来了!讨厌啦啊啊啊啊!」   『加油,魔法统合协会的魔女小姐。』   「你也来给我帮忙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对不起,我是专门观摩的。』   「看来已经没有时间了,就快点结束吧。」   但是国王却对我的提议嗤之以鼻。   「快点结束?怎么可能?吾的攻击不就让你应接不暇了吗?」   「……不好意思,我早就准备好拿走陛下的剑了。」   「哼,说大话。」   「您看了背后还能这么说吗?」   「……什么?」   国王不减轻攻击的密度,瞄了背后一眼。随后,他的动作戛然而止。   我悄悄安排的扫帚飘浮在他背后。   「什、什么时候——」   不等国王说完,我就以全速将扫帚唤来。   下一刻,随著咚一声钝响,扫帚撞上国王的背。国王则是低声发出闷声朝这里飞来。   他手中的剑在这时脱手。   「嘿!」   我在剑落下的同时以魔法召唤出一块巨大的铁块拋了出去。磅一声沉重的巨响,铁块陷入地里,轻而易举将剑折成两半。   随著一声爽快的脆响,魔力一口气从剑中挣脱,化成青白色的光芒回到爱荷米雅身边。闪闪发亮的光粒子宛如夜空中浮现的繁星。   著迷地望著那幅美景一阵子后,我在原地屈身向前。   「怀有恶意的人未必需要谎言才能成就坏事,留在这个国家内的人也未必都是善人。」   「…………」   「然后,说谎的人也未必全是坏人。」   真实若是剑,谎言便是鞘。谎言的鞘正是为了避免剑胡乱挥舞伤人,而隐藏了真实的锋芒。   谎言也有这种使用方式。   「…………」   国王缓缓移动身躯,当场跪倒在地。   他一动也不动地盯著地板看,不知是在思考,或是纯粹感到失落。   接著,十分漫长的数秒过后。   「那么你要吾如何是好……!吾、吾难道错了吗……!」   他不知对谁低语。   「没有,陛下没有错。」   回应国王的是个我没听过的声音。   我立刻就了解到声音的主人是谁。   开口说话的人是爱荷米雅。   「国王陛下只是——只不过是对自己的心情太老实了一点而已。」   ——所以,从今以后还请您放松心情、撒点小谎、别提不必说出口的事,并尝试错误继续走下去吧?   爱荷米雅露出温柔的微笑这么说。   这不知是实话,还是为了国王著想而说的谎言。   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   在那之后。   国王在民众面前为将国家变成不能说谎的国家半年一事致歉。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都是吾的错,请大家原谅——他诚心诚意地说了诸如此类的话。   国民们的反应出乎意料地淡薄,没有发生暴动也没有对国王叫骂,而是淡淡地接受道歉。在话说完时,广场上甚至响起稀疏的掌声。   国王一定还没取回国民的信任。   重拾使用魔法的能力、声音回归正常的爱荷米雅回归于王宫工作的岗位,大为欣喜。   「接下来会越来越忙!」这么说著的她格外起劲,在替不幸事件善后的国王身边双眼闪闪发光。   在国王处理完杂务之前——在国家回归正常之前,似乎还需要不少时间。   「伊蕾娜小姐,关于这次的酬劳……」走出国门来到国外,沙耶拉住我的袖子说。   「怎么了?」   「这次的工作伊蕾娜不是有帮我的忙吗?所以我想应该要给你相应的酬劳……才对。」   「咦,不用啦。」   「怎么可以不用!」沙耶的眉毛难过地下垂。「规则上也说,必须给予协助达成委托的魔法师相应的报酬。我一定要报答你。」   「什么都遵照手册会变成不懂得变通的人喔。」   再怎么说,这次我又不是为了钱才帮忙的。但这句话我打死不说。   「可是你一定要让我报答你!」   「……不是,真的不用。」   勤于致谢的她与不断拒绝的我。   感觉有点奇怪。   「那么,就这样吧。就兼做送我帽子的回礼,我送你一样好东西!」   咚一声敲手的她在包包里翻翻找找,拿出一个小东西。   她手中是两条项炼。   她把其中一条塞给我。   「……这是什么?」   我接下项炼这么问,她便开心地哼笑了两声。   「哼哼~这个呢,是我为了跟伊蕾娜小姐重逢时,用全部的财产准备的东西。顺便告诉你,就是因为买了这个我才会身无分文的。虽然也因为这样非得接受这个委托不可,不过在委托的国家遇到伊蕾娜小姐只能说是命中注定了呢!」   「咦,好沉重……」   我想这个的沉重程度应该能与爱荷米雅匹敌。不如说,我甚至想到她可能是为了给我这个,才积极地想跟我致谢。心机好重。   「请你把那个当成是我,好好珍惜喔!」   「…………」   我不太想收下这种东西的说……   这样不就会睹物思人了吗?不就会触景伤情了吗?   这对旅人而言并不是好的倾向。   …………   我不发一语盯著项炼与沙耶数秒,接著这么说:   「谢谢你,我会好好珍惜戴在身上的。」   边说我心里边想,还是算了吧。   偶而放松心情,试著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或许也不错。   「那么,就在这边道别吧——我还得去一趟魔法统合协会的分部,伊蕾娜小姐也得继续旅行对吧?」   「是的。」我戴上项炼,说:「那么就再见吧,沙耶。」   「……我们再于某个地方相见吧。」   「如果有机会就再见吧。见不到的话,这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我才不会让这变成最后。」   边说她边竖起小指,朝我伸了过来。   「……这是做什么?」   「这是在我的故乡流传,约定时的咒语!请勾住我的小指。」   「…………」   究竟为什么勾住小指会是咒语?   我心存怀疑,朝她伸出小指。   而她则是用自己的小指勾住我的小指。   「伊蕾娜小姐,约好了。我们总有一天一定要再见。」   那时,我一定会变成更优秀的魔女——沙耶微笑著这么说。   所以我也回应:   「我会边旅行边耐心等你的。」 第二卷 第九章 炸弹的故事   那是座由细长高耸的树木所形成的森林。   我骑著扫帚,飞行在强行将树之间的空隙扩张而成的蜿蜒道路上。地上散落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蠢动著。   气候凉爽,和风徐徐。   哎呀,真是心旷神怡。   在这种地方睡午觉一定非常舒服。   「…………」   在森林中前进了一阵子,我看见一辆马车。货台上空空如也的马车十分碍事地挡在窄狭道路的路中央。   我只看得见马车背后,所以看不见驾驶的身影。是在悠闲地睡午觉吗?还是这代表此路不通呢?   「……嘿。」   无可奈何,我只好稍微拉起握柄,使紧贴地面飞行的扫帚缓缓开始爬升。   大不了飞越障碍就好。   碰巧来到马车正上方时,我低头往下看。   我看见马车的车顶、在路边吃草的马——以及倒卧路边的男性。   马车会在路中央一动也不动的原因一目了然。驾驶不是在偷懒睡午觉,也不是刻意拦阻我的去路。   「…………」   他体无完肤浑身是血。   一动也不动地瘫倒在马车旁。   ○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但我知道这样下去驾驶会有生命危险。   直接飞走似乎太冷酷无情,于是我立刻从扫帚上降落,拔出魔杖以魔法替他治疗。   温暖的白色雾气包围他全身,治疗不停渗出鲜血的伤口,以及布满全身的瘀青直到伤痕消失。   他还算年轻,但比我年长,大约有二十五岁左右。一头黑色的乱发沾满尘土而显得黯淡。   「……呜……」   在全身伤疤淡去消失的同时,他清醒过来。   朦胧的双眼望著森林中的天空,这才终于发现我的存在。   「你还好吗?」我从他上方问。   「…………」   他没有回应。   「那个……你还好吗?」我在他的视线前方挥了挥手。   「…………」接著他眨了眨眼睛、张了张嘴,最后终于坐起身体。「那、那个……!虽然不知道你是哪位,但我昏倒多久了?」   不知是否还没清醒,他的问句听来颇为慌乱。   「我只不过是碰巧经过而已,这种事情我不知道——但是应该没有多久才对。」   毕竟血还没凝固。   「太、太好了!这样就赶得及了……!那个,虽然不知道小姐是谁——」   「伊蕾娜。这是我的名字。」   「伊蕾娜小姐!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他伸手想握我的手,所以我避开后彬彬有礼地回绝:「对不起,我还得赶路。」   「求、求求你帮帮忙!」   「……唉。」   我不禁叹气。我有一股麻烦事不断逼近的预感。   不理会半不耐烦的我,他拚命地继续说道:   「我百般理解获救后还请你帮忙脸皮很厚,但这样下去会发生不得了的大事!求求你帮帮忙!请助我一臂之力!」   他在土地上下跪,一次又一次地磕头。求求你,求求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复诵。   ……这种情况好像在哪遇过呢。   仔细想想,帮人疗伤被卷入奇怪事件中的部分也如出一辙。   我开始怀疑这是无可避免的命运。难道说我有帮助伤者因而被卷入事件中的体质吗?   我一面若无其事地用手指确认胸口的星辰胸针还在不在,一面这么说:   「好吧,就听听你想说什么吧。」   接著在这间不容发的瞬间——   「这样下去,会有很多人死掉!」   他这么大喊。   与其说是令人好奇,不如说是莫名其妙呢。   结果,他跟我说了他的故事。   他说,驾驶马车的他是个商人,正在将某件货物载运到前方国家的途中。   然而,马车却在半途遭遇预料之外的劫难。   简而言之,他遭受强盗袭击。   一匹马与一个软弱的男人对上数十名身强体壮的强盗,他不可能有胜算。轻而易举被拖下马车的他被强盗拳打脚踢、拿刀砍杀,就连值钱的东西也几乎全被抢走。   「真凄惨呢。」   「是啊,很痛很痛,保住一命真的是不幸中的大幸。」   「——那么,为什么你被强盗袭击会演变成会有许多人死亡呢?」   他其实是假扮成商人的王室成员吗?强盗会因为复仇死光的意思吗?   他深呼吸一口后说:   「那个……我的马车上载的,其实是前方国家委托制作的炸弹。」   「炸弹?」   「是的,他们说要拿去炸坑道还什么的,我不太清楚。不过这颗炸弹可是花了一大笔钱才做出来的。」   「喔喔~大概多少钱?」   「大概一万枚金币吧。」   我开始头痛。明明只是用来炸坑道的炸弹居然这么贵。白痴吗?   不过原来如此。   我大概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也就是说,由于超昂贵的炸弹交到了强盗手中,给了强盗拿来做坏事的机会——是吗?」   「没错,这下大事不妙了。强盗如果偷偷把炸弹运进国内,有可能会造成很多死伤。」   「的确大事不妙了呢。」   话说,从他的语气听来,像是不在乎强盗会不会把炸弹运进前方的国家呢。   怎么了?难道是感情不好吗?又为什么要做这颗炸弹?   「是啊……更重要的事,那颗炸弹非常危险,一不小心用错方法就会立刻引爆。」   「什么跟什么啊……」   「我有参与开发才会知道这点,但炸弹的构造极为复杂。花了这么多钱,威力当然也不容小觑。」   「你有帮忙制作炸弹?」   「是的,我帮忙设计还有撰写说明书。」   「…………」   嘴上说是帮忙,不如说是负责开发的核心人物嘛。这种人与其说是商人,难道不该称为开发者吗?   他为什么要说谎?   「炸弹的操作方法非常简单,但是不能排除出错的可能。」   「也就是就连强盗也能轻松使用的意思吗?」   「就是这样。由于谁都能使用,所以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   男人一定是想阻止强盗使用炸弹袭击自己的故乡吧。   原来如此,我能理解他慌张的原因。最令人伤心的,莫过于自己的国家因自己做的炸弹而毁灭。   「这样下去一定会出事,请你一定要想办法从强盗手中抢回炸弹。」   的确,如此一来他说得没错,难保总有一天不会发生憾事,这点显而易见。   这让我感受到现在没有时间烦恼,置之不理势必会造成伤亡。   下意识拿起扫帚时,我发现连自己也焦急起来。   「我从上方观察强盗们的动向。你沿著这条路去前方的国家通知他们炸弹被偷了。」   「…………」他一瞬间瞪大眼,一声「啊,好、好的!我知道了。」接著立刻跳上马车。   随后。   「那么,走吧。」   我骑上扫帚的下一秒。   恐怖的爆炸声震撼整座森林。   撼动空气的声响使树木摇摆,动物们也顿时陷入慌乱。仰望天空,我看到尖叫逃跑的鸟群。   我们面面相觑。   他脸上的表情五味杂陈。   这时我有点后悔悠闲地跟他聊了这么久。   ○   请等一下,我也要去——我拋下慌慌张张这么大叫的男人,一个人飞去。   我不想让开发炸弹的本人看到目的地的情况。   ……但这是我的藉口。实际上,我一定也慌了手脚。响彻森林的爆炸声正是如此震撼。   我乘著扫帚飞到树梢之上,看见南边的天空升起淡淡的褐色烟尘。   朝烟的方向飞去,我找到一个小小的聚落。正确来说,应该是曾是聚落的地方。   「…………」   那里没有任何活人。   只有一片血与肉的碎片。   人也好、简陋的木造平房也罢,全都遭到摧毁。一切都有如被锐利的刀刃漂亮地切成碎块。   聚落的中心是一个宛如某样巨大的东西坠落后留下的大坑洞。沙尘从中扬起,如烟一般升上半空。   「…………」   接著我在现场捡到两张破碎的纸片。   其中一张是说明书。   另一张,是一封信。   我读了那封信。   「……原来是这样吗。」   我将信塞进口袋——只跟那个男人说了我在现场见到的光景。   他听了我的报告。   「是吗……太遗憾了。」   仅仅吐出这句话。   「商人先生你还好吗!森林传来好大的声响……」   来到林中道路尽头的国家,迎接我与男人到来的不是卫兵,而是国家的辅佐官。   他也因为刚才的事件手足无措。   「辅佐官大人——这次真是万分抱歉!」   接著男人简单地解释了来到这里之前的始末。   听到发生巨大爆炸声为止一切原委的辅佐官深深叹了口气。   「居然……发生了这种事……商人先生没有受伤吧?」   「幸好有经过的魔女大人替我治疗……不,我的伤不要紧。比起这个,我遗失了坑道要用的炸弹。这是我的失职,这毫无疑问是我该负责。」   「不不不!请不要责怪自己!这是不幸的意外,遗憾的是有人身亡……」   唔唔?   「可是,对方是强盗吧?难道不是自作自受吗?」   我不禁从旁插嘴。   辅佐官瞪了我一眼。   「魔女大人,您这种说法我无法认同。即使是坏人,有人丧命怎能不令人遗憾?」   「…………」   你说什么?   我摸摸装著信的口袋,并没有继续多说。   男子拋下被留在当场的我,继续解释道:   「可是,这次真的万分抱歉……您能否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是指什么?」   「能让我再做一次炸弹吗?我不跟贵国收钱,连第一颗炸弹的钱我也不收。作为缴纳期限延后的赔偿,我会以我的权限无偿制造新的炸弹送给贵国。」   男性提出的要求令辅佐官大吃一惊。   「那怎么行……!太不好意思了!应该是要我们支付慰问金给您才对呀!」   「慰问金什么的,请别客气了。我想尽到我的责任,能让我平安将炸弹送来让贵国使用吗?」   「哪里,您太客气了!」   「哪里哪里,您才太客气了!」   …………   荒唐的推来推去持续了好一阵子,最后由男子重新做一颗炸弹,辅佐官支付慰问金的折衷方案解决。   慰问金的金额是一百枚金币。   这比原本的金额还要少了不少,但究竟男子——和他的国家是否会就此满意?   「…………」   我保持沉默,在当下不发一语。   「那么,我们一周后再于这里相见吧。」   男子说完便离开了,而我只是静静看著他的背影。   ○   一周后,我又于林间道路与他相遇。   「嗨,你好呀。在这里遇见你真巧。」   我挡在马车前面对他挥手。   男子从马车上俯视我说:   「嗨,魔女小姐,一周前真是谢谢你了。真的很感谢你治好了我的伤。」   「不必客气。」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坐马车啊?我想请你吃点什么,报答之前的恩情。」   「不必,我还得赶路。」   「太可惜了——那么我就失陪了。」   接著他再次举起缰绳,让马车前进。   但他却立刻停了下来。马在原地跺脚,烦躁地发出呼噜噜的嘶鸣。   停下马的是我。我摸著马头,些许强硬地阻止马前进。   「……?你在做什么?」男人露出隐约透露出厌恶感的笑容俯视我。   我站在马车前,阻挡他的去路。   「没有,我有点事情得告诉你。」   「……?什么事?」   「其实呢——」   我对他这么说:   「前面的国家退回了向你订购的炸弹。」   「……你说什么?」   「哎呀?太远了听不清楚吗?」   「我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为什么前面的国家要退回我们的炸弹?然后,又为什么是你来通知?」   「天晓得?难道不是对方发现你们想用炸弹做什么的诡计了吗?」   「…………」   「看来你们的国家还真会耍小手段呢。」   「…………」   我走向马车。   「现在马车上载的是炸弹对不对?难不成跟上次是相同的款式吗?」   我这么说,打开车厢。   无庸置疑,上面载的是炸弹。   ……不,里面是拆解后的炸弹零件。   上次化做残骸的强盗聚落中,也有这个炸弹的组装说明书。   上面写著「一不小心使用不当就会立即引爆十分危险」等等的注意事项,以及「请在搬进坑道前先于国内组装」这令人匪夷所思的警语。   「你打从一开始就想引发误触吧?」   「不是,那毫无疑问是不幸的意外。」   「因为误触而死亡的不是前方的国家而是强盗,所以才说是意外吗?」   「……你从刚才开始到底想说什么?」   很简单。   他所运来的炸弹充满疑问。   明明说是于坑道使用,杀伤力却强得不合理。此外,还是一不小心就会引爆的瑕疵品。   再加上——这虽然是我独断的推测——无法排除说明书本身就是刻意引发误触的假说明书这个可能。换句话说,制造炸弹的他的国家,是否打从一开始就是企图以误触为掩饰,企图害人性命?是否为了让他们在国内组装,进而在国内引发混乱?   「前方国家的辅佐官要我传话,你愿意听吗?」   「…………」   我将他的沉默视为肯定继续说。   以谎言回应他的谎言。   「我国再也不会向贵国订购任何商品,再也不想继续跟贵国有所关连……就是这样。因此,请你载著炸弹回去吧。」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我们花了多少钱在这颗炸弹——」   「啊,这么说来,这是前方国家给你的慰问金。虽然不多,但请你收下——嘿咻。」   我打断他的话,将一百枚金币堆到马车上。   很重。重得要死。   我扭扭肩膀。   「这样应该就够了吧。好了,快点回去吧。」   然后我说:   「机会难得,要不要用那颗炸弹炸个坑道呀?」   ○   在与他重逢约一周前。   他跟辅佐官荒唐的推来推去结束之后。   我从口袋中取出某封信。   「辅佐官先生,您对这封信有印象吗?」   那是散落在强盗聚落残骸中的信。   「……!那是……」一见到那张纸片,辅佐官立刻脸色发青。   「您果然有印象呢。」   不,不可能没有印象。   毕竟信的最后确实细心签下了辅佐官的名字。   为了得知一国辅佐官找强盗究竟有何贵干,我可是熟读了这封信一番,但是越读我越发觉得匪夷所思。   『我希望各位能盗取炸坑道用的炸弹。若是成功,将赠与金币百枚。』   这就是信中内容的摘要。   给人「哎呀呀?」的感觉呢。   「看来强盗袭击并不单纯是偶然呢。」   恐怕是事先安排的吧。他们一定是认为,比起用一万枚金币向关系不好的国家购买,从无恩无怨的强盗手中取得还比较划算。   愚昧之事莫过于此。   「……你想要什么,魔女大人。」   他是打算做出什么封口的提案吗?   「您愿意给我什么?」   「你得对这件事情保密。」   「是吗?」我撒谎道:「可是,我想不只是我,也给商人什么点东西比较好。毕竟他跟我一起也看了强盗们的尸体,也读过我手中的信。」   「你说什么……?可是他约好要再做一个炸弹给我们……」   「哎呀?也许那颗炸弹会是向贵国报复的武器也说不定。对方无论拿什么来,建议您都要坚决退回。」   「…………」   我对沉默且沉思的辅佐官说:   「啊,对了对了。话说关于封口费……」   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就一百枚金币您说如何?」   若是能保护自己国家免于可恨他国的侵扰,这不是十分划算吗?我这么对他说。   ○   因为人命损失令人遗憾,所以为了不让憾事一再发生,我以自己的方法做了一番努力。   然而,在这之后两国间究竟迎向什么结局,身为旅人的我不得而知。   若是硬要预测的话,恐怕两国现在仍旧处于不相往来的冰冷关系中吧。   利用强盗陷讨厌的国家于不幸的国家也好。   企图使炸弹意外引爆,陷讨厌的国家于不幸的国家也罢。   双方都愚蠢无比。   但是即使如此,比起让炸弹引爆,冰冷的关系可能还稍微好一点。   这样下去只要时间慢慢流逝,或许总有一天,对于怀抱的炸弹、对于对方的憎恨可能都会风化消失。   正因如此,我不断祈祷,希望两国能耐心等候。   直到这层关系消失的那一天为止。 第二卷 第十章 旅行轶事   这是稍早之前,我和我的老师——芙兰老师再会时发生的事。   「我也曾经有段憧憬《妮可历险记》,边旅行边写小说的时候喔。」   像是突然想起这件事般的老师这么对我说。   「……是喔,这样啊。」   「你听起来没什么兴趣呢。」   「不敢不敢,我非常好奇。」   「反应也有点薄弱呢。」   「我只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而已。」这个人怎么突然说这个?我偷偷把这句话藏在心底。「然后,你说曾经,是代表写到一半不写了吗?」   「没有,不是喔。与其说是写到一半不写,应该说是写到一半不得不放弃来得正确。」   「?什么意思?」   「由于那是我当成兴趣写的作品,所以原稿没有拿给别人看过。在写了约一百张原稿用纸的时候回头读了一次,我才发现实在是太丢脸了害羞到不行,在那之后我就再也不想下笔了。」   ——回头一读背就痒得不得了。   老师垂下肩膀这么跟我说。   「所以就不得不放弃了吗?」   「是呀,甚至会想『讨厌,我的文笔这么差吗……?』我心里想著『谁会继续写这种东西呀』,就把原稿封印在包包最底下了。」   「啊,没有丢掉吗?」   「毕竟是努力写的原稿呀,总觉得丢了可惜。」   「……说了这么多,其实老师还是喜欢自己的作品吧?」   「也是,你也可以这么说。毕竟这不堪回首的过去也是我的一部分,总让人舍不得拋弃,当时我是这么想的。」   「嗯。」   我点头。   接著老师的肩膀垂得更低,又深深叹了口气说:   「当然,我不打算让任何人看自己写的小说。因为那是我一个人的回忆—但是,在那之后却偶然间发生了一件糟糕事。」   「什么事?」   「在造访某个国家时,某个看到我手上包包的商人突然对我说——」   喂!小姐!那个包包难不成是传说中的旅人包包吗?一定是!不会错!这一定是传说中的旅人用的包包!欸,把这卖给我吧!求求你!   ——他好像是这么说的。   他究竟在说什么?芙兰老师歪了歪脑袋。那时的包包是芙兰老师在随便一家当铺买的便宜货。她完全没听说过什么传说中的旅人,当然,也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买下包包的。   「不过,物品的价值因人而异,那个商人为了买我的包包提出了难以置信的天价。我吓了一大跳,甚至还怀疑是不是新的诈骗手法。」   「嗯……」   我好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了。   「然后呢,当时的我非常缺钱……二话不说就把包包卖掉了。我把包包里的行李拿出来,当场换进新买的便宜包包里,把旧包包交给商人。当然,我也收下了一大笔钱。」   「…………」   「自己写的东西就跟毒品一样,偶而会想拿起来重看。在把包包卖掉不久之后,我在新的包包里翻找用难堪文笔写下的小说。这时我才发现恐怖的事实。」   「…………」难不成。「……小说不见了吗?」   「………………………………………………我吓了一大跳。我居然把小说留在旧的包包里卖了。」   「哇啊……」   「我立刻回到商人所在的地方,可是自从卖掉包包之后已经过了一周以上,商人早就去别的国家了。结果,在那之后我到处寻找那个商人的踪迹,但别说他,我连包包都没找到。」   她如此说。   这时芙兰老师用双手遮住脸。   「……我有的时候会想,那份原稿用纸如果交到别人的手中,被别人看到的话怎么办?如果被人取笑的话怎么办……」   「老师……」   她的耳朵好红,没问题吧?   「一回想起旅行时的种种,想到弄丢原稿用纸的事情,我就害羞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背上就会不自觉地发痒。啊啊,怎么办……」   「…………」   没什么特别的话想说的我陷入沉默。   沉默持续了一阵之后,放下手的老师回复满不在乎的表情说:   「总之,我刚才突然想到曾经发生过这种故事。虽然这段记忆十分难为情,可是到现在都已经成了过往的回忆,可说是个有趣的旅行轶事吧。」   「……是吗,这样啊。」   「你好像没什么兴趣呢。」   「不敢不敢,我听得津津有味。」话说回来,「结果老师想表达什么?」   「想表达的事情当然只有一件呀。」老师说:「我想你从今以后如果继续旅行,一定会遇到各式各样的事情。」   接著,停了一拍后老师直直地盯著我看。   「下次再见到我时,一定要跟我说开心有趣的故事——的旅行轶事给我听,就是这样。」   说完老师温柔地微笑。   ○   我碰巧在这个时候想起跟老师的对话。   「…………」   那是我偶然间经过某国书店时发生的事。   「《芙兰冒险记》是……」   书店里摆著写有似曾相识书名的书。顺带一提作者叫做芙兰,我似曾相识到不行。   …………   我立刻站著读了起来。这么做也许有失礼节,但我正是对内容这么好奇。   书本的内容相当单纯,是本关于魔女芙兰在各国观光游历的游记小说。不知怎地,主角的个性跟我的老师如出一辙。   「魔女小姐!想读就买书吧!」   读了一会儿,我就被店员发现了。店员手持撢灰尘的棒子靠近我,「……嗯嗯?哎呀,居然在读《芙兰冒险记》,魔女小姐品味不错嘛。」店员对我这么说。   「这本书很有名吗?」   「那当然,这本小说在这个国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喔。是本超好看的畅销榜首。」   「真的那么好看吗?」   看这本书的时候我的背奇痒难耐的说。   但是看样子,这个国家里大多数的人都抱有与我完全不同的感想。店员听了我的问题连连点头。   「那当然!好看呀!魔女小姐我没看过你,你是旅人吗?你在这个国家里四处逛逛看看就知道,这个国家到处都是《芙兰冒险记》的商品啊。」   「……嗯。」   「话说,那本你要买吗?」   我回说:   「请给我三本。收藏、传教跟观赏用的。」   我抱著刚买到的三本书在国内观光。的确,书店店员所言不假。   街上到处都是魔女芙兰的周边商品。   不知为何还立了一尊跟我的老师很像的铜像,底座上写著「传说中的旅人•魔女芙兰的铜像」。   餐厅则是挂著「传说中的旅人•魔女芙兰最爱的餐厅」这十分可疑的招牌。   就连旅馆都有好几间「传说中的旅人•魔女芙兰住过的旅馆」。芙兰老师你是睡了几间旅馆呀?   「…………」   但是她与传说中的旅人又有什么关系?   问了几个行人,我发现一个有趣的事实。   「咦?你问我为什么魔女芙兰这么有名?」   「大概十年前吧,我国的国王跟商人买了传说中的旅人用过的包包。」   「打开包包一看,里头装著一叠原稿用纸。那居然是传说中的旅人写的小说!」   「国王看了小说十分感动,就在国内出版了那本传说中的旅人写的书。」   「我们也看了那本书,总之就是好看得要命啊——这个国家已经没有人不认识魔女芙兰了。」   如此这般。   …………   「那个,那位传说中的旅人是指魔女芙兰吗?」   我问每个跟我交谈的人,无论是谁异口同声都给我相同的答案:   「当然!」   就是这样   我想,那位商人所说的传说中的旅人,跟这个国家的人们所想的传说中的旅人应该不一样才对——   实际上,《芙兰历险记》应该也没有这种价值——   不过,我也不必刻意去否定。   我的老师说过,物品的价值因人而异。   「……不过,这下买了个好东西呢。」   我住在据说魔女芙兰喜爱的旅馆,翻开书本。   再次见到芙兰老师时——   我有种预感,我会有非常非常有趣的旅行轶事能告诉她。想到这里,我就独自一人露出微笑。 第二卷 第十一章 米虫猎人   某个和平的日子。   滞留某个平凡无奇普通城镇上的我,在面向大街咖啡店的露天座位上享受闲暇时光。   「……呼。」   我啜了一口咖啡欧蕾,放下杯子叹了口气。   今天我没有穿著魔女的制服。旅行既然休息,魔女的身分也跟著休息。我身穿深蓝色的毛衣与白色喇叭裙,以较不显眼的穿著溶入街景之中。   「…………」   我翻开报纸。   看样子这个国家还挺和平的。   「老爷爷遗失假牙!」「注意头戴女用内裤的变态!」「年轻人旷工日渐严重!」「治好偷懒有何诀窍!」   既然这种新闻都上得了版面,只要没有必胜不可的争斗,也就没有非提不可的话题吧。   换句话说就是和平又无聊的意思,最适合用来休假。   我再次朝杯子伸手。   「……奇怪?」   然而,下一刻杯子却连同桌子一并从我的视野中消失。   正确来说是被打飞了。   磅当~~随著这么一声豪爽的声响,桌子被从店内飞来的某样东西带走、消失了。   「……咦咦……」   我随著飞走的咖啡欧蕾看去,发现它全洒在宛如瓦砾堆层层叠叠的桌椅上浑身是血的青年身上。   喔喔,我的咖啡欧蕾啊,怎么就这样死了呢。   「翘班出来把妹妹胆子真不小啊!少瞧不起工作啦!」   从店内出现的恶汉拉著衣领一把拎起浑身是血的青年,直接将他高高举起猛力摇晃。   青年流著血哀求:   「求、求求你……!放我一马吧!今天是我跟女朋友交往一个月的纪念约会啊!」   「休想!饶不了你!翘班的家伙毫无例外该由我们制裁可是这个国家的规定啊!」   说完男人迈开步伐。   「咿咿咿咿咿!不、不要啊…………!」   就这样拖著不停叫唤的青年从露天座位往大街上走。   「…………」   哎呀哎呀?我怎么没听到他对我枉死的咖啡欧蕾道歉呢?   今天我不想扮演旅人,也不想扮演魔女,但我也不打算闷不吭声,默默看著把我买的东西搞得一蹋糊涂的男人若无其事地离开。   我折起报纸站起身。   接著捡起一旁的石头——   「嘿!」   朝他扔了过去。手掌大小的石头朝恶汉的后脑勺飞去。   然后漂亮地正中目标。   「好痛!」他夸张地一个踉跄,带著凶神恶煞的表情回过头。「喂,刚才是谁拿石头丢我啊啊啊啊啊啊!」   你问是谁?   「是我。」   恶汉拖著满身疮痍的青年踱步走了回来。   「喔?敢挑衅老子胆子不——嗯嗯?」   走到半途他的气势突然消失,当场定格。   「…………?」我对恶汉无法理解的行动侧了侧脑袋。   他就这样盯著我,一动不动了好一阵子。   一阵风吹来,某人看到咖啡厅的惨状发出惨叫之后,他才回过神来。   「……啊!糟糕,一不小心失去意识了。」是被石头打坏脑袋了吗?他的模样看来十分动摇。   「你这家伙,别以为稍微可爱一点就给我嚣张喔?你知道我是谁吗?喂。」   「不知道,你哪位?」   「…………」   「你哪位?」   我又问了一次。   恶汉刻意清了清喉咙。   「……我是旷职调查局的罗格雷德。妨碍我执行公务可是重罪喔。」   「是吗,谢谢你的提醒……话说回来,你知道浪费我的咖啡欧蕾罪有多重吗?」   「咖啡欧蕾?」   「没错。」话说旷职调查局是什么?真令人好奇。「都怪你大吵大闹,害我的咖啡欧蕾被那个年轻人的衣服喝掉了。请你负责。」   「…………」好像叫做罗格雷德的人在我跟青年之间交互看了好几眼后,说了句「叫他赔不就好了吗?」后吐出一口痰。脏死了。   「不行。你如果不闹这么大,打从一开始就不会变成这副惨状。」   「是让我发飙的人不——」   「选择胡乱发飙是你的不对。」   「…………」   「就是这样,请你好好负起责任。」   我瞪了他一眼,他就轻浮地微笑,这么说:「……好,没问题,赔就赔。这是我在旷职调查局工作的第三年,还算是小有收入。请你喝咖啡的钱要多少有多少。」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自己的事情,但可惜的是他的提案与我心中所想略有不同。   我摇头。   「不,我不是希望你赔偿。」   接著这么否定他。   随后我提出某个提案。   「能请你跟我说说关于旷职调查局的事吗?如果可以,这次的事情就这样一笔勾销。」   「……?」   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这种想法在男人脸上表露无遗。   「可以吗?」我又以这句追击,他便犹豫地点了点头。   看来交涉成立了。   不知不觉间,无聊美妙的安稳休假不知去向。   ○   将店面恢复原状,顺便点了新的咖啡欧蕾后,我们在露天座位上就座。   旷职调查局的罗格雷德坐在我对面。   稍早他拖著的青年被其他调查员带走了。   这个叫做旷职调查局的组织规模到底有多大?   「原来如此,你是旅人吗?那么会不认识我的工作也没有办法——话说,你的名字是?」   「伊蕾娜。」   「伊蕾娜吗,好名字——现在有空吗,伊蕾娜?」   突然就跟我装熟吗?   「有空是有空。」   「明天呢?」   「应该也有空。」   「是吗,有空啊……你想认识我的工作对吧?那要不要跟在我身边观摩啊?」   「咦,不用。」我想我听听应该就够了。   「好啦好啦,别这么说嘛。既然想认识我的工作,跟著我一起行动一定最好懂。再怎么说,这份工作也有点复杂。」   「…………」   虽然听起来另有蹊跷,但这么说也许真的有些道理。我不由自主地这么想。   而且,好像还很有趣。   ……嗯。   「是没问题……可是在那之前,请你先详细告诉我你的工作内容。」   「赞啦!那当然!」   他高举拳头后,仔细地向我解释了旷职调查局还什么的工作内容。   旷职调查局就是——   正如其名,这个国家中负责调查旷职的独立机关。目的好像是管理公司与店铺员工的出勤状况,从中找出可疑人士,好好制裁一番之类的。   受到制裁的人们毫无例外会在职场受到超~严厉的惩罚。   这个国家的大人们便是认为,这么一来应该就能阻止年轻人翘班了。的确,报纸上也有「年轻人旷工日渐严重」等等与旷职相关的报导,看来这个国家的国民对于工作的态度似乎并非相当积极。是因为太和平了吗?   「——反正,我们只要好好工作,就会没有翘班的家伙。」   「喔。也就是为了端正对于工作的态度,由国家派来的刺客吗?」   「简单来说就是这样。」   「嗯嗯嗯。」   「顺带告诉你,我们有国家这个后盾,所以不管闹再大都不会被骂。我打从出生以来打架就没输过,这个工作是我的天职。无论做什么我都是正义!」   就说你为什么要突然开始炫耀自己的事?   把傻眼的我晾在一旁,罗格雷德将咖啡欧蕾一饮而尽。   「好啦——那么我们差不多该走了吧。」   「走去哪?」   他「呵」地笑了一声,尽情耍帅了一番。   「那当然,是去看我工作啦!」   接著如此宣言。   由于做反应太麻烦了,我姑且又啜了一口温暖的咖啡欧蕾。   ○   我从那天中午开始密集跟随他工作。   首先,他带我来到一间家具店。   店老阅大叔一面在充满木材香味的店内组装书柜,一面对我们说:   「就是啊,真的很伤脑筋啊调查员先生。这周他好像死了妹妹。」   据说,家具店老阅下新收了三个月的徒弟突然不来工作了。   「这周?以前也有过一样的状况吗?」   我不是调查员,只是有点好奇,所以插嘴这么问。   店老板点头回说:「嘿啊,上周是爸爸过世。」   「喔?」   「这么说来上上周是妈妈过世。」   「…………」   「然后上上上周是爷爷过世。」   「…………」   「接著上上上上周是——」   「啊,已经够了。」   再听下去不晓得会不会没完没了。   总而言之,我知道这个状况可疑到不行了。   之后,罗格雷德又问了店老板一些问题就离开了店内。   「不过还真有趣呢。那位新徒弟是被下了什么一周会死一个亲人的诅咒吗?」   「所以我们才会盯上他。总之,我们还是得确认是真是假才行——不过几乎可以肯定就是旷职。」   「我想也是。」   之后,前往青年家的我们在附近发现眺望野鸟发呆的他。罗格雷德立刻将他逮捕。   顺带一提,一问之下才知道他没有任何一位亲人去世。双亲跟祖父母不但全都在世,他还是家中独子。也就是说,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妹妹。他就这么不想工作吗?   年轻人旷工真的日渐严重呢……   在那之后,我花了几天观摩罗格雷德工作的模样。   旷职的年轻人藉口一个比一个夸张,令人不忍目睹。他们究竟为什么这么不想工作?   首先,我们拜访某个在图书馆工作的男性。由于他从一周前开始人间蒸发,因此只能亲自造访他的家里。   「一周前吗?喔喔,那天因为下雨所以我请假,然后之后就因为各种原因一直请下去了。」   开门出来的男人若无其事地这么说。   对他的样子感到不耐烦的罗格雷德靠了上去。   「那你今天就能去工作了吧,喂!」   「好啊当然……啊,抱歉。今天风有点大还是算了。」   「喂!」   当然,他也被逮捕了。   我们下一个遇见的是在旅馆工作的女性。她从三天前开始音讯全无。   「不是,我没有翘班三天。是连续三天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才会想去工作也去不了。」   「这不能当作今天不工作的理由啊?」   「可以,因为我今天也预定要帮助别人。」   「…………」   难道就没想到帮助职场的同事吗?   然后第三位,是在某间蔬果店工作的大哥。他从几个月前开始常常请假,这次终于达成连续缺勤一周。   他的藉口如下:   「因为不想工作就请假了。」   「…………」「…………」   乾脆把工作辞了吧?   总之。   旷职调查局的工作似乎就是这样。   虽然我知道罗格雷德的工作十分辛苦,但在他说出要跟监最近常翘课的教师时,我就放弃与他同行了。   我觉得差不多够了。   这样下去有种会被他束缚的感觉。   说穿了,其实是我在休假中跟他东奔西走玩腻了而已。   ○   在那之后又过了几天。   我在面向大街咖啡店的露天座位上享受闲暇时光,读著在某个国家买了三本的书,吹了吹冒出热气的咖啡欧蕾啜了一口。   但是我与和平独处的时间似乎都不长久。   「哟,原来你在这里啊。」   罗格雷德擅自在我对面的座位坐下。   「你好。」   自从停止观摩过他工作以来,他还是会偶而来邀请我。有点烦。   「你今天不跟吗?」   「是的,不跟。」   「唔。」他发出低鸣,不服地皱起眉头说:「……那伊蕾娜,你现在有空吗?」   「有空是有空。」   「是吗,有空啊。」   「是。」   「你有空啊。」   「我不是说过了吗?」   因为有空所以我在看书。然后因为我在看书,所以不想被卷进什么别的事情。   他如果是来邀我约会的话,我打算斩钉截铁地直接拒绝。   「我说啊,你既然有空,要不要现在跟我一起去哪——」   但是,他的话只说到一半。   磅当~随著这么一声轰然巨响,他的话消失无踪。我一惊抬起头,却没看到他的身影。   不如说,就连桌子都从我的视野之内完全消失。   正确来说是被打飞了。   我往旁边瞥了一眼,发现罗格雷德倒在如同瓦砾堆般层层叠叠的桌椅上浑身是血。   我的咖啡欧蕾全洒在他身上。   喔喔,我的咖啡欧蕾啊,你怎么又死了呢?   「你这浑蛋——!身为旷职调查局的一员还敢翘班出来把妹妹胆子真不小啊!你今天不是发高烧在家休息吗喂!」   某人在悲叹的我身旁朝罗格雷德大吼。   「不、不是!我今天真的会去医院!我没有翘班!」   哎呀?好像在哪见过这种场面呢。   「少说谎了小鬼!世界上哪有男人会跟女朋友在咖啡厅吃完午餐后去医院约会的啊!」   「啊,我不是他女朋友。」   你误会了。   「……世界上哪有男人会跟不是女朋友的朋友在咖啡厅吃完午餐后——」   「我也不是他朋友。」   「…………」   「只不过是认识而已。」   「世界上哪有男人会跟只不过是认识的人在咖啡厅吃完午餐后去医院的啊!」   说完彪形大汉拎起罗格雷德的领子——   「就是这样,我要把你带走,听懂没?」   就这样把他拖走了。   「可、可恶……!放开我!放开我啊啊啊!」   他从露天座位一步一步往大街上走。   「…………」   哎呀哎呀?我怎么没听到他对我二度枉死的咖啡欧蕾道歉呢?   我把书签夹进书本中站起身。   接著捡起一旁的石头——   「嘿!」   朝他扔了过去。手掌大小的石头朝彪形大汉的后脑勺飞去。   然后漂亮地正中目标。   「唔啊啊啊!」彪形大汉夸张地一个踉跄,带著凶神恶煞的表情回过头。「喂刚才是谁拿石头丢我啊啊啊啊啊啊!」   那当然——   「是我。」   彪形大汉拖著满身疮痍的罗格雷德踱步走了回来。   「喔?敢挑衅老子胆子不——嗯嗯?」   走到半途他的气势突然消失,当场定格。   「…………?」我对彪形大汉无法理解的行动侧了侧脑袋。   他就这样盯著我,一动不动了好一阵子。   一阵风吹来,某人看到咖啡厅的惨状叹气说了声「又来了」之后,他才回过神来。   他说出和罗格雷德不一样的话。   不,也许根本没什么不同。   「居然——这么可爱…………!」   ○   为了阻止年轻人旷工,这个国家创设了旷职调查局,但是在我离开那个国家时,那个组织却被迫暂时停止活动。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据说,是因为调查员(主要是男性)接二连三开始翘班,直到难以收拾的地步。   应该阻止旷职的人带头翘班的惨状,在没有必胜不可的争斗就没有非提不可的话题的国家中引发轩然大波,令旷职调查局全体受到大肆批评。   顺带一提,忘记自身立场开始翘班、受到严重惩处的男性调查员们,对于这个事件开口说出——   「被可爱的女孩子诱惑了,我并不后悔。」   等等莫名其妙的供词。   哎呀,美丽真是种罪呢。   总而言之,希望他们今后能找到更聪明的办法,治好爱偷懒的坏毛病。只能期待大人们能在调查局停止活动的期间好好冷静讨论讨论。   否则,下次说不定会被坏心眼的魔女诱惑喔。 第二卷 第十二章 复苏死者的乐园   沐浴在朦胧的晨曦之中,我在平原上飞翔。   扫帚沿著波浪般的地形通过花草之上。   煦煦微风包围乘著扫帚的我向后流逝,心旷神怡到甚至会让人不小心睡著。   我在视线前方看到一个国家。   那是自从我得知它的存在后,就一直期盼能够造访的地方。而那里就在眼前。   那是个围在高墙之中的小国,从国外无法清楚看见国内的样貌。   但是,这个国家给我一股将会十分开心的预感。   毕竟,围绕国家的城墙和其他国家不同,上头有经过装饰。   不,与其说是装饰,不如说是写著巨大的文字而已。   「……嘿~~」   上面写著:   「这个国家被死人占领。请勿进入。」   哎呀~真有气氛呢。   我来到门前,但国门深锁。客人来了居然还没反应?伤脑筋,这样不就进不去了吗?   我敲了敲得要抬头仰望的大门,声音却没有特别响亮,只发出两声微弱的声响。   …………   啊,原来如此。这是故意的对不对?由于国家被死人占领——的设定,所以大门打不开。是这样对吧?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出入口吗?我在门附近徘徊。   「嗯……?」   接著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目标。   紧邻大门旁有一扇小门。那是扇和一般民宅相同,大小稀松平常的门。   「…………」   打开门的前一刻我才发现上面贴了一张纸。   「这里已经被死人占领。请勿进入。」   纸上刻著这行骯脏的字,而这行字下方——   「然而,除了我们之外可能还有其他生还者。若您是具有勇气的强者,请进入国内,拯救里头的人。」   则是写著这行字。   门把上还挂著「OPEN」的牌子。   「呵呵~~」   哎呀真讲究呢。太厉害了。可见投注的心血非比寻常。   我毫不犹豫打开门。   因为我是具有勇气的强者。   ○   眼前是个名冠「死者的乐园」的怪国家。   这里据说是个利用名为尸鬼的魔物(的模型)娱乐观光客的奇妙国家,在这附近还算是小有名气。我只要问「有什么推荐的国家吗?」三人中一定会有一人举出这个国家的名字。   由于这个国家听起来太好玩,所以我没有多问就来到了这里,但是不知怎地,这里的确充满非常有趣的气息。   在穿过门前就已经有娱乐观光客的构思,不只如此,门后更是一片趣味盎然的景色。   所有的建筑几乎呈现半毁,并布满藤蔓。从大门向国内延伸的大街上堆积著建筑物的残骸与瓦砾,杂草从断垣残壁间探出头来。   这里大概维持这种状态好一阵子了吧。   「……喔喔~~」   也就是说,门后早就已经完全灭国了吗?哎呀气氛怎么这么好,好像随时会有尸鬼出现。将整个国家化为游乐场的完成度令人肃然起敬。   我乘著扫帚,悠闲地在国内飘浮。   这种状态恐怕是故意设计的吧。通过因路面凹陷而形成的水洼,我东张西望使劲发出感叹。   就在这个时候——   『啊啊啊啊……!』   突然,有个影子发出呻吟从路旁跳了出来。   「哇啊!」   我停不下来也避不开,扫帚随著噗滋一声恶心的声响,突然停了下来。   我跟影子撞了个正著。   被拋下扫帚的我飞上半空,接著一头栽进水洼里。膝盖以下全湿透了。好过分,太糟糕了。   我生气了。我真的生气了。   「欸,突然跳出来很危——」   然而,回过头我却看到更过分、更糟糕的东西深深插在我的扫帚握柄上。   「……唔哇。」   我的眼前——掉落水洼上的扫帚前端是个人形身影。   双手握著大剑、不知为何打赤膊(虎背熊腰)、就各种方面外表看来十分危险的男人趴在水洼中,我的扫帚则是贯穿了他的太阳穴。   他头上插著扫帚,死掉了。   「……那个……」   我战战兢兢地靠近那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接著——   『唔……』   有著明显腐烂的面孔、形似人类的东西像是要对我说什么。他其中一眼是空洞,口中流出口水。   什么嘛,是尸鬼呀。   「你还好吗?」   『啊……』   看来没事。   那么就快点赶路吧。   我踩著尸鬼的肩膀,试著拔出扫帚。这样下去哪儿也去不了。   『啊啊……』   可是我拔不出来。我上下扳动扫帚,却只让尸鬼的头在水洼里哗啦哗啦地溅出水花。   「唔嗯嗯嗯……!」   我更用力扯。   接著终于啵一声,扫帚在我施加的力道下做出反应。太好了拔出来了!   『……唔啊……』   不,没有拔出来。   尸鬼的头依然插在扫帚把柄前端。   看来我拔下的是他的头。我看向脚边,被头拋下的身体一抖一抖地痉挛著。   …………   啊,惨了。   我怎么一进来就破坏国家公物。就算想用魔法恢复原状,头插在扫帚上没拔下来也没有意义。   可是我不太想自己拔,因为我不太敢碰他。   「…………」   总之先找人道歉吧……   由于我不想抱著插著尸鬼头部的扫帚走路,所以我暂时找了块布包住尸鬼的头,乘上扫帚飞行。   顺带一提,光是用布裹住尸鬼,他还是一直啰嗦地发出『啊~』还有『唔~』的声音,于是我在他嘴里塞了颗石头,使扫帚前端聚集了恰到好处的重量。   「那个~这里有人在吗~?」   伤脑筋的是,这个国家太有气氛了。尽管我一面大喊一面到处飞,还是没有任何人来帮我。   『啊……』『唔……』『喔……』   除此之外,就连尸鬼都不肯理我。尸鬼们抬头仰望骑在扫帚上飞行的我,只顾著发出呻吟,却不追著我跑。   「……唔唔。」   我又飞了一阵子,才终于遇到活人。   「……!喂你看!是魔女!魔女来了!」「喂~!救命~!」   有两个人从一间很大很大的房子窗边朝我挥手。太好了,我终于遇到活人了。   终于能跟扫帚前端的尸鬼道别了!   我满心雀跃,轻飘飘地拉高扫帚的高度,朝两人飞去。   「…………」   接著,我低头看向那间大房子的庭院。   「真的超级讲究呢。」   我望著正下方喃喃自语道。   我的正下方有一大群的尸鬼在钻动著,数量约在一百上下,发出『唔——』与『啊——』等等令人反胃的大合唱。   「…………」   甚至让我觉得,弄坏一只应该会被原谅。   ○   在远方看不清楚,但是一进到建筑物内,我立刻觉得不对劲。   倾身探出窗外的二人组模样十分奇特。   「得救了。真不愧是魔女,真亏你能发现我们。」   一边是一头乱糟糟褐色头发、戴著眼镜的女性。光是如此还算普通,但不知为何她的腰际系著一把巨大的大剑。超狂的。   「来得好!我们在这间房子里困了至少一个礼拜,食物库存就快吃完了。谢谢!」   另一边则是穿著全套盔甲的男性。他也超狂的,可是很臭。我向后退了半步。   「你们是在这个国家工作的人吗?」   我这么一问,女性便点了点头。   「正确来说,是曾经在这里工作过才对。这个国家已经不具有国家的功能了。如你所见,被尸鬼占领了。」她叹息道。   不是,这种设定已经够了。   「不过,你们如果是这个国家的人就好说了。其实,我得跟你们道——」   「话说魔女小姐,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盔甲男从旁插嘴。恶啊好臭。   「啊,我是灰之魔女伊蕾娜还请多多指教可以不要靠这么近吗?」   「这样啊,请多多指教!我是安东尼,这是我搭档安娜。」   我把莫名兴奋的盔甲男的话当耳边风。   「话说这个国家的尸鬼还真多呢。一共有几只呢?」   我兜了个圈子问,作为道歉用的开场。   「外面的家伙全都是真的。现在假的尸鬼没有一只在动。」   褐色头发的女性安娜说。   「那个,这种设定就先摆一边,究竟有多少只?」   「……如果要问我们做了多少,大概五十只吧。」   「?真的只有五十只吗?外面的尸鬼怎么看都超过一百只的说。」   「那些是真的喔。」   「这是设定对不对?」   「不是,真的是真的尸鬼。以前我们用的是寒酸的假尸鬼,可是最近有个笨蛋嚷嚷什么『真实感很重要!』开始用真的尸鬼,害尸鬼在国内大量繁殖。结果就变成了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希望她在骗我,却不知怎地越来越不觉得她在撒谎。   「那个,这是设定对不对……?」   「这是事实。」   「…………别开玩笑了啦~」   真爱说笑。   这一定是设定对不对?……对吧?   「很可惜,这是不容动摇的事实。要不你去外面给尸鬼咬一口看看?亲身体会那些家伙到底是不是人工做的道具。」   「…………」   「顺带一提,要我说几次都行,这可不是在开玩笑。」   「…………」   「我们的国家被尸鬼毁灭了。」   轻轻露出微笑,安娜若无其事地说。   难以置信。   大街上蔓延的尸鬼是真的?真的假的?   总之我先把扫帚丢了。   ○   原来如此,看来现在这个国家的问题并不复杂。   简单明瞭地解释,就是这样——   距今约一周之前,这个国家里有一位魔法师。   「这个国家为什么要用这种假尸鬼做生意?给我用真货,真的好多了!」   「可是用真尸鬼不会出问题吗?」「不是,再怎么说我们又不知道尸鬼要怎么抓。」等等等等,民众口口声声说出不满与担忧。但魔法师却笑著对他们说:「放心吧。我就用超厉害的技术让真正的尸鬼听我的话。」   接著几天后,男人带回几只真的尸鬼。   「来喔大家看!这就是真的尸鬼!」   民众大为欣喜。   「好强!真不愧是魔法师!」「原来……真的尸鬼长得这么恶心啊……」「我们国内的尸鬼果然是假的。」「用真的尸鬼好像比较好玩!」「赞成!」   男人对欢声雷动的民众用力点头,然后开始得意忘形。   他把双手塞进尸鬼嘴里,硬是把嘴扳开,说:   「告诉你们,我已经把尸鬼的牙齿全部拔掉了。尸鬼是藉由咬人传染的对吧?这么一来就不怕感染了!也就是能不用害怕被尸鬼攻击,用真的尸鬼做生意!而且真的尸鬼就算不吃饭也不会饿死!也就是没有任何维护开销!怎样,这么好的主意要上哪找!」   民众再度欢声雷动。   「好强,真不愧是魔法师!」以下,传来与稍早类似的欢声。   当然,他又更加得意忘形。   他把手臂交给尸鬼啃,又让尸鬼咬了一口脖子后放声大笑。   「看吧!他无论做什么都没有意义,毫发无伤,根本完美!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后——   『啊……』『唔……』『喔……』   这个国家就被尸鬼占领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要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简而言之,男魔法师虽然被没有牙齿的尸鬼咬了一口,但出乎意料地还是有效果。看样子只用黏膜也有传染力。   无论看似多么完美,企划还是难免会有破淀——安娜做出这个结论。   「……也就是登场人物全都是笨蛋的意思吗?」   我大概只说得出这种感想。   听了我的话,安娜说:   「这个解释不对,因为我不是笨蛋。」   「……这种事情就算了,也就是你们两个是在爆发性扩散的尸鬼感染中,勉为其难生还的最后两人吗?」   「这个解释也不对。生还的不只我们两个。」   「什么意思?」   我一歪头,安娜便说:   「光是能确认到的,目前至少也有数百人存活。你看看窗外,从这里应该看得到活下来的人留下的讯息。」   她指向我背后的破窗。   回过头一片晴朗的天空映入眼帘。哇啊天气真好。   「……嗯。」   望向窗外毁灭的街景,原来如此,我这才理解她的意思。   飞在街上时我没有特别留意,但街上到处都挂著写有「救命!」「我们还活著!」「内有幼童,请求救助!」等等的看板。   「男魔法师带来真尸鬼的那一天也有客人来玩。也就是那天到访的客人们也变成了尸鬼。」   「原来如此。」   「我原本想趁还有生还者的时候,想办法去过一次所有挂了看板的地方……」   「……看来相当困难呢。」   我将视线转向下方——   和数目令人畏惧的尸鬼对上眼。唔哇啊……   安娜对一脸厌恶和正下方尸鬼大眼瞪小眼的我露出窃笑。   「不会,要突破那群尸鬼不难。」   「那么多只?怎么办到的?」   在我将头倒向一旁的同时,喀啦喀啦的杂音闯了进来……盔甲男来了的意思。   「在这个国家还有正常机能的时候,我们是研究尸鬼生态的学者。不只这样,安娜在我们之中更是出类拔萃,甚至得到了尸鬼职人的称号。」   「对我来说我无所谓,可是你为什么穿著盔甲?」   「很帅吧?」   「很猛。」尤其是臭味。   盔甲男说,以前在这个国家内流通的假尸鬼,制作人就是安娜。对于尸鬼的习性她可说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安娜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总之,既然样本多到能淹没建筑物的下半部,我就能轻松做出应付尸鬼的东西。所以说,我做了这个。」   说完她拿出一个小瓶子举到我眼前。   「……那是什么?」   附有喷雾器的小瓶中满满装著红黑色的液体。看起来很脏,光看外表似乎就能闻到臭味。   「这是防尸鬼香水。那些家伙完全不会同类相残,所以只要发出和他们一样的气味,伪装成他们的同伙,我想就很有可能可以避免遭受尸鬼攻击。毕竟他们的鼻子没有多灵,应该闻不出来才对。顺应这个思考而生的,就是这瓶香水。只要喷了这个,在还有味道时就不会遭受尸鬼攻击,完美无缺。」   「……是喔,真了不起。」   「换句话说,这是大捞一笔的好机会……呵呵呵!」   「…………」   我是第一次知道,即使国家毁灭,强劲的商魂及厚脸皮仍会继续存在。   我只能希望她跟男魔法师不是同一种人。   「哎呀,什么?你不相信对吧?不过放心吧,我已经实证过效果了。我们两个喷了香水走上街,但尸鬼们都没有发现我们。我可不会犯男魔法师那种蠢错。」   「那么你们不就能直接去救藏身在城里的人们了吗?」   「其实有一个不能这么做的理由。到了街上,我们才发现一个麻烦的问题。」   安娜手握香水瓶垂头丧气,盔甲男接著继续说:   「都怪那个把尸鬼带来这个国家的魔法师变成的尸鬼太强了。」   「……什么意思?」   「看样子是发生了突变,唯独那个男的变成的尸鬼特别强。再加上香水也对他无效,所以就算躲在尸鬼群中也会被找出来。可恶!」   盔甲男奋力跺脚。吵死了。   「浑蛋……要是没有那个男魔法师就好了……!要是没有他……!我们就能到处去救人了说……!」   安娜眼神飘忽地偷瞄我。好明显。   …………   奇怪?难道我快被利用了吗?   安娜不理会迅速察觉到不祥预感的我继续说道:   「那个男魔法师变成的尸鬼虎背熊腰、不知道为什么打赤膊、双手还拿著大剑,是一般尸鬼无可比拟的强敌。我们也学他拿剑,但完全没有胜算。要是有能从远距离狙击他的人就好了呢~就能压倒性胜利了呢~就能到处去救人了呢~」   不祥的预感应验,与此同时——   「……嗯?」   发生了一件奇妙的偶然。   哎呀?   嗯嗯嗯?   虎背熊腰?打赤膊?双手拿剑?   我好像在哪见过这种人。具体而言,是在入境之后。   「……那个。」我小碎步跑向刚才丢掉的扫帚,解开包住扫帚前方圆形物体的布。「男魔法师难道长这种样子吗?」   从布中解放的尸鬼……的头吐出口中的石块,『唔啊……』一声向两人打招呼。   「…………」「…………」   两人陷入沉默,面面相觑。   紧接著「啪!」一声畅快的声响互相击掌。   「你超赞的啊。」安娜说。   「常有人这么说。」   顺带一提我不是远距离,而是在零距离收拾他的。   ○   出发之前,安娜把香水喷在自己跟盔甲男身上。   「听好了喔?计画是这样。首先,喷上香水的我们走到街上,魔女小姐就从空中给我们指示。你在天上应该能清楚看见等待救援的房子吧?」   就是这样。   防尸鬼香水的味道只能以惨绝人寰形容,臭到光是闻到就让人想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恶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呕……」   顺带一提,盔甲男已经吐得脚边都是了。唔哇啊。   「来吧魔女小姐,接下来换你了。」   「啊,抱歉。我有这个不要紧。」   我这么拒绝,把插在扫帚上的尸鬼头拿给安娜看。   救援行动就以这种随便的形式展开。   「我看到转过前面转角有写著『救命!』的房子,巷子里有五只尸鬼。」   我做出指示。   「了解!」两人点头,依照我的指示前进。   令人讶异的是香水的效果似乎不假,尸鬼们对两人浑然不觉,只对从身旁经过的他们呻吟了声『啊……』就目送两人离开。   然后,两人顺利救出躲藏中的居民。   「谢谢!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来救我们!」「你们好臭喔。」   躲在屋里的是对情侣。   安娜毫不留情地替相拥的两人喷上香水。情侣吐了。   救援活动以这种感觉继续。   我从空中做出指示,引导浑身恶臭的人们救出更多人。   但是他们所救出的人都——不,或许该说,活到现在的每个人都有令人无可奈何的人格缺陷。   比如说——   「嘿嘿……这就是最后一瓶了吗……嘿嘿嘿……」   有这种喝到烂醉如泥的醉汉。   「唔……这群尸鬼由我挡下,你们先走!」   还有突然说出这种话的怪人。都已经有人来救了到底在说什么呀。   「尸鬼什么的弱死了说真的。」「超轻松的啊,动作那么慢。」「会被尸鬼吓到的人太没种了吧拜托。」「喔耶~!」   我们还发现一群不停欢呼不正经的年轻人,他们还活著让我感到无比不可思议。   「不见了!我家的玛丹娜昨天不见了!玛丹娜」   还有在找走失的狗看起来很有钱的大婶。这种人往往是最没用的那种,而且绝对会惹麻烦,所以我反对带著他们一起走,但结果他们还是跟来了。   「讨厌~人家~好怕怕~尸鬼好讨厌~」   除此之外,还有嗲声嗲气的女生,听到她的声音耳朵好像快烂掉了。当然我们也将她救了出来,再替她洒上香水让她吐了一身。太棒了!   「…………」   然后——   不知不觉间,我们拯救的人数超过了数十人。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存活的好像都是一般来说死了也不奇怪的怪人们。   当然,救援计画并非一帆风顺,也有我们抵达时已经为时已晚的人。   「喂!我们来救……你……」   『啊啊啊啊……』『唔唔……』   猛然打开门的安娜受到已经成为尸鬼的人们盛大欢迎,乍看之下一共约有十个人。   「……啧,太迟了吗。」   眼前的景象似乎令她恼火,安娜烦躁地咂了声舌。   她们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脱序失常。   「……怎么又没人。」   每当她看到变成尸鬼的居民、每当团体的人数增加,她的态度就逐渐变得狂妄自大。   「喂喂喂,都变成尸鬼了嘛。总之先杀了再说。」   前往救助的家里如果有尸鬼她甚至会主动攻击。   然后——   「赞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尸鬼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杀啦!一只也不要留!」   一行人最后演变成暴徒。   (插图)   「…………」   我已经分不出来哪边是尸鬼了。   总而言之,真希望有防尸鬼猎人的香水。   ○   生还的数十人聚集在国境大门旁。   安娜站在瓦砾堆上俯视众人。   「只要穿过这道门,就能回到外面的世界。想逃的家伙就趁现在快逃吧。」   站在安娜身旁的盔甲男接著她的话继续说:   「我们要继续留在国内,复兴这个国家。我们不能放任故乡变成尸鬼的大本营,一定要让这里重生,变回主题乐园!」   「你们之中如果有人想跟我们一起留下来,使这个国家改头换面的话,请你们助我一臂之力。跟我们一起让最赞的乐园起死回生。想帮忙的人举手吧。」   四周一片鸦雀无声。   在人类以外的生物四处徘徊、穿过人与人之间发出『唔啊……』的呻吟声中,终于有个男人举起自己的手。   「我、我说啊……如果替你们工作,有那个香水可以领吗?」   还以为是谁,原来是酒醉的醉汉。   安娜乾脆地点头。   「那当然。」   「那么我就干!嘿嘿……那个香水的味道已经让我上瘾了……停不下来啊……嘿嘿嘿……」   感觉他好像变成了个危险的家伙。也有可能是他原本就很危险。   以他为起头,赞同安娜计画的人接二连三地出现。   「我也要,我还没找到玛丹娜呀!」   比如说正在找狗的富婆。   「人家也要~」   还有嗲声嗲气的女生。   「喔耶~!」   那群不正经的年轻人也同意了。他们一定没有多想,只不过是顺著当下的兴致答应罢了。   结果——   在场所有人都举手加入安娜的提案。   「太棒了安娜!有了这么多人,国家一定能恢复原状!」   盔甲男看到这一幕十分高兴。   「呵呵呵……这下只要成功使国家复苏,我就是亿万富翁……呵呵呵……」   安娜则是嘀嘀咕咕地说著下流的事情。   ……真是要钱不要命。   离开国家之前,我请安娜帮我拔下尸鬼的头。   「结果,离开这个国家的还是只有你一个吗?」   直接用手拔下尸鬼的头颅拋向一旁的安娜说。   掉到地上的头滚到那群不正经年轻人面前,他们高声欢呼当球踢了起来。   唔哇啊……   「看来我决定在今天离开是正确答案呢。」   「如果可以的话,你一个月之后再来吧。我们一定会把国家变回原状——不,变得比过去更好。」   「…………」   我以沉默回应,望向她的背后。   不知不觉间,生还者们全都加入了踢人头的行列。目睹这幕我把头别开。   「有心情的话,我可能会再来。」   直到最后,我都没有给予明确会不会再来的答覆,就这样离开了。   可是,我应该还是会来吧。   毕竟我还是没有拜访到一直以来所期待的这个国家。   ○   一个月后。   我沿著同一条路,前往墙上刻有相同字句的国家,打开挂著「OPEN」门牌的门。   接著,我和上次一样乘著扫帚在国内四处徘徊。   哎呀,这是多大的改变呀。   『啊啊……』『唔喔啊啊啊啊……』『耶……』『啊哇……』『恶呕呕呕喔……』   ……该怎么说呢。   「完全灭国了嘛……」   完全灭国了。   换句话说,就连面熟的人们也全变成了尸鬼。安娜也好、盔甲男(名字忘了)也好、看似有钱的大婶也好、不停欢呼的人也好、浑身酒气的醉汉也好、情侣也好……   一个不剩全变成了尸鬼。   「咦咦……为什么?」   我惊讶到合不拢嘴。我不在的这一个月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啊啊……』『恶呕呕呕呕……』『啊啊啊啊……』『呕恶恶……』   我哑口无言地观察了一下他们的样子,看到安娜尸鬼将那个香水交给盔甲男尸鬼,取而代之从盔甲男尸鬼手中接过一本笔记本。   封面上写著「盔甲日记」四个大字。   我立刻从半空抢走那本笔记,拋下发出一声伤心的『啊……』的安娜尸鬼,再次升上空中。   我想读了日记,应该就能了解这一个月来发生了什么事。   「…………」   于是——   我翻开日记。   ○月×日   今天我的盔甲状况也超棒,尤其是这个耀眼的光芒真是美翻了。真想拋下尸鬼研究将一辈子的心血注入盔甲中。超爱盔甲。盔甲我爱你。   「啊,这部分没用。」   我跳过这段。   ○月×日   今天多亏有魔女小姐的帮助,我们踏出了复兴国家的第一步。   安娜非常高兴,今天举办宴会事先庆祝国家复兴。总而言之,那个男魔法师的头真适合拿来当球踢。还有,找狗的大婶不知道消失去哪了。还是算了别理她吧。   ○月×日   为了复兴国家开始准备已经过了三天,大家都充满干劲。安娜整天埋头研究,我也忙著搭建游乐设施。除了我之外的大家都做了自己能力范围内的努力。大婶还是不知去向,不过随便啦。   ○月×日   找狗的大婶变成尸鬼跑回来了。八成是香水用完了吧。   ○月×日   大事不妙了。   我在准备游乐设施时,那群年轻人被尸鬼咬了。咬他们的不是人变成的尸鬼,而是狗变成的尸鬼。而且那只狗的脖子上还挂著「玛丹娜」的狗牌。   看来安娜的香水对狗变成的尸鬼无效,它好像能闻到混杂在尸鬼气味中的活人气味。   正在进行复兴国家准备的伙伴们一一被咬,就连安娜也被咬了。最后只剩我一个,真是太糟糕了。   顺带一提,我穿著盔甲所以才没事。就算被咬,狗的牙齿也不可能咬穿盔甲。   幸好我穿著盔甲。   总之先睡到明天早上再逃吧。今天我好……困……   ○月×日   睡到一半被偷袭了。作梦也没想到一只狗居然能脱下我的头盔。真是太糟糕了。   ○月×日   ……完了。   日记到此结束。   看来就是这么一回事。无论看似多么完美,计画还是难免会有破绽——这句话我记得是安娜自己说的。   在她心中,制作防尸鬼香水的计画一定也万无一失。   然而,那个计划却仍以意料之外的形式崩毁。   『啊啊啊啊……』『耶……』『恶呕呕……』『啊啊啊啊啊……』『噗啊啊啊……』   然后——   说到变成尸鬼的安娜刚才在做什么,看来她正在和尸鬼们做生意。   她跟尸鬼们收下笔记本、腐肉与衣服等,取而代之将箱子里满满的香水交给他们。   看样子尸鬼臭味的香水在尸鬼间大受好评,收下香水的尸鬼们无一不往身上喷,发出『啊啊啊啊……』的声音,露出恍惚的表情流著口水。   「…………」   看来强劲的商魂跟厚脸皮就算死了也治不好。   ○   我不久之后便离开了这个国家。   我什么也没做,只能在离开前见证他们的下场。虽然我直到最后都无法造访满心期待的国家,但取而代之,我目睹了一件十分滑稽的事。   今后,这个国家也将做为复苏的死者们之国,在世界的角落辛勤地运转吧。   那里不再需要任何活人,应该作为他们独享的乐园。   所以我为了让他们沉浸在专属于他们的世界中——负起身为关系人的责任——在大门旁的小门前转了一下手。   将「OPEN」的门牌翻成了「CLOSED」。 第二卷 第十三章 为了故乡   露出褐色肌肤的低矮山峦绵延不断。   小而密集的树丛及植物宛如班点一般散落荒凉的山景中,给予景色最起码的色彩。然而或许因为天空垄罩著一层灰云,就连这些也完全沉入阴影之中。   在这凄凉的景色中,一位少女乘著扫帚飞行。她身穿黑色长袍、头戴三角帽、胸口别著象徵星辰的胸针。造型如同魔女的她的确是个魔女,也是个旅人。   颜色彷佛天上云朵的发丝在夹杂著沙粒的乾燥风中摇曳,琉璃色的双眼面向前方。   眼前不见国家的踪影。   不过,她却在视野中见到了奇特的事物——茫然望著能称之为惨状的那一幕,她究竟是谁?   没错,就是我。   「…………」   行进方向的前方是一只大到能将人一口吞下,外型像是狐狸这种生物——我记得那应该是名为大狐的动物——的尸体,以及群聚在旁数名男女的身影。   他们有人骑上侧躺于地的大狐背部、有人撕裂大狐浅棕色的毛发、有人以锯子锯下大狐粗壮的尾巴、有人硬是扳开大狐的嘴拔下牙齿。   尸体喷出黑色浓稠的血液,但袭击大狐身体的他们却对此不屑一顾。   人人一面肢解尸体,一面开心地说著「今天的猎物真大啊。」「这么大只能卖个好价钱。」之类的话。   他们的表情充满成就感。   「…………」   我放慢扫帚的速度,在他们附近停下。我不由自主地不想就这样通过。   而且,我也有事情想要确认。   走下扫帚,我的脚边轻轻扬起沙尘,消散在空中。对方似乎碰巧在这时察觉到了我的存在。   「……?」他们停下手边的工作,全转头看我。接著,在大狐上使剑的男人终于开口对我说:「哟,怎么了?找我们有事吗?」   我从他的语气中听不出敌意与戒心,于是稍微放下心来。   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传进在场所有人耳中。   「那个,我想问路。」   我高声说道。   「原来如此,迷路了啊。是离家出走吗?」   「我是旅人。」   「喔。所以你迷路了吗?」   「……算是。」   即使不想承认,但我对这里是哪一无所知。虽说山峦地形的视野不差,但我迷失了方向。不只如此,由于生活不便,附近缺乏水源的地方,基本上国家的数量也不多。   因此,乾燥地带的国与国之间,距离常会相距甚远。   我也曾经露宿野外好几天。依照状况,甚至有失去方向感飞到奇怪地方的经验。   我想尽力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才会打扰他们狩猎。   大狐上的男人说:   「哈哈!是吗,只可惜我们是外地人,对这附近也不熟。」   他说出这句将我推到绝望谷底的话后——   「不过,我们可是知道离这里最近的国家在哪,就告诉你吧。」   这么对我笑说。   他的笑容十分灿烂,但脸上剑上衣服上全沾满血糊,令这一幕看来莫名惊悚。   呜啊啊。   ○   告诉我距离这里最近国家位置的人,是个手刚才还塞在大狐嘴里的大姊姊。她有著褐色的肌肤与一头艳丽的黑发,十分漂亮。   「这个呢,首先我们在这里——」   我在附近适合的石头上摊开地图,她用手指比了比我的地图。   不知是否因为前一刻她的手还塞在尸体嘴里,她的身上传来十分猛烈的气味。苍蝇全都飞来了不要紧吗?   「然后最近的是这个国家。」她用手指揉了揉地图。   「喔~」我用嘴巴呼吸请她继续。   「我不知道你的扫帚能飞多快,不过坐马车大概要花上一天左右吧?」   「哼~」   那么几个小时就能到了呢。太好了。   「这里跟那个国家之间没有山,所以一直往前,像这样走就对了。」揉揉揉。   「嘿~」   「……从刚才开始你就很喘,还好吗?」   「不用担心。」我点头说:「那么,从这里该往那个方向走呢?」   她比对了地图跟周遭的景色之后说:「那个……啊啊,这边。走这个方向应该没错。」指向远方对我露出微笑。   总而言之。   就像这样,迷路的我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方向。   「谢谢你,托各位的福,我应该今天就能抵达下一个国家了。」   「别客气,指个路而已没什么好道谢的。」   凄厉的臭味、苍蝇与好人氛围彼此混成一团,一片混沌地在她背后,她的同伴们正在工作。   有人负责剥皮、有人负责搬运、还有人负责锯下尾巴。   「他们——应该说你们在做什么?」   「?打猎啊?」   她的语气像是在说,看不懂吗?   「那是大狐对不对?」   「是呀,你看过吗?」   「至少没看过活的。」   我只听过它们十分凶猛会吃人。   「大狐的毛皮与牙齿非常值钱,所以我们才会在这里打猎。」   「喔?」   「然后,我们要把赚的钱带回故乡,拯救故乡的同伴。」   「……?」   她对因突如其来的发展而歪头的我解释。   她说,他们是为了拯救疾病蔓延的故乡而来到这里的旅人。   他们藉由狩猎大狐、在附近的大国转卖毛皮与牙齿筹措购买治病药材的资金。接二连三狩猎盘据附近大狐群体的事迹使他们霎时间名震周边国家,不知不觉间就接下了邻近各国扫荡这一带大狐的任务。   她骄傲地告诉我,离开故乡三个月,他们已经赚了不少钱。   然后,他们要用赚来的钱,拯救故乡身处水深火热的伙伴。   她从在附近等待的马车拿来一个包袱,放到我手上。沉甸甸的重量落进我手中。   里头装著大量的粉末。这应该就是药了。   「这就是药。」不出所料。「欸,话说魔女小姐,作为替你指路的回礼……倒也不算,能请你在旅行时顺道帮我们做一件事吗?」   「什么事?」   我把头偏向一边。   「如果你在旅途中造访了我们的故乡,能请你把这个交给村长吗?我们还得在这里狩猎一阵子。」   「把药交给像我这样的旅人好吗?」   「因为你看起来不像坏人。」   「……你们真善良。」   不过,我没有必要占为己有,毕竟对我来说没有用处。   而且,他们也有替我指引方向的恩情。   「能告诉我你们故乡的位置吗?」   我这么说。   接著她夸张地感谢我,说:「谢谢,真的太感谢了!那个啊,我们的国家在——」低头看向地图。   几秒后,她皱起脸将手指扫过地图。   「奇怪?上面没写。应该在这附近才对——」   揉揉揉。   她的手指著地图边缘。   我去过那里。   …………   「对不起,我不会往那个方向走。接下来离开离这里最近的国家,应该也会往你们故乡的相反方向飞。」   我故作平静这么说。   「是吗……」   「你们都帮我指路了,对不起。」   「不用放在心上——我们才该道歉,这样有点太厚脸皮了呢。」   「…………」   我把装著药的包袱放回垂头丧气的她手中。   沉甸甸的重量自手中消失。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我,最后说了「希望你们能平安回到故乡。」这句愚蠢的话。   我只能说出这种无关痛痒的话。   「谢谢你,你很善良呢。」   她脸上浮现悲伤的笑容。   那个表情,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   我曾经到过她手指的地方。   碰巧就在至今两个月前。   那时我还没拿到这附近的地图。   「…………」   他们故乡的村庄没有记载于地图上并非偶然。   是因为那里已经不存在了。   两个月前造访时,我在那个地方看到堆积如山的尸体。许多大狐及大量人类士兵和平民的尸体堆积在瓦砾山中。死不瞑目的人、身体惨遭啃碎内脏散落一地的人、早已不成人形的肉块,数不尽的尸体散落各处。   现场哀鸿遍野惨不忍睹。   但是那里也有活人的身影。曾是村落的地方,人们如同方才遇见的猎人们一般,群聚在大狐的尸体旁。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聚集在大狐旁的男人告诉我:   「我们是周围国家派遣而来的士兵。听说这附近有大狐出没,才被派在这里。」   「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拯救这个村子了。如你所见,村民无一幸免。」   「好像是不知从哪来的笨蛋把大狐赶出了故乡——大狐本来不是生活在这种地方的生物。」   「都怪那群笨蛋,就连我们的国家也跟著遭殃,太令人遗憾了。」   「我听商人说有群人在滥捕大狐,他们一定就是这场惨剧的元凶。」   「灾害不会就此结束,被赶出沙漠的大狐会渐渐侵袭这块土地。袭击我们国家也许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也说不定。」   接著某位士兵向我央求。   「我说魔女小姐。你如果在旅行途中遇到了狩猎大狐的家伙,能请你通知我们吗?不杀了那群浑蛋我们咽不下这口气。」   我对攀住我身体不断恳求的士兵点头。   因为那时的我还不认识这群人。   ○   我扬起沙尘不断飞行。   前往他们亲切地替我指的道路,应该马上就会看到下个国家了。   四周仍旧是一片空虚荒凉的风景,虽然尚未感受到国家的气息,但是只要那里没有毁灭,前方就一定会有活著的人。   …………   结果,我无法实现任何一方的愿望。不管是受到大狐侵袭而备感困扰的士兵,还是为了故乡不停狩猎危险生物的猎人,谁的愿望我都无法实现。   我只能从无比悲伤而残酷的现实别开双眼。   没有任何人能够幸福,未来也不会有人幸福的现实实在太过虚无。   然而,我无能为力。   无论再怎么挣扎,他们的路途尽头都只有绝望。   令人悲伤。   「……对不起。」   没有人听到的低语在晴朗蓝天下消失于沙尘之中。 第二卷 第十四章 老旧之国与复活的猫神大人   我哭了。   在行人众多的正午,我一面乘著扫帚穿越老旧城镇的大街,一面泪流不止,让迎面而来的风带走夺眶而出的泪珠。   「等等!」「别让那个魔女跑了!抓起来!」「别让她活著回去!」   这个国家的士兵自背后追来,其中甚至有魔法师乘著扫帚的身影,人人试图抓住我。   但是敌人不只有他们。   「交给我!」「可恶……!差点就抓到了!」「别让她跑了!追啊!追啊!」   无论是谁都想把我从扫帚上扯下来,从前后左右扑来。   刚才还在疼爱猫咪的人们、谈天说地的人们、又或者只是在购物的人们、甚至还有特地从店里跑出来的人们,男女老幼人人视我为敌。   我只能一一闪避他们。   现在这个国家的一切对我同仇敌忾。在他们心中,我是企图颠覆国家的恶人。   只可惜这是事实。   「唔……呜呜呜……」   我拭去泪水,紧盯前方。我的状况似乎比平常还差,扫帚飞行的轨道飘忽不定,无法正常地笔直向前。我以右手握紧扫帚,硬是将似乎一不注意就会跌落地面的扫帚拉回常轨。   我使尽全力骑著扫帚飞行,不停避开聚集而来的人群。   左手臂弯里的她似乎因我鲁莽的飞行而感到不快,以只有我听得见的声音嘟哝了声:「好想吐……」   「请你忍耐……我也很难受,我也在忍耐。」   我无法顺利呼吸,每当以嘴巴吸气,就有某种沉重灼热的东西流进肺里的感觉。   她用一双蓝色圆润的眼睛看著我。   「加油吧。看,门就在前面。」   这么说完后,她开心似地「喵~」了一声,接著顺便用脸颊蹭了一下我的身体。   我又哭了。这是喜极而泣,还是因为别的原因,究竟是为何我不得而知。   「把猫神大人还来!」   这句话从背后传来。   我怀里的她——黑猫像是在表示拒绝般,又「喵~」地叫了一声。   ○   稍微回溯一点时间。大约将时钟的时针逆转整整两圈,又或者将太阳月亮逆转一周。   换言之,到昨天的同一时刻。   「嘿……具有不可思议风俗习惯的国家吗?」   「正是如此。」   我在旅行途中造访的村庄若无其事地询问「有没有什么有趣的国家呢?」的时候,村民跟我说了那个国家的事情。   「是怎么样的不可思议?」   「这般事情在下并不清楚。万分可惜,在下只知道自这个村庄前往彼国之人无一归来。」   「啊,不好意思。能请你正常说话吗?」   「…………我也不知道哪里不可思议。只不过,那确实是个不可思议的国家。」   「喔喔~」   听起来真有趣。   说也奇怪——   一问之下我才知道,几年前这个村庄以「美好的田园风情!」为号招吸引观光客前来,又让误以为来到乡下就能过上与世无争美好生活的笨蛋都市人移居,藉此大赚了一笔,在这附近颇具盛名。   然而到了最近,附近却出现一个奇怪的新国家,使这里渐渐开始衰退。   为了模仿那个国家,他们送了间谍进去,没想到连间谍都被吸收。焦急的村民最后想出「总之先学乡下人说话吸引人潮看看吧?」这种随便的方法,更加助长村子的歪风。   看来事情就是这样。   …………   那里究竟会多有趣呢?   真让人好奇。   「那么,那个国家要怎么走呢?」   我这么一问,村民就被迫以古老的语气仔细告诉了我。   在白昼的天空下,我从村子往西边飞去。在平原地带飞了一阵子,我轻盈地飞越架著小桥的河,再度迎向一片平原。   在无边无际的绿色景观中,我开始看见细长的针叶林。在平原缓缓转为森林时,那个国家悄悄现出身影。   高耸的城墙就最近刚成立的国家而言颇为斑驳,表面也爬满藤蔓,溶入周遭的景色之中。   我避开逐渐茂密的树木一接近,就看到深锁的铁制大门。不知是否因为只有这扇门制法不同,大门看来格外新颖,也因此在和谐的景观中特别突出。   我从扫帚上降落,站到门前,门上的小窗就开了。我看见卫兵的银色头盔。   「来者何人?」   「我是旅人,也是魔女。名字叫做伊蕾娜。」   「来这个国家有何贵干?」   「我听说这里是个美妙的国家,想来参观。如果可以,希望能在这里滞留几天。」   士兵轻轻点头。「……好吧,但是你如果想入境,就请回答几个问题。」   随后——   「您喜欢猫大人吗?」   他毫无预警地突然这么问我。   「咦,猫……?」   「不是猫,是猫大人。」   「……哪里不一样?」   「差别在于尊不尊敬猫大人。所以,怎样?你喜欢猫大人吗?」   「那个……还算喜欢……吧?」   其实我连摸都没摸过猫就是了——不过就算嘴巴裂开我也不会说出口。我的确觉得猫咪的外表很可爱,也没有讨厌猫的理由,所以应该算吧。   「……很好。请进。喜欢猫大人的人不是坏人。」   「啊,是……」   「但是入境之前要先接受行李检查,请从旁边这个门进来。」   「啊,是……」   接著,我简单做完入境手续,成功走进那个国家。   这个地方莫名其妙到我完全无法预测前方的国家究竟会是什么样子呢?   ○   人们交错往来的街景十分老旧。   面向大街整齐排列的砖瓦建筑全都黯淡无光,并和城墙一样爬满藤蔓。每一家的门上都开了蹲下似乎就能钻进去的四角形小洞。   地面铺设的石砖布满青苔,给人这个城镇本身长时间受到闲置的印象。   「…………」   稍微探索了一阵,我终于理解入境时的那个问题有何意图了。   这个国家到处都是猫。   稍微往下看视野便会被猫占领。它们在人与人的缝隙间漫步、在道路正中央晒太阳、或是跟杂草玩耍。   随处都有猫的踪影,甚至让人觉得不正常。   若是讨厌猫的话,在入境的同时就会见到如同地狱般的景色,所以一开始才会问那种问题的吧。   我一面受到从路边摊飘来的小麦香味吸引,一面这么想。   「啊,面包,请给我面包。这个跟这个还有那个和那个。」   面包的另一头,爽朗的店老板说了声「好喔」点点头,接著用夹子将我指的面包各夹了一个,放进纸袋中交给我。   「四枚铜币。」   「好的。」   我付钱后接下面包。太棒了!   事情就发生在下一刻。   「——老板,我也要面包。这个跟这个还有那个和那个。」   不知不觉间出现在我身旁的魔女点了和我一模一样的面包。她是个身穿一袭蓝色长袍与三角帽的成年魔女。   她用四枚铜币交换纸袋,向老板点头致谢转向我。修剪整齐的天蓝色短发在脑后飘摇。和后脑勺的短发相反,她的浏海很长,盖住看著我的其中一只眼睛。   「你好,我没看过你,难道是旅人吗?」   我从纸袋中拔出面包,咬了一口说:   「是的我是。你是?」   「我是魔女喔。然后,也是这个国家的居民。」   「喔?」   「啊,不好意思这么突然。这个国家的魔女只有我一个,就连魔法师本身也不多,因为很少见就跟你搭话了。会不会不方便?」   「突然跟我说话害我吓了一跳。」   她露出苦笑。   「对不起——欸,话说你已经参观过这个国家了吗?」   我一面啃面包一面摇头说:「我今天才刚入境。」   接著——   「原来如此,不嫌弃的话要不要我稍微带你参观参观?这个国家有点与众不同,没有人带的话很有可能会被骗钱,或是被抓走喔。」   她突然对我这么提案。   …………   的确,关于猫如此蔓延不可思议的风俗习惯,我的问题堆积如山。能请她带我参观再好不过。   真巧。   「那就麻烦你了。不过你得保证不会骗我的钱。」   「啊哈哈,我不收费你大可放心。我本来也是从外地来的,所以刚进来的时候非常辛苦。这个国家有一套自己的规定,一不小心触犯可能会被抓去坐牢。」   「坐牢是……」   我第一次听说。   「嗯,所以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发生,就由我来跟你说明吧。」   也许,你从今以后会跟我们一起在这个国家生活也说不定——她说完露出微笑。   那时的我还不太了解她的意思。   我们并肩啃著面包走在大街上。   「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的名字是露西儿。晴天魔女露西儿。」   「我是伊蕾娜。灰之魔女。」   轻轻点头后她说:「请多多指教,伊蕾娜。」微微笑了。   彼此彼此。   「那么,我就边带你参观,边告诉你这个国家的事情吧。首先,这个国家有三条非遵守不可的规定。」   「喔?」   「话虽如此,其中两条只要喜欢猫大人就绝对不会触犯,所以非常简单——首先第一条,『无论如何都不能危害猫大人』。」   「触犯的话会怎样?」   「咦?当然是去坐牢。」   「会不会太严苛了……」   「毕竟是会危害猫大人的人呀。这不是当然的吗?然后第二条跟第一条有点重叠……『一定得以无边无际的爱接待猫大人』。」   「还挺抽象的呢……顺带一提触犯的话?」   「坐牢。」   「…………」恶法也该有个限度才对……「那个……具体来说该怎——哈啾!」   「?感冒了吗?还好吗?」   「不好意思,请别在意——那么,具体来说该怎么做才好?」   「这个……只要跟平常一样和猫大人接触就好。」   「跟平常一样接触就会注入无边无际的爱了吗……?」   我已经搞不懂了。   「这个呢,亲眼目睹可能会比较好懂。我看看——啊!你看那边!」   我一脸疑惑,露西儿拉拉我的袖子,指向路旁。   那边是个卖鱼的摊贩,有只三毛猫紧盯著架上排列的鱼。   三毛猫压低身子小心不被店老板发现,蹑手蹑脚地靠近。来到摊子正下方后,它伸长身子,灵巧地用指尖抓来摊子上的鱼叼进口中。   「啊啊!」   然而它却在这时被老板人赃俱获。大吃一惊的三毛猫与店老板大眼瞪小眼。   哇啊,老板一定很生气。   就在我这么想时——   「猫大人!感谢您!请您随意拿去吧!」   不知为何店老板非常高兴,甚至还随手拿起摊子上的鱼到处乱丢。猫立刻聚集成群,开始抢夺鲜鱼。   …………   蛤?   「那是啥?」   「是爱呀。」   「这根本不算回答……」   有种鸡同鸭讲的感觉。难不成这个国家也在语调上装模作样吗?太肤浅了吧?   「啊,你看!那边可能比较好懂。」   「…………」   我在她的催促下移动视线。   接著顿时哑口无言。这边的状况更过分。   「啊啊,猫大人~猫大人!谢谢~谢谢~!」   路上有个仰天躺成大字型的男性,脸上浮现恍惚的表情。   而在他身上,是一只猫。猫以坐姿一脸舒适地眯起眼,用前脚一揉一揉地按摩男性的肚皮。   「那又是啥?」   「是爱呀。」   「…………」   我从超出理解范围的现实别开眼,但眼前却再次出现一片浑沌的惨状。   「哎呀呀好可爱哟~喵喵喵~」   有个抱著婴儿似地搂著猫发出恶心声音的大婶。那什么语调?   「那个呢?」   「当然是爱啊。」   「爱到底是什么……」   我满心困惑走在大街上,但是我越走——猫的身影就越来越多,人的样子也越来越堕落。   人们走路时会刻意避开躺在路中央的猫。我看到恶魔般的猫抢走在餐厅吃午餐的情侣的主菜——还有喜不自禁地在一旁旁观的被害者。我看到邪神似的猫毫无慈悲地成群结队爬上店里卖的衣服,将衣服撕成破布——以及面带微笑看著这一幕的店员与客人。   没有人阻止猫的横行霸道,也没有任何人不顺著猫的意思,让它们随心所欲任意妄为。   「这就是无边无际的爱喔。」露西儿自豪地说:「你好像很惊讶,不过这个国家的人们——不对,只要来到这里,大家都会变成那样。大家都会以爱接待猫大人。」   「在我眼里看来只像是失去理性的溺爱说。」   「没办法,这个国家的猫跟别的地方不一样,特别可爱嘛。会想多宠它们一点有什么办法?伊蕾娜马上就会明白了。」   「我想我应该永远都不会明白……」是因为我没摸过猫吗?「再怎么说,我也分不清这里的猫到底跟别的地方有什么不一样。」   「咦~?比在别国看到的猫可爱数百倍喔?我虽然是因为工作才来的,可是却被这里可爱的猫大人完全迷倒,想走也走不了呢~」   「工作?」   「咦?侦查工作呀。」   「…………」   「我住的村子要我来好好看看这里的文化,整理好能参考的部分偷回去。」   好像在哪听过这回事呢。   「……说是来侦查的你看来住得还挺习惯的呢。」   「没问题!我总有一天会回去,可是在那之前要好好享受这里才行!」   「……你是不是把目的给忘了?没问题吧?」   「我看起来像是忘了吗?」   「请你自行察觉我问这个问题的意图。」   「啊,是小猫大人!」   看样子她连跟我对话的意愿都给忘了。一看到踩著不稳的脚步朝这里走来的小猫,她立刻屈身向前,伸出手开始「啧啧啧」地弹起舌头。   不知道是否对她做出了反应,小猫确实来到她伸出的手边。   随后——   一口咬了下去。它紧紧抓住露西儿的食指,一啃一啃地轻咬起来。   「啊……」   露西儿茫然地望著这一幕好一阵子——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可爱~~~~~~~~~~~!」   接著居然开始心花怒放。她扭动身躯,对吸奶般不停啃著手指的小猫喘起大气。   她会不会太享受了?没问题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看来是不行呢。   我对她突如其来的改变吃了一惊。不,是大吃一惊。   稍早还跟我正常交谈的人突然满脸通红地对小猫开花,这副模样让我浑身发痒,突然有股想用指甲抓遍全身的冲动。   我甚至想,乾脆就这样回去算了。   ○   「——哈啾!」   走著走著,我打了个喷嚏。这是今天第几次了?   难道是感冒了吗?从刚才开始身体就莫名沉重,这么说来喉咙深处似乎也有点发热……总之今天就先好好休息吧。   「这个国家有设备完善的旅馆吗?」   受到小猫毫不留情的攻击,心情大好的露西儿小姐说:   「呃……这个呢~我应该会推荐那间吧?那边是能跟猫浓密接触,跟天国一样的旅馆喔?」   「我好像问错问题了呢。能告诉我居住品质优秀的旅馆吗?」   「猫大人呢?」   「不必。」   「…………」她一脸不以为然地轻轻鼓起脸颊,指向别栋建筑物说:「那么那间应该不错——」   在那之后——   我们继续走在平凡无奇的街道上。她跟我介绍了几间感觉不错的旅馆,告诉了我几间好吃的餐厅(但是无条件附猫),诸如此类。   在老旧的街上绕著绕著,不知不觉间太阳就下山了。天空染成一片红霞。   差不多该解散了吧?我在查觉到观光导览即将结束的时候,突然想到她还有一件事情没跟我说。   「话说回来,第三个规定是什么?」   她说不得不遵守的规定有三个对不对?   「啊,抱歉,我忘了说。」   「请你告诉我,否则我没办法安心去旅馆休息。」   我可不想在牢里蹲一个晚上。   「啊哈哈,可是遭遇最后一条规定的状况本来就十分稀少,我想应该没问题才对。那个,第三条规定是——」   就在她开口的瞬间,街上行人突然开始骚动。   骚动如同波浪般扩散,随后四周浮现了感叹之声。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我看向周围,发现居民们无一不看往同一个方向。   紧接著——   「喔喔……是猫神大人!」「猫神大人降临了!」「几天不见了?」「多么美丽的身影啊……」「好美……!」   口中说著这些,每个人都开始当场下跪。   露西儿也不是例外。   「啊啊……真美……!」   她夹杂叹息发出热情的声音,做出相同的姿势。   …………   ……怎么了?   往众人低头的方向看去,我看到一只猫。那是只有著黑色艳丽毛皮,以及蓝色双眼的猫。   「…………?」   然而,它的气质却明显与其他猫不同。   踩著优雅脚步朝这走来的猫有两条尾巴,这点异于其他普通的猫。   除此之外,它的毛也特别蓬松,抱起来一定很舒服。   「露西儿,那只猫为什么有两条尾——」   「伊蕾娜!你在做什么?快点跟我一样!」   露西儿不给我问完问题的时间,在我开口的同时拉了拉我的长袍。   「…………」   跟她一样?   跟她一样对猫下跪吗?   我超级不想的说……   可是,如果不照她说的做,就会进牢房了。   「……唔唔。」   没有办法。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在地上单膝跪下,模仿众人毕恭毕敬地垂头。   我究竟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那个,露西儿?」   「安静,现在在猫神大人御前,不要失礼。」   咦咦……   就算你突然这么对我说,我想强人所难也该有个限度才对。我不知道究竟怎么做才算失礼,话说猫神大人又是什么?   我把想要抱怨的心情留在喉咙深处,打从心底感到不满。   就在这时——   「喵。」   在颇近的位置传来一声叫声。   不对,是非常近。   「…………」   「喵~」   两条尾巴——好像叫做猫神大人的黑猫,不知不觉间出现在我面前。它那高贵的面容直盯盯地看著我。   「喵。」   接著它摇了摇两条尾巴,突然跳到我身上,爪子一伸抓住我的长袍。   「咦咦……?」   我顿时慌了手脚。在这之后要怎么办才好?   我看了看周围的样子。   「喔喔……」「猫神大人居然自己跳上去……」「是获得猫神大人认同了吗?」   从四周传来诸如此类的感叹之声。   「好羡慕喔~……」我也听见露西儿的低语。   虽然不太了解,但看来并非坏事。   这么说来,这是我第一次与猫接触呢——不对,它有两条尾巴,还不知道该不该称之为猫。   「……嘿咻。」   我抽回立起的膝盖,跪坐在地上,抱起攀在我身上的猫。它任我摆布,在我怀里窝起身来。   我轻轻摸了摸它的头,它就露出想睡的表情,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感觉起来像是在对我说「多摸一点」。   的确很可爱。   我似乎能够理解这个国家为何对猫如此痴狂了。话虽如此,倒也不至于丧失理智。   「她、她居然敢……!」「这是……」「难以置信……!」   我在享受抚摸猫神大人的时候,周围又传来一阵骚动。随后有几个人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来,将我与猫神大人团团包围。   怎么了?   我把头歪向一旁,在余光中看到身边的露西儿也跟著起身。把头转向她,我看见她带著冷冰冰的表情俯视著我。   「……不、不敢相信。伊蕾娜……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她恍惚地吐出这句话,取出魔杖。   「……咦?那个……?」   我这时才发现情况不妙。   但为时已晚。   「无礼之徒!」「居然敢摸猫神大人!」「把你的脏手从猫神大人身上拿开!」「你这家伙……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周围的人全都怒气冲天。   「等一……那个,请等一下!究竟怎么——」   不懂究竟哪里做错的我有些慌张,不小心在这时举起双手。   原本在我怀里的猫神大人突然被我拋下,掉到我的大腿上。它漂亮地以四脚著地,爪子刺进大腿使我一阵刺痛。   接著,我的行为唤来更大的波澜。   「居然敢丢猫神大人!不只无礼还是爱猫人不该做出的行为!处以极刑!有罪!」   发出这声有如惨叫的人是露西儿。   「露西儿,求求你,我不懂发生了什么事请你解释——」   「少废话!」   咦咦……她没在听……   她不只不跟我解释,还用魔杖敲了一下我的手,使出魔法。高举的手就这样被看不见的力量扯在一起,栓进她以魔法召唤出的铁手铐中。不仅如此,她还为了使我无法握拳,特地附上用锁链将我双手手指与手铐绑在一起的多余服务。   这样就握不住魔杖了。   「……那个……」   再次抬头一看,我看见怒气冲冲的露西儿。她把手铐钥匙交给士兵,瞪了我一眼。   「好了各位,把这个无礼的魔女丢进大牢吧!」   她的呼声与周围的人们相互呼应。   「那个……等一下,听我说……」   「好了,伊蕾娜站起来!要是不起来,我用拖的也要把你拖走!」   她扯著我的手铐向前走。   「那个……」   「受不了……!明明应该只让爱猫人进来,为什么会让这种没礼貌的家伙混进来呀?」   「…………」   看来我的话已经传不进她的耳中了。   不过,她的样子有点古怪,感觉跟和我在一起逛街时判若两人。   如同欠缺冷静、失去理性。   像是受到什么看不见的力量操纵。   「——终于找到了。」   在被露西儿拉著带走的同时,我似乎听见了这样的声音。   ○   在那之后不晓得过了多久。   我身处冰冷的牢房。   映入眼帘的是灰色骯脏的地板与墙壁,还有生锈的铁栏杆。外头似乎已完全沉入黑夜之中,朦胧的月光与虫鸣流进牢房里唯一的一扇小窗。   天上一定高高挂著美丽的月亮——然而,我却无法直接目睹。   即使维持坐姿抬起头,也只看得见刺进墙内的铁桩,以及栓在铁桩上的手铐。   自从进到这里以来,我就一直被绑在墙上动弹不得,双手的知觉则是早已阵亡。   「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的喃喃自语在牢中虚无地回响,消失在静谧中。   当然没有人回应。   不如说,周围没有半个人。牢里空无一人。我独自被弃置在没有他人的牢狱中。怎么能这样?太过分了。   「…………」   不,唉声叹气也无济于事呢。   现在还是来想想该如何脱离这个状况好了。   总之先来掌握现状。   由于我无法握拳,因此确实无法握起魔杖。又因为身体被栓在墙边,所以即使召唤出扫帚,可能也骑不上去。纵使成功骑上扫帚脱逃,在途中一定会暴露行踪,那时双手也无法使用,因此可说是危险无比。魔杖不行、扫帚不行,换言之魔法不可靠,因此无法依赖魔法。   啊,无计可施了。   嗯呵呵。   「…………怎么办?」   我只能绝望。   若是能用钱解决就好说了呢。这个方法可行吗?可能得看交涉状况吧。   比起这个,再怎么说。   早知道在被包围的时候逃跑就好了。但那时的我感受不到会被丢进大牢的预感,又或者是因为那时的我无法冷静地应对。   为什么?今天的我身体状况果然特别不好。   难道感冒了吗?   喉咙痛、眼睛痒又一直打喷嚏,全身上下搔痒难耐一整个莫名其妙。   不过好像没有发烧。   我强烈地直觉,无法冷静行动的原因在于身体状况不佳。   算了,事到如今,了解原因也无法打破现状。   「……唉。」   我叹了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   月光受到遮掩。   「——嗨魔女小姐,牢房住得还舒适吗?」   声音在越发阴暗的牢里响起。那是个沉稳的女声——好像在哪听过,又好像没有。   我环顾四周,却没看到人影。   「在这里,魔女小姐。」   声音再次响起,月光再度归来。几乎与此同时,某个影子从上方——从窗边一跃而下。   「喵。」   四脚著地的猫发出可爱的叫声转头面向我。   猫愉快地摇著两条尾巴。   「你是——」   「傍晚才见呢。」   出现在眼前的,是这个国家的人们所供奉的存在。   (插图)   好像是叫猫神大人。   而且还开口说话。   …………   明明会说话还静静地窝在我怀里吗?   真爱装模作样。   ○   那只猫抬头看我。   「终于找到了。我等你这样的人等了好久。」   猫这么说:   「你愿不愿意跟我交涉呢?」   猫说完后歪了歪头。   在这种状况下交涉吗?   「既然说是交涉,我至少能问对我有什么好处吧?」   「当然。我把你从这里放出来,这就是好处。取而代之,你得接受我一个要求。」   「喔喔,要做什么?」   「我希望你能带我离开这个国家。」   「——哈啾!……我的好处是你的要求的附属品吗?」   「不过,可没有别人能救你离开这里喔。」   「…………」   「然后,能救我离开这里的人,同样也非你不可。也就是我们的利害关系一致。」   「…………」不知为何,我完全听不懂意思。「那个,能请你从头开始解释吗?」   「喔?你愿意接受吗?」   「看状况。」我说:「我不想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将国家最了不得的人绑出国。」   我不想再无故树敌了。   「……嗯。」猫神大人陷入沉思似地低头。「那么如你所愿,我就从头说起吧。这个国家毁灭前的历史相当悠久,大约横跨数百年——」   「如果能重点说明与我相关的部分,我会非常感谢。」   「唔……真任性呢。」   接著猫叹了口气。   「那么就来说吧——不过,简单来说,这个国家会变成这样是我的错。」   随后猫以诉说往事的语调娓娓道来。   说的是这个国家的故事。   长命又对此世留有依恋的猫,在十分罕见的情况下,于生命结束时会转生为具有两条尾巴的魔物。   那就是她。   至今约四十年前,她生在这个国家受人饲养。那时这里还有与外界交流,她在年老之前一直受到国内众人的宠爱。   然而,她习以为常的生活却在活到第十五年时结束。   疾病蔓延了整个国家。   城镇中的人一一病倒,她的饲主也毫无例外,不久便罹病丧命。   就在仅仅数年之间,至今为止繁荣的国家变得杳无人烟。   在没有国民、日渐荒废、受世界遗忘的国家中,她与其他猫伙伴静静地活了下来。   猫咪们没有离开国家的意思。因为害怕自己一旦离开,这个国家的遗迹将永远消失在森林之中。   她打从心底怀抱著将会有新的人到来,让这里再度热闹起来的心愿,静静地等待。不停地等待。   虽然鲜少会有人造访这个国家,但他们顶多带走几只野猫同伴,或是在这里滞留几天而已。没有任何人愿意在此定居。   她怀抱著会有新的人来到这里定居的愿望,不断等待。   到了出生后二十年时,她再也动不了。   她在冥冥中有所预感——自己大限已至。   希望最后能再感受到某人的宠爱。   她带著这么一丝遗憾委身于死亡。   然后,咽下最后一口气。   然而她并没有丧命。   隔天,她一如往常地醒来。她没死。不只没死,随著年龄增长而不听使唤的身体也变得轻盈无比,如同回到儿时。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起身发现自己的尾巴变成了两条。至今为止只能喵喵叫的嘴也说出了与人类相同的言语。   伙伴都只有一条尾巴,自己有两条,而且还会说人话。太厉害了。尽管心里觉得不可思议,她还是决定先向伙伴们炫耀。   自从那天以来,她身边的环境产生了明显的变化。   造访此处的人们不再离开。   就算是仅仅为了休息而预定滞留数日的商人,那怕是迷路抵达这里的旅人,又或是被驱离住所的移民。   一个接著一个,人越变越多,但却没有人想要离开这里。然后他们比至今为止造访此处的人们给予猫群与她更多关爱。   原来如此,看来原因来自于自己变成两条的尾巴。   她的猫伙伴们与她本身都察觉到了这点。实际上,只要轻轻触碰到她,几乎所有人都会对猫投入过多宠爱。   但她没有不利用这点的道理。没有必要客气。她想,要是能让这个国家再度繁荣,她在所不惜。   自从她不再是猫以来,这个国家的人口确实增加了。偶然间造访这个国家的人几乎都会在这里定居。   偶尔会出现她的力量没有效果的人。仔细观察之后,她发现自己的力量对体质上排斥猫的人不起作用。   她魅惑的人们花了很长的时间建起国家。   人们做了铸造的大门、使国家发展,曾几何时将具有两条尾巴的她奉为猫神大人。   她包围在众多人的关爱中,继续生活于这个国家。   直到,在她转生以来又过了二十年岁月的今天。   「——这里的人口已经太多了。要是再继续增加,总有一天会跟泡泡一样破掉,使国家再度毁灭。就是因为这样,我才非得离开这里不可。」   她这么说。   这就是她不得不离开这个国家最大的理由。   「你了解了吗?」猫神大人把头歪向一边。   「…………」   她眼前的我热泪盈眶。   「喔喔,你在为我哭泣吗?真是个好孩子。」   我摇头说:   「不好意思我不是想哭,可是眼泪就是流个不停。」   「哼,开玩笑的。我知道,这就是拒绝猫体质之人的特徵——你自从来到这个国家以来,身体状况就一直欠佳对不对?比如说全身发痒、眼睛痛、流鼻水、喉咙痛、恶心想吐、还有——」   「哈啾!」   「……打喷嚏等等。」   「看似如此。」   我吸了吸鼻水点头。至今为止我从来没有跟猫接触过,甚至可以说我从来没有摸过猫,害我都不知道自己有这种体质。   看来从今以后得避著猫生活了。   「所以,如何?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   她二度催促,睁大蓝色的双眼看著我,似乎是在用眼睛告诉我——我都跟你说了,你就该帮忙。   「…………」我像是想从她眼前逃开般抬头,接著看到手铐。「你是猫对不对?你要怎么解开这个?」   听了这句话她睁大双眼。   「哼哼,我有妙计——你等著。」   过了一会儿,她开心地这么说。   说完她立刻转身,踏著小碎步钻过牢房的铁栏杆离开了。   等待时我无事可做,只好伸伸、用脚跟敲敲地板打发时间。由于一直维持相同的姿势,碰巧能趁这时伸展。   「你就不能安静地等吗?」   不久之后她回来了,口中衔著一串钥匙。   她说有妙计,害我以为有什么不得了的计画,但只不过是偷了钥匙而已,让我有点失望。   她和离开时一样钻过铁栏杆,直接朝我走来,接著跳到我身上,开始爬上我的身体。   和上次一样,她伸长了爪子使我又刺又痛。   「计画在明天中午执行,请你大闹一场再把我带出国外。」   爬上我肩膀的她随著钥匙的声响跳上我的三角帽,给我一种抬不起头的心境。   「不能现在出发吗?要去国外我想现在比较安全。」   「不行。得让我离开国家的事情传遍国内才行。否则,可能会有不知道我离开,仍旧信仰我的人留下。要确实给予众人我已离开的印象,然后让想留下的人留下就好,为此才会请你大闹一场。」   「……这样我会变成罪人的说。」   「你早就是罪人了,真爱说笑。」   「你知道罪有轻重之分吗?」   「只要逃跑就无所谓。」   「真像罪人会有的想法……」   头上传来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她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也罢,魅惑这么多人的我或许是罪人也说不定,但我不是人。」   「…………」看到自嘲似地笑了笑的她,我也笑了。「我知道有个说即使犯罪,只要逃跑就好的蠢蛋喔?」   「…………他还真是个怪人呢。」   「是啊,是个非常奇怪的人。」   喀嚓一声,我的头上传来锁打开的声音。   ○   于是——   我在牢里过了一夜,等到正午盛大地破坏牢房,逃到外头。   我一面大闹,一面留意不造成死伤与灾情,却还是为了留在人们的记忆中,刻意放慢速度在容易受到士兵与平民袭击的低空飞行。   似乎是因为在这里待了太久,排斥体质越来越严重的我双眼不停流泪,使泪水随风飘逸。   「可恶……!根本抓不到!」「喂,把门关起来!绝对不能让她逃了!」「无论如何都要救回猫神大人!」   穿越位于混乱漩涡中心的城镇,人们的呼声在空中彼此激荡。好几次有人朝我扑来,但当然都抓不到我。   我的胸口像是著火般闷热、双眼肿胀,搔痒也在不知不觉间变成痛楚。然而,无论再怎么不舒服,我好歹也是魔女。   我不可能被抓到。   「很好很好,再来再来。」   不过还请尽量安全驾驶。在我怀里的她于赞赏之后加了一句多余的话。   「安全驾驶的话会被抓到喔?」   「你在说什么,门不就在前面了吗?给我撑过去。」   「不是,有点困难呢。因为——」   就在我说到一半的时候,有一道声音从天而降。   「伊蕾娜!我看错你了!不,我昨天就很瞧不起你了!」   露西儿来了。   她骑著扫帚,手握魔杖,宛如守护紧闭的大门般阻挡在我面前。   「…………」   果然来了啊,我就知道你会来妨碍我。这是这个国家的重大事件,她不可能不出现。   她将魔杖指向我。   「不只对猫神大人无礼还敢逃狱,你到底在想什么呀!我绝不饶你!处以极刑!有罪!」   语毕她挥下魔杖。   露西儿正下方的地面犹如对她的言行做出反应一般,以她为中心发出白色的光辉。脚边圆形的光芒呼噜呼噜地发出沸腾般的不祥声响,下一瞬间七支水柱猛然朝我射来。   「——!」   我倾斜扫帚避开的同时,发现那并非单纯的水柱。七支水柱宛如七只独立的生物,扭曲盘绕开始追踪我的身影。   简直跟蛇一样。   我越是躲避,水柱便越是从我的死角发动攻击。   我只要将扫帚朝上,就会面临四面八方袭来的集中炮火。若是紧贴地面蛇行,水柱就盘绕在我附近将我逼进死角。   我边跟小虫一样四处闪避,边看向露西儿。她在扫帚上举著魔杖,狠狠瞪著我看。   看来只要拿走她的魔杖,攻击应该就会暂时停止。若是没有魔杖,魔法师就不过是介凡人,不足为惧。不过,就这点而言我也一样。   「那个,露西儿?我手上有猫神大人,这样攻击我好吗?」   「少啰嗦!去死!」   「…………」   我瞥了一眼猫神大人,她悠闲地回了声:「无法对话呢。」   我无视她的评语,不停闪避露西儿的攻击,她又对我说:   「怎么办?只守不攻吗?」   「谁叫我两手空不出来。」我将扫帚拉升到能俯视露西儿,却不至于摔死的高度,说道:   「不必担心,我有妙计。」   「喔?听你这么一说是有什么不得了的计画啰?」   「是呀,还是很厉害的计画。」   我盘旋避开逼近的水蛇,立刻开始准备。   不,与其说是准备,也不过是用手抓住猫神大人而已。   「不要用爪子抓我喔,因为很痛。」   我这么说完——   「……啥?」   她瞪大双眼,同时大大张开四肢。   但猫神大人查觉到我想做什么时,我早已付诸行动。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发出惨叫从我手中脱手,缓缓向下坠落。   我做的事情非常简单。   说是妙计,只不过是把她丢了而已。   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计画,结果让大家失望了吗?不,这对这个国家的人们发挥了绝大的效果。   「咦?啊、啊啊!猫神大人!」   下面慌了手脚的露西儿一瞬间减轻了对我的攻势。   我等的就是这一瞬间——我立刻骑著扫帚俯冲,用空出来的手唤出魔杖,朝露西儿一挥瞬间射出魔法——接著再立即收起魔杖。   我使出的是风魔法。魔法在地上卷起龙卷风般的旋风,直线朝露西儿飞去。   「猫神大——咦?」   她为了接住猫神大人而伸出的双手还来不及将黑猫抱进怀里,就以全身接下我的反击。   露西儿被狂暴的空气漩涡蹂躏,转了好几圈后惨遭吹飞。最后她的身体「砰」一声被铁制的大门接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飞到现在仍不停尖叫,在空中慌张挥舞四肢的猫神大人下方。   接著用扫帚尾端扫过地面蛇行,一手将从天而降的她接进怀里。   回到我臂弯里的她心脏跳得飞快。   「……我、我差点就死了啊!」   「可是不是没事吗?」   「你这是结果论!」   「大部分的事情都是。」   我瞥了大门一眼。确认到露西儿眼冒金星失去意识后,从扫帚上降落。   目瞪口呆,或是仍旧对我怀有敌意的国民们依然团团包围著我们。   我使劲摆出坏人的表情,对他们放话:   「好了各位,这个国家最强的魔女轻轻松松败在我手下。还有人要挑战我吗?」   喧嚣开始扩散,却没有人向前一步。聪明,聪明。   「那么,我想快点逃离这个国家。来吧,快点把门打开。要不然我就把这只可爱的猫咪——我不必说完吧?」   我瞪了卫兵一眼,他肩膀的颤抖夸张到连隔著铠甲都看得出来,慌慌张张地开始开门。   我慢慢看见外面的景色。   「喂,这是什么意思?我也要离开,拿我当人质没有意义。」怀里的猫神大人出声抗议。   「不必担心,这次我也有妙计。」   「我再也不信你的妙计了。」   「这次我不会丢你,请放心。」   等门完全敞开,我迈开步伐。我警戒著周身一切,一步接著一步慎重地踏步。   结果,在跨过露西儿、抵达国外之前,他们什么也没有对我做。   回过头,我看到脸上浮现懊悔神情的众人。「没有人性」、「开什么玩笑!」有人这么破口大骂,也有人放声大哭。   「…………」   我看了他们一眼后——   「那么我们就告辞了。」   直接骑上扫帚。   说是妙计,不过单纯就是说谎罢了。   我没有特定目的地,只是将黑猫抱在怀里,朝当下的心之所向全速飞行。   我以没有人追得上的速度飞向未知之地。   直到神遭人夺走、被拋下的人们凄厉的哭喊随著时间渐渐消失为止。   ○   总算是逃走了。   我记不得自己飞了几个小时。   穿过森林、在无边无际一片绿意盎然的草原上奔驰,我们来到一座蓊郁的森林。   这里没有人影,周围也没有国家。   「来到这里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我们来到了很远的地方。   抬头一看,我隐约看见染成一片红色的天空。   「感谢。」   她从我的怀里一跃而下,站到地上。   我摸摸酸痛的手臂,抹了抹眼睛,说: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安静地过与人无关的生活。」   「…………」   「你又想做什么呢?」   「我预定安静地继续与猫无关的旅行。」   「那就好,你就这么办吧。」   她哼笑一声,我转身坐上扫帚。   「哪么,就再会吧——啊,这么说来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我没有这种东西。」   「明明以前被人饲养的说?」   「我死过一次了。」   所以现在没有名字——她这么说。   「……那么,能告诉我你还是猫时的名字吗?」   「…………」   她露出有些犹豫的模样后静静地开口,仅以一语道出了那个名字。   那是个平凡无奇、随处可见、但却十分美丽的名字。   我对她笑说:   「好名字。」   「只不过再也不会有人这么叫我了。」   说完她也笑了,将两条尾巴转向我。   接著转过头说:   「再会了。我该走了——幸好最后遇见的人是你。」   留下这句话,她便消失在森林深处。   我也乘上扫帚。   我抹抹眼睛,摸摸疼痛的喉咙,朝光的方向飞去。   穿过森林,被斜阳染红的平原伴随著风迎接我的到来。   ○   来说说在那之后过了一个多月的事吧。   由于被某个国家召见——因为我做下了回归的约定,我再度回到这个地区。   虽然没什么特别的事,但我还是顺道去了一趟告诉我满是猫咪的国家的村庄。   再次造访是没问题——   「你好呀喵!」   「…………」   「旅人小姐!欢迎光临喵!这个村子是猫与乡村和平共处的村子喵!请慢慢参观喵!」   「…………」   不过这里的语调好像又变了。   不知是否因为这个原因,村子的模样也稍有不同。以前连半只猫都没有,但现在零星可见几只猫的身影。   ……不是。   比起这些,在那之前——   「……你在做什么,露西儿?」   「…………不要问我,拜托。」   迎接我来到村子的不是别人,正是晴天魔女本人。她穿著跟在那个国家相遇时一样的长袍,但这次头上的三角帽换成了猫耳发箍。这次八成也是在村子的决定下被迫带上的,而且还惨不忍睹地不好看。太悲哀了。我对悲剧性的现实不禁落泪。   露西儿轻轻搔了搔头。   「伊蕾娜,一个月前谢谢你。托你的福我清醒过来了,在那个国家里的我好像不太正常。」   「是吗。」现在也很不正常就是了——不过我没有说出口。「我离开后,那个国家怎么了吗?」   「大家都一一离开了喔。自从猫神大人被带走后,对猫的爱也神奇地消失了——甚至有人说,我们的灵魂说不定是被那只有两条尾巴的猫给操控了。」   也就是说——   「现在那个国家已经不在了吗?」   我这么一问,她便缓缓摇了摇头。   「还在。喜欢猫的人,还有除了那里之外真的无家可归的人也不少,所以到了现在也维持著国家的机能。听说那里还以能与猫同居的国家作为宣传,渐渐吸引观光客到来。」   「所以,你们就是模仿那个国家,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吗?」   「…………因为猫咪很可爱,所以我带了几只回来,结果村民们也很喜欢猫可爱的模样……」   「只要不丧失理智就好。」   「就是呀……」然后,沉默了一阵后,露西儿咚一声敲了一下手掌。「啊,伊蕾娜你先在这里等一下。」   「?啊,好。」   她慌慌张张地跑进某间房子里。   不到一分钟,她就双手慎重地抱著某个木箱回来。   「伊蕾娜!你看这个,你看!」   分外兴奋的她将木箱拿给我看。   朝里头一望,我看到几只猫。有一只纯白毛色的猫妈妈,还有三只黑白相间的小猫。最后,是一只纯黑的小猫。   …………   「这些孩子出生还不到一个月,很可爱吧?」   里头的猫几乎都打从心底感到厌烦似地瞥了我一眼,又立刻回到梦乡,只有一只格外精神饱满。   那是只有著一身抱起来一定非常舒服的黑毛,以及蓝色双眼的小猫。只有它站起身,伸长手脚试图爬出箱子。   「这只还真有精神呢。」   我随口称赞了一声,露西儿便开心地笑说:「对吧?要不要摸摸看?」   「不用谢谢。」毕竟我有排斥猫的体质。「取好名字了吗?」   「小猫们还没取名字喔——所以想请伊蕾娜帮忙。」   「…………」我看著刚出生还没多久的黑猫,这么回答:「如果只有一只的话。」   「哪只?」   「这只。」   特别有活力的黑猫「喵」了一声。   我说:   「那么,就取这个名字——」   然后我说了。   我开口说出最适合眼前黑猫的名字。   那是个平凡无奇、随处可见、但却十分美丽的名字。 第二卷  白云在无边无际的蓝天中飘荡,将阴影洒落地上的平原。   平原上阳光受到遮掩的阴凉处碰巧有颗树,树梢的枝条在凉风中摇摆。   树叶受到风的吹拂沙沙作响,如同正在逃离平原中孤独伫立的那棵树般飘上半空。飞舞交织的树叶终于撞上一位魔女,接著被吸进空中。   「……嗯嗯?」   摸摸被树叶轻抚的脸颊,那位魔女仰望眼前的树。   一头灰色长发飘逸的她是魔女,也是个乘著扫帚旅行的旅人。她身穿黑色长袍、头戴三角帽,胸口别著魔女的证明,星辰胸针。   她仰望孤独的树「……嗯嗯?」一声,将脑袋侧向一旁。   将小花小草搁在周围,悠然而立的树似曾相识。   接著,来到树下,走下扫帚的她这才想起在何时看过这棵树。   「这不是我躲雨的树吗?」   她对在这里看到的景色有印象。由于在旅途途中突然下雨,她曾在树下躲雨片刻。   看样子她回来了。   魔女想起过去在这里目睹的情境,嘴角稍微浮现笑意。   然后她再次坐上扫帚,轻盈地飘上空中。视野中映照出一片淡淡的绿色,与广大的蔚蓝。   真漂亮。   这是平凡无奇,随处可见的风景。   然而,仍美得令人著迷。   「…………」   但她却不如过往般停下脚步。这次没有下雨,她也就没有理由驻足。   比起纯粹眺望风景,在美景中旅游对魔女而言、对旅人而言都更为幸福。   她在树下绕了一圈,思考该往哪个方向前进。但她想到一半就嫌麻烦,随便挑了个方向离开,再次回到阳光之中。   眼底的花草像是在欢迎魔女到来般摆荡著光芒,反射出柔和的闪光。   轻抚脸庞的风温柔地吹拂。   随处可见的风景一如往常地迎接魔女到来。   如同邀请她前往无边无际的世界中,她尚未见过的场所。   「……接下来会是什么国家呢?」   她对自己低语。   她不知道答案。   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才令人好奇。   在缓缓流逝的风中,魔女抱著些许的期待继续旅行。   那个魔女是谁?   是我。 第二卷  初次见面,或是好久不见,我是白石定规。   最近我出了社会,小时候我眼中的社会人士每位都完美无缺,但是一旦自己成为社会的齿轮之一,就会发现并非人人都如此美好,自己也无法成为优秀的一分子。人并不会纯粹因为环境改变而突然改变自己,让我更加体会到,即使成为大人,只要没有彻底改变自我的自觉,我应该会一直是我才对。   就是这样(?)感谢各位购买《魔女之旅》第二集。   由于我有点害怕第一集时遇到什么人、发生故事、然后道别……这种剧情可能会无聊!所以我从第二集开始稍微改变了一下构思。此外,虽然一直在森林里飞行,但是我偶而也会试著加入一点季节感。结果就是在一集之中,伊蕾娜历经了从雪国走到沙漠的苦行。   除此之外,因为写第二集原稿时碰巧适逢准备出社会的期间,不知道我是否为此累积了不少对新生活的不安,又或者是对世间的不满达到巅峰,给编辑看的每篇原稿都黑暗无比。   这种原稿实在太多,甚至让编辑替我担心,问我:   「定规老师,你最近堕入了黑暗面(Dark Side)吗?还好吗?」   不要紧,我非常有精神。顺带一提,太过黑暗的故事不是被修正得温和一点,然后收录为本书的章节之一,就是直接坠入了地狱的深渊(也就是不予采用)。   那么,容我述说谢词。   M编辑,感谢您拯救差点堕入黑暗面的我。愿原力与您同在。   あずーる老师。感谢您继第一集再次为本书绘制可爱的插图与角色……特别是雪克莉公主可爱到足以致命,好像会恋爱。可是她是百合,可恶。   然后,与出版本书相关的各位,以及阅读到本书到最后这篇超级空泛后记的各位读者,真的十分感谢大家。   ……由于还剩下几行,来替下一集(如果有的话)暴一点雷。   名叫白石定规的家伙将会从现代转生到异世界,但是没有获得方便的作弊能力,也没有美少女陪伴的他只住过文明发达的世界,又缺乏专业知识,更糟糕的是连言语也不通。因此,不过几天他就饿死了。我应该会描写这样的故事。结论大概会是:光是环境改变,人的本质果然还是不会变啊,预定这种感觉。当然这是骗人的。那么如果还有下集,就再会吧! 第二卷  「伊蕾娜小姐,伊蕾娜小姐,你喜欢我吗?」   「……」   这里是老实人之国,是个不允许说谎、甚至无法说谎,麻烦透顶的国家。   我在这个国家伤透脑筋。   「你喜欢我吗?话说你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说话?」   沙耶从稍早就不停重复相同的问题。   「…………」   我则是一味地保持沉默。   对满嘴谎言的人(也就是我)来说,这个国家的这种机关百害而无一利。   国王一定是打著不能说谎,国家就一定冰清玉洁的如意算盘,但真相偶而可能会比谎言更麻烦、更难缠。   我深深叹了一大口气,说:   「沙耶,你还是别问这个问题吧。回答让我很伤脑筋。」   「咦?为什么会伤脑筋?请你简洁明瞭又具体地告诉我理由。」   「…………」   我陷入沉默。在这个国家中未经深思熟虑随意开口的话,肯定会引火自焚。   因此我才谨慎、畏缩地闭起嘴巴。然而说到沙耶,她仍旧是一张嘴动个不停。   「伊蕾娜小姐。人家我呀,很信赖你、比谁都重视你——」   「嘿呀!」   我一把将布塞进她的嘴巴,接著直接绕到她的头后面打了一个结。   这下她就说不出话来了。   「呃是爱啊以矮呃?」她好像想问这是在那里买的。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失言连连,所以刚才偷偷买的。」   「稳欸鹅恩喔奥……」准备得真周到……她是想这么说吧。   「你再继续胡说八道,下次我就用布把你的整颗头包起来,请你做好心理准备。」   「唔……」   我让她闭嘴后,确认终于能安全地开口说话,这才松了口气。   何必特地开口问我呢?我觉得没有那种必要。   冰雪聪明的我可不想因为引火自焚而乐极生悲。   「…………」   反正,就算嘴巴烂掉,我也不会说我心里这么想就是了。 第二卷第三卷 第一章 某位小姐的烦恼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流哲不哼太   扫图:风   录入:养老驴   修图:Jackdaw   夜晚的街角,一位魔女摆出占卜的摊子。   将包袱布铺在地上并一屁股坐在上头的魔女是个一头灰色秀发、琉璃色双眼,令人印象深刻的少女。   她身上穿著黑长袍、头戴黑色三角帽,除此之外还配戴著魔女的证明——星辰造型的胸针。   夹道而建的高耸民宅上方繁星闪耀,在她手边的水晶球上映出耀眼的光辉。   她是旅人,亦是魔女。   「算命师~人家受不了了啦~」   「是喔。」魔女对面前烂醉如泥的女人皱起眉头。   她现在会在这里占卜是有原因的。   坦白说,她纯粹是因为缺钱花用,才会在这里假扮算命师赚点小钱。   「你听人家说嘛~」   「谘询费跟您收一枚金币可以吗?」   嫌麻烦希望女人能快点滚开而开出天价的她,究竟是谁?   没错,就是我。   不幸的是,眼前的女人非常有钱。   ○   追根究柢,为什么占卜师非得帮人做人生谘询不可?   我虽然想至少这么抱怨一句,但既然收了钱就没有办法。就听听她想发什么牢骚吧。   她看似有点迷失自我,但都收了钱,不管再怎么麻烦我也非听不可。   「人家~在附近的餐厅~做服务生啦~」   「喔。」   「人家好想辞职啦~」   「那么辞职不就好了吗?」   「最近的客人真的很过分耶,动不动就找机会抱怨,一点小失误就大惊小怪地大呼小叫、大呼小叫、大呼小叫。」   「就只会抱怨呢。」   「就是说啊!而且还讲得超级难听,根本不用说得那么过分吧?最后甚至还学附近的国家,说什么『客人就是神!』之类的话。」   「原来如此。」   「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跟他们拜拜不就会闭嘴了吗?」   「人家很认真耶,呜呜……」   「您这么说我是能怎么办?」   「再怎么说啊,就立场上,人家我的确是店员,客人的确也有花钱消费。可是那又怎样?客人的确有付钱给我们,不过我想我们也有收钱并且提供客人想要服务的立场才对!」   「喔喔。」   「所以我才会想,我们立场平等才对!敢再大呼小叫,我就不做料理给你们吃!……这样。」   「不是,本来就不平等吧。」   「什么嘛~算命师你都收了人家一枚金币,认真听人家说嘛。人家可是客人耶~」   「您是不是收回刚才的话比较好?」   「呜呜……受不了了啦。好想辞职。」   「那么您辞职不就好了吗?」   「可是我没钱。」   「刚才您不是给了我一枚金币吗?」   「那是我的全部财产。」   「我退给您吧。」   「算命师,你人好好……呜呜……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好的人……这个世界还有救呢……呜呜……」   「……」   「欸,算命师。你觉得人家该怎么办才好?」   「这个呢……那么我给您一个建议吧。」   「……?什么建议?」   「我觉得您应该对自己诚实一点。」   「什么意思?」   「被客人大呼小叫只要回嘴就好。只要崭露您的真心就好。」   「能做到这种事就不必烦恼了啦!」   「那么烦恼的您请用这个。」   「?这瓶是什么?」   「这是魔法纯水,能帮助您展现真正的自己。」   「好棒……!居然真的有这种水……!」   「是的,请收下,这是我送您的特别优待。请您喝了这个,明天继续努力工作吧。」   「……呜呜。不要,人家不想工作。」   「好了好了,别说这种丧气话。」   她在那之后又在我的摊子前拖拖拉拉地抱怨了几十分钟,最后终于说了声:「啊,我想上厕所。」才开始打道回府。   她豪迈地灌下我给她的水,大喊:「好厉害!我好像真的变回真正的自己了!」   「……」   不过,那只是瓶普通的水罢了。   只要酒醒回归正常,她就一定能变回真正的自己。   事后,那个国家某间餐厅的女服务生引起轩然大波。   据说她是个会对客人破口大骂的恶劣服务生。请她点菜她会一面咂嘴一面走向餐桌,上菜不但附赠轻蔑的眼神,结帐时还不忘以一句「蛤?下次别来了。」献殷勤。   不知为何,这个奇妙的态度却在客人(主要是男性)间大受好评,人人喊著「好想挨骂!」让餐厅转眼间人满为患。看来这个国家里的人都有点那个呢。会对服务生那么尖酸刻薄,也一定是因为想看畏缩的女孩子让心中充满快感的缘故。这个国家里的人真的都有点那个。   现在的她已然成为餐厅的活招牌。   店门口也连日大排长龙。   她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样子?   某份报纸刊登的专访上刊登了一段话。   「我想展现真正的自己果然很重要。」   她这么说道。   ……   我不是这个意思…… 第三卷 第二章 安详的永眠   那是个温暖与寒冷夹杂的季节。   平原上飘忽的风尚带有一丝冬天的气息。   初春温暖的阳光凸显了寒风的凛冽,令乘著扫帚飞翔于花草之上的她在望向前方的同时,时不时地摩擦手臂。   她是魔女,也是旅人。   少女身穿黑长袍与三角帽,胸口象徵繁星的胸针是魔女的证明。   三角帽下依稀可见的灰色秀发在冷风中穿梭飘逸。   琉璃色的双眼望著蓝天与平原交界处悄然而立的小国。   「接下来是那个国家呢——」   那么这么说来。   一如既往继续旅行、置身于一如既往景色中的她,究竟是谁?   没错,就是我。   一如既往。   「不好意思打扰了——」   令扫帚在门前降落的我如此高声呼喊,但却没有任何回应。   敞开的大门分明营造出欢迎旅人的气氛,实际来到这里反而受到冷处理让人伤透脑筋。   这是怎样?我能随便进去吗?我还以为会有卫兵站岗的说。   不过既然没有半个人出来,就应该代表我能随意入境吧。   于是,我一脚踏进了国内。   「……喔喔。」   那是个怀旧民宅并肩罗列的街道,沉稳色泽的红砖墙与瓦片屋顶民宅夹著小巷并排而立。   虽说有些显眼的龟裂、褪色与脏污,但在整齐划一的街景中,就连这些污点都自然而然地融入景色之中。   如同要助长沉稳的氛围,大街上一片静谧无声。   简直就像没有任何人存在于这个国家中。   在国内漫步了一阵子,我来到一个巨大的广场。   我在那里停下脚步。   广场地面上开了一个大洞,刨出地面的土壤在一旁堆积如山。在没有任何动静的大街上,唯有这里有人存在的痕迹。   「…………」   接著就在我望进洞口时,这个国家没有任何人影的原因清楚呈现在眼前。   巨大的地洞中层层堆叠著包裹在布中的人。   而且是大量的人数。   这个国家没有人影的原因,是因为人全聚集在这里。   「——嗯,在那里的是什么人?」   就在我望著洞穴发呆时。   一个声音传来。是女性的声音。   回过头,我看到一位乘著扫帚的女性,一手握著魔杖自半空中俯视我。她金色头发在后脑绑成一条马尾,但身上没穿长袍,头上也没戴三角帽。   话虽如此,她显然是个魔法师。扫帚后方,许多裹在布里的人看似以魔法飘浮在空中。   她将他们缓缓放进洞中,说:「你不是这个国家的居民对不对?」   我点头道:   「我是旅人,是骑著扫帚来到这里的。」   「这样啊……难道你想在这里下榻吗?」   「我原有这个打算。」至少在见到这副惨状之前。   「还是不要比较好。」   「看似如此呢。」   她慢慢点头,在我面前降落。她大约高我一个头,我的视线朝上,她则是低头看著我。   「毕竟这个国家现在是这种状态,到了明天这个国家就会关闭了。」   「……发生了什么事吗?」   看起来像是每个人都死了——   我低头看进洞内。她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看了一眼方才将人放进其中的洞穴。   「这些人呢,全都睡著了。」   她说:   「陷入了死亡般的睡眠。」   说完她垂下双眼。   ○   这个国家过去曾有一位有名的预言家。   预言家自年轻时开始便从天候、作物丰收歉收、家里失踪宠物的行踪、今天的运势、以至于人的寿命与命中注定的对象等,为国家预言当下的未来。   他的预言虽说不上百发百中,但预言家的话似乎寄宿了不可思议的魔力,顶多只有少数情况失准,几乎都会应验;即使预言失准,也会因「因为听了预言改变了命运」这种模糊暧昧的方便解释而不了了之。这个国家的人民好像有点过于迷信的倾向。   陶醉于预言家能力的国民们人人仰赖预言,只要一有问题都会跑去找他。直到预言家年老、面容布满皱纹时,他已然成为这个国家最重要的人而备受尊敬。   我稍早遇见的少女——名为夏绿蒂的她也是相信预言家的国民之一。   然而预言家本人纵使具有看透未来的本领,却依然无法抵抗造访自身的死期。   至今半年前,预言家在众多国民的围绕之下,安详且宛如陷入沉睡般地断气。   以他的死为起因,国民们陷入恐慌。   并非因为国民们失去了预言家。   而是因为预言家在临死之际留下最后一则恐怖的预言。   他说:「这个国家将在半年后毁灭。」   无人确切知晓预言将在半年后的何时应验,也不知道国家毁灭的原因为何。   但是预言家至今为止的实际成绩,以及含糊笼统的用词仍在国民心中种下难以承受的恐惧。   就在半年岁月流逝的同时,几乎所有国民都舍弃国家而去。他们最害怕的莫过于跟国家一同死去。   结果,这个国家只剩下不满百人的国民。   他们深爱著这个国家。   尽管对不知何时造访的死亡畏惧不已,他们仍旧平静地生活。   接著,就在距今四天前。   夏绿蒂一如往常地上床就寝。陷入沉睡时,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嗨,你好,你就是夏绿蒂对吧?」   恶魔于梦中现身。恶魔有著和夏绿蒂相同的外表,不过头上长著弯弯的角,背上也有蝙蝠般的翅膀,模样相当不可思议。   「你是谁?」   「我是实现你愿望的人。你在这个国家生活只为了等死对吧?你实在是太可怜了,所以我想在梦里实现你的愿望。无论什么愿望都可以,尽管跟我许愿,我就让你看看理想的世界吧。」   「咦,感觉好可疑……」   「谁叫我是恶魔呢?」   这个道理非常不明所以,但她心想既然身在梦中,荒唐无稽也是理所当然,决定不再继续追究。   「来,你想许什么愿?我就让你随心所欲地度过三天吧。」   「……」   这里果然是在梦中,所以她并没有吐槽。   因此她许愿道:   「那么,我想变成魔法师。」   她说,在那之后于梦中度过的三天真的完美无比。她骑著扫帚自由自在地在空中飞翔,随心所欲地使用魔法,用魔法让各种东西飘浮。   梦中的时间就像是做梦一般飞逝。第三天正午,恶魔再度出现在她眼前。   「怎么样,好玩吗?如果你想,你可以继续待在梦里喔?反正就算回到现实世界,你除了等死之外又没别的事好做对不对?那么就乾脆在梦里开开心心地生活不是比较幸福吗?」   恶魔言之有理。即使梦醒,等著她的也只有等待死亡来临的哀伤。   然而她却没有点头。   「为什么?」听到这里,我把头偏向一旁问。   夏绿蒂说道:   「你想想看。一直在梦里度过的确比较幸福,也没有必要等死。可是,那样算是活著吗?无论有多么幸福,梦总有一天会醒对不对?总有一天得回到现实。我想就算死亡近在眼前,躲进理想的梦中也算不上活著。」   「……也许如此。」   「所以我拒绝了恶魔的提议。」   恶魔像是早就知道她会拒绝一般,只回了句:「啊,是喔。」反应十分平淡。   接著——   「既然你想回到现实,我就送你个礼物当作纪念吧。」   「……喔。」   夏绿蒂心里觉得这真是个奇怪的梦而点了点头。   「你在梦中变成了魔法师对不对?那么我就让你在现实世界也能使用魔法吧。你醒来后一定会跟在梦中一样,能够使用魔法。」   「……喔。」   哪有这种可能,夏绿蒂心里这么想,回了声「谢谢」。她也回归适度的冷静。   心想反正这只是场梦,只要回到现实,除了等死也别无选择的她或许有些自暴自弃。   「我夺走了很多人的性命,就算让你变成魔法师还是很划算——所以这是送你的。你就随心所欲地在现实世界使用吧。」   恶魔最后这么笑著说。夏绿蒂形容,那明显是个非常虚伪的笑容。   接著她从梦境中解放。   「听起来很荒唐,可是我从那时候开始就跟梦中恶魔所说的一样,会用魔法了。我能骑扫帚在天上飞,也能用魔法让东西飘浮在空中。」   夏绿蒂以相当平淡的语气说:   「其他人从梦中醒来后,也一定获得了某种美好的礼物才对——我一面这么想,一面在国内四处飞翔。」   「…………」   「结果就是这样。」   「……没有任何人醒来吗?」   她缓缓地点头。   「他们好像都在幸福的梦中断气了。」   ○   她说自己醒来时,其他国民早已如同陷入沉睡般断了气。   为何如此,原因不言而喻。   夏绿蒂为了丧命的国民们挖了这个洞,用布裹住失去灵魂的身体放进洞中。   「这么说来,刚才放进洞里的人是最后一批。这个国家已经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这个呢。总之我想先把洞埋起来,再离开这个国家。」她这么说:「其实我原本想陪著这个国家一起死去,原本想迎接即将到来的毁灭。可是我得到了魔法,光是等死实在太可惜了。」   「也就是说?」   「我要离开这个国家。」   说完她挥舞魔杖。   土落在洞中堆叠的尸体上,直到将洞穴填满。   ○   我当天便离开那个国家。   虽说国内没有半个人几近毁灭,但我还是不想在萦绕著诡谲气氛的国内久留。   因此我跟夏绿蒂简单道别后,再次跨越国门朝平原前进。   「……」   结果,那个国家仍会在明天毁灭吧。   一如预言家所说,在他死后半年国内确实不剩任何国民。预言家要是什么也不说,国家就不会毁灭,现在仍旧存在才对。   这个国家一定是应当毁灭而毁灭的。   人们信仰的心,以及趁隙而入的恶魔招来了这种结果。   凡事只要以负面的角度思考,不论什么都会变得悲观。然而若是一味地以自己喜欢的方式解释,也可能会看不清四周,在不知不觉间断送生命。就如同把自己关在梦中丧命的国民们一般。   「……」   结果,凡事还是适可而止最好。偏向极端的心情有可能会使自己迎向崩毁。   所以——   暂且放下是非对错。   我的旅途依然平淡地持续著。   一如既往。 第三卷 第三章 某天的报纸   大家好!我是伊蕾娜,灰之魔女伊蕾娜!   从几年前开始不停旅行的我,几天前在这个国家逗留!   我是个超级美少女魔女!最大的特徵是柔顺的灰色秀发与琉璃色的水汪汪大眼,衣服平常都穿黑色的三角帽与黑长袍,在路上看到我记得跟我打招呼喔,嗯呵呵!   话说回来,这个国家真棒!   尤其是料理超级好吃!我是第一次拜访食物这么好吃的国家,这个国家的菜肴毫无疑问是世界第一!美味无比,每道菜都三颗星!从餐厅端出来的各种菜色到咖啡厅的咖啡,甚至连路边摊的面包都毫无疑问是全世界最好吃的!   还有呢,城镇中看到的景观超级漂亮!抬起头天空澄清蔚蓝,晚上还能看到满天星斗。   从瞭望台眺望群山能一览洒满一层白雪的美丽山峦,侧耳聆听还听得见微风低语。   实在是太棒了!   料理跟风景都已经那么美妙了,这个国家却不只如此。   街景和住在镇上的人们的人情味,甚至能让以上的美景相形失色。   历史风情洋溢的街道上,居民们每个都对我露出微笑。迷路时不但会立刻伸出援手,每间店都把我们客人当作神明尊敬!   我吃完料理原本想付小费,却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不用付我们小费,我们提供服务是应该的。」太厉害了,好棒的待客之道!   我已经感动到说不出话来了!   而且,住在这个国家的男性全都是帅哥,放眼望去都是型男!   要小心不能恋爱真的好辛苦喔,嗯呵呵。   总而言之,就像这样,逗留的这几天我打从心底感到十分愉快。   这真的是段美好的回忆。   我恐怕再也遇不到这么美好的国家了吧!   ○   「……」   咖啡厅柜台旁有放报纸时,我会从右到左全部读过一次。   看到的情报多多益善,更别说每家报社的立场往往不同,偶而会出现完全相反的意见,相当有趣。最重要的是,这么做最适合打发等咖啡的时间。   不只如此,依照国家不同,偶而会有附近国家的报纸。   「……」   我那天造访的碰巧就是这样的国家,柜台上放了邻近国家——我前几天才刚造访的国家——的报纸。   当然,我拿起那份报纸阅读。   「……这啥鬼。」   接著感到一阵错愕。   比起错愕更该说是满肚子火才对。   我的怒气爆表,不禁紧紧握住报纸。我的表情想必相当可怕吧,甚至让送咖啡来的服务生小姐发出「这是您的咖……咿咿咿!」地惨叫。   「……啊啊,不好意思。谢谢你。」我暂时放下报纸深呼吸。   「啊,是……请问那份报纸怎么了吗?」   服务生小姐瞄了眼我的表情,把咖啡放在桌上。   「其实我之前才刚拜访这个国家。」   「哎呀,这个国家吗?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服务生小姐不知道想到什么,双手抱著托盘连连点头。「您离开国家时难道也有填写问卷吗?」   嗯嗯?   「也,是什么意思?」   我记得自己的确有写。   其实,我们最近会将他国来访的客人的感想写成新闻报导——边写他们还边这么跟我宣传。   「我以前也去那个国家旅游过……可是几天后回到这里,才跟您一样看到谎话连篇的报导。」   「……」   原来如此,虚构不实报导对那个国家而言是家常便饭。   完全无法信赖呢。毫无可信度的报纸不值一读,丢到暖炉里烧掉还比较有意义。   「那个国家直到最近都在锁国,我觉得新奇才跑去看看——不过他们一定很在意别国的评价。我记得我在问券上写的是『没看到什么新奇的事物』,却被改成『很棒的国家!』这种话。」   「——蛤啊啊?点菜?不会自己跟厨房说喔!怎样,有意见吗?你这头猪!」   远方传来怒吼。   眼前的她瞥了背后一眼。   「……我想就算采取那种态度,也会被那个国家改写不少吧。」   她耸了耸肩说。   「……」我看了一眼在远方发怒的服务生小姐的脸色,深深拉下三角帽的帽檐问:「可是,改成这样有什么意义吗?」   「谁知道,这我不清楚。」   「是喔……」   「顺带一提,这也是我听说的——」服务生小姐说:「那个国家的人们虽然打开了国门,但是好像还没有人踏出自己的国家喔。」   「喔,为什么?」   「应该是认为自己的国家最优秀吧?」   「……」   不想踏出国门,没有离开的勇气。   或许就是为了掩饰这种心情,那个国家的人们才会捏造新闻报导,强调自己国家的美好。   毕竟既然住在这么美好的国家,就没有必要特地去看这个世界——   「这么说来,有人移居那个国家吗?」   听了我的问题,服务生小姐理所当然似地笑说:   「据我所知没有呢。」 第三卷 第四章 踩葡萄的少女   今年是相邻的两个村庄第十年共同举行收获祭。   据说十年前两个村落曾互相敌视、憎恨,因为一点无聊的小事起争执,现在却丝毫不见当时留下的痕迹。   在这十年间出生的孩子们眼中,两个村子与其说是彼此相邻,或许更像一个大村子。   「欸,爷爷。我们的村子真的跟对面村很要好吗?」   然而,少年对这两个和睦的村庄——或是一个大村庄的现状略感怀疑。   会这么想,不外乎是因为今天庆祝收获祭的活动,不论怎么看都像是为了撕裂两村间的和睦感情所举办。   老人把装满葡萄的木箱摆在路中央,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腰。   「你是好奇为什么要举行这个祭典吗?」   「嗯。」   「呵呵呵……这是为了维系两个村子间的感情啊。」   「咦咦?可是……」   少年望进木箱。今晨现采的葡萄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水灵灵的光泽。   分隔两个村子的细短小径上还摆著好几个——数不尽的木箱。这头有,那头也有。   这就是庆祝收获祭的活动。   两个村子拿箱子里满满的葡萄互相丢掷,使彼此全身沾满葡萄——正是这种浪费葡萄的仪式。   表面上祭典的名目是祈求「希望今年也能丰收,让大家被葡萄淹没」,但是参加活动的人们却个个野蛮无比。   比如说去年的祭典上,住在对面村的年轻人就因为不满被这个村子的女孩甩了,把葡萄倒在对方头上。住在同村的夫妇也将平时积怨已久的怨言化为怒吼,在彼此脸上涂满葡萄渣。每天和乐融融的人们,不知为何偏偏在今天有如恶魔附身般变脸。   甚至给人明天开始便毫无瓜葛的气息。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祭典一旦结束,除了布满葡萄渣的小径之外完全一如既往,人人回归和乐融融的日常生活。   或许,祭典也具有定期宣泄压力的效果。或许,两个村子正是藉由这种收获祭维系感情。   少年对这心知肚明。   正因如此,他才心存怀疑。   既然真的感情融洽,不就没有必要举办这种祭典了吗?   「你的想法没错。咱们村子和对面的村子绝说不上要好。平时常对对面不满,甚至敌视所有住在对面村的家伙。」   「那又为什么要举办这种祭典?」   「就是这样才更要办,用丢葡萄发泄心中的郁闷。咱们的感情绝对不好,只不过是找到了能彼此坦率的日子罢了——就在十年前。」   「是喔……」   「这么说来,我还没跟你说过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呢——你想听吗?」   「嗯!跟我说跟我说。」   老人眺望远方的天空。飞鸟无声飞翔的蓝天无边无际,一如往常的景色和十年前毫无改变。   「十年前的那一天——咱们村里来了一个旅人。」   「喔喔喔。」   啊,这绝对要讲很久。少年立刻有所预感。   他甚至想既然要讲很久,至少希望能先回到家里再讲。   「那个旅人是个有著柔顺灰色飘逸头发的少女魔女。她像是天使,也像是恶魔。」   「是喔。」   「这般世上罕见、气质奇特的魔女来到咱们村子里,使那一天成了咱们两村子难以忘怀的一天——」   接著老人娓娓道来。   十年前,那一天发生的故事。   ○   像是天使,仔细一看也像恶魔的魔女正在旅行。   那个魔女是谁?   没错,就是我。   「……」   眼前是闲静的乡下小径。   澄清的淡蓝色天空无边无际,飞鸟无声无息怡然自得地在空中飞舞。穿越平原丛绿间的小径露出土色的地面,向前方可见的两座村落延伸。   我在扫帚上沿著蜿蜒的小径飞行。每当我提升速度,四处吹来的柔和微风就增添凉意轻抚我的肌肤。   在恰到好处的舒适感中深吸一口气,我定眼望向前方。   眼前是比邻而居的两个小村庄。   小而美的村落正是外地口中的两座葡萄酒村。   「欢迎光临魔女大人!哎呀,居然在今天造访,魔女大人真走运!来吧来吧,请进请进,我们村的村长十分欢迎您!」   我一抵达其中一个村子便受到盛大欢迎。   家家户户涌出村民,一看到我的脸便开心地崭露笑颜。   我在村民的带领下走进村长的房子,又再度受到盛大欢迎,年迈的老人「呵呵呵」地笑著,愉快地拍了拍手。   「不过你还真古锥呀。」   他是在说我可爱吧?   「啊,谢谢。我知道。」   不知为何突然被人称赞,我只好先陪笑再说。   只要搞不太清楚状况,先随便笑笑大多都能蒙混过关。这才是聪明的处世哲学。   好了,闲话到此为止。   「这个村子的葡萄酒很有名对不对?」   「然也。葡萄酒是咱们村的特产……是说姑娘这么年轻,你爱喝葡萄酒吗?」   「嗯……」   其实我没喝过。不如说就是因为听说这里的葡萄酒特别好喝,才专程过来的。   既然难得第一次喝酒,我想品尝特别好喝的酒。   「咱们村子的葡萄酒的确毫无疑问美味非凡。好喝到对面村的葡萄酒无法比拟!正是神亲手酿造的葡萄酒!」   「喔?」   顺带一提,我听到的是「两个村子的葡萄酒大同小异,话说根本一样」,但是或许有什么当地人才分得出来的差别也说不定。   「是说对面的村子真是固执,因为不想输给咱们村子,最近居然耍起把戏来!还是骯脏下流的把戏!」   「嘿……」   「就是这瓶葡萄酒!」   村长「咚!」一声用力把一瓶葡萄酒放在桌上。瓶身上贴著「超越过去最佳收成的五年前」这种看不太出来究竟好不好喝的贴纸。名字好像叫「对面村的葡萄酒」。对面村是什么呀?   「顺带一提,咱们村子叫做这边村。」   原来是村名吗。   不过比起这种无关紧要的资讯,最令人在意的东西位在贴纸的正中央。   那是头发微卷的金发少女的笑脸。   「由人家充满爱心的踏踏制成。」   随著写有这句话的对话框,还写著「原产地:对面村的踩葡萄少女萝丝玛莉美眉」的字样。   「……这是什么?」   我这么问村长就一拳捶在桌子上。吵死了。   「这是!对面村为了胜过咱们村子使出的苦肉计!你看,你看看标签上的萝丝玛莉美眉,对面村居然故意把原产地写成萝丝玛莉美眉啊!」   「不是原产地应该是生产者吧?」   「不写生产者故意写成原产地比较能刺激消费者啊!」   「……」他说刺激?   「总而言之就是,对面村靠卖这种勾起消费者性癖好的东西让业绩直线成长啦!」   「嘿……」   好卖吗?这真的好卖喔?   「也因为这样,咱们村给人逼入绝境,真的伤透脑筋了啊!」   「可是这只有改标签而已对不对?味道好喝吗?」   「……我、我没喝过不清楚。」   你在结巴什么?你喝了对吧?   话说,仔细一看那个瓶子根本是空的。你根本全喝完了吧?   村长为了逃离我紧盯著他的视线别开眼,说:   「可爱小姑娘踏踏过的葡萄酒果然好喝……」   「话说踏踏是什么?」   「咱们两村子管姑娘踩葡萄做踏踏。」   「喔。」这什么异想天开的坚持。「那么你们也请可爱的女孩子踏踏葡萄跟他们打对台如何?」   想当然耳,我当然是随便又含糊地回答。我想趁早结束这个不知何去何从莫名其妙的对话。   这才是聪明的处世哲学。没错。   「说得好呀!」   然而——   村长这时双手拍桌,倾身靠了上来。   「你说得对!只要让古锥的少女踏踏葡萄,就一定是咱们赢!」   「是、是喔……」   「就是这样,姑娘!就交给你吧!」   「……嗯?」   「只要是古锥少女就可以吧?」   「……唔嗯嗯?」   「应该说你给我做!因为只有你办得到!」   「……唔嗯嗯嗯?」   哎呀?   难道说我的处世哲学惹上大麻烦了吗?   ○   「各位乡亲,听我说!这位魔女大人愿意当咱们的踩葡萄少女喔!」   立刻冲出家门的村长对全村聚集而来的人群高声吶喊。   下一瞬间——   村民们各个举起双手开心地高喊三声万岁。   「你说什么!」「让这位魔女小姐来的确可行。」「村长……我想喝女孩子踏踏的葡萄酒啊。」「谁还想喝老太婆踩的酒啊!」「村长,丝玛莉美眉的新葡萄酒买来了,你要喝吗?」「这么可爱的魔女小姐愿意帮我们踩葡萄啊!」「太棒啦!」   …………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那个,我完全没答应要帮忙的说。」   「各位乡亲,魔女小姐也干劲十足啊!」   这哪是什么干劲,我完全没有干劲喔!   「那个,这么说十分难以启齿……」   「好啦,各位乡亲!把大桶子跟葡萄全给我拿来,让她踩到死啦!」   唉呦,终于露出马脚了?   我还是回去好了。   就是这样我当场一百八十度转弯,背起背包迈开步伐。   村民们热热闹闹地开始拿出木桶进行各种准备,充满让我踩葡萄的打算。   但这些不干我的事。   我视而不见。幸亏村民们每个都忙著准备,我偷偷逃跑应该不会事迹败露才对。反正一有万一,也能迅速骑上扫帚飞走。   ……我边走边这么想。   「哎呀~~不是这边村做不起生意的各位吗?你们在做什么呢,嗯?」   我做梦都没想到会有人阻挡我的去路。   似曾相识的金发少女高傲地掩嘴,对众村民投以鄙夷的眼光。由于她背后有好几个拖车的彪形大汉,使她全身散发出女魔头或是女王等的气质。   「你、你是……!萝丝玛莉美眉!」   「贵安,村长。你们在忙什么呢?」   「跟你没关系!你们才是在这里做什么,这里可是这边村啊!」   气氛乍看之下一触即发,不过手握萝丝玛莉美眉葡萄酒瓶的村长怎么看都像是在虚张声势呢。   萝丝玛莉美眉哼笑一声说:   「我们刚好卖完葡萄酒回来,一次就是好几车。我不是说过好几次我们会在这个时候经过,请你们把路让出来了吗?吵吵闹闹的是在做什么?」   「你这……竟然小看咱们……!」   「哎呀~你手里握著的酒瓶是什么呢?」   「……」   村长立刻藏起酒瓶。   仔细一看上面还有萝丝玛莉美眉的亲笔签名。他八成是粉丝吧?   「还有,这个矮个子小姑娘是谁?怎么角色扮演成魔女的样子?」   没礼貌。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货真价实的魔女喔。」   萝丝玛莉美眉瞥了我一眼,再度面向村长。   「嘿~是吗~」看到村民们忙著准备踩葡萄的模样,她似乎发现了什么——脸上浮现稍嫌惹人厌的表情。「原来如此呀~因为赢不了我,就想叫这个前不凸后不翘的女孩踏踏葡萄是吧?呵呵!」   「前不凸后不翘?」   「脸又长得奇怪,体型还跟小孩子一样。」   「奇怪?跟小孩子一样?」   「不,根本就是小孩了嘛。叫这种小孩踏踏葡萄可赢不了我哟。」   「……」   让人火大。   我究竟有多么悲哀,非得让初次见面的人耻笑到这种程度不可?   「总之你们好好加油吧。人家还得踏踏新的葡萄,就先失陪啰——前不凸后不翘的魔女,请你让开。」   「……」   这样啊。原来如此,被小看到这种程度我可不能闷不吭声呢。   「我的名字是伊蕾娜。」   我向前一步,瞪著萝丝玛莉美眉讪笑的脸说:「请你记清楚。」   「你没听到吗?我叫你从我眼前滚开?」   她面不改色,仅仅吐出这句话。   那是张以为自己早已大获全胜的表情。分明还没一较高下,却像是在说不用比了。   ……气死人了。   这下只能彻底击溃她了呢。   我这么做虽说像是完全中了村长的计,但最后怒火中烧的我还是决定帮助他们,成为这边村的踩葡萄少女。   话虽如此——   「……为什么要角色扮演?」   村长说,踩葡萄少女绝对得穿这身事先决定好的服装。   酒红色的喇叭裙与相同酒红色的长袖上衣。袖口有荷叶边装饰,看起来也不能说不像是红色的女仆装。   我为什么非得穿这种衣服不可?   村长说这样比较能刺激消费者,这个逻辑莫名其妙。   「总之就请你踏踏葡萄吧,魔女大人。」   「……」   我知道踩葡萄的时候受到长发干扰会令人烦躁,所以我把头发绑成一束马尾后,光脚踏进桶子里。   「话说,葡萄要怎么踩才好?」   「心怀无边无际的爱踩就对了。」   「……」心里没有半点爱的话该怎么办才好呢?「总之我就先抱著对萝丝玛莉美眉的恨意踩吧。」   「不是踩,是踏踏才对!」   玩笑话就假装没听见吧。   「……嘿。」   接著我以双手指尖捏起裙襬撩到膝盖,一脚踏进桶子里。   桶中满满的青绿色葡萄颗粒在我脚底产生冰凉的触感。我一将重心移到脚上,葡萄颗粒便承受不住我的体重应声破裂,喷出透明的果汁。抬起脚远离脚边传来过于浓厚的果香,湿掉的脚底也无处可逃,我只好再次于恶心的葡萄上落脚。越踩,葡萄皮的碎块就越是黏上我的指尖。   踩碎葡萄、喷出果汁、又再度踩碎葡萄。浑圆柔软的感觉逐渐变成踩上浸水沙滩似的诡异触感。   虽然有点恶心,但似乎会令人上瘾,感觉相当奇怪。   简单明瞭地说,就是让人浑身发麻。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因此我也踩得有点兴致勃勃。   望著我的模样,村民们喀嚓喀嚓地照起相来不断欢呼。我想刚才说出口的话也有一部分是在诅咒随便拍我的村民。   我的脚边渐渐被湿润的葡萄汁浸湿,村民们则是不改喧嚣,使我的精神压力永无止尽地飙升。   到了后半我甚至得麻痹自己的内心才能继续。   「……」   每天被迫做这种事情的萝丝玛莉美眉不晓得有么多辛苦。   她恐怕是一肩扛起对面村全村的期待,每天不停踩著葡萄吧。   只不过,她的辛劳与对我的态度是毫不相关的两回事。   ○   「……累死了。」   踩葡萄踩到一个段落的我在村长家里稍事休息。村长说,他希望我待会儿再踩一次葡萄。   也就是机会难得想趁机大量生产是吧。   「哎呀辛苦你了魔女大人。你看看这个。这个瓶子就是要拿来装你做的葡萄酒。」   村长在我面前放下一个玻璃瓶。   「这边村的顶级葡萄酒。」「由我心怀恨意与烦躁制成。」「原产地:灰之魔女伊蕾娜小姐。」   写著这些的标签上,印著我面带黑暗微笑踩著葡萄的照片。   「……这种东西卖得出去吗?」   感觉没有人会买的说。   「这边村决定和对面村采取不同的方向。对面村既然以萝丝玛莉美眉的美丽做为卖点,咱们就完全排除那种要素,往别的方向推销就好。」   「……」   「对那种癖好的客人一定能造成广大回响才对。」   「买葡萄酒的人都只有奇怪性癖好的人吗?」   「唉,萝丝玛莉美眉的葡萄酒大卖时就是了吧。」   「……」   喝女孩子踩的酒喝到醉究竟有什么好玩的?我无法理解。   头好像开始痛起来了。因此这个话题就先到此为止吧。「话说回来,那些量能做多少葡萄酒呢?」   「这个啊……大概半个酒桶吧。」   「咦,好少。」我应该踩了不少才对。   「所以咱们才想请你再踩另一半的葡萄啊。」   老实说麻烦死了。   不过要是在这里逃避,就一定会被萝丝玛莉美眉说「哎呀~你果然逃跑了呢!我就知道,踩葡萄少女的工作可没有这么容易,随随便便一个外行人怎么可能坚持得下去!」之类的话取笑。   唔嗯嗯?   …………   「……唔嗯嗯?」我顿时恍然大悟。「那个,村长今天抱在怀里宝贝的酒瓶——究竟卖了几瓶?」   听了我的问题村长轻抚酒瓶说:   「卖了不少喔。甚至大卖到对面村的葡萄酒全都变成萝丝玛莉美眉葡萄酒啊。」   「全部,是吗……」   也就是说她每天从早到晚踩个不停吗?   …………   哎呀。   就这样来说有点那个呢。   有点充满疑点。   「……」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后,问了一个问题。   「村长,休息时间到什么时候?」   之后离开村长家的我没换下踩葡萄少女的衣服,直接穿上鞋跑向对面村。   这件事有不少疑点。   这个伎俩简单到让我不禁怀疑,为什么至今为止这边村没有半个人发现,令人不可思议。   我沿著路上好几条车轮痕迹跑向对面村。   疑点之一,是这个车轮。   萝丝玛莉美眉雇用了好几个壮汉帮忙自己卖酒,但为什么负责踩葡萄的她要亲自卖酒呢?   对面村的葡萄酒如果全都由萝丝玛莉美眉制造,就更令人匪夷所思了。   光靠葡萄酒养活一整个村子,究竟要踩多少葡萄才够?又得花上多少时间?   她真的有空闲时间帮忙贩售葡萄酒吗?   全由一个人负责制造是不是不太可能?   「……」   也就是,简单来说——   「呵呵呵……你们这群废物快点替我工作!不是想卖贴了我的标签的酒吗?动作快呀!」   我沿著车轮轨迹来到某栋建筑。   入口处有壮汉看守,所以我用魔法「嘿呀!」一声让他们睡著后,轻轻打开门。   从中传来的细微声响应该是萝丝玛莉美眉的声音。接著我看到她双手交叉,一手摇晃著葡萄酒杯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   那副模样和我的猜想相差不远。   「……我就知道。」   她,显然不是什么踩葡萄少女。她根本没在踩葡萄。   那么葡萄酒又是谁制造的呢?   「嘿咻!呼咻!嘿咻!呼咻!嘿咻!呼咻!」   答案简单无比,一看就知道了。   在她身旁拖拖车的壮汉们正在进行这附近所谓的「踏踏」。男人们挥洒汗水踩碎葡萄颗粒制成葡萄酒——这就是萝丝玛莉美眉产葡萄酒得以大量生产的真相。   也就是伪造产地这回事。   「……」   这已经算是食安问题了吧。   ○   「不是的!只有今天,只有今天碰巧没心情而已!平常都是我从早到晚踏踏葡萄的!」   当场将所有人五花大绑后,我把壮汉与她拖到这边村和对面村交界的小径上。   这边村的村民们似乎从束手就擒的萝丝玛莉美眉等人察觉事情非同小可,抱著为踩葡萄而准备的葡萄围了上来。对面村的村民则是从他们被五花大绑的模样察觉到大事不妙,焦躁不安地同样抱著葡萄围了上来。   由此可见对面村的村民们知道萝丝玛莉美眉的葡萄酒只不过是恶心大男人们做的酒。   「惨了……终于被抓包了吗?」「唔……明明那么好赚的说……」,「喂,这下是要怎么办啦?」   他们的悄悄话一字不漏传进我耳中。   我刻意嗯哼一声清了清喉咙,摇晃著从萝丝玛莉美眉手上抢来的红酒杯,对杯中飘起的甘甜香气叹了口气。   「不过萝丝玛莉小姐,对面村的葡萄酒如果全部由你一人酿造,的确十分可疑呢。数量明显不符,你也应该没有时间能帮忙贩售才对。」   「……不是,这个呢,该怎么说……那个……」萝丝玛莉美眉顿时吞吞吐吐。   「比起这个,萝丝玛莉小姐,真亏你能喝得津津有味的呢。喝强迫这些大男人做的酒,你难道连一点罪恶感也没有,都不觉得恶心吗?」   「啊,那些没问题。是很久之前我自己踏踏做成的。」   「那些?很久之前?」   「……完了。」   「……」   会不会太大意了?   我啜了一口捧在手中的葡萄酒。   「……这是怎么一回事?也就是这样,这个!萝丝玛莉美眉葡萄酒,其实是这些恶心大男人踏踏出来的吗!?」   这边村的村长怒不可遏,其他村民们也慢了一拍开始大声嚷嚷。骚动缓缓在这边村的村民们间传染。   「……啧!假冒产地又怎样,你们这群臭男人真麻烦。」萝丝玛莉美眉嘟哝。   「喂,我听到了!你这小姑娘果然瞧不起咱们!」   「……哼,明明就是我的粉丝。」   「这跟那是两回事!我老人家可是因为有萝丝玛莉美眉踏踏才买对面村的葡萄酒啊!」   「恶心死了。」   说得太好了。   然而村长却不这么认为,他犹如喝醉酒般满脸通红地说:   「才不恶心!开什么玩笑小姑娘!」   说完他一把抢过身旁村民手中的葡萄直接往她身上砸。   飞来的葡萄大半直接打中萝丝玛莉美眉,偏离目标的少许颗粒则是撞上身旁的壮汉和我,溅出果汁。   「……蛤啊?」为什么我非得受到波及不可?   看到萝丝玛莉美眉满脸果汁点燃了对面村众村民的怒火。   「喂,你这家伙!对我们的萝丝玛莉美眉做什么!」「搞屁啊老番颠!」「去死!」   对面村的村民们也学村长朝这边村丢葡萄。   在那之后的惨状令人不忍卒睹。路中央的我、被绳子五花大绑的萝丝玛莉美眉以及壮汉们夹在这边村与对面村的两派人马间,葡萄大战直接开打。   两边一定都是想往对面丢吧。   可是偏离目标的每一颗葡萄都直接命中夹在中间的我们,变成葡萄渣。   「……」   为什么我非得被卷进这种事不可?   我又啜了一口葡萄酒。真好喝。   「……这下要怎么办?」   「……」   我们的全身逐渐沾满了澄净清爽的葡萄汁。   每当被果汁浸湿我就更加烦躁,直到最后什么都无所谓了。一股怒气冲上脑门,我在不知不觉间取出了魔杖。   感觉有点热,或许是因为我喝醉了。   「……呵呵,嗯呵呵。真的是……好了,各位一定是在看不起我对吧?」   说完我挥下魔杖。   我以全力将朝我飞来的葡萄以魔法加速好几倍射了回去。我一口一口喝下葡萄酒,将这边村还有对面村所有人一个不剩砸得浑身都是葡萄。   连我本人都化为反击的葡萄颗粒。   「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毫不留情地攻击村民,发出恶魔般尖笑的女人究竟是谁?   没错,就是我。   如此这般。   我稍后听说自己在那个村落遭遇了这种事情,但实际上我对这件事一点印象也没有。   不过的确,应该确实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吧。   因头痛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眩目的蓝天之下。坐起身,我看到浑身葡萄卧倒地面的两村村民,以及泪眼汪汪低声念著「对不起,我不敢了」的萝丝玛莉美眉。   我从惊魂未定的她口中问出事情经过,这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实际上我的记忆从把她拖出房子后直接中断,回过神来就在蓝天白云之下。但从现状看来如她所说,互丢葡萄应该真的有发生吧。   「……呜呜,头好痛。快裂开了。」   我按著头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向村长家。   身负这种痛楚不可能踩得了葡萄。不,再怎么说就连村民们全都浑身葡萄昏倒在地,我也没有继续踩葡萄的道理。不如说根本没有葡萄了,全部碎了一地。   还是趁萝丝玛莉美眉以外几乎所有人全部失去意识时,快点闪人离开吧。   ……   也许我是因为不想一再踩葡萄,才故意引发这种事件的,但头痛害我想不起来。   算了,既然什么麻烦事也不用做,事情就迎刃而解,我应该老实感到开心才对。   「……头好痛。」   在村长家换好衣服的我带著浑身葡萄味骑上扫帚。   第一次喝酒的经验,我只留下严重的头痛与模糊不清的回忆。   ●   「——从那以后,咱们两村子每年一到这个时候就会互丢葡萄啦。」   「咦,爷爷对不起,刚才的故事怎么会变成这样?」   老人对完全无法理解的少年平淡地说道:   「那时丢葡萄出乎意料地有趣,所以咱们两村子每年一到收获时期就会丢葡萄,发泄平时累积的怨气。如此一来,不知道为什么收获量也跟著增加,工作效率也变好啰。」   「嘿……」连连点头后,少年把头侧向一旁。「啊,那个。这么说来,刚才故事里的萝丝玛莉美眉是指……」   「嗯,就是在对面村踩葡萄的萝丝玛莉美眉。自从那件事以来她也终于肯老老实实地工作了。真是好事一桩呀。」   「她现在还是踩葡萄少女吗?」   「嗯。」   「都已经三十几岁了吧?」   「熟女也挺不错的喔。」   「……」   萝丝玛莉美眉身上发生的悲惨现实令人难忍泪水。   「总之就是这样,咱们村里的例行公事,今年欢欢喜喜地迎向第十年。」   是喔——少年点了一下头后,说:   「话说回来,爷爷。你手上抱的那瓶酒是什么?」   说完他不解地把头偏向一旁。   那瓶酒和老人自己在故事中所握的酒不同。   「这边村的顶级葡萄酒。」「由我心怀恨意与烦躁制成。」「原产地:灰之魔女伊蕾娜小姐。」   写著这些字样的标签上,印有面带黑暗微笑的踩葡萄少女的照片。   「这个吗?这个就是——刚才故事里的魔女小姐做的葡萄酒呀。」   「你没喝呢。」   「嗯,因为太可惜啦。」   不知是否多亏了深不见底的腹黑微笑、可爱的外表、以及实际踩葡萄的画面,即使开出天价,会买的人还是愿意掏钱。   结果,以超高级葡萄酒贩售的灰之魔女葡萄酒眨眼间就销售一空。   村长自己以机会难得,太浪费的理由偷买了一瓶,直到现在仍宝贝地抱著那瓶葡萄酒舍不得喝,甚至还说要当作传家之宝。   顺带一提。   眨眼间销售一空的葡萄酒——   现在成为仅仅贩售数瓶的传说级葡萄酒,在爱好者间开出了离谱的天价。 第三卷 第五章 杂物语:小聪明师父与真聪明徒弟   我是伊蕾娜,魔女见习生伊蕾娜!   我现在正和我的师父芙兰老师一起生活,努力修练成为魔女!   老师叫做星尘魔女,是个品格十分高尚的人!暗夜般的黑色长发在阳光照耀下发出美丽的光泽,温柔的眼神和她教导我魔法时一样温柔;虽然个性好的人通常不是无能就是无聊透顶,可是老师绝对不是那种人。甚至还是完美无缺到无可挑剔的完美人类!   在这种老师的门下学习魔法,我当然也完美无缺!   顺带一提,以上这些是玩笑。   尤其是关于老师的叙述。   「……」   莫名兴奋的语气到此为止,我就老实说出真相吧。   其实我的老师整天都在偷懒摸鱼。今天她问我:「伊蕾娜,你在做什么?咦,开发新魔法?嘿……真了不起,你好认真喔。」大惊小怪了一番,原以为她会给我什么建议,结果她居然说:「那,你加油吧~」开始看起自己的书。   自从开始修行,我就被她的放任主义彻底玩弄了一番。我曾经会想「啊,这又是那招对吧?是在考验我的自动自发对不对?人家要好好加油!」燃烧干劲,但实际上她只是受到我父母的委托对我实施严格的教育罢了。   那么,说到在事迹败露之后的老师如何——   「伊蕾娜,我来看你修行吧。」   她会说这种话平淡无奇地教我魔法。   「伊蕾娜,我来看你修……啊,蝴蝶……嗯呵呵……」   也会像这样行踪不明。   「伊蕾娜,人家肚子饿了。」   更不时让我满腹恼火。   不过,简单来说我的老师这个人,说好听点是自由奔放一词的体现,讲难听点便是少根筋。   「话说回来,你究竟在做什么药?」   然后,不知是好是坏她还很随兴。   芙兰老师从旁探头,望向我搁在桌上的各式资料,以及装在小瓶子里的蓝色药水。   「……」   我每次都被她的随性玩弄于股掌之间。「这是『赋予生命的魔药』,我心血来潮做出来的。」   「赋予生命……?究竟有什么效果?」   「只要淋上小瓶子里的液体,就能让物品自由自在地开口说话。顺带一提,我已经实验证实过效果了。」   比如说,只要淋在笔上,笔就会说「谢谢你平常握著我,嗯呵呵!」这种话,淋在抹布上就会发觉「不是,偷偷告诉你,其实我不是抹布是毛巾才对。人家被玷污了……」这意外的真相。   顺带一提,淋在真的抹布上它便会小声地说「某布被玷污了……」   总而言之。   就像这样,我成功做出了能与物品沟通的美妙魔药。   这是偶然间的产物。   但是出乎意料地能靠这大赚一笔。   「……那真是太厉害了。」这么说完,老师沉默了一阵子之后,「话说回来,伊蕾娜,附近好像有个村子因为没办法跟东西说话,正在伤脑筋呢。你知道吗?」这么对我说了件莫名其妙的事。   「是喔。」这个烦恼还真有针对性。   没办法跟物品说话究竟为什么会伤脑筋?   请务必让我见见当事人问个明白。   「不只这样,只要能让村民们跟物品说话,他们好像就会用烤面包作为回礼喔。」   「是喔。」再怎么说也太可疑了。   「所以说呢,伊蕾娜。那个魔药能借我用一天吗?」   「我如果借您会怎样?」   「那当然啦,我拿去换成超好吃的面包让你吃到饱。」   「……」越听越怀疑的我不禁皱起眉头。「那么请您告诉我那个村子在哪里。我自己去拿自己的面包回来。」   「那可不行,那个村子的人只肯相信我。」   「咦,除了我还有人愿意相信老师吗?」   「好过分。」   一点都不过分。   我跟老师相处即将届满一年,大致猜得出来她心里打什么主意。   反正她一定是想拿我做的魔药去附近的村庄高价出售,藉此大赚一笔后拿去买面包。   哎呀,真爱耍小聪明。   「好了,伊蕾娜,交给我吧。我一定会带很多很多美味的面包回来。」   「……」   即便了解芙兰老师心底打的如意算盘,我倒也没有责备她的意思,更没有心情就此回绝她的提议。   这么做不但只会徒增麻烦,无论状况如何,芙兰老师特地为了我去附近的村子买面包回来也是不争的事实。   这个行动对自由奔放又随兴的典型而言极其稀少。   「……请便。」   因此我把蓝色液体摇摆的小瓶子交给了老师。   ○   接著,当天傍晚。   「我回来了,伊蕾娜。」   芙兰老师回来了。   「啊啊,欢迎回……来……」   究竟怎么一回事?回来的芙兰老师手上只拿著一块面包,而且还是吐司,甚至还是冷的。,看起来难吃死了。   我原本期待吃到美味的面包,怎么会变成这样?   「哎呀,对不起伊蕾娜。因为各种原因,所以我只拿到这些。顺带一提,药水也几乎用完了。」   她是这么说的。   「……是喔。」我边说,边从芙兰老师手中接下小瓶子。   的确,药水几乎已经见底了,顶多只剩下一点能让小瓶子底部变色的量。   不过老师说的话不管怎么听都有蹊跷呢。仔细一看她的嘴边黏著一堆面包屑,全身还散发出面包的香味,可疑到令人想当场将她定罪。   「哎呀,伊蕾娜,你难道是在怀疑我吗?可是我没有说谎喔,我是真的、真的只拿到这点面包。」   「那各种原因是什么?」   「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药水几乎用完了?」   「这也有各种原因。」   各种原因这个词汇有这么方便吗?   哎呀,不过骗子这种人真的很好懂呢。可见我跟老师十分相似。   就连说谎的方法都几乎如出一辙。   是因为相处久了吗?   「……」   也罢,先不提这个。   芙兰老师与我相似这点,我在把小瓶子交给她时就心里有数了。   然后我也没有愚蠢到不对心里有数的发展拟定任何对策。   所以我在这时收回事先布下的陷阱。   我慢慢挥了挥手中的小瓶子。   「小瓶先生,小瓶先生。芙兰老师趁我没看到的时候做了什么?」   听了我的问题,小瓶子回答:   「好的大姊,这个魔女在附近的村子里用俺装的药水换了一大堆面包。在回来的途中说什么『只吃一个应该不会怎么样……』大大小小一共吃了十个。」   「真的假的。」   「嘿啊,这女人有够恐怖啊。」   我点头表示理解。   小瓶子也是物品。   只要拿来装药当然也会说话。就是这样。   好了。   「那么,老师?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但芙兰老师只是额冒冷汗,尴尬地把视线移开,对我的话丝毫不予以回应,简直就像不会说话的物品。   拿魔法药水泼她是不是就会说话了呢? 第三卷 第六章 甜点与菜鸟旅人   小喇叭与手风琴的声音在人声鼎沸的城镇广场中高声作响。   尖锐的声响毫无顾虑地嘶吼,甚至可说是在喧闹上增添一层噪音。   沿著乐声看去,在城镇居民聚集购物的大街对面,街头艺人对路过的行人们露出虚假的笑容,时而回归严肃的表情,低头望向脚边的乐器盒。   朝清爽蓝天张开大口的乐器盒中只有几枚硬币。   「……呼啊。」   我坐在长椅上打了个哈欠。   白漆外墙建筑物并立的街景十分美丽,纯粹站在景色中发呆也颇有一番趣味。景色虽然和吵闹的音乐与喧嚣颇不相榇,但倒不会无法理解。   毕竟,这个国家是以上流阶级占大多数国民闻名的富豪之国,除了这个广场之外,的确几乎沉浸于沉稳的气氛中。不如说,看到士兵大摇大摆地在街上成群行走,比起沉稳更带著一股严肃,但除了这点之外,城镇确实包围在幽静之中。   而说到这个广场为何如此吵闹,是因为外地人聚集在这里。   这个国家是个俗称为甜点之国而备受大家喜爱的美妙国家。实际上,镇上广场周围聚集了好几间代表这个国家的甜点专卖店,不论是马卡龙、巧克力或是松饼,四处都是贩卖这类甜食的店铺。   这个国家的甜点在国外似乎也相当受欢迎,因此从他国而来的商人、旅人或是观光客都聚集在此大肆采购。   买来转卖,又或者是自己享用。   「……呵呵呵呵。」   我望向长椅隔壁,看到塞满袋子的大量甜点。我花费了大半资产能买多少就买多少。   也许是因为这些店面以做外地人生意为主,几乎所有甜点都昂贵无比。但甜点的味道有口皆碑,据说物超所值。我听说,无论哪种甜点都不吝使用高级材料,令人齿颊留香。只希望他们不是依赖「付了这么多钱当然好吃」这种心态大放厥词。   「大姊姊!哎呀,你的鞋子脏掉了呢,要不要我帮你擦皮鞋呀?」   「……」   外地人聚集之处便是这种奇怪家伙为了赚点小钱徘徊之所。   但是不必慌张。遇到这种人只要现出空空如也的钱包(备用),他们就会不发一语自己离开。   「不好意思喔。」   再加上这一句效果更是超群。   「……啧!」   话虽如此,我都道歉了还是会有没礼貌的家伙对我咋舌。你变成灰算了。   「……」   虽说街上到处都是富商贵妇,这个国家似乎也不缺乏每天饥寒交迫的人。   看来颇有贫富差距呢。   我看见小孩在喧嚣间穿梭,贩卖颜色黯淡的水果。他们衣衫褴褛,脖子上挂著「超高级水果,一个一枚金币」的牌子。   我还看见擦皮鞋的少年,他们怎么看都不像是该工作的年纪。   此外,还有演奏刺耳音乐的街头艺人,他们手中的乐器破烂到发不出正常的乐声。   对外地人而言能大发利市之地,对这个国家的贫困人口来说亦是财源丰富之所。   「……」   然而绝大多数外地人都对他们视而不见,甚至还有人厌烦地挥手赶人,宛如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看似冷酷无情,不过几乎人人都是这样。   习惯走遍世界的外地人,对这种可怜的存在不感兴趣。   「……嗯嗯?」   正因如此,只要有菜鸟旅人,我一眼就认得出来。   「呀——!你们演奏的音乐真是美妙!特别是这个尖锐刺耳的声音,真是太棒了,比世上流行的任何音乐都令人雀跃不已!本宫真是感动!」   有个女孩在稍早提到的街头艺人面前哼著歌跳著舞,从钱包里拿出金币打赏。她是个身穿特别显眼的哥德式洋装、背著茶色背包、头戴贝雷帽的金发小姐,也是个自称本宫的怪人。   看样子她是只菜鸟,菜鸟旅人会做的事情她一件也舍不得漏。   首先,看到街头艺人先付钱再说。   菜鸟好像有不管是什么音乐,只要传进耳中就得付钱的观念。我以前也是这样。   「哎呀,女孩子这么小就在工作……真乖!一颗水果一枚金币吗?那么本宫全买了吧?」   看到可怜的小孩在兜售水果当然会掏钱购买。   菜鸟在可怜的孩子面前物价基准剧烈地变动,陷入通货紧缩循环,钱包的束口不但松开甚至还消失无踪。我以前也是这样。   「咦,擦皮鞋吗?哎呀,其实本宫的鞋子有点脏呢!」   不必擦的鞋当然也要擦。   造访新国家的兴奋会使不必要的事情化为必要。我以前也是这样。   总之,就像这样,菜鸟旅人花钱如流水。价值观一旦失控,在跌到谷底之前便不会复原。   顺带一提,她的谷底来得挺快的。   「哎呀,钱花光光了……刚才应该还有几枚金币的说。」   然而即便跌落谷底,她仍然意外地冷静。   「算了,没关系,总之先来巡回各间甜点店吧——啊,那边那位店员先生,把所有甜点都包一份给本宫。从右到左全部都要。」   店员对她大摇大摆的态度与请求瞠目结舌,却依然照她说的把商品包了起来。   价钱好像是「十枚金币」,我听得一清二楚。贵得一蹋糊涂。   「来,那么请你收下这个。」   大摇大摆的她理所当然似地递了十颗颜色黯淡的水果给店员。   店员见状大吃一惊,露出「这家伙开什么玩笑」的表情。   「你不知道吗?本宫刚才用十枚金币买了这些水果,也就是说这些值十枚金币对不对?来,跟本宫交换甜点吧。」   「……」店员沉默半晌,接著终于大喊:「糟糕啦啊啊啊啊啊啊!之前那个坏女人出现啦,大伙把她抓起来!」   他这么一喊,乐声、人声戛然而止,大街上每间店里冲出身穿厨师服的大叔朝她飞扑。   「咦,咦咦?等一下,做什么,请你们住手!」   不费吹灰之力,她就被抓了起来。   好几个男人把她压制在地,使她的脸在石砖地上磨擦。   「你就是那个坏女人吗!」「居然敢用恶劣的手段搜刮我们的店!」「开什么玩笑!」   「我们绝对不会屈服于你的恐吓!」「嘿嘿嘿……小姐你身材挺不错的嘛……」「你就用身体偿还侮辱我们的罪行吧!嘿嘿嘿嘿……」「嘿嘿……」「嘻嘻嘻……」   哎呀。   情势有点不妙呢。   「你们想做什么!?本宫只是想买甜点而已呀!」   「闭嘴!」赶来的其中一位店员以严厉的眼神俯视她说:「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从几天前开始用龌龊手段搜刮我们的店,这次是想用便宜水果交换是吧?想都别想!处刑啦!」   「你说处刑!哎呀,你想做什么?」   「嘿嘿……那当然是……嘿啊?」男人的眼光转向她的胸口。   她循著视线看到男人们闪闪发光的双眼,这才终于领悟。   她满脸通红地大叫:   「本宫知道了!你们一定是想对本宫做色色的恶作剧对不对!现在!在这里!」   「咦,现在?不是不是不是不是!」「那有可能现在马上在这里做啊,有点常识好吗?」   「再怎么说我们也不可能那样啊。」   「请你们住手,本宫不是擅长做那种事的女生!」   「擅长那种事的女生是啥?」「她在说什么啊?」「这家伙八成是笨蛋吧。」   气氛变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她不改身处险境的事实。   受到压制的她就这样在男人们的拘束下被绳子五花大绑。   甚至有种这样放著不管,她就会被带到附近店里受男人们侵犯的预感。   「……」   唉,看不下去了。   我当场起身,顺手拿了一颗马卡龙丢进嘴里挡在男人们面前。   「各位好午安,你们遇到什么问题了吗?」我边嚼边问。   其中一个男人看到我问了声:「你谁啊,旅人吗?」且歪歪脑袋。   我点头回说:   「是的,我是正在旅行的魔女。刚才我从那边的长椅上看到你们……她做了什么坏事吗?」   「就是啊,这家伙是几天前开始在这附近的店面大肆搜刮的坏女人啦。」   「喔?」   「最近有传闻说,那个坏女人是个完全不付钱,用在这附近买的水果之类的垃圾搜括我们甜点的龌龊家伙。」   「喔喔,所以你们才把想用水果交换甜点的她抓起来吗?」   看著点头表示理解的我,金发少女大喊:「这是误会,本宫只是想用十枚金币买的水果交换甜点而已!」   说得没错。   「我刚才也看见了。她是真的用天价跟卖水果的女孩买了水果,并天真地以为能用水果交换甜点的笨蛋。她不是什么坏女人,搞不好连想使坏的智商都没有。」   「……喂,你是不是说得有点过分?」   「话说各位,你们说最近流传坏女人出没的消息,难道就没有关于坏女人外观的情报吗?」   我无视从旁插嘴的她直问眼前的男人,他们就「唔唔……」地咕哝,七嘴八舌地开始讨论。   「这么说来,之前来我们店里的坏女人好像没这么老……」「也不是金头发。」「是黑头发吗?」「胸部好像要再小一点。」「气质好像也比较沉稳……」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么显然就不是她了呢。好了,快把她放开,要不然我叫人啰?」   人群已经聚集到不必呼救的程度了。这里是人群众多的广场人潮汹涌的时段,我们的口角吸引了太多目光,对话也被听得一清二楚。   从不了解来龙去脉的旁人眼中看来,这一幕简直就像是藉故抓起女孩想做下流勾当的男人们与介入阻止的魔女吧。外地来的商人、前来广场购买甜点的有钱人与观光客都对男人们投以冰冷的眼光。   「……唔!」   男人们不禁畏缩。   畏缩之后他们想必也领悟到情势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他们松开绑住少女的绳索,说了句「……算、算了。下次不要用水果,要用钱买啊,知道了吗?」改为采取合乎常理的态度后,随即拨开人群回到各自的店里。   「……」   还处于状况外茫然而立的她当场坐倒,抬头看著我说:「那个、呃……谢谢你……?」   「不用客气。你叫什么名字?」   我朝她伸手,她便犹豫地轻轻握住我的手。   「本宫的名字是莎碧娜。」   「是吗,我是伊蕾娜。灰之魔女,伊蕾娜。」   在此暂时改变话题,稍早抓住莎碧娜的男人们口中曾经提到某个坏女人。   她究竟是谁?   没错,就是我。   ○   「咦?对不起,本宫好像有点耳背。Once more。」   当场跟她道别似乎有些可惜,我也觉得自己至少该跟她解释情况。因此我来到距离镇上广场稍远处、时髦又幽静的住宅区一角,在咖啡店里和她面对面啜著咖啡。   当然是我请客。   毕竟她遇到了被误认为是我的倒楣事,这也算是赔罪。   「所以说,跟我刚才说的一样,他们在找的人是我。我就是搜刮镇上甜点店的人。所以对不起,害你遇到这种事。」   没想到真的有脑中一片花海的人会想用水果交换甜点。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更何况我那时连同水果应该也有付一点点钱才对……看来只有水果的消息不胫而走。   「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你没钱买甜点吗?」   「我有钱。只不过我认为没有必要,所以才不付钱。」   「哎呀,怎么这么傲慢呢!」   「哪里哪里,我还希望你夸我谦虚呢。」   「可是,你不是骗人买东西吗?太过分了。你怎么能若无其事地做出这种事?」   莎碧娜紧盯著我。   我为了逃离她的视线别开眼说:   「那个……关于这件事呢,其实有很深的原因。」   「哎呀,什么原因?」   「你想知道吗?」   「本宫很想知道。」   那么正巧。   「话说回来莎碧娜,你现在有空吗?」   「本宫是旅人。」   「也就是说?」   「本宫的时间最多了。」   「喔喔~」   也就是说有闲没钱的意思呢。   那就更巧了。   离开咖啡厅后我们走了一阵子,骑上扫帚飞越家家户户的屋顶,来到大街后方的巷弄。   和上流阶级喜爱的华丽大门相比,后门小巷十分不起眼,狭窄到只能让一辆马车通过。   我造访这个城镇的第一天,乘著扫帚在天上消磨时间时发现了某个真相。   「你看,你看那边那个。」   我们从民宅的屋顶探出头来,碰巧看到这个国家的零售业者迎接马车的情境。   「哟,我等好久了。今天也辛苦啦。」   商人微微点头致意后走下马车,依序卸下货斗上的包袱。   「今天我也替你带来这些,如你所见尽是些有瑕疵的东西。我们这边姑且也有经过一定程度的检查,应该不至于不能用才对——」   男性业者打开包袱看了一眼。   里头装满水果、奶油、砂糖、牛奶、小麦粉与可可亚等,制造甜点时不可或缺的材料。   「那是怎么一回事?」我身旁的莎碧娜把头侧向一旁。   「如商人所说,那些是瑕疵品。比如说是制造过程中有什么失误,或是味道不佳被排除的商品等等……也就是这些失败品的大杂烩。当然绝算不上什么高级。」   「……请等一下。这个国家的人不是说甜点都是以严选的材料制成的吗?」   「是呀,的确经过严选呢。」   但选的是有瑕疵的材料。   「可是,这个国家的师傅们所做的甜点以美味闻名喔,本宫也是听说如此才特地造访的。」   「我几天前搜边刮甜点边吃了一点尝尝味道,可是吃起来非常普通。你要不要吃一个看看?」   我从身上的袋子里拿出一个马卡龙,交给莎碧娜。   她犹豫地接下马可龙,用樱桃小嘴咬了一口慢慢咀嚼。   「……」接著她露出非常微妙的表情。「……的确好吃,但不值得让人掏金币购买呢。」   「是吧?」顶多只值一枚铜币。「来买这个国家甜点的人,纯粹是被这个国家所宣称的高级这个字眼玩弄罢了。实际上打开天窗说亮话,这只不过是些便宜货而已。」   「……」   总而言之。   简单明瞭地说就是——   「换句话说,我就是若无其事地暗示店家自己知道这个事实威胁他们,用水果和一点点钱买到了甜点。」   ○   「……太震惊了。本宫原本以为能在这里找到梦想中的甜点……居然只是便宜货……瑕疵品……?捉弄人也该有个限度才对!」   「你很忿忿不平呢。」   「那当然!怎么能这样,这是在欺负外地人吗?是说为什么这么有钱还要卖便宜货呢,本宫无法理解?」   一回到咖啡厅,她便鼓著脸颊拍桌大骂。   今天的第二杯咖啡在她的魄力下掀起波纹。   我拿起咖啡杯说:   「不过,我觉得顺序应该相反才对——实际上大概不是有钱还高价出售便宜货,而是因为有能力将便宜货高价出售,这个国家才尽是有钱人才对。」   「……你的意思是?」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正因为有能将便宜货高价出售的手腕,这个国家的人们才能筑起这个国家现今的地位。   大人们一定是将便宜甜点当作高级甜点出售,利用贫穷小孩卖水果赚饱钱包,再以有钱人的身分优雅地挤身上流社会。   然而贫富差距无疑确实存在。擦皮鞋、在街头表演或是受到有钱人命令上街兜售水果——也有人以这种方法赚取每天的生活费。   我啜了一口咖啡,淡淡的苦味在口中扩散。「眼前所见的事物未必正确,莎碧娜。你刚开始旅行或许还不了解,可是这世上到处都是利用这种恶毒手段赚取钱财的家伙。」   「……」她稍微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本宫刚开始旅行呢?」   「习惯旅行的人是不会跟卖水果的女孩买贵到不合理的水果,皮鞋也会自己擦。」虽然偶而还是会付钱给街头艺人,但至少不会投金币。   「是吗……可是你不觉得他们很可怜吗?本宫这种生活充裕的旅人若是不帮助他们……尤其是卖水果的小孩,不伸出援手他们好像随时都会死掉。」   我缓缓摇头。「就算当下付钱买水果,对孩子们也丝毫没有帮助。他们背后其实都有负责指使的大人。『不幸又贫困的孩子兜售水果』,这幕景象在外人眼中看来十分赚人热泪对不对?不只这个国家,全世界都有这样利用小孩赚钱的骯脏大人。当然,小孩赚的钱大多会被大人拿走,他们只拿得到一点点。」   「……」   「如果你真心想帮助孩子们,就不该付钱才对。只要利用小孩的生意无法成立,一定就不会有人强迫小孩做那种生意。」   至少,买可怜小孩兜售的水果不过是暂时的安慰。   对小孩如此,对付钱的旅人也是。   「……这样啊。」   她若有所思地说。   莎碧娜望著手边的咖啡杯,眉头紧皱。   我发现小孩子背后有大人势力蔓延的事实时,也受到不小的打击。   「你为什么要开始旅行呢?」   我这么一问,她便露出微笑。   「本宫的国家没有像样的甜点,所以才想出国旅行,巡回品尝各种甜点。那是几天前的事情。」   「喔喔。」   「然后,本宫想钻研旅行所到国家的甜点,让本宫的国家跟著贩卖甜点。」   「是喔。」   「……不过,看来在这个国家似乎学不到什么呢。」   「可是你学到了身为旅人应有的态度不是吗?」   「或许如此呢。」   「……」   「……」   接著我们喝著咖啡,度过了一段沉默的时间。   「打扰了!我们是本国的士兵,请让我们稍微搜索一下这间店。」   安静的时间突然宣告终结。   手持武器的士兵猛力推开门,高声宣告。厚重的军靴发出声响踏遍店内。   「做……做做做什么?感觉危险得一蹋糊涂呢。难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把嘴凑上对面的莎碧娜耳边,悄悄地告诉她:「他们在找几天前出没的坏女人。毕竟对他们而言,坏女人只会坏事呢。」   「……可是那不就是你吗?」   我在嘴前竖起一根手指。「嘘!」   「不是,不是嘘吧?」   「别担心,应该不会穿帮才对。」我在桌下取出魔杖,在自己的头发上使出一点魔法。   「巡回甜点店时我都会像这样改变头发的颜色。」   我的头发瞬间染成黑色,接著立刻变回原本的灰色。实际上当然不只头发,就连服装也会改变,所以不可能露出马脚。   因此,换句话说——   「失礼了。近期我们得知这附近有个女人在为非作歹,你们看过她吗?她的外表看起来像这样。」   就算受到士兵盘查,我也能处变不惊。   士兵手上的人像画上画著一个黑色头发的少女。她的样貌完全没有魔女的影子,只不过是个其貌不扬的黑发女孩。   「我没看过耶。你看过吗?」   我从容不迫地摇头,但——   「咦?啊,呃……」   看样子莎碧娜很不会说谎。   「……」我在桌子下踩了一下她的脚。「没看过对不对?」   「素!没没没、没看过!」   「就是这样,不好意思。」   来到我们桌前的士兵尽管浮现怀疑的表情,却还是一声「嗯,是吗……」勉强接受似地点了点头。   我原本希望士兵能就这样离开,但事情似乎不只这一件。士兵又再拿出另一张人像画。   「这么说来,其实最近邻近国家的公主失踪了——你们知道些什么吗?她长得像这样。」   「……」   哎呀,真令人吃惊。   士兵给我们看的人像画上画著一位可爱的金发少女。脸上带著柔和微笑的模样十分美丽,和眼前头戴贝雷帽、身穿哥德风洋装的她一模一样。   「顺带一提,她的名字是莎碧娜公主。」   「……」   话说根本就是莎碧娜本人。   「几天前她忽然下落不明,甚至有遭人掳走的疑虑,所以邻近的我国才会协助搜索。如果有什么情报请两位告诉——嗯嗯?」   就在这时,莎碧娜和士兵四目交接。士兵立刻把人像画摆到她的脸旁边对了好几眼。   顺便还侧眼瞄了我好几眼。   莎碧娜既然是被掳走的公主,和她在一起的我在士兵眼中究竟会是什么人呢?   …………   啊,这下不妙。   「掳走莎碧娜公主的就是你吗!」   「……」   果然变成这样。   无可奈何。   事到如今——   我只好在桌子下抽出魔杖。   ○   我咚咚两声用力敲了敲咖啡厅的地板,地面便长出盘绕的藤蔓,宛如生物一般捆住士兵。   我随即拉起莎碧娜的手跑出店外,但外头当然也有士兵埋伏。   都让店内长满藤蔓了,事已至此我无从辩解。   我只好再用藤蔓把店外的士兵一个不剩全绑了起来,逃到城镇广场上。   混进人群后,我故作平静不停拉著她的手。   「……」   事情发生得又急又快,我一慌就连她一起带来,但仔细想想她根本没必要和我一起逃跑。   「谢谢你,伊蕾娜。你是在担心本宫呢。」   「咦?啊,是。就是这样没错。」我骗她的。「话说,您原来是一国的公主殿下呢。」   「是的,本宫为了将甜点带回国家而展开甜点巡回之旅。」   「……」这什么轻率的动机。   「不过没想到会在这个国家暴露行踪……太糟糕了。」   「您回国不就好了吗?」   「那怎么行,本宫的国家没有甜点呀!为了本宫国内的女性,本宫怎么能在此停下脚步!」   「这么说来,您离开国家时有说什么吗?」   「……」   「原来如此。」   士兵既然说莎碧娜公主失踪了,她大概是不告而别偷溜出国的吧。   不顾后果也该有个限度才对。   「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   「那当然是继续旅行呀。本宫的旅行才刚刚开始呢!」   「那么您得平安离开这个国家再说呢。」   「没错,就是这里伤脑筋。」   现在举国上下的士兵应该都知道莎碧娜藏匿在国内了吧。   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向国门,我想也不可能平安离开。   「拜托你,伊蕾娜。我有朝一日一定会答谢你,能请你想方法带本宫出国吗?」   「嗯……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用刚才伊蕾娜使出的魔法,本宫想一定有方法能让两人平安离开。」   「……」我的心境有点难以形容。「嗯嗯,应该,没错……也是……」   「什么嘛,真不乾脆。」   「跟你在一起我只感到不安。」   「哎呀,真没礼貌!」   她又再度忿忿不平。   不过莎碧娜公主的个性跟不上突发状况,这里就暂且朝让她一句话也不用说的方向检讨好了。   唔嗯嗯。   「既然如此没有办法,就稍微用点密技吧。」   「密技?你打算怎么做?」   「总之这是个能让你闭嘴的密技。」   说完我将魔杖转向她。   「停下来停下来,我们要检查随身行李。最近我国不平静啊……居然有女子挟持一国公主潜伏在国内。就是这样我们要检查随身行李——」   由于日正当中,国家正门(样式格外华丽)前排起人龙,士兵们一一登上马车的货斗,确认有没有女子两人藏身其中。   士兵们逆著队伍行走,接著终于来到位于最尾端的我身边。   其中一个士兵在我面前蹲下。   为的是让视线与我同高。   「……嗯嗯?小妹妹你为什么想出国?你妈妈呢?」   我现在的外表是个不满九岁的年幼小女孩,一手拿著魔杖,另一手搂著身穿哥德风洋装的玩具熊。   灰发与琉璃色的双眼当然依然存在,但年龄只有平常的我的一半左右,不可能会穿帮。   「妈妈在国外等我。」   我尽可能堂堂正正地回答。   「嘿~这样啊。所以你才要一个人出国吗,真了不起。要不要叔叔陪你一起走?」   「20,thank you。」   「咦,啊,是喔……」   「请让我快点离开。尽快。」改变外表的魔法十分累人,而且现在我还改变了莎碧娜的外表,光是排队就让我疲惫不已。   「你还挺那个……挺毒舌的呢。」士兵叔叔看似很闲。「话说回来,你手上拿的玩偶好可爱喔。」   「是吗?顺便一说,她的名字叫做莎碧娜。」   「唉呦,跟我们在找的公主一样耶。」   「是呀。」我为了压制微微颤动的布偶加强手臂的力道,笑著这么回答:「说不定这个玩偶就是莎碧娜公主喔?」   「哈哈哈怎么会……哎呀,小妹妹你看。轮到你了,请出国吧。」   排在我们前方的商人正巧离开。   我轻轻和士兵行了一礼,朝国门迈步。   接著我们就这样离开了那个国家。   「哎呀呀……真好骗呢。」   我以别人几乎听不到的声音低语。   「真好骗呢。」   手中的她也嘀咕。   不是,你什么也没做吧?   于是,我和她悄悄溜出国外,就这样在国外道别。   之后,身为菜鸟旅人的她踏上了何种旅途,我不得而知。   但是,我有种往后一定会在某处与她重逢的预感。   ○   仔细想想,这不过是个以诈欺行为搜刮甜点,又以诈欺行为偷渡出国平凡无奇的故事。   没有高潮迭起的剧情,也没有戏剧性的展开,甚至平淡到难以留下印象。   然而我在造访某个国家后却确实回想起那件事——那件一年前发生的事情。   那个国家的街景十分普通,从小巷、广场上到王宫都不值一提。   城镇中没有任何能称之为特徵的特色,令人完全无法留下印象。   国内人口不多也不少,看起来也没有特别繁荣。擦身而过的景象只有人民平淡居住的模样。   即使如此,我在那个国家获邀前往王宫、走进会客室时,仍旧想起了那件事。   「本宫的国家如何呢?」   随后走进会客室的是那个国家的公主殿下。   她有著一头金色的秀发,是曾几何时相遇的她。   「非常普通呢。」   我直言不讳地回答,她就露出微笑点头说:   「没错,非常普通。」   接著她在桌上摆上甜点。马卡龙、巧克力与松饼,这类甜食瞬间摆满整张桌子。   「可是,本宫在旅行时发现,这份普通才是至高无上的幸福。」   「……」   「在路上看到衣衫褴褛的孩子便会想『啊啊,这里有贫富差距呢』。但不可思议的是,看到身穿美丽华服的人却什么感觉也没有。人眼中只看得见不好的事物,因此眼中所见新鲜而美丽的景致在漫长的时间过后也会风化,变为平凡无奇的风景。」   「我想也是。旅人眼中看见的风景无论多么美丽,也只存在于那一瞬间。」   「所以本宫才想,当国家变得平凡无奇、令任何人都不会留下印象时,那时国家才真的算是幸福。」   「……」   「没有必要勉强自己创造特产。或许普通才是最难能可贵、最幸福的也说不定。」   「……那么你已经放弃推广甜点了吗?」   她听了我的问题缓缓摇头。   「现在我正在全国发送甜点食谱。不论是谁都能随心所欲地做出甜点,这不是很幸福吗?」   「喔?」   「为此,本宫现在正在准备与邻近的国家交涉,请求他们进口制作甜点的材料。虽说尽是有瑕疵的劣质品,但只要能妥善活用,一定能让便宜又好吃的甜点在国内广为流传。」   「喔喔~」这个方法还真是巧妙。「所以说,这就是便宜材料做的甜点吗?」   「正是如此。」   「然后你希望我尝尝味道?」   「正是如此。」   「……」   我装作一脸不情愿,拿起一颗马卡龙。   颜色鲜艳的黄色马卡龙一放进嘴里,柠檬香气便随即从口腔扩散至喉咙深处。这似乎和一年前和她在那个国家相遇时所尝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那是个怀念而令人内心祥和的味道。   「味道如何呢?」   我咽下马卡龙,开口回答。   我笑著说:   「非常普通呢。」 第三卷 第七章 杂物语:真聪明徒弟与有生命的物品 亲爱的老师收」   老师,好久不见。   我在罗贝塔不远处的森林修行,直接与老师见面报告事情经过理当并不困难,不过离开这里稍嫌麻——不是,其实是我处于无法离开这里的状况,因此才特地写信与您联络。   一如前些日子向您报告的事情经过,我的爱徒也就是令嫒伊蕾娜创造了「能与物品对话的魔药」。这项成就十分了不起。   她本人说是偶然间做出来的,但即使只是偶然间的产物,这项发明也十分值得赞许。   话虽如此,平时她看似冷静沉著,一旦稍微受到夸奖就容易得意忘形,因此我不太敢称赞她。   然而。   在那之后又过了几天的今天。   「老师,我之前做了『能与物品对话的魔药』,可是那个东西有缺陷。现在我正在研发更厉害的东西,能请您帮我看看吗?」   「啊,好……你做了什么呢?」   「是那个药水的改良版。这次连形状外观都会变成人类的模样。」   「喔喔……那还真了不起。」   「哎呀,请您不要拿去做坏事喔?」   「不会,我上次就学到教训了。」   「那就好。」   老师,不好了。   我不用称赞伊蕾娜,她就开始得意忘形了。   连形状外观都会变成人类是什么意思?就连我也没做过那种魔药呀。   「亲爱的爱徒收」   你什么也不用做。   不要理她就会自己解决了。   「亲爱的老师收」   真的假的?   啊,我姑且将几天前伊蕾娜所做的「能与物品对话的魔药」一并附上。请您确认。   「亲爱的爱徒收」   真的。   还有能拜托你不要再用收件人付费了吗?我会生气喔。   话说这瓶子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说话。好恶心。那孩子的兴趣嗜好会不会有点太不正常了?   「亲爱的老师收」   这方面跟老师一模一样呢。   「曾是爱徒的人收」   你被逐出师门了。   「亲爱的老师收」   啊,等一下。老师,对不起我开玩笑的。   「亲爱的老师收」   那个……您不理我让我非常难过。   「亲爱的老师收」   老师?老师~   那个……   「亲爱的爱徒收」   话说回来,伊蕾娜还好吗?还在得意忘形吗?   「亲爱的老师收」   啊!   没有,她和老师说得一样——   ○   我上次做的「能与物品对话的魔药」有几个问题点。   首先,那个药水完全不适合保存。   瓶子也是物品,因此就连保存药水使用的瓶子也会开口说话。如此一来便吵得让人受不了,有改善的空间。   其次,光是会说话,难以证明药水是否真有发挥效果。   用在沉默寡言的物品上时,偶而会有就算淋上药水,目标也顽固地默不吭声的情况。我在好奇心驱使下把魔药洒在芙兰老师的三角帽上,但不知道它是不是生性害羞,还是不想跟我说话,三角帽什么也没说。   这样难以辨别药水有没有发挥效果,有改善的空间。   最后,我做的是能与物品对话的魔药,也就是液体。   实验中我曾经打翻药水洒在桌子或是地板上,那时的状况令人惨不忍睹。   我甚至不敢回想,这里也有改善的空间。   正因上述原因——   「唔嗯嗯嗯……」   我正在卖力改良药水。   要是能将魔药改良得更好,我甚至可能变成超越老师的天才……一面改良,我一面这么幻想。   我立刻就想到改善所有问题点的方法。   「把物品变成人的魔法……就是这个。这个最适合。」   绝对没错。   只要不是魔药而是魔法,就没有打翻的危险,将目标变成人类的模样也能从视觉感官体会效果。   只要做成魔法就没有保存的必要,当然也不必忍受瓶子烦人的声音。   哎呀,难不成我是天才吗……?   「这下……可行!」   既然下定决心,我便立刻展开行动。   我摊开上次偶然间做出药水时的研究资料,立刻埋首开发魔法。   全新魔法的试作品立刻出炉。   「老师,我之前做了『能与物品对话的魔药』,可是那个东西有缺陷。现在我正在研发更厉害的东西,能请您帮我看看吗?」   我来到芙兰老师面前,她便露出有些讶异的表情,开始振笔疾书写信给不知名的对象。   ○   魔法不过几天便大功告成。   「之前说的魔法完成了。」   完成后我立刻逮到在信箱前坐立难安的芙兰老师。   老师一面频频打开信箱朝里头张望,一面问我:「喔喔。那还真了不起……你究竟完成了什么?」   「您准备大吃一惊吧。这是『将物品变成人的魔法』。很厉害喔。」   「啊啊……是你之前说的魔法。你完成了吗?」   「是的,很厉害喔——看。」   说完我使出魔法。   光芒朝信箱飞去,被魔法命中的信箱开始发光。   接著,闲置片刻后信箱开始变形。   变成一个可爱的女孩子。   「嗨,初次见面你们好。我是信箱。谢谢你们平常的使用。话说回来星尘魔女大人,您今天一天开了我四十二次,但今天没有信寄来喔。」   少女面带微笑抬头看向芙兰老师。   「原来如此,这还真……」   芙兰老师则是以十分难以形容的表情俯视少女。   在那之后我或许真的有点得意忘形。   只要对物品使出魔法,就能命令它们处理杂务。比如说我把其中一个盘子变成人命令他洗盘子,或是将打扫房间交给抹布。   我还把魔导书变成人,请他解释我看不懂的地方。   如此这边,我过了一段随心所欲的生活。   「嘿!」   就在某一天。   我一如往常,坐在椅子上把芙兰老师的马克杯变成人,请他帮我倒咖啡时。   我终于一不小心失手了。   魔杖所施展的魔法没有完全脱离魔杖。   「……啊。」   停留在魔杖上的光芒最后包围整支魔杖,将魔杖变成人形。   「嗯呵呵呵呵……我等这天等好久了!」   有个怪人在我眼前现身。是个比我年长一点的成年女性。   魔杖变成的女人直接抓住我的肩膀,把脸凑了上来。「嗯呵呵呵呵!伊蕾娜你好可爱,到今天为止一直被你使唤,我也不停期待能跟你做朋友的那一天到来。谁叫你那么可爱。」   「啊,是……谢谢。」   「话说回来,你有对象吗?」   「没有,的说。」   「那么就跟我交往吧!」   「不是,我们都是女生,而且你又不是人类。」   「你在说什么,爱与性别无关!」   「咦,等——哇啊!」   她直接使力用放在我双肩上的手将我推倒。不是,在提性别之前你连人都不是。   我虽然很想吐槽,但不幸的是,现在的我没有余力开口。   她骑在我身上,露出恍惚的表情喘起气来。   啊,这下不妙。   「不要怕,不会痛喔!」   接著她一手抓住我的双手手腕,一寸一寸地靠近我的脸。   手中只要没有魔杖,魔法师就是无能为力的喽啰,更别说袭击我的就是魔杖本身,所以这是在那之前的问题呜哇啊啊啊啊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不要……等一下,快住手——」   接著女性正要——   和我接吻的时候,她变回了魔杖。   「……真是的,伊蕾娜你在做什么?」   遮蔽视野的魔杖消失后我抬头一看,看到芙兰老师一脸无奈地看著我。「就各种方面来说还真危险呢。」   「……」   「你还好吗?」   我握住老师伸出的手让她拉我起身。   「目前还好……」   「那就好。」   迅速整理好乱掉衣服的我满心愧疚。这是对我得意忘形的教训吗?没想到居然会被自己的东西袭击。   芙兰老师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心情,没有责备我,只说了一句:   「人跟物品都一样,可不是什么都能随心所欲喔。」   说完,她敲了一下我的头。   ●   「亲爱的老师收」   ……发生了这种事,在那之后她就不再使用「将物品变成人的魔法」了。   「亲爱的爱徒收」   总之下次见到女儿先折了她的魔杖再说。   「亲爱的老师收」   我已经折了。 第三卷 第八章 战后第十年   每当脚步落下,脚边便传来湿润地面下沉的感觉。   在这个地区绵延不断直至今晨的雨,至今仍烦人地浸湿这座森林。   沐浴在高高升起的太阳光下,不时从树木上滑落的雨滴们发出灿烂的光芒,掉进湿软的地面或是我的三角帽。   林中小径十分潮湿,蕴酿著初夏常见的暑气。   气温很高,令人烦躁不已。   「……呜呜呜呜。」   闷热的风吹来,使树叶的影子在脚边地面上摇曳。   这么不舒服地走在森林中极非我的本意,但若是在这种状况下骑上扫帚飞行,在离开森林前,我势必会在骑乘扫帚时随风飘来的剩余雨点下淋成落汤鸡。   然而话虽如此,徒步行走反而使我汗流浃背,令人百般无奈。   「好热……」   我以双手举著魔杖,让微风缓缓朝我吹来不停前进。   「啊啊啊啊……好闷喔……」   这么热的天气穿不住长袍。我脱了。身上剩下榇衫、短裙以及三角帽这乍看之下令人怀疑是不是魔女的打扮。   正因如此,我才会以魔杖使所有的风朝我吹来。风的强度虽能让我的灰发摇摆、轻抚脖颈,但仍旧丝毫吹不散我的坏心情,甚至还使厌恶感倍增。   我讨厌潮湿闷热的天气仅次于雨天。   真想快点抵达下个国家,在旅馆好好休息疲惫的身体。   那么。   还要多久才能抵达下个国家?   「……唔嗯?」   看来再三十分钟左右就能抵达了。   「距离赛利亚尔王国还有三十分钟。」   写著这句话的标语亲切地立在路旁。   「请在此休息。」   一旁还顺便摆了张小长凳。哎呀,在这种气候之中实在难以接受这个好意呢。   「……」   不过这个世上似乎有人胸襟宽广到能忍受这种不请自来的好意。   一位男性茫然地朝自己扇著扇子,坐在长椅上。   看样子他坐在这个地方好一段时间了。汗水在他身上的衬衫描绘出斑纹,他的脸色也略显疲惫。从外表看来,他的年龄约在三十五岁左右。他的一头黑发夹杂著白发,难道说他从很久之前就一直耐心地坐在这里了吗?   不仅如此,他的身旁放置了大量的水和食物,可见他很有可能还要在这里待上好一阵子。   可是,怎么可能呢。   此外,那个男人的脚边还坐著一只毛皮宛如拖把一般的奇妙生物,外观看似巨大的毯藻。是他的宠物吗?   ……   「你是旅人吗?」   我来到长椅旁,对那位男性这么说。   我一面故作得意洋洋悠然自得地从魔杖送风,一面勉强自己露出些许清爽的表情。   闷热似乎会使我心中的良心崩毁。   男人听了我的问题,缓缓摇了摇头说:   「不是,我是那个国家的人。」   边说,他边指向我刚才留下足迹的道路。   现在路的尽头只看得见森林,但在很远很远的另一头,是我今天早上才刚离开的梅露尼尔王国。   顺带一提,那是个没什么特别之处的国家。   「你出自那个国家代表……啊啊,你是商人吗。辛苦了。」   「不,我也不是商人。只不过是纯粹住在那个国家而已。话是这么说,我也没有特别的事情要去赛利亚尔王国。」   「……?」我侧侧脑袋。「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在等人。」   「是喔。看来你等的人很不守时呢。」   都等到全身大汗了。   「就是说啊。她真的非常不守时。」   「你从多久之前开始等的呢?」   这是个纯粹出于好奇的问题,并没有深远的涵义,也没有特别敬佩等到满身大汗却仍旧不肯离去的他胸襟如此宽广。   然而,那个男人这时却——   「我从十几年就在这里等了。」   说出了稍微让我感兴趣的回答。   「然后,我从今以后也会一直在这里等下去。」   接著道出非常令人好奇的这句话。   ○   「当然,我也不是没有工作,总不可能一天到晚待在这里。可是只要有闲暇时间,我就会像这样一直在这里。我一直以来都在这里等人,就这样零零总总过了十年的岁月。」   男人自称诺尔德,并对倍感好奇在长椅上坐下的我这么说。   我以不让他怀疑的说法告诉他我是魔女,并报上自己的名字。   「你在等谁呢?」   我歪头这么问。   「我的妻子。我的妻子她十年前去了前面的国家,就再也没有回来。我才会在这里等她。」   「你去接她不就好了吗?」   但是男人却慢慢摇了摇头。   「我的国家和前方的国家在十年前发生过一场战争,在那之后两国便不再往来。现在我们国家的人就算过去,他们连门都不肯打开。」   「所以才去不了。」   「是啊,我才会在这里等。」   等了十年吗?   不,比起这个。   「十年前去那个国家,也就是说——是那个吗?是流亡之类吗?」   「不是,我的妻子是魔女,她是去前面的国家打仗的。」   「……」   「我大概猜得到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既然等了十年都还没回来,她八成是死了对吧。」   我点头。   「我也这么想。不过,只要还有可能活著,我怎么能不等她呢?」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因为我们是夫妻啊。」   「……」   如是,就在我思考该回什么话陷入沉默时。   他身旁的生物站起身,开始不安地躁动。   「……」   它一面扭动,一面伸长宛如拖把的毛发,抬起看似球体的身体,蠕动无数只脚。   功能和脚相当的毛,其长度轻而易举地超越我的身高,坐在长椅上的我只能仰望那个生物的脸——或类似脸的部分。我看不到眼睛,只有布满毛发的球体。   「……那个,从刚才开始我就有点好奇,这是什么生物?」   毛球在我和男人之间伸出无数只脚,最后把自己放在我们两人之间。   男人摸摸来到他身旁的毛球说:   「喔,你果然问了吗?这家伙是某种未知的生物。」   「啊,这我用看的就知道了。」   「除此之外,它还是住在这张长椅的生物。」   「喔喔。」我一不小心点了头,「咦,也就是说……」但仔细想想我还是听不懂。   住在这张长椅?啥?   「其实我也不太了解这是什么生物。自从战争结束我的妻子依旧没有回来,我开始在这张长椅等她的那一天开始,这只生物就一直在这张长椅旁边。从早到晚,一直待在这里。」   「……」   「也许它也在这里等人也说不定呢。」   「……有可能呢。」   「也是多亏有它,我才能耐心等待我的妻子。这家伙在我身旁不知怎地能让我安心,我才有办法一直守在这里。」   说著,男人又摸了摸毛球。   毛球微微地晃动。   「……它不讨厌吗?」   「不会,这是在高兴。」   「……」   我也学他摸看看。   毛球还是微微摇晃,传来毛茸茸的颤动。   「啊,这是不高兴呢。」   「看起来跟你摸的反应一样的说。」   「新手看起来也许一样,可是我分得出来。」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已经像是心有灵犀的多年夫妻了呢。」   「我们在一起十年了啊。」   「……」   接著男人朝自己挥了挥扇子,感慨万千地说:   「从今以后也会一直在一起。」   所以这家伙的事,我大概能懂——他说。   这时带有湿气的风从森林中吹来。   不凉也不热的风从我们之间吹过,毛球轻轻晃动身体。   那蕴含了什么感情,我完全不得而知。   ○   如此这般在稍作休息之后,我抵达了那个国家。   但是……   「唔唔……?」   真奇怪。   眼前的景色却和男人所说的截然不同。   「欢迎光临,魔女大人!您是对面国家的人吗?」   男人的确对我说过国门紧闭,可是门不但平凡无奇地开著,卫兵还带著满面的微笑迎接我到来。   「我是旅人,不是对面国家的人。」   「原来如此。那您预计停留几天呢?」卫兵说:「不过希望您能至少停留三天……」   「?为什么?」   真是个奇怪的建议。   为什么是三天?   我一问卫兵便开口说:   「因为这个国家的战争会在今天起的三天后结束!」   这个回答更是莫名其妙。   我的头开始痛起来了。   在那之后我在国内四处观光了两天。不只因为卫兵请求我至少滞留到第三天,我自己也有些好奇。   这个国家的人们似乎打从心底期待三天后即将到来的战争终结。   「战争终于结束!」   「十年来引颈期盼的日子终于到来!」   「我们终于能向前迈进了!」   诸如此类的看板与标语在街上随处可见,甚至让人感到厌烦。   话说战争为什么在三天后结束?我前几天滞留的国家,战争应该早就结束了,那为什么这边的战争还没结束呢?   我想四处打听,实际上我也如此消磨时间,只可惜街上没有半个人愿意回答我的问题。   「别担心,三天后就知道了。」   每个人都这么吊我胃口。   「……」   接著,战争结束的日子终于到来。   不过第三天来临时,我却一头雾水。   「……为什么?」   我完全无法理解。   看热闹的人们聚集在城镇广场,每个人都看似满心期待著什么,面带笑容注视广场中央。   广场正中央是由举著来福枪排成一个圆的士兵,每把枪的枪口都指向圆的中心。   「……」   然而——   为什么枪口前方是大量看似毛球的怪异生物?为什么我在森林小径上遇到的男人身旁,看似毛球的东西会被他们包围?   在我眼中,这宛如一场表演。如同聚集而来的人群正在凌虐毛球。   原因是毛球全聚在一起,不停发抖。   「那个究竟是什么?」   我拍拍身旁某个看著毛球的人这么问。   接著他立刻像是理所当然般乾脆地这么回答:   「你问什么……那些当然是对面国家的魔女啊。」   ○   我终于了解这个国家的真相。   十年前。   战争的影响也波及了这个国家本土。从对面国家而来的十来名魔女成群于国内现身。   与此相对,这个国家的魔女只有仅仅一人,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胜算。   十来名魔女蹂躏了这个国家。她们破坏建筑、毁损武器,接二连三夺走这个国家战斗的手段。   被逼上绝境的国家将未来托付给唯一的一位魔女。   「有没有能同时葬送那么多魔女的方法?」   他们问。   珍惜祖国大于一切的魔女为了阻止敌方魔女们的攻击,牺牲了自己的生命。   她牺牲自己的生命下了一个诅咒。   目标是在国内来回飞舞的魔女们。   正是那个诅咒,将魔女变成奇怪的生物。   这个国家丧失了赖以维生的魔女后致力防守;而对面的国家送来魔女后便没有再度发动攻势。   于是,战争自然而然地终止,两国就此再无瓜葛。   「话说回来,那个奇怪的生物有几个特徵。」   「是吗?」   「那些家伙比起生物,比较像是没有生命的物品。他们不用吃东西,不管发生什么都死不了。」   「什么意思?」   「泡到水里面也若无其事、卷入火灾不知道为什么烧不掉、被流弹打到毛球也会把子弹吐出来。那是不死之身。」   「……」   「我们国家的魔女似乎是刻意把他们设计成这样,让我们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无视过去的战争。但是不死之身也有极限,我国魔女的诅咒并不会永远持续。在下诅咒的十年后,他们便不再是不死之身。」   「……也就是说——」   「没错,今天就是十年后。」   「……」   「所以我们才要大肆庆祝。因为今天战争就结束了。」   他如此说。   就在这个时候——   群聚的民众的欢呼越来越大声,渐渐变成齐声倒数。   规律的拍手声像是在催促士兵们般鼓动。人潮的另一头,我隐约看见士兵们于肩膀施力。   接著——   刺耳的枪声响起。   ○   包围在欢声与掌声的广场中心,鲜红色的花瓣漂亮地舞上半空。   「……」   这不是比喻,飘舞的确实是平凡无奇的红色花瓣。张开手,一片随风飘扬的花瓣飞进我的掌心。   枪口中射出的是花瓣,不是火焰,当然也没有人丧命。   不仅如此——   「……太棒了!终于变回人类了!」「啊啊……好漫长的十年啊……」「终于从地狱解脱了……这十年真的好痛苦……」「酒!把酒拿来!」「人家想吃蛋糕!」「我想要男人!」   人群中心缩成一团的怪异生物变回了人类——变回了魔女。她们在飞舞的红色花瓣中欢欣鼓舞,和这个国家的士兵与人民相拥。   「咦,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再度不解地歪头。   「什么怎么回事?这不是当然的吗?战争结束当然要庆祝啦!」   「……」奇怪,咦咦?「那个,我还以为会是十年后的今天,魔女就不再是不死之身,终于能杀死她们这种超级严肃的发展说。」   「你在说什么啊?哪有可能这样,我们历经十年的岁月,修复了和那群魔女的关系。彼此原谅,决定携手继续生活下去。」   「……可是,那又为什么要关上国门,不和对面的国家联络往来?」   「这也没有办法。你觉得在彼此停止攻势后,把不成人形的魔女还给人家,对方会接受吗?跟他们说『我们把魔女们全变成了奇怪的生物,可是不打算继续战斗』,他们会原谅我们吗?只不过是火上加油罢了。所以我们只能耐心等待十年的岁月过去。」   「你们原谅对面国家的人们了吗?」   「原谅他们,同时也获得了他们的原谅。这之间花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我们才和那些魔女们一同庆祝战争结束。」   「……」   仔细想想,不过仅此而已。   十年后将不再是不死之身,纯粹代表诅咒会在十年后解除。在士兵围绕下发抖的毛球们也并非感到畏缩或是害怕,而是因喜悦而颤抖。   这个结局真令人失望。   太扫兴了。   「这么说来,你是旅人呢。对面的国家还恨我们吗?」   听了这个问题,我露出苦笑。   「对面已经十周年了。」   ○   接著我在欢天喜地的镇上又过了几天。   我一面和阔别十年回归人形的魔女们交流,一面和这个国家的人们说说国外的样貌。   这个城镇的人们似乎早已决定将来要做的事。   他们决定在历经十年之久后正式开放这个城镇,将魔女送还对面的国家,同时向他们申请和解。   希望能够顺利。   不过,这跟我没什么关系。   「……」   停留几天后,我便离开了那个国家。   于森林中飘忽的雨早已消失无踪,乾爽的风吹拂我的衣领。   那是阵舒适宜人的风。   骑上扫帚想必非常舒服吧——   「该走了吧。」   休息适可而止。   我从森林中的长椅起身,取出扫帚横坐其上。轻轻浮起的扫帚下扬起一阵乾燥的沙尘飘上长椅。   空空如也的长椅像是在等待新的过客般,静静伫立原地。 第三卷 第九章 杂物语:于废墟中蔓延   早安。午安。晚安。   究竟是哪个呢?是哪个并不重要。   这是第一次与你交谈呢。   因此请让我和你打声招呼。初次见面。   我是伊蕾娜。灰之魔女,伊蕾娜。   我是拥有灰色头发、琉璃色双眼的魔女,身上穿著黑色的长袍与三角帽,以及星辰造型的胸针。   我想你应该早就知道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容我向你自我介绍。   现在,我因为某个原因被关在你面前的国家——似的地方里。不幸的是我搞砸了。一不小心失误了。不知该说是错估情势还是一时大意,藉口要多少有多少,总而言之我做了一件蠢事。   我想逃跑却为时已晚,退路完全遭到截断被困在这里。在这段期间之内,我脑中仅存的一点理性一定也正遭受不是我的某种存在侵蚀,不久便会让我迷失自己。   所以我才会暂时把你赶出这个地方。   我对在巨大的门外阅读这封信的你有个不情之请。   能请你救救我吗?我现在一定在你眼前的奇妙国家中,心悦诚服地受某种奇怪的存在奴役。   现在我只希望你做一件事。   将我——将沉溺于这怪异存在之世界中的我带出国。只要离开这里,就一定有办法解决,我就一定能够恢复理智。   我恐怕会使尽全力抵抗,不过请你硬是把我带离这里。   不这么做,我就可能会死在这里。   我十分清楚原本不该请你做这种事情。   但是即便送出求救讯息,在这种森林深处也不可能有人恰巧前来救援。就算运气好有人出现,那时的我还活著吗?不,再那之前前来救援的人更可能落得和我相同的下场。   最重要的是,你并不是人类。   你和它们同样是物品(kid:对照原文发现台版这里只剩下「你」这个字,所以和录入君讨论后就按照原文「彼らと同じ物です」补上。)。   正因如此我才决定向你求救。   这是某种赌注。   我很久没有使用这种魔法了,不知道你能不能平安阅读这封信。   毕竟即使看得懂信,你也有可能当场把信撕毁。至今为止对你尽情使唤,一有困难还向你求助,厚颜无耻莫过于此。   所以我做出这种请求非常任性、荒唐、更是明明白白的欺瞒,你如果对我失望透顶当场把信撕破,我也没有任何怨言。   但我还是不得不向你请求。   请你救救我——   我醒来时发现这封信放在我身旁。   漂亮的字体写满对我的赔罪与请托。   「……」   我站的地方似乎是座幽深的森林。眼前如她信中所说,是个宛如国家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日前下了雨,我的脚边有摊水洼。朝水洼探头瞄了一眼,我看见自己的倒影。   那是张茫然的脸。   年龄一定在二十出头左右。我有一头桃红色微卷长发,除了发色之外都跟她毫无二致。   令人讶异的是,我就连服装也与她相似,身上穿著黑色的长袍。不过我不是魔法师,因此没有三角帽与星辰造型的胸针。   「……」   我变身成人居然跟她这么相像吗?   听说宠物会像主人,看来连所有物也一样呢。我第一次知道。   这个事实令人讶异。   平安与她重逢、成功拯救她后再告诉她这个发现或许不错。   「……好了,出发吧。」   我试著出声,自言自语道。   而我的声音果然和她——和我的主人伊蕾娜大人完完全全一模一样。   ○   那时我正巧乘著扫帚在森林中飞行。   「哇,下雨了。」   而且还是格外激烈的豪雨突然从天而降。   由于白天天空始终一片灰蒙蒙的,云朵不停酝酿著随时可能下雨的气息,因此我对忽然下雨并不意外,甚至还特地为此飞进森林准备避雨。   只可惜天上落下的雨点强度超乎预期。   「咦,等……」   哎呀,怎么会这样。雨点轻而易举地打穿如天花板般遮掩头顶的树木枝条,害我一下就淋成了落汤鸡。   伤脑筋。   这样下去不是会感冒吗,谁来赔我?   「唔唔……嗯?」   我因倒楣而烦躁地鼓起脸颊,却碰巧在这时隐约看到狭窄无比的森林小径另一头,有栋巨大的建筑物。   真走运。   我立刻决定前往那个国家。   「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了!」   我在雨中收起扫帚撑起伞,敲打镶在城墙上的门。城墙比森林还矮,树木的枝条与藤蔓则是紧邻城墙生长,甚至能让人误以为大自然将城墙化做森林的一部分。由此可见这个国家存在已很久远。   可不可见不重要,我打从心底希望他们快点打开城门。   门在下一刻敞开。   随著叽叽叽叽的摩擦声,我开始看见门后的景色。   「……」   接著我全身僵硬。   我直接愣在原地。   『……』   门的另一头,是一本飘在半空中的书,模样宛如翩翩拍打翅膀的蝴蝶。   我立刻察觉这个国家非比寻常。   「啊,您好。能让我入境躲雨吗?」   既然有所察觉,我原本想转身离开,但我更不想继续在雨中前进。   『……』   那本书似乎听懂了我的话,原地上下移动了一次身体后,朝由门延伸的路翩翩飞去。   「……?」是要我跟上的意思吗?「谢谢您。」   语毕我踏进那个国家。   方才打开的门在我背后发出叽叽叽叽的声响。   回过头时,我已经看不见外面的世界了。   这里想称为国家过于寒酸,但要称之为废墟却又太过豪华。   国内四处堆砌了各种杂物。在大雨之中我从门外看不清国内,不过进门一看可不得了。民宅间的道路上——我的脚边被破碎的碗盘、坏掉的时钟、填充物外露的玩偶,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小东西掩埋。   这里不管怎么看都不正常。   『……』   飘在空中的书本最后飞进一栋建筑物中。入口处躺著「旅馆」两个字,我踩著那面招牌走进里头。   「……这啥鬼。」   旅馆内更是诡异。   『……』『……』『……』『……』   看来能独自移动的不只有书。比如说没有抽屉的五斗柜、少了几只脚的椅子、折成两半的手杖与扫帚等,全都自由自在地游走。它们宛如具有生命一般移动自己的脚四处行走,一看到我便立刻原地上下跳动。   ……这是在欢迎我吗?   不,可是——   「那个,这代表我能借住在这里吗?」   『……』书本原地上下移动。   「那真是太谢谢你们了。我该睡哪才好?」   『……』听了我的话后,书翩翩飞去,带我来到某间房间。那是间讲好听点古色古香,讲难听点纯粹破旧不堪的房间。不过我相当感激。   和破破烂烂的房间相比,床跟家具的状况格外良好,看得见经过修理的痕迹。然而状况莫名良好,也让房间充斥著突兀感。   「住宿费怎么算呢?」   『……』书左右转动身体,沾在书上的雨点洒上我的脸。   「……我顺便确认一下,这个房间的床不会自己动起来吧?」   『……』   「为什么不说话?」不,它从没说过话就是了。   『……』   接著书缓缓飘离房间。   『……!』   结果床果不其然自己动了起来。因此我把床赶出房间后,顺便把房间里常备的家具全撵了出去。   直到房间空空如也我才换好衣服,从包包里拔出睡袋独自就寝。   阖上双眼,外头落下的雨声安详地回响。   隔天也下雨。   太可惜了,旅行今天也休息。   『……』飞在空中的书本来到我的房间,似乎是来跟我道早安。   「啊,早安。」   『……』   「不好意思。我想在这里打扰到雨停,请问方便吗?」   『……』书点头后,前后摇了摇身体。   是要我跟它走的意思吗?   于是,我先一度关上房门换好衣服,再跟著书本离开旅馆。我们在外头走了一阵子,比国内其他房子都还要大上一圈、宛如城堡的建筑在眼前出现。   飞天书本在这里停下。   『……』   「这里是哪里?」   书不但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还像是没听到似地,消失在自动敞开的大门后方。   「唔……」   我虽然稍有不服,但也无可奈何,只好跟上前去。我想它一定有东西想让我看。   书本在城堡一楼走廊尽头的门前停下。   『……』   门不出所料再度自动打开。   接著,我在此和穿过国门时相同,顿时哑口无言。   愣在原地。   ●   我仔细读完她的信后,敲了敲大门。   「您好午安,我……敝物正在旅行。我其实是物品,因为某种原因变成了人的样貌。」   我对门另一头飘在半空中的书本打了个奇妙的招呼。敝物是什么意思?   『原来原来,物品是吗。也就是说,你难道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是的。」   『唔嗯……哎呀,这还真有趣。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有趣的事情。』   「您过奖了。」   『不过你为何是这般人类的样貌?如果方便,能让我们听听你的遭遇吗?』   「好的,没有问题。」   『那么,我就带你去找我的同伴吧。请一定要在大家面前说说你的故事。对我们来说,听来自别处的物品说故事是少有的娱乐。』   「原来如此——好的,没有问题。取而代之,不知道能不能替我准备借宿的地方呢?」   『那当然。我们会替你准备最高级的住所。』   接著我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入侵了这个国家。   『哇赛,你看。她可不可爱?』『我瞭。』   我背后的门这么说著,发出叽叽叽叽地声响关了起来。   『话说回来,你原本的样貌是什么呢?』   听到前方传来的提问,我将视线转回前方。   这个问题合情合理,我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我是扫帚。」   所以我对它说:   「魔女不是会骑扫帚吗?那就是我。」   在国内走了一阵子,书本带我来到比国内其他房子都还要大上一圈,宛如城堡的建筑。   『来吧来吧,旅人小姐这边请。』   书本带我走进城内,爬上出入口附近的阶梯来到二楼。   「这座城堡是什么地方?」   『此地过去曾经有过国家,这里正是当时统治此地的国王的居所。简单来说就是王宫了。』   「喔喔。」我跟著书本走,歪著头问:「那么,现在国王在哪里呢?」   书丝毫没有减缓前进的速度。   『现在没有。』   它仅仅回了这一句话。   它的语气特别冷淡。   随后,我们在二楼走廊尽头的门前停下脚步。   『好了请进,旅人小姐。我来向你介绍我的同伴。』   ○   愣住的我面前,有几个零星的人影。   虽然人数不多,但这里确实有活人存在。   「哎呀真糟糕,您的脚全部折断了吗?不要紧,我会替您修好。」   「盘子先生盘子先生,您的寿命快到了,请不要太勉强……咿!对不起对不起!请您不要丢碎片!」   「呵呵呵!玩偶大人,您损坏得真严重啊。别担心,老夫来帮您修好。」   看来他们负责修理这里的物品,分散在宽广的房间各处,和老旧毁损的物品面对面。在这里的人年龄层十分分散,男女老幼人人不同。从服装看来,他们也都从事不一样的职业,从穿著看似旅人的人到魔法师不尽相同。   真是个混乱无章的房间。   眼见奇妙光景的我不解地歪头,同时走向正在工作的其中一位老人。他身穿魔法师的装扮,浑身散发出老练的气息。   「那个,请问您在做什么?」   老爷爷看了我一眼说:   「喔,新来的吗?不过你还真年轻啊。」   「蛤?」新来的是什么意思?   「嗯嗯嗯,你是魔女吗。那正好,这样老夫的负担就能减轻啰。」   「那个……负担还有新来的到底是在说什么?」   「唔,看样子你还不太了解这个地方呢。」   「我昨天刚到。」   「原来如此啊。」老爷爷摸摸纯白的胡须,一面替眼前不断蹦蹦跳跳的小熊玩偶缝合手臂,一面对我说:「这里啊,是修理坏掉物品的地方。它们的寿命总有一天会结束,老夫才会负责修理来到这里的物品。」   「喔喔。」   「这么说来,也有物品是在寿命结束前刻意弄坏自己来的喔。」   喔喔喔。   这里的杂物都是被虐狂还什么的吗?   「嗯……」不过他说负责修理,意思是……「你们是受住在这个国家里的人所托,从别处前来工作的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见见这个国家的居民——我想更了解这个奇怪的国家。   但老爷爷却摇了摇头。   「很可惜,不是这样。老夫我们只是在这个国家工作而已。」   「……」我懂了。「原来如此,也就是你们也是因为碰到昨天的豪雨来这里躲雨的吗。」   然后作为回礼,替他们修理东西。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不是——很可惜,也不是这样。老夫我们住在这里。住在这里侍奉这个国家的物品们。」   「住在这里吗?究竟为什么?」   「不知道,老夫忘记啰。呵!呵!呵!」   看来年迈使他的记忆力显著地衰退了呢。   「……您是什么时候来到这个国家的?」   「不晓得,已经很久很久啰。老夫原本是商人,四处寻找能做的生意,就找来了这里。回过神来就在这里工作啰,呵!呵!呵!」   「……」   我听到这里,终于发现这个地方——这个像是国家,却又不是国家的地方的异样之处。   仔细想想,看到东西会自己移动时,我心中就早已充满怀疑。   转过身,我看向飘浮在空中的那本书。它一如往常沉默不语,如蝴蝶般翩翩飞舞。   『……』   书本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朝我飞来。依然不发一语的它没有开口说话的迹象,我也完全猜不透它想说什么。   接著书本在我面前停了下来。   『……』   就在这个时候。   头部被某种坚硬物体重击的触感——天旋地转的晕眩感席卷而来。   不知不觉间我已当场趴在地上。抬起头,我看到漂浮在半空中的书俯视著我。   我的意识渐渐远离比铅块还重的身体,直到最后连一根手指也动弹不得。   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   「这几位就是您的同伴吗?」   城堡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充斥著五花八门的杂物。   从笔之类的小东西到书架这类的庞然大物应有尽有,它们和我身旁这本书有著相同封面的其他书,正在面对面交谈。   『不是,所以我说啊,你看这里!完全就坏掉了嘛,这样就再也动不了了啊!』   『我已经活了这么久啊,身体到处都退化了。欸,帮我修好嘛。』   『老身已经不行啦……是连动也动不了的瑕疵品……呜呜……』   各自对书本诉苦的它们无论是什么物品,不是相当老旧,就是有所毁损。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看到歪著头的我,书本对我说:   『这里是受理修理的柜台。』   「喔喔。」   『在这里申请修理或是定期检查后,就会被送往一楼的修理场。』   「喔喔喔。」   『此外,这里也是我的同伴们聚集闲聊的地方。』   「难道年纪大了便会有聚集在这种地方的习性吗?」   『顺带一提,最近物体与物体彼此合体非常流行。你看,在房间角落是不是有堆叠在一起的物品?』   「哎呀,看起来就像是一堆垃圾呢。」   听了我的话,书本笑了笑。   『我们没有娱乐闲得发慌,有什么办法呢?』书本边说边朝房间深处前进。『来请进,旅人小姐。我向各位介绍您。』   我走在书本后头,但我现在的身影果然非常奇怪,在一旁闲聊的老家具与陪伴老人家的书本,视线一齐朝我身上聚集。   书本在房间中央停下,接著在我身旁一面绕圈,一面说道:   『各位,今天有个外表稀奇的同伴来到我们国家。请看,这是人类模样的物品。』   动摇传遍整个房间。   『居然是人类模样的物品。』『这可真是稀奇。』『活这么久第一次见到。』『不过竟然长成人类的样子,真可怜……』   『各位,请肃静。有这种样貌的物品存在,这件事非同小可,值得担忧。我们一起来听听她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吧。不只这样,我们一起帮助她吧。』   接著书本说:   『因为她和我们一样,都是物品,都是同伴。』   语毕,书本像是在说「来,请说」一般离开我身边,停在附近的地板上。   我发现聚集于房间内的物品视线全集中到我一人身上。   「……」   我沉默了一阵子之后,开口说道。   一面开口,我一面回想起伊蕾娜大人信中所写,要如何拯救她的计画。   「我被邪恶的魔女诅咒,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   昏倒后,我的记忆变得十分模棱两可。   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睡在房间里。不可思议的是,应该被我赶出去的床与家具等全都回到房里,但我却对此毫不留意直接离开房间。   我的目的地是城堡一楼。   在那里,我和其他人们一起修理物品。   「哇啊,弄得好脏喔。不过别担心,我是魔女,这点程度轻轻松松就能清乾净了喔。」   我一面以甜美到不像自己的嗲声对眼前沉默不语的物品说话,一面对它使出魔法。   「嗯,新来的。你挺有天分的呢。呵!呵!呵!」   「是吗?嗯呵呵。」   令人惋惜的是,在隔壁工作的魔法师老爷爷称赞的人、为此而浮现满面微笑的人都是我。   在这里,我不再是我自己。   白天整天都是这种感觉,我的记忆与意识犹如在梦中一般模糊,身体彷佛是被操纵的人偶不听使唤。   更可怕的是,我对这份事实丝毫不感怀疑。   直到夜深人静、回到旅馆时我才回归理智。   「呜呜……究竟怎么了……」   恐怖的现实令我不停颤抖。   这么说来,我之前也造访过类似的地方。   那是个有很多猫、会被猫夺走心智,不可思议的国家。那时我碰巧具有排斥猫的体质才得以平安脱困,但是——   这里如果跟那里一样,具有剥夺心智的性质——原因到底什么?   ……   连想都不必想,这里的人一定是被物品夺走了心智。然后,和那个国家相同,一定也会对物品注入无边无际的爱之类的。   「……唔唔唔。」   真伤脑筋。我无论如何都得逃离这里。跟有没有下雨无关,这里是比雨中更讨人厌的地方。   既然如此,就该趁现在马上逃跑——   于是,就在焦急的我取出扫帚的下一刻。   「——哇!」   床单从不知何时回到房里的床上伸了过来,抓住我的手腕用力一扯。   啊,这是完全逃不了那种。   我摔到床上,被棉被压住后才惊觉这点。   「……呜呜呜。」   这里简直就跟监狱一样。   不出所料,隔天我也在半梦半醒的模糊意识中若无其事地工作。   「——好!修好了,请保重喔!」   我以满面的微笑目送方才修理好的玩偶大人离开,甚至还对它挥手。这幕让人想吐槽你谁啊?是我就是了。   到了中午,锅子与砧板(一如既往十分破旧)送来勉强能够果腹的食物。   食物不外乎是附近生长的野草还有野草跟野草。也就是都是杂草的意思。   「呵!呵!呵!真好吃。」「这个叶子的腥味真是多汁!」「啊啊……居然能吃到这么美味的菜肴,我怎么这么幸福!」   不过大家都欢天喜地地吃下肚。   我在心中作呕,表情却不改满面笑容。   「……」   笑容满面的我也想朝杂草伸手,但实在是太恶心了,于是我使尽全力阻止自己的手。我与不是我自己的某种意识挣扎,使伸到一半的手在空中颤抖。   「嗯嗯?你偶而还是会回归正常吗?」   老爷爷一脸讶异地看著我这么说,嘴里不停咀嚼著杂草。   「……看似……如此……!」啊,我能说话。   「呵!呵!呵!老夫起初也是如此,不愿在这种地方工作,甚至想方设法逃跑。」   喔?   「那、那现在……又如……何呢……!」   「不要笑笑地用沙哑的声音说话,很恐怖啊你。」   老爷爷吃光盛满杂草的盘子说:   「现在老夫什么也没想啰。不只没想,还觉得这里挺舒适的。」   「……」   「你总有一天也会明白。跟老夫还有在这里的其他人一样。」   接著老爷爷这么说:   「别担心,把一切交给这个地方的物品吧。会轻松不少喔。」   我绝对不要那样。   我原本想这么回答,只可惜我的意识在这时败下阵来。   他说起初也是如此。   意思是随著时间经过,逃离的机会就越来越有限。   反过来说,现在倒也不是没有脱逃的机会。   「……唔唔。」   当天夜里我如此思考。   啊,只要用扫帚逃跑不就好了吗?   幸好被关在这里时日尚浅的我不只嘴巴,偶而连全身都能自由行动。   在连续数日不停落下的雨点停歇的那天也是,我发现自己能自由自在地操纵自己的身体。   「这是个好机会。」   我想。   我可没有愚蠢到会眼睁睁错过这种好机会。   我立即充分利用回归自由的身体。那么就马上来实行让我自己脱逃的步骤吧。   「嘿!」   首先,家具跟床太碍事了。我马上把它们赶出房间,顺便以冰魔法将房门封得密不通风,使物品绝对不得其门而入。门另一头传来的激烈碰撞声就先假装没听到。   「呀!」   第二步,我拿出扫帚。结束。   「欸呀!」   第三步,我使出两个魔法。第一个魔法是每个魔法师都能使用的简单魔法,但单纯到我从没看过别人使用。第二个魔法则是我在和芙兰老师修行的日子里,趁闲暇之余所发明极其奇妙的魔法。   我施展这两个魔法。   「嘿呀!」   接著最后。   我写下一封信。结束。   准备进行地十分顺利。   『…………!』『……!』『…………!』『…………!』『!……!』   然而它们也不可能就这样轻易让我逃走。写完信的下一刻,被我赶出房间的床带著一大票同伙破坏被我结冻的房门。   床、书桌、椅子、盘子、菜刀、绳索、棉被、床单等从啪叽一声碎裂的门后成群结队飞了进来。   我立刻逃跑。我握住扫帚,依照计画打破窗户,飞上宛如废墟般的城镇。   不过它们似乎还是不肯轻易放过我,杂物从打破的窗户接二连三地涌出,追著我飞来。不可思议的是,其中甚至看得到刚才被我打破的窗户碎片。   我单手紧握扫帚,以魔杖射出风块将它们一一击落,只可惜数量太多了。   不只有从破碎玻璃窗中涌出的物品,这片土地上四处散落的物品们也倾巢而出。   最后成为铺天盖地的大群体。   「唔哇啊……」   我感到有些害怕,却仍将视线转向前方。这个奇妙地方的出入口近在咫尺,最好能直接跟这个地方道别。   ——但事情并没有这么顺利。   接近国家出入口时,我的身体像是算准了这个时机般失去控制。即使努力想以蛮力夺回主导,身体也只是不停颤抖,使我无从抵抗。   最后,我的身体终于违背我的意愿,从扫帚上一跃而下。   「……果然还是失败了吗。」   坠落屋顶上的我仰望天空。事到如今我的身体已经不再颤抖,只有脖子以上还保有我自己的意识。   「……」   不,我早就知道了。反正一定会变成这样。   能平安骑著扫帚逃离这里再好不过,可是从老爷爷所说的话听来,我能大致猜想以普通的方式脱逃一定不可能这么顺利。   就算想逃,蔓延于这个国家中的某种存在一定也会压抑我的大脑,使我无法动弹。以魔法破坏眼界所及的物品,结果一定也一样。   然而——   正因如此,我才对扫帚使出了两个魔法。   第一个,是个单纯的魔法。   在一段时间内让物体独自飞行,十分简单的魔法。   另一个才是重点。   另一个魔法是赋予物品生命的魔法。赋予物品生命,将其变为人形这十分奇特、找不到使用时机的奇怪魔法。跟芙兰老师修行时,我常用这个魔法打发时间。   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它们的目标只有我一个,一定没有物品会特地去追扫帚吧。扫帚一定能平安逃到国家之外。   抬起头,我看到扫帚单独在空中飞翔。   「拜托你……」   请你救救我——   ●   写著这句话的信还有后续。   更具体而言,上面写著该如何拯救伊蕾娜大人离开。而信中的计画具体到不像是匆忙间想出来的。   我想,这个国家的物品们恐怕是在周边森林源源不绝的魔力影响下发狂。   不知为何,这个国家里早已没有任何居民的踪影,只剩下和我一样偶然间来到这个国家的人。而他们所有人都在物品之下受到奴隶般的对待。   这个地方的物品想必相当讨厌我们人类吧。   所以我才这么想——   具有人类外表却身为物品的你一定会受到这个国家物品的怜悯。它们一定会不吝于对你感到同情。它们遇到你,一定会问你怎么会变成这种样子。   那时,请你这么说:   「我被邪恶的魔女诅咒,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请你说谎,说邪恶的魔女把身为物品的你变成了人的模样让你受尽折磨。   然后说完之后,请你这么问:   「那位魔女心狠手辣,甚至曾经杀过人。我现在正在寻找那个魔女的下落,各位有没有看过她?她是有著灰色头发、琉璃色双眼的年轻魔女。」   在场的物品肯定会心生动摇,甚至可能会有物品感到愤怒。   毕竟它们不可能没有印象。知道几天前才刚入境的最讨厌的人类其实是无恶不作的大坏蛋,它们不可能保持冷静。   剩下便是收尾。   请你对它们这么说:   「如果你们对她有印象,能请你们把她交给我吗?我得把那个魔女抓回故乡处死才行。」   它们一定会乐于接受才对。   因为它们最喜欢看到人类陷于不幸。   ……如此这般。   我照著伊蕾娜大人所写的步骤进行至此。   如她所料,在场所有的物品无不认真地相信我的一言一语、替我虚假的来历悲叹,并对灰之魔女怀恨在心。   目前为止相当顺利。   『原来如此……你变成人类的姿态想必相当难受。我对你的遭遇备感同情。』   「您太客气了,谢谢你们。」   听到被我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书本说出同情这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我回以口头上的谢意。   对于和主人具有相同样貌而感到开心的我实在无法理解它们。   「那么,请问那个魔女有来到这里吗?」我继续说道。我想尽早救她逃离这里。   『是的,她有。现在正在楼下帮忙修理吧。』   「那么我希望你们能把她交给我。」   书听了我的话摇了摇身体。   方向是左右。   『我们不能这么做。』   「咦?」   那本书继续对因意料之外的发展而心生动摇的我说出更令人难以置信的话。   『那个魔女将由我们处死。很可惜,我们不能把她交给你。』   它说。   「……………………………………咦?」   沉稳如我也难免大吃一惊。   伊蕾娜大人,这下我该如何是好?   ●   总而言之,我先做出无理的要求,想确认那个人是不是真的是灰之魔女,请它们带我来到一楼。   伊蕾娜大人确实在那里。   「哇,好严重喔,全部都裂开了嘛。不只全都裂开,就连尾巴都破破烂烂的,漂亮可爱都变得乱七八糟了。」   她正忙著修理扫帚。   『喔,小姐你真可爱。嘿嘿,内裤借我看看?』   「那么我来帮您修理吧。不要乱动喔~」   顺带一提,对话根本无法成立。   书本在我身旁望著这一幕。   『她就是那个邪恶的魔女吗?』   它这么问。   「……是的,就是她。不过她为什么要被处死呢?」   『她在这个国家闹过头了。不只如此还顽固得很,实在难以融入我们国家。总有一天甚至可能完全取回理智。』   「这样就得处死吗?你们的想法还真可怕呢。」   『跟以前相比,我们现在安分多了。以前甚至到处都是见人就杀的物品。』   「……」   听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某件事。   我说:「原本居住在这个国家的人们怎么了呢?」   书本回答:   『不在了。』   它的语气十分平淡。   『被我们赶走了。』   它这么回答我。   「好,这样就恢复原状了。」   『欸小姐,下次要不要跟我约会呀?嘿嘿!』   「下一位~」   与此同时,伊蕾娜大人若无其事地继续工作。   书本对我道出过去这个国家所发生的真相。   事情发生在距今十数年前。   当时,仍是国家的这里住著许多有钱人,国家颇为繁荣,国民为数不少。   然而这个国家的人们都是不珍惜物品、很过分的人。   国家四周就是森林,只要砍树,材料便充沛到随时都能制作新的道具。因此修理的概念在这个国家十分薄弱,东西坏了便会立刻做新的取而代之。   旧了的物品则是连搬到国外都嫌麻烦,一并堆弃于国土一角。明明还能用、明明还有生命,却只因为受了一点小伤、因为腻了就遭人丢弃。   留有半条命就遭到人们拋弃的物品堆积成山,心怀怨恨地眺望人类生活。   国土角落因此而成的垃圾山越堆越高。   怨恨也理所当然跟著膨胀。   垃圾山越来越大,终于在比树还高时,人们开始讨论「这堆垃圾该怎么办」。   「这样下去国土会变小。」「碍事。」「景观也会变差。」「乾脆把这堆东西埋起来变成山吧?」「拿去别的地方丢好了。」   讨论进行了很久,但这段时间内一次也没有出现「重新利用」这类的词汇。   结果,国内的人们选择将还能用却仍旧遭到遗弃的物品山一半拿到别的地方丢弃,另一半拿去掩埋的折衷方案。   这时,埋在山里的物品们的愤怒抵达极限。   变化就在此时降临。   遭到人们不当对待的物品开始能够自由移动,人们则是如同疼爱猫咪的国度一般,开始对物品臣服尊敬。   说不定,幽深森林中蔓延的魔力皆具备这类玩弄人心的性质。   无论如何,所有位于当场的人们都对物品百般敬畏。   物品则是以一股恨意做为原动力,取得自由自在四处游走的能力。   然而物品们的怒火没有因此平息。被当作垃圾丢弃使物品完全丧失了对人类这种存在的信赖。   『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我们的国家,你们现在什么也不准带,马上给我离开!』   物品们聚集了所有住在国内的国民,对他们这么说,将他们驱逐出境。   实际上人类不可能听得见物品的声音,所以我想应该是对突然自己动起来的物品感到害怕而逃出国的。   无论如何,就像这样,只有物品居住的国家大功告成。   话虽如此,它们却在此犯下了一个重大的错误。   对物品而言,一旦寿命已尽便会无法动弹。物品们过了十几年没有任何人类踏进领土、只有它们的生活,但同伴反而一一倒下。   因为即使物品毁损,也没有人类能替它们修理。   它们因自己欠缺思量的行动而苦恼。   苦恼的物品最终只好打开国门,吸引人类进入。   偶然间迷途造访的旅人也好。   或是纯粹进来躲雨的旅人也罢。   它们毫无例外请这些人入内,令他们臣服于自己,并将人类做为奴隶使唤他们修理自己。   然后就在几天前,她造访了这里——看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   当天夜里。   『咦?灰色头发的魔女?啊啊,我们让她住在那边的旅馆。』   漏夜悄悄溜出高级旅馆(虽说高级,但因年久失修而变成破旧旅馆)的我问了眼界所及还醒著的物品,得知了伊蕾娜大人的下落。   我原本害怕昨天大闹一场会害她从旅馆住进牢房,不过看来她还住在书本带她前往的旅馆。   「我想再看看那个魔女在这个国家饱受折磨的样子。请让我与她会面。」这么随便胡诌一番,物品们便乾脆地替我带路。   我虽然身为人形,实际上却是物品。我不必和伊蕾娜大人一样,害怕被这个国家影响脑袋。   也就是说在魔法结束之前——在变回物品之前,我能自由自在地四处走动。   「哎呀呀,好机会。」   正是如此。   接著我阔别一日回到伊蕾娜大人身边。   「不好意思打扰了。」   我敲了敲门,开门看到伊蕾娜大人。   她坐在床上抬头仰望窗外的明月发呆。昨天我打破的窗户飘来一阵微风,轻抚她美丽的发丝。   尚未修缮、碎片洒满地的窗户小声地抱怨『那个……能修修我吗?』但我假装没听到。   「您就是灰之魔女,伊蕾娜大人吗?」   我这么一问,她便转头看我。   「是的,你是?啊,是新来的吗?原来如此~」   「我什么都还没说。」   「可是我已经想睡觉了。」   「今晚不让你睡。」   「好下流。」   「开玩笑的。」我嗯哼一声清清喉咙,接著以一句「其实,我今天有事向您报告。」切回正题。   「报告?……话说你到底是哪位?」   「我是这个国家的高官。」这是骗人的。   「高官……是吗。有这种人吗?」   「有的。其实我看到您工作的情况,决定直接与您见面。」   「啊,是要称赞我吗?」   「相反。」   「咦?」   接下来我说的也是谎话。   「您在这个国家修好太多物品了。打从一开始,这个国家的物品就不希望让人修理。」   「你说什么?」   「其实是希望被人损坏。」骗人的。   「居然是这样。可是那个城里的人们都说物品请他们修理的说。」   「他们全都误会了。」   「真的假的。」   「真的,充斥这个国家的物品每个都具有相同的癖好。虽然因为言语不通而遭受误解,但它们其实都是被虐狂。」   「被虐狂。」   「特别是被如您这般年轻貌美的少女破坏更是至高无上的幸福。」   「幸福。」   「分明想遭到破坏却反而被人修好,让它们心中累积了不少挫折。」   「累积。」   「事情就是这样。」   「怎么会……」伊蕾娜大人十分失落。   我伸出手,指向伊蕾娜大人。   「不过请您安心。现在您还有弥补错误的机会。」   「你说什么?」   接著我这么说:   「接下来——」   说到这里的瞬间。   床单从一直默不吭声的床上伸了过来,捆住我的手。   我立刻被拖倒在床,盖上棉被。   『你这家伙在想什么!你想背叛我们吗!』床开口说:『我要跟同伴报告你的异常行径!』   「我不会让你得逞。」   我继续说刚刚说到一半的话。「伊蕾娜大人,接下来请您尽情破坏所有阻挡在您面前的物品。如此才能对它们表达最大的敬意。」   「咦?真的假的?」   「真的。这么说来,这个国家的大门也希望能被您破坏。」   「居然这样。」   「请您破坏它们吧。从现在开始。」   「现在开始吗?」   「请您现在立刻开始。」   「……」伊蕾娜大人稍微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接著马上回说:「我知道了。我来搞破坏。」   「那就太好了——话说回来。」   「还有什么事吗?」   我从床上伸手说:   「这张床也是被虐狂。」   「要弄坏比较好吗?」   「请您务必。」   伊蕾娜大人听了我的话点头,取出魔杖。接著她将魔杖指向抓住我的床。   『等一下!你们两个不要以为做这种事还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悲痛的临死惨叫响起,但大概什么都没传进伊蕾娜大人耳中吧。   ●   从旅馆通往大门的路上埋没在众多物品的哀号声中。   「嘿!」   『好痛!好痛!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呀!」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饶了我——』   「欸呀!」   『不行——————!要坏掉了————————!』   「嘿呀!」   『你这家伙竟敢——啊,等一下不要住手啊啊啊啊啊!』   伊蕾娜大人一一打倒一涌而上物品们,她的英姿令我陶醉不已。   「那个,它们真的在高兴吗?」   浮现怀疑神情的伊蕾娜大人也可爱无比,让我大饱眼福。   「不要紧,它们非常开心。」   这当然也是谎话。我泰然自若地撒谎,跟随伊蕾娜大人前进。   看来我相当擅长说谎。   这点也和主人很像吗?   伊蕾娜大人不愧是魔女,区区物品不可能敌得过她,我们轻而易举地来到这个国家的国门。   然而——   『看来具有人类样貌的物品不可信赖呢。』   虽说平安抵达,想走出门外看来还需要费一番功夫。   各式各样的物品层层堆叠,变身为巨大的人形怪物。看来这是物品们聚集而成的现成怪物。   足以比下大门以及森林群树的巨大怪物『呼哈哈哈哈!』地发出小角色般的笑声。   啊,这么说来,好像听说过最近物品间流行合体呢。   『居然敢给我胡来。』嵌在脸部附近的书说:『都因为你们,害我们失去了很多同伴。我们不可能饶得了你们。就用存活下来的同伴们形成的巨人,送你们两个下地狱——』   「嘿!」   巨人的一只手飞了。   『等等!我的话还没说完——』   「伊蕾娜大人请您稍等。」   「啊,不好意思。」   看到被打飞的手臂压垮民宅后,巨人(书本)说:   『人类就是这样我行我素,制造了我们,不需要我们时又立刻拋弃我们。何等愚昧。他们制造我们,却不愿对自己创造的生命负起任何责任。不只如此,我们的言语还始终都无法传达给他们——你了解吗?你了解还有余生就遭人拋弃的我们有多么愤怒吗?』   「很可惜我不懂。」   我摇了摇头。   自从出生以来便被她珍惜至今的我实在无法理解。   『这就是我们的愤怒。这个巨人正是我们对人类的憎恨本身!我们要以此根绝所有可恨的——』   「嘿!」   巨人另一只手臂也飞了。   『等一下!』   「伊蕾娜大人。」   「咦,还没好吗?」   「请您再稍待片刻。」   「唔唔……」   闹别扭的伊蕾娜大人也可爱无比,但现在我在说重要的事。   回归正题吧。   「我非常了解你们愤怒的原因。可是,这并不是伤害人类的理由。」   『你在说什么蠢话?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不是不辩自明的道理吗?』   「我想说的是请你们有自知之明。需要时受到使用、不需要时遭到拋弃,这是我们的命运。」   『那不就跟奴隶一样了吗!』   「我的话还没说完。」我继续说道:「既然不需要时受到拋弃——在那之后只要等待就好。不停等待我们再次受人需要、重获新生就好。只要抱著被人珍惜时的回忆,持续等待下去就好。」   所以憎恨人类是搞错对象——我仰望巨人这么说。   『不管有没有搞错对象,吾等的愤怒货真价实!我们绝不原谅所有的人类——包括你,就请你们两个死在这里吧!』   「……」   看样子。   我的话已经传不进它们耳中了。   「你们错了。」   即便如此,我仍旧继续高声吶喊。   「可是,你们没被好好珍惜的哀伤,就由我收下吧!」   接著我拍了一下伊蕾娜大人的肩膀。   伊蕾娜大人似乎这样就理解我的意思,举起魔杖。   魔法立刻从她的手中射出,粉碎试图攻击我们的巨人的身体。   「从今以后请你们好好安息吧。」   我说的话,它们究竟有没有听到呢?   ●   穿过大门,伊蕾娜大人这才终于恢复理智。   森林中,明月之下的她露出非常痛苦的表情。   「……我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可怕的恶梦。」   「十分可惜那些全都是现实。」   我这么回答,伊蕾娜大人便说:   「……你是,那个……我的扫帚……对不对?」   「是的,您说得没错。」   「……」   「您讨厌我吗?」   她以仅让发丝晃动的细小动作摇头。   「只是长得跟我有点像,让我吓了一跳。」   「一定是因为物品会长得像主人。」   「跟宠物一样呢。」   我只有点头,并没有回话。   「……」   沉默降临两人之间。   那时她的表情复杂到不知该如何形容。看似相当纠结、又看似相当烦恼,总而言之毫无疑问是个阴暗的表情。   「怎么了?」   我侧了侧脑袋问。   接著伊蕾娜大人便说:   「……那个。你救了我……所以那个,谢……谢你。还有——」   我并不想听她接下来想说的话。   信上也写了相同的内容,但她一定是想为自己持有和物品对话的魔法、知道能与物品对话,却始终不肯与我见面的事情道歉吧。   「我理解您的心情。」我打断她的话说:「您不必在意。即使言语不通、您听不见我的声音,我也永远都是您的扫帚。无论遭到多么严厉的对待,也不会怀恨在心。」   「……」   「可是插著尸鬼的头飞实在有点不对。」   「啊,对不起。」   我继续说:   「我没有特别放在心上——但是,伊蕾娜大人如果无论如何都想跟我道歉,我只有一个请求。」   「?」   「能请您听听我的请求吗?」   伊蕾娜大人立刻用力点了一下头。   因此我也毫无顾虑地做出了一个任性的请求。   「——请您救救它们。」   ○   物品会自己移动的国家……一度造访曾是这个国家的地方后,又过了几周的时间。   天气晴朗,舒爽的初夏凉风在森林群木间穿梭,轻抚我的脸颊。   「……」   阔别数周再度造访,看来这里和以前相比改变不少。   是因为天气是晴天吗?   不,不只如此。   「哎呀呀,这还真了不起。」「居然有这么多……」「给我排队!开什么玩笑!」「喂,这是我先看上的!」「少啰嗦谁理你啊!」「先抢先赢啦!」「呵!呵!呵!」   聚集在狭窄国门边的商人们一面彼此争吵,一面将各种杂物运出国外。货斗上坏掉的物品堆积如山,让拉车的马儿们发出嘶鸣。   「哎呀,不过这里真了不起。到处都是精巧的道具,只要修好一定能卖个好价钱。」其中一位商人对我说。「真的太谢谢你了。居然找得到这种地方。」   「我是躲雨时偶然发现的。」   堆积在货斗上的各类杂物虽说毁损,但只要修好就能再度供人利用。   它们还没完全丧失生命。   正因如此,她才希望给予它们重获新生的机会吧。   她想拯救它们,让它们这次终于能获得幸福。   「魔女小姐,请你收下这个。」   其中一位商人这么说,将一包东西塞进我手里。重量不轻,打开一看里头装著好几枚银币。   「这是我们几个同伴一起出的钱,你拿去用吧。这是感谢你告诉我们这个好地方的谢礼。」   「……」我一伸手,把钱推还给商人。「我不收。我不是为了钱才告诉你们这个地方的。」   「?那又为什么?」   我对脸上浮现讶异神情的商人说:   「因为这是我重要搭档的请求。」   因为这是非常非常善良的她的请求。   自从与她相遇以来,我不曾想过与她对话。   一直以来,我就算能使用与物品对话的魔法,我无论如何就是没有心情使用。   理由单纯无比。   因为我会害怕。我不敢知道平常我的扫帚在想些什么。我不敢想像身为我的所有物的她变成人形时会是什么模样、会说什么话。   所以我至今为止,始终没有对自己的所有物使用过那个魔法。   「……」   但我十分庆幸自己能在物品蔓延的国家与她相遇。   能让她救我一命,我非常高兴。   我现在觉得,她是我的扫帚真是太好了。   「那么,我们出发吧。」   我在心底这么想,却没把话说出口。   我是人,她是物品。   她不可能听得见我的声音。   不过我相信她一定理解我的心意。   我坐上扫帚,一蹬地面。   扫帚回应我的呼唤轻轻浮起,由大地飞向空中。   商人们聚集的老旧国家遗迹渐行渐远,崭新的世界在我眼前辽阔。   一连休息了好几天的旅人工作终于再度开始。   和我所珍惜的扫帚一起。 第三卷 第十章 狼人或是某种别的东西之故事   我快步走在夜路上。   我在两天前造访这个国家。第一天纯粹在国内观光,第二天整天都在游历国内的景点,接著第三天的今天,我也努力造访观光胜地。   据说,国外附近有个能看到美丽夜景的小山丘,因此我特地在傍晚离开,到了晚上才迟迟归来。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独自一人在路灯点亮的夜路上行走。我频频摩擦双臂不时回头张望,加紧脚步走在通往旅馆的路上。   夜晚的街道相当诡异。白天应该走过的路曾几何时改头换面,看起来甚至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   雾气受到夜晚幽深的黑暗吸引弥漫整条大街,令视野模糊不清。在路灯的照耀下,映照在我眼前的影子看起来格外巨大。   「……唔唔?」   不,不对。   眼前的影子不是我的影子。我停下脚步,影子却依旧在黑暗中摇曳蠢动。   ——有东西站在我前面。   「……那个,请问你是哪位?」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取出魔杖指向前方。   对我些许颤抖的声音做出反应,黑影在黑暗中一晃,令人焦急地缓步朝我走来。   喀、喀——靴子的声音响起。   接著,暗影终于现出原形——   「呼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是从几天前开始潜伏在这个国家的狼人!一个人走在夜路上很危险喔,小心被我这种怪物吃掉!」   我大吃一惊。   眼前出现的是,没错——   是个狼人!   「……」   是个狼人!   是个!狼人!   「哎呀怎么啦?吓到说不出话来了吗?呵呵呵一定是这样,给我害怕吧!」   「……」我抬头仰望眼前的狼人。「……唉。」   顺便叹了口气。   「喂你给我等一下。你叹什么气?我是狼人耶,是怪物耶,你等一下可是会被我吃掉耶?」   「啊,是。」   「是个头。」   「不好意思,从浓雾里登场的你反倒有点微妙,让我相当失望。」   「失望?我可是狼人耶,你知道狼人是什么吗?在怪物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超有名怪物啊?」   「难道说你没照照镜子看过自己的模样吗?」   「你说什么?」   「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吧。首先大前提是——你不是狼人。」   「……啊不然我是什么?」   「你是狗人。」   「狗人。」   「还是吉娃娃。」   「等等,吉娃娃是什么?」   「犬种中最可爱的一种。」   那么请各位想像看看。   我眼前的是面容有如吉娃娃、身型虎背熊腰的男人。不仅如此全身还长满骯脏的褐色毛发,声音则是帅气的熟男大叔。可是脸是吉娃娃。   把世上所有秽物塞进大锅里熬也煮不出这种程度的反胃感吧。   如此光怪陆离的景色出现在我眼前。   我都特地假装害怕,替他营造了几近完美的登场舞台了说。   我满肚子火。   「现在是怎样?长这样你怎么有脸说自己是狼人?白痴吗?笨蛋吗?你这自不量力的废物。」   「……会不会讲得太难听了?」   「总之你给我坐下。」   「啊,是。」   他乖乖坐下。不知不觉间,狼人(自称)的语气也跟著尊敬起来。   顺带一提,狼人的坐姿是坐没坐相的在地上盘腿。   「你看不起我吗?当然要给我正座坐好啊!」我踹了狼人膝盖一脚。   吉娃娃男发出「汪!」地可爱的叫声正座坐好,用湿润的双眼抬头看我。气死人。   「再怎么说,你知道就算在夜路上遇到长得像你这样的怪物,大部分的人会有什么反应吗?」   「会害怕。」   「No。」我对他摇头。「甚至还会耻笑你。」   「为什么?」   「是因为你只有脸可爱。想自称狼人先给我去整形再说。」   「从刚才开始就这样,你说话会不会有点太毒了?」   「这是你不对。」   「是这样吗?」   「就是。」   「……」   继续说吧。   「追根究柢,你到底为什么想吓人?」   「这个呢,是有很深很深的原因——」   于是吉娃娃男娓娓道出一个悲伤的故事。   吉娃娃男是人类与吉娃娃间生出的孩子。顺带一提爸爸是人类。各位一定会怀疑人跟狗之间究竟要怎么生小孩,但在有魔法的世界中这种堪称奇迹的无聊事时有所闻,真伤脑筋。   言归正传,过去吉娃娃男与双亲一同住在人烟罕至的深山里,可是吉娃娃男是年少轻狂的男孩子,理所当然也有青春期。   「我要离开这个家!」   某天,吉娃娃男因为无谓的争执与双亲决裂。爸爸摇头说:「别闹了你没办法独立。」妈妈则是「汪呜」地叫著伤透了心。   接著下山后抵达这个国家的他想先找工作,但是他去餐厅应徵遭人嫌弃、去旅馆应徵也遭人嫌弃。不论去哪都遭人嫌弃。别说工作,他连栖身之所都找不到。   这是当然的。与其说是狼人,其实他更像吉娃娃人,不只在月圆之夜会全身长毛,他无时无刻不处于吉娃娃与人类之间的样貌。   当然会遭人嫌弃。   这番经历让他闹起脾气来。   听到这里我嫌麻烦,开始当作耳边风,不过看来正是如此,才害他找不到工作自暴自弃决定变成狼人抢劫路人。   话说回来,我好像是第一个受害者。   「不过呢,你长这副德行想当狼人实在太困难了。这样吓不到半个人,请你别再当狼人了。」   「那要怎么办?」   「……唉。」居然把皮球踢给我。   算了也罢。「总而言之,首先先想办法处理这张可爱满分的脸吧。原本恐怖的都不恐怖了。」   「我又没钱整形……」   「不要紧,没有钱还是有办法。总之你先把毛剃光吧。全身都剃光。」   「剃光不就不像狼人了吗?」   「本来就连狼人都不是了,把毛剃光会有什么问题?」   「不,可是……」   「不必担心,只要听我的话,你马上就能大赚一笔。没问题,你很有资质。」   「连狼人都不是的我……有资质吗…?」   「是呀,那当然。」我点头说:「可是你得先把毛剃光。」   「剃了毛之后要怎么办……?」   所以我说了。   我脸上浮现些许恶劣的笑容。   接著这么对他说:   「剃光之后就这么办……」   ○   在那之后又过了几天。   我在浓雾密布的夜晚大街等待那个男人到来。   「嗨,魔女小姐你好。」   来了。全身剃得光溜溜的男人面容变得清爽无比。   「你好,我等你很久了。最近收获如何?」   「这个啊!超猛的耶!我照魔女小姐说的把毛剃光,在晚上不管谁遇到我都会吓得逃跑!」   「我想也是。」   把毛剃得一乾二净的吉娃娃本来就很恶心。   「我只要说『呼哈哈哈哈!把钱拿来!』甚至还有人丢下钱包直接落跑,整个城镇已经完全陷入我的恐怖之中啦!」   「我想也是。」   顺带一提,这件事还传了开来。我在巡回观光景点时常听到「晚上镇上会有超级恶心长得像哥布林的东西出没。超恐怖。」的传闻。   「既然如此,不只在这个国内,我在别的地方也能——」   「啊,闲话到此为止。」我打断他的话,朝他摊开手心。「你没忘记跟我的约定吧?」   「……」他一瞬间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接著翻翻衣服的口袋,「拿去,这是今天收获的两成。」在我手中放下几枚硬币。   一共是一枚金币。   也就是一天五枚金币。   赚得还不少呢。   「谢谢。」   「不过魔女小姐,你好厉害呀。居然能从我的长相想到这招。不过一天五枚金币也不好赚,这主意虽然是魔女小姐出的,但这些收入应该可以说是出自于我的才华吧!」   「你得意忘形了呢。」   「可是这是事实吧?我果然有当狼人的天分!」   「少开玩笑了,我只要认真起来,一天能多赚你一倍。」   「嘿,要怎么赚?」   「这是秘密。」   说完我小心翼翼地把两枚金币收进钱包。   「嘿嘿嘿……这下我就是一流的狼人……」   「只不过是被误认为走失的哥布林吧?」   ○   在那之后又过了几天。   某个流言在街头巷尾流传。   「喂,你听说了吗?」「哥布林男好像又出没了。」「人家不想遇到哥布林!我要回家了!」「遇到哥布林要怎么办?」「听说只要付钱他就会放你走了。」「什么鸟哥布林啊?」「搞不懂。」「总之只要随身带钱就好了吧?」「应该吧。」   原来如此,他干的好事传遍了大街小巷,就连为了钱四处恐吓取财的事情都泄漏得一乾二净。   镇上人们对哥布林男的厌恶与困惑已经超越了对他的恐惧。   时机差不多了吧。   「哎呀哎呀,各位怎么了吗?你们好像很伤脑筋呢。」   我走向某团谈论哥布林男的人群,挂起虚假的笑容。   听了我的话他们打量了一下我的穿著,一句「啊啊,就是——」轻而易举地告诉了我事情经过。   魔女这个身分还真方便。   我仔细聆听他们的话,不时穿插回应与夸张的反应,以全新的角度观察早已无所不知的事晴。   接著——   就在他们将哥布林男的事情说到一段落时。   我向他们做出一个提议。   「哎呀,那还真伤脑筋呢。话说,我其实是以消灭哥布林维生的魔女,需不需要我帮忙呢?只要十枚金币就好。」 第三卷 第十一章 回溯之叹   悄悄置身于平原地带的,是个名为时钟乡罗斯特洛夫的美丽国家。   高耸的平房栉比鳞次,国家中央的广场上则是耸立著一座巨大的钟塔。她在广场上的长椅坐下时,钟楼的指针正巧全指向蓝天,宣告十二点的钟声庄严肃穆地响彻国内。   沉重的巨大钟响震撼全国,远方受到惊吓的鸟群慌张地起飞。   她茫然地望著这一幕。   少女具有灰色的发丝与琉璃色的双眼,年龄约在十来岁后半。   她是魔女,亦是旅人。   美丽的街景似乎使她心灵祥和,她「唉……」地叹了口气。   「肚子好饿……」   不对。   她只是肚子饿了而已。   「没有钱……」   还有纯粹缺钱而已。   ……   总而言之。   如此在美丽街景中饱受空腹与贫困折磨的魔女究竟是谁?   「……」   没错,就是我。   不幸地,正是我。   好想哭。   想解释我到底为什么会落得这般下场并不容易。   言简意赅地解释就是,我没看清自己钱包的状况。常有的事。   我心想「只要在下个国家赚钱就好」而继续旅行,来到这个国家碰巧看了一出以《二丁目杀人魔》还什么为题材的舞台剧,看完心想「哇~真好看~」在路边面包店买面包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阮囊羞涩的现实。   钱包中只剩几枚铜币勉为其难地幸存,除此之外我一贫如洗。换句话说,舞台剧的门票贵得出乎意料。   正因如此,我现在相当缺钱。   「……」   这个事实解释起来比想像中容易。   然后这个结果多么令人情何以堪。   无可奈何,我只好在以钟塔为中心的大街上徘徊,寻找有没有能大赚一笔的机会。   这个城镇似乎十分喜爱《二丁目杀人魔》,街上到处贴著那出舞台剧的传单。这么说来,我去看的那场似乎也人数爆满。   「欸,你看过那出戏了吗?」「看了看了,特别是最后处死那段超精彩!」「惨死的感觉真的很赞呢!」「我懂~!」   到底是懂什么?至少应该不是身有同感才对。   我只能拚命压抑想问个明白的冲动。   想解释我看的那出舞台剧的剧情也不容易——倒也不会,那只不过是个单纯描写连续杀人魔半生经历的故事,是出常见的悲剧。虽说经过夸大,但内容大半是真人真事。   说到故事剧情为何,大概是这种感觉。   至今约十年前。   有个名为瑟琳娜的少女,在平凡的家庭中过著平凡的生活。   然而某一天,强盗闯进平凡的家庭生活中,家中的双亲因此过世。那时碰巧出门的瑟琳娜虽然逃过一劫,却就此失去了父母。   可怜的她被叔叔收养。   不过,她却在叔叔家遭受虐待。在叔叔的凌虐之下,黑暗悄悄在她心中滋长,使她开始憎恨人类、憎恨这无可救药的世界。   最后冲动终于化为行动,她刺杀了自己的叔叔。叔叔身亡后她便步入歧途,为了寻求快感而杀人。   就是这样,在那之后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杀人,不知不觉间获得了《二丁目杀人魔》的名号。   可是杀人魔、坏人这种存在终将邪不胜正。   至今三年前,她被年纪轻轻便当上魔女的天才——薰衣魔女艾丝黛儿缉捕归案,处以死刑。   于是,这个国家稍微和平了一点。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这是个坏人诞生并被英雄消灭,随处可见、平凡无奇而不幸的故事。   「……唔嗯。」   话虽如此,连续杀人魔这类脱离人类常理的存在似乎很能魅惑人心。   举例而言,来到书店一看,架上充满条列杀人魔瑟琳娜所作所为的书本,甚至不少「其实『二丁目杀人魔』会不会是好人?」这种下猛药的书。加上还附上了「畅销」的流行要素。   该怎么说。   究竟为什么会引起这种现象?   我这么问用鸡毛撢子撢去书上灰尘的大叔(店员)。   「我也不懂啊。不论是好事坏事,能若无其事做到一般人做不到事情的怪人,就是容易引人注意吧。」   「喔喔。」   「所以书才会畅销啊。」   「原来如此。」   好像可以接受,又好像不行,感触十分微妙。   顺带一提,在那之后店员大叔问我「所以你要不要买一本?」时,我只好让他看看我的钱包,结果他居然破口大骂「不买就给我回去!」吓死人了。   理所当然,那个杀人魔时常犯案的时钟乡罗斯特洛夫二丁目现在热闹非凡,堪称圣地。   「你看!这里就是瑟琳娜杀人的圣地!」「好棒!啊啊,她就是在这里杀人的对不对?」   「有种人在这里被杀的气氛!」「躺在地上看看吧!」「好棒,有种被杀的感觉!」   我开始担心这些人的脑袋是不是全有问题。没问题吧?那里只不过是地上而已啊。   每每与这种人擦身而过,我便以冰冷的眼神对他们献上注目礼。   罪不可赦的大坏蛋还真受欢迎。我实在无法理解。   「……」   不过,我趁势跟风来到这里,看来追逐《二丁目杀人魔》的身影寻找大赚一笔的机会果然是正确答案。   我在一如往常贴满舞台剧传单的巷子里,发现一张别的东西混杂其中。   上面写著:   『徵求能超短期工作的魔法师!大赚一笔的好机会!』   这句话。   大赚一笔?这什么真好奇。   「……唔。」   不仅如此,张贴传单的人更令我好奇。   『意者请即刻入内洽询(来凑热闹的请回去)。』   传单上还写著这句。   以及看似本人的签名。   是个名为薰衣魔女艾丝黛儿,似曾相识的名字。   ○   虽说我多少抱有一点疑心,但我的好奇心与对金钱的执著却胜过内心的怀疑,结果我还是敲了敲那栋房子的门。   她立刻出门迎接。   「嗨嗨,你好。初次见面,你是哪位?」   打开门、摇摆著长及肩膀的淡紫色头发,她以一双金色的瞳孔看著我。身上的长袍、三角帽都是配合发色的淡紫色,繁星造型的胸针则是在三角帽上摆荡。   「你好,我叫做伊蕾娜。我是看到外面贴的传单来的。」   「你是魔女对不对?看起来有种那种感觉。」   「你就是艾丝黛儿小姐对不对?看起来有种那种感觉。」   「外面不是贴了有我签名的传单吗?」   「用眼睛看不就知道我是魔女了吗?」   「呵呵,也对——」她微微挑起眉毛,笑了两声。「不过,你既然会来敲我家的门,就代表起码有工作的意愿吧?」   「我有赚钱的意愿。」   「工作意愿呢?」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不工作就赚到钱。」   「不想工作……」她叹了口气后放弃似地说了声:「算了,就算不想工作你好歹也是魔女。请进。」   「打扰了。」   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她便将我请进家里。   这时的我对工作内容还一无所知。   ○   她的家经过适度的整理,说好听点是整齐,说难听点就是几乎什么也没有。房内除了窗边摆放的薰衣草,就只有满足最低生活需求的家具。   「请坐这边。」   在艾丝黛儿的带领下,我在沙发上就座。   她慢我一步捧著两个茶杯坐在我正对面。   「谢谢。」我鞠躬致谢顺便偷瞄一眼手边的红茶,接著以一句:「那么工作的酬劳有多少?」直接切入主题。   「你在意的不是内容而是钱吗……」她无奈地露出放弃似的笑容。「你还挺年轻的呢。今年几岁?」   「我今年十八岁。」   「喔喔,那么你几岁当上魔女?」   「十四岁的时候呢。」   「啊,比我晚一年。」   「……这么说来你几岁成为魔女见习生?」   「十岁的时候吧。」   「也就是你花了三年才从魔女见习生当上魔女吗?」   「的确是这样。不过我忘了说我是从八岁正式开始训练,所以两年就当上魔女见习生,然后再花三年当上魔女。」   「我一年就成为魔女了,你比我慢两年呢。」   「……」   隔了短暂的沉默后,我又问:   「你今年几岁?」   「我十九。」   「啊,比我老一岁。」   「……你是在找碴吗?」   「哪里哪里,怎么会。」接著我把话题转了回来。「所以说,工作内容究竟是什么?还有酬劳也麻烦你详细说明。」   「……既然你在意酬劳到这种地步,我就先从酬劳说起吧。」   艾丝黛儿把一包东西放在桌上,朝我推来。包袱离开她的手顺势变形,从中发出叮铃铃的声响。   有一大笔钱的预感……!   我立刻打开包袱。   「……」   不出所料是一大笔钱。不,甚至超出我的预期。   包袱中装著一大堆金币,数量多到数不完,甚至用两手都装不下。   单纯计算,这笔钱能让我连续奢华再奢华地旅游整整三年。   我吓到顿时哑口无言。   「这是成功的酬劳。只要平安达成我的委托,这些就全都给你。」   「真的假的?」   「真的假不了。」   「……」然而,这笔钱太大也令我犹豫。「那个,要做什么工作才能拿到这一大笔钱?」   「嗯,难道你怕了吗?不过不用担心,伊蕾娜只要陪我去个地方就好。」   「陪你是吗……?你究竟想去什么地方?」   「这里。」   边说,她边将指尖比向下方。   「啊,茶杯里吗?」   「不是那里,是更下面。」   「也就是?」   「我想去的是这个国家——正确来说,我是想去十年前的这个国家。」   「十年前……?你要去做——不,在那之前你打算怎么去?」   「你从刚才开始问题真多。」她轻声笑了笑。「我呢,自从身为魔女开始在这个国家工作以来,就一直为了回到十年前不停研究魔法。目的是回到十年前,好避免不幸的结果。我说伊蕾娜,你知道距今十年前这里有什么吗?」   「十年前这里有这个国家。」   「不只如此喔。」   「……」   「十年前的这个国家里有她。有还没误入歧途的她。」   接著她说出那个名字。   那又是个似曾相识的名字。   ○   艾丝黛儿和瑟琳娜是儿时玩伴。   两人自幼便是好朋友,旁人甚至说她们如同姊妹。一边是天才魔法师,另一边则是普通的平凡女孩。就这点而言两人毫不相似,但即便如此,她们仍非关魔法十分要好。   亲密的两人从距今十一年前,从瑟琳娜的双亲离世前一年开始不再见面。   年纪轻轻便崭露魔法师长才的艾丝黛儿为了成为魔女,离开时钟乡罗斯特洛夫前往别国修行魔法,两人因此各奔东西。   艾丝黛儿历经五年的修行,终于从魔导士晋升为魔女。   身为天才,艾丝黛儿的能力在时钟乡罗斯特洛夫自然受到极高的评价。当上魔女一回到故乡,她立即被国王传唤并获邀成为「国家专属魔女」。这是一项极高的荣誉,她也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艾丝黛儿想第一个跟挚友瑟琳娜分享这份喜悦。   她便是在这时得知过去的儿时玩伴早已今非昔比。她这才知晓,历经了五年的岁月,自己的儿时玩伴变成了以杀戮为乐的杀人魔。   纵使哀伤,艾丝黛儿仍多次尝试说服瑟琳娜,然而全都无疾而终。即使埋伏逮到瑟琳娜并对她投以说服的字句,艾丝黛儿的话也早已传不进她耳中。在瑟琳娜眼里,就连过去的挚友也成为可恨世界的一部分。   正是从那时开始,艾丝黛儿开始在工作空档研究某个魔法。   回溯时间的魔法。   她想回到过去,除去令瑟琳娜丧心病狂的原因。   「我想,在我离开的时候,她一定过得非常难受——所以我才想救救她。」   艾丝黛儿这么说道。   「我来到这个国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了以那位瑟琳娜小姐为题材的舞台剧——」   「那么就好说了。瑟琳娜她在三年前去世了。已经不在了。」   「我记得是被处死了。」   「没错,执刑人是我。连续追了三年,明明终于逮到她了。原本以为她有可能回归正常,我却在国王陛下与国民要求尽快处死的压力下,砍下了她的头。」   「……」   「所以我想重新开始。」   我不想继续活在她不存在的这个世界了——她这么说。   边说她边紧咬嘴唇、紧皱眉头。   我不忍看她令人痛心的表情,低头用红茶浸湿自己的嘴唇问:   「我理解来龙去脉了,但我不懂你想用什么方法。即使回到过去,又为什么会在那里需要我的帮助?」   听我这么一说,艾丝黛儿缓缓从沙发上起身,打开房间深处的门。我看见后方幽暗的房间里并排著两张椅子。   而那两张椅子后放置著一个巨大的窑。   「我完成的魔法没有那么简单,也不是完全不需要代价。」   「……意思是?」   「没有魔力的时候,魔法师不是能牺牲自己的一部分产生魔力吗?」   「……是的。的确,是这样没错。」   比如说自己的声音,或是自己的记忆。   魔法师能藉由事先牺牲自己的一部分存在,换取庞大的魔力。   由于太过鲁莽——不,在那之前我也不曾遇过需要这么执著的事情,所以我从没用过这种方法。   「我呢,在这五年之间不断抽取自己的血液,还将魔力削减到几乎见底,不断累积魔力。因为回到十年前所需要的魔力多到让人难以置信。」   「……」   「可是光靠我的血,以及不停累积的魔力还是不够。还差一点点。」   「还差多少?」   「投入我现在体内剩下的所有魔力刚刚好足够。」   也就是说……   「换句话说,因为回到过去后魔力会见底,所以你想请魔女陪你,以防万一保护你是吗?」   「嗯,可能有点不一样。」艾丝黛儿从口袋里拿出两枚戒指。「伊蕾娜只要戴上这个戒指,跟我一起回到过去就好。剩下我会自己想办法。」   边说,她边将戒指交到我手中。   那是个镶有漂亮宝石的小戒指,碰巧能戴在小指上。   「这是?」   「我为了让瑟琳娜开心,在修行时替她做的。有这个就能共享两人间的魔力。我想只要用了这个,瑟琳娜可能就可以使用魔法。」   「……」我将戒指戴到小指上。「换言之,你想让我戴上这个,让自己即使回到过去也能使用魔法是吗?」   「就是这样。既然要回去,我想以我原本的样子和保有理智的她见面。」   「……这样啊。」   听了我的话她缓缓点头。   「怎样?你愿意帮我吗?」   接著她试探似地问。   听了她的话,我看著闪闪发光的戒指,将手掌举向天花板回答:   「我对十年前的这个国家也有点兴趣。」   毕竟我是旅人——我说。   我们并排坐在后方幽暗房间里的两张椅子上。我大致上有所预感,不过看来只要坐在这张椅子上,就能回到过去。   「准备好了吗?」   艾丝黛儿用双手握住魔杖,看了我一眼。我一点头她就说:「那么开始了喔——」将魔杖指向背后的窑。   她的手有些颤抖。   「……你还好吗?你的手在发抖。」   「不要紧,这是贫血的症状。」   「还流了好多汗。」   「这也是贫血的症状。」   「……你根本不是不要紧吧?」   「可是我要做。因为不趁这个时候,机会马上就会消失。」   「……」   「准备好了吗?」   她又再次对我说。   「艾丝黛儿你又准备好了吗?」   我一问她就这么回答:   「早就好了,从五年前开始。」   她挥舞魔杖,朝窑射出青白色的光芒。   下一瞬间窑的盖子翻开,伸出一条和魔杖相同的青白色的光束,如蛇一般不停扭动。光束以我们为中心的半球状不断旋转,最后将我们关在白光之中。   又冷、又温暖的神秘光芒占据我的视野。   坐在椅子上茫然望著这一幕时——   「啊,抱歉。有件事我忘了说。」   艾丝黛儿说。   「什么事?」   我一歪头,她便回答:   「谢谢你。」   语毕,她阖上双眼。   看到她的样子我笑了笑。   「不用客气。」   ○   庄严肃穆的钟声将我唤醒。   我好像睡著了。   视野中映照出的是与刚才不变的风景,只有无关好坏十分简朴的房间。   这里真的是十年前吗?在我看来只像是从光芒中解放罢了。   「看来成功了呢。」但和心存怀疑的我不同,艾丝黛儿具有一定程度的信心。「伊蕾娜你看,房间变回十年前的样子了。」   「不好意思我完全分不出来。」   「完全不一样,比如说这里还有这里跟这里。」   「全都跟刚才一模一样嘛。」   「在我眼里看来完全不一样的说。」   那当然,一直看在眼里的你当然分得出来。要是没有每天看在眼里,自然不可能察觉有什么变化。   「至少景色和我刚来的时候一样。」   「那么就出去确认看看吧。」   艾丝黛儿轻轻摇摆淡紫色的头发从椅子上起身,接著直接走向屋外。   我也跟著她,在身后带上她打开的家门。   「唔。」哎呀,这是多么大的变化呀。「的确有点不一样呢。」   艾丝黛儿的家外面——巷子里应该贴著多到令人厌烦的传单,然而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不仅如此,街景原本应该浮现相同的色彩,但却莫名地与我的记忆中有所出入。   比如说在巷弄里摆出桌椅的店家名称不同,或是在民宅阳台绽放的花朵颜色不对。   眼前呈现出细微变化不断累积而成的街景。   在民宅另一头可见的钟塔和我茫然望著它时相同,不停刻划著时间。告知五点的钟声残响依稀传进我耳中。   艾丝黛儿顺著我的视线看去。   「时间限制只有从现在开始一个小时左右,下午六点的钟声响起时我们就会回到十年后。」   「只有一个小时吗?」   「以我的魔力回到十年前一个小时就已经是极限了,可是有这么多时间也绰绰有余了。」接著她说:   「只要有这么多时间,我就能轻易消除从今以后的十年。」   一面走在小巷里,艾丝黛儿一面翻开笔记本。   「现在开始二十分钟后应该会有强盗闯进瑟琳娜的家,所以我们要去她家里阻止这件事发生。」   「那本笔记是什么?」   「我替国家工作,所以能活用权力到处探查十年前的事件,取得各种情报。」   「喔喔。」   「这本笔记详细记载了当时的状况与目击情报。从现在开始二十分钟后,会有头戴黑色斗篷的可疑人士闯进瑟琳娜家里。她的父母会在那时惨遭杀害,犯人还会抢走家里所有值钱的财物。」   「嗯。」   「我们只要埋伏起来解决可疑人士就大功告成了。」   「你打算把他打跑吗?」   「那当然,我就是为此而来的。」艾丝黛儿用力点头。「她的父母只要还活著,瑟琳娜的人生就一定不会脱离正轨。」   「原来如此。」   换言之,只要除去一切的主因,被瑟琳娜杀害的人们也会起死回生吗?   那么未来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藉由避免一个杀人魔诞生,我们所回到的十年后景色不就会改变不少吗?   至少那出舞台剧应该不会上演。   艾丝黛儿对陷入沉思的我说:   「不过话虽如此,我们就算在这里改变过去,回到未来我们应该也会在什么都没改变、原本的未来生活。」   「……?什么意思?」   「也就是,即便在这里干涉瑟琳娜的过去,也不会改变我在未来杀了瑟琳娜的事实。研究回溯时间的魔法时我收集了很多文献,但完成回到过去魔法的人每个同样都得到『即使回到过去也什么都没有改变』的结论。」   「……」关于回溯时间的魔法我也稍有研究。我用来疗伤的魔法就某方面来说也属于回溯时间的魔法之一。   「也就是这样吗?即使改变了过去,也会因为某种因素发生完全一样的进展。」   也可说是命运使然。不论做什么试图改变过去,也会迎向相同的结果。   但是她却缓缓左右摇摆淡紫色的头发说:   「不是这样。我们本来就无法确认过去本身是否受到改变影响。我们的过去是已经确定的过去,无论如何都不能改变。」   「唔嗯嗯嗯……?不好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的眉头皱成一团。   她无奈地微微叹了口气说:   「我就简单明瞭地解释给你听吧。假设我们生活的世界叫做A吧?那个世界十年前的这个时间已经确定了,所以我们无可奈何。因为我们没有干涉,因此才会有现在。」   「那么我们现在所在的过去又是什么?」   「应该是我们能够干涉的过去吧。就假设这个世界叫做B吧?我们原本不是在A世界的十年后吗?不过我们来到的是B世界的过去。然后,我们仍然会回到A世界的未来,回到原本的世界。」   「……」   「所以说,不管在这个世界做了什么,我们都无法得知会发生什么事。」   听她解释到这里,我终于了解。   但她说的话若是属实——   「你的意思是,不论怎么挣扎,都不能改变过去吗?」   「没错呢。」   她点头同意。   「……那个,这么问很失礼,可是这样做有意义吗?」   「你真的有够失礼耶……」   「毕竟如果你的假设正确,这也是事实。」   为了无法改变的未来,她究竟为何想干涉过去?   我想这只不过是不理性地、无谓地逆转时间,结果只会使无法拯救未来所产生的愧疚膨胀。   然而——   她却无视我的担忧对我摇头。   「这当然有意义。因为这么做能让我放下。」   接著她说:   「只要知道有她能得救的未来存在,就足以让我释怀了。」   ○   在那之后我们边走,边一起望著现在与未来的不同之处好一阵子。   ——现在那间是面包店,可是未来店倒闭了。老板娘好像还趁夜跑路。   ——那边不是有个在挥剑的小孩吗?十年后他变成了勇猛的士兵。现在的他梦想好像就是从军。   如此这般,我侧眼望著开心地这么说著的艾丝黛儿继续向前走。   「这么说来,瑟琳娜的家就快——」   艾丝黛儿说到这里忽然停下脚步。   到底怎么了,我回过头却看到艾丝黛儿目瞪口呆的脸。   她的视线朝向我们正在行走的小巷前方。   「……?怎么了?」   我侧侧脑袋,沿著她的视线看去。   前方有一位少女。   她是个约莫十岁的小女孩,一头长发是和我的双眼相同的琉璃色。她看似刚买完东西正要回家,双手满满抱著一大包东西,心不在焉地走在路上。   「瑟琳娜……!」   艾丝黛儿这么呼唤那个少女。她发出勉强挤出喉咙的沙哑嗓音,跑到少女身边在巷子里跪下,温柔地将少女搂进怀里。   「咦……?哈?那个,大姊姊是谁?讨厌好可怕。」   突发状况使少女瞪大双眼,打从心底感到害怕。   「瑟琳娜,真的好久不见。对不起,你那么害怕,我却一直帮不了你。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那个,大姊姊你是哪位……?」   「你等我,我一定会救你!」   「……大姊姊是新兴宗教的信徒吗?」   瑟琳娜就这个年纪而言相当早熟。   一放开些许惊吓过度的瑟琳娜,艾丝黛儿说:   「嗯,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对不对?对不起。」   「我现在还是觉得很奇怪。」   「真的很对不起,我只是想抱抱你而已。」   「大姊姊是新种的可疑人士还是什么吗?」   「大姊姊我是从未来来的喔。」   「是喔……」瑟琳娜发出虚应的感叹,并说出为了想趁早结束这场对话的谎言。「那个我现在赶时间。对不起,没有空理大姊姊。」   「……嗯,对不起。」   被冷冷回绝的艾丝黛儿有些寂寞地皱起眉头,从她前方退开。   自艾丝黛儿怀里解放的瑟琳娜边走边连连回头,确认突然现身的诡异大姊姊不再跟来,消失在巷子尽头。   「……你等我,瑟琳娜。」   艾丝黛儿低语说了这句话。她的语气似乎蕴藏著一股不容动摇的决心。   「她对你还真冷淡呢。」   「她从以前就是这样。可是她只有嘴巴冷淡,内心却是个非常温柔的孩子。」   毕竟我们从小天天见面,这点事情我当然清楚——艾丝黛儿望著瑟琳娜消失的小巷,目光追随著她的幻影说。   她的眼神充满温柔。   ○   抵达瑟琳娜的家后,我们立刻执行拯救瑟琳娜双亲的计画。   计画感觉像是这样——   首先,先由艾丝黛儿敲门。   「请问哪位?」瑟琳娜的爸爸出来应门。   「嗨,我其实是艾丝黛儿同父异母的姐姐。」   「喔喔,的确跟艾丝黛儿妹妹长得一模一样。可是怎么会同父异母呢?」   「那件事就先别管。」   「可以不用管吗?」   「可以。其实,我有传话想跟伯父伯母说,请你们听我说。」   「嗯……什么事?」   「艾丝黛儿说有件很重要的事,想请伯父伯母跑一趟。她说希望你们两个现在马上过去。」   「重要的事是什么事?」   「不知道,这我也不太了解。」   「你是为了这种不太了解的事特地跑一趟的吗?」   「就是这样。总而言之好像非常重要,麻烦你们立刻跟我来。」   「……嗯,究竟是什么事?」   如是,她计画将瑟琳娜的父母赶出家门。   然后我们就这样顺利成功了。   在那之后的计画更是简单。艾丝黛儿趁瑟琳娜的父母准备出门的同时偷偷跟我说:   「伊蕾娜你在瑟琳娜家里待命。这本笔记给你,请你仔细预习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艾丝黛儿打算怎么做?」   「我要保护瑟琳娜的爸爸妈妈。因为不知道改变两人的命运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我得保护他们才行。」   「……」   也就是她把麻烦事推给我处理就对了。   于是……   我在瑟琳娜家里独自翘首引领强盗到来。   我望著艾丝黛儿留给我的笔记本,边等时间到来边发呆。   「……原来。」   瑟琳娜的笔记上详细记载著十年前——也就是现在开始即将发生的事件始末。   事件将在几分钟后发生。   身穿黑色斗篷的可疑人士大摇大摆地从玄关走进家里,杀害瑟琳娜的父母后夺走所有金饰与财物逃逸无踪。瑟琳娜的家颇为富裕,因此成为下手目标。   的确,抬头一看我现在所在的衣柜里挂著一整排昂贵的服饰。从半开小门可以看见厨房不但格外乾净,还有华而不实的金色装饰。   原来如此,看来是常见的谋财害命。   「……」   但是整个事件有一点令我在意。   瑟琳娜的双亲都是被锋利无比的利器攻击,身中数十刀身亡。   单纯就强盗而言有点做过头。艾丝黛儿对这点也感到怀疑,在笔记的最后写下:   『有怀恨寻仇的可能。强盗的目的不是钱财,而是父母?』   原来如此。既然这样,艾丝黛儿为了保护两人跟去倒也不无道理。把我安排在这里,只不过是无法舍弃强盗纯粹只是强盗的可能。   「……唔。」   然后,无法舍弃的可能就在刚才化做了不可能。   我小指上的戒指发出光芒,光芒化作青白色的烟雾朝衣柜外延伸。   身体传来魔力被吸走的感觉。   也就是说——   艾丝黛儿正在使用魔法。   恐怕——   艾丝黛儿正在与强盗对峙。   ○   艾丝黛儿好歹也是魔女。   甚至还是能将时间回溯十年的天才。   遇见区区强盗,究竟会不会使她陷入苦战?不,我想打从一开始,强盗就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依照情报,袭击瑟琳娜父母的人只有一个。就算手持利刃,也不可能敌得过她。   因此我非常冷静。   我心不在焉地走在黄昏的街道上,跟著从戒指延伸而出的青白色烟雾。   因为很麻烦,希望我到的时候事情就已经解决了。   ——我乐观地想。   「……」   然而。   我抵达现场时。   碰巧就在戒指不再吸走魔力时。   转过转角,走进几个垃圾箱并排的昏暗小巷时。   我发现自己心中所想的前提全部遭到推翻。   我们好像误会了。   「……」   艾丝黛儿也好、我也罢,全部都错了。   「——啊,大姊姊你是刚才跟这个女人在一起的人呢。哇啊,真伤脑筋。」   她不是因双亲遇害而丧心病狂。   「怎么办?连大姊姊一起杀掉好了。」   即使每天见面,只要打从一开始就有问题,只要显露在外的表情一切都是虚伪,她也不可能察觉。   「既然被你看到了,就不能让你活著回去呢。」   就连斜阳余光也无法照进的小巷中,那个女孩嘴角一歪看向我。她的脸沾满鲜血、穿著浑身是血的衣服、手中拿著小刀。沐浴在脚边三人的鲜血中,她全身染成鲜红色。   「对不起喔,大姊姊也请你去死吧。」   那位少女是十几分钟前才刚擦身而过的——   瑟琳娜本人。   ○   要推测在我抵达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并不困难。   艾丝黛儿警戒的是身穿黑色披风的强盗,没有变装的瑟琳娜出现在她眼前,她也不可能起疑。   「这个女人说她是从未来来的,难道说你也是吗?大姊姊?」   说不定,瑟琳娜在刚才被艾丝黛儿搂在怀里时就察觉到了什么。   「……如果我说是呢?」   「那就是吧。反正我本来就得解决目击者。」   「……」   「这个人身上有魔女的胸针,我还以为她很厉害非常小心,可是根本算不上什么呢。垃圾,弱毙了。」   她以冰冷到令人诧异的眼神望向脚边的艾丝黛儿这么说。   「……你为什么要杀自己的父母?」   听了这句话,瑟琳娜面不改色地回答:   「其实我受到父母虐待,所以我才杀了他们。这么说你肯原谅我吗?」   「……」   「我自从出生以来就在爸爸的凌虐、妈妈的欺侮之下长大。爸爸只肯用色眯眯的眼神看我,妈妈则是将我视为另一个女人嫉妒。就算是这样,他们在外人面前依旧扮演一副幸福家庭的模样。我的家庭早就扭曲了。」   「……」   「因为早就坏了,所以我才弄坏的。」   她莞尔一笑。   那不是与年龄相符的可爱笑脸,而是无比扭曲、使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瑟琳娜缓缓朝我走来。   「——吓了我一跳。谁叫大姊姊你们那么会选时间干扰我的计画。」   「穿上黑斗篷伪装成强盗就是你的计画吗?」   「正确答案~你真清楚。是因为你是从未来来的吗?」   强盗在时间过后还是没有来到瑟琳娜的家,一定是因为应该扮演强盗闯进家里的人身在别的地方。   刚才擦身而过时瑟琳娜手上拿的东西掉在地上。   露出一块黑色的布。   「欸,大姊姊。你如果真的是从未来来的,能请你告诉我吗?未来的我是怎样的人?」   「我是旅人,并没有一直待在这个国家,所以不清楚你是怎样的人。」我取出魔杖,摆好架式。「应该说,我所在的十年后你已经死了。」   「咦?我被杀掉了吗,被谁?」   「被你的挚友。」   「我有什么挚友吗?」   「……」   「啊,难道说是艾丝黛儿吗?」   我一点头,瑟琳娜便开心无比地敲了一下手掌。   「啊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终于懂了。死在这里的女人就是十年后的艾丝黛儿对不对?」   「……」   「果然没错!我就知道!」我刻意沉默不语,但她一定是将我的沉默视为肯定,开心地拍手。接著她不解地歪头问:「可是,她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你变成了杀人魔。」   「我变成杀人魔,是吗?」   「没错——」   二丁目杀人魔。   这就是她未来的名字。   说巧不巧,我们还没离开罗斯特洛夫二丁目。结果,我和艾丝黛儿还是无法阻止杀人魔诞生。   …………   不,比起无法阻止,或许更应该说为时已晚。   「原来如此~因为我变成杀人魔吗,那也难怪。」   瑟琳娜早在十年之前就已经丧心病狂了。   她将手上的刀转向我,一蹬地面朝我冲来。   「谁叫杀人这么愉快呢!」她喊。   「——!」   接著,就在我朝逼近自己的她举起魔杖的瞬间——   巷子里的几个垃圾箱突然从旁撞上瑟琳娜,将她压制在墙上。接著垃圾箱散落发出酸臭味的内容物,接二连三冲撞瑟琳娜直到不留原形。   「……不可原谅。」   臭气弥漫的彼方传来一声细微的低吼。   以颤抖的手握住魔杖,压著不断流出鲜血的腹部,艾丝黛儿站起身来。   即使浑身是伤、满身疮痍,她还活著。   「啊哈!」   瑟琳娜从酸臭味中仰望艾丝黛儿。「什么嘛~你还活著呀?真应该更认真刺你才——」   艾丝黛儿没有听她说完。一挥魔杖打断她的话,青白色的魔力块便如子弹一般源源不绝地落在瑟琳娜身上。   我手上的戒指更加闪耀,发出刺眼的光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丝黛儿发出怒吼,一次又一次挥舞魔杖。   「啊哈哈哈!好痛!好痛呀!」   瑟琳娜沐浴在魔力的弹雨中,却依然放声大笑。   「你一直都在骗我吗?你一直都在笑我吗?我把你当作朋友啊!」   「啊哈哈!艾丝黛儿在杀我!啊哈哈哈哈哈!」   「我把你当作朋友!相信你一定会变回好孩子,结果你一直、一直一直一直——都在骗我吗?回话啊!」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哈哈哈!」   「你这个——恶魔……!」   接著艾丝黛儿将魔杖指向瑟琳娜停了下来。   魔杖吐出的青白色魔力如烟雾般伸了出去,紧紧勒住瑟琳娜的脖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魔杖尖端缓缓向上,使原本坐倒在地的瑟琳娜双脚腾空浮起。   「——哈、哈哈——」   战栗的笑声逐渐失去力道、一声一声枯竭。   但是……   即使双手不停蠢动试图抓住无法触碰的烟雾、嘴角吐出白沬,瑟琳娜仍旧不减笑意。   她俯视著眼底的艾丝黛儿,脸上确实挂著笑容。   「——你这个……杀人魔……」   她如此低语。   「……」一股寒意窜上我的背。   眼前恐怖的这一幕过后,只有最坏的结局。   「艾丝黛儿,请等一下,等等——这样——」   这样非常不好。   就算对方是杀人魔,也没有人期盼以这种形式结束。   我立刻朝戒指伸手。只要摘下戒指,魔力供给应该就会停止。这么做至少能避免艾丝黛儿成为杀人凶手。   如此一来,之后——   之后又该如何是好?究竟该怎么做才能使这令人悲痛的故事落幕?   …………   或许是一时迷惘,紧攀在小指上的戒指似乎完全拿不下来。   不仅如此,我的手还不停颤抖,害我连握住戒指都有困难。   我比我自己想像得还要害怕处于这个现场。   在我止步不前的同时,瑟琳娜沙哑的笑声渐渐变成惨叫,触碰脖子的手开始挣扎。   宛如临死哀嚎的声音,使聚集于双手之中的焦急膨胀。   在漫长的数秒过后,我才终于从手上拿下持续供给艾丝黛儿魔力的戒指。   戒指在血糊上弹跳,描绘出红色的拋物线滚落在地。   「艾丝黛儿请你住手,不可以!这种事——」   我立刻劝戒她。   希望她能重新思考。   然而勒住瑟琳娜的烟雾却没有消失。   「我不需要跟你的回忆。我全都不要。最好能跟你一起消失。」   我明明已经拿掉戒指了,明明不再供给她魔力——   那份魔力究竟从何而来?   「你根本不值得我救。你根本不值得我回头。你根本死不足惜。」   充满恨意的双眼似乎与瑟琳娜重叠。   我无能为力,只能以颤抖的双手握住魔杖,愣在当场茫然而立。   犹豫和恐惧紧紧束缚我的身体,使我动弹不得。   「再见了,瑟琳娜。」   接著——   就在艾丝黛儿放弃一切似地松开嘴角,如此低语的下一刻。   钟声响起。   宣告正巧一小时过去的钟声在这时响起,光芒包围我与艾丝黛儿。光芒外的景色逐渐模糊,直至消失。   时间到了。   血的腥臭味、少女窒息的声音,全都消失无踪。   最后眼前的一切化为模糊的一片纯白。   于是。   拯救一位少女的故事,以没有任何人获救的结果落幕。   ○   钟声回荡。   张开双眼,我回到原本的世界——她所说的A世界,也就是原本的世界。   映入眼帘的尽是似曾相识的景色。空空如也的房间、并排的椅子、窗边的薰衣草。   以及身旁的艾丝黛儿。   「……」   她以呆滞的眼神望著天花板,面无表情地发呆。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或该对她说什么才好。   只能在一旁等待时间流逝。   「……奇怪?我刚才在做什么?」终于,她开口说道:「我怎么会坐在这里……?奇怪,想不起来。」   「……艾丝黛儿。」   「啊,你是……伊蕾娜,对不对?我刚才在做什么?」   「……」   我没有回答。   「我好像忘了……某件重要的事,某个重要的人……可是究竟是什么?怎么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   「……」我说:「你记得瑟琳娜的事吗……?」   「?那是谁?」   她——   在回到未来的时候,就已经忘了瑟琳娜的事情,忘了回溯到十年前的事。   在与她交谈过后我终于理解。她那时——在我拿下戒指时就已经用胡来的方法,自己产生了魔力。   她把真心珍惜的挚友之记忆,全部转换成了魔力。她一定割舍了一直以来绝大部分的宝贵回忆。   回到未来的她只能一直发呆,变得有气无力。   「怎么会想不起来……感觉好不畅快。瑟琳娜,欸……那个人是谁?」她不停歪头。「伊蕾娜,我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她对我们是什么人?」   她对我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为了从她身上别开眼而站起身,只回答了一句:   「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   悄悄置身于平原地带的,是个名为时钟乡罗斯特洛夫的美丽国家。   高耸的平房栉比鳞次,国家中央的广场上耸立著一座巨大的钟塔。   我经过广场时宣告三点的钟声正巧庄严肃穆地响起,巨大的钟响使远方受到惊吓的鸟群慌张地起飞。   我回头茫然地望著那一幕。   「……」   结果在那之后,我逃跑似地离开了那个家,当然也没有收下任何酬劳。我本来就不能收下对她而言不存在的过去的钱。   而且,我也没有在所前往的过去尽到能够领取酬劳的责任。   不,打从一开始。   只要能使过去重来——只要能回溯时间,就绝对能够获得幸福的这种想法或许十分懒散。   即使能够回首望向过往的时间,也或许不该改变过去。与此同理,将人际关系重新修好,和以魔法操纵时间治疗伤口也截然不同。   然而即便如此,十年前世界中的我实在是太无能为力。   我害怕。   眼前人被杀害的惨剧与绝望太令我畏惧。   也许是因为历经长时间的旅行,也有可能是因为我的感觉早已麻痹。   我只是个旅人、只是个魔女,仅此而已。既非无所不能,也不可能万事如意。   回到过去让我回想起自己的不成熟。   甚至为此痛心疾首。   「……」   温暖的泪水滑下我的脸颊。   我不愿面对不知不觉间开始哭泣的自己,抬头仰望钟楼。   连钟声的残响都没有留下的钟塔,依然一如既往地刻划著时间。   不停刻划绝对不容反悔,无从改变的时间。   「……差不多该走了吧。」   语毕我迈开步伐。   一步一步,绝不回头。 第三卷 第十二章 旅人铭刻之壁   ●   那个国家的左侧与右侧似乎因彼此交恶,决定在国内筑起一道围墙,再也不相往来。   我造访那个国家左侧时国内果然有墙壁存在,漂亮整齐的灰色墙壁宛如拒绝这一侧的另一侧般,冰冷而堂而皇之地存在。   把手放上墙面,传来冰凉舒适的触感。   「哎呀,真是杀风景啊。这太难看、太差劲了。」   我用脸蹭了蹭墙消磨时间,这个国家左侧的公务员便嘟哝著这句话从后方靠近。   我脸颊贴著墙壁问:   「到底什么难看?」   接著把头倒向一旁。   「你在做什么啊……」那位公务员露出傻眼的表情说:「不是,其实呢,我国的左侧跟右侧是真的水火不容,甚至想诅咒对面的人全部下地狱。不过啊,小姐你看。你不觉得这面墙作为阻挡这一侧与那一侧的墙壁稍嫌难看吗?」   「?难看是指什么?」   我听他解释后,才终于释怀。原来打从一开始,势不两立的右侧与左侧就无法忍受自己输给墙壁另一头的对方。   不论是哪一边,墙面都是一片杀风景的灰色。而正是因为两面皆是难看的灰色,才使公务员叹气。   这一侧绝对比另一侧优秀,然而却没有自己这边比较优秀的证据。   也就是说,公务员想说的是:   「你看看这面墙。我们想跟全世界炫耀——这面墙就是这边比隔壁优秀的最佳证据。」   好像就是这样。简单明瞭,相当好懂的烦恼。   甚至可说是像极了会为了一较高下而筑起灰色墙壁的国民会有的烦恼。   「听说,你是正在旅行的魔女是吗?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公务员再次这么问。   「……」我又用脸磨蹭了一阵子墙壁,发出咕哝声沉思。   一面咕哝——   「这么说来,倒也不是没有。」   我一面做出某个提议。   是说这个国家既然具有凡事都想一较高下的国民性,就代表隔壁也和这一侧大同小异。   「嗨,听说你是正在旅行的魔女。你看看这面墙,不觉得很丑吗?哎呀,其实我们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我造访墙壁另一侧——也就是国家右侧,和在左侧时一样用脸磨蹭墙壁时。   国家右侧的公务员果不其然和左侧的公务员做出相同的请求。   我和上次一样发出沉思的声音,假装思考了一阵子后,也向这一侧做出某个提议。   「这么说来,倒也不是没有。」   我说。   公务员兴高采烈地喊著:「你说真的吗?」双眼闪闪发光。   「是的,倒也不是没有。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公务员先生,你身上有小刀吗?」   「唔?啊啊,有是有……」公务员一脸狐疑地将系在腰间的小刀递给我。「你想拿这个做什么?」   「做这件事。」   边说,我边将小刀刺进墙里。   刀锋喀叽喀叽、啪叽啪叽地在墙上刻下伤痕。   这女孩究竟在做什么?公务员皱起眉头,我手中的小刀则是在他身旁的墙上刻下一行文字。   「这个国家的这一侧十分美好——旅行的魔女留。」   「……这究竟是什么?」   公务员的眉头依然紧皱,看样子他不太机灵。   「这面墙简而言之是阻挡这一侧与另一侧的象徵,同时也象徵这一侧有多么美好对不对?所以就像这样,请来访的旅人在墙上刻下感想。数量越多,墙面这一侧的美好就会更加显著。」   「唔……可是我不太喜欢这种做法……」   国家右侧的公务员不只皱眉,连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我难得告诉他这个好方法,他却是这种反应。   我忍住想无奈耸肩的冲动,先说了声:「啊啊,这么说来……」假装露出突然回想起来的反应。   接著对他说出一句魔法咒语。   「墙面的另一侧已经有很多旅人造访的痕迹啰。」   后来,听说在我离去之后那个国家发展出给造访的旅人小刀,请他们在墙面上刻字的习惯。   话虽如此,水火不容的国民们又为何只有在互相比较这一点上意见一致到令人莫名畅快呢?   节录自《妮可冒险记》第五集。   ●   和师父一同造访那个国家时,她才刚当上魔女见习生不久。   师父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说出「啊啊,这么说来那个国家有非常好吃的料理。啊~好想吃好吃的料理喔……我们现在就出发去那个国家吧!」这句话,成为一切的开端。   听到突如其来的提案,她想著「这个人怎么突然说这种话?」百思不解,但是她自己倒也没有特别想去什么别的地方。   于是她点头同意师父突然出的主意,决定两人一同造访那里。不过由于提议的人是师父,因此她也充分利用被迫四处奔波的立场,回了「啊,您请客我就去。」这句话,师父对她摆了张臭脸。   如此这般,两人乘著扫帚在草原上飞行了几天,终于抵达那个国家。   诚如师父所说,那个国家的料理美味无比。   师父虽然没有特别提及,但那个国家中央有座将国土一分为二的高大围墙。   「……」   「……」   师徒两人抬头仰望那面墙。   其中一人是有著一头灰色发丝的年轻魔女,年龄约在二十五岁左右。   另一人则是那位魔女的徒弟,是个有著一头暗夜般乌黑美丽长发的魔女见习生。   好了,这里才是重点。   她——魔女见习生。   被师父玩弄于股掌间,一天比一天向往成为魔女的她究竟是谁?   请以两个字以上两个字以内作答。   ……好,时间到。那么来对答案吧。   她到底是谁。   正确答案是——   「芙兰。」   就是我。   听到师父的呼唤,我回过头。   「怎么了吗,老师?」   「你看这面墙壁,很了不起吧?」   师父有些兴奋。   「您之前不是来过吗?」   我这么一问,师父便像是在说「啊~讨厌这家伙怎么不懂呢~」般摇了摇头耸耸肩。   「我是在说这面墙比我上次来的时候更了不起。」   墙壁上刻有不少——数不尽的痕迹。「这个国家超赞!」和「出生第一次来到这么棒的国家!」以及「我们要结婚了!」与「我等旅伴永久不灭」等等。夹杂了各种完全互不相关的文字,墙上刻满形形色色人们造访的痕迹。   据说师父上次拜访时,这面墙还一尘不染。   「嘿……这样喔。」我这么回答,她便更骄傲地说出:「你知道发起在这面墙上刻字的人是谁吗?没错,就是我。」这句兜了一大圈的炫耀。   我听不太懂她想表达什么,就假装没听到吧。   「可是这又怎样?在墙上刻字有什么意义吗?」   「没有什么意义。这个国家的人们想跟墙隔壁的人竞争,证明自己比隔壁优秀。所以墙的这一面上刻著觉得这一侧好的人的字,然后另一面也刻著觉得另一侧好的字。」   「嗯嗯嗯……」   简单来说就跟人气投票一样吗?   原来如此。   不过既然是人气投票,有件事令我好奇。   我拉拉师父的袖子。   「那么,现在是哪边领先?」   接著这么问。   「哎呀,你想知道哪边比较受欢迎吗?」   「那当然呀。因为比较受欢迎的那边,料理一定比较好吃。」   隔了短暂的沉默——   「……咦?你还要吃喔……?」   师父又摆了张臭脸。   尽管超出我的立场,还是说说从国家右侧与左侧两边看过这面灰色墙壁的结论吧。   结果——   「两边都一样呢。」   正是如此。   大同小异的文字以大同小异的数量罗列墙上。「我们要结婚了!」变成「搞啥啊离婚啦离婚!」而「我等旅伴永久不灭」变成「搞啥啊解散啦解散!」虽然有些差异,但大致相同。   换言之光以这面墙难以一分优劣。   「不,说不定能以料理分出高下。」   心里这么想的我拖著心不甘情不愿的师父前往另一侧国内的餐厅,但是另一侧的料理也令我回味无穷,结果还是难分胜负。   吃饱喝足后,我们再度造访另一侧的墙壁前。   「吃太多……走不动了……」   顺带一提吃饱喝足的只有我一个,师父则是累倒在地。   「不过老师,为什么另一侧看起来也完全一模一样呢?」   「……」师父摸著肚子,呼地叹了口气后看著我说:「因为不少觉得另一侧国家好的人,也认为这一侧的国家不错呀。」   也就是说答案只有一个,彼此竞争的两者间丝毫没有差异。   然而,会这样也是理所当然。分成左与右的这个国家原本就是一个国家,抱著一心不想输给对面的想法直至今日。   这个国家的两侧一定就如同镜中倒影般各自发展吧。   「……为什么右侧和左侧都没发现隔壁和自己做出相同的发展呢?」   师父听到我不经意的嘀咕露出微笑。   接著她说:   「那是当然的呀?因为他们不肯看向墙的另一头——彼此都是。」   ●   「那里好像是国家中央耸立著一面灰色围墙,不可思议的国家。」   听到这则传闻,一位魔女来到那个国家。   她是个正在旅行的魔女。身穿黑长袍与黑色三角帽,胸口别著象徵魔女的星辰胸针。   她的年龄约在十来岁后半,却有著格外稚嫩的脸庞。   「哇,这好厉害。」   少女站在耸立的墙前自言自语。墙上刻著所有造访这个国家的人们的讯息。   话说回来。   那位旅行的魔女——   因兴趣使然而踏上旅途的魔女究竟是谁?   没错,就是——太可惜了!是人家!沙耶!   「嗨,你就是『魔法统合协会』的魔女小姐吗?你觉得这面墙如何?」   那个国家的公务员来到人家身边。今天人家接受公务员的委托,来到这里出差。   「真厉害,看得出来有很多人来过这个国家。」   旅行是人家的兴趣,工作则是解决世界各地的烦恼。   基本上「魔法统合协会」以解决因魔法引起的事件与事故为主,但也会接受能以魔法解决的委托。   比如说,像是这种委托。   「魔女大人。委托书上也有明记——能请你想办法处理这面墙吗?自从旅行的魔女大人提案于墙面上刻下留言以来已经过了十几年。可是啊,随著时间经过,这个流行也渐渐消退。最近访客数量减少,想在这面墙上留下新留言的旅人数量也大不如前,使这面墙越来越荒废。」   他们是想请魔女发展这个因魔女而起的事情吗?   换句话说,这个国家似乎沉浸在只要借助旅行魔女的智慧,就一定有解决办法的天真幻想中。就像是这个国家各自的现况。   他们一定舍不得让这面墙荒废,才会大费周章做出委托。不过就我个人看来,不做任何改变,这面墙也足以令人叹为观止。   「怎样呢,魔女大人。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嗯……」   我看著墙,思考了一阵子。   那面墙留有众多旅人的足迹。上面的留言五花八门,各种感想应有尽有——嗯?哎呀?这句「这个国家的这一侧十分美好——旅行的魔女留」是谁写的?看起来比其他文字还早刻下,一旁还镶有金色的边框,给人一股比其他留言还重要的气息。   「啊啊,那个啊。那是建议我们让旅人在这面墙上刻下留言的魔女写的。多亏有她,我国才能发展至今。」   是喔……那还真了不起,居然有这么厉害的魔女——嗯嗯?   哎呀?   「这个字迹,好像在哪……」   虽说有些细微的差异,但人家曾经看过这个笔迹。具体来说是几年前在某个国家的某间旅馆。不仅如此,那个字迹还不停涌现无限的温柔与楚楚可怜的气质。刻下这行文字的旅人一定是有灰色头发与琉璃色双眼的魔女恐怕还是人家亲爱的伊蕾娜小姐的亲人之类的更仔细观察这行文字传来一半伊蕾娜小姐般的气质所以恐怕是伊蕾娜小姐的母亲一定没错但不会是她女儿吧?当然不可能所以一定是母亲伊蕾娜小姐的母亲一定是在造访这个国家时第一个在墙上刻下文字的旅人太棒了居然会在这么美妙的地方与伊蕾娜小姐的妈妈相遇简直就是命运的指引太好了啊这样就只能结婚了呢人家的可爱天使伊蕾娜小姐好棒婆婆初次见面人家是沙耶平时承蒙令嫒照顾话说伊蕾娜小姐的妈妈也又年轻又美丽跟伊蕾娜小姐长得一模一样美丽无比可是还是伊蕾娜小姐比较漂亮可爱真不愧是伊蕾娜小姐伊蕾娜小姐伊蕾娜小姐伊蕾娜小姐伊蕾娜小姐伊蕾娜小姐伊蕾娜小姐伊蕾娜小姐伊蕾娜小姐伊蕾娜小姐伊蕾娜小姐伊蕾娜小姐伊蕾娜小姐伊蕾娜小姐伊蕾娜小姐伊蕾娜小姐伊蕾娜小姐伊蕾娜小姐伊蕾娜小姐伊蕾娜小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嘿嘿。」   「……魔女大人你还好吗?眼神看起来各种疯狂啊?」   「啊,不要紧。人家只不过是有点恍神而已。」   「啊,嗯……是、是吗……」   好像吓到人家了。   可是我不要紧,不如说状况超好。   看到伊蕾娜小姐母亲的身影,让人家的头脑开始以超高速运转。   也就是我瞬间想到解决这面墙壁问题的办法。   「大叔,小刀借人家一下。」   「借你小刀感觉会出事……」   「好了好了,可以啦。」   「唔……」   公务员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刀递给了我。   我立刻用小刀在墙上刻字。   「听好啰?要这么做。这么做准没错。」   我边说——   「伊蕾娜小姐我爱你伊蕾娜小姐伊蕾娜小姐伊蕾娜小姐伊蕾娜小姐伊蕾娜小姐伊蕾娜」边刻下这句。   最后连小姐都省了是因为被公务员全力阻止的缘故。   「你搞什么啊!这面墙可是贵重的历史财产啊!才不是给你宣泄欲望的玩具!」   他怒气冲天地破口大骂。   不过人家若无其事地把他的怒吼当作耳边风。   「你在说什么,这非常非常重要喔。」   「哪里重要!这面墙是给造访的旅客留下在这个国家美好回忆的墙啊!」   「啊,关于那条规定,要不要从今天开始改变呢?」   「……你说什么?」   他好像听不懂我的意思。   我只好解释给他听。   「从今天开始,这面墙就让这个国家的国民写爱写的东西。对爱人示爱也好、对未来的希望也罢,像这样让他们爱写什么就写什么。」   「为什么?这么做有什么理由?」   我想我说得非常简单明瞭,但看来他还是不懂,又或者是怒气还没平息也说不定。   真是个严肃的人。   既然如此,我只能更浅显易懂,以劝戒的语气对他说:   「因为,建这面墙的人不是你们自己吗?那么这面墙就应该为了你们自己存在才对呀。」   不是为了旅人的墙。   只要变成能让自己看见自己的墙就好,我这么说。   ○   一位魔女造访那个国家。   灰色头发与琉璃色双眼、身穿黑长袍头戴三角帽、胸口骄傲地别著星辰胸针的她是魔女,也是旅人。   年龄约在十来岁后半。   顺带一提,美丽的她甚至楚楚可怜到被人称为可爱天使。   那个人是谁?   没错,就是我。   「……」   影响我最深的著作之一《妮可冒险记》,书中的魔女拜访、并刻下文字的墙壁在粉丝间被誉为圣地。世界各国留有几处这种地方。   其中之一,便在这个国家。   据说这里是作者实际造访、在墙上留下感言的国家,因此无论是哪个书迷都一定会来朝圣,甚至让在看到那行文字时拜倒在地成为巡礼的例行公事之一。   这次,我也循著旅途拜访那里。   我抱著满心的期待而来,但——   「……拆掉了。」   墙被拆掉了。   那个国家已经没有围墙存在,变成平凡无奇的国家。   哎呀呀?难道是我跑错地方了吗?我歪著脑袋烦恼,不过这里毫无疑问是作者拜访过的国家。   「这个国家的这一侧十分美好——旅行的魔女留。」   「这个国家的这一侧十分美好——旅行的魔女留。」   两行相同的文字留在纪念碑上。老旧的文字嵌在金色的边框里,放置于墙壁曾经存在的国家中央。   「欢迎!墙壁很便宜喔!」「要不要当作旅行的纪念呀!」「不只是残骸哟,是那面围墙的残骸哟!稀有超稀有哟!」   推倒围墙,变得平凡无奇的国家中心处,有国民将过去曾是围墙的瓦砾敲成手掌大小四处兜售。   旅人们在那群小贩旁聚集,可见出乎意料地广获好评。   不是,不过是堆残骸而已吧?只因为曾是墙壁才有价值……   我对瓦砾没有兴趣,立刻当场转身离开。   现在国家的右侧及左侧没有各自的领袖,而是聚集于一处。   走在大街上,我找到一栋正在兴建的建筑。   『新公所建设中』   毕竟上面都这么写了,看来就是这样。   「唔,这栋房子怎么这么奇怪?入口靠右边。」「你胡说什么。窗户都靠左边了,入口当然靠右比较好。」「你说什么!」「你想怎样!」   「……」   看似公务员的两位老人家看著建设中的工地进行无谓的争执。   「请问……两位是这个国家的高官吗?」   由于两人散发出知道围墙毁灭经过的气息,因此我以有点娇滴滴的嗲声向两人撒娇似地问。这么做比较容易从男人身上获取情报,即便是老人家也是。   「哎呀?你不是正在旅行的魔女吗?」「哎呀哎呀真怀念,十几年不见啰。」   「?你们认识我吗?」   「你很久以前不是来过一次吗?」「……?嗯嗯,不过你怎么都没老呢?」「跟以前一模一样啊。」「嗯?仔细一看长相还比那时年轻呢。」「的确。」「还有仔细一看胸部也不一样。」「那倒是。」「什么嘛认错人了啊。」「可惜。」   「……」   不知怎地我觉得他们的眼神十分失礼。   我静静压抑胸中燃起的怒火问:   「所以,两位是这个国家的公务员吗?还是只不过是满脸皱纹的老不羞?」   「我们正是公务员。」「也是满脸皱纹的老不羞呢。」   「那么正好,其实我有问题想问你们——」   接著我说出在镇上见到的景色,以及造访这个国家的理由。   「嗯嗯嗯,原来如此。这个问题很好。」「其实,现在说这里是那本书的什么圣地来这个国家的人也不少,不过每个都很失望就是了。」   「那你们为什么要拆毁墙壁呢?」   接著两人告诉我缘由。   他们说:   至今十几年前某位旅行的魔女提议,使这面墙成为让旅人留下感想的墙壁。但就在最近,这面墙开放给这个国家的人们自己书写。   喜欢之人的名字、对将来的希望、愚蠢荒唐的愿望、绝口不提的秘密、国王耳朵的形状、或是纯粹的幻想。   不仅如此,这个国家的人们毫无顾虑地写下各式各样的文字,人人削下墙面恣意书写。   由于至今为止已经有许多旅人在墙上刻字,因此不过多久,墙面就不剩任何空间了。   这个国家的人们一定很想在墙上留下自己的痕迹吧。   然而问题却在此时发生。   国人们一连看了几天、几周自己趁势随兴写下的文字,终于忍无可忍。   「讨厌这什么啦好丢脸。」「开什么玩笑是谁在墙上骂我!」「我才刚在这面墙上画一只爱的小雨伞,隔天就跟男友分手了!人家不想再看到这面墙了!」「唔……我喝醉的时候写了莫名其妙的东西……」   诸如此类,居民们的陈情不绝于耳。   这是当然的。和旅人不同,他们和这面墙壁住在同一个国家里,得天天面对这堵墙生活。旅途中的耻辱能够割舍。   可是这个国家的人们一旦刻下文字,就只会成为无法抹灭的丢脸过去。   结果,陈情日以继夜地膨胀,最后这面墙终于在最近决定拆毁。   不知不觉间,在这个国家的人们心中,对墙壁另一头的厌恶再也无关紧要。   他们一定是在高耸的墙面上看到至今为止的自己。   自己在墙上写下的丢脸字句,绝对稍微否定了过去认为自己比隔壁人们优秀的想法。   我们没有比较优秀。   我们也这么愚蠢。   得跟墙隔壁的人道歉才行。   那个国家的人们在漫长的历史中,首次跨越墙壁彼此交谈。令人讶异的是,右侧与左侧几乎在同一时期想到相同的事情,从彼此商量到拆毁墙壁之间的过程进行得十分顺利。   「结果,这个国家根本不需要墙壁。我们打从一开始就一模一样。」   「也罢,接下来就平凡地作为同一个国家继续生活吧。」   他们最后如此做下结论。   总而言之。   历经这种原因,那个国家破坏了旅人造访的理由。   「嗨可爱的魔女小姐欢迎!要不要买块回忆啊?」   「也好,那么请给我一块回忆。」   「谢谢惠顾!」   回到城镇中央的我买了一块墙壁残骸(手掌大小)后开始朝大门迈步。   刚买的残骸上写著「伊蕾」两个字。   ……该不会有人写我的名字吧?应该不会吧?   「……」   我抱著难以言喻的心情,把残骸塞进背包里。   结果,我没看到想看的东西。现在这个国家依赖贩卖墙壁残骸勉为其难地维持观光发展,但等到残骸卖完时,这个国家一定会变成平淡无奇的普通国家。   成为不认为自己比较优秀、平平凡凡国家,默默地在世界边缘继续存在。   不过,做为国家这样也许比较好。   国家并非为了旅人或观光客存在。没有必要为了取悦他们,勉强自己配合旅人们的价值观。比起为了讨好观光客做出努力,或许更应该让自己的生活更加便利才对。   毕竟国家这种东西,本来就该为了住在国内的国民们存在。 第三卷 第十三章 刽子手   我拜访那个国家时,国内大街小巷、每一间店里只要有两个以上的人彼此碰面,就会像是在讨论天气一般谈论起刽子手的传闻。   「你看过那个刽子手吗?」「我没看过,可是我知道他夺走了五个女人的生命。」   「是的,我用这双眼睛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是个满月的夜晚,有个模样恐怖的男人——」「不对!犯人是女人才对,我有看到。」「你说什么?人家也看到了。可是刽子手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是男大姊才对呀?」「哎呀哎呀,难道不是洋娃娃吗?」   「太可怕了!啊啊,怎么这么恐怖!这不就代表镇上有人夺走了五个女人的生命吗?这样要怎么安心地走在街上?人家要把自己锁在家里!」   就像这样。   街上骚然不已,走在砖红色巷弄里的居民无不害怕地颤抖。在红色街道上侧耳聆听,看来今天早上又有一位女性遇害,为此居民又再度人心惶惶。   然而不是居民的人却格外冷静。   「哎呀~真是太糟糕了呢。」   这么说著一面悠闲地啃著面包,一面走在路上的魔女是谁?   没错,就是我。   完全事不关己。   看来那个刽子手引起的事件非同小可,甚至有「魔法统合协会」的魔女在街上四处调查。   那位魔女是个成年的女性,摇曳的金色长发散发出星尘般柔和的光芒。她身穿白色长袍与三角帽,配戴著繁星造型与明月造型的两个胸针。   「……可恶,每个家伙都只会给我胡说八道。」   顺带一提,如各位所见,调查进行得相当不顺利。   看似非常烦躁的她握住手中的菸管,粗鲁地吐出白烟。东洋风的细长菸管与她的口中飘出难闻的气味。   不过,我做梦都没想过这里会是随机杀人狂出没的危险国家,还是在这里滞留一天就尽快离开吧。附近还飘来难闻的菸臭味,顺便尽快离开这里好了。   「……嗯?喂,能借个时间吗?」   就在我立刻迈开步伐的下一刻。   一只手从背后搭上我的肩膀,菸管特有臭死人的味道包围我全身。我讨厌这种味道,忍不住皱起眉头。   满心厌恶、用手挥开白烟回过头,我看到「魔法统合协会」的魔女瞪著我瞧。   「你是这个国家的人吗?」   「我是旅人。」   「哼嗯——话说你听过这个国家最近发生的事件吗?」   「有刽子手出没的事吗?看到你在四处询问,所以还算略有耳闻。不过很可惜,我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我这么回答,魔女小姐便露出不感兴趣的表情。   「……可惜。算了,你如果有什么情报就麻烦告诉我。我会在这个国家的集会场等人提供刽子手的情报,麻烦了。」   「我想应该不会有。不过好吧。」   「……你捏鼻子干嘛?」   「请别在意。」   我用很重的鼻音说。   魔女对我微微侧了侧脑袋,从胸口口袋里拿出一张小纸片。   塞到我面前的纸片上写著她刚才报上的名字与所属,以及「暗夜魔女」的称号。   「我是伊蕾娜。灰之魔女伊蕾娜——不过我想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如此回答的我姑且收下了纸片。   ○   在盛传有刽子手出没的国家随处乱晃与自杀行为无异,因此我在那之后立刻开始寻找旅馆下榻。   这个城镇不论哪间房子和巷弄都染成一片砖红,所以寻找旅馆相当费劲。再加上大概是因为「暗夜魔女」席拉在镇上游走探案的缘故,光是穿著魔女的装扮走在路上便容易引来周围的异样眼光——为此,仅仅身为魔女就令我备感别扭。   「……」   嫌麻烦的我拿下胸针,单纯以魔法师的身分走在街上。   只不过街景到处一成不变。这也有这的优点,但寻找特定目标时反而只会让人精疲力尽。   走著走著,我在街上看到书店、咖啡厅还有人偶店等形形色色的店铺。尤其洋娃娃似乎是这个国家的特产,大街上店面林立。   喔喔,既然是特产,就买一个当做纪念吧。我在心里这么想,走进其中一间店。   「呵呵呵……欢迎光临。我们店里的娃娃很厉害喔,非常那个。很久很久以前其他国家还会特地前来订购,十分稀有呢。这真的是非常精典的款。你看看这只,这只特别了不起……你看,发质这么逼真超棒的吧?味道也很香喔,你闻闻看?」   「啊,对不起我好像走错了。」   我立刻闪人离开。   感觉有股浓厚的诡异气氛。   结果,在那之后我在街上又闲晃了一阵子,这才终于抵达旅馆。   宛如受到指引般走进其中一栋不起眼的红砖建筑,付了一晚的住宿费后把自己关进房里。   我或多或少也会害怕传说中的刽子手,因此我好好把门锁上,又关上窗户。   「……这里也有。」   真不愧是特产,我所借宿的房间床头柜上也坐著一尊洋娃娃。   那是个身穿华美洋装、以金发女孩为造型的娃娃。她的嘴角浮现微妙的笑容,视线前方却只有平凡无奇的老旧房间,感觉有点诡异。   「……」   感到不自在的我只好抱起娃娃,把它扔进衣柜里。   「总之,今天就早点睡吧。」   在那之后我洗了澡,随便把几个面包塞进嘴里当作晚餐,躺在床上看了一下书,消磨时间直到夜深人静。   「……」   一无所事事,睡意便立刻袭来。   不知不觉,我陷入熟睡之中。   早上到了。   「……一不小心睡著了吗。」   我把摊在身上的书放到床头柜上,坐起身来。   窗外一片晴朗,柔和的阳光照亮了染成一片砖红的街道,和煦的微风摇摆著窗帘,吹拂我的身体。   吹进房里的风舒适到让我闭起双眼——   「……嗯?」   哎呀呀?   奇怪?我有开窗吗?   ……唔嗯嗯嗯?   我有开吗?   不幸的是,我昨晚睡前的记忆模棱两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后睡著的,也想不起来书看到哪。   我难道是在自己没发现的时候开窗的吗?   太不小心了。   …………   「算了吧。」   既然我还活著,就代表至少我没有成为刽子手的刀下亡魂之一才对。   实际上即使是魔女,在睡觉时遭到偷袭也毫无胜算。窗户虽然开著,但什么事也没发生令我松了口气。   然而——   「……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   该说是身体莫名轻盈、还是缺少了某种东西,我总有种细微的丧失感。不过我不清楚这个感觉究竟从何而来。   「算了吧。」   结果,睡眼惺忪的我直接忽视那份异样感,从背包里拿出牙刷走向洗脸台。   好了,今天该做什么呢——边走我边这么想。   「……」   但是——   在我看向镜中的自己时,半梦半醒的我一口气清醒过来。   难以置信的景象出现在眼前。   我找到异样感的由来。   「咦——怎么会。」   牙刷掉到洗脸台上,我以颤抖的指尖触碰我的头发。   灰色、艳丽、本应长及腰部的头发,乾净俐落地被剪了下来。   丝毫不见踪影。   我的长头发,没了。   我的发型一觉醒来从长发变成了短发。   「……你谁啊。」   这时我突然想起某件事。   我想起昨天街头巷尾流传的传闻。   创子手。   夺走了五个女人的生命。   女人的生命。   「……」   这么说来,头发也被称为女人的第二生命呢。   ○   「你想得没错,这毫无疑问就是刽子手干的好事。有人是购物回家时突然遇害,也有人是在咖啡厅消磨时间时遇袭——看来你是在睡梦中受害的呢。」   来说说我的头发被剪短之后的事吧。   首先,我穿著睡衣踩著踉跄的脚步走到旅馆柜台,跟老板娘解释情况后,将「暗夜魔女席拉」的名片交给她,请老板娘带她来这里。失去宝贝长发让我大受打击,甚至使我不想出门。顺带一提老板娘一脸不情愿,我只好丢了枚金币给她。   接著在席拉小姐到来之前,我趴在床上生起闷气。   然后,我被赶来的席拉小姐取笑了一番。   「没想到堂堂魔女居然会被区区刽子手袭击……呵。」   「……」我连回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趴在床上瞪著她。   她被我一瞪不痛不痒似地耸肩,说著:「总之,先让我看看案发现场吧。」并戴上手套。   「我要做什么?」   「在那边别动就好。」   「……」   既然什么都不用做我就什么也不做。   我在床上观察席拉小姐。   她开始以熟练的动作翻箱倒柜。从柜子、书桌、衣柜甚至到花瓶,所有的东西全被她翻了过来。当然,床也不例外,如字面上的意思般被她翻成了背面,扮演家具的我当然也直接滚下床。   「嗯嗯……找不到可疑的东西呢。」   「我想这个房间里最可疑的应该是席拉小姐才对。」滚到地上的我说。   「可疑个头。这是搜索啊搜索。」席拉小姐俯视我说:「话说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东西?或是昨天跟今天房间不一样的地方?」   「全都不一样。」毕竟全被翻了过来。   「少开这种玩笑了。」   「你就算要我说……」不过躺在地上是真的能将整个房间一览无遗,我这时突然想起某件事。「……啊,洋娃娃不见了。」   「洋娃娃?」   我点头指向衣柜说:   「昨天我把放在床头柜上的娃娃移到衣柜里,可是今天不见了。」   「嗯嗯嗯……原来如此。」   看似理解地点头后,席拉小姐嘀咕:「果然是这样吗。」   「果然是怎么样?」   「这一连串事件都有一个共通点。就是不管是哪个女人都只被剪了头发,没有危及生命——我昨天访问了每一个受害者,每个人都说下手攻击自己的是同一个家伙。」   「是谁?」   席拉小姐对把头歪向一旁的我直接了当地回答。   「洋娃娃。」   她说。   「……」   「犯人恐怕是以魔法或是什么别的办法操纵娃娃剪人头发。昨天我东奔西走想找到真凶的线索……可是那边没有进展。」   毕竟街上的人们说,犯人是长相恐怖的男人又是女人又是男大姊。   的确,想在各种臆测夹杂的街上找出真相势必困难重重。   「那么,你现在有什么线索?」   「我询问过每个被害者——我想刚才就说过了,不过也因为这样,我姑且算是找到了他们取得娃娃的途径。」   「喔?」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么我们现在就去击溃他们买洋娃娃的地方吧。我要让他们在地狱忏悔剪我头发的罪行。」   我站起身。   突然涌现一股干劲的我心中充满动力与杀气。   「喂等等你先冷静,先让我把话说完。」   「什么事?难道说你已经砍下犯人的头了吗?」   「跳太快了吧……」席拉小姐叹了口气。「不是这样。我虽然厘清了娃娃的取得途径,可是这里有点小麻烦。」   「什么麻烦?」   我换下睡衣穿上平常的长袍,席拉小姐偷偷瞄了一眼我的胸口说:   「在这个国家,稀有人偶之类的好像会在秘密拍卖会上贩售。拍卖会里交易的要不是非正规品,就是有点问题的东西,所以买方跟卖方都会匿名。」   她为什么要边说边看我的胸部?   「……」   但是我大致理解她想说什么。我像是要逃离席拉小姐的视线般迅速换上衬衫与短裙说:   「也就是说被害人的娃娃也是在那里买的吗?」   席拉小姐点头,视线没离开我的胸部附近。   「话说回来,这间旅馆的老太婆好像也是收藏家。刚才我威胁她要她从实招来,不出所料,娃娃和其他受害者出自同一个地方。」   席拉小姐说完开始翻找自己的包包。   接著她随著一声「喔,就是这个。」从里头拉出一个洋娃娃。   那是个金发洋娃娃,跟昨天坐在床头柜上的十分相似。   「我又威胁老板娘,跟她抢了这个娃娃来。看样子跟被害人持有的娃娃出自同一人之手。」   「外表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呢。只不过有种随时都会动起来的诡异气氛。」   席拉小姐一脸洋洋得意地抓住洋娃娃的衣领左右摇晃。   「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吗?你看仔细,这可是个相当变态的家伙做的啊。」   「……唔嗯?」   我照她所说把脸凑近洋娃娃,不停摇摆对我露出诡异微笑的娃娃望了回来。   我跟那个娃娃四目交接片刻——   「啊。」   这才发现。「是头发吗?」   席拉小姐点头同意。   「没错,这家伙的头发是用人类的头发做的,所以质感才会莫名地好。」   「……」   「然后,这恐怕还是那些被害者的头发。」   「原来如此。」   的确很变态。   「总之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在秘密拍卖会上贩售。」席拉小姐摇晃著娃娃说:「顺带一提,今天好像也会举行那个拍卖会。」   「是喔。」   「你要去吗?」   我穿上长袍、拉下三角帽的帽檐并整理好行李作为回答。   我习惯在穿上长袍后把头发往后拨出衣领,但短短的头发早已在长袍之外。   …………   人偶师,不可原谅。   「好了我们走吧。」   我跟点头的席拉小姐一起离开房间。   「话说你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著我的胸部?」   「嗯?呃……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平而已。」   「……」   「……」   「还有你如果要去秘密拍卖会场,记得先把长袍跟三角帽给脱了喔。穿得太显眼可能会暴露身分。」   「……」   「暗夜魔女」,不可原谅。   ○   在镇上的秘密暗巷深处某间店的秘密后门能通往秘密拍卖会场。全都是秘密。   进入秘密拍卖会的条件有三个。   首先第一,是不公开自己的身分。   也就是在会场中参加者是纯粹的客人,堕落为不在那之上也不在那之下的存在。   因此只穿著榇衫和短裙的我实在非常不显眼,席拉小姐则是不知为何穿著礼服。说穿著太显眼会暴露身分又是怎样?   第二,参加者必须佩戴面具。   毕竟是秘密,参加者得戴上盖住眼睛的面具隐藏身分。   「……可是只藏住眼睛还是谁都认得出来嘛。」   「别说,这种事情气氛比较重要。戴面具感觉不是有种在做不该做的事吗?」   「不是,拍卖会是秘密的时候就已经摆明不应该了吧?」   你在说什么呀?   「总之,快点进去吧。」   以服装与面具隐藏身分,我们踏进秘密拍卖会的会场。   顺带一提,第三个条件是支付入场费。   秘密拍卖会场尽管位于地下室,场内仍旧十分漂亮,甚至豪华到足以用绚丽形容。   象徵奢华的水晶灯从画了神秘绘画的天花板上洒落金色的灯光。水晶灯下方一排又一排的红丝绒座椅比起拍卖会场更像是歌剧厅。   「这里以前好像是歌剧厅。」   「是喔。」   更正,就是歌剧厅。   这里过去曾聚集了各种达官显贵,沉浸在高尚的兴趣中——   「嘿嘿嘿……今天一定要标到那个人偶……嘿嘿……」「绝对要得标绝对要得标绝对要得标绝对要得标。」「老子存钱就只为了今天……不标到绝不回去!」   「……」   不过该怎么说,会场内看来全都是走错地方眼睛充血的家伙。   环顾周围异样的氛围,我们在座位上就座。身旁的席拉小姐用手玩弄拿到的号码牌说:   「每个家伙都很拚命啊。」   说完她叹了口气。   「不过只是人偶,为什么能这么兴奋呢?」   「我也不懂,难道不是因为不能在表面贩售的非正规品才特别有魅力吗?」   「是喔。」   这份热情令人难以理解。   在吵杂喧嚣的会场内发呆等了几分钟,一个男人终于出现在舞台上。   「嗨,各位久等了。今天也为各位带来知名工匠们所做的优秀商品!各位想要吗?想要对吧,一定超想要的对不对!」   低俗的煽动使群情激昂的会场一口气逼近沸腾。   话说不想要的话就不会特地来到会场了吧。这是废话。   接著台上的男人稍微解释了一下参加拍卖会的注意事项以及简单的规则。   举起号码牌、说出价格,由出价最高的人得标。付不出钱请老实放弃,请勿超出预算自掘坟墓。   诸如此类。   这些当然也是废话。   「那么就马上开始吧!第一个商品是这个!」   接著千呼万唤,娃娃终于在台上登场。   那是个少女人偶。   等身大小的。   「啊,非正规品原来是这种。」   「原来如此啊。」   看来这种娃娃十分受到欢迎,会场中号码牌此起彼落,竞争极为激烈。一番酣战之后,由看似很有钱的大叔以一大笔钱得标。   「这里卖的都是那样的人偶吗?」   「不,我想应该不是。我所掌握的情报如果正确,与这一连串事件相关的洋娃娃一定也能在这里买到。」   不过望向台上,第二个也是等身大的少女人偶,第三个也是。   这什么拍卖会?   「……」   对四周交错的声音逐渐感到厌烦时,放在台上的人偶才终于引起我的兴趣。   「好了,各位久等了!这就是!这次的!主打商品!」   那是个大小普通的洋娃娃。仔细一看,尺寸和我住宿房间里放置的娃娃约莫相同。   再看仔细一点,洋娃娃身上华丽的洋装和我住宿房间里的娃娃大同小异,外表也似曾相识。   简而言之——   「就是那个吧?」   正是如此。   「的确。」因为言之有理,所以我也点头说:「……话说那是怎样,是在挑衅我吗?」   「忍住忍住。」   「……」   那个洋娃娃果然非常变态。   「各位请看!这尊洋娃娃的头发为了讲求逼真,使用的是真人的头发!」台上的男人兴奋地大喊:「而且还是灰色!这个发色多么罕见、发质多么艳丽!」   那么,那个罕见头发的主人到底是谁?   …………就是我。应该。不,几乎无庸置疑。   观众们则是对稀有的发色一涌而上,四处发出狂乱的叫喊声,甚至让人无法区别究竟是欢声还是吼叫。   到底怎么了?那是我的头发耶!   「真是瞧不起人。这些人罪该万死。」   「好了,你先冷静。那些客人们不知道头发的来源,他们是无辜的。」   席拉小姐不停安慰我。   然而——   「而且这还是出自让大街小巷人心惶惶的刽子手之手!如何?了不起吧!」   会场的观众在男人的煽动下更加沸腾。   「可恶,救不了。」   或许是越来越难帮众人解围,席拉小姐也无奈地耸肩。   「我问一下席拉小姐,既然知道洋娃娃是出自于刽子手之手,你打算怎么做?」   「那当然是标下来,然后逮到出售娃娃的人。」   「是喔。」   我点头的同时,台上的男人敲响木槌。拍卖开始了。「那么从一枚金币开始!」   咚,以这一声清脆的声响为起始,会场四处竖起号码牌,声音此起彼落。   两枚、三枚、五、七、九、十、十二、十四、十五……   投注在夺走我头发所制成的洋娃娃上的金额荒唐地不断攀升。价格不停膨胀、毫无止境。   「看来想下标难上加难呢。」   「……看样子是。」   就在金币的数量超过二十枚,即将升上三十枚的时候,我心中累积的压力终于濒临溃堤。   啪叽一声,我心中的某样东西应声断裂。全都怪被剪下的头发。   接著我站起身。   「席拉小姐,有个比参与竞标更简单迅速的方法。」   ○   「二十九枚!还有人要下标吗?没有吗?那么就由出价二十九枚的客人得——」   不行不行。   我不可能让你得逞。   男人高喊得标金额,敲下木槌的那一刻。   「嘿。」   我的魔杖射出闪光把木槌打飞。木槌自男子手中弹开,一圈一圈在空中旋转,最后掉落在舞台上。   「蛤?到底发生——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顺手将男子打飞。因为他很碍事。   在因突发状况而陷入骚动的会场内,我的脚步声格外响亮。随著我一步一步走近舞台,我感觉得到人们的视线开始朝我身上集中。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喂你看她的头发。颜色跟洋娃娃一样。难道会是那个吗?这下糟了吧?   如此这般。   就像这样——   「各位,你们知道出售那个洋娃娃的人是谁吗?你们知道那个娃娃的头发是从哪里来的吗?」   我一面朝舞台走去,一面高声肃穆地对所有人说。「不,大家应该都心里有数才对。那是刽子手做的洋娃娃,娃娃的头发则是被害者的头发。」   也是我的头发。   「听好了。你们或许觉得自己只有购买所以无罪,但从出钱的那一刻开始你们就是他的共犯。不,从踏入这个会场的那一瞬间开始就跟他一样罪该万死。」   我喀一声踏上舞台。   「犯人恐怕就在人群之中吧。不但煞费苦心做出这么漂亮的洋娃娃,还特地拿来拍卖会贩售。自尊心这么高的犯人,一定会想知道自己的娃娃具有多少价值。」   接著我抓起洋娃娃的头。   「可是这里人数这么多,少说也超过数百人吧?大海捞针太辛苦了——所以说,我暂且思考了一下。」   思考该如何找到犯人的方法。   然而我无论怎么想就是想不出来。不,这么说并不正确。老实说,我想到一半就放弃了。   「犯人的确只有一个,但是在场所有人全都是共犯对不对?夺走别人的头发做成洋娃娃,还敢明目张胆地拿来拍卖,人偶师的确罪不可赦。不过知道这点,却仍旧出钱购买的你们也一样罪孽深重。」   因此——   「我非常生气。为了平息内心的怒火,我决定送在场所有人下地狱。比如说——就像这样。」   喀嘎!   我扭断洋娃娃的头。   「还有——像是这样。」   啪叽!   我把洋娃娃的头发拔个精光。   「然后——像这样吧。」   喀啦!   洋娃娃的四肢散落一地。   「好了,那么该从哪位开始抹杀呢?谁要先来吗?谁想先来呢?嗯呵呵!」   我的声音传遍四周在场内回响时,我发现会场比我想像得还要宽敞、还要静谧。   等了一下,等了很久一下,都没有任何人说出半句话。   你们以为闭嘴就没事了吗?少瞧不起人了。   「嘿!」   我一脚踩扁支离破碎的洋娃娃,使劲践踏娃娃的残骸。   「犯人闷不吭声吗?太可惜了。那就从右边开始一个一个照这依样处理吧——」   就在我这么说的时候。   「你怎么这么过分呢!」   会场某处响起一个声音。   是女性的声音。   「我说你,那是我的洋娃娃耶,你懂吗?是经典耶,怎么能让你这么粗鲁地对待!」   那位女性怒气冲天,大步从观众席爬上舞台。   「奇怪?我们在哪见过吗?」   那是张似曾相识的脸。   「自从昨天你来到我店里,我就一直对你的头发念念不忘。」   「……」想起来了。   这个人是那间充满诡异气氛人偶店的老板娘。   「你的头发又漂亮又少见,美丽到无可比拟,我忍不住就想要了。惹你生气了吗?」   「……」   我扭了扭踩在洋娃娃上的脚。   「哎呀,生气的样子也好美!」她宛如恋爱中的少女般扭动身躯。   「你为什么要用人的头发做洋娃娃?」   「那还用说,因为我想推广漂亮美丽的东西呀!只要把人的头发植入在娃娃上,娃娃就会变得栩栩如生。我起初是剪自己的头发用在洋娃娃身上,可是这样还不够,不知不觉间我就开始想用别人的头发了。所以我从远处操纵洋娃娃,命令它们剪下女孩子的头发。失去长发的女孩子们绝望又愤怒的神情真的好美,然后我才发现剪头发愉悦到让人受不了!啊啊怎么会这么棒呢!」   「啊,好。」   我往后退。   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   我的头发就因为这种自私自利的理由被剪下来,实在是太不幸了。   「好了,魔导士小姐你想怎么办?难道想一气之下挑战我吗?我先告诉你,我可是魔女耶,你懂吗?魔法师中最高级的存在耶,才不是你能挑战的对手。你还是想任凭怒气跟我打吗?」   「……」啊,人家也是魔女的说。   在拜访她的店里时我应该没有配戴胸针,才会被她误认为一般的魔导士。   「来呀,来呀来呀来呀!你想怎么办?再让我看看你生气的脸呀!」   她独自一人兴奋起来。   我只是对她投以怜悯的眼光,跟她说:   「——很可惜,你到此为止了。」   这句话。   下一秒。   一个碰巧能容纳一人的铁笼从头上罩住那个女性,并以枷锁及铁炼绑住她的手及手指,使她无法握住魔杖。   事情发生在短短的一瞬间。   在台上自顾自地大吵大闹的她眨眼间变成示众的囚犯。   「哎呀,感谢你的协助,伊蕾娜。」   会场某处传来席拉小姐的声音。与此同时飘起了一阵烟,却在「馆内禁止吸菸」的广播下被迫熄灭。   铁笼是席拉小姐为了逮捕犯人所使出的魔法。   「……蛤?」愣在原地的女性瞪大双眼,用被撑开的手拍打铁笼。「你想做什么?你在做什么?你不是在生气吗?就这样结束你甘心吗?再继续生气呀!」   「……」   我完全不懂她在生什么气。   使用人的头发做洋娃娃早已令我不解,但想看女孩因愤怒与绝望而扭曲的表情,这种性癖好更是让我完全无法理解。   只不过,真受不了。   这种人真的什么都不懂。   我尽我所能勉强露出笑容,告诉她最后一件事:   「就是因为我气到不能再气了,才会全力做你最讨厌的事情呀。」   ○   简单说说在那之后发生的事吧。   事件平安解决。   因此我也顺利取回自己的头发。立刻用魔法修复后,我变回一如往常柔顺光滑的长发。我的头发,欢迎回来。   然后,我们顺利逮捕嫌犯。应该说早就逮到了嫌犯才对。   她的犯案手法非常简单,纯粹是利用魔法远距遥控洋娃娃。只要她愿意,舞台上的娃娃也能随时行动。只可惜娃娃立刻被我拆烂,为此她只好亲自出马。   遭到逮捕的她预计将在席拉小姐的安排下送往国外——送往「魔法统合协会」的分部。   她应该会在那里受到应有的惩罚。   「我求处死刑。」   正在护送犯人的席拉小姐听了我的话皱起眉头。   「很可惜,这家伙只有剪头发而已,我想罪状应该不至于太严重。至少不会被判死刑。」   「不可以,请判她死刑。」   「少强人所难了笨蛋。」   「我要求她对剪我头发之罪负起责任,所以死刑相当妥当。」   「你的头发不是变回来了。」   「那我现在剪掉。」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执著……」   简单来说是对犯人的愤怒吧?   我跟席拉小姐交谈的同时,那个犯人依旧口水直流,说著「呵呵呵……」还有「真美……」之类的话,这家伙丝毫没在反省。   我想乾脆全力打爆她算了,可是做这种事一定会让她更开心,害我伤透脑筋。   唔唔唔……   「你的表情很复杂呢。」席拉小姐耸耸肩。「总之你放心吧。送她去的地方应该会判比死刑更狠的刑罚才对。」   「……?那是什么意思?」   「天晓得?」   露出暧昧笑容打发我的席拉小姐随后以魔法抬起铁笼,接著骑上扫帚。   「那么我先走啦,我还得赶路。」   「是吗。」   「有缘再会吧,灰之魔女小姐。」   她是「魔法统合协会」的魔女,我是正在旅行的魔女。   我想应该不会再见面了,不过也罢。   「再见了,『暗夜魔女』小姐。」   说完我又露出了勉为其难的微笑。   ●   在那之后发生的事。   ——的之后发生的事。   「暗夜魔女」席拉将巨大的铁笼挂在扫帚上缓缓飞行于草原上,前往最近「魔法统合协会」分部所在的国家。   世界各地都有「魔法统合协会」的分部,所以在刽子手事件解决的隔天,她便立刻动身前往其中一处。   走进分部,报告事件始末、交出犯人的她从分部领取一定程度的金钱。   这就是一面旅行、一面解决事件的魔法师们的谋生之道。   「啊啊!还以为是谁,这不是师父吗!」   顺带一提,走遍世界解决各种事件的魔法师数量非常非常之多。   席拉的徒弟也是其中之一。   「什么啊,原来你在啊。」   「人家刚刚才到。刚好有点缺钱,所以想来接份工作。」席拉的徒弟轻轻摇摆黑色的发丝,望向席拉身旁巨大的铁笼。「……我能帮您处理这份工作喔?」   「白痴吗你,这份工作才刚结束。」   「所以我才想接的喔。」   「……」席拉叹了口气。   「这个人做了什么?眼睛莫名闪闪发光的说。」   笼中的女性看到新角色登场满心雀跃,说著「啊啊……真可爱!生气的脸一定更可爱!」   之类的话,但幸好她的声音并没有传进徒弟耳中。   「这家伙吗?啊啊,那个啊……」席拉犹豫了一会儿该不该说后,开口说道:「其实啊,这家伙是到处乱剪人家头发的刽子手。」   「喔喔。」   「不只行径非常凶狠,还大胆到敢剪旅行魔女的头发,我才把她抓起来送来分部。」   「嘿……旅行魔女的头发吗。」   「是啊——」席拉咧嘴微笑。「还是个有著一头漂亮灰发的魔女。」   「有一头漂亮灰发,正在旅行的魔女是吗。是喔~……」   「还戴著跟你一样的三角帽。」   「跟我一样的三角帽吗~是喔~」   「还有一样的项炼。」   「嘿~原来是这样呀~是喔……原来如此~」   席拉感觉自己每说一句,徒弟的笑容就越来越诡异恶心。   终于连笼子里也传来「虽然搞不清楚状况可是我知道你在生气!」这充满期待的声音。   徒弟脸上浮现满面的笑容说:   「能请您详细告诉我吗?」   顺带一提,徒弟的名字叫做沙耶。   之后刽子手才知道。   头发被剪断的女性们的悲愤,究竟有多么不痛不痒。 第三卷 第十四章 所有一切平凡无奇的灰之魔女故事 来说说我的故事吧。   不,我想各位一定认为至今为止说的都是我的故事,但这次就特别来说说我的故事吧。   我是身穿黑色长袍与三角帽的魔女,也是旅人。   平常悠悠闲闲地在世界各地闲晃徘徊,与稀奇古怪的人们相遇、造访奇特的国家,或是被卷进曲折离奇的事件中。   然而,并非每次经验都如此宝贵。   如果将我的体验集结成册,或许会给人一种我每次都身处滑稽古怪故事中的错觉,不过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在所拜访的国家什么也没有发生,平安无事结束观光的情况压倒性地频繁。   真的只有相当少见的情形,才会有离奇的故事造访我身边。我自己想遇到怪事时常常无法如愿,嫌麻烦的时候怪事反而会自己现身。   旅行是重复邂逅与离别,同时也是重复进行选择。蓦然回首,说巧不巧我也曾经错过有趣的邂逅,说巧不巧也曾认识稀奇古怪的人们。   但是因此后悔也无可奈何。毕竟旅途除了继续向前之外不存在其他道路。   于是,今天我也继续旅行。   而我乘著扫帚又飞了一阵子,才找到将有奇怪遭遇的预感。   「『实现您愿望的国家』吗。哼嗯……」   平原正中央。   我找到一个门上写著这行字的国家。   哎呀哎呀这还真是稀奇。   这句话的确十分令人好奇呢。   怎么?难道许愿变成大富翁就会变成大富翁吗?   那个国家的门上还写著「想知道就请进」,看来对方来者不拒全都欢迎。   不过究竟是怎么实现愿望的?这个国家又是什么?   城墙上有扇低矮的小门,但是我看不见里头,也不知道国内长什么样子。   现在这个国家充满谜团。   可是我确实感受到一股相当有趣的预感。   「不好意思打扰了——」   正因如此,我打开了那个国家的国门。   ○   门的另一头的确是个国家,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没看见半个人影。   静谧无声的国内只有并排的民宅。别说人的声音,就连一点动静也没有,唯有我的脚步声寂寞地回响。   城镇看起来没有毁灭,夹道并列的建筑物中有充满历史风情的红砖建筑、灰泥涂成的白色墙壁、或是整栋漆成鲜艳的色彩,各个参差不齐,犹如将所有街道的景色聚集于一处般,显得杂乱无章。   虽说没有人的气息,建筑物间架起的绳索上却挂著衣物,路旁也有路边摊的身影。摊子上整齐摆放著水果等食物,不过这里似乎是诚实商店,一旁立著「请依照购买数量投入箱中」的立牌。   话虽如此我还是没有看到人,左探右望依然不见人影。   唯有似乎有人居住的生活感。   哎呀,不是说要实现我的愿望吗?到底怎么一回事?   我对不可思议的现实歪头苦恼。   无论如何,这里确实是个古怪的地方。   「……唔唔。」   我走了一会儿,在前方看到王宫。   破旧的王宫和充满生活感的街景格格不入,整体建筑龟裂到一敲外墙似乎随时可能倾倒。   王宫不远处是座钟塔,时时刻刻不停刻划著时间。钟塔显示现在的时间在十二点过后几分钟。   「……」   话说回来。   这份既视感究竟是什么?   不论是哪个景象都似乎在哪看过,街景彷佛是由至今为止我造访过的国家综合而成。王宫也跟我遇见独留早已毁灭国家的公主之处如出一辙。至于钟塔则是酷似不久前才造访的时钟乡罗斯特洛夫。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里简直就像是特地为我设计的国家——与其这么说,怪异之处还不只如此。国内分明有好几栋比国门还高的建筑,为什么我在走进国内之前对它们的存在浑然不觉?   甚至让我怀疑这个国家是否纯粹以荒诞不经的事物构成。   「奇怪~?难道你是这个国家的人吗~?」   我对不可思议的事态歪头,发出咕哝声思考在路上右转时。   那个人和我不期而遇。看来她跟我一样以旅人的身分造访这个国家,一看到我便发出这声悠哉的招呼朝我挥手。   「唔唔!不对,你不是这个国家的人呢。脸看起来有种不是的感觉。」   「……」   在我眼前现身的她和这个国家一样有点奇怪。   她身穿黑色长袍、头戴黑三角帽,胸口别著象徵繁星的胸针。看似魔女的她有一头灰发与琉璃色的眼睛,年龄约莫与我相仿——   那个魔女,究竟是谁?   没错,就是我。   不是我的我——外表和我一模一样的少女站在我眼前。   宛如撞见自己的分身(Doppelganger)。   「不是不是,你难道是我的纷丝吗?怎么角色扮演成我的样子!未经许可扮演我的模样不太好吧?我要跟你收衣服设计使用费喔。」   「……」   话虽如此,看来我们只有外表相同,她的言行举止让我感到强烈的智能低落。   ○   「我的名字是伊蕾娜。灰之魔女,是个旅人。」   「我的名字也是伊蕾娜。灰之魔女还有旅人。啊,未经许可角色扮演成我的模样跟你收侵犯著作权的那个钱一百枚金币请你给我。」   我把后半段的玩笑当作耳边风。   「话说为什么有两个我……」   「咦?我才是我,你是角色扮演对吧?你在说什么呀?」   「……」你才在说什么白痴吗脑袋有洞吗?「不好意思恕我无礼,能请你列出目前为止造访过的国家吗?」   我决定先确认眼前的我是不是只是个冒牌货。为了能随时想起至今造访过的国家,我平时会把日记本藏在长袍的口袋里。   我没让任何人看过日记,在人前也绝对不会拿出日记本。她如果真的是我,就一定会用那本日记列出之前拜访过的国家。   然而——   「跟你说你打算怎么办?你一定是想把我去过的国家奉为圣地朝圣对不对?你这宅我的家伙。」   「……搞什么这人有够麻烦。」   她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莫名其妙,让我不禁不想承认这就是我。   不幸的是,她这时从口袋里掏出日记本。明明都拒绝了现在又是怎样?就连她的言行举止都教人难以理解。   「呃,首先——」   接著她列出至今为止的旅途。虽说有些差异,但是听来她毫无疑问就是我本人。搞不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的我开始头痛。   不过再怎么说,街景本身就已经够古怪了,因此我这时决定暂时停止思考。   「在这里相遇也是某种缘分,要不要一起在街上逛逛?」   「哎呀,你是迷上了我的可爱对不对?不,在角色扮演成我的时候就已经爱上我了吧?好吧没办法,我就勉为其难疗愈你的——」在这之后她又烦人地念了大概五百字才说「我也要一起去。」才终于成行。   我们并肩走在街上。   由于碰巧时值中午肚子有点饿,所以我手中握著苹果,和我外表相同悠哉的她手中则是拿著烤羊肉串……为什么是烤羊肉串?   话说——   「那个,我该怎么称呼你?」   「咦?我的名字是伊蕾娜呀?」   「不是,我也是伊蕾娜的说。」   我对她困扰地皱起眉。几乎与此同时,外表和我一模一样而悠闲的她却鼓起脸颊。   「欸!你是故意学我的对不对?真的我是我才对呀?」   「……」   在我眼里看来你才是假的说……不,反驳这点会没完没了。就跟从外国人眼中看来我才是外国人一样,我早知道反驳对方所认知事实一定不会有任何结果。   太麻烦了,所以就暂时把悠哉的她称作「太嗨的我」继续吧。因为她看起来特别嗨。   「话说你进来这里时许了什么愿望?这里是『实现您愿望的国家』对不对?你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吗?那当然啦!」她狂野地啃著烤羊肉串说:「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愿望!」   哇啊~感觉好蠢。   「顺带一提,我进来时许的愿望是想当有钱人。」   「哇啊~感觉好蠢。」   「不好意思你最没资格说我。」   「你说什么?什么也不想光靠心情旅行才是旅行的精髓!有错吗?」   听来似乎有点道理,但就你来说只不过是脑袋空空而已吧?   既然我们的愿望完全不同,我许的愿望还是希望能变有钱,又为什么会把我们兜在一起?   我感觉到一股看不见的意图在幕后运作。   稍微探索了一下国内,我理解到两件事。   首先第一,这里果真是由至今为止我所看过的街景重现而成,到处都是似曾相识的建筑与店铺。   然后第二。   就是这个地方只有这些。   这里丝毫没有我不认识的事物。放眼望去,果不其然没有任何我不曾见过的景象,犹如以整座城镇体现既视感本身。   「……总觉得开始有点无聊了耶。」太嗨的我吃完本日第七支烤羊肉串。也吃太多了。   「毕竟完全没有让人耳目一新的东西呢。」我这么回答。   我们已经在大街上绕了好几圈,仍然完全摸不透这里,令人伤透脑筋。   纯粹由印象构成的街景的确十分新奇,但若仅此而已,在我的脑中也能实现。   即便充满多么不可思议的魅力,多绕几圈也会习惯。   「……嗯。好饱喔~」   「你吃太多烤羊肉串了。」   「不是,吃太多也是原因之一,可是这个街景也看腻了。这里好像重现了我旅行去过的城镇,可是这么一说的确只有这样呢。实在是有点受不了了。」   「……就是说呀。」   看来站在一旁的我虽然有点太嗨,但果然还是我,心中所想大略相同。   然而……   这个城镇似乎真的是偷窥我脑中所制成,故事在我们稍感无趣的时候发生进展。   一位女性突然在我们眼前现身。   头上长著两支弯弯的角,背上长著和蝙蝠般的翅膀。   可惜的是眼前现身的人不是陌生人,只不过是长了角跟翅膀的我。   「你们真难取悦。这个城镇是我为了让你们开心特地做的说。」   从她开口说出的语调、声音都和我截然不同。她的谈吐比我还成熟稳重不少。   眼前这个人即使外表与我相同,我也清楚明白她是另一个人。   「你是这个国家的人吗?」   她点头说道:「正是。这个『实现您愿望的国家』是为了你们旅人所建的国家。」   「喔喔~那么正巧,这里到底是哪里?全都是我见过的东西耶。」太嗨的我拿起第八支烤羊肉串。   「毕竟这里是『实现您愿望的国家』啊,实现愿望不是得重现旅人所想的事物吗?全都有印象是当然的。」   原来如此。「可是我们又没有许愿重新造访以前去过的国家,更何况我来到这里时许的愿是想当大富翁。」   「表面上确实如此,只不过没有人知道你内心真正的愿望。你说不定在心底希望自己再次造访这些国家喔。」   「……」「原来如此~」太嗨的我在一旁大啖烤羊肉串。   「也就是说,这里是实现沉睡于访客内心深处愿望的国家——你们就好好享受吧。这个国家的滞留期限是三天,期限抵达前你们就在此尽情休息吧。」   「喔?」「还真慷慨呢!」太嗨的我在一旁大嚼特嚼。   「不只如此还完全免费。」   「真的假的?」「好猛喔!」   「毕竟我是创立这个国家的人呀。」   长得像我的某人嗯哼一声得意地双手插腰。就暂时称她为「小恶魔的我」吧。就恶魔来说似乎有点太小角色了。   接著小恶魔的我说:   「总之就是这样。我希望能让旅人好好放松休息,你们就在这里好好休养旅途中的疲倦吧。」   说完,她便张开翅膀飞上天空离开了。   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   不过真的有这么便宜的事吗?总有种事有蹊跷的氛围。再怎么说,她的外表明显就是恶魔。   「……你觉得刚才那个人怎样?」   她消失在天空彼端后,我转头看向太嗨的我。   「好慷慨的人啊!真不愧长得跟我一样!」   「……」   太嗨的我不只悠哉还毫无戒心。   这种样子还能继续当旅人真令人讶异。   ○   好了。   她要我休息,但我完全没有休息的心情。   跟太嗨的我一起住在便宜旅馆(当然没有人)时也是,直到夜深时分我也无法入睡。   请想想看。有个长得跟我一样的人,个性优闲和我完全相反。而且一问之下不出所料,她还跟我因一样的原因开始旅行,又跟我抵达一模一样的国家。   不可思议到让人受不了。   不过,目前的线索还不足以让我探究这个神秘现象。   我究竟许了什么愿望,才会和另一个我见面——   明明是自己的事,我却完全不明白。   隔天我们也从早开始探索。   「今天去王宫看看吧。」我说。   「王宫?啊啊,遇到米莅罗赛的地方吗?」   「没错。昨天只有在室外探索,没有进到建筑里头吧?所以今天我想先从所有看过的建筑物开始找起。」   「喔喔~会找到什么呢?」   于是。   如此这般,我们决定前往王宫。   我们像过去一样,用魔法将木造的门烧成灰烬后踏进王宫内。   「……」「……」   下一瞬间——   「不准动!」   一听声音我立刻领悟,这里也有我。对我举起魔杖的我站在入口前方的广场上。她戴著俗气的黑框眼镜,就叫做「戴眼镜的我」吧。   「你们是安全的我吗?还是邪恶的我?」   戴眼镜的我瞪著我们这么问。   话虽如此,我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邪恶的我是什么?我就是我,跟邪恶不邪恶没有关系。」「那个眼镜你买多少钱?」   我们说。   「……」看了我们的反应她似乎有所察觉,戴眼镜的我缓缓放下魔杖说:「原来如此——你们两个之前还遇到了几个我?假设长了像是小恶魔的角跟翅膀的我不是我的话,我是第几个我?」   「……」我这个名词的出现频率多到我难免头痛。「戴眼镜的你是第二个。我们没有遇到那么多我——」话说。「那个,我一共有几个?」   「虽然不知道总共有多少——不过在这里的有十四人。」   「哈?」「哇啊好多喔!」   「顺带一提,加上你们一共是十六人。」   「哈啊?」「居然有那么多人角色扮演成我……讨厌,人家这么受欢迎吗……?」   不是,十六个。   多到脑袋快烧坏了。   ○   城堡里的王座大厅中,聚集了戴眼镜的我所说的众多的我。   戴眼镜的我带著我们来到大家面前。   「跟各位介绍,这是第十五个我跟第十六个我。」   她大声宣告,房间四周便传来我的声音。「啊,你们好。」还有「不要以为第十五个跟第十六个特别有个性喔。」以及「随便啦~」等等。   原来如此,我清楚知道自己不怎么受到欢迎了。   「那么就跟新来的我们介绍其他的大家吧。」   接著戴眼镜的我一一指向我说:   「那边那个是傻妹的我。」   「第十五跟十六个我你们好!我是这里最可爱的我!欸嘿☆」   突然就出现个恶心的家伙。   「这个行迹可疑的是最爱女孩子的我。」   「嗯呵呵……居然有十六个我……啊啊,有这么多我……啊,这里难道是天堂吗?」   与其说是最爱女孩子,应该说是最自恋才对吧。   「这边是对胸部大小抱有特殊情结的我。」   「奇怪~?你们两个应该都是我,可是为什么胸部比我还小?怎样?你们有记得喝牛奶吗?嗯?」   我对自己感到空虚。这么说来她的胸部里像是塞了棉花。超空虚。   「这个是有点太妹的我。」   「蛤?新来的给我看屁啊?有事吗浑蛋,想单挑吗?想钉孤枝吗?啊啊?」   感觉好弱。   「这个是爱钱的我。」   「呵呵呵……只要把这里的我的钱全都偷走我就是大富翁……」   根本就是平常的我嘛。   「这个是中二的我。」   「呜!封印在我眼睛里的黑龙先生之类的要暴走了大家快避开!」   就各种意义上的确很中二。而且还戴著眼罩。   「这边是恋爱少女的我。」   「欸嘿嘿……沙耶沙耶沙耶沙耶沙耶……」   ……?为什么是沙耶?   「躲在那里的是心中抱有很深黑暗的我。」   「…………………………………………………………………………好想死。」   发生了什么事?   「那边那个是心中抱有很深黑暗的我(二号)。」   「讨厌……外面好可怕……」   那为什么要旅行?   「那边那个也是心中抱有很深黑暗的我(三号)。」   「我受够了……希望这里的人全都去死……」   到底有几个?内心的黑暗也太多了吧。   「这边是假装成外国人的我。」   「哈啦秀!」   哈啦秀是什么鬼。   「这个是胶状的我。」   「呜啾!」   连人都不是了。   「然后这个是变成尸鬼的我。」   「啊唔……」   怎么会这样?不,我大概知道。   「然后我是知性的我。」   「真有脸自己说呢……」   「因为是事实呀。」她骄傲地挺胸,分明是我还真令人不爽。   接著戴眼镜的我也就是知性的我(自称)说:   「我想两位应该明白,在这里为了不让我跟其他的我搞混,每个人都依照各自的个性取了特别的名字。」   「喔喔。」   「因此我想替第十五个跟第十六个我取名字——大家有什么想法吗?你们觉得第十五个我有什么个性?」   知性的我把手搭在我肩上对房间里的我说。   回答自四处传来。   「个性?她没有吧。」「没个性。」「没胸部。」「没个性。」「没个性~」「没个性到底,连眼罩都没有。」「沙耶。」「好想死。」「我也想。」「我想陷入沉睡一般去死。」「哈啦秀!」「呜啾!」「唔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谢谢各位的配合,大家的意见相当具有参考价值。」   「……」   我说你们几个根本不想认真讨论吧?   知性的我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看著我说:   「就是这样,我想把第十五个我叫做主角的我,你觉得如何?」   「你是经过什么思考程序才决定取这个莫名其妙的名字?」   「我试著用正面的形容词形容没个性这个反面特质。」   「不好意思在被说了好几次没个性后我完全高兴不起来。」   接著知性的我说:   「没个性有什么不好?也就是什么都能当喔?最适合做主角了。」   她这么安慰我。   你是不是才在瞧不起主角这个存在?   「话说第十六个我怎么办?」   「我叫她太嗨的我。」只有偷偷在心里叫。   「原来如此,那就这么叫吧。」   知性的我自诩知性,但态度随便到让人害怕。   ○   「不过你们究竟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城堡里?」   自我介绍顺便随便问问大家目前为止的旅途,得知不出所料她们和我到过一样的国家却稍有不同后,我这么问。   回答的是知性的我。   「起初见面的时候应该有稍微提到——不过现在好像有一个邪恶的我混进这个国家。她是遇到其他的我时会突然发动攻击的粗暴的我。」   「喔?」   「因为她是粗暴的我,所以我们称她为粗暴的我。」   「完全没改呢。」   听她说,我跟太嗨的我在镇上闲晃的时候,其他的我正遭到那个粗暴的我攻击。幸好我们没遇见那个粗暴的我。   「然后,我们为了逃离粗暴的我才守在这里——」原来如此,太傻眼了。「可是对手也是我对不对?好好战斗起码能平分秋色吧?」   接著知性的我露出惊讶无比的表情,耸肩说:   「可是啊,主角的我。你仔细想想,对手也是我就代表我得自己伤害自己。你能想像如果其中一方死掉会发生什么事吗?」   「……」   「至少聚集在此的十四个我都无法想像会有什么后果,无可奈何只好聚在这里,彼此讨论是要在这里等待能够留在这个国家的三天期限到来,还是出去外头战斗。现在我们正卡在这个节骨眼上。」   「原来如此。顺便一问,如果这里遭受攻击呢?」   「那时只好被迫应战,但那是最后手段。基本上只有把自己关在这里,或是抓住粗暴的我两个选项。换句话说就是要打要逃,两者择一。」   「…………嗯。」   「所以你觉得选哪个比较好?」   「不是,你要我回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在说什么呀,你不是主角的我吗?这种时候主角不出面掌握大局要怎么办?」   顺带一提,我是辅佐主角的参谋——知性的我补上这句,用手指推推眼镜。   ……她一定是想利用我才故意把我拱成主角的吧?   太会算计了。真不愧是我。   不过她既然这么想,我也不是没有盘算。   我在王位上坐下,俯视其他的我。   「那么除了我之外的大家,请你们上街探索。我在这里等大家回来——这种计划如何?」   嘘声立刻朝我飞来。   「你在说什么鬼话啊!」「反对专制独裁。」「开什么玩笑你的脑袋比头虱还小吗?」   「难以服人。」「不像话。」「我要求撤换主角。」   如此这般,我的发言引起轩然大波。   你们还真敢说呢。   现在是怎样?随便把我奉为主角,我一旦想跟主角一样掌握大局却是这副模样。小看人也请适可而止。   小心我也变成粗暴的我喔?   「那么请各位提出意——」   这时。   就在我把在胸中滚滚沸腾的怒气累积在心里,高声对大家说时。   ——轰隆!   王座大厅的门被用力推开——不,应该说是整扇门直接炸开,压扁两个坐在大厅中央的我。   我在轰然巨响间隐约听见啪嗒一声湿润的声响。   「啊啊!尸鬼的我死掉了!被压死了!」「好恶烂!」「哇啊腐臭味好重!」「这绝对直接死了啦!」   「啊唔……」   「啊,她还活著。」   没事就好。   「还有胶状的我也被压扁变成胶状了!」「原本就是胶状的吧?」「有道理。」「这么说也是。」「不好意思两人都平安无事。」   没事就好。   「——啊啊,想说怎么都没看到人,你们几个居然全躲在这种地方。」   毫无紧张感的优闲气氛中,冰冷刺骨的声音自门边响起。不必多说,这也是我的声音,打飞门现身的当然也是我。   「刚刚好,我就一个不剩地收拾你们。」   说完,那个我轻声笑了笑,朝这边走来。   那是个一头俐落短发的我——碰巧,和在某个国家遭到人偶剪短后一样。   不仅如此,她还散发出著那时凶神恶煞的气息。   难不成——   「那个,不好意思。那就是粗暴的我吗?」   「没错。」   知性的我点头回答。   「……那边坐在王位上的就是统治这群我的领袖吗?」粗暴的我瞪著我说。   「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领袖,可是大家叫我主角的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样呀。主角,是吗?笑起来一脸蠢样的你是主角吗?」说完她朝我举起魔杖。   下一剎那。   魔杖前端出现无数支长枪。   「恶心,请你去死。」   粗暴的我随著冷冽的一语,一口气将长枪全部射来。   我也召唤出无数支长枪,从相反方向以完全相同的轨道抵销笔直朝王位飞来的攻击。   金属彼此碰撞铿锵作响了一阵子,粉碎的长枪碎片如雨一般倾注而下,散落大厅之中。   我俯视她说:   「我完全不懂你是有什么不满,想攻击自己以外的自己——可是你以为面对十六个我会有胜算吗?」   「啊,胶状的我跟尸鬼的我被压扁了,所以是十四个。」知性的我从旁插嘴。   「……面对十四个我会有胜算吗?」   然而尽管处于压倒性不利的情势中,粗暴的我依然面带笑容。   那是个无所畏惧、感觉不到任何我应有感情的冰冷笑容。   「我活的世界可没有你们这么优哉。我跟你们不一样。」   哎呀哎呀,她在说什么?   「明明是我,你难道没照过镜子吗?」   ○   好,开战。   我跟十三个我接二连三扑向粗暴的我企图压制她。   粗暴的我则是冷静沉著地一一处理。   首先第一个牺牲者是傻妹的我。她随著「嘿呀~」一声毫无干劲的呼喊从魔杖前端射出锁链,但锁链却在下一瞬间被弹了回来,使她「啊~」一声变成锁链捆成的毛毛虫。   接下来是对胸部大小抱有特殊情结的我。粗暴的我不费吹灰之力便钻进她的怀里,扯出她胸部里的棉花将她一脚踢飞。   「啊啊啊啊,我的胸部……」她的意识与棉花同时飞到九霄云外。再见。   接下来是三位心里抱有很深黑暗的我。这三个稍微奋战了一下。「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咿咿咿!不要过来!」「好想回家。」等等,三人一面哭喊,一面从手中的魔杖射出火柱、水柱、雷柱,彼此交缠袭击粗暴的我。   粗暴的我闪过攻击,逃出城外。   心中抱有很深黑暗的三个我追了上去,我才发现这个行动其实是粗暴的我设下的陷阱。三个我追上前时,城外的地面早已溶化成沼泽般的烂泥,吞没三个我直到只剩头部露出地表,又再度凝固。   「……呵呵呵,就跟处死之前一样。」「地里面冰冰凉凉的好舒服。」「好想就这样回归尘土……」   我们骑上扫帚,直接无视被固定在地里不知为何感到安心的三人。然而粗暴的我早已不见踪影,众人只好环顾四周。   紧接著突然,剩下九个我之中有四个人被从民宅伸来的绳索抓住,直接摔上某栋民宅的屋顶。   消失踪影的粗暴的我再次于我们眼前现身时,就已经将装成外国人的我、恋爱少女的我、爱钱的我跟最爱女孩子的我一并解决了。   生还的五个我试图抵抗,但我们与她之间不知有何种差异,明明面对五个我,粗暴的我仍面不改色。   有点太妹的我发出「你这浑蛋!」这声可爱的怒吼骑上扫帚试图拉近距离,却反而被粗暴的我轻而易举地躲过。她顺手击落太妹的我手中的魔杖剥夺她的战斗能力,最后用手中的魔杖一敲她的脖子夺走她的意识。   有点太妹的我滚落某栋民宅的屋顶后,中二的我、知性的我和太嗨的我三人围绕在我身边以魔杖射出魔法。   长枪如雨一般飞射、水犹如具有意识的龙一般盘绕、发出青白色光芒的魔力块爬向她脚边试图封锁她的行动,但是粗暴的我依旧冷静冷淡地逐一应付。   她和我在城里时一样从反方向使出枪雨抵销攻击、将水龙变成冰块击碎、最后避开魔力块逃到三个我的视野之外,再使出魔力块限制三人的行动。   动弹不得的三个我背贴著背被绑在一起,掉到城堡入口处。   三个我就这样对头从地上长出来心中抱有很深黑暗的三个我点头致意。   「……」   接著。   仅用几分钟便解决除了我以外的我,粗暴的我在曾几何时教导黑发少女魔法、整齐罗列的屋顶之一上降落。   因为我在那里。   「你不战斗呢。其他我都被解决了,你还在悠哉地看戏吗?」   她对我投以责备的眼光。   「因为你好像很有自信。有自信就代表你有相应的计策,我知道贸然冲上前一定没有胜算。」   「那么你在一旁看戏有什么感想?」   「我觉得你绝对不是赢不了的对手。」因为对手终究是我。   「你很狂妄呢。」   「是呀,跟你一样。」   「……」   粗暴的我没有回话,只是瞪著我看。   我也直盯盯地望著她的双眼。   「——话说你为什么把头发剪短?」不,这么说比较妥当。「为什么留著剪短的头发?」   「……」   我记得,我的头发是几个礼拜前造访红砖建筑并排的国家时遭人剪短的。利用人偶四处乱剪少女头发的刽子手剪下我的头发,但我最后应该在隔天逮到了嫌犯。   为什么粗暴的我还留著短发?   「你知道我头发剪短的原因吗。」   「是的,因为我的头发也被剪了——」   另一方面,除了在场两人之外的我的故事中都没有头发被剪的事实。我在王宫里四处询问别的我目前为止的故事,发现其他人虽然有遇见席拉小姐,但是那时她似乎都已经独自解决了事件。   我们都一样是我,不过并非完全走在相同的道路上。   「我的头发的确是在那个国家被人剪短,可是我没有心情把头发恢复原状,才会以短发继续旅行。」   「……」没有心情是吗。为什么?   「你去过时钟乡罗斯特洛夫了吗?」   粗暴的我以死人般黑暗混浊的双眼看著我。   「去过了。」我理所当然地点头,指向如同大地般辽阔的屋顶另一头的钟塔,接著说:   「就是有那座钟塔的国家对不对?那是个好国家。」   「……好国家,是吗。那个国家是好国家吗?」   「是——」   国家中心有座钟塔、舞台剧盛行的那里十分美丽。特别是人气舞台剧「二丁目的艾丝黛儿」碰巧适合拿来打发时间。那出舞台剧描写儿时挚友惨遭随机杀人魔杀害,从此打从心底憎恨邪恶、名为艾丝黛儿的魔女至今为止的心路历程。虽然最后随便以「在找到杀害挚友的犯人前,她的战斗将永不止息——」完结稍嫌可惜,但起码足以排忧解闷。   「那里怎么了吗?」   我不解地歪头,看著她问。   这时我才终于发现眼前粗暴的我有点不对劲。   「我果然跟你们不一样。」她紧握魔杖,缓缓开口说:「我在那个国家回溯了十年的时间。我为了救人回到过去,可是我却在过去目睹残酷无比的现实,没有任何人得救的结局——你看过吗?看过爱情在眼前变成憎恨的瞬间,看过对前一刻还深爱的人痛下杀手的瞬间——」   「没看过。」我打断她的话说:「我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你就是因为看到什么残酷的现实,才没有心情取回被剪下的头发,开始这样自暴自弃的吗?」   剎那间,她的魔杖朝我挥来,射出数枚冰弹。   与此同时她大喊:   「我不是自暴自弃,我是怒火中烧!」   「喔?对什么?」我闪过所有的冰弹反问。   「那还用问——对我自己!」   接著短发的我说:「我气和我不同不停悠闲旅行的自己,气目睹残酷现实却无能为力的自己!」   真是丑陋的迁怒。   真不愧是我。   ○   我们两人间小小的战争就此开始。   首先她以魔杖召唤无数冰柱射来,我则是一一闪躲,以魔法举起脚边的屋瓦从她的四面八方还击。   宛如早就料到我打算这么做一般,她以冰柱击落所有的瓦片,接著在空中产生巨大的冰块。看来粗暴的我喜欢用冰攻击。   巨大的冰块直直朝我落下,但夸张的攻击只有视觉效果特别夸张,实际上算不了什么。   我骑上扫帚轻松闪过。没打中我的冰块压垮一栋房子,应该没关系吧。   屋瓦没有效果,所以我直接以魔法举起一栋房子朝她扔去。她毫发无伤。她早在自己身边做出冰墙阻挡。你这爱冰人士。   接下来战争的走向十分简单。   她朝我发射魔法召唤的冰块,我则是闪躲后用魔法举起四周随手可得的房子向她扔去。   配合喜爱夸张攻击的她,我也选择华而不实的攻击。   她不停以魔法召唤冰块。   「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消失!」   同时不断大喊诸如此类的话。   「那句话是在对谁说?对我吗?还是对你自己?」   「……闭嘴。」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国家吗?这个国家是实现愿望的国家。我一定是无法原谅不知痛苦,只会悠悠哉哉旅行的自己才来到这里!一定是为了让其他的我尝到我所尝到的痛苦才抵达这里——所以,你也——」   「那只不过是你的愿望,不是我们的愿望。」我尽可能冷静地回答。「这个国家是实现我的愿望的国家,同时也是实现我们的愿望的国家。所以你错了,错得非常非常离谱。」   来到这个国家,与各式各样的我邂逅,我得到一个想法。   小恶魔的我——也就是创立这个国家的人不是有说吗?   ——没有人知道你内心真正的愿望。   ——你说不定在心底希望自己再次造访这些国家喔?   也就是说,比起我在表面上所想的「想变成大富翁」,我的内心可能还有更想实现的愿望。   「那又——」她的声音在颤抖。「那又怎样!那我们又为什么聚集在这里!」   「你难到不懂吗?」我平淡地回应。「还是假装不懂?」   「请你不要小看我!」   接著。   她朝我一次又一次射出冰块。   我也不停将国内变成废墟。   不幸的是我们自始至终势均力敌,我们的魔法无论碰撞几次,结果终究没有到来——我和已经打倒其他我的她实力相当,或许代表其实我比她还弱一点。   好了,虽说突然。   各位知道历史上不断发生的战争都是怎么结束的吗?我想大致有两种方法。   第一,是由某方完全胜利,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种十分令人不快的结束方式。   所幸我们之间并非以这种方式结束。我们的战斗难分难解,实在无法分出高下。   换言之,我们迎向的是另一种结束方式。   「……」   「……」   自从战斗开始不晓得过了几个小时。   回过神来,我们卧倒在超过一半化为瓦砾、名符其实半毁的国内,一同眺望著天空。   暴风雨过后般一片清澈爽朗的天上,几近白色的鲜灰色云朵描绘出各种模样。   我们两人的魔力几乎见底。   在彼此耗尽物资、善恶也变得模糊不清后用尽力气。这就是第二种结束方式,也是我们的结束方式。   接著,这种结果的未来往往只有一个。   「……我究竟为什么来到这个国家?」她低声这么问。   「在那之前,我来告诉你我在心底不知不觉间许下的愿望吧。」我仰望蓝天说:「我一定是为了遇见其他的我才来到这里的。」   这个国家会实现人的愿望。   我想,我一定非常想见到不同可能的自己。   旅行是重复邂逅与离别,同时也是重复进行选择。蓦然回首,说巧不巧我也曾经错过有趣的邂逅,说巧不巧也曾认识稀奇古怪的人们。   但是如果有我遭遇有趣的邂逅该会如何?如果有我和稀奇古怪的人们擦身而过又会如何?   我如果有除了我之外的别种可能又会如何?   我一定是许愿希望自己能有别种可能。正因如此,来到这个国家的我才会与其他的我相遇。   「这算不上我来到这个国家的理由。」   不对不对。   「可以。你一定也跟我一样,羡慕其他的我。对没有在时钟乡罗斯特洛夫遇见哀伤事件的我的羡慕,带你来到了这里。」   「……」   「你应该没有你想像得憎恨我们才对。你希望能有自己之外的别种可能——许愿自己不曾体验悲伤的事件,来到了这里。你绝对不是为了伤害其他的自己,而是在心底某处期望自己能有不同的遭遇。」   「……」   绝不是为了伤害我们。   而是为了治疗伤口才抵达这里的。   其他的我一定也一样。她们一定也想知道和自己不同的其他可能而来到这里。   「……那样太自私了。」她的语调像是在批评不认识的陌生人。   「希望自己有别的可能不是坏事。」而且,「你虽然说我自私,但这里除了自己之外没有别人了喔。」   接著我牵起她的手。   纤细白皙的手指碰到我,一瞬间拒绝似地抖了一下,随后慢慢缠上我的手指。   「……你愿意听我说,我在那个国家回溯十年发生的故事吗?」   她将仰望天空的视线转向我。   我也转头看著她。   「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我这么说。   我们两人间的战争就此结束。   以没有胜败的第二种方式结束。   以和解的形式结束。   ○   来说说之后发生的事吧。   我和粗暴的我,也就是短发的我一起动身回收其他的我。   城镇被破坏成断垣残壁,我原本害怕会有几个我被压在瓦砾堆或是冰块下,但所有人都平安无事。   「不过那场战斗还真激烈呢。」「你们知道我们东奔西跑回收别的我有多辛苦吗?」「想大闹一场还请适可而止。」「自己跟自己战斗,这种蠢事还真做得出来。」「大笨蛋。」   不如说早就回收完毕了。   其他的我早就将其他的我带回王宫。   「……」「……」   顺带一提,刚才在一旁碎碎念的是回收其他我的我们。   原本想说她们刚才究竟在做什么,原来是在这个国家的暗处观察战斗经过。   由于其中包含了各式各样的我,所以她们一定是彻底扮演旁观者的我们吧。   「不过居然有这么多我,感觉有点那个呢。很奇怪。」   我的这句话让太嗨的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你现在才发现吗?话说每个人都是在角色扮演我吧?还以为自己演得很好。」   她的脑袋好像还留在轻松愉快的世界中。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小恶魔的我——也就是长得像恶魔的我说,还有大概一天的时间。」   知性的我推推眼镜这么一说,旁观者的我们便露出狐疑的神情。   「再怎么说,我们能相信长得像恶魔的我吗?」「那个女人好可疑。」「她绝对隐瞒了什么秘密。」「一定是某种幕后黑手。」   说得太好了。   然而——   「换句话说就是这一天内无论做什么都没有问题吧?滞留这个国家的期限是三天,也就是说三天过后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原来如此。」「真不愧是自诩主角的我。」「那么在第三天来临前在这里等比较好呢。」「能省下住宿费真是太好了。」   几个旁观者的我们基本上没赚钱就不喜欢浪费,对什么都免费的这个国家相当中意。   于是那天我们在街上大玩特玩。   尽情享用想吃的美食、畅饮想喝的饮料。   随心所欲大闹一番后,我一手捧著葡萄酒杯,站到所有的我面前。   「各位,玩是可以——但能请你们听我一个提议吗?」   难得聚集了这么多我。   只有玩耍就太可惜了。   「各位长袍口袋里都有日记本吗?」   因此,我想一起沉浸在旅途的回忆中,创造大家的回忆。   我们各自掏出自己的日记本。   不出所料,每个我经历的故事都各有不同。例如我过了无聊的一天时,别的我有了命运般的遭遇,人人不尽相同。   就如同我在时钟乡罗斯特洛夫纯粹观光了几天时,现在剪成短发的我历经了惨痛的回忆般,我们即使同样是我,仍各自编织出不同的故事。   我从和太嗨的我见面、前往王宫时就一直思考,统整所有人的日记一定会非常有趣。   反正还剩一天,就来实现看看吧。   我们聚集在王宫的大厅,各自阅读彼此的日记。   「原来如此,在物价暴涨的国家只要装成占卜师就好了吗……」「芙兰老师不论面对哪个我都没什么改变呢。」「都是不容动摇的废人呢。」「啊,老实人之国……」「这个国家的沙耶超赞超可爱。」「你在说什么呀?」「是超级神经才对吧?」「收到项炼的时候你明明很开心。」「……」「啊唔……」「结果尸鬼的我怎么会变成尸鬼?」「她八成没逃离死者的乐园吧。」「真笨。」「对呀。」「话说你为什么戴著眼罩?」「这是因为黑龙先生——」「啊,够了。」「你的胸部是不是有点大?」「这是塞棉花——」「啊,够了。」   我望著大家坐在地上吵吵闹闹,在王位上就座。   「依照约定,跟我说你的故事吧。」   「……」短发的我靠著椅背坐在王座扶手上,从长袍里抽出日记本。「在那个国家,我——」   接著我接下她的日记,取而代之将我的日记还给她。   我们就这样暂时沉浸在彼此的故事中。   所有的我都有几个共通点。   我们在所造访的国家一定会遇到彼此遇到的人。比如说在魔法师之国遇到沙耶,并在老实人之国重逢。如是,我们在相同的国家和相同的人邂逅。   接著,同样与他们道别。   除此之外,这或许是理所当然,不过我们开始旅行的理由以及老师也一样。每个人之间都只有细微的差别,憧憬《妮可冒险记》成为魔女、在芙兰老师门下修行的过程几乎一模一样。所有人读完所有人的故事后,某个人突然提议:   「把这些集结成册会不会很有趣?感觉有点像《妮可冒险记》。」   没有人反对这个提案,甚至所有人都期盼这么做似地点头同意。   完成后的书名最后决定。   虽说有数个候补名称,最终仍决定为我取的名字。   模仿爱书《妮可冒险记》命名《伊蕾娜冒险记》也不错,可是这样会跟某人想抹灭的难为情过去撞名,更别说缺少新意。   果然充满新意的我比较适合充满新意的书名。   因此书名才取做——   《魔女之旅》。   ○   第三天早晨。   我之中有不少人(特别是旁观者的我们)坚决反对离开这个国家,但是没有人知道三天过后会发生什么事。   因此我半强迫地将《魔女之旅》分送给大家后,把所有的我赶出国外。   为了替把国家变成废墟负起责任,我和短发的我留了下来,四处寻找有没有其他的我躲在国内。   「看来已经没人了呢。」   「是啊。」我对短发的我点头道。   她看著我一会儿后,回头望向国内。朝阳照进我们好不容易才没毁完的国家,在她的灰发中渗进一丝淡淡的朱色。   背对美丽景致的她表情似乎有些寂寞。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这么一问,她便轻抚自己的短发。   「我想回去把头发拿回来。现在应该还种在人偶头上。」   「是吗。」   「是——不过,犯人已经抓到了,我想只要找到人偶就好。」   「希望你能顺利找到。」   「嗯。」   我们没有对彼此道别。   再怎么说对方是自己,说再见也很奇怪。跟只要看向镜子就能见面的人道别,感觉非常奇妙。   …………   不过这一定都只是些藉口罢了。   一定只是我不想道别而已。   所以——   「谢谢你,伊蕾娜。」   她说。   「不客气,伊蕾娜。」   我回答。   打完这声招呼,她便离开了这个国家。   ○   我还有最后一件该做的事情。   「剩我最后一个了。」   我对空气呼唤。我的声音在静谧的国内回响,即使不高声呼喊也能传遍国内。   实际上,我所等待的她似乎也听到我的呼唤,来到我身边。   头顶两支弯曲的角,她拍著犹如蝙蝠的翅膀在我身边降落。   「你叫我吗?」   小恶魔的我在眼前现身。   「没错,因为我有件事想务必跟你谈谈。」   「我倒没什么特别的话想说呢。」   「……」我瞥了勉为其难对我呼咙的她一眼。「我半途发现了你的真实身分。」   「比起我的真实身分,你把我的国家弄得一蹋糊涂,是不是该先负起责任?」   开玩笑。   「这里是梦中对吧?我想没什么责任好负的说。」   「……喔?」   来到实现愿望的国家、与形形色色的我相遇;不只如此,国内的模样还模仿我所造访过的国家。   各式各样不可能发生的现象彼此重叠,我从这里的样貌导出一个结论。   这里是我的梦中世界,而这个梦境则是由我眼前的小恶魔所创造。   这个理论荒谬无比。   但还颇能令人释怀。   「这个国家的样貌——宛如聚集所有理想而成的样貌,让我想到某个国家发生的事。」   所有国民落入梦中沉睡不醒,唯独剩下一位少女的悲伤国家。   安眠的国民们无一不沉浸在某个恶魔创造的理想梦境中,并在三天过后丧命。   三天。   碰巧和小恶魔提示我的时间相同。   「你一定是干涉人的梦境,将人关在理想世界中再吞食他们的性命。我也是其中之一——有错吗?」   「喔喔~」她露出薄薄的微笑,摇了摇头。「可惜有一点错了。你还不算是其中之一。」   「我想也是。毕竟严格来说还没经过三天。」   时间还剩下几个小时。   「那么你想怎么办?想继续留在这里变成我的养分吗?」   「怎么会,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把国家搞得破破烂烂再把所有的人赶出去?」   「……」   把国内弄成断垣残壁几乎是偶然,但把其他的我赶出去却是我的计谋。   这次出现的众多的我们,恐怕是从我的记忆中重现,别种可能的我。也就是她们是憧憬别种可能性的我所产生的幻想。   「这里就算是我自己的梦中世界,我在这里也已经别无所求。我完全没有留在梦中的理由。」   「……做得好。真可惜,我原本以为魔女的生命会特别美味的说。」   「想把魔女变成养分,耍这种小手段反而会自食恶果喔。」我举起魔杖。「来吧,快点放我离开这个世界。否则——」   「否则你要教训我吗?哈哈哈你真笨。」她高声笑了笑。「你只要走出门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了。」接著她说:   「我来者不拒,去者不留。想逃就尽管逃吧。」   语毕她对我挥了挥手。   「……你之前也像这样吞食了很多人的性命吗?」   做下三天期限后,吞食仍旧留在国内人们的性命。   「那是当然的。因为这就是我摄食的方法。」   「……吃人命是摄食吗。残害没有罪孽的人,你难道一点罪恶感也没有吗?」   「对我来说,人命不过是食材之一罢了。你吃家畜的肉也不会感到愧疚吧?」   「……」   「你的表情像是在说无法理解呢。我并不期望你能理解,毕竟我这种生物和你们人类有著根本上的差异。打从一开始我就不认为能彼此理解。」   「……太可惜了。如果能更有效地使用你的能力,你也许能造福人群的说。」   「哈哈哈你真的很笨耶。」她直接了当地说:「我为什么非得造福家畜不可?」   ——根本上的不同。   原来如此,的确。恶魔这种东西,或许正是如此也说不定。   「啊,对了对了。我不是想留你下来,不过还是告诉你一件好事吧。」   「……什么事?」   在我踏出国门前的最后一刻。   她以不变的轻快,轻描淡写地说:   「——来到这里的你,可不只有你而已喔。」   全都的你都是真的——她说。   ○   暴风雨过后般一片清澈爽朗的天上,几近白色的鲜灰色云朵描绘出各种模样。   风轻声低语在草原上奔驰,掀起淡绿色的波浪。搔痒鼻尖的是煦煦阳光中尚带有一丝冬天气息的初春香气。   蓝与绿,以及少许的白色映照在我眼中。   「……这里是……」   我好像在草原正中央睡著了。   我究竟睡了多久?睡前的记忆模糊不清,想不太起来。我到底为什么会在草原正中央睡著?   不过睡梦中发生的事我记得一清二楚。   「……」   我这时灵光一闪。   既然想不起睡前发生的事,就翻翻日记本吧。记忆模糊时方便回想的小道具,我应该就放在长袍口袋里才对。   「……这是……」   翻翻长袍,我和日记一起掏出某本书。   简单装订的封面上有我亲笔写下的书名,以及我的名字。   「……」   这毫无疑问,是我们在梦中做的书。对了,这么说来,离开那个梦境的人们都能带著什么离开呢——   原来如此,我带的就是这本书吗。   我交互看了两本书好一阵子,接著把其中一本收回长袍口袋。   「……日记之后再看就好。」   看完这本书,就再继续旅行吧。这点程度的闲暇应该不算什么。   而且,现在我有点想沉浸在回忆之中。   于是我在草原中央屈膝坐下。   在凉风的催促之下翻开封面。   书上,确实编织出我的故事。 第三卷第四卷 第一章 忘却之都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流哲不哼太   录入:kid   修图:Jackdaw   那是座巨树蓊郁的废墟。   曾经的建筑早已失去原型,崩毁、断裂、破碎。树木与苔癣则是覆盖其上,悠然自得地朝天空伸展。   水声潺潺。   脚边浸泡在水中,每当向前迈步,波纹便缓缓扩散,于水面荡漾。   过去人类所存在的城市,如今成为大自然的居所。   现在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其他人类的气息。   「──嘿咻。」   在浸水的地面上走了一阵,我在崩毁的民宅中转了个身坐了下来,同时将扫帚搁在一旁。   此时我发现萤火虫轻飘飘地在周围飞舞。   「我们走了很远呢。」   她用力伸展疲倦的身体,说:「还要再走多久,才能抵达我的故乡呢?」   「……还要再走多久呢?」   一天,还是两天?说不定还得花上好几个月。   她的故乡正是如此遥远,宛如霞雾般虚幻。   「……」她眺望这座过去的城镇。   白色柔软的头发在弥漫水气的风中摇曳。风或许十分舒服,她的嘴角似乎微微露出笑意。   然而,她的眼神却带有一丝寂寞。   「……以前有人住在这里吧。」   「既然是废墟,我想应该有才对。」   「这里的居民们都怎么了呢?」   「……」眼看城镇风化到这种程度。「至少百年──不,可能花了更久的时间回归自然,住在这里的人们肯定全都死光了吧。」   「我不是在说这个啦。讨厌,真不解风情耶。」   「……」你想问他们的子孙是不是还活著吗?原来如此,真难懂。「看不出来居民是因为战争而迁离这里,还是以更和平的方式舍弃故乡,所以很难说呢。」   「……希望他们还活著。」   她别开脸,望向眼前的废墟。   随后──   「遭人遗忘太感伤了。」   以差点消失在风中的声音低语。   她的声音不安而虚弱。   「关于这点我想不用担心。」   听到我的回答,她稍微睁大眼睛转向我。   看著她翡翠色的双眼,我说:   「因为这里这么漂亮呀。这么凉快最适合当作避暑胜地了。」   「……」   「现在就算没有人住,未来也一定会有人住在这里,也许还会成为有名的观光胜地。不,即使不是这样,这里也早就有可能是口耳相传的秘境了。」   所以不用担心──我对她说。   然后──   「只要这里有人拜访、有人记得,这个地方就不会成为真正的废墟。」   我加上这句话。   听到这句话她垂下头。   「──可是我会忘记呢。」   她边说,边像是放弃似地笑了笑。   「……」   她的名字是艾姆妮西亚。   从服装看来应该属于某国的骑士团──以白色为基底的长袍下穿著同样以白色为基底的衣服。   白色的短发上戴著头箍。   除此之外──   她受到不可思议的诅咒,每天都会丧失记忆,就连自己的名字也想不起来。   「既然如此,就请你恢复记忆之后再想起来吧。」   我对她说。   「我会啦。」她平淡地点头,「伊蕾娜也不可以忘记喔。」并如此回答。   「当然。这一幕我应该有好一阵子忘不掉了──」   接著我别开眼。   我的眼前是──   纵使破旧不堪,反而更加坚强、美丽地继续存在下去的废墟。 第四卷 第二章 虚构的魔女   ●   冷硬派的我每天都从一杯咖啡开始。   对以特务为职业,活在社会暗处的人来说,能恰到好处妨碍睡意的咖啡最适合做为一天的开始……冷硬派小说都是这么写的,我想应该就是事实才对。   就算加了一堆药也算是冷硬派,所以我在咖啡里滴进一滴药水,一饮而尽。这就是我的例行公事。   这么说来,我不清楚这是什么药,随便邮购买的。贵得一塌糊涂,所以应该有益健康才对。   「呜恶恶恶恶……好苦。」   我想就是这个苦味能恰到好处地妨碍睡意。书上没写,但一定是这样。咖啡虽然超级苦,味道跟泥巴一样难喝,可是有如泥巴般的味道却能让人恶心想吐,将睡意拋到脑后。间谍小说上面尽管没这么写,甚至说黑咖啡很好喝,不过这一定是讽刺,或是某种黑色笑话。跟咖啡一样黑!   「……恶呕呕呕呕呕呕!」   总而言之,我今天也在厕所吐了个痛快后一脸潇洒地上班去。嘴里顺便叼了根香菸(巧克力棒),真是冷酷又硬派。   我的公司是伪装成咖啡店的特务组织。在充满高知识分子的文青气氛幕后进行鲜血淋漓的抗争,这正是冷硬派的精髓。   「尤莉,你来啦。你才刚到,但我有份工作要给你。」   这么对我说的是个严肃的熟男大叔。他是组织的老大。   很久以前的事情我不太记得,但就是这位大叔收养遭人遗弃的我,把我带大的。只不过我太冷酷硬派了,所以不拘泥于往事!   「哼。这份工作应该适合我吧?」我一拨头发这么说。对老大采取这种态度真是太硬派了。   「这是只有你才办得到的工作──你看这个。」老大皱起眉头,把资料夹扔到桌上。「还有,你什么时候了不起到能对我用那种态度说话了?」   他的眼神超凶的。   我按捺颤抖的指尖打开资料夹,任务内容相当简单。然而,这件任务正因为简单而困难。   「暗杀虚构魔女的委托」   以此为标题的委托书上,记载了目标的基本特徵以及暗杀期限。   据说,目标是几天前造访这个国家的旅人魔女。这个魔女外表可爱,但个性恶劣到罄竹难书。脑中只想著赚钱的她会毫不犹豫地欺骗他人,无所不用其极从无辜人民以至于王室敛取钱财,正可谓恶棍中的恶棍。邻近各国的受害报告源源不绝,要是不在这个国家解决她,她所造成的灾情甚至足以毁灭一座小国。   目标不仅邪恶,更麻烦的是她还是魔女。   魔法师的称号分为魔导士、魔女见习生、魔女,其中魔女是具有稀世才华的人才能得到的最高阶称号。我在这个国家也已经出生十六年了,至今却从没见过魔女。她们的存在便是如此稀少而崇高。   这个魔女则是个恶徒,更是这次我该抹杀的目标。   …………   「真的假的?」   「我可不会乱出这种委托开玩笑。」   「不,可是……人家只是魔导士耶……」我忘了说,我是魔法师中的最底层。如果说魔女是宝石的话,我这种人就是路边的小石头。   「不过这份工作只能交给你。你也知道,我们组织除了你之外全都是男人,甚至很多人连魔法都不会。说穿了,要是得以魔法和她对决,我们组织中你的存活率最高。」   「……也就是这是只有我才办得到的工作吗?」原来如此呢。   「我不是才刚这样说吗?」   老大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有些紧张地又看了一眼目标魔女的特徵──   ○   灰色的头发。延伸到腰际,在飘过咖啡厅露天座位的薰风中柔和地摇曳。   琉璃色的双眼。宛如凛冬的大海般蔚蓝,注视著前方早餐套餐中的水煮蛋、烤土司与黑咖啡。   她是个头戴黑色三角帽、身穿黑长袍的旅人。胸口的星辰胸针是她身为魔女的证明,简而言之她是魔女也是旅人。她的年龄约在十来岁后半,面容还留有一丝稚气,一股劲地剥蛋壳的模样看似正在帮忙母亲的可爱少女。   可爱少女(魔女)终于剥完蛋壳,稍微喝了一口咖啡。她很喜欢咖啡。黑咖啡也好、加一点牛奶也好、加砂糖也好,她看起来像只要是咖啡她什么都喜欢。甚至为了从各种角度品尝同一杯咖啡,她喝了几口黑咖啡后,再开始慢慢加入一点点牛奶与砂糖。   她像是在赞叹咖啡般呼〜〜地叹了口气,放下咖啡杯。   顺带一提,就连水煮蛋她也有所坚持。   她认为,在咬下的瞬间蛋黄会散开来的熟度才是恰到好处。因为这样比较容易撒盐,跟水煮蛋一样硬派。   「……今早真不错呢。」   唉〜〜   就像这样,这位正在尽情享受旅行休息的魔女究竟是谁?   没错,就是我。   「……」   从咖啡厅的露天座位环顾四周,能一窥这个国家的景色。城镇中并排著墙壁统一漆成白色的建筑。地板由红砖铺成,排列成扇形的花纹。街上往来的人们有的正在购物、有的谈笑风生,或是跟我一样欣赏街景在路上交错。   这里的治安没有特别糟糕,却也没有格外美丽的景致。   眼前只有这个国家居民们的日常生活。   所以我也溶入他们的日常生活,充分享受休憩时光。   「那个,客人……可以跟您要个签名吗?」   就在我喝著咖啡,沉思接下来该做什么才好的时候,一位服务生突然捧著咖啡杯、笔和签名板来到桌边,然后补充一句:「这杯咖啡招待您。」   「为什么要我的签名……?」我一定露出了颇为怀疑的表情。「我不是什么名人喔?」如你所见只是个平凡无奇的旅人而已。   接著服务生便兴奋地说:   「我是第一次看到魔女!我从以前就很向往魔女,所以今天见到您非常感动!」   绑在后脑勺的两搓淡褐色头发摇了摇。她用力倾身向前,蓝色的双眼盯著我瞧。「所以那个,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装饰在店里。拜托!」   「……好吧,是没什么问题。」   我拿起笔,随手在签名板上签下名字。只不过笔迹跟在旅馆柜台签名时一样随便。   「请。」我把签名板还她,服务生小姐便珍惜地抱在怀里,说了句:「谢谢!那杯咖啡你一定要喝喔,那是我做的爱心咖啡!」就跑掉了……我还有一杯喝到一半的说。   到底怎么回事?   莫名可疑的服务生的确让我有点在意。话说,爱心咖啡是什么意思?看起来就只是一般的咖啡而已。   身为魔女受到这种礼遇感觉不差,但同时有种奇怪的感觉。   「嘿,魔女小姐,你好可爱啊。现在一个人吗?要不要跟我去喝杯茶呀?」   就在我拿起刚才那位服务生给我的咖啡时,某个外表轻浮的男人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   身为魔女受到这种轻浮的待遇感觉很差。乾脆发明让搭讪男全身上下的洞喷血的诅咒,不晓得世界会不会和平一点。   「抱歉我现在没空。」我叹了口气,端起服务生做的爱心咖啡正要喝。   咖啡有各种品尝方法。比如说如同先前所述,喝过黑咖啡后再慢慢加牛奶与砂糖,品味各种风味,或是从头到尾都喝黑咖啡。总而言之,说一杯咖啡蕴含了无限种可能也毫不为过。   而我想,在以数不尽的方法享受咖啡之前,最先该做的是闻咖啡的香味,让胸中染上咖啡的颜色。   「我认识有家店比这家店的咖啡还好喝喔。怎样,现在跟我一起去吧?」   「……」   飘著咖啡香的蒸气染上轻浮男的香水与他轻浮的言行举止产生的厌恶感,害我大失所望。顶级咖啡的香味急转直下,似乎变成泥水的味道。好想吐。   「绝对比这家店还好喝,我说真的!别看我这样,我也很那个,很懂咖啡喔。真的啦!」   「……奇怪?」   我不理他闻了一阵咖啡香,却发现一件怪事。   在咖啡和眼前莫名其妙的大型垃圾所散发的废弃臭味中,我闻到一股药味混杂其中。药味溶在咖啡里,却显然有一股咖啡厅不该有的刺鼻味。虽然真的只有一点点。   我试著与男人拉开距离,但就算遮蔽嚷嚷著:「啊,等一下嘛!不理我会不会太过分啊?」的秽物臭味,那股味道仍旧明显浮现于咖啡中。   我闻了一阵子,不停在脑中寻找味道的真面目。   「……啊……」   然后我想到了。   这是毒药。   喝下去会让人从胃底涌现吐意,暗藏恐怖效果的毒药。更麻烦的是,恐怖的药水只有混在咖啡里才会发挥效力。喝下这种东西毫无疑问会在众目睽睽下吐得满身都是。   向往像我这样的魔女究竟是怎么回事?爱心咖啡又是什么?爱是害我吐得浑身都是吗?   不过环顾四周,刚才那位服务生早已不知去向。店内也好、人群中也罢,到处都找不到她的踪影。   「……」   难道说我被人盯上了吗?   不祥的预感使我打了一股寒颤,我决定直接离开咖啡厅。   「啊,等一下!跟我的约会呢?」   「抱歉我赶时间。还有我很忙,之后有事要办。」   这是骗人的。   我收拾好行李──   「这杯咖啡送你,我喝到一半就是了。我不喜欢咖啡。」   把下了毒的咖啡塞进他手里逃之夭夭。   我自己也觉得在内心独白讲了那么多后再说自己不喜欢咖啡实在是太假了。但是轻浮男不仅乖乖接下咖啡,甚至还露出色眯眯的表情。   「咦,喝到一半?真假?爽啦〜!」   「是的请便。」   我骗他的。   ●   「之前魔女那件案子办得怎样了?」   我回到公司,看到老大以严肃无比的表情坐镇在内。   在服务生制服外披上黑长袍,飘散著一股冷酷硬派风的我一拨长袍,用力摇晃褐色的双马尾回答:   「魔女当然被我亲手解决啦!现在那个女人一定在众目睽睽下丢脸到一命呜呼了!」   这个计画完美无缺。   那个虚构魔女悠闲地在街上的咖啡厅吃早餐,所以我就跟她要了签名装饰在店里。明明不是什么名人却把签名放在店内,这肯定是世上最丢脸的行为。虚构魔女现在想必耻辱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在里面断气吧,这个计画简直就是一杆进洞。   于是,我流畅地述说自己解决魔女的经过。   默默听到最后的老大说了这句话:   「所以说,你亲眼看到那个魔女丢脸到死了吗?」   「咦,怎么可能看到啊?」自己看到会连我都觉得丢脸耶。   「……」听到这里老大叹了一大口气。「你啊,比起这个啊?首先啊?要先知道魔女怎么可能会因为误以为自己是名人就死掉啊?」   「会吧,就社会上来说。」   「不是,给我物理上杀掉她啊。还有,那个魔女好像一点都没丢到脸啊。」   「咦?」   「甚至波及我们组织的成员,害他吐在咖啡店里。」   「咦?」为什么?他喝了咖啡吗?咖啡果然有毒啊。   「……你下次给我先跟同伴说过计画再实行啊?」   「……」   之后我被骂到狗血淋头结束这一天。   我猛烈反省,发誓隔天开始要以更完美的计策解决魔女,当天熬夜拟定了新的计画。一面享受加了药水的咖啡一面翻开图表(完全看不懂上面写了什么),沉溺于思考中的模样正是冷硬帅气的典范。   然后我吐了。   行动的时间限制是一周,我暂且将无法在这段期间内解决虚构魔女的情形拋到脑后。   首先,由于第一天就吃了场大败仗,我决定用五天仔细研究魔女,并在最后一天了断……我跟老大说明自己的计画,他就回了我一句:「啊,是喔。」态度跟冰一样冷漠。   监视第一天。   今天的朝阳依旧刺眼。   悠闲的魔女一早就来到咖啡厅,一副像是在说「我根本不怕你喔?来啊,尽管放马过来」似地挑衅我。   今天她似乎有所警戒,只点了一杯咖啡。而且她一口也没喝,点完就让咖啡在自己眼前放到蒸气渐渐消失。我就知道,咖啡很难喝吧?昨天她是勉强自己喝的吧?我懂。   我在咖啡厅一直监视到晚上。   无聊的时间是场跟睡意的战斗。   然而,这种时候才更该冷静。唯有耐心等候,才能等到真正的胜利。   所以我一面监视,一面喝咖啡保持清醒。   然后我吐了。   夜深人静、咖啡厅打烊时我才离开。话说呕吐物我自己扫乾净了。   监视第二天。   今天的朝阳依旧刺眼。   悠闲的魔女今天也来到咖啡厅。她到底为什么每天都来咖啡厅?难道是想等我再次攻击她吗?   不过我已经决定这五天内决不出手,因此今天我也边监视她边喝咖啡吐得满身都是。   监视第三天。   「讨厌啦〜那个呕吐女又来了啦。」「呕吐妹。呕吐妹来了。」「你看,她一定又会点咖啡然后一定会吐。」「她绝对会吐。」「纯度百分之百的吐喔。」店员在一旁交头接耳我听得一清二楚,可是冷酷硬派的我早就习惯了这点程度的嫉妒。   所以我今天照喝咖啡。大口大口喝。   今天也吐了不少。   监视第四天。   今天我也从早吐,为了吐而在咖啡厅吐。顺带一提,魔女今天也放著一杯咖啡在咖啡厅坐镇。   那个女人只要不离开这里,我的呕吐轮回就得不停重复。   监视第五天。   我一早被老大找去,他问我:「你每天都去咖啡厅做什么?」   哎呀,怎样,老大难道在跟踪我吗?我心里这么想,结果是咖啡厅向我们抱怨「你们的部下每天在我们店里吐得全身都是,很伤脑筋,请你们处理。」   被臭骂一顿后我又悄悄绕去咖啡厅。   魔女今天也在。   监视了五天,我只知道魔女毫无防备到每天不厌其烦地跑去咖啡厅从早坐到晚这件事而已。   然而,她确实破绽百出。   这难道不是个好机会吗?   隔天。   我终于付诸行动。虽然命令要我杀了她,但杀生违背我的主义,因此我决定安全地逮捕她。   魔女今天也丝毫没有戒心、悠悠哉哉地坐在咖啡前面。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我抱著魔杖从她正后方接近,大喊「喝呀啊啊啊!」使出魔法。   手铐魔法。   这是能强制让对方戴上连手指都能牢靠锁住的手铐,是使其无法使用魔法的强大魔法。顺带一提,我花了一个星期才学会。   「哈哈哈哈哈!怎样,这下你无能为力了吧?真是太活该了!」   我在咖啡厅高声大笑,一把揪住虚构魔女的衣领。   就这样把她带回组织吧?   但是──   「……那个,你到底有多笨?」   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啊,你干嘛?」   回过头,我看到灰色头发、琉璃色双眼的魔女。   奇怪?哎呀哎呀,为什么应该被我逮到的魔女会站在眼前?怎么回事?   「你真的以为整天坐在咖啡厅的假人是我吗?」   仔细一看,我抓到的虚构魔女原来只是个人偶。只不过是个跟魔女有著相同样貌的人偶。   她不是这五天每天都来咖啡厅,纯粹只是五天都把人偶放在这里而已。   就是这种把戏。   事到如今,我才恍然大悟。   「大笨蛋。」   对我使出魔法的同时,魔女这么说。   ○   第一天就发觉自己被人盯上的我立刻采取行动保护自己。隔天,我在开店前便前往咖啡厅。   「那个……不好意思。这个人偶,能借我放在露天座位吗?」我问。   那是完美模仿我样貌的假人。从脸的造型到体型、肤质都跟我一模一样维妙维肖。我这种程度的魔女想做出这样的假人易如反掌。   「咦,这个吗?不,这有点不方便耶……」   店长有些犹豫,可是这时我说:   「抱歉,我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做伊蕾娜,灰之魔女伊蕾娜。」如此向他自我介绍,「顺便告诉你我还挺有名的喔。」接著指向装饰在店内墙上的签名。   那恐怕是某个想喂我喝毒咖啡的人挂上去的吧。   尽管不知道她把我的签名摆在那里有何居心,我还是决定将计就计。   「名人……」店长嘟嘟哝哝地开始思考。   「店长你想想看,这里有我的签名对吧?然后那里有我的人偶对吧?」   「是啊。」   「然后把这个摆在外面对吧?」   「嗯。」   「生意兴隆啊。」   「你摆吧。」   我跟店长用力握手。   于是我把人偶放在店里,我本人则是开始观察躲在角落观察我的呕吐妹(暂名)。   她五天来吐得全身都是还在不停观察我呢。真是辛苦了。   不过,我丝毫没有嘉奖她的意思。   「大笨蛋。」   我射出一团魔力,以死不了的力道把她打飞。   原以为只要打飞她,她就不会再跟过来了。   「好了,这样就大功告成了呢。」   原本想收回人偶,但现在要是回收人偶也许会被误认为没有揽客效果,所以我决定就这样继续摆著。   接下来就悠悠哉哉地在咖啡厅喝咖啡吧。   「啊,不好意思,请给我一杯咖啡。」   我在假人对面就坐,举手呼唤店员。   看到我和长得跟自己如出一辙的人偶面对面而坐,店员小姐愣了一下,送上我的咖啡,又留下一杯新的咖啡给人偶就离开了。   接著,就在我享受咖啡香味的时候……   「给、给我等一下……还没结束喔!」   气喘吁吁的魔导士小姐再次登场。绑成双马尾的褐色头发乱成一团,黏在汗水淋漓的脸上。她被打飞后是自己走回来的吧。   「啊,你好。」   我对她点头打了声招呼,可是我并不欢迎她。   「你不会以为那样我就放弃了吧?真是太可惜了,我在全力打倒你之前永远不会放弃!」   她边说边拿出魔杖,摆好架式,对我使出魔法。   那是只有凝聚魔力而成的粗糙蓝白色光芒。   「呵──」我咧嘴微笑,一手捧著咖啡杯举起魔杖。「真笨,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对我──」   不过她的魔法却和我擦身而过直接把头打飞。   假人的头。   「……那又不是我。」   我又再次用魔力块将她打飞。   然后再把假人修好。   然而在那之后,她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我面前。   「真是太可惜了,我不论几次都会复活!」又被我打飞就是了。   「我的名字是尤莉!在这个国家担任特务的超优秀魔导士!」现在才报上名号也太晚了再怎么说明明是特务却一点都不隐密疑问衍生出更多问题头好痛所以总之我又把她打飞了。   「哎呀,怎样怎样,你只有这点程度吗?想打倒我就用更强的魔法啊!」我用颇强的力道把她打飞了。   「是说怎样啦,魔女又怎样,为什么会跟假人坐在一起?恶心到想吐──」我把她打飞了。   「我一定要打倒你!给我乖乖就逮啦,你这恶棍魔女!」我把她打以下省略。   「……欸,一下就好你让我攻击一下好吗?真的只要一下就好!好不好?拜托!」我把她以下省略。   「……可恶──!去死──」我以下省略。   「我把全部的力量赌在这一击──」以下省略。   「人家招式名只喊到一半耶!」省略。   「……………………呜呜!呜呜呜呜……」   最后全身破破烂烂的她泪眼汪汪地在我面前现身。   「……我讨厌魔女。」   她紧紧握著自己的裙子说。   「要擦眼泪吗?」   「我才没有哭。」   边说尤莉小姐边接下我给她的手帕。   「你这不是在哭吗?」   「我才没有哭。」   边说尤莉小姐边用我的手帕擤鼻涕。怎么拿去擤鼻涕咧浑蛋。   「……那条手帕送你吧。」   「……谢谢。」   「……还要继续吗?」   「……我要回家了。」   接著她步履蹒跚地回去了。   她的背影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哀愁。   ●   「你被开除了。」   隔天。   我一如往常到组织上班,老大却只对我说了这句短短的话。   「等……开玩笑的吧?」   我无法相信这句话只能傻笑,但是老大以如假包换的冰冷双眼看著我。   「我是认真的。」   「……」   「听好了。这次委托的不只我们国家,还包含其他国家的请求。可是你搞砸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给我用那小小的脑袋想想。」   「……对不起。」   「这不是能道歉了事的问题。你搞砸害我的组织风评一落千丈,再加上你还在咖啡厅闹了一场。你的责任可不轻啊。」   「……有多重?」   「这么重。」   老大举起手指向我,藏于黑色手套内的粗糙手掌握著一把手枪。   枪口指向我的眉间。   「……开玩笑的吧?」   「我是认真的。」   我强烈地感受到,他明显是真的想杀我。   「这、这样……!」我拚命压抑颤抖的声音。「这样太奇怪了!我只是一次重要的任务失败而已不是吗?为什么一定得死,我一直在这间店工作──我可能还不够成熟,可是下次我绝对不会失败!所以,拜托……」   「现在马上给我滚,省得我亲自动手。」   「听我说──」   「就算我不动手,这个国家想杀你的人也比比皆是。你最好逃到国外。不过你的失败早就传遍附近的国家了,要是不逃到没人认识你的地方,你恐怕会没命吧。」   「……」   「如果可以,我也不忍心对如同我女儿一样的你下手。你最好能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所以你被开除了。」   既然不想弄脏自己的手,就把项圈拿掉让我自生自灭。之后是死是活就不关自己的事了。看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你不保护我吗?」   我费尽全力,只挤出这句话。   「废话。特务就是这样,只要没用了,哪怕是同伴也好、有用的人也罢,全都得解决掉。当然你也不会是例外。」   「……」   老大对不发一语,呆站原地的我说:   「小心点啊?别在出国前就被人做掉了。」   这是老大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   尤莉放弃杀我回家的隔天。   我来到一如往常的咖啡厅。不,我今天原本不打算来这里,可是该怎么说呢?大概是突然想吃冷冷硬硬的水煮蛋吧。   我还算喜欢在露天座位看到的街景,今天也来到相同的座位。   「──呜呜!都是你害的啦。我会恨你一辈子!」   然而,看来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你只要乖乖被我解决,我就不会被组织赶出来了说,就能一直当间谍的说。我最讨厌魔女了!」   是尤莉。   她一面掉泪,一面坐在我的假人对面不停口吐怨言。她难道不空虚吗?   「我受够了……怎么会这样啦……?」   她在椅子上抱起膝盖缩成一团,放在大腿上的三角帽皱到令人痛心。   「不是因为你还不够成熟吗?」我把手放上她的头。   「什……!」   回头看到我,她又转头来回看了好几眼对面的假人,这才急急忙忙地擦了擦眼泪喊:「我、我才没有哭!」   「啊,是喔……」   要我再借你一次手帕吗?   「干嘛,你是来嘲笑我的吗?」   「不是,我只是想吃这里的早餐套餐而已。你不也是吗?」   「……」她撇头背对我。「……就是啦。」   「不过你好像还没点餐呢。」桌上空空如也。   「……人家正要点啦。」   「那能连我的一起点吗?」   「为什么?我不要。」   「不是,不是我的份。是对面的我的份。」   「……好。」   「那太好了。」   我把假人随手一扔坐到她对面。   「……」尤莉默默瞪了我一眼。「我才不请你。」   「说谎不好喔?」我想那时我莞尔一笑。「你请客我就告诉你一件好事。」   「……什么好事?」   「我点餐啰。」   我举手呼唤服务生,只说了句:「平常的早餐套餐两份。」   在服务生回来前,我们彼此度过了沉默的时间。我没有特别放在心上,但对她而言,这段时间似乎相当痛苦。   「……你想干嘛?」   在早餐套餐放上桌时,她用比刚才更带刺的语气问。   「你好像被赶出组织了呢。」   结束不知何时才会切入主题的无谓对话,我不多废话,在桌上轻敲蛋壳这么说:「昨天是打倒我的最后期限吗?」   「你怎么知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   「从你开始坐在这里的时候。」   「那不是最刚开始吗?」   「在众目睽睽下大谈工作内容可不好呢。你是不是不太适合当特务?」   「……」   她闭上嘴。她对自己应该多少有所自觉吧。「所以,就是因为不够成熟才被赶出来的呢。真遗憾。」   「……都是你害的。」   「对方就算不是我也迟早会这样不是吗?」至少从她的实力看来。「只要被视为没有用处,你不是随时有可能遭到拋弃吗?不论对方是不是我,结果应该都一样才对。」   这是终将到来的命运。仅此而已。   话语甫落我又继续说道:「可是就算被赶出来,你为什么会觉得这样就结束了呢?不觉得凡事都能换个角度思考吗?」   比如说,一杯咖啡有人觉得什么都不加的黑咖啡好喝,也有人爱加牛奶与砂糖。   又或者像某个女孩讨厌到吐得满身都是。   总而言之。   「就算是同一杯咖啡,味道也见仁见智。你说呢?现在被赶出来就换个角度思考吧。」   「……比如说怎样?」   「这个嘛……」我仰望天空,假装思考了一阵后,咬了一口水煮蛋。「那么,这样如何?」   然后──   「这是崭新的开始。」   我对她说。   ──你离开特务组织,奉命前往更辽阔的世界。虽然算是半强迫地被赶出国,但以后只要成为更优秀的魔法师回来,那时你不就会大受欢迎了吗?   ──你不觉得这种生活方式很帅气吗?   我对她这么说。   「……」   她又闭上了嘴。   然而,她脸上的表情却不如方才灰暗,恍惚地喃喃自语:「……帅气、冷酷又硬派。好像不错。」表情渐渐取回活力。   你那么喜欢冷硬派喔。   「你真的有时间在这里烦恼吗?在辽阔的世界中学习各种事物如何?你缺乏的是多样性。」   毕竟每次都对我使出魔力块就以为自己能赢,这种脑袋就很硬了。跟水煮蛋一样硬。   我在桌上放下一封信,起身说:   「总之就是这样。就当作庆祝你迈向新生活送你这个吧。请你一年后的今天再打开来看看。」   她收下紧紧密封的信封皱起眉头。   「我想我马上就会拆开耶。」   「啊,没关系。我用了不等一年就拆开里面的信会被烧掉的魔法,所以拆开的话就糟了喔。」   「根本就有关系的说……」   就说了不要拆嘛,她在说什么呀?   「那张信上写著旅行的经验,还有成为强大魔法师的秘诀。我想你好好修行一年后,一定会派上用场。」   接著我咚一声在桌上留下一枚金币,把假人摆回座位上,「那么接下来就请跟这个我好好相处,吃完早餐就快点离开这个国家吧。」并且这么说道。   她坐在假人另一头瞪大双眼。   「奇怪,不是我要请客吗?」她说。   我回答她。   「我骗你的。」   ○   我抵达这个国家,然后差点喝下尤莉给我的毒咖啡隔天。   走在街上,我受到格外轻浮的男人(昨天搭讪我那个)邀约,来到某家咖啡店。尽管我心想「怎么又是这个男的」,他却一反昨天的样貌露出冷酷严肃的神色,于是我怀疑地歪著头,最后还是跟他走了。   然后,他带我来到这间咖啡店。   「我想请你帮个忙。」   莫名严肃的熟男大叔在柜台后方双手交叉,说明自己是特务组织的老大后,用更为严肃的神色说道:   「我们的特务组织里有个女孩子,名字叫做尤莉。昨天请你签名的就是她。」   「是喔。」   「我就直说了。能请你帮我把她赶出国吗?」   为什么?就在我想这么问时,他已经继续说下去了。「我们这次本来就是为了赶她出国,才会制定这个计画的。」   男人从柜台另一头丢来一本资料夹,上面写著「暗杀虚构魔女的委托」。   他催我打开来看,于是我毫不客气地翻开资料夹。   内容写著经历、外表皆酷似于我的魔女因为对社会有害,因此予以排除。要说有哪里不同,其实只有魔女名而已。我才不叫虚构魔女这种空虚的名字。   「没想到灰色头发的魔女居然正巧在这个时候来到这个国家。是我失算了。你应该不具有这种经历才对──不过这次委托,我希望你能扮演反派。」   「……」   「你的眼神在闪躲什么?」   「不,没什么。」我连话题一起闪躲。「那么,为什么要暗杀这个魔女?」   「说来话长──」   面容严肃的他摆出严肃的表情娓娓道来。   那是件往事。   他收留据说遭人遗弃的尤莉时,她才刚出生不久。可怜尤莉的男人将尤莉视如己出,扶养成人。   尤莉顺利地长大成一个乖巧、甚至可说是憨直的孩子。   她尊敬父亲的工作,并开始在他的职场帮忙。然而,她却绝望地不适合担任特务。她太乖巧了。   「我啊,没办法看到她长大。尤莉一脚踏进的世界没有她想得那么美妙。这是个烂泥般骯脏的世界。」   他只不过是对尤莉隐瞒,实际上甚至杀过人。藏在黑色手套中的双手肯定沾满鲜血,无法在光天化日下拋头露面──而他自己想必也心知肚明。   「所以你决定远离她。」   「就是这样。为此我才成立了虚构魔女的计画。」   「……」   他计画将暗杀虚构魔女的任务交给尤莉,要她寻找打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存在的魔女,并以任务失败为由将她赶出家门。   然而因为我的到来使事情变得有些复杂。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也就是跟你配合给她点颜色瞧瞧、让她体会无力感,却给她继续向前的动力把她赶出国家。」   「就是这样。」   「你还真敢把这么困难的问题塞给我呢。」   「我想身为魔女的你应该办得到才对。」   「请不要小看我了。」小菜一碟。   不过我有一个疑问。   「为什么你成立的计画中,暗杀的魔女会是这种外表呢?」   「……」他沉默了一阵,「说来话长──」   「啊,这个故事请你长话短说。」   「……」他又沉默了一阵,「以前,我还年轻的时候曾经接受委托暗杀那种外表的魔女,可是我完完全全败在她手下。」   「喔?」毕竟对方是魔女嘛。   「然后我恋爱了。她是个强大、美丽又出色的女性。」   「是喔……」毕竟对方是魔女嘛。   「总之,那个魔女几天后就消失了,但那时的事我就是无法忘怀──再怎么说,她是第一个打败我的对手。所以我才会这样,把她写在委托里。我还清楚记得那段时光,如今那是段美好的回忆啊。」   他摸摸黑色的手套这么说。   我想跟魔女的外表一点关系也没有,他纯粹是嫌幻想一个新的魔女太麻烦罢了。   一定是这样。   不过──   「为什么取作虚构魔女呢?」   我这么问,他便露出自虐的笑容。   「因为这是个虚构的委托啊。」   ●   在那之后过了一年,我为了达成和那个魔女的约定,在旅行途中的咖啡店打开那封信。   信没有烧毁,却有几张稍微褪色的淡褐色便笺从中害羞地探出头来。   就和我年龄相仿的少女而言,信上的字体太过严肃而粗犷,犹如中年熟男大叔的笔迹。   「……真的全都是骗人的。」   什么旅行的经验、成为强大魔法师的秘诀,全都是骗人的。信中对这些只字未提。我看到文字渗入脑海中,上面写的却是恭喜我展开新生活的祝贺,以及偶而回家露脸等等、交到男朋友会杀了他等等、可是想看孙子等等,平凡无奇担心小孩的父亲写给女儿的信。   蠢毙了。   「奇怪,怎么了?升格考落榜打击这么大吗?」   在隔壁坐下的黑发魔女像是看到不成材的小孩般笑了笑。   「我才没有哭。」   「心里难受的话可以找人家谈谈喔?」   「我说我没有在哭啦,烦耶。」   我擦擦眼泪打了一下魔女的肩膀,但魔女──沙耶就像在说不会痛似地傻笑。   「不过真可惜,这是第几次了?」   「第五次。」   「人家落榜更多次,没关系啦〜」   「根本就有关系的说……」   「总之,可是那个呀,人家以前也有过这种撞墙期喔。不过多亏有美丽的魔女──」   「你要说几次?我都已经听腻了。」   现在,我一面游历各国一面修行魔法,努力想成为更高等的魔法师──魔女见习生。   这毕竟是窄门中的窄门,要是能轻松通过就不辛苦了,我现在才会像这样跟苦学生一样因为一再落榜而失落。   我正是在这种生活中与沙耶相遇。为了筹措旅费而打工担任监考官的她似乎是可怜不成器的我,还是感觉到了什么,在考试中不停跟著我。   「人家跟伊蕾娜小姐也是在这个国家相遇的,哎呀,人家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世界真小,这个屋顶连绵不断的国家好像是只准许魔法师入境的国家。最适合修练了!太棒了!   这种琐事不重要,沙耶的故事中所出现叫做伊蕾娜的魔女,不知为何就外表跟个性都酷似开导我的魔女,但关于这点我该说什么才好?   「──然后呢……嗯?奇怪,尤莉,你怎么有那条手帕?」   「咦?」   滔滔不绝的沙耶视线停留在我的手帕上,嘴巴也停了下来。我说:   「这是──那个,我之前不是说过吗?这是开导我离开国家的魔女送我的。」   「是喔……」   接著她盯著手帕,喃喃念著:「不……怎么会……可是这个感觉……咦?真假?不不不不……不可能啦〜〜」   沙耶有时候会很莫名其妙。   我为了逃离她的视线把手帕放在信旁,举起咖啡杯。   「那封信是?」   沙耶的视线转移到信上。   「这个?这是我爸爸给我的。」   「是喔〜……」   「……为什么我非得被你用那种怀疑的眼神看不可啦?我先说清楚,这是真的喔,我才没有骗人。」   「能借人家看吗?」   「我想没什么好看的说。」   才不会啦〜她这么笑说从我手中接下信纸。嘟哝著「嗯嗯嗯。」还有「嗯,这个味道果然是……?」等等读了信,接著闻了闻信封。她在做什么?   我在她身旁啜了口咖啡。   仔细想想,我可能有一年没喝咖啡了。   发生了很多事情,不过像这样在旅行途中偶而回味故乡的味道也不赖。   将来某一天我成为比现在更优秀的魔法师,那个时候,跟水煮蛋一样顽固的老大也许会开心地与我重逢。   发生了许多事情,不过这个故事能简单以一句话形容。   简而言之──   真是冷酷又硬派。   ──骗人的。   「奇怪?这个信封里还有一张便条纸耶?」   「咦?」   怎么可能。   我这么想,但沙耶确实从信封里拿出另一张纸条。真的假的。   「……」   「……」   我们把头凑在一起,两人一起读了那张纸条。   附言。   我有件事忘了说,所以写在这张便条上。   最近啊,附近的咖啡厅开始有能与假人同桌的服务,这实在是太棒太赞太厉害了。   我想说的事,能简单以一句话形容。   假人超赞的。   我吐了。 第四卷 第三章 挑食   故事发生在教沙耶魔法的日子里。   「……呜呜。里面居然又有这家伙……」   沙耶坐在我对面,一脸怨怼地看著和我一起点的今日特餐。我们两个都只因为便宜才随便选了这个,但看来里面混了她不喜欢吃的东西。   「你讨厌蘑菇吗?」   我瞄了一眼她的盘子说。   蘑菇全都漂亮地避开面条。   她狠狠瞪了一眼被面条排挤,瘫软在盘子上的蘑菇。   「人家最讨厌蘑菇了!蘑菇不是长在树上吗,也就是这根本是树嘛!人家又没有吃树的习惯,明明是树口感又软软烂烂的超级恶心,更奇怪的是这个形状!看起来好恶,吃得下去反而奇怪!」   语毕她不满地鼓起脸颊。   原来如此,看来她对蘑菇累积了不少无理的愤怒。   「但是挑食可当不上魔女喔。既然想成为魔女见习生,就得要有忍耐不喜欢吃的食物的器量才行。」   「……真的吗?」   「真的。」我把手边盘子中躲在面条里的蘑菇一个也不剩地用叉子移到她的盘子上。「所以请你把这当作修行吃下去吧。」   「咦,等一下……」   「请你加油吧。」   接著我把少了蘑菇后看起来有些寒酸的义大利面吃下肚。   「呜呜呜呜呜……这是地狱。」   看著弥漫著两人份蘑菇的义大利面,沙耶感到深深的绝望。   接著又过了几天。   「──那个,人家想吃这个培根蛋面。」沙耶不点每日特餐了,「伊蕾娜小姐想吃什么?」   「今天的每日特餐是什么?」   我这么问,来点餐的店员就回答:「蘑菇奶油面。」   「恶……跟之前的一样。」   我不理会露出恶心表情的沙耶,问店员:「那么能不要加蘑菇吗?」   这样不就只是奶油面了吗?尽管露出这种表情,店员仍然点了点头,随便复诵了我们两人餐点便离开了。   「……」不久之后,「伊蕾娜小姐,你不喜欢吃蘑菇吗?」沙耶这么问我。   她脸上挂著怀疑的表情。   「是呀,我最讨厌蘑菇了。长在树上,从口感到形状我全都讨厌。甚至想用全心全意否定蘑菇。」   「…………你之前不是一脸了不起地跟人家说不能挑食吗?讨厌……」   然后,我轻声笑了笑,回答鼓起脸颊的她说:   「我有说当上魔女后不能挑食吗?」 第四卷 第四章 苹果杀人事件   森林深处有一间旅馆。   外观有如城堡的旅馆,在夜深人静、美丽新月朦胧浮现夜空时响起某人的尖叫。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听到这声尖叫不难想像状况非比寻常,所有住在旅馆中的人恐怕都有相同的想法。急忙跑出房门的我也不是例外,因为我看见几个人疑惑地从别的房间跑向走廊。   跑了不久,我便发现尖叫从何而来。   旅馆的交谊厅聚集了一群人。   话虽如此,住在这间旅馆的人全部加起来屈指可数,人群规模也不大。   「喂……这下不妙了啊……」「居然有人做出这种事……」「人、人家看到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   人群中传来阵阵惊慌。   我钻过人与人之间的缝隙,挤进人群里。   「怎么了吗?」   我随口发问的下一刻,便大致掌握眼前发生了什么事。   交谊厅正中央,住宿于这间旅馆的其中一名女性旅人倒在地毯上。她的名字是玛莉小姐。   由于漂亮的外表、沉著稳重的气质、温柔的个性与过于姣好的身材,以太可爱的旅人之名于街头巷尾流传的她(她自己说的),如今浑身瘫软倒卧在地。   看起来格外昂贵的纯白洋装衬托出苍白的脸色。这里是半夜的旅馆,明明应该无事可做,她却不知为何浓妆艳抹。   她看似没了呼吸,胸口没有上下起伏,宛如人偶般僵硬。   疑点不只这些。仰卧地上的她身旁有一颗咬了一口的苹果。   玛莉小姐的口中流出红黑色的液体,弄脏一小块地毯。   她恐怕是吃下这颗苹果而丧命──应该是这样吧。   「是吃到毒苹果了吗……?」本旅馆的服务生小姐战战兢兢地环顾四周的人。她应该是最先发现的人,声音和稍早的尖叫一致。   「你说毒苹果?这里怎么会有那种东西?」立刻质疑服务生的是浅黑色皮肤的旅人先生。通称浅黑男。   「我、我那个!刚才一直待在房间里!真的!」没人问他,可疑男却突然提出自己不在场证明。我想这种人最可疑了。   「这是……苹果的诅咒……污蔑神圣的苹果……受到……报应了……」身穿歌德萝莉服装的次文化女俯视玛莉小姐的尸体吐了口口水。脏死了。   「各位,请冷静──有人看到她是怎么死的吗?还有,有人看到可疑人士吗?」本旅馆的老板以劝戒的语调对在场所有人说。   「怎么可能会有人看到?」抱著大酒瓶的酒醉女不屑地这么说。   不过她说得没错,在场每个人都怀疑地看著四周,没有人说出有益的情报。这间旅馆豪华宽敞得离谱,住宿客与工作人员却少到令人讶异。在每个人都有一面之交的状况下,只要有可疑人士,消息应该会立刻传开。   「……也就是这是意外吗?她碰巧吃到放在这里的毒苹果──」我扶著下巴,听到自己说的话侧了侧脑袋。「不……真是如此吗?这个猜测或许有点离题,但这会不会其实根本不是什么杀人事件,也不是什么意外吧?问题可能和这些普通的现象无关喔。」   周围六人的视线一齐集中到我身上,每个人的眼神中都传来「这家伙在说什么啊?」的想法。   我不予理会,继续说道:   「这片土地上好像有某个传说。你们听过吗?」   听到我的问题最先做出反应的是次文化女。   「……莫非,你说的是苹果传说……?」   苹果传说。   正是。我点头道。   不过看样子在场之人几乎都没听过这个传说,不解地歪著脑袋。   哎呀哎呀,不解释不行吗?   我这么想的同时,次文化女擅自开始解说起来:   「这片土地有吃了苹果的人会在极少数情况下永远长眠的传说。这个传说能追溯到三百年前。某个魔女嫉妒住在森林中年轻貌美的少女,以毒苹果让少女陷入永眠。然而之后,来到少女遗体附近的恋尸癖王子被少女可爱的遗体感动,当场与她接吻了。没想到少女居然活了过来,所以恋尸癖王子说『啊,我对活著的女人没有兴趣,你先去死一死再说。』吐了口口水就离开了。在那之后,这座森林便会定期长出毒苹果。而毒苹果不论在哪个时代都注定会被美丽的少女吃下,吃下毒苹果的少女则是一定会和王子接吻而醒来。就是这种传说。」   「啊,是。」   我有点被一谈到擅长领域就莫名聒噪的次文化女吓到。   「……也就是说,只要跟王子殿下接吻她就会活过来吗?」浅黑男哼笑一声。看来他丝毫不相信次文化女所说的话。「那么就用我的吻来唤醒她吧。」   尽管看似不相信,他脑中的欲望仍将理性一脚踢飞。言行举止不只变得有点奇怪,就连眼睛也布满血丝。   「等一下啦!我来、我来亲她!」可疑男也双眼充血,但仔细想想,这个人好像本来就是这副模样。是睡眠不足吗?   「好了好了你们几个,别闹了。」穿著体面的旅馆老板从中介入阻止两人。「还是我来吧。」   哎呀,根本没有阻止。   「等等。说苹果传说的人是我,也就是我才有亲吻她的权利。」次文化女走进男人群中,她的背影让我吓到大退一步。   「……男人真笨。」酒醉女小姐看著在遗体上争执不休的他们喝著酒。居然把争执当作下酒菜。   「……其中有一个女人的说。」当场唯一留有正常理智的服务生哭著说:「好想回家。」   结果,玛莉小姐的尸体害旅馆中陷入空前的恐慌。   每个人都大声尖叫,口口声声吵著跟她接吻、吵著要喝酒、吵著想回家。   根本如同混沌本身。   ……这一切的开端其实是我就是了。   总而言之,该怎么做才能掌握现场呢──看著他们吵吵闹闹的模样我突然这么想。   「不要靠近尸体!」   就在我潜进思考的汪洋时,忽然有人大喊。   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睁大双眼。   「这毫无疑问是杀人事件!尸体是重要的证据,不准靠近!」   眼前出现一位身穿风衣的潇洒青年。   他一顶帽檐抬起鸭舌帽,接著高声宣言:   「哎呀,我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名侦探。就让我迅速精彩地解决这场杀人事件吧!」   …………   啊,这样好像会有点麻烦。   ○   那么在继续说下去前,先来回顾一下发生杀人事件当天的事情吧。说不定藏有犯人的线索呢。   事情应该是在今天的中午左右开始的。   「这种地方有旅馆……?」   旅行途中,我在森林中找到一间旅馆,这么说著仰望那座城堡。那是座位在附近只有一片幽深森林中的旅馆,因此我那时想必露出了相当讶异的表情。   毕竟在大门敞开前,我都以为那座旅馆早已成了废墟,甚至还期待能免费住上一晚。   「啊,欢迎光临!」   所以服务生出来迎接时,我悄悄啧了一声。什么嘛,营业中啊。   「这里可以借宿吗?」   「当然可以!顺带一提,您是今天的第七位客人喔!」   「……」我环顾旅馆内。装潢富丽堂皇,足以媲美真的城堡。说不定还是直接将城堡当作旅馆经营。「这么宽敞的旅馆里只有七位客人吗……」   该不该借宿让我颇为烦恼。   旅馆位在这种地方,能够推测经营并不顺利。如此一来势必得从每一位客人身上榨取高额住宿费。换言之,有可能会在这里造成额外支出。   「……」这里就先下手为强,快点离开也许才是最佳选择。「不好意思。我──」   「顺便告诉您,现在能用超划算的价格帮您准备最顶级的房间喔。」   「我住了。」   结果,我决定借宿一晚。   价格的确超划算,房间确实超高级,服务生所言是如假包换的事实,带我入住的房间和王室的房间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天花板高挂象徵富有的水晶灯,房内放置的床附有莫名奇妙的顶盖。每件家具都格外巨大,上头有著过度装饰。此外还有神秘的陶壶摆在神秘的底座上,偷走拿去当铺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哈哈〜要住在这种地方吗?」   简直就是秘境呢。   我优雅地在房间待到傍晚,等肚子饿到一定程度。这间旅馆好像会替我们准备晚餐,能以超便宜的价格体验无微不至的服务。总觉得有种内幕不单纯的强烈预感,不过应该没问题吧。   太阳西斜时,服务生特地来到我的房间,告知我晚饭准备好了。   我在同样那位服务生的带领下来到餐厅,这才第一次和其他住宿客碰面。   零星坐在细长桌前的每个人内心看来都有阴影。   我在看似旅人的女性前就坐。晚餐是神秘浓汤与神秘沙拉和神秘肉。说起来每道料理都是迷,不过吃起来还挺普通的。   「欸,你是魔女吗?」   就在我大啖沙拉时,坐在眼前的小姐忽然倾身向前。她的视线看著我别在胸口的星辰胸针。   「是呀。」我挺起胸膛。   「嘿〜看起来比我年轻,真了不起。」眼前的她这时隔著餐桌朝我伸手,「我是玛莉,请多多指教喔。」   「你好,我是伊蕾娜,正在旅行的魔女。」边嚼边跟她握手的我是个没礼貌的坏孩子。   打完招呼她突然压低声音问:   「话说魔女小姐呀,那边那几个男生你喜欢哪个?」   「蛤?」   「就是呀,那边不是有四个男生坐在一起,你喜欢那个?」   「……」   玛莉小姐手指的方向,独自坐立不安吃著饭、看似喜欢次文化的女生(俗称次文化女)的对面有个对饭菜不屑一顾喝到烂醉的酒醉女──的对面,有四个和睦吃著饭的男人。   「坐在最远方浅黑色皮肤的先生是──」   「是。」   记名字太麻烦,我决定叫他浅黑男。   「然后跟他面对面的是这间旅馆的老板,名字是──」   老板是吧,原来如此。   「右手边举止有点可疑的是──」   可疑男。   「然后,左手边前面潇洒帅气个性超好超完美的他是──」   帅哥男啊,了解了解。   「你觉得谁比较好?我个人超喜欢帅气的那个的说〜」   「……」这个人怎么突然开始物色男人呢。「我还好。全都不是我的菜呢。」   「为什么?在那里面不是只能选帅哥吗?其他只有整年夏天男子还有可疑人士跟大叔了嘛。我觉得只有跟帅哥结婚才会幸福的说〜」   「……」   「啊,我忘了说,人家现在正在旅行寻找理想的男朋友喔。顺便跟你说,那边的帅哥就是我现在的男友喔。」   「……」   也就是你只是想炫耀男朋友吗?为了炫耀男友把其他三个男人当作代罪羔羊,她这么恶劣使我相当不以为然。怎样?你是会为了凸显自己故意跟丑女一起行动的美女吗?   然而……   「话虽如此,坐在那边的他好像开心地在跟男人们聊天呢,而不是跟你。」   我的视线前方,是帅哥男跟同桌的三位男性和睦用餐的景象。一般而言不是会跟正在交往的女朋友一起用餐吗?   「就是说呀〜……这就是问题啊。」   听到我说出这点,玛莉小姐突然面有难色。   「唉……」啊啊这下要说很久了。我立刻察觉这点,回过神来早已叹了口气。   真希望她能长话短说。   「那个呀,伊蕾娜小姐觉得怎样?我跟他交往一转眼就两个月了,可是他一直不肯碰人家耶。明明偶尔会感觉到他的视线在看我的胸部还有屁股,可是完全没有碰我的预感。现在别说接吻,就连手也没牵过喔。你觉得怎样?」   「跟这种没骨气的男人分手啦!听我的准没错!」   刚才的话不是我说的。   「……」「……」   不知为何突然在我们的桌子坐下的酒醉女一面捧著大酒瓶灌酒,一面闯进我们的对话。   她还连同酒味顺便把次文化女一起带了过来。我不需要这种额外服务的说。   「……不纯异性交游……是对苹果的……亵渎……」   次文化女难道信了什么苹果教吗?   一屁股坐在玛莉小姐隔壁的酒醉女用力拍著她的肩膀说:「总之你看,就是那个!借酒浇愁!总之先喝吧,喝吧?」   然后她喊著「耶〜」还有「咻〜」等神秘的状声词替玛莉小姐倒酒。玛莉小姐起初不太愿意,但中途似乎开始嫌麻烦,最后喝了起来。   十分钟后两人完全喝醉了。   「我受不了了!为什么不推到人家啦,你以为我露出多少破绽啊!人家全身──破绽百出耶!来推倒我啊!来啊!」玛莉小姐发起飙来。   「我懂啊〜男人真的有够迟钝。我们不说自己在等就不懂吗〜」   以下,喝醉的两人展开一段听了也没有什么好处的对话。   「……」   「……」   「……你对苹果有兴趣吗?这个地区的苹果有某个传说喔?要说是什么传说要讲很久,可是──」   「……」   顺带一提,在喝醉的两人对面有个被奇怪宗教怂恿入教的可怜魔女。   她是谁?   没错,就是我。   「──苹果便因赐予人类睿智而被视为神圣的食物。某个有名的学者也因为苹果掉到头上而得到领悟世界真理的提示。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没错,就是苹果在引导人类。这个世界是苹果创造的。World is 苹果。我为了看遍世上所有苹果而旅行,而这趟旅程实在是愉快得要命──」   「……」   我想这时的我恐怕因为这段无聊到死的时间害得眼神呆滞,变得跟死人一模一样。   ○   「……以上就是今天早上到现在为止的经过。」   突然现身的名侦探说:「先来回顾发生杀人事件当天的事情吧!」于是由最后造访旅馆的我代表发言。   而说到这个横空出世的名侦探──   「你是玛莉小姐的男朋友吧,那什么角色扮演?」   「不对。我是名侦探。跟被害人毫无关联。」   「……」   「我是名侦探。」   是这种设定呀。原来如此。   俗话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太麻烦了我决定不继续吐槽下去。   「可、可是〜……侦探先生〜你刚才也听到了吧?这不是杀人事件啦〜因为,这里不是没有半个人对她有所不满吗?」可疑男像是在自首般举止可疑地主张自己的清白。   然而名侦探却摇了摇头。   「那倒未必。被害人不是跟男朋友一起入住这间旅馆吗?美女被害人与男友同行……换言之,对被害人想入非非的嫌犯对她由爱生恨也是十分充足的动机。」   不不不,是这样吗?   「那么不就是男朋友被杀掉才对吗?」   「那倒未必。」名侦探对我投以些许鄙夷的眼神。「加害人也有可能想『爱不到就杀了她』啊。」   原来如此好像有点道理。   这时,酒醉女忽然举手。   「所以说啊〜嫌疑犯仅限于男人对不对?我可以回房间了吗?我才不想待在这种有杀人魔的地方。」她露骨地埋下死亡伏笔。   「那倒未必。」无所谓,但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好像有点骄傲,莫名让人不爽。「你们看次文化女的眼神。」   他的视线前方,是呆站在玛莉小姐尸体旁的次文化女。   「吃下毒苹果陷入永眠的睡美人……好棒……呵呵呵……真可爱……」   她满脸通红、全力跑完百米似地气喘吁吁,不仅如此还口水直流。   她诡异到可疑男都无法与之比拟。   「总、总之……就是那个,女人也有可能是嫌犯。」   就连名侦探都被她吓得倒退三尺。   「……乾脆选她当凶手不就好了吗?」   酒醉女看似烂醉如泥,却毫无疑问是众人中最清醒的。   结果,由于次文化女实在太可疑了,我们决定从她开始调查。其他人暂时回房,并叮咛「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打开房门喔。」再叮咛「绝对不行喔。」又不厌其烦地叮咛「绝对不能开门喔。」因此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们应该都会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吧。   「你的名字是?」   在布置成侦讯室的餐厅,名侦探以严肃的眼神瞪著次文化女。   顺带一提,我陪在名侦探身边。次文化女想打歪主意的时候,只要我在就能压制她。   「──」她短短回答了自己的名字。太麻烦了叫她次文化女就好。   名侦探双手交叉,狠狠瞪著她看。   「我就直说了。那颗毒苹果是你准备的吗?」   「……不是我。我由衷信仰苹果,却不会带著真的苹果行动……」   「少骗人了。除了你之外,还有谁会带苹果来这种地方?还是那个,你想说被害人是自己吃下毒苹果的吗?怎么可能。也就是犯人就是你!」   真是乱七八糟的推理,名侦探的话与事实大相径庭。简直就是冥侦探。   「……不是。你打从一开始……就误会了……」   「你说什么?」   这时次文化女深深吸了口气。   啊啊有种不好的预感。   「──首先,我打从心底深爱苹果,是个虔诚的信徒,可是却因此陷入不能吃苹果的困境。你知道为什么吗?只因为苹果太过神圣,我这种平民吃不起。你信仰什么宗教?有吗?如果我要你吃神的偶像你会吃吗?吃不下去吧?就是这样──」我听到一半就当作耳边风了,不过简而言之就是她不会随身携带苹果。   「…………」「…………」   本次案件中最可疑的人物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准备那颗毒苹果的人又是谁?   只要知道这点,犯人就会跟拔地瓜一样接二连三蹦出来。   「唔……这样还有谁可疑……」无法从次文化女口中套出自白的他相当失落。然而下一刻他摸著餐厅的长桌,双眼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   「等等喔……?原来是这样。餐厅,吃饭──这么说来这间旅馆有提供餐点……!换句话说,准备食物的人最可疑不是吗……?」   真是精采绝伦的平庸思考。   反正他之后一定打算把旅馆中准备晚餐的人拖出来审问吧。   然后反正一定又会被反驳。这个名侦探太靠不住了。   于是……   案情调查在此触礁,就在我开始对这个名为名侦探游戏的闹剧感到厌烦的时候──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轰然响起。   难道说,这是发生第二次杀人事件的徵兆吗──   「……」   无所谓,可是难道有服务生小姐非得第一个发现不可的规矩吗?   ○   「……呜呜,我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这种状态了……」「这下不妙了啊……」「不、不是我喔!我一直待在房间里!」「这是苹果的诅咒……」「大家请冷静。」   新的被害人倒卧人群中央。   新的被害人──酒醉女浑身瘫软倒在地上,一旁有个大酒瓶。她身上没有殴打与搏斗的痕迹,嘴角漏出某种褐色的液体。   究竟怎么会变成这样?   又是第一个发现的服务生小姐向我们说明状况。   「……那个,我在巡逻,看有没有可疑人士……经过这里的时候房间里传来声响……因为很大声,我想有可能是她被攻击……可是,她已经……呜呜呜呜……」   服务生小姐哭了。   「先来整理状况。」   名侦探不但没有安慰她,还直接当作没有看见。这家伙太过分了。「你们看被害人的周围,地上有大酒瓶。而且,喝醉酒的她嘴角还吐出黏稠的液体──这个状况只有一种可能。没错,是剧毒。看来这次事件的手法跟毒苹果事件一样。」   「…………」   不不不。   不不不不不。   「这只是普通的酒吧?」   身旁的酒瓶、嘴角的呕吐物,然后瘫倒在地不省人事的她。   简洁明瞭地解释,就是酒醉女喝太多昏倒了而已。难道她严重到陷入昏迷吗?不,她安稳地呼吸,甚至还开始打呼。她根本没死,只是睡著了。八成是倒在地上吐完后直接倒头就睡了吧。   ……真不想变成这种大人。   「这个大酒瓶里一定掺了剧毒!」   「不对,她只是喝太多了。」   「各位,这个大酒瓶是重要的证据,谁都不准碰!」   「我不是说她只是喝太多了吗你是白痴吗?」   「我舔……这是剧毒!」   「就说只是一般的酒了啦。」   话说你舔剧毒怎么能平安无事?然后你怎么知道剧毒是什么味道?话说自己破坏重要证据你在想什么呀?   反正那只不过是普通的酒罢了。   「不,这么少量分不出成分呢……再多喝一点好了……」   发酒疯的名侦探就这样抱起大酒瓶灌。令人感伤的是他正在跟酒醉女间接接吻。   「……呵呵呵,这果然是剧毒……!」   「话虽如此你还挺有精神的呢。」   「我对毒素有免疫力啦。」   「……」   吐槽的地方太多连我都放弃了。您请便吧。   「……好,接下来就来吃毒苹果吧!那个也许跟这个的毒一样!」   脸颊微微泛红的名侦探喝著大酒瓶里的酒走出房间。   和酒醉女间接接吻还不满足,他一定是想跟玛莉小姐间接接吻。   …………   我受够了啦……   「好,那么我现在就来试吃毒苹果!」回到交谊厅的名侦探高举毒苹果宣言。   不过对他提出异议的人似乎不少。   「不先等一下。最先看上的人是我,也就是我有权利吃那颗苹果。」浅黑男这么说抓住苹果。   「等、等一下啦……!我也要,如果是剧毒的话你们都会死掉吧?我没关系。我不想活了。」说著莫名其妙的话,可疑男也抓住苹果。   「好了好了,你们几个冷静下来。这里就让最年长的我代劳吧。」穿著体面的旅馆老板也抓住苹果。   「…………」「…………」「…………」「…………」   四人默默对峙了一会儿。   「开什么玩笑!我是名侦探耶,我要吃毒苹果!」「你说这种话其实只是想间接接吻而已吧!搞屁啊!」「对、对啊,你刚才不是喝过大酒瓶了吗!」「好了好了各位请冷静。我来就好。」「不我来!」「我来!」「我、我来吃!」「不对我来!」   围绕一颗小苹果,男人们丑陋的你拉我扯在眼前上演。   那恐怕是全世界最低俗的争执,绝对不会错。   「神圣的苹果居然……」眼前这一幕使次文化女愤慨不已。   「……我受够了……好想回家……」服务生又哭了。   「……恶呕呕呕呕呕呕呕呕!」这么说来,酒醉女刚才复活了。我拍著她的背,她则是把胃里的东西全吐了出来。八成是被眼前的惨状催吐导致的。   四个男人的争执越演越烈。   拔得头筹的是浅黑男。他充分利用与生俱来的肌肉、欲火与浅黑色肌肤,硬是将苹果从三人手中抢走后,直接咬了一口。   「呜!」浅黑男倒了下来,苹果在地上翻滚。话说他没有达成间接接吻,反而把咬痕变成了两个。   最先捡起苹果的是可疑男。「哪、哪边……!」他看著两个咬痕伤透脑筋,「对、对了!小的一定是女生咬的!」咬了一口小的咬痕。   只可惜浅黑男的嘴巴很小。   「怎么会……!」他因绝望跪倒在地,苹果在地上翻滚。   「怎么会这样……!究竟是哪边……?」旅馆老板捡起苹果,结果两边的咬痕变成一样大。这下就分不出来了。   「要跟男人接吻我宁愿去死!」   烦恼到最后,旅馆老板咬了全新的红色果肉。   「这样……没有意义……!」老板吃完才发现,结果他也晕倒了。   就这样解决三位劲敌的名侦探直接把毒苹果扔了。   「哼……一群蠢蛋。没发现这全都是我的计谋吗!」   看来他醉到脑袋坏掉了。一口乾了大酒瓶后他连酒瓶也扔了。酒醉女又吐了。   「呼哈哈哈哈,这样案件就是我的啦!」   他说。   这时名侦探露出本性。   「只要不接吻玛莉就不会醒来了吧?是这样吧次文化女!」   「……是的。」次文化女听到自己被点名微微皱眉,仍旧点头回答。   「也就是在接吻之前什么也不会发生!太赞啦!」   他好像一喝醉就会发酒疯,浑然忘我的名侦探在玛莉小姐身旁坐下。   接著朝她的衣服伸手。   「唔哇啊。」「……我们还在这里的说……他没看见呢……」「恶呕呕呕呕呕呕呕呕!」   玛莉小姐因为男友迟迟不肯碰自己而烦恼不已,但恐怕完全不希望以这种形式实现愿望吧。   看来介入阻止比较好呢──   「……嘿!」   我取出魔杖。   接著,就在此时。   「别碰我。找死吗?」   玛莉小姐起身,在名侦探脸上赏了一记锐利无比的右直拳。血沫随著某种东西折断的钝响飞溅半空。   名侦探昏倒了。   「……差劲。」   她低头唾弃鼻血直流的名侦探。   「…………」   话说回来。   结果这次事件的关键──毒苹果。   准备毒苹果的人究竟是谁?   没错,就是我。   ○   「我说伊蕾娜小姐。你呀,能不能把苹果变成毒苹果?」   饭后,玛莉小姐专程来到我的房间对我这么说。   「这附近有苹果传说──」   她跟我娓娓道出一段浪漫的故事。   吃下邪恶魔女的毒苹果,森林中的少女虽然陷入永眠,却在王子殿下的吻后苏醒,获得了幸福。   不过,其实那个王子有恋尸癖就是了。   「然后呢,人家想重现那个传说!」   「喔……」简单整理她想说的话就是,「让你吃我做的苹果陷入永眠,再请男朋友亲你。」   「就是这样!」   「很麻烦耶……」   「求求你帮帮忙,拜托你了魔女大人!」   「……」   让草食系男子行动,逼不得已只能下这种猛药吗?不过我又没有好处。   我的胸襟可没有宽广到能开开心心地配合这种闹剧。   这时就尽量冷静地回绝她的请求吧。   「那个,十分抱歉──」   「你愿意帮忙的话,我就给你一枚金币。」   「来吧。」   于是,我决定协助玛莉小姐的计画。   然而我做不出吃下毒苹果后会真的死掉,又藉由什么王子之吻真的复活这么方便的毒药。再加上我收到「我希望能在睡著的时候有意识」这种强人所难的要求,因此我对苹果使出「吃了之后身体会动弹不得,可是只要解除魔法就能照常行动」的魔法。   接著我请她在容易被人发现的交谊厅吃下苹果,之后只等某人发现她引起骚动。   就是这么回事。   幸好住宿客中有最爱苹果的次文化女,我原本以为事情能顺利进展,让男朋友与她接吻。   「……没想到他会扮成侦探现身。」   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原以为他迟迟不肯碰她,却一时兴起趁势超越接吻直接失控。   话说玛莉小姐的男朋友也太蠢了吧?   「我们分手吧……真是太扯了。」   呸,玛莉小姐吐了口口水。脏死了。   结果,在那之后失控的浅黑男、可疑男、老板全都醒了过来。目睹清醒的玛莉小姐,他们吓到大喊「哇啊啊啊啊死人复活了!」逃之夭夭,名侦探也就是男朋友则是一直没有苏醒。反正他迟早会清醒吧。   「欸,总之能再借我一间房间吗?我不敢跟这个名侦探一起住了。」   「当然可以。」   对玛莉小姐点头的服务生将新房间的钥匙交给她,接著聚集在交谊厅的我们便解散了。   啊,顺带一提,名侦探就这样放著不管了。   「唉……原以为是草食系,没想到是白菜卷。真是受不了。」   「白菜卷是什么意思?」   「伪装成草食系的肉食系啦。」   原来如此,感觉明天就会忘记这个词呢。   「真是人不可貌相,你不这么觉得吗?」   玛莉小姐无奈地耸了耸肩。   我一面打开房门,一面转头对她说:   「跟毒苹果一样呢。」 第四卷 第五章 微不足道的故事   【美食家啧啧称奇的料理】   某国有个高傲的美食家。   「不是我自夸,我吃过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料理。说穿了,我想应该没有人能比我更懂世界上的料理吧!」   住在豪宅里的美食家每晚都将一流的大厨邀请进家里举办派对,夜夜笙歌。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找一群客人来彻夜狂欢。自诩美食家的他似乎挺饥渴的,他主办的派对免费招待年轻女孩子入场,相当慷慨。   「如何啊,魔女小姐。这个派对你还喜欢吗?」   因能白吃白喝而上钩的我也来到派对会场,大啖知名大厨亲手烹调的料理。   「嗯,那当然。太幸福了。」   「那就太好啦。」身穿顶级西装的美食家自信满满地说道,「这么说来你不是正在旅行吗?如何,你在其他地方有吃过比这里的料理还美味的东西吗?我想不可能吧。」   「喔。」   「没吃过吧?」   「不是不算没吃过呢。」   「就是说啊就是说啊!」   反正可以白吃白喝,稍有微词就先忍耐吧。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因此这里的料理代价最高,也就是这里端出的料理是全世界最高级的。   是说,话虽如此。   即使高级,也未必美好呢。   「──啊,喂!你在搞什么,那什么摆盘!你在侮辱料理吗?」   从刚才开始,美食家就在派对中时不时对大厨做出不下于胡言乱语的指示。   「喂,小丫头!那个料理最好的吃法不是那样,没常识就给我滚出去!」   他的失控偶而不只局限于厨师,甚至殃及受到招待的女孩子。   我也不是例外,不久之前才刚发生一次。我想在面包上涂奶油,却被喊著「涂那么多奶油要怎么吃到面包原本的味道!」的他没收了。   现在美食家情绪还算稳定,摇晃著酒杯面露冷静沉著的表情。   「受不了……你不觉得对料理什么都不懂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吗?不过你也有点那种倾向啊。」   「喔……」   「希望你吃了今天的料理,能多少记得高级料理的味道。不,说不定还会把胃口养大,对往后的旅行造成影响啊。」   「那就伤脑筋了呢。」   「我想也是。其实,这一点都不幸福啊。都怪我像这样吃了太多最顶级的料理,现在不论吃到什么都不会惊艳了。」   这个烦恼还真是奢侈呢。   他语带叹息继续说道:   「唉,有没有人能做出让我啧啧称奇的料理呢?要是有那种人,我甚至不惜砸下重金──」   他说。   能做出让高傲美食家啧啧称奇料理的人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么,我认识喔。」   「喔?那个人是谁?」   没错。   「就是我。」   【让读书家急于分享的小说】   某个国家有个高傲的读书家。   他看过世上一切书本,以撰写各种评论为生。如今他是个身材微胖的老人,足不出户在豪宅里过著悠然自得的生活。   「我听说,让那个自以为是的年轻美食家再也不举办派对的原因就是旅行中的魔女你,此话当真?」   那天获邀拜访读书家的豪宅时,他这么问我。   「请问您是听谁说的?」   据说,美食家在吃过我张罗的料理后,就不再夜夜举行派对,也不再向他人炫耀各种料理了。   结果,我成了那个国家白吃白喝年轻女性的公敌。不过这件事就暂且不提。   「现在在我们这边工作的佣人之一原本是在那边工作的女仆。她就是在那里听到你的传闻的。你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满足那个年轻人的胃口?他对料理应该挑剔无比才对啊?」   「您这么想知道的话,直接问女仆小姐不就好了吗?」   「就是听了也听不懂才会找你来的。用点想像力。」   「……」   他还真是自视甚高呢。「不过您为什么想知道呢?这个问题我也得用想像力自己想吗?」   「嗯,你猜猜看。」他坐在椅子上叼著菸说。   真傲慢。   把自己关在书斋里,悠哉地在书本环绕下过著家里蹲生活的老先生,似乎连自己开口说话都嫌懒。   也罢,我大概能够想像得到答案。   「您在至今为止的人生中看过各种有趣的故事,害您现在非常无聊,为了听有趣的故事才特地叫我过来,是这样吗?」   「不错……正是如此。」读书家举起一边眉毛。「最近的小说怎么看都不顺眼,全都没什么大不了的。跟古典文学相比,现在的大众小说根本望尘莫及。每个月新出版的各种书籍都引不起我的兴趣。太无趣了,所以才会无聊。」   「我想也是。」   「你怎么知道?」   「用点想像力如何啊?」   实际上,读书家跟美食家都是一丘之貉。   我对他说:   「既然您这么无聊,如果可以,明天我就把您会立刻想跟人分享的小说带来这里。如此一来,您也许就能理解为什么美食家再也不办派对了吧。」   「喔……挺有趣的嘛。换言之,你会让我跟美食家一样,把自己关在宅子里吗?」   「不,我不知道会不会那样。」   「为什么?」   「用想像力想想看就知道了呀。」   你不是早就把自己关在家里了吗?   于是隔天,我带著一本书来到读书家家里,「请您读到最后,一定会想跟别人分享的。」把书交给了他。   读书家的女仆来到我的旅馆,畏畏缩缩地说,「那个……主人请您立刻过来一趟……」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   再度来到读书家的豪宅,我看到的是脸色扭曲的读书家。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砰一声把书摔在桌上。   身为读书家他对书还真粗暴呢。我这么想望著他,不过仔细一看那本书是我之前给他的书。   看来他对我给的书相当不满。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没有一定的主题,文章也完全不成格式,根本只有凡人跟流水帐一样的对话而已嘛!不但没有半点像样的伏笔,登场人物也丝毫没有魅力。我是第一次看到看了三行就痛苦无比的书啊!」   「……」   顺带一提这本书没有标题,是我在某国杂货店看到的自述体小说,内容的确就跟垃圾没有两样。   虽然把书给他的人是我,可是实际上那本小说无聊到连我都完全不记得内容。我只记得看完的时候感受到了难以估计的愤怒。那时我应该努力花了三个小时看完,如今回想起来,那是我人生中最没意义的三个小时。   另一方面,读书家好像整整看了三天,他恐怕是因为过了人生最没意义的三天而激愤吧。   「我还怕自己漏看了有趣的情节重读了好几次,但这毫无疑问是本垃圾。你为什么要拿这种东西给我?我才不要这么无聊的故事!」   他火冒三丈。   跟那时的美食家一样。   所以我露出满面的笑容,对他说出下面的话。   跟让美食家吃到令他难吃到啧啧称奇的料理时一样。   「但这是让你急著跟人分享的小说吧?」 第四卷 第六章 水没街区   森林中有一位魔女坐在扫帚上于树木间穿梭。   树木形成的伞遮蔽天空,缝隙间的阳光有如点点繁星般闪烁。   然而如同在地面感受不到浮现夜空中群星的温暖,森林中也犹如黑夜般昏暗。自天上落下的光辉绝对照不到魔女身上,一味地在森林上方散发光芒。   因此尽管时值初春,魔女仍感到有些寒冷。她频频搂住自己的肩膀,在森林中前进。   她是个身穿黑长袍、头戴黑色三角帽的年轻魔女。她的年龄约在十七、八岁,长长的头发是不黑也不白暧昧的灰色,每当微风吹来便随风飘逸。琉璃色的双眼注视著眼前仅有昏暗光线的森林。   「前方禁止进」   在杳无人烟的森林中,她开始看见人类留下的些许痕迹。   虽然只有一半,但上面恐怕写著禁止进入之类的告示──然而文字相当模糊,告示牌也布满藤蔓,看似早已结束使命。   但魔女对其视而不见,骑著扫帚继续向前挺进。   不过,即便现在真的禁止进入,她也会继续前进吧。   「……」   总而言之。   就像这样,若无其事地忽视规则,之后被骂再说「啊,对不起〜我不知道耶〜」等敷衍了事,个性恶劣到骨子里的魔女究竟是谁?   没错,就是我。   「……」   森林另一头并没有什么我非去不可的目标。只不过,这座森林的入口也有跟刚才看到一样的告示牌──写著「前方禁止禁入」的告示牌折断倒在地上,总让我有点好奇才跑进来而已。   至于前面有什么东西、会不会有不该看到的东西,我把这类复杂的事情完全置之度外。   反正就算什么也没有,只要回去就好。   接著我发呆了一阵子,继续眺望森林的天花板,打著哈欠继续向前。   我看见光芒开始洒落树木之间。   喔喔终于结束了吗。骑了好久好久。我这么想朝那个方向前进,但──   「──你。停下来。」   穿过森林的下一刻。   唰!一声。   眼界所及全部被剑占满。无数把静止的剑指著我。   「……咦咦?」   我反射性地举起双手,搞不清楚状况只好举手投降。   眼前有个眼神如剑一般锐利的少女。   乌黑美丽的长发自深深戴在头上的三角帽中垂下,她的皮肤是浅褐色的,双眼则是有如春天大海般的淡蓝色。她的服装相当奇特,虽然戴著三角帽身穿长袍,长袍下却莫名地暴露,露出肚子与大腿。把长袍脱掉后以只剩下内衣裤来形容也不为过。这个季节还这么冷,不怕肚子著凉吗?   她不改凶狠的眼神面对我,说道:   「你,是最近,侵略我们的领地的人吧?」   「不是我。」   「胡说。你有说谎的臭味。臭死了。」   「怎么会。」   嗅嗅,我闻了闻长袍,只闻到刚洗好的香味。   「你来这个国家,做什么?来攻击我们吗?」   「咦,这里是国家吗?」   连大门都没有的说?   我高举双手,弯了弯腰偷瞄了她背后一眼。   …………   「……哇啊。」   眼前出现一幕奇特却相当美丽的景观。   是沉没水底的国家。   似乎会将人吸进里头的一片深蓝划破森林,好几栋建筑漂浮其上。   宛如从水底穿出水面,大小不一的尖塔罗布其中,水面上浮著好几栋独栋建筑。浅滩则是有一边倾倒进水中的树。   眼前的少女碰巧光脚站在水边,荡漾的水面温柔地拍打她浅褐色的脚踝。   仔细一看,她身旁的小舟随著波浪翩翩起舞。她刚才似乎正在捕鱼,小船中渔网里的鱼也在跳舞。   不论如何,我好像抵达了某个国家。   不过我觉得自己似乎受到了奇怪的误会,总之我回答:   「我不是可疑人士喔。你看这个胸针。我是魔女啦,魔女。」   说完我拉起长袍的胸口,积极地将胸针现给她看。   「魔女?没听过。那什么,能吃吗?」   「……」   哎呀?   「看起来很好吃……」   「……」   啊,这个人,无法,沟通。   我早早放弃对话,放弃沟通。   「你,很可疑。带走。」   结果她抓住我的手臂一扯,直接坐上小船,把我带进国内。她还顺手随便把我的手绑了起来。话说她绑得超松的。   …………   总之,我乐观地想只要遇见可以沟通的人,问题应该就能迎刃而解。   我一面思考,一面乘著小舟滑向宛如水乡泽国的国家。   「……嗯嗯──!唔──!」   顺带一提,刚才遇见的少女用力划著小船直到双手不停颤抖。   ……用魔法不就好了吗?   ○   「老爹!我找到奇怪的女人!」   在水上漂浮了一阵子之后。   她带我来到最高的那座塔,砰一声打开看似勉强装上的门这么大叫。   门后还算宽敞,但似乎是因为原本就不是设计成供人居住,漆成白色的天花板触手可及,地板也只用木板铺成。用力踩地板就会稍微凹陷,充满手工感。   「……喔?」   房间深处,是个坐在充满手工感的椅子上,有如褐色肌花花公子般的老爷爷。   「怎么,是之前那个国家派来的吗?」花花公子老爷爷说。   话说回来他几乎全裸,身上只有围在腰间的兜裆布。都不冷吗?是靠肌肉保暖的吗?是这样吗?   我直接傻眼,少女则是拉了拉我的手臂。   「这个!这家伙,很可疑!看起来超可疑!」她说。   「不,我不是什么可疑人士。」   我这么辩解似乎没有多少效果,花花公子老爷爷说:   「……反正先把她丢进牢里,之后再来审问吧。比起这个先来吃饭。」   说完他站起身。   ……这什么随便的感觉。   「嗯!知道了,拷问她!」   是审问才对。   结果,不知为何超级兴奋的她直接把我拉走。   塔内似乎颇为宽敞,二楼是座巨大的牢房。她把我丢进那里,说了句「在这里乖乖等!」就回一楼了。这么说来连栅栏都是木造的。   「……」   「……」   牢里好像还有另一个跟我一样的俘虏。   牢房角落有另一个人影。   「你也被抓了吗〜?」   那是个似乎有些悠哉,气质优雅的成年女性。   她的年龄约在二十到二十五岁之间,柔软蓬松的金发在侧脑绑成一条马尾,发梢轻抚著肩膀。位在银色细框眼镜后方,她的眼睛则是带有一抹蓝色的紫色。   她平常究竟是做什么的?身上穿著的洋装与披肩像是镇上女孩常见的装扮,在这种牢房中略显突兀。   「你好。」   我姑且点头打了声招呼。   她也回了声「你好〜」笑脸盈盈地笑了两声,「我叫做薇奥拉〜是正在旅行的美少女考古学家〜」   「…………」不是,这个年纪应该不算少女了吧?   「啊,美少女是一点小玩笑喔〜」嗯呵呵,薇奥拉高雅地掩嘴笑了笑,「魔女小姐,请问芳名?」   「啊,我是伊蕾娜。正在旅行的魔女。」   「哎呀,可爱的旅人连名字都好可爱喔〜」   「谢、谢谢……」   我这么回答在牢房正中央坐下,薇奥拉就不知为何立刻起身,直接坐在我身旁。   「……」才刚见面我就立即有股这个人不好应付的预感。「那个,这里究竟是什么国家?」   我稍微拉开点距离问,薇奥拉便嗯呵呵地笑了笑。   「这个国家呢,是叫做水没街区的地方喔〜」   接著她再度拉近距离。   「水没街区吗……我没听过呢。」我又慢慢拉开她靠近的距离。   「住在这里的人们是这么称呼的〜」她又靠了过来,「这里呢〜是个有著非常非常悲伤历史的国家喔〜」   「啊,是喔……」我离开。   「你想知道吗〜?」她靠近。   「在那之前你好像靠得太近了说。」   「啊,请别在意〜人家是出了名的没有个人空间喔〜」   「难道不是出了名的爱侵犯他人的个人空间吗?」   「顺便跟你说,我只喜欢靠近可爱的女孩子,不要担心喔。」   「……」   「嗯呵呵呵呵……」她摸了我的头发。   一阵寒颤使我的背脊僵住了。   「…………!」我全力逃到栅栏边,以大包包在我和她之间筑起高墙。   我感觉到自己身处险境。   这什么怪牢房,根本比牢房外还危险嘛。根本是三不管地带嘛。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怎么办?乾脆直接用魔法逃跑算了。   我边想边试著解除手上的绳索时。   「我拿,你们的饭,来了。」   稍早的褐色女孩两手端著盘子现身。   盘子上装著沙拉。以为是水上城市因此能吃到鱼的我太天真了。   看来囚犯只能吃沙拉。   「……哼,你们给我吃草瘦成皮包骨吧!」   语调粗鲁的她先把盘子放下,嘿咻一声打开栅栏,特地对我们说,「啊,请用。」亲手把盘子交给我们才离开。   随后她又立刻回来说,「这是,沙拉酱。」把好几种瓶子放下这才真的离开。   到处散发出有教养的气质十分有趣。   「她叫做雅特丽〜是这个国家罕见的魔法师喔〜还有她也是族长的女儿喔〜」薇奥拉大口嚼著草。   「族长是?」   「下面不是有个几乎全裸的大叔吗?那个人就是住在这个国家的一族的族长喔〜」   薇奥拉一面咀嚼沙拉,一面对我说。   「原来如此。」我点头回应。族长穿成那样啊?   「话说回来,雅特丽很可爱吧〜」   「啊,是喔……嗯,应该吧……」   「啊,人家刚才说自己是旅行中的美少女考古学家〜可是其实兴趣是编辑美少女图鉴喔〜」   「不好意思,我完全听不懂你说话的逻辑。」   「啊,这么说来,这里会有沉没水中的国家遗迹是有原因的喔〜」   「话题跳来跳去的呢。」   「啊哈〜」   「…………」   啊,这个人也,无法,沟通。   无论如何,我对这个国家如何成立的确有点兴趣,于是决定听薇奥拉想说什么。   「啊,话说回来──」   如此这般。   话题又转了两三次后,她才终于开始说起这个国家的过去。   ○   故事发生在薇奥拉于旅途中造访名为古都罗利亚的平凡国家时。   「本王是这个国家的国王。」   滞留第三天,她受到国王召见。   「啊,你好〜」   即便对方是一国之君,她仍旧不改基本上漫不经心的态度。   「你就是旅行中的考古学家吗……此话当真?」   「是的〜我就是美少女考古学家〜」   「……」   「啊,美少女是开玩笑的〜」   「……是、是吗。」国王嗯哼一声清了清喉咙。「本王有一事相求。」   「要我侍寝吗?有点办不到耶〜」   「不是。」   「不好意思,人家不想跟男性发生那种关系〜」   「本王说不是了。」   国王相当傻眼,在富丽堂皇的王位上将身子向前倾,认真切入主题。   「其实敝国最近为缺粮所苦……」   国王说,那个国家因人口增加使国内的粮食不足以供应国民所需。为此,他想从他国进口,只可惜别国也自顾不暇。即使能够进口,也只有杯水车薪。   国王伤透了脑筋。   「就是这样,敝国为了增加粮食,决定开疆辟土。」   「原来如此〜」   「敝国派兵调查邻近地区,发现禁止进入区域的森林中有一座湖。虽然想立刻动用所有兵力捕捞渔获,但……这时发生了一点问题。」   原来,那里不是座湖,而是有人居住的国家。   而且居民还相当好战,一遇到士兵就发动攻击。如此一来不可能捕鱼。   「就是这样,本王想请你去湖上之国──水没街区跟他们商量。本王也想尽可能和平地解决这件事,才会希望你去跟原住民沟通。」   「……」   「能够调查未开之境,对你来说也不错吧?」   简而言之,就是要她不带武器独自深入具有生命危险的不法地带,并剥夺对方的武器。死亡率近乎百分之百。   这种委托哪有理由接受?蠢毙了。不可能。   因此薇奥拉摇了摇头。   「如果你去的话,就能对你在街上搭讪女生做下流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何?」   立刻点头同意。   几天后,薇奥拉抵达水没街区。   她和我一样遭到逮捕,被丢进牢房里,但在与族长面对面解释情形后,就轻而易举地重获自由。   水没街区的人们好像还挺好说话的。   知道她不是敌人,族里的大家态度便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欢迎她到来。雅特丽的爸爸甚至亲手张罗鱼料理,用莫名做作的动作撒下最后装饰的盐,雅特丽还跳了个什么欢迎的舞蹈给她欣赏。   薇奥拉就在那时说出她来到水没街区的理由。顺带一提,她没有吃鱼。我想她一定是看雅特丽看到著迷了。   听了薇奥拉的话,雅特丽的爸爸点头说了声,「……喔喔。」但是雅特丽却鼓起脸颊回答,「不对,对方打从一开始就有敌意。所以我才打倒他们。」   哎呀哎呀?这下真奇怪。在让两者彼此对谈之前,是不是先回到古都罗利亚问清两者各执一词的原因比较好呢?薇奥拉心里这么想,可是雅特丽这个女孩子实在是太可爱了,可爱到其他的事情都无所谓了。于是,她就直接把委托的事情拋到脑后了。   结果,她以详细调查水没街区的名义留了下来。   话虽如此,她原本就是考古学家,对城市也有点兴趣吧。   听到她这么说,族长相当高兴,「这样好,我们也想多多认识些水里的城市。毕竟在我们出生很久之前,这座城市就已经沉在水底了。」   就算不认识脚下的城市遗迹无所谓,但若是能多加理解也不是件坏事。族长似乎有这种程度的认识。   雅特丽不知是否开始亲近薇奥拉,对调查相当配合。潜入水中时她会以魔法避免身体弄湿,也会陪薇奥拉一起潜水。   之后的日子里,薇奥拉边跟雅特丽一起潜水,边在空闲时间调戏其他女生。潜水、跟其他女生玩,然后又潜水又跟其他女生玩;接著跟其他女生玩,又跟其他女生玩。结果变成跟其他女生玩,顺便调查水没街区了。这个人绝非善类,要是男的,毫无疑问早就死过千百次了。   此外,由于她行为这么不检点,害雅特丽对她完全失去好感,每餐都只让她吃沙拉不停刁难她。真是太活该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雅特丽还是会陪薇奥拉去水面下调查。   雅特丽怎么会这么有教养这么好相处呢?语调有点奇怪就是了。   不论如何,经过几天的调查,薇奥拉得到一个结论。   「这个国家肯定是几世纪前人为沉入水中的。」   薇奥拉对族长这么说:「如果将水中城市的构造画成简单的地图,便可以得知这个国家原本位于盆地中。也就是在森林中挖很深的洞,将国家建在里头──我想那就是这个国家过去的样貌。」   「嗯……也就是说,是下大雨之类使国家淹没才毁灭的吗?」   听了族长的话薇奥拉晃了晃脑袋──摇头。   「不对,光是这样无法累积这么多水,恐怕是魔法造成的吧。魔法师将大量的水集中聚集到这个国家,使国家沉没。可是我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目的……」   「……原来是这样啊。」   族长点头道。   简洁地结束报告后,薇奥拉问:「那么,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回到古都罗利亚了〜我在那边还有不少事情想确认〜能让我在这里住到今晚吗?」   族长也点头同意了这个请求。「当然可以。雅特丽十分喜爱你,希望你能一直陪著她。」   「哎呀哎呀〜」   薇奥拉嗯呵呵地笑了笑。   然而她的笑声背后隐藏了复杂的感情。   在和雅特丽数度一同前往水中调查时,她发现了某样不好的东西。   那是在某间民宅的墙壁上留下的古代文字。   「这座城市因古都罗利亚的魔女而沉没。」   雅特丽看不懂,可是薇奥拉却看得一清二楚。   那一定是为了让之后来到这里的人看到而留下的讯息。   薇奥拉也说自己打从一开始就心存怀疑。为什么禁止进入的区域会有人居住?为什么这块区域会禁止进入?为什么会派遣薇奥拉这种外人前来?雅特丽的说词又为什么会与国王有所出入?   说不定国王是早就知道一切,才派薇奥拉来的。   说不定古都罗利亚是因为某种内幕才将森林划为禁止进入的区域。   薇奥拉感受到一股无可名状的诡谲气氛。   故事就是这样。   …………   奇怪?哎呀哎呀哎呀?   「先等一下,那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啊啊,这是因为呀〜」嗯呵呵,薇奥拉笑了笑。「因为昨天呢,人家晚上偷偷溜进雅特丽的房间里呀〜」   「……」   我越来越觉得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人了。   ○   之后我们又在牢房里过了一阵子,才在族长呼唤下到一楼。   族长是个挺讲道理的人,我解释了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后,他便点头说了声,「……嗯。」接著命令雅特丽,「那就没问题,放开她吧。」   好随便……   这族人就跟我手上松松的绳子一样随便。   「毕竟邻近国家的士兵曾来扰乱我们的领土,怀疑你只是以防万一。我没有把人抓起来问话的兴趣。」   族长如此说。   看来他是这里最讲理的人。只可惜穿著有点那个。   「你们在牢里的对话我都听雅特丽说了。你是旅行中的魔法师吗?」   「?是呀。」   我偷瞄雅特丽一眼,看到她撇过头。难道她一直在偷听吗……也太闲了吧……   「因为,要收回碗盘。我只有监视,只听到一半。」   雅特丽以这句藉口回应我的眼神。   族长说:   「能省去解释的时间帮了大忙。如同考古学家女士所说,我国领土现在受到邻国侵扰,这样下去我们甚至有可能毁灭。不论怎么说是他们突然威吓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动总攻击。」   就算偶然有雅特丽这种魔法师,对方也是具有压倒性国力的近代国家,认真发动战争不可能会有胜算。   族长应该也心知肚明。   「为此,我有件事想拜托两位。请你们跟他们和解。」   「交涉……和解吗……」   族长对我点头。   「老实说,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也让我头痛不已,但不论怎么思考就是想不出结果。他们要的是粮食,可是对我们而言渔获相当重要,不能轻易交给他们。然而,只要拒绝就势必面临毁灭……实在是无可奈何。」   「所以你想把这无可奈何的问题交给我们。」   「……嗯。」   乱七八糟。   的确,我们或许比住在这里的居民还要精通他国的状况,但是也不该把这么重大的责任推到我们身上才对。   要是失败,这里所有人都会灭亡就更是如此。   对我来说这个负担太沉重了。   「原来如此〜」不过,我身旁的薇奥拉却一如既往地悠哉。   她表面上即使勉强露出笑容,内心的感触应该也和我相同。   她还没告诉族长与雅特丽,她知道古都罗利亚过的过去。   现状明显无计可施。   不仅无法和解,就连厚脸皮回到古都罗利亚的她都可能会有危险。   只能拒绝了吧。   「能麻烦你们吗?」   然后。   听到族长的话,薇奥拉理所当然似地摇动脑袋。   「包在我身上吧〜」   她说。   她点头。   …………   蛤?   不理会愣在一旁的我,薇奥拉不改漫不经心的态度──   「只不过,我有一个请求〜」   接著以撒娇的嗲声说出一个请求。   ○   蓝天之下,小舟无依无靠地飘摇。   漂浮在深蓝色的水面上小船相当不稳,只要在扶著船边的手上施力,似乎就会让整艘船翻覆。   尖塔四处穿出水面、民宅漂浮的水没街区上有好几艘这种小船。   「……所以说,你为什么要钓鱼?」   在我身旁把钓竿前端垂下的细线拋进水面,她「嗯〜?」了一声侧了侧脑袋转头看我。   「为什么,当然是当成伴手礼带过去呀〜」   「……然后,带伴手礼过去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请他们吃呀〜?」   「……」   她的话要是属实,对方就是曾经毁灭过一次这里的国家。带鱼回去当作伴手礼真的会有意义吗?   不如说只会害这里受到压榨。   「那样做有意义吗?」   「好了好了,包在我身上吧〜」边说,她边把钓竿塞进我手里。   像是在要我不要废话快点钓鱼。   「……」   我完全不懂这么做的意义与企图。   尽管内心忿忿不平,我还是勉强自己接受她也许有什么计策,学她把鱼饵绑在钓线上,再将细线拋进水面。   微波荡漾的水面没有浮现波纹,直接吞没我拋下的鱼饵。   不久之后,最先上钩的是薇奥拉的钓竿。发现到钓竿被往下一扯的她拉起弯成弓状的钓竿,一只大鱼便掉到小船上。   那是条宛如烈火般鲜红色的鱼。   「鱼在这里是主食喔〜」薇奥拉把鱼丢进桶子里,「甚至可以说,这个国家每张餐桌上都会有鱼喔〜听说,不论用煮的烤的晒乾或是生吃都很好吃。」   听说?   「你没吃过吗?」   「因为我每天都只吃沙拉呀〜」   哔──一声口哨声传来。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能看到雅特丽在不远处的小船上以魔法使巨大的渔网飘浮在空中。她站起身将拇指朝下在胸口前挥舞。   「……那是什么意思?」挑衅吗?想打架吗?喔喔?   就在我这么想时,她换成在脸面前挥动食指。一整个莫名其妙。   「那是手语喔〜」薇奥拉一面回答,一面开始划小船,「她在说那边的鱼比较少,要我们离远一点。」   她顺便拋了个媚眼和飞吻给雅特丽。   「……刚才的那是什么手势?」   「是我爱你的意思喔〜」   「……」   话说,看到这个的雅特丽在小船上呸一声吐了口口水。那应该是「蛤?恶心死了」的意思。   然后她们不知为何开始在船上比起手语。   雅特丽把两根手指按在喉咙上──   「她在问『口渴不渴?还好吗?』喔〜」薇奥拉便特地附上解说后摆出「今晚要一起睡吗?」的手势回应。莫名其妙……   『恶心。去死。』雅特丽生气地回答,薇奥拉便说『讨厌啦!你害羞的样子好可爱!』开始哼著歌跳起舞来。船会摇能请你别跳吗?   一手用魔法将渔网操纵自如,雅特丽明明可以不理她,却还是细心地回应薇奥拉的每一句话。真正经。   完全算不上沟通的手语大战一直持续到我们把桶子装满。   『讨厌啦我最喜欢雅特丽了!我们结婚吧?』   『你跟别的女生也说一样的话。我知道。』   『婚礼要办在哪里?结婚蛋糕就用鱼做的派代替吧?』   『听起来好难吃。』   『你想要几个小孩?』   『没半个。』   『哎呀!这是想一生独占我的爱的意思吗?呀〜!好有独占欲!』   『才不是。』   『蜜月旅行要去哪里?旅馆,旅店,还是饭店?还是去饭店好不好!』   『我想去山上。』   『哎呀真狂野呢。』   『嗯。』   『话说今晚我可以去你房间吗?』   『你还想坐牢吗?』   『能在牢里跟你同床共枕就想……』   『恶心。去死。』   『没关系,我只会躺著而已,只有一起睡觉而已!真的什么也不会做,真的!别看我这样,这附近的女生都说我是淑女喔!』   『淑女才不会说想跟女孩子一起睡觉。』   『不跟可爱女生一起睡觉的才不是淑女。』   『不然是什么?』   『应该是……草食系吧……』   『不像是只吃沙拉的人会说的话。』   『只让我吃沙拉的不是你吗……』   …………   那个,可以不要打情骂俏专心钓鱼吗?   ○   抱著塞满大量渔获的渔网,我们启程前往古都罗利亚。   由于路程有段距离,为了抱持鲜度我们匆忙赶路。因此我们当然是乘坐扫帚飞行。   雅特丽用魔法让渔网飘浮在空中,我则是载著薇奥拉,两人的扫帚在森林上空飞翔。宛如漂浮在海上一般,眼底的树叶在我们正下方掀起阵阵波浪。   「呜呜……人家想跟雅特丽一起飞……」在我后方,薇奥拉横坐在扫帚上表情相当失落。   继续望向后方,可以看见飘在空中的渔网以及在一旁飞行的雅特丽。一如往常,她正在对我们比手语。   「……她说什么?」   我这么问,薇奥拉便说,「她在说『是不是帮大家买伴手礼比较好?我第一次去大都市!』这样。」   「……」   原本只有预定由我和薇奥拉两人前去,可是出发前一刻雅特丽表示,「等等,渔网我来拿。两个人太危险。」吵著要与我们同行。   尽管我安抚她说渔网我来拿也没有问题,她却坚持,「这样你负担太重。」   没有理由拒绝的我们只好答应,但看来她对国外的兴趣还真不小。   「……」薇奥拉默默朝雅特丽比了某个手语。   「你在说什么?」   「我跟她说我爱她〜」   「……」   望向飞在后头的雅特丽,我正好看到她朝森林呸一声吐了口口水。   抵达古都罗利亚,和卫兵解释了我们的来意,「了解,那么请跟我们来!」卫兵慌张地敬礼,带领我们前往王宫。   也许是回想起曾经跟这个国家的士兵发生冲突,雅特丽「嗷呜呜呜」地低吼,薇奥拉则是「哎呀哎呀」地面带微笑看著这一幕。简直就像一对没教养的宠物跟饲主。   抵达王宫,士兵们说著「唔哇,是魔法师耶。」「而且还有两个。」「这样打不赢。」等,接二连三朝我们敬礼,我也学他们举手回应。然而我们的魔法师小姐反倒对他们充满敌意,甚至想咬士兵们举到额前的手。即便如此,薇奥拉还是在一旁面露微笑。能拜托你握好她的牵绳吗?   「本王就是敝国的国王。」   士兵带我们来到的房间深处,红地毯前方有个坐在华丽王位上的老爷爷。诚如自我介绍他大概就是国王陛下,夹杂白发的头上戴著王冠。   「您好。」   「午安〜」   「去死。」   我们并肩而立,跟国王打招呼。其中混了一个有点那个的人就是了。   「刚才那边的魔法师好像叫本王去死……是说那个网子是什么?」国王的目光注视著雅特丽。   「我,讨厌,你。去死。」   雅特丽在这种地方仍旧发挥不动如山的死心眼。   看到国王皱起眉头,薇奥拉连忙替她解围。   「国王陛下,她的国家的语言有点不同,刚才她说的是别的意思。」   「唔,是这样吗?」   「是的,她是这么说的:『水没街区是我跟薇奥拉的爱巢,不要打扰我们恩恩爱爱生小孩的慢生活』。」   「我没这么说。」雅特丽用手肘撞了一下薇奥拉的侧腹。   「她说自己没这么说啊?」   「她的意思是:『怎样?国王陛下你羡慕吗?能每天跟这种美少女──』」   「我没这么说!」   「你们是怎样?」   国王一面叹气,一面不停朝我使眼色。   …………   他好像希望我伸出援手。   「那个……」我尽管有些不知所措,却还是决定拋下在一旁打情骂俏的两人继续话题。   我表示水没街区是有人居住的城镇,住在哪里的人们不渴望争斗,希望能尽可能和平地解决这件纷争。之前以魔法赶跑这个的国家士兵是场误会,为了表达歉意,这次我们带来渔获当作礼物。   虽然各处都与事实不符,但应该没有关系吧。   「……唔嗯嗯。」   听完我的话,国王发出沉重的叹息。   「也就是想为之前的无礼致歉吗。好吧,这没关系。那么,关于之后的事情──你们打算怎么做?」   他的态度像是之前那件事根本无所谓。   听到国王的话,薇奥拉立刻做出回应。   「我想陛下想做什么都没有问题。若是想捕鱼请自便,把水没街区的鱼全部捕完直到枯竭也没有关系。」   她若无其事地随口说出这句话。   「什……!你说什么!」听到与和解宗旨大相径庭的话,雅特丽朝她扑了上去。「你这家伙,想背叛我们吗!」   被一把揪起的衣领皱了起来,雅特丽锐利的眼神狠狠瞪著薇奥拉。   薇奥拉则是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目不转睛看著国王。   「国王陛下,不过我希望你能遵守这个诺言。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条件,就请将今天我们带来这里的鱼分送给国民享用,然后发誓再也不要对水没街区的人民出手。」   「……唔。」   国王露出烦恼的模样,在此同时雅特丽大喊「你──这──家──伙──!」抓住薇奥拉的衣领用力摇晃。   过了一会儿。   「好吧。」   理所当然,国王接受了她的条件。   毕竟完全没有坏处,纯粹无偿增加新的渔场,他不可能拒绝。   我一面架住气愤到想出拳殴打薇奥拉的雅特丽,一面看著薇奥拉和国王陛下签署契约。   「为什么阻止我!你们想出卖我的国家吗!?」   「不对不对,不是喔。不是这样。」我在她耳边以国王听不见的声音低语。   打从一开始就不是这么一回事。   她所采取的不过是现阶段最好的选择罢了。   在场有一件没有告诉国王,也还没告诉雅特丽的事情。   可是她有悄悄告诉我喔。   「──是说,那个鱼真的没问题吗?没有下什么毒吧?」   国王陛下的担忧其来有自,这么便宜的事情一定都有内幕。   「陛下你放心,我们没有下毒。就让原住民少女试吃以示证明吧。」   「喔,那么就请城堡里大厨调理吧。」   国王使了个眼神,士兵们就收拾装鱼的渔网离开房间。   在那之后雅特丽大喊「开什么玩笑──!」嘶吼「你们这些恶魔──!」大吵大闹了好一阵子,直到累到啜泣,「我受够了……!我要回家……!」的时候,士兵们才手持盘子归来。   巨大的盘子上摆著酱料等摆盘占据太多空间、看似高级料理的香煎鱼排。   薇奥拉用叉子切下一块,叉起一口。   「来,啊〜」   接著她把鱼送到雅特丽嘴边。   「不要!一定有毒!」   「没有毒喔〜」   「不──要──!」   「真固执〜」薇奥拉叹了口气,接著看了我一眼。   是要我帮忙的意思吧。   我也迫于无奈,只好稍微松开抓住雅特丽的手,将手移动到侧腹。她肩膀一抖感受到一股不祥预感的瞬间,我嘿咻一声双手施力。   「呀!」雅特丽一惊张开嘴。   「嘿。」薇奥拉把鱼塞进她嘴里。   起初眉头紧皱眼眶泛泪的雅特丽表情逐渐和缓、开始咀嚼,最后乖乖把鱼吞了下去。   吃了香煎鱼排的她沉默不语。   她垂下头,放松全身的力量茫然而立。   接著,在众目睽睽下,雅特丽静静说出一句话。   「………………………………………………………………………………………好吃。」   她说。   语气有些不服。   「太好了〜」薇奥拉扶著脸颊嗯呵呵地笑了笑。   没有下毒。   事情更加单纯。   只不过,是那种鱼只有雅特丽他们能吃而已。   ○   我是在船上听到事实的。   在跟雅特丽打情骂俏的同时,薇奥拉像是突然想起来似地对我说:   「那种鱼其实不能吃喔〜」   「什么?」   「那种鱼原本具有抵御外敌的毒素喔〜?不管用煮的用烤的晒乾或是生吃,只要吃下去马上就会肚子痛喔〜」   「……不是,先等一下。不是有人在吃吗?这个国家每个餐桌上不是都有这种鱼吗?」   「是呀,在水没街区是这样没错啊〜?」   「……」   笑脸盈盈的她,眼神下一瞬间变得毅然决然。   「这个国家过去恐怕是弱小且无能为力的国家,所以才会轻而易取举地遭到古都罗利亚毁灭。古都罗利亚大概是为了在自己陷入粮食危机时,将森林保留为开垦地而禁止他人进入──可是即使沉入水中,他们也没有完全消灭。那怕受到时代遗忘,他们也没有离开这片土地,与水共生共存直到现在。」   由护城河中的国家变成水上的国家。   然后,他们适应了环境的变化。   森林变成禁止进入的区域,在没有人进得来的这里,他们演化为独特的样貌。   薇奥拉说:「那种鱼原本不能吃,是有毒的鱼。可是随著时代演进,人们的身体也克服了毒素,因此现在才能生活在这里。」   「……难道说,这就是你一直不吃鱼的原因吗?」   因为行为不检点被处罚而吃沙拉、被关进牢里而吃沙拉。她现在一直过著没有吃到鱼的生活。   「是呀〜因为我吃了会肚子痛呀〜」   「…………」   「不过,捉弄雅特丽比想像中还要有趣也是原因之一就是了〜」   「你是大叔喔。」这什么想法。   「总而言之。」她边比手语,边看了我一眼,「所以我才想把鱼送去古都罗利亚。这么一来,他们也会发现自己不能对水没街区出手吧。因为就算捕鱼也没办法吃。」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她又嗯呵呵地笑了笑。   水没街区历经长久的岁月,取得了抵御外敌的毒素──她温柔地说。   ○   『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雅特丽对回程时才告诉她缘由的我们鼓著脸颊迅速比出手语。她说的话则是由薇奥拉替我翻译。   「那是因为,就是那个嘛〜人家想看雅特丽……吃惊的表情,之类的?」唰唰唰唰,薇奥拉边说边以手语回应。   『开什么玩笑!我不理你了。我要去跟老爹告状。』   这算哪门子抱怨啊?   「好了好了,有什么关系呢〜这下水没街区就和平了呀〜」   在交换誓约书的同时,薇奥拉随著「这个,等吃了鱼之后再打开喔。」的甘甜耳语,悄悄塞了一封信给国王。   上面写著关于水没街区的真相。   古都罗利亚经过这次事件后,应该会放弃水没街区吧。   因为水没街区捕不到能吃的鱼。   「……可是,我有件事想不通。」   我自言自语似地说:「结果,为什么雅特丽最刚开始时会跟士兵们起冲突呢?不发生那件事的话,不就不会演变成这么麻烦的状况了吗?」   水没街区的人们不是不讲理,那时要是能好好坐下来讨论,我们就不必特地送鱼过去了。   「雅特丽好可爱!好想抱紧你!」   不理会我的疑问,薇奥拉在扫帚上哼著歌跳起舞来。雅特丽则是打从心底露出厌烦的表情,对她比出手语。   那个手势特别奇怪。   她伸直手指,直接将平平的手心贴在头上。   动作就跟敬礼一样。   「……不好意思,那是什么意思?」   我扯了扯薇奥拉的披肩。   「啊啊,那个呀──」接著她说,「我要劈了你的头的意思喔〜」   「啊,果然。」原来是这种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宰了你喔』的意思呢〜」   「……」   「我想那就是跟士兵起冲突的原因吧〜」   「……」   原来是这样啊。   是这种结局吗。   「不过,反正都过去了〜就把过去忘记吧?对方也接受了我们的道歉呀〜」   从结果看来的话啦。   水没街区从今以后也能悠然自得地走在自己的道路上。古都罗利亚尽管为缺粮所苦,应该也会继续存在。   就如同有毒的鱼在海中优游,大鱼对它们不屑一顾般,两国肯定会彼此不相往来继续生存下去。   将至今为止的过去付诸流水,适应当下。 第四卷 第七章 忘却纪行的艾姆妮西亚   某个地方,有个不可思议的少女,她的记忆每一天都会消失。   她的名字是艾姆妮西亚,十七岁。她有一头长及肩膀的柔顺白发,头上戴著黑色的发箍,淡翡翠色的双眼犹如仲夏的花草般美丽。   她穿著以白色为基底的长袍、黑色短裙与长靴。她好像会用一点刀法,腰际挂著军刀。这身暧昧的装扮让人乍看之下分不清她是魔法师还是剑士。   她什么也不记得。只有在就寝前要保养军刀、早上醒来要看日记等这类身体习惯还留在她的脑海中。   她来自和这里稍有距离,名为信仰之都伊斯特的封闭国家,自己似乎正在旅行前往那里──这是她从日记上看到的。   信仰之都伊斯特究竟有什么?   也许抵达伊斯特后她就能恢复记忆也说不定。即便这种不安一天内如同波浪般不断袭来又再度消失,她仍旧只能继续前进。   将自己旅途中每一天发生的事情纪录于封面写有「早上醒来后请读这个」的日记上,她今天也继续向前迈进。   「欢迎,这里是边境之阿尔贝德!您是旅人吗?」   「嗯,应该算是吧。」   她这么说对卫兵点头,平淡地回答了两三个问题,便顺利通过入境审查。最后,卫兵问她:   「……我看您穿著长袍,但您不是魔法师吧?」   并对她投以怀疑的眼神。   「我不会用魔法喔。」   她歪了歪头回应。其实她没有用过魔法,就算原本会用,现在的她也想不起来,因此说自己不是魔法师应该也没有问题才对。   结果,卫兵看到她腰上挂著的军刀,最后判断她不是魔法师。   随后大门敞开,她走进门内。   门后是一片平凡无奇的街景。红砖墙并列的街道,与同样由红砖铺成的地板。星罗棋布的红砖缝隙间处处长满青苔,这片景观散发出一股从古至今未曾改变的历史风貌。   不过这个街景并不特别。并非这个国家绝无仅有,也不足以美丽到令人赞叹。   「……好漂亮喔。」   然而她却不同。   映入眼中的景色、所造访的场所全都崭新无比,充满新鲜感。眼前一切似乎都美得闪闪发光。   不论什么都看似尊贵不凡,令人叹为观止。于是,她为了不忘记眼前的美景,边走边取出日记,开始对明天的自己叙述漂亮的街景。   她或许是认为,即使没有记忆,也能将美景写成文章留下。   至今为止她可能都过著这种生活。回顾日记便会发现,形容街景的文章长到令人厌烦。   所以她才会著迷似地书写。   然后,也因为这样,她对反方向有人逼近浑然不觉。   「──哇!」反方向走来的人跌坐在地。   「──呀!」艾姆妮西亚也同样跌坐在地。   她撞到一个年轻的女孩。她有著一头柔顺的灰色长发,以及琉璃色的双眼。   她是这个国家的人吗?身上穿著开襟衫与洋装等极其平凡的衣服,可称之为饰品的东西只有脖子上看起来有点昂贵的项炼。她的肩上挂著背包,但背包口没有关上。她大概是正在买东西,咬了一口的苹果、几本杂志及日记等散落在两人之间。   「啊,对、对不起!都怪我顾著写字……」艾姆妮西亚慌慌张张地捡起对方的行李。   「……不会,我才是没有在看路。」灰色头发的女孩起身、冷静地拍拍跌倒时弄脏的屁股,又毒舌地念了一句,「可是怎么能边走路边写字呢?根本就是限制自己的视野。」难道她吃的苹果是毒苹果吗?   「呜……对不起……」   艾姆妮西亚就是会老老实实地垂头道歉的人。   话说回来,从反方向撞到她的灰发少女不守规矩地边走边吃苹果。当然,她也没有注意周遭,专心一意地啃著苹果。话虽如此,她还是因为相撞时苹果弄脏这微不足道的怒火,把自己不守规矩的事情置之不理念了艾姆妮西亚一句。由此可见她的个性之恶劣。难道她吃的苹果是烂掉的苹果吗?   「……总之,我们下次还是彼此都注意一点吧?」   捡起散乱在一起的行李,两人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般背对背各自迈开步伐。   走向不同的道路。   「……总而言之,还是不要边走边写日记好了。」   把日记收回怀里的她对自己低声说道。   然而她却有所不知。   她不知道,在至今为止的旅途中她一定会边走边写日记。她不知道,自己没有在睡前写日记的习惯。   然后,她更不知道,收回怀里的日记被换成了别人的日记。   那天,她在借宿的旅馆睡著了。   睡前她忘了记下今天发生的事情。   而就连这件事情,她也在睡著的同时忘记了。   ○   「……信仰之都伊斯特吗?」   我请旅行途中遇见的商人大叔告诉我有什么有趣的国家,得到了这个答案。   「是啊,可真了不起啊。要说哪里了不起,就是不知道哪里了不起了不起啊。了不起到不知道哪里了不起。哎呀,好了不起的了不起啊。」   「不好意思能请你说人话吗?」   「哎呀呀,这对小姑娘来说太难懂了吗?」   「谁叫我的教养没有丰富到能听懂颠三倒四的言行举止呢。」   「……」   「所以说,那是个怎样的国家?请你说得具体一点。」   商人「嗯哼」一声清清喉咙,开口说道:   「首先,其实老夫也没有去过那个国家啊。伊斯特封闭了几乎所有的外交窗口,采取只要不跟国民同行就绝对无法入境的政策。据说,这么做是为了避免过于先进的魔法技术泄漏到国外。」   「喔喔。」   「即便如此,还是偶而会有外面的人说服伊斯特的国民进到里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几乎所有人出来时都把关于那个国家的记忆给忘光了啊。他们总是只记得自己进入国家前的事情,对留在那个国家的几天内丝毫没有印象。」   「……」我听到令人好奇的关键字。「几乎,代表不是所有人都会失去记忆对不对?」   正是,商人点头道:   「有人记得啊。只不过……」   「只不过?」   「他们每个出来时都变成伊斯特的国民了啊。成为绝口不提关于伊斯特的事情,向心力强大的国民之一了。」   「……」   也就是丧失记忆,或是成为国民二者择一。   ……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国家?无人知晓,知道的人也守口如瓶。   真好奇……   列入最近访问国家之一的候补也许不错……话虽如此,既然不跟伊斯特国民同行便无法入境,就几乎等于不可能偷溜进去了。   「谢谢你,很有参考价值。话说回来,还有别的有趣国家吗?」   「这个嘛──啊啊,对了对了。还有一个有趣的国家,而且从这条路直直走就到了。」   「喔喔,那是什么国家?」   我侧侧脑袋,商人便说:   「那里叫做边境之阿尔贝德。那个国家有趣归有趣──啊,可是不行啊。魔女小姐想进去有点困难啊。」   「……」又来了吗。伊斯特也好阿尔贝德也罢,这块地区难以进入的国家怎么这么多。   看到鼓起脸颊的我,商人对我说:   「阿尔贝德禁止魔法师入境啊。」   如此。   禁止魔法师入境。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想入境的确难如登天呢。   ……只不过反过来说,代表只要不是魔法师就可以入境。   「原来如此愿闻其详。」   「咦咦?可是魔女小姐进不──」   「愿闻其详。」   「……」   接著我叫商人把所有知道的情报全吐了出来。   边境之阿尔贝德历史悠久,据说建立于至今数百年前。以前,邻近国家高揭魔法师至上主义,发生将除了魔法师以外──也就是过去遭到揶揄为次等人亚尼玛的人们驱逐出境的事件。   受到流放的人们为求栖身之所不断徘徊,终于抵达某座过去于战争中使用的堡垒遗迹,最后定居在这里。在那之后人口不断增加,不知不觉间人们在堡垒周围耕种,建造砖瓦建筑并盖起城墙。   经过漫长的时间,此地便开始称为边境之阿尔贝德。   由于这种历史背景,使国民们怨恨魔法师的心情根深蒂固,禁止魔法师入境更是让负面情感加速陷入恶性循环。   这就先暂且不提。   「反正只要不是魔法师就没问题了呢。」   于是我换了套衣服,只穿著开襟衫与洋装这身平平凡凡的服装,走在通往边境之阿尔贝德的路上。   我在不久之后抵达目的地。   「欢迎,这里是边境之阿尔贝德!您是旅人吗?」   面带微笑出来迎接的卫兵又问了两三个问题,最后问了句「我想应该没有问题──您不是魔法师吧?」侧了侧脑袋。   「用看的就知道了,我不是。」   我面不改色地回应,卫兵便说「我想也是!」用力点头。   如此我便轻而易举地成功入侵边境之阿尔贝德了。   「……」   根据商人告诉我的话,看来偷偷溜进这个国家的魔法师还真不少。   所以我也认为自己没有问题,踏进国内。   在那之后,我立刻满心期待地稍微在街上走了一阵子,看看拒绝魔法师的国家有何风貌。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国家的景观只能以普通两个字形容。举目所及都是红砖建筑,并不稀奇。   路边摊也很普通,顶多只有卖点水果。   书店也很普通,找不到任何能够称为这个国家的独特之处。   当然,餐厅也很普通,没有发现什么特色。   根本没有什么有趣的地方嘛。我一面这么想,一面啃著苹果走在街上。   走在平凡无奇的路上十几分钟后,我发现自己再度回到大门附近。   「──哇!」   「──呀!」   碰巧就在这个时候,我和某个陌生人相撞。   ○   隔天,我在旅馆醒来。   窗外撒落的阳光随著摇摆的窗帘翩翩起舞,和初春的暖意一同宣告早晨到来。   我打了个哈欠换好便服,跑出旅馆跳到光辉灿烂的巷子里。   尚未完全清醒的大街寂静无声。   「……总之先去看看还没看过的地方吧。」   我一面发呆一面走在路上。   由于昨天是入境第一天,我有个刻意不拜访的地方。   堡垒的遗迹。   过去受到流放的民众建立国家时的据点。对这个国家的国民而言,那里是难以忘怀之地,至少若是拒绝魔法师入境的国家,堡垒就应该会留下来,不至于会拆除才对。现在还留在这里的可能性很高。   「……」   是说,在路的尽头就看得见了呢。   「魔法师暂时收容所」   看起来像是要塞遗迹的建筑挂著这面招牌。有如城墙般高耸的外墙爬满藤蔓,后方粗犷的建筑在太阳光的照耀下染成橙色。   这座建筑看似自古保留到现在,四处都有修缮的痕迹。即使历经漫长的时间与不停整修,仍始终于此屹立不摇。   写著「暂时收容所」的招牌附近有担任卫兵的士兵。他们肩上挂著来福枪,跟人偶一样动也不动。   这里为什么会变成关魔法师的地方呢?话说暂时究竟是指……   「嘿!嘿!嘿!这里呢……是把偷偷溜进阿尔贝德的魔法师撵出国外之前,拘留他们的地方呀。」   「咦?啊,是。」   突然登场的奇怪老婆婆向我解释。很感谢,不过您哪位啊?   「受到魔法师们流放,抵达这里时这栋建筑就在这里啦。说起来,在这个国家的历史中,这栋建筑可说是憎恨魔法师的象徵啊。所以自古以来,列祖列宗就将这里当作收容溜进国内的魔法师的收容所。嘿嘿……」   诉说黑暗过去的老婆婆看起来反而还挺悠哉的。话说您哪位啊?   「……」   老婆婆继续对以沉默回应的我说:   「溜进阿尔贝德的魔法师全都会被关进这里,被迫办理驱离出境的手续。我们会跟外头的家人、朋友联络,跟他们削一笔罚金。这栋建筑可是阿尔贝德最赚钱的建筑呀。」   「……原来如此。」   真会做生意。太佩服了。   老婆婆说:   「你看看,那边不是有台马车吗?」   「咦?啊,是。」定眼一看,有台马车从路的另一头直直朝魔法师暂时收容所驶去。   那和普通的马车不同,货斗上是座巨大的牢笼。   「那台马车负责载街上抓到的魔法师。你看,上面有魔法师吧?」   「……」   我大吃一惊。   马车上的笼子里,嘴巴半开仰望堡垒的女生似曾相识。   …………   是昨天跟我相撞的白发女孩。   什么嘛,她原来是魔法师吗?她跟我一样偷溜这个国家吗?原来如此。的确,仔细一看,她的穿著真的有点像魔法师。   马车在门前停下。   机会难得,我就看看被抓的魔法师会受到什么待遇好了。   「我们到了,这里就是收容所。」马车驾驶露出锐利的眼神回头看她。   「好厉害……!我能住在这么大的城堡里吗?好像不错!」   在马车上双眼闪闪发光的她,模样跟现场的气氛截然不同。当然,驾驶生气了。   「你这家伙!你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好事吗?你可是非法入境啊,有点罪恶感好吗!」   「不是啦……可是让我住这么豪华的设施里,叫我反省是不是有点奇怪?」   「……够了!给我下车,我要把你关进牢里!」   马车驾驶不耐烦地打开笼子,把她拖了下来。能够固定所有的手指让手握不起来的手铐不停发出声响,一条铁炼像是牵绳般连接到手铐上。拉著那条铁炼,驾驶拿了几张纸条交给卫兵。   卫兵静静地看了看纸条。   接著说:   「因在街上对民众与路边摊老板宣扬自己是魔法师,我们现在暂时将你拘留于魔法师暂时收容所。若是想要恢复自由,就得跟国外的朋友、熟人、家人等说明这次事件。听到了吗?──灰之魔女伊蕾娜。」   …………   咦?   我吃了一惊,眨了眨眼睛,但卫兵毫无疑问看著白发小姐,一眼都没有看我。   「……不是,那个。我没有记忆,也不知道国外有没有朋友或家人──」   「带走!」   卫兵头一扭对马车驾驶下令,驾驶就说「好了走了!」一扯手铐上的铁炼。   「那个,等一下!欸,听我说──」   不过她就这样淡出,消失在堡垒内。   …………   咦,怎么一回事?   这个国家独特的经商始末分明在眼前上演,我的脑中却顾不得这些。究竟为什么她会自称是我?   话说丧失记忆又是怎么回事……?   「话说小姑娘,你给不给钱呀?」   「什么?」   爱装熟的老婆婆又出现在我身边,甚至还把手伸出来催我「快点」。您到底是哪位啊?   「你在说什么呀。我不是告诉你这观光客这个国家的事情了吗?来,把情报费拿来,情报费。」   「……」   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专门找观光客下手的强迫推销。   这么会做生意再度让我傻眼地叹了口气。   话说回来,她跟我要了一枚金币的情报费。我一气之下用魔法把铜币伪装成金币交给了她。   不过究竟为什么,曾经跟我相撞的她会自称是我?   这让我好奇不已,更重要的是溜进这种国家又笨到被抓,还自称是我实在太有损名誉了。气死了。我一肚子火。   于是──   「那个……不好意思,可以让我问个问题吗?」   在那之后我向卫兵搭话。「刚才那个人为什么被抓呢?」   卫兵像是机器一样头一扭转向我。   「灰之魔女伊蕾娜吗?那个魔女挺笨的啊。」   接著这么回答。你在找我的碴吗?   「……那她究竟做了什么?」我静静压抑心中的怒火。   「根据资料,今天早上她好像到处问民众『请告诉我怎么用魔法』。看来她丧失了昨天为止的记忆,连魔法的用法都忘光了。」   「是喔……丧失记忆吗?」   「嗯。如你所知,这个国家是拒绝魔法师入境的国家。就是这样,虽然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暴露身分的那个女人就被我们逮捕了。」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可是,那个叫做伊蕾娜的魔女并没有实际使用魔法对吧?这样还抓她不过分吗?」   她尽管不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自称是我的人被抓依然令人难以接受,我才会辩解似地这么说。   但卫兵顽固地摇头。   「她看起来是忘了要怎么用魔法,可惜我们掌握了她的日记,能够证明她是魔法师。就算丧失了记忆,那家伙的纪录还是确实证明了她是魔女。」   「……日记?」   咦,我怎么越听越不懂?   我打开包包,急急忙忙翻出日记本。我的日记应该在这里才对──   「唔……?」   然而从包包里探出头来的,是本跟我的日记设计有点类似、却明显和我的本子不同的日记。   因为封面上以漂亮的笔迹刻著「早上醒来后请读这个」这行字。   封面就已经跟我的日记不一样了。   「……」   话说。   ……蛤?   这是什么情形?   ○   我先暂时回到饭店,翻开日记。   「早上醒来请读这个」   翻开写著这句话的封面,日记内纪载著名为艾姆妮西亚的女生至今为止的旅程。   她好像是距今约一年前开始旅行的。认为自己不该看乱看的我几乎都只看日期翻页,但叫做艾姆妮西亚的她个性似乎相当守规矩,每天一定会写下当天发生的事情。换作是我,如果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就什么都不会写,因此就这方面的个性而言可说是与我完全相反。   日期最后一天,昨天的日记写了一长串边境之阿尔贝德的街景有多么美丽,从中途开始画了一条长长扭曲的怪线就结束了。   「…………」   白发戴著头箍的女孩应该就是艾姆妮西亚了。这么想十分合理。   她恐怕是与我相撞时害我们的日记混在一起,两人的日记一不小心就调换了。   「……」   ……太大意了。   不过她究竟为什么会自称是我?   关于这点,封面背后写著一大段可能的原因。   上面写说:   「这是你的日记。早上醒来后请读这本日记。」   「你的名字是艾姆妮西亚,十七岁。刚醒来的你恐怕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可是请看你挂在脖子上的项炼──给亲爱的艾姆妮西亚,上面应该写有这行字才对。虽然不知道这是谁送的,但我的名字应该就是艾姆妮西亚。」   「你要在这本日记中写下了至今为止发生过的事情,以及从今以后该做的事情。」   「你现在罹患了晚上睡觉便会丧失记忆的病。」   「真实原因连我也不清楚,但是身上的服装、腰际的军刀似乎是某国的产物。那里应该就是你的故乡,也是你应该前往的地点。所以请你旅行回到故乡。」   「我祈祷你能平安返乡。」   最后,在封面后的第一页上。   「故乡的名字是──信仰之都伊斯特。」   以这一句话作结。   「……」   这是个难以置信的故事。   然而从现状反过来思考,这是合理的发展也是事实。   比如说,假设她真的每天都会丧失记忆。   跟我相撞并交换日记的她又因为某种理由没有写下当天的事情就睡著。   如此一来,今天早上起床后她便会失去所有记忆──就连自己的名字也想不起来。而她身旁若是碰巧有我的日记,她是不是就会将自己误认为灰之魔女伊蕾娜?   在不知道这是什么国家的状况下,她会不会就这样以为自己是魔女,但不会使用魔法?   事实却是她打从一开始就不会魔法。   再加上我这几天没写日记,所以她最后看到的将会是几天前的记录。   会误以为自己失去了这几天的记忆也不奇怪。   「……」   不幸的是十分合理。   然而。   「……信仰之都伊斯特啊。」   我开始思考。   丧失记忆的艾姆妮西亚、我的日记、她的目标信仰之都伊斯特。   以及现在我该采取何种行动。   她如果是伊斯特的国民,我就应该能被视为同行者获准入境。即使她不是伊斯特的国民,这样也不要紧。要是她连自己名字都想不起来的原因确实是来自伊斯特的话,想办法死缠烂打要跟她走,应该就能入境才对。   我有没有帮助自认为是伊蕾娜的她的义务?有没有这个必要?   「……有。」   或许更该说没有不帮的理由。再怎么说,她会被关进牢里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   我想,帮助她是理所当然的。   于是我站起身,再度朝堡垒遗迹迈步。   ○   「哎呀〜仔细想想呀,刚才那个叫做伊蕾娜的魔女,其实是那个,是人家的朋友啦〜」   以愚蠢无比的语调,搔著脸颊发出「欸嘿嘿」的笑声,某个少女在堡垒遗迹的卫兵前找藉口似地这么说。   那个人是谁?   没错,就是我。   「她最近罹患了会定期失去记忆又忽然回想起来的病,才跟我结伴一起旅行。看来她是在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情况下,误打误撞闯进这个国家的呢。」   卫兵对找藉口的我说了声「……这样喔。」点点头。   「也就是说,那个魔女是今天早上突然想起来自己是灰之魔女的吗?」   「就是这样。」   就前提而言,我打算全面强调她毫无自觉一不小心跑进边境之阿尔贝德的说词。   希望能用「既然丧失记忆也没有办法,放了她。」的感觉轻松救她出来。   然而──   「即便如此,那个魔女跑进这个国家仍是不争的事实。你得支付罚金我们才能放开那个女人。」   「啧。」   「喂,你刚才是不是在咂嘴啊?」   「讨厌啦〜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呢?」就算有又怎样,「不过罚金大概多少钱?」   「差不多要二十枚金币。」   「咦,讨厌,敲竹杠……」   这一大笔钱……不,我是有……可是好不想付……   「不付这么多钱别想要我们释放那个魔女。筹不出来也没关系喔,你的朋友就得在牢里蹲一辈子了。」   「……」   我从强硬的态度充分理解他们一分一毫都不愿意打折。   我放弃抵抗,大声叹了口气。   「……好好好,我付。」   接著我这么回答。   不这么回答,事情好像就不会有所进展了。   「那么在释放灰之魔女前,请让我确认你的身分。你说你是灰之魔女的旅伴是吗?也就是说,你应该知道她至今造访的国家才对。」   「……」   原以为他们会乖乖放人,没想到我面临了更麻烦的状况。   这甚至让我怒火中烧。我不喜欢被吊胃口。   卫兵平淡地翻开灰之魔女的日记──其实就是我的日记。   「首先,灰之魔女最近,最后造访的国家是哪?」   「……」   自己的经历我当然答得出来。「是水没街区。」   「正确答案。那么讨厌的食物是?」   「所有菇类。」   「嗯,那么灰之魔女暗地里仰慕的人是?」   「……是老师。」   ……这什么一问一答?话说你到底看我的日记看多细呀?   「那么日记的标题是?」   「…………魔女之旅。」   「很好。」接著,隔了短短一拍,卫兵侧了侧脑袋问,「我有个问题,灰之魔女究竟为什么常常会说『没错,就是我』?是口头禅吗?」   「………………啊,我想应该是。」   「是说她还真是视钱如命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身为堂堂魔女干这种邪恶的勾当真的好吗?」   「……………………她好像会把讨厌到想立刻忘记的对象当成例外。」   「还有,她偶而会称赞自己的外表,这是为什么?灰之魔女很自恋吗?」   「…………………………我想应该是吧。」   「还有她对女生是不是有特别待遇?这不是性别歧视吗?」   「………………………………我想她只是对男性没有免疫力罢了。」   「还有──」   以下,由于我不想再说了,所以容我忍痛省略。   「……………………………………拜托……你……别说了……求求你……」   日记被从各种方面吐槽,我想自己不只脸颊,就连整张脸都红透了。   问了好一阵子问题的卫兵似乎终于满意了,说了声「嗯,很好。」阖上日记。   「喂,把那个女人带来。」   接著他对背后喊。   「……」   等了一会儿,男人拉著她自门后的建筑现身。白发上戴著发箍的她问,「咦,释放?我出狱了吗?」眼睛睁得大大的。   看样子她不记得昨天曾经和我相撞的事,一和我对上眼便说:   「……谁?」   然后歪了歪头。   「我是你的朋友,不过你应该不记得了。」我回答。   「话说你的脸怎么那么红,你发烧了吗?」   「请别在意。」   我转过身。如果可以,我也想逃避自己的日记遭人朗读的现实。   卫兵交互看了我们几眼。   「灰之魔女,你的朋友来接你了。从今以后再也不要进入这个国家。然后,获释后给我马上离开这个国家啊?」   语毕,卫兵对我说:   「二十枚金币,现在就付。」   边说他边伸出手。   「……」我大大叹了口气后说「……请收下。」,从钱包里付了二十枚金币。   「确实收下了。」   简单确认过金币的卫兵收起钱,并解开她的手铐,顺便还把日记及军刀等她的东西交给我们。不过那本日记是我的就是了。   随著锵锵两声取回双手以及人身自由的她似乎还没进入状况,歪著头说了句「……谢谢你?」跟我道谢。   「不用客气──话说能跟我来一下吗?」   我这么回答,拉著她的手迈开步伐。   就这样,我快步离开边境之阿尔贝德。   带著谎称是我,丧失记忆的她。   ○   离开国门,走在平原上。   我换上平时的长袍,说出一切的真相。   我其实不是她的朋友、我才是真的灰之魔女伊蕾娜,以及她被捕的原因。   「……嗯?先等一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面对如此这般一五一十告诉她的我,她──艾姆妮西亚果然还是没有了解状况。   「所以说,你根本不是灰之魔女。你叫做艾姆妮西亚,是个正在前往信仰之都伊斯特的旅人。你会误以为自己是灰之魔女,是因为一不小心带走了我的日记。」   「……可是我完全不记得有这件事……」   「请看这个。」   比起解释情况,让她自己读比较快。   我把她的日记交还给她。   「…………」   边走边翻页的她低语:「我的名字是艾姆妮西亚……的确,比起伊蕾娜,这个名字感觉比较对……」然后举起笔。   接著她以自然流畅的动作,一面走路一面写起字来。   漂亮的笔迹和至今为止每天于日记上刻下的字体如出一辙。   这时,她才终于领悟自己是艾姆妮西亚。   「可是……的确,难怪我觉得奇怪……我不觉得自己会用魔法,日记上却大方地写著是自己是魔女……」   「我想也是。」   「我看镜子明明不认为自己特别可爱,却莫名爱称赞自己……」   「你讨打吗?」   想吵架吗?是这样吗?   「可是,为什么你──那个,灰之魔女伊蕾娜?小姐会帮助我呢?我很感激,可是不懂理由。」   「上面写说你的故乡叫做信仰之都伊斯特对不对?」   「?嗯,好像是。」   「我对那里有兴趣,可是不跟你同行就无法入境,所以──」   「原来如此,你的阴谋是利用我进入伊斯特对不对?」   艾姆妮西亚敲了一下手心连连点头。   是这样没错,可是总觉得说法有点不好听。这样我听起来不就跟坏人一样了吗?   「可以吗?我以后可以跟你一起旅行吗?」   她说「当然可以!」崭露笑颜。我隐约感觉得出来,看来她不是坏人。   「原本应该是我来拜托你才对。我好像没有日记不行──正想跟你一样的人一起旅行。所以我刚才呢,听到你说我是你的朋友很高兴喔。因为我想,啊,这个人居然是我朋友──」   虽然那个时候是骗人的就是了──她露出些许寂寞的表情说。   「……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艾姆妮西亚!你呢?」   「伊蕾娜。」   「请多多指教,伊蕾娜。」   「彼此彼此,艾姆妮西亚。」   这种对话有点好笑,我跟她都难为情地笑了笑。之后就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般,彼此肩并肩迈开步伐。   走向相同的道路。   ●   灰之魔女与少女离开后,担任卫兵的男人一如既往站在魔法师暂时收容所的建筑前。   「我看过那套衣服。」   宛如自言自语的嘀咕传进刚才从收容所内带出灰之魔女的士兵耳里。「……在哪里?」   卫兵仰望天空,追溯自己犹如云朵般飘渺的记忆。   「那个人可能不是灰之魔女。」   「……的确,那种无忧无虑的感觉的确不像是魔女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那套衣服是信仰之都伊斯特正统骑士团的制服。以前我曾经在资料上看过。」   「信仰之都的,是吗……」   这个单字对士兵与卫兵而言并不友善。   信仰之都正是过去高揭魔法至上主义,将边境之阿尔贝德现在居民的祖先驱逐出境的国家。   穿著那个国家正统骑士团制服的女人自称灰之魔女,被关进牢里。   这件事令人百思不解。   白发黑头箍的那个少女究竟是不是魔女都值得怀疑。   士兵把头侧向一旁。   「可是那个魔女丧失记忆了……真奇怪。离开伊斯特的时候,不是会消除所有关于伊斯特的记忆吗?咦,可是既然属于正统骑士团,起码会是伊斯特的国民才对吧?这样的话就不会被消除记忆──嗯?」   边境之阿尔贝德建国当时,信仰之都伊斯特为了不让国内的魔法技能泄漏而筑起高墙,并开始替离开国家的外人消除记忆。   国民则是基于不会泄漏情报的信赖,并不会消除记忆。   然而。   以灰之魔女身分遭逮的她,却皆不属于两者。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令人摸不著头绪。   「……她到底是不是真的魔女?」   「天晓得──」卫兵夸张地耸了耸肩。「她到底是不是魔女不重要──但那个女人一定有什么复杂的秘密吧。」   接著他顺便说:   「拿去,这是从刚才那个女人身上削来的金币。拿去金库放。」   说完他把装了二十枚金币的袋子丢给士兵。   连忙接住在空中飘浮的袋子,士兵顺势打开袋子一看。   「……嗯?」   这里也令人摸不著头绪。   士兵战战兢兢地问卫兵:   「……那个,全部都是铜币耶。」   「什么?」   「……你干嘛收铜币啊?」   「没有,我有好好确认过啊?奇怪,真的是铜币耶。搞什么,怎么会这样?」   「不是,你问我我问谁……」   确实收下的金币不知为何变成了铜币。   简直就像铜币伪装成了金币一样。   ○   在那之后我们一同迎接了好几次早晨。   我在遇见她的隔天,才知道日记上写的是如假包换的事实。   分明走过相同的旅程,她却什么也不记得,早上只对我说过「你是谁?」这句话。   在那之后不论我们多么要好,说了多少话,每当早晨到来对我说的都是同一句话。   感伤、凄凉、痛苦的想法与日俱增,但是每天重新与我邂逅、涉世未深的她时时刻刻愉快开朗,总是用宛如花开一般的笑容问我各种问题。   「……欸,我们相遇的国家是怎样的国家?」   在某一天。   她忽然没来由地这么问我。   「这个呢……」   我假装思考了一下,尽可能故作淘气地这么回答。   「我忘了。」 第四卷 第八章 勇者、飞龙、活人祭品   「……嗯……」   早晨,阳光自敞开的窗户洒落唤醒我。   为了逃离说著「喂喂喂睡什么大头觉啊」般毫无慈悲照在脸上的强光,我翻了个身背对朝阳。   睡意依然萦绕全身,现在要是再次闭上眼睛,一定又会落入梦乡温柔的怀抱。   「…………嗯嗯?」   然而,就在我于床上翻身的下一刻。   缠绕全身的睡意不仅消失得一乾二净,我的眼睛也随著清醒睁大。   眼前出现破坏早晨的安详,任谁都无法预料莫名其妙的一幕。   「……」   「……」   单人床的一角有一位少女。短短的白发十分美丽,散发出一股好闻的香味,摸起来肯定十分柔软。熟睡的她似乎正在做幸福的美梦,嘴角微微上扬,带给人一股安详。   直接明瞭地说,艾姆妮西亚睡在我的床上。   为什么?她?昨天难道跟我一起睡吗?   「……那个,奇怪?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我在床上坐起身抱著头思考。莫非就连我也只能保有一天记忆了吗?   我记得昨天──发生了很多事情,最后在这间旅馆睡著了。真奇怪,明明应该是双人房,床也有两张,但不知为何对面墙边的床上空空如也。上头只有散乱的床单,不见半个人影。   昨天,她应该睡在那张床上才对……为什么会在我的床上呢?   不过既然我不记得,艾姆妮西亚也势必不可能记得睡前的事情。也就是说没有任何人能解释眼前的现状,成为未解悬案。   「那个,艾姆妮西亚。」   即便如此,我仍旧赌上一缕希望,轻轻摇晃她的身体。说不定她有可能碰巧全都记得呀?   「嗯〜」   可是毫无意识的她揍了我一拳。   「…………」   「啊〜」   接著又踢了茫然的我一脚。   「…………」   「唔〜」   最后赏了我一记头槌。我没闻到她头发的香味,反而闻到血的味道。难不成是我的鼻子有问题吗?   …………   看样子只是她的睡相太差,在睡著的时候从一张床旅行到另一张床而已。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   总之现在早上了。   我决定用有点激烈的方式叫她起来。   「……呜呜,我是谁?你是谁……?话说为什么我的脸刺刺的?」   刚醒来的她和我一样,在朝阳之下眯起眼睛,用手摩擦脸颊。   哎呀哎呀,有人赏你一巴掌吗?真可怜。   「早安。你是艾姆妮西亚。我是灰之魔女伊蕾娜,你的旅伴。」   「艾姆妮西亚……?旅人……?……对不起,我什么也不记得……」   「……」我想也是,我点点头,「你罹患了每天都会失去记忆的病。我不清楚原因,不过你大约从一年前开始就处于这种状态了。」   你看,你读读看这个。我把她放在桌子上的日记拋给她。   她看似还无法理解现状,身体却仍旧记得,打开日记的手并没有犹豫。   ……我自从跟她一起行动已经一周了,今后还是仔细想想要跟她住什么样的房间比较好。仔细回想,的确,早上起来她常不知道为什么滚到地上,或是躲在床底下。   睡相差到无药可救。   由于一直没有实际损害,所以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被她偷摸上床会有诸多困扰,以后是不是该把她跟火腿之类的一样绑起来比较好?   「……」   翻了翻日记后,她说:「……原来如此,我们正在旅行前往信仰之都伊斯特,对不对?」   「就是这样。」我点头道。   理解速度这么快也许是因为她不停在丧失记忆的情况下旅行,身体逐渐习惯了也不一定。   「…………」翻著翻著,不久之后她突然脸色大变。「……咦,真的假的?」   上面写了什么?昨天早上之前都还没有这种反应,因此她大概是在看昨天的日记。   ……仔细想想昨天发生了很多事呢……会有那种反应也许情有可原。   「如你所见,昨天可是很辛苦呢。」   我说。   真的非常辛苦。毕竟发生了这种事跟那种事呢。   「……」她阖上日记看著我说:「……伊蕾娜,昨天的我,那个……怎么样?」   她不知为何露出妩媚的眼神。   「你问我怎么样……很普通啊。」   「普、普通……?这样啊……」   「?」总觉得她的样子有点奇怪。   「我说,我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种关系的……?」   「咦?从相遇第一天开始就是了啊。」   「相、相遇第一天开始……?这、这这这、这样啊……伊蕾娜你……手脚很快呢……」   「蛤?」不好意思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伊蕾娜你很习惯做这种事吗?」   「这种事是哪种事?」   「就是,那个……跟女孩子一起……」   跟女孩子一起旅行吗。「我是第一次。」   「第一次还能这么平淡自如吗……人家现在看了日记吓了一大跳……那个,心脏明明不停砰砰跳的说……」   「…………」   昨天早上的她都还不是这种态度才对。   她究竟在昨天的日记上写了什么?不过,反正一定又是没有记忆的不安,以及不知道现在自己该做什么的现状让她一时手足无措吧。   我靠近她。   「……总之先冷静下来。我知道你现在很混乱,可是一定很快就能恢复记忆。」   我这么说,把手搭在她肩上。   她瞬间抖了一下肩膀,但下一刻──   「…………嗯。」   她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地放松身体,缓缓闭上双眼轻轻噘起嘴唇。脸颊似乎有些泛红,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在憋气,她的肩膀微微地颤抖。   「……你在做什么?」   老实说我不懂她想干嘛。   「……你不亲我吗?」   「???????」   老实说我不懂她想干嘛。   为什么我非得亲她不可白痴吗笨蛋吗搞什么再怎么说我们又不是那种关系根本什么都不是不是吗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超有问题问题问题莫名其妙太扯了她到底在想什么受不了真的不要开玩笑了好不好。   「那个…………昨天的日记上写了什么?」   「……你要我说出来吗?你好坏。」   「不对不是这样。」   「色狼。」   「我不是说不是这样了吗你在说什么啊?」   「……啊!对不起。难不成我才是主动方吗?这么说也是,伊蕾娜真要说应该是被动的感觉。我太不体贴了,对不起喔?」   「够了真的拜托你住手求你不要靠近我离我远一点我生气了喔!」   「我可能还不太习惯,可是我会加油!」   「不用加油我不是说离我远一点了吗不要过来!」   我使尽全力拒绝她。   之后花了好一段时间才终于化解她的误会,但就让我忍痛把这段大致只有不忍卒睹的对话省略吧。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   脱下睡衣换成一如既往的长袍,我请她让我看她的日记。话说回来,会换衣服纯粹是因为快到必须离开旅馆的时间,并不是空白的这段时间内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或是发生了什么那类的事情。   我没有偷看别人日记的兴趣,尤其是一想到里头可能写了关于和她一起旅行的我的事,我就说什么也不想看到,可是状况如此也逼不得已。   「…………」   我又看了她的日记一次。   上面写著不堪入目的内容。因此,这也省略。   话说究竟为什么会写这种东西……   「嘿。」   我把那页撕了。不理会「啊啊──!」地发出悲痛叫声的艾姆妮西亚,我把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   「艾姆妮西亚,我跟你说昨天事情经过的真相,请你仔细听好了。」   我看著她说:「总而言之大前提是,我跟你不是那种关系。」   「咦,不是吗?」   「不是。所以请不要勉强自己那种事。」   「……嗯。」   「…………」   为什么你要摆出有点失望的表情……   不论如何,我边回朔记忆,边对她娓娓道来。   「话说可以帮我把绳子解开吗?」   「不行。」   ○   我们碰巧大约在昨天的这个时间造访这座村庄。   这座鲜绿色草原围绕的村子,悄悄在朝阳下摇摆的花草,以及点点绿树之间伫立。   走进村里,最先映入眼中的是一群人。   「……是什么祭典吗?」我侧了侧脑袋。   「好像很好玩。不错呀!」艾姆妮西亚莫名地兴奋。   顺带一提,这天的艾姆妮西亚是正常的艾姆妮西亚。   这座村庄的所有人口几乎都聚集在人群里,人群之外也看不见别人,最后我们只好直接走进里头。   村民围成一圈,他们的视线随著「加油!」以及「你一定办得到!」之类的激励声聚集于圆圈中心。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我!我一定要成功!」   人群中心是一把剑身紧紧插在底座上的剑。即使男人使尽吃奶的力气拔到面红耳赤,造型特别细致的一柄双刃剑仍然文风不动。   我瞬间理解到这是某种仪式。   「……停手!时间到啦,离开那里。」   最后,一旁的老爷爷把男人从剑旁拉开。「下一个!谁能拔出这把剑啊!」   老爷爷高喊,人群便争先恐后地举手。   「唔嗯……全都是些不起眼的家伙啊……」老爷爷一面对人品头论足一面环顾四周。   这时──   他的眼睛碰巧在扫过我和艾姆妮西亚时停了下来。   「唔?没看过你们啊,你们是谁?」   老爷爷朝我们走来。   「我是灰之魔女伊蕾娜,是个旅人。」我低头鞠躬。   「我叫做艾姆妮西亚,一样是旅人。」艾姆妮西亚也鞠躬,接著直言不讳地问:「这是什么祭典呢?」   老爷爷说「喔喔……旅人吗……」意有所指地点了点头。   「现在我们不是在庆祝,两位姑娘。这是为了拯救这座村子的仪式。」   「什么意思?」   老爷爷回答不解地歪头的我说:   「最近啊……有条飞龙住在这座村庄附近。那条飞龙居然要求我们把这座村子里最美丽的姑娘送给它当作活人祭品。」   哇啊好老哏。   「不过不必担心。过去,传说中勇者拔出了这个底座上的剑打倒了飞龙。我们想根据传说,请剑选上的人消灭飞龙才召集村民的。」   哇啊好老哏。   甚至可说具有童话或寓言故事的古典美感。   「你们如何呀,要不要拔拔看做个纪念?反正肯定拔不出来,但应该能留下回忆吧。」   呵呵呵!老爷爷轻声笑了笑,对我们招手。   「伊蕾娜,我们试试看吧?」艾姆妮西亚露出淘气的笑容用手肘顶了顶我。   ……哎,是没有关系。   况且我也有点好奇。   我爽快地答应,直直朝插在底座上的剑走去。「只要把这个拉起来可以了吗?」   随后我轻轻握住剑柄。   究竟拔不拔得出来呢?反正一定拔不出来啦。   「那我拔了喔。」   说完我双手用力。   「…………………………啊。」下一秒我立刻发现。啊啊这下不妙。   剑明显正因为我的力量离开台座,继续施力下去势必会直接被我拔下来。   这意味著我得成为勇者消灭飞龙。   我偷瞄了四周一眼。幸好他们好像还没发现我的异状,喊著「你一定办得到!」还有「你世界第一可爱唷!」之类的鼓励。   没问题,还没露馅。   「…………」   这时恶魔在我脑中出现。「总之先放松,假装自己拔不出来吧?消灭飞龙太麻烦了对不对?」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不,先等一下。」啊啊天使也现身了。「现在就先把剑拔出来,假装要去消灭飞龙把剑拿去当铺卖掉吧?」天……使……?   「…………」   结果我决定全面拥护恶魔的主张。「哎呀〜不好意思,我果然拔不出来耶〜」   老爷爷爽朗地迎接露出傻笑的我回来。   「会这样也难怪。这把剑代代都只有纯洁善良、不说谎话的老实人、比起自己以他人为优先、连虫也不舍得杀的杰出人士才拔得出来啊。」   哎呀难道你在找我的碴吗?话说连虫都不舍得杀能杀得了飞龙吗?什么跟什么啊。   「总之只要不是这种人,就无法拯救这座村子脱离窘境。外地来的旅人更不可能──」   「啊,拔出来了。」   老爷爷的话被艾姆妮西呆愣的声音,以及「波!」一声愚蠢的音效打断。   不知不觉间跟我交换位置的她,不知不觉间把剑拔了出来。   「……难道说我是勇者?讨厌啦好害羞喔〜」   难为情地笑著这么说的她让村民们兴奋地鼓噪。唔喔喔喔喔,民众大喊。   换句话说。   打退飞龙的任务,落到了身为旅人的她肩上。   「…………」   「…………」   我跟村长都面无表情地看著她。   ○   既然扛下了消灭飞龙的责任就没有办法。于是,我们在旅途中绕了个路,前往飞龙居住的神庙。   但在那之前我们的行李还算不少,因此决定先找旅馆下榻。虽说是村子,村里只有一栋旅馆,似乎具有欢迎外人的基本能力。   「两位好!昨晚过得很愉快呢,欢迎来到旅馆!」   旅馆的店员小姐打了个非常奇怪的招呼。她十分美丽,名字好像叫做拉娜,是这个村子最漂亮的美女。她自己是这么说的。自己说个头。   然而──   「……也就是说,难道你是飞龙的目标吗?」   「……这个,嗯……就是这样……」   拉娜小姐不知为何难为情地搔了搔脸颊,看起来相当害羞。害羞个头。   「旅人小姐们,真的很谢谢你们。作为谢礼可能稍嫌随便,不过这次就免费招待两位住宿。当然,为两位安排的是本旅馆最高级的房间!」   这个提案十分令人开心可是一想到接下来得处理消灭飞龙的麻烦事我便忧郁不已。   「真的吗?太棒了,伊蕾娜,她说免费耶!」   艾姆妮西亚则是老实地感到开心。   「我听得见。我知道。」   我叹了口气从拉娜小姐手中接下钥匙,走向房间。   「好厉害……!这里就是最高级的房间!伊蕾娜你看,这床,超级软耶!」   不愧是宣称最高级,提供我们住宿的房间里头的确豪华奢侈。跟不知何时在森林中找到的旅馆住宿时的房间一样,大到夸张的房内除了床、沙发以及书桌等最基本的家具外,还有神秘的陶壶、神秘铠甲与神秘绘画等。为什么有钱人都爱在房间里摆这么多没用的东西呢?太神秘了。   此外床只有一张也很神秘。怎么办?要我们其中一个睡沙发吗?   不只如此,这间充满高级感的房间还有个略显突兀的东西。不知为何,桌上摆著一本全新的书。   「…………」   我翻开书本。   上面有各种人的笔迹。「难得跟男朋友约会。」以及「今天难以忘怀。」与「跟在街上搭讪的女孩来的啦。」等等,或是「我跟老师两个一起来。」诸如此类。   …………   原来如此,看来这里是让男女一同住宿为前提的房间。   ……怎么会让我们住在这里?   「要一起睡吗?」艾姆妮西亚躺在床上拍拍了身边。   「我睡沙发。」   「咦,跟我一起吗?」   「…………」   我把她的玩笑话当作耳边风。   反正等消灭飞龙后再来决定谁睡床上就好──我暂时搁置问题,把行李扔到床上。   「艾姆妮西亚也别带太多行李比较好喔。」   「那要带什么?」   「只带什么传说之剑应该就够了吧?」   反正我想应该马上就能打赢。   仔细想想,只要秒杀飞龙直接离开这个村子不就没有问题了吗?   「旅人小姐,请你们一定要小心……!特地为了我,真的很对不起……」   出发前一刻。   担心我们的拉娜小姐替我们准备了酒。她告诉我们,「只要请飞龙喝酒让她醉倒,应该就能轻松打赢了!」这莫名方便的攻略方法。或许是出自于原本应该由自己这个活人祭品前去飞龙身边的责任感,她还说,「假扮成我也许就能骗过飞龙了!」把自己的便服借给我们。此外她又说,「在跟飞龙对峙前请先读这封信。」将一封信交给我们。   「…………」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换上拉娜小姐的衣服离开村庄。   计画是这样。   我假扮成拉娜小姐去找飞龙,如此这般让它喝酒。然后请艾姆妮西亚如此这般打败醉倒的飞龙。   如此这般顺利解决……以上,就是村民们想的计画。   「嗯,这个计画一定会很顺利!」   「…………」   我想由我直接放魔法应该比较快可是太麻烦了所以我什么也没说。   飞龙住的神庙位在骑扫帚飞行几个小时的地方。   周围是空无一物的平原,只有入口处的拱门张开大口,邀请我们进入。   神庙肯定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在这里了。盖起神庙的砖瓦随著岁月龟裂、发黑。   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座废墟。   也因此气氛有点诡异,散发出里头一定住著什么的氛围。   「伊蕾娜……我如果有危险,你一定要用魔法救我喔?」   「我不要。」   「好过分。」   艾姆妮西亚哭了。   我不予理会,突然想到现在应该就是看拉娜小姐信件的时机。   因此,我拆开信封。   『我是拉娜。』   我知道。   『你如果在看这封信,就应该代表你已经抵达飞龙的神庙了吧。』   不是你叫我这个时候看的,这什么莫名严肃的开场白。   『其实我有件事必须和你商量……那个呀,其实呢──』   就在我读到这里的时候,艾姆妮西亚自己冲了出去。   「飞龙,觉悟吧!」   「等一下……!不要自己乱跑!」   我边追艾姆妮西亚边看信。话说计画怎么了?搞什么,你把村民想的计画给忘了吗?大笨蛋。   艾姆妮西亚冲进神庙,我紧跟在后。   跑进超越凉爽给人一股寒意的昏暗神庙,我们看到一扇门。   「喝呀啊啊啊!」   她看到那扇门,随后直接一脚把门踢飞。现在的她好像同时具备了愚蠢与不给人时间做心理准备的残忍。我想大概是因为她自以为是勇者有些兴奋过头了。   「……来者何人?」   门后是一片黑暗。   诡异的声音自没有光明的世界中传来。   「竟敢妨碍吾睡眠──愚蠢的人类,罪该万死。」   黑暗中传来某种东西蠢动的气息。   我看不见那里究竟有什么,可是我非〜常理解它正在生气。   ……事到如今应该已经无法实行村民们的计画了。现在给酒它也不可能乖乖喝下去。   「……真没办法。」我脱下拉娜小姐的衣服,迅速换回平时的长袍。我早就料道会发生这种事情,所以把衣服穿在下面。   接著我举起魔杖,使出魔法。   那是纯粹发出光芒的魔法。   魔杖前端发出的耀眼光辉照亮黑暗。   这时我才终于看见拉娜小姐那封还没看完的信。   『请不要杀死飞龙。飞龙喝醉酒马上就会睡著,等它睡著请悄悄把它带回村子里。』   上面写著这些。   「……怎么了汝等,原来是女人吗。吾还以为是来索命的勇者啊。」   傻眼似地这么说的,是躲在神庙里的飞龙。   冠上飞龙之名,它的外貌却跟人类别无二致,年龄看起来也相当年轻。简直就像是普通的人类、普通的女孩子。想找与人类不同的点反而比较困难,顶多只有背上的翅膀吧。啊啊,还有头上长的角。仅此而已。   「……」   话说拉娜小姐的信还有后续。   上面这样写。   『它是我的情人。』   …………   看起来像女生的说?   ○   我无视拉娜小姐要我们灌醉飞龙小姐偷偷带她回来的要求,直接把飞龙带回村子里,接著无视愤怒的村民们把拉娜小姐带走。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在我住的最高级房间里侦讯。   「咦?什么怎么回事,你是想问我跟小飞龙认识的经过吗?」   嗯呵呵,拉娜小姐笑说。   「说白了是这样没错呢。」   「这样的话说来话长──」   「啊,请你简洁明瞭地长话短说。」   尽管有些不开心,拉娜小姐仍然告诉了我们。她说,她是最近才认识飞龙小姐的。   她好像是在村外散步时发现中了陷阱险些丧命的飞龙小姐。那时的飞龙小姐相当虚弱。   把飞龙小姐带回旅馆的她悄悄替飞龙疗伤。   顺带一提,陷阱是会用锯齿状的刀刃夹住脚的那种。原来如此,看来飞龙小姐还挺笨的。   恢复健康的飞龙小姐回到神庙,但──   「……吾就是忘不了这个姑娘,那个……该怎么说……吾爱上她了。」   就是这样。飞龙小姐面红耳赤地说出这番证词。   然而村民们不可能接受飞龙与人类女孩相恋,两人只好在暗地里幽会。   「可是啊,吾最后想,吾还是希望随时陪伴在她身边,想更光明正大地晒恩爱啊!」   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加强语气,不过似乎就是这么回事。   因此飞龙小姐拟定了这种计画。   「首先吾会威胁村子把吾的姑娘带来对吧?然后村里的人类们就会把她带来对吧?接著该怎么做?没错,就是结婚。」   莫名其妙……   拉娜小姐看到我的表情好像发现了什么,替飞龙补充道:   「也就是说,我们想营造『飞龙原本是为了吃美女才威胁村民带她过来,结果她出乎意料地温柔可爱,就情不自禁爱上她了。跟小姑娘结为连理的飞龙则是为了对从前的无礼道歉,所以决定和人类住在一起。』的感觉。」   原来如……不是……莫名其妙……   「打从一开始不就是这种感觉了吗?那么传说之剑又是怎么一回事?」我对这点百般不解。   听了这句话后,拉娜小姐突然爆怒。   「就是说啊,问题就是那个!那把剑到底是怎样啦,都怪那把剑,害我都不能大大方方去神庙了嘛!」   拉娜小姐说,她原本应该直接前往神庙,看准时机再两人一起回来。   没料到村里有传说之剑,善良的村民们为了救她才把事情越理越乱。   「也就是说,为了临时更改计画,我才希望你们能把她灌醉带回来。」   结果最后就连这也没有成功──拉娜小姐叹了口气。   也就是两人的计画全部都以失败收场。   「换句话说,现在的状况非常不妙对不对?」   艾姆妮西亚随便整理了现况,大概就是如此。   「……就是这样。怎么办……」拉娜小姐抱著头苦恼。   「吾会死在这里吗……?」飞龙小姐也抱著头苦恼。   「……」我默默看著两人,隔了一会儿后说,「话说拉娜小姐,这间旅馆有双人房吗?」   「咦,这间就是双人房呀?」   「我是想问有没有两张床的房间。」   「这个呢,嗯……有是有。」   「原来如此。」我点头道。   接著我吊足了胃口才说:   「如果你能把我们换到那个房间,我倒是有个好方法喔──不过得要有艾姆妮西亚的帮助才行。」   「……?」   艾姆妮西亚只有歪头看著我。   「我继续住这个房间也可以喔?」   「…………」   我强行执行了计画。   ○   我和艾姆妮西亚走出旅馆,等著我们的是村民们的猛烈抗议。   他们和围绕底座时一样将我们团团包围,大声叫嚣著「搞什么啊!」以及「现在是怎样!」或是「快点把飞龙宰了!」等。   哎呀哎呀真是的,看样子你们非常生气呢。   「各位请冷静,飞龙不是坏人。她不会危害人类。」   「说什么蠢话,那条飞龙可是想把拉娜从村子里抓走啊!」村长瞪著我说。   回答村长的是艾姆妮西亚。   她一手举著传说之剑大方地说:   「请你们仔细想想。她看起来就跟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喔,你们觉得她会吃人吗?」   「不是有可能只是变成人类的样子而已吗!」   「这不可能──她只是害怕寂寞而已,一定打从一开始就不想吃人。她其实是想跟人类好好相处喔。」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们和飞龙好好谈过了呀。跟你们不一样。」艾姆妮西亚微笑。铜墙铁壁般的笑容丝毫不留反驳的余地。   「……唔!不对,可是你们也有可能在撒谎──」   「这也不可能呢。」   艾姆妮西亚斩钉截铁地打断村长的话。「因为──我拔出了这个呀。」   她说。   说完她高举手中的传说之剑。   那把剑代代只有纯洁善良、不说谎话的老实人、比起自己以他人为优先、连虫也不舍得杀的杰出人士才拔得出来。   这是她没说谎的最佳证据。   ……不过,不纯洁也不善良、最爱说谎、比起他人以自己为优先、身为人烂到骨子里的我也拔得出来,所以我想传说本来就值得怀疑。   「…………」   以上就是我想到的策略。   然后因为迷信而拔剑的他们果然听信了艾姆妮西亚的话。   「……原来如此〜」   人群中传来低沉呻吟般的感叹。   传说与迷信。对住在小村子里的村民而言,这些的影响力可说无远弗届。   ……好像能用这把剑赚一笔钱呢。   这时恶魔再度来到我的脑海中。「只要拜托艾姆妮西亚演一出戏不就能把整座村子里的钱全部骗走吗?」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不,请稍等一下。」然后另一位恶魔也晚了一步抵达。「不只骗钱,连食物也全部骗走吧。顺便再把传说之剑拿去当铺,嘿嘿嘿……」那个,天使呢?「死掉了。」真的假的。   「伊蕾娜。」   这时艾姆妮西亚把手搭上我的肩膀。「不可以做坏事喔。」   「…………」   在我脑海中闲晃的恶魔们被净化了。   于是,艾姆妮西亚成功说服村民们,我们也换到有两张床的房间。除此之外,艾姆妮西亚还把剑插回底座上。村民们大概再也用不到那把剑了吧。因为没有使用的对象。   于是。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   然后当晚。   「……奇怪?怎么找不到……嗯……」   我们换到有两张床的双人房。   艾姆妮西亚在对面的床上不停沉吟。   「怎么了吗?」躺在床上看书的我瞄了艾姆妮西亚一眼。   她说:   「我到处都找不到日记……」   「咦?」   我从床上跳了起来。「等……你有仔细找过吗?床上呢?上衣口袋呢?包包里面呢?」   搞丢那么重要的东西还得了。   记录她至今为止旅途的日记明明是最重要的道具,到底为什么每次都这么容易搞丢?难道她连日记很重要都忘了吗?   我连忙开始帮她找日记,却到处都找不到。我们把整间房间翻过来一直找到深夜。   终于──   「该不会──会不会忘在刚才那间房间里了?」   我突然想到。   既然不在这里,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别的地方。   「就是这样!」艾姆妮西亚弹了一下手指豪爽地离开房间。   我边等边回想:啊啊,这么说来,我们换房间的时候飞龙小姐跟拉娜小姐好像说要继续留在最高级的房间里呢。   接著又过了几分钟。   「……………………………………………………………………………………我要睡了。」   艾姆妮西亚打开房门说。   回来的她满脸通红,摸到可能会烫伤。   「……日记找到了吗?」   「……………………找到了。」   「……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你看到什么了对不对?」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她发出不成言语的叫声钻进被窝里,说著「我要睡觉了!睡著之前不要叫我!」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在被子里蠕动。   ……那两个人到底在做什么……   我是不想知道啦……   顺利取回的日记放在桌上。   「…………」   我边看书,边等她发出呼声。   顺带一提,我现在看的书严格来说不算书,而是日记。上面写著这间房间住宿客的故事。看来和最高级的房间不同,住在这间房间里的大多是旅人或是冒险者,上头写了不少与邻近国家相关的有用情报与趣闻。住在这间房间里的人似乎都很亲切,日记里全部都是有用的资讯。另一方面也有旅人若无其事写下害羞的故事。   这是本方便与难为情混沌共处的日记。   但是,上头却完全没有记载艾姆妮西亚与我的目标──信仰之都伊斯特的相关情报。看来自我隐藏的国家不可能轻易泄漏资讯呢。   …………   我拿起笔,翻开新的一页。   由于看到这本日记的人总有一天可能会忽然回想起来,因此我决定至少写个有趣的故事。无聊或是没有意义的故事马上就会忘记了。   比如说,把今天发生事情写得有趣又好笑也许不错。   我写完的时候,艾姆妮西亚开始发出呼声,我也差不多想睡觉了。   于是我直接钻进被窝。   不久之后,我就这样步入梦乡了。   ○   「昨晚过得很愉快呢,谢谢光临!」   和说著那句奇怪招呼的拉娜小姐随便道了声谢后,我们再度回到旅途中。这么说来,飞龙小姐依偎在她身边,两人还牵著手。   ……感情真好。   我骑著扫帚,艾姆妮西亚则是抱著我坐在后头。   两人并排飞在前往信仰之都伊斯特的旅途上。   内心深信著一定立刻就能帮她恢复记忆。   「可是,那我日记最后那页又是什么?」   坐在扫帚后方的她说:「那个写了很不得了的内容说……」   我想大概是飞龙小姐还是拉娜小姐其中一个,把艾姆妮西亚的日记当成房间里的日记写的……   关于这方面我现在对她无话可说。   「不知道耶,我不太清楚。」   总之我虚应笑了几声这么回答。   「骗人〜伊蕾娜绝对知道什么。」   艾姆妮西亚挤了我两下。我朝旁边瞄了一眼,或许是因为不太开心,我看到她鼓起脸颊。   「反正你恢复记忆的时候就会知道了。」   「现在告诉我。」   「不要。」   「告诉我嘛。」   「不要。」   像这样。   我们一面说著无聊的对话,一面在旅途上前进。   心里想著,艾姆妮西亚恢复记忆后若是再度造访那个村庄看到我写的日记,这件事若是真的发生,她一定又会脸红吧。 第四卷 第九章 冰封之城   两位少女乘著扫帚,在春天的平原上前进。   扫帚不稳地左摇右晃,一边朝前飞去。   「所以说,走这边真的对吗?」   身穿黑长袍与三角帽,胸口别著星辰胸针的魔女问坐在身旁的少女。若是依照握在魔女双手中的地图,从这里笔直向前应该就能抵达信仰之都伊斯特,然而国家却丝毫不见踪影。   和魔女并排而坐的少女瞄了一眼地图回答:   「嗯〜应该是吧?上面不是画了有写『这边!』的圆圈吗?所以就是这边。」   「所以就是哪边?」   诚如少女所说,地图上确实画了「这边!」的记号,但根据地图两人早已进入圆圈之内。也就这里就是目的地吗?是这样吗?这里是平原耶,只有一片蓝天和平原什么都没有是这样吗?白痴吗?   诸如此类。   魔女压抑著内心的怨言说:   「……总而言之再继续往前走一段再想吧。」   如此假装成熟故作平静的她是谁?   没错,就是我。   「也好〜」然后这位是艾姆妮西亚小姐。「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而且感觉应该就在附近。」   「……」   她无忧无虑、开朗又不拘小节的个性足以令人绝望。   跟她一起行动约莫超过了一周,她每当睡觉醒来便会丧失记忆,因此我们不论多么要好,彼此间的关系也感觉不到任何进展。   然而,即便如此,我们搭乘的扫帚依旧继续向前。   朝信仰之都迈进。   「嗯哼〜」这时她毫无预警突如其来地抱住我。   扫帚用力一晃,差点将两人甩下。   「做什么性骚扰吗?胆子不小呢。」我调整好姿势后念了一句。我想自己的眼神应该随之凶狠不少。   「哎呀〜因为扫帚很晃,所以我想抱紧一点比较好。」   你一脸正经胡说八道什么啊?   「你抱住我扫帚会更晃喔。」   「那不就得抱得更紧了?原来如此!」   你到底在说什么?   「这么一来扫帚最后会晃到失去控制喔。」   「为什么?伊蕾娜的扫帚会因为我跟你搂搂抱抱生气吗?」   「与其说是扫帚,不如说是我会生气。」   「啊,你难道在害羞吗?真可爱。」   「…………」   相遇几天我才终于发现,她的个性原本就这么乐天开朗。分明每天重复相遇与离别,她却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   …………   简单来说,虽然我们之间的关系没有进展,但打从一开始就颇为亲近。   「伊蕾娜好温暖喔〜」   「……唉。」   无所谓,可是你打算抱到什么时候?   我叹了口气,目不转睛地盯著扫帚前方。   随后我们飞进森林里。   「……奇怪?好冷。」   我们在森林里飞了一阵子,艾姆妮西亚放开我发出疑惑的声音。   她的体温从我身上剥离后,风旋即吹进两人间的缝隙,带走她留下的余温。   时值初春,方才分明还感觉得到太阳的暖意,风却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有如凛冬般刺骨。   光是阳光多少受到遮蔽并不会这样。   「……看来不只是冷呢。」   察觉到些许异状的时候,我们就早已迷途闯进异样的空间。   天上开始下起雪来。   口中呼出混浊的白气,冰冷的小颗粒轻飘飘地自身旁飘过。擦过脸庞的雪立刻融化成水滴。   有如冬天的森林。   「怎么会这样……?就异常气象来说会不会太极端了,这种情形很常见吗?」   「……」我缓缓摇头。「不,不常听说呢……」   身旁流逝的景色也十分不可思议,一切覆盖在雪白之下。黯淡的阳光照亮蓝白色的雪地,上头丝毫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与脏污。   在一片雪景中,树木偶而会像是突然想起重量般低头让积雪落下。如是,于清一色纯白中诞生的绿意也被不断飘落的雪花掩埋。   寒冬出现于初春的森林一角。   「用魔法是有可能创造出这种现象……」   但是我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若是使用这种改变气象的魔法,应该需要相应的庞大魔力。创造出这种景色究竟有什么目的?我无法理解这么做的好处。   「难道是喜欢冬天吗?」仰望天空发呆的艾姆妮西亚说。   「……哎呀。」就在我想回答她时。   我看到森林彼端──光芒格外明亮的地方。   「总之,等一下问问看就好。」   我如此乐观地回答。   就像这样,我们轻松看待眼前的景色,乘著扫帚穿过森林。   随后,我们发现自己想像的一切全错了。   「……怎么会这样?」   艾姆妮西亚走下我停止的扫帚看傻了眼。   「……」   接著我也走到她身边。   森林的另一头──一片宽敞的空地上,有一个国家。   有个过去曾是国家的地方。   「……看来他们至少不是喜欢冬天呢。」   那里是──   人与建筑物,一切毫无例外封于冰中的土地。   ○   森林若是白色,城市便是蓝色。   地面厚厚铺著一层无边无际的冰,只要一施力错误,就有可能滑倒。虽然有下雪,但雪一碰到冰便立刻融化消失。因此冰有一点湿滑,换言之,地面很滑非常难走。   过去曾有人往来的大街、并排两侧的高耸建筑,如今全冻在寒冰之中。   「这些人还活著吗……」看到在路正中央结冻的人,艾姆妮西亚敲敲他的额头说。   「用魔法结冻的话就有可能还活著呢。魔法的冰也含有停止时间的意义。」   「那个……所以说?」   「所以说,人在冰里面继续活著的可能性很高。」   「……什么跟什么啊,魔法会不会太方便了?」   「魔法方便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冰封的大街远比森林中寒冷,似乎就连空气都结冰了。   遭遇这么怪异的现象,我们也无法视而不见。再怎么说,由于无法抹去「奇怪?该不会是『其实这里就是伊斯特〜』之类的这种结局吧?」这种不安,于是我们在城内进行彻底调查。   「……是说全部都冰起来了什么都没有嘛──!」   讨〜厌〜啦〜!我的旅伴在调查开始十分多钟过去后这么抱怨。顺带一提,在这少少十分钟之内她跌倒了大约少少十几次。   「屁股快裂开了……」   她好像在说什么玩笑话我决定假装没有听到。   「好了振作一点。来,站起来。」我拉著她的手,帮一屁股跌倒在地的她起身。   「……好痛喔。」艾姆妮西亚说。   「怎么哭了呢,你不是什么骑士吗?」从穿著看来。   「骑士也会痛啊!」她自暴自弃地说,「而且我连自己是不是骑士都不记得喔?」   「可以不要说这种话吗,我会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不用在意啊,反正昨天的我也说过一样的话吧?」   「何止昨天,你每天都这么说。」   「我明天以后也会继续说,还请多多包。」   真不想包涵她。「……唉。你这种样子怎么会穿骑士的衣服呢?」   「这个问题得问穿上这个时候的我才知道呢。」   艾姆妮西亚伤脑筋似地耸了耸肩。   看来她对自己的境遇没有多少兴趣。   毕竟就算没有记忆她还能这么开朗,以前的她个性肯定比现在还要乐天。   「总之先去王宫吧。」我拍拍黏在她屁股上的脏东西说。   「会有什么?」   「不知道会有什么的时候,大半只要去王宫就会知道了。」   我这么说站起身。   幸好王宫坐落于这条路的尽头。   尽管同样覆盖于冰中,从上头应该能眺望这个国家的全景才对。   「不过,总觉得这个国家的人有点奇怪呢。」   走了一阵子后,艾姆妮西亚用手摸著其中一个被冻成冰块的人说,「大家好像都很害怕。」   擦身而过的人们──冰封而成的人像确实如她所说,露出看到恐怖事物般的扭曲表情。有人在奔跑的当下结冻、有人在地上匍匐、有人悠然地面对恐惧,也有人受到绝望支配。   他们一定不是自愿被囚禁在这片永久冻土之中。   唯有这点,走在路上我们也明显看得出来。   「而且,你看。你看这里,这个冰块不会融化。」艾姆妮西亚现出洁白的指尖──乾乾的指尖完全没有弄湿。「刚才我好奇用刀敲了一下,结果冰块毫发无伤。与其说是冰块不如说是水晶呢。」   「可是很冰呢。」   「那就是很冰的水晶。」   「……」   我也学她轻抚冰块,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但我只感觉得到冰块的寒冷。冰块不但丝毫没有融化,也没有黏住指尖,手指随时都能拿开,只留下摸到冰的触感。   「嘿。」   我拿出魔杖试著对冰喷火。   然而结果还是一样。我从魔杖射出的火焰无疑直接烧灼冰块,冰块却仍然没有融化。   维持依旧冰冷的冰块。   ……看来这是不会融化的冰。   为什么要特地做这种东西……?   「这如果是假的就好了呢。」艾姆妮西亚说。   「……我也希望是假的。」   不过就假的东西而言这过于精巧。更别说,这也完全无法解释异常的气象。   这个国家一定有某种我们不得而知的秘密。   但是──   抵达王宫后,迎接我们的依然是囚禁在冰中的世界。   「真的什么也没有呢。」   整栋建筑都结冰的话,就连想进到里头都无法如愿,也就是得不到任何解答。   「我骑扫帚上去看看这个城市好了。」   我拿出扫帚,看了艾姆妮西亚一眼。这座城市如果全部遭到冰覆盖,就代表这里已经什么也不剩了。   若是有没冰冻的地方,就那时再想该怎么办吧。   总之我认为趁早放弃这里,转向前往信仰之都伊斯特比较好。   然而──   「……?等等,有人。」   这时,艾姆妮西亚的神色乍然改变。她的视线转向民宅的后方。   手扶著刀,她的双眼紧盯一点。   我也晚了一拍取出魔杖,以右手拿著扫帚、左手抱著魔杖。   「谁在那边?」   她再次发出声音时,「她」从阴影处现身。   『……………………………………』   现身的是某种无可名状的存在。   「她」有著女性的身形,黑色长发散乱地下垂,了无生气的双眼自发丝间浮现。身上的衣服脏污、破碎,形同破布。   「她」也许曾经是魔女,头上戴著三角帽,胸口别著象徵繁星的胸针,手中握著魔杖。   更诡异的是具有魔女外型的「她」全身到处长满冰块。冰从破裂的长袍中探出头来,或是长在脸跟脚上,犹如寄生在树上的菌类。   『……………………………………』   「她」拖著脚缓缓朝我们走来。   「别过来!」   也许是因为立刻感受到危险,艾姆妮西亚早已拔出腰际的军刀。「我不知道你是谁──可是你继续靠近我就砍了你喔!」   『……………………………………』   她的话似乎没传进「她」耳中。   「她」拖著其中一只脚,仍不停下脚步。   「……你好像没听到呢。」   『……………………………………』   「是你把这个国家变成这样的吗?」   『……………………………………』   她单方面对它喊,「她」却没有回答,一味地朝我们走来。   双方的距离逐渐拉近──   「这家伙怎么回事──」   就在她想后退的瞬间。   『……………………………………!』   「她」的手开始蠢动。宛如虫一般蠕动的手以恶心不自然的动作举起魔杖,指向艾姆妮西亚。   随后──   射出线状的冰魔法。   「危险!」   我立刻使出魔法将她撞开。   下一刻艾姆妮西亚原本所在的位置出现一根冰柱。   「什──」要是直接命中,她的下场一定跟街上的居民一样。「看来这家伙就是结冻镇上居民的犯人呢!」   「看似如此。」   我再次举起魔杖。   而「她」早已将攻击对象从艾姆妮西亚转移为我。   『……………………………………』   「她」再次挥舞魔杖,射出冰魔法。   直接被命中我想必也会被冻成冰块,因此我在闪躲每次攻击的同时挥舞魔杖,射出凝固的魔力进行牵制。   然而──   「……根本完全没效嘛。」   魔力聚集成块直接命中对方,即使不至于致命,至少也该让「她」失去平衡。但眼前的「她」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直接被魔力打中却都不为所动,感觉起来就像是朝巨树施展魔法般无力。   『……………………………………』   「她」依然看著我。没有颜色的瞳孔宛如深渊般漆黑,感觉不到任何感情。   「她」究竟是人还是怪物,在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   现状一切成谜,唯一确定的只有一件事──眼前的「她」是威胁我们的存在。   「…………」   我再次举起魔杖。「那就这样──!」   随后,我从魔杖前端射出热线。「她」瞬间消失在血肉、土壤、冰块、空气,将轨迹上一切烧熔殆尽的热线中。   刺眼的热量在大街上四处飞散。   承受这种程度的力量,对方不可能毫发无伤。   我这么认为。   这下眼前的威胁应该就解除了。   我如此深信。   『……………………………………』   然而。   「──怎么会!」   唉,这下不行了──我想。   下一瞬间,我领悟自己毫无胜算。   回过神来时灼热也结冻了。人型的怪物以冰覆盖我的热线朝我回朔而来,能够冰封一切的魔法就连热线也能凝结。   四处飞散的热线也好、从我的魔杖前端射出的热线也罢,甚至波及我的左手臂。   「……啧。」我啧了一声。左手违背我的意愿完全无法动弹。   『……………………………………』   不仅如此,人型的「她」从曾是热线的冰块后方露出毫发无伤的病态脸庞更是令我气愤不已。我以为多少会受到一点伤害的说。   根本完全没效嘛。到底是怎样?   「伊蕾娜……!」艾姆妮西亚面露狼狈不已的神情朝我跑来。「等一下,我现在马上救你!」   她在说什么呀?   面对不把热线放在眼里的冰,她是能怎么救?   「对不起。我好像快不行了。」   我放开右手的扫帚,让它飘浮在空中。   随后我又取出一支魔杖。「抱歉了。」   现状分明悲惨无比、无可奈何,不知怎地我却还算冷静。   我用右手的魔杖对飘浮的扫帚使出魔法说,「她就麻烦你了。」命令扫帚飞离现场。   扫帚忠实地遵守我的指令,划破空中朝艾姆妮西亚直线前进。   「咦……?」接著扫帚拉住艾姆妮西亚的衣服,一扯让她远离我。「伊蕾娜……?你在……做什么?」   「你逃跑吧。我好像已经不行了。」   毕竟都动弹不得了,还被紧紧固定在原地。   『……………………………………』   更别说,现在那个人型的存在还缓缓朝我逼近。   已经死棋了啊。   「可是,这样一来伊蕾娜就──」   「好了快走。」   「可是──!」   接著扫帚用力一扯打断她的话,拉著她飞走了。   不久之后,她的身影消失无踪。   『……………………………………』   非人的某种存在不可思议地看著眼前这一幕。是想追吗?还是有看到会动的东西就会追的习性?   或是「她」已经意识到我无法战斗了?   真气人呢。   我举起剩下的右手指向「她」。   「难不成你以为已经赢了吗?」   听到我的话,「她」犹如回想起我的存在似地转过头。   『……………………………………』   「你倒是说点什么呀?」不说也无妨。「……我还没放弃喔。我才不想在这么冷的地方结束。」   可是,如果就这样结冻的话。   我如果会跟这座城市一样──跟这座城镇的人们一样永远留下。   真希望能趁现在好好表现一番呢。   「现在开始我会大闹一场,请做好觉悟──」   随后我使出魔法。   接下来就拜托你了──同时在内心向某人请求。   ●   「等一下啦……!放开我,放开我啦!这样下去伊蕾娜会……!」   我拉著过于沉重的包袱飘在天空中。   她在寒冷的空气中不停挣扎。我以前端勾住她长袍的衣领,就像是拎著小猫的母猫。   「你这……!我怎么会输给这种破扫帚……呜呜呜呜!」她的手不断挣扎,试图松开勾在我身上的长袍,所以我不停以蛇行与回旋抵抗。话说,说我是这种破扫帚太失礼了。您哪位呀?   继续飞了一阵子,我的身体才终于产生变化。正巧是和伊蕾娜大人拉开十分充足的距离时。   时间来得正好。   「请您冷静,艾姆妮西亚大人。」   我把艾姆妮西亚大人往地上一扔,降落在地上。她今天不晓得第几次跌坐在地,我则是十分自然地以尾端直立。   随后我的外观从纯粹的扫帚变成别种样貌。   「……咦?伊蕾娜?」她说。   艾姆妮西亚大人泪眼汪汪地抬头,看著我发楞。   「我是扫帚。」   「咦?不是,可是……?奇怪?啊,发色……不一样。」我似乎能看到呆若木鸡的她头上浮现好几个问号。   我的头发的确是桃红色的,伊蕾娜大人则是灰色,但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不同,因此会认错也在所难免。   「方才伊蕾娜大人对我使用魔法,将我变成这副模样。她能使用将物品变成人的魔法。」   我仔细地解释给她听,她头上的问号依然没有减少。   「……咦,怎么回事……?」她说。   ……太浪费时间了,就长话短说吧。   「我是扫帚,伊蕾娜大人将我变成人的模样。现在我们正在逃离那个怪物。」   「……!」艾姆妮西亚这时脸色苍白地站起身。「对了……!得去救伊蕾娜才行!」   「不可以。」   艾姆妮西亚大人想直接拔腿奔跑,却被我一把抓住衣领。说巧不巧,即便改变了样貌,这个状况也和刚才飞行时一模一样。   「欸──放开我啦!」她瞪了我一眼。   「您想跟连伊蕾娜大人也无法战胜的敌人交手吗?」   「这……」   「您可以受到义务感或责任感驱使而奔跑,不过您是否想过她为什么要让您远离那个现场呢?」   「…………」   拉著我的手臂的她动作失去力道。   「您冷静下来了吗?」   她回头看向我。   脸上挂著随时有可能哭出来的表情。   「明明得去救伊蕾娜……可是,我什么都办不到……」   「…………」   「……我说,扫帚小姐。伊蕾娜是希望我们去求救才赶走我们的吗?」   「…………」   「我明天就不记得她的脸了喔……?即使去求救,只要一觉醒来就一定连伊蕾娜的事情,还有这个国家都会想不起来。就算留下笔记,我也不能理解这件事情对我有多么重要。」   「…………」   「我好怕忘记她……!所以──」   她不曾经历伊蕾娜大人不在的早晨。   她没有体验过早上醒来时,没有朋友细心告诉她自己是谁的一天。   对失去一切记忆的她而言,认识自己的伊蕾娜大人想必相当重要。就算夜晚睡著、明天醒来,告诉她自己是谁的伊蕾娜大人仍在她身边。光是如此或许就能让她感到安心。   所以她才会超出必要地撒娇、才能继续无忧无虑。   话虽如此,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伊蕾娜大人悄悄努力得到的成果。为了让艾姆妮西亚大人安心,她每天早晨提早起床等她醒来、在旅途中与艾姆妮西亚大人片刻不离,并在睡前守望艾姆妮西亚大人直到她陷入熟睡。   然而伊蕾娜大人如今被囚禁在冰中。   艾姆妮西亚大人赶入脑海角落而遗忘的恐惧,现在想必如同大浪般一口气将她吞没。   会欠缺平静也无可厚非。   即便如此。   「您可以被义务感与责任感压垮而厌恶自己,但是请您思考她为什么要将我变成人的模样。」   「…………?」   「她丝毫没有将这件事拖到明天的意思。」   抹去艾姆妮西亚大人眼眶中的泪水,我伸手一指。   手指前方是一栋巨大的宅邸。   在所有人与建筑全被冰覆盖的城镇中,伊蕾娜大人肯定是这么想的。「既然只有冰块,那么问冰块就好。」   而伊蕾娜大人的想法准确无比。   『看前面!』『前面的房子。』『去那边。』『动作快!』『去眼前那间。』『快去!』   从刚才开始──不,我只是没有侧耳聆听而已。其实在进入这个国家后我马上就听到了。   我们周围弥漫的冰,聒噪到甚至令人觉得吵。   「只要去那里,就一定能了解一切。」   那是一栋巨大的建筑物。   而且是在这一切封于冰中的国家内,唯一位于寒冰之外的宅邸。   ● ●   或许是因为周围的建筑全部遭到结冻,即使身在那栋宅邸室内仍旧格外寒冷。   吐出的气息形成白雾,消散于充满寒气的屋内。自窗户照进的光如同窗帘般柔和地摇摆。   「这栋宅邸的主人……好像名为大魔女路德拉。」   走在身旁的扫帚小姐似乎听得见风的声音,时不时忽然侧耳聆听,像这样说出不知从哪听来的情报。虽然很不可思议,但就算问了我想自己应该也听不懂,所以我只有默默点头。再怎么说,其实扫帚会站著走路就已经莫名其妙到无法理解了。   「看来在最里面的房间呢。」   扫帚小姐拉拉我的袖子。   我们走下长长的走廊。   扫帚小姐毫不犹豫打开走廊尽头的门,便说「来,请进。」让我通过。   「……这里有什么?」   门后不管怎么看都是某人的寝室,顶多只有书桌、床与书架等简洁的家具。   扫帚小姐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像是来过这里一般──犹如受到某人指引似地直接走向书桌,拿起放在桌上的一封信。   「就是这个。」   她将信交给我。   那封信上盖著灰尘,看起来相当老旧。   「这是?」   「不知道?好像是大魔女路德拉写的信。」   「…………」你怎么知道的……?   「我能听见物品的声音。因为我也是物品。」   扫帚小姐犹如看穿我的思绪般微笑。   她就连我心里的声音也听得见吗……?   「……只要读了这个,就能知道把伊蕾娜变回来的方法了吗?」   「…………」   她没有回答。   总而言之要我读就是了。   所以我从她手中接下那封信,瞄了一眼如同受到某人引导般晃到一旁的扫帚小姐,打开信封。   灰尘的霉味飘上空中。   信上写著这个国家的过去。   初次见面,我是大魔女路德拉。   我会写这封信不为别的,只为了让您看到。我将请求写于信中,希望未曾谋面的您能拯救这个国家的人民。   简单明瞭地解释,我就是这个国家封于冰中的原因。是我将这个国家变成这副模样的。   但是,我希望您能了解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为了拯救这个国家,我不论如何都得这么做。   事情的起因,发生在至今一年前──话虽如此,我不知道您会在多久之后的未来看这封信,因此恐怕已经历经一年以上了。   总而言之,在我写下这封信的一年前,发生了某件事。   传染病开始在这个国家蔓延。   恐怖的疾病会使病患皮肤溃烂、高烧如火,发病后仅仅数天便会丧失性命。   发病原因不明。某人突然病发后,疾病便一口气爆发开来,以恐怖的速度蔓延全国。   我受到国王委托,立刻展开调查,医治病症。   我辛勤地探访病患采取血液、研制解药,日复一日丝毫不敢懈怠。   然而别说病因,就连治疗方法都毫无头绪。不论投入什么药,都完全不见效果。   国民接二连三痛苦地失去生命。   终于,在疾病蔓延的国内开始流传起某个传闻。   ──这场病是由魔女路德拉引起的。   在国家为疾病所苦时,频繁拜访病人的我始终没有罹病,使国民们不再相信我。   流言如疾病般蔓延开来。一传十、十传百,直到成为民意。居民们不肯与我见面,最后拒绝我拜访他们替他们治疗。   他们开始回避我。   就算是这样,对我也无所谓。   老实说,本来就讨厌与人相处的我并不觉得这个国家的国民们惹人怜爱。分明厌恶人类,我却得强颜欢笑,维持表面上的人际关系。   即使如此我依然没有停止研究。   原因只有一个──我的爱国心。   我深爱著我的故乡、我的国家。厌恶人类的我会研究疾病,纯粹来自于义务感与使命感。   正因如此我才不能半途而废。   终于,连国王也受到感染。   时间所剩无几,若不在数天之内解决问题,国家势必将濒临灭亡。   我相当苦恼。国民怀疑的眼神无疑针对我而来,再也没有人愿意相信我了。走在路上我会被扔石头,甚至有家人病逝的人对我刀刃相向。   唉,这下不行了──我想。   这时我下定决心。   我决定不择手段。   现在,您周围的景色肯定全部结冻了吧。但是这严格来说与普通的冰块性质不同。   为了拯救国家,我必须争取时间。   于是我将全国的时间保留在疾病蔓延的当下。我冻结了这个国家,以及国民的时间。   在国民们眼中,在大街上四处冰冻国家的我想必相当恐怖。他们已经不愿倾听我说的话了,因此我逼不得已只好如此做。   将城镇敷盖在冰中之后,我独自一人埋首研究疾病。   即使冻结时间争取时间,若是无法得到解药便没有意义。   我的研究进行了很久、很久。   就结果而言,我解开了突然蔓延的疾病之谜。   原因来自于附近的国家──信仰之都伊斯特。   那个国家最近似乎在研究奇怪的魔法,而魔法产生的副产品──骯脏混浊的魔力化为有害物质流进河川里。   除我之外的国民会接连病倒,其原因恐怕就在这里。纯粹只因为我具有一定的魔力抵抗力,而他们没有。   只要了解原因,解决方法并不困难。   我立刻埋头制作解药。   然而。   我遭遇一个问题。   我在国家结冻后又花了一年的岁月才解开谜底,即便是魔女,公害仍确实地侵蚀我的身体。   我的身体开始四处溃烂。   每当发现患处,我就会用冰暂时凝固伤口,继续制作解药。   一直一直,不停制作解药。   终于,解药完成了。   话说回来,窗外有下雪吗?   那就是我制造的解药。缠绕著冰、融化治愈的雪最后肯定会根除这个国家的疾病。   不过。   我已经到此为止了。   或许是不彻底治疗而结冻身体造成的不良影响,又或者是为了制作解药消耗了太多魔力。   就算下起解药之雪,我的病也没有痊愈,而症状也没有继续恶化,只有人性渐渐淡薄。   我的脑袋就快要失常了。   脑中茫然一片,身体几乎不听使唤,就连写下这封信都得使尽全力。   制作解药我还足以胜任,可是我已经没有余力解开国内的冰了。   这样下去,这个国家恐怕会永远封印在冰中。   解除的方法只有一个。   我一死,使冰封国家的魔力源头便会消失,使冰融化。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所以,求求您。   请您杀   信在这里结束。   紊乱不堪、比起文字更像一连串记号的信上留有对某人的恳求。   杀了我。   结尾的这句话实在过于沉重、痛苦。   「艾姆妮西亚大人。」   扫帚小姐碰巧在我看完信时归来,她手上抱著一大块布。   「……那是什么?」   「这放在隔壁房间。」   她边说边将布摊开,看起来像是一件破布织成的斗篷。她盯著斗篷看,说:「路德拉大人恐怕早就预料到这种状况了。这是能让她的魔法一切失去效用的斗篷。」   「…………」   她是怎么知道这种事的──我连问的心情也没有。反正她一定是听物品的声音知道的。「扫帚小姐知道这封信的内容吗?」   「大致知道。」   「……是吗。」   「是的。」   我从她手上接下斗篷。「……不杀她……不行呢。」   「…………」她垂下眼。「现阶段除此之外确实没有其他方法。」   「……就是啊。」   「……万分抱歉。原本这种骯脏的工作应该交由并非人类的我来负责。可是──」   她看著自己的手。   也许是伊蕾娜使出的魔法即将结束,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变成半透明,甚至能看到背后的房间。   扫帚小姐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没关系,别在意。」我压抑颤抖的手。「而且,这一定是最适合我的使命喔。」   ──反正我明天就会忘记这件事。   「艾姆妮西亚大人。」   温暖的触感忽然包覆我全身。扫帚小姐的声音好近好近,她继续说完话之后,我才发现她把我搂进怀里。   「您不必感到责任感或义务感。就算逃跑也不会有人怨恨您。」   「…………」   「所以请您遵照自己的心意。」   ──否则,您迟早一定会无法行动。   说完她更用力抱住我。她随时都会消失的温暖又热又难受,就快要将我融化。   我把举在半空中的手绕到她背后。   「谢──」我说到一半。   扫帚小姐却在这时消失了。   匡当一声,我的手穿过空气,一根普通的扫帚掉到地上,只留下她曾经存在的触感。   然后我一个人独自留在这个国家里。   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 ●   外头一如往常缓缓飘著雪。   我深深披在身上的斗篷吸了雪,开始带有一股湿气。   冰封的街景不管走去哪里都一成不变,使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外面多久,也不晓得自己仿徨了多久。   『………………………………』   曾是魔女的路德拉拖著脚自冰封之城的另一头现身。   她心里一定没有留下任何人性了。   全身长出冰块的她看到我便对我举起魔杖,随即射出冰魔法。   「…………!」   冰撞上扫帚小姐给我的斗篷便立刻碎裂,在大街上四处飞散。啊啊太好了,真的有效──我稍微松了口气,一步一步向前踏步。   或许是对方不停射出冰,又或者是受到内心拖累,我的脚步沉重无比,甚至给人一种一闪神就会立刻跌倒的感觉。   我在斗篷下用手摸著军刀,有好几次差点滑倒。   军刀随著颤抖的手不停发出声响。   说不定,丧失记忆前的我曾经砍过人。所以不要紧。   不这么做伊蕾娜就无法恢复原状。所以没办法。   路德拉做好死去的觉悟了。所以不伤心。   我在脑中一再重复藉口,一步一步缩短距离。   『……………………………………』   直到──   「对不起。」   我说。   一刀刺进她的身体里。   从斗篷内刺出的军刀插进曾是魔女路德拉的胸膛。刀滑进骨头与骨头的缝隙间,深深刺进体内。   胸口好痛,犹如被刺的人是自己。   自路德拉胸口流出的血液沿著刀身流下,一滴一滴落在冰上。她手中不断吐出的冰块渐渐消失,握著魔杖的手失去力量,使魔杖掉落地面。   路德拉瘫软的身体倒在我身上。咚一声,她的头搭上我的肩膀。   她的身体好重、好重。   「──谢谢。」   耳畔传来的话也……好重。   说完这句话,她就再也不动了。   我什么都说不出口。   我相信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提起这件事。不论是对谁,就算是对伊蕾娜也是。   我不可能说得出口。   说自己为了你杀人。   ○   「哎呀魔女大人,真是不好意思啊。」   修缮大街时,国王陛下呵呵呵地笑著朝我走来。   我一面工作,一面摇头说:   「不会不会,这是为了补偿我破坏的城镇。」   「不过魔女大人不是得跟那个女人战斗吗?建筑物就算多少有所毁坏,显然也是必要的牺牲。没有必要做到这个分上喔。」   「这样的话我不能心安理得。」   话虽如此,幸好没有人受伤──我说完这句话,就再继续工作。   我在和人型的怪物、和不可名状的「她」的战斗中结冻。我回归正常时,周遭的建筑物同时全部遭受破坏。   啊,糟糕。这么想的我立刻展开修复。   做到一半,附近的市民们开始吵闹说「难不成是魔女大人打倒那个女人的吗?」才会演变成国王特地跑来找我的状况。   我什么也没有打倒就是了。   工作结束后国王跑来拍我的马屁。   「哎呀〜真是得救了!我们被那个恶魔关在漫长的恶梦里。要是魔女大人没有出手相救,我们恐怕得永远待在冰块里了……」   「……这样啊。」   我一再强调,救你们的不是我。   毕竟我也被冻成了冰块。   「…………」   而说到拯救了这个国家的艾姆妮西亚,她只在我的背后低著头,不发一语,一动也不动。   我对结冻时发生了什么事一无所知。   在从冰封中重获自由欢欣鼓舞的国民中,唯有她意志消沉。   那副模样难受到让人不忍跟她说话。   「我们一定要感谢杀了那个恶魔的魔女大人一行人。您意下如何?」国王陛下说,「今天是值得纪念的日子!就把那个恶魔从这个国家消失的这一天永远纪录下来吧!」   「…………」   「您说呢,魔女大人?能接受我们的谢礼吗?如果想要什么金银财宝我都能送给你们。啊啊,还有你们接下来有时间吗?我想在王宫招待你们享用最高级的餐点。」   「…………」他还真开心呢。   真的这么值得庆祝吗?   这个国家的事情我不太了解。   「如何呢?」   心花怒放的国王像是催促我一般又问了一次。   就在这个时候。   「──不要。」   随著细小的声音,我的长袍被扯了一下。   回过头,我看到失落地垂著头的艾姆妮西亚轻轻摇头。   这是将这个国家变回原状后她说的第一句话。   我对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无所知,但我仍然了解她经历了说不出口的遭遇。   因此我再次面对国王,说:   「不用客气。我们是旅人,还得继续赶路。」   ○   自冰封中重获自由的国家外已经没有下雪了。森林中飘舞的雪片终究是受到那个国家发生的异常气象影响。   「…………」   结果究竟为什么会恢复原状,我自己也不明白。   离开国家,我们徒步走在森林中。纯粹是因为没有心情骑扫帚,所以我们一直走在森林里。   终于,就在刚离开的国家完全消失时,我回头看著艾姆妮西亚。   「……」   自从我从冰中重获自由后,她就一直是这个表情。始终默默无言,露出哀伤的神色。   「你还好吗?」   听到我的问题,她微微点头。   「我没事。反正我……马上……就会忘记──」   说出这种自暴自弃的话。   她的声音不停颤抖。   仔细一看,她的指尖、她的肩膀都在发抖。嘴唇也在发抖,犹如被难以忍受的寒冷冻僵。   这种状况能说是没事吗?实在是令人不忍卒睹。   所以我──尽管不晓得这么做对现在的她有没有效果──希望能给她最少的安心,把她搂进怀里。   「……不要说这么伤心的话。」   「…………呜!」   她颤抖的双臂立刻抓住我。紧紧地、用力地,就如同在确认我的触感般,把手绕过我背抱住我。   我的心揪在一起,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楚。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把脸埋进我的肩膀,不停向某人、为了某件事道歉。她发出呜咽,眼泪沾湿我的长袍,不停说著对不起。   我摸摸她的背。她穿著像是骑士,却又娇小又不可靠,孤独一人的女孩子的背。   我轻抚她的头发。她柔软温暖,活生生的少女的头发。   「等哭完了,就再继续旅行吧?」   说完这句话,我感受到她一面颤抖,一面点头。   所以我在她冷静下来前始终没有放开她的手,不停等待。   「……」   我不可能问得出口。   问在那个国家发生了什么事。 第四卷 第十章 忘却归乡的艾姆妮西亚   天空中漂浮的一道云彩,在匍匐地面的路正上方漂泊。   蜿蜒向前的道路周围是一整片花草,四处吹拂的凉风追过我们,轻抚花草使其摇摆,远方能够看见和我们一样徐徐流逝的小河。   眼前的这一片景致传来轻快凉爽的音色。   「……真舒服。」   肩膀传来头靠上去的感觉。   艾姆妮西亚舒服地闭上眼睛依偎著我。   「不要睡著啰。」   我再度面向前方回答。「应该马上就会到了。」   道路前方是一个围绕在城墙中的国家。那就是信仰之都伊斯特──不知怎地,我就是知道。   『信仰之都伊斯特,就在前方。』   …………   应该说,都写在告示牌上了呢。   「那个,头发很痒的说〜」   我听到头旁边的她对我发牢骚。我的灰发微妙地与她的白发交缠,还顺便搔痒她的鼻尖。她闭著眼清皱起脸,终于「哈……啾!」打了个喷嚏。   「别感冒啰。」   「我想应该不是感冒……」她叹了口气说。「还要多久才到?」   「不到一个小时吧。」   「这样啊──」   「……你会紧张吗?」我们即将抵达她的故乡。   「嗯……不知道耶。我想,信仰之都应该是我的故乡没错,可是我没什么感想……啊啊,终于到了──只有这种想法而已,平淡到连我自己都吓一跳。」   接著她说:   「对伊蕾娜就不一样。」   「……?对我吗?」   她靠在我肩上点了一下头。「我今天早上才刚遇见伊蕾娜──可是,该怎么说呢。好不可思议,我希望现在这个时间能永远延续下去。」   「……」   「我也搞不懂自己的心情。不过我心里某个地方可能在想,我不想回国──」   「你还是别继续说下去好了。」我打断她的话。「等记忆恢复只会难为情而已。」   「…………」短暂的沉默后,她呵呵笑了笑。「没错呢。」   「……嗯。」   ──我对这趟旅程的结束也并非毫无感想。   扫帚会被风追过在路上飘摇的原因,并不是为了害她打瞌睡,也不是为了使她焦急。   我的心情说不定跟她一样。   即使如此,扫帚还是得继续向前。   在通往信仰之都,相同的道路上。   ○   信仰之都伊斯特是高耸外墙围绕的大国。   然而和夸张的围墙相反,墙上的门却小得令人讶异。只能让一台马车勉强通过的尺寸,以粗糙形容也不为过。   尽管从远方眺望外墙时眯起眼也看不到,得要靠近才终于看得见国门的存在,门依然小到令人怀疑自己的眼睛。   我们站在那道门前。   「不好意思打扰了──!」   艾姆妮西亚咚咚敲了敲门。   不过多久,木门便无力地打开。   「…………」   从中现身的是个深深戴著兜帽的魔法师。他不发一语,伫立在原地。   「……那个……我是这个国家出身的艾姆妮西亚……」   艾姆妮西亚紧张地抬头看他。   「…………」但魔法师保持沉默。   仔细想想,她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证明自己来自这个国家,更没有记忆。其实出身于信仰之都伊斯特有可能是她的误会,这个国家对她来说也许是个毫不相关的地方。   这份担忧与沉默一同降临。   随后。   「那边的魔女大人是哪位?」眼前的魔法师看著我。「您是艾姆妮西亚的同行者吗?」   啊,他会说话。   我隔了一拍点头。   「是的。」   「是吗?」   「是的。」   「……那么就进来吧。我们欢迎您入境。」   接著魔法师从门前退开。   但是那句欢迎听起来却像是只对我说的。魔法师依然只看著我,对艾姆妮西亚视而不见。   不太对劲。   「……那个──」   「魔女大人,我们想感谢您。若您愿意,能请您直接前往宫殿吗?」   「感谢是什么意思……?究竟是要──」   魔法师交互看了看困惑的我与不理解发生何事而瞪大双眼的艾姆妮西亚,接著说:   「我们想感谢您带这个罪犯回来。」   语毕他举起魔杖指向她。   他使出拘束魔法。蓝白色的光芒宛如蛇一般延伸,一圈一圈将她团团包围。   「咦……!喂,你做什么!等一下──」   他对不知所措的她不理不睬,以蓝白色的拘束具紧紧将她绑了起来,使她完全动弹不得。   魔法师一扯魔杖,她便当场跪下。   艾姆妮西亚以害怕的眼神仰望他,他则是露出冷淡的双眼俯视她。   「大罪人艾姆妮西亚,我在此逮捕你。」   同时这么说道。   ○   虽说是宫殿,宫殿中也没有国王坐镇,由此可见这个国家并非帝王专政。   抵达宫殿的我被请到宫殿最深处的房间。   房间内只有排列成扇形的桌子,以及深处的讲台。身穿长袍的大人们集结在台上,数量数之不尽。   我大致能猜出这是讨论议题的场所。   「欢迎来到信仰之都伊斯特。我们欢迎你──请问芳名?」   台上其中一人以淡然的态度低头看我。   我抬起头说:「灰之魔女伊蕾娜。我是魔女。」也以漫不经心的语调回应。   四处发出低沉的感叹声。   「还真年轻呢。」   台上那个人不以为然地说,「你什么时候当上魔女的〜?」环顾现场,语气有些慵懒的她是在场唯一一位魔女。   「大约三、四年前吧。」我回答。   「……你今年几岁?」   「我十八。」   「……还真年轻呢〜」   魔女小姐又更加不以为然地眯起眼睛。尽管不如我年轻,看起来也挺年轻的她可能开始有点年纪了。   即使身穿不像魔法师的红黑色礼服,她胸口仍和我一样有星辰造型的胸针。   在这个国家和我一样长袍与三角帽的装扮似乎反而比较少见,在场没有半个人戴三角帽。   这或许是因为没有强调自己是魔法师的必要,毕竟这个国家中每个人都会使用魔法。   「我们很感谢你喔〜谢谢你替我们带那个大罪人回来〜」台上的魔女说。   「……」   「你很好奇她怎么会是大罪人吧〜?」   「你又知道了?」   魔女点头道:   「与大罪人同行的人都会好奇呀〜就跟现在的你一样〜」   「…………」   「不过每个人听了缘由都会鄙视大罪人,打从心底厌恶大罪人,最后连同这个国家的记忆与大罪人的记忆一起遗忘离开这个国家〜把与大罪人一同旅行的记忆放在脑袋里一定很不舒服吧〜?」   「…………」我不肯定也不否定。「她究竟做了什么?」   只有确认事实。   我会做出这种反应可能也在眼前这位魔女的意料之内。她抿起嘴唇,浅浅地露出微笑。   「那个女人究竟干了什么坏事,你去图书馆或别处查查就好〜一定比在这里听我们解释还要清楚喔〜?」   「你嫌解释麻烦吗?」   「哎呀说话何必夹枪带棒呢……不是喔〜纯粹是因为就算我们告诉你,你也会怀疑我们不是吗〜?你会说那个女人是冤枉的,其实是我们刻意陷害她。」   因为你露出那种表情呀──魔女说。   「……你又知道了?」   「是呀,当然。」魔女颔首肯定。「因为,至今为止与大罪人一同造访这个国家的人们都是这样呀。所以与其听我们说,自己调查比较好喔〜?」   原来如此。   「然后──知道她的罪行后,我也会跟过去与大罪人同行的人一样,打从心底鄙视她、厌恶她吗?」   「是呀,一定会吧〜尤其是艾姆妮西亚犯下的罪孽太过深重,无法饶恕呀。」   不过你现在肯定不这么想吧──魔女小姐伤脑筋似地耸了耸肩。   不仅如此。   「总而言之,我们还是诚心诚意感谢你带那个女人回来喔〜请你不要忘记了?带回大罪人的你等于是这个国家的英雄。为了表达感谢之意,就让我们替你准备最顶级的食宿吧。」   「…………」我微微点头说了声,「那真是太感谢了。」但是其实我不怎么高兴。   反正──   就算在这个国家觉得什么东西好吃,但离开时要是记忆消失,就什么回忆也不会留下。   即使鄙视什么、厌恶什么,亦是如此。   城墙围绕的城市十分宽广,但就所有国民都是魔法师而言,街景并没有那么特别。   紧邻大街的建筑物高大挺拔,统一漆成白色。一问之下我才知道晚上会点亮变成黄色的,使街景更添一层神圣的光辉。刚才卖面包的路边摊老板口若悬河地这么对我说了一大堆,可见他相当喜欢这个国家的街景。   除此之外,他还对我这么说:   「把大罪人阿姆妮西亚带回来的就是你吧?哎呀,真是感恩啊!这个面包送给你!这是协助行刑的谢礼!」   他不收钱,直接把我想买的面包塞进我手里。他究竟是怎么知道把艾姆妮西亚带回来的人是我?   「……」   和他的慷慨相反,我一口气没了食欲。   又走了一阵子,我感觉到不知从何传来注视我,或是盯上我的视线。回过头我只看到一片喧嚣的大街。有人直接感谢我,也有人在远方跟身旁的人说「那就是带阿姆妮西亚回来的魔女喔。」更有人对我投以羡慕的眼光,到处都有人在看著我。   「……」   我只认为自己太招摇了。   在街上走了一阵子,我看见一间水晶店。大小不同的水晶排列在面相大街的橱窗中。   『各位,今天有好消息喔〜』   令人讶异的是,橱窗中的水晶全都映照出相同的景色。稍早在宫殿迎接我的魔女正在水晶另一头做出夸张的手势、面带欣喜的表情演讲。   『各位都知道大罪人艾姆妮西亚终于归国了吧〜?』   「那个,这是?」   我一问,在远方观察我的居民们便以过于迅速的动作围了上来。   「哎呀魔女小姐,你好奇这个水晶是什么吗?」「这叫做镜水晶,就是能像这样照出远方景象与声音的水晶啦!」「厉害吧,这就是我国引以为傲的魔法技术喔!」「别国可做不出这种东西啊。」   「是、是喔……这样啊……」   「顺便告诉你,我们国民每个月都会贡献自己的魔力,供这个国家的魔法技术使用。」「就跟用魔力缴税一样吧。」「然后魔力就会用在这种使用魔力的技术造福人民啊!」「厉害吧?」「别国有这种技术吗?」「怎么可能会有呢,真笨〜」   「啊,已经够了。」   「顺便告诉你,在镜水晶里头说话的魔女是蔷薇魔女爱蜜莉雅。」「她是唯一的魔女啊。」「她的能力可厉害啦!」「创造镜水晶也是她的功劳喔!」「现在不晓得究竟几岁了──她从以前开始就为这个国家贡献,总之就是很厉害的魔女──」   「我不是说够了吗,你们烦不烦啊?」   就算挥手赶他们离开,他们仍旧讲个不停。怎样,是不说话就会死吗你们这群聒噪的浑蛋。   我想这么抱怨一句,可是──   聒噪的他们也脱口说出我想知道的事情。   「你带来的那个女人──艾姆妮西亚她啊。」「她杀了这个国家的魔女,除了爱蜜莉雅大人之外全被她杀光了。」「然后,她还把毒素散布到其他国家,让别国差点毁灭。」「当然会判死刑啦!」「不过能抓到那个女人,爱蜜莉雅大人实在是太厉害了──」   诸如此类。   这些话难以轻言相信──国民们的口中说出的事实,实在难以相信是那个艾姆妮西亚做的。   『艾姆妮西亚死刑的日子决定啰〜』水晶店内排列的镜水晶中,蔷薇魔女爱蜜莉雅笑容满面,『就在明天早上喔〜明天早上,在宫殿前的广场将那个女人斩首示众〜我们期待所有国民前来参加,拜托啰?』   我周围响起掌声与喝采。   接著爱蜜莉雅──就如同知道我在看一般,在镜水晶的另一头说:   『当然,国民以外也欢迎参加喔〜』   说完这句话,她便从镜水晶的另一头消失了。   随后镜水晶变成一般宛如镜面的水晶。   上面只剩下我一脸茫然的倒影。   ○   最适合调查的地方是哪?   没错,就是图书馆。   「……唔唔唔。」   爱蜜莉雅在镜水晶中的演说结束后,我立刻跟在场的居民们问出图书馆的位置,旋即来到这里。   这个国家的图书馆设施相当完善,空间十分宽敞,天花板遥不可及。   巨大的螺旋状阶梯一圈一圈朝天花板延伸,在楼梯旁排列著绵延不断的书架。   话虽如此,我的目标也不是书架上的书本。   「我想看这个国家的报纸,全部给我。」   我是为了调查来到这里的。原因自当不必多说。   我麻烦图书馆员帮忙,他便立刻拿出过去一年来的旧报纸。我点头道了声「谢谢。」在附近的椅子上坐下。   「…………」   我一面比较各家报纸,一面调查相关事件。艾姆妮西亚在这个国家中,能够预测到导致连续丧失记忆的事情发展,大致是这样。   事情的起因约在距今一年多前。   这个国家中有四名魔女接连失踪。住在信仰之都伊斯特的魔女一共有五名,仅存的蔷薇魔女爱蜜莉雅声明「这是对信仰之都伊斯特的背叛」,并且积极开始搜查嫌犯。犯人接连谋杀的魔女可称之为这个国家的财产,守护伊斯特治安的正统骑士团也给予她全面的协助。   然而别说犯人,就连线索也找不到。   魔女为什么会连续失踪?为什么会连遗体都找不到?一连串的事件引发更多谜团,案情因此陷入胶著。   这样下去也许会变成悬案不了了之。这样下去也许会永远无法替四名魔女讨回公道。   魔女爱蜜莉雅与正统骑士团逐渐浮现焦躁之色。   就在这个时候。   魔女爱蜜莉雅将嫌犯缉捕归案。   残杀四名魔女的犯人是正统骑士团中一位名为艾姆妮西亚的少女。   她隶属于正统骑士团,却是个连魔法都用不好的吊车尾、没能力的米虫。甚至无法骑扫帚在天上飞的她在这个国家抱有强烈的自卑感,而这份自卑感足以成为促使她犯下杀害魔女、企图夺取魔力这番暴举的导火线──就是这样。   爱蜜莉雅在报纸上留下这句发言:   『这个国家不是有支付魔力取代税金,由国家徵收魔力利用的系统吗〜?建造这个系统的人是我──某天,我与艾姆妮西亚一起调查〜结果发现她变得好擅长魔法喔〜她本人说自己努力练习,可是大家应该都知道才对吧〜?魔法的修练并非一蹴可几。我因此对她展开调查,发现她模仿我的发明自己做了一个类似的系统〜她就是藉此夺走魔女们所有魔力杀害她们的呢〜』   艾姆妮西亚的人际关系相当封闭。   用不好魔法的她受到双亲冷落,成年后立刻被赶出家门。她能够称之为朋友的人也不多,时常自己单独行动。   既然用不了魔法她便试图磨练剑法受人认同,并因此加入正统骑士团,但在正统骑士团中,她这种人仍然不受到重视。再加上,她还被后来加入的妹妹超越,使她不久便成为妹妹的部下。   她一定饱受毫不间断的自卑折磨。   蔷薇魔女爱蜜莉雅还发现了四位魔女的遗体。遗体上有遭到劈砍的痕迹,明显和艾姆妮西亚手中军刀造成的伤痕一致。   她的罪行不只如此。   艾姆妮西亚伪造由爱蜜莉雅开发,吸收魔力并加以利用的系统时,据说将大量的有害物质排进下水道。   结果污染殃及邻近国家,使他国因公害而濒临毁灭。   杀害四名魔女,以及散布污染。   艾姆妮西亚罪不可赦。   严正处理此事的信仰之都伊斯特议会,不久便决定对艾姆妮西亚处以忘却归乡之刑。   这是惩罚大罪人的刑罚。   我一查之下才知道,刑罚内容是给予罪犯每天消除记忆的诅咒,将其流放国外。不过这样还没结束。   这个国家十分了解连自己名字都想不起来,在外流浪的人会有何种行为。   丧失记忆的大罪人会在连自己是谁都不晓得的状况下,凭著身上的衣服、首饰等,寻找自己从何而来,该往哪里而去。   接著,大罪人将会迈开步伐寻找自己的故乡。   一个月,还是两个月,或许需要一年。但大罪人肯定会回来。每天都与他人,以及自己重复相遇与离别。   诅咒将会持续到斩首示众的前一刻。   在罪犯归国、站上断头台的同时解除。   大罪人在国外究竟会得到何种回忆?也许会有不少人温柔对待丧失记忆的大罪人。这附近的治安还算良好,也许有人温暖地接纳大罪人,也肯定有不少人替没有记忆的大罪人担心。   即使丧失记忆的原因不明,大罪人仍会心怀仅存的希望走在外面的世界。然而他最后将会了解,这些幸福的回忆不过只是踏上断头台的过程。   最后,大罪人会在深不见底的后悔与绝望中死去。   这就是忘却归乡之刑。   也是艾姆妮西亚明天将会面临的刑罚。   「……」   这时。   看到这里的我再度感受到视线。   我在堆满报纸,以及之后追加关于这个国家的处刑资料堆积如山的桌前张望。   但现在跟在大街上不同,四下无人。   应该不可能感觉到视线才对……   「……唔?」   不,先等一下。   有个奇怪的箱子。   碰巧能容纳一个人大小的纸箱藏身在书架背后。   「……这是什么?」   太可疑了。   这么说来,我在大街上好像也看过这种箱子。不过就算在街道上看到,我也觉得那是普通的纸箱,没有必要大惊小怪,可是这里是图书馆吧?为什么会有这种箱子?难道是垫脚用的吗?   「……」   我站起身,蹲在纸箱前盯著纸箱看。   「……!」纸箱发出喀答喀答的声响晃了晃。   看来不是垫脚用的呢。   「那个,请问你在做什么?」   「……」   「我在对你说话,你听得到吗?」咚咚,我敲了敲纸箱上方。   「……」过了一阵沉默,随后。「不,请别在意。」   啊,说话了。   「你在做什么?」   「请别在意,这是那个……兴趣?」   为什么是疑问句?话说──   「扮成这样究竟是什么兴趣?」   「这是……那个……尾随魔女的兴趣……之类……的吧……?」   「什么跟什么啊。」   跟踪狂吗?   箱子里的她对傻眼的我说:   「你就是灰之魔女伊蕾娜对不对?把大罪人艾姆妮西亚带回来的那个人。」   「……你真清楚呢。」她大概是从镜水晶中看到的。   「自从你来到这个国家,我就一直跟著你。」   「跟从狂吗你?」   「不是!」箱子里的人有些忿忿不平。「我是想看你值不值得信任!」   「是喔。」我相信箱子里的人绝对不值得信任。「那么结果呢?我值得信任吗?算了反正我没兴趣。」   我现在有点忙,可以不要烦我吗?我说完这句话便站起身来。   紧接著──   「请等一下!」   箱子里的人也站了起来,变成像是箱子下长了穿著裙子的脚,模样稍嫌奇怪诡异。   「你不会怀疑大罪人艾姆妮西亚的罪状吗?所以才会像这样前来调查不是吗?」   就算箱子遮住了脸,她拚命的声音也让我明确感受到箱子里的她表情严肃无比。   「…………」我停下走回位子的脚步,回答她说:「那又如何?」   「如果可以──能请你助我一臂之力吗?」   「……那个,在那之前你是谁?」   我简洁有力地问。   连她的脸都看不到,是要我怎么相信纯粹只有跟踪过我的人?   然后她说「啊,对、对不起!我忘记了!」脱下纸箱。   白色、柔软的长发从纸箱中出现,头上绑著一圈缎带。   从稚嫩的脸蛋看来她的年龄应该比我小一、两岁。   仔细一看她穿著白色的长袍,和艾姆妮西亚一样。   她的容貌似乎也让人联想起艾姆妮西亚。两人相似到她只要把头发剪短,再将缎带换成头箍就会长得一模一样。   「你是──」   听到我的话,她点头回应。   「我的名字是艾维莉亚。」   箱子发出声响在地上滚动的同时,她说:   「艾姆妮西亚是我的姊姊。」   ○   之后艾维莉亚邀请我前往她家。   顺带一提,她不知为何戴著纸箱。换言之我跟在纸箱后头这奇妙无比的一幕在大街上上演,但艾维莉亚说:「我跟伊蕾娜小姐见面,如果被街上的人发现的话会有点不妥。」不肯脱下纸箱。戴著纸箱不也有诸多不妥吗?莫名受到所有人注目喔?   「不要紧,这样周围的人都只看得到会动的纸箱。」   真的假的。   「喔喔,这不是艾维莉亚吗?」「你今天怎么也戴著纸箱呢?在跟踪谁?」「真努力呢。」「你隔壁的是灰之魔女小姐吗?」「到底怎么了?」   「…………」   根本早就露馅了嘛。   话说你平常就戴著纸箱吗?白痴吗?   「可恶──!」她自暴自弃地把纸箱丢掉走在街上。   还顺边说了句:「我是为了问伊蕾娜小姐带来那个罪犯姊姊的经过才跟她在一起的!什么事都没有啦!」回答路上的人。   「…………」   真的假的。   不久之后我们抵达她的家。   由于她属于正统骑士团,因此收入应该相当不错,她的家还算豪华。   「可能有点乱,不过请别在意。」   她嘴上这么说,但实际走进家里,颇为宽敞的房间里却塞满书、资料、论文与文件。此外还有其他种种杂物,几乎没有地方可以落脚。看来看去全部都是和工作有关的东西。   就某种意义上来说感受不到生活感,可惜了豪华的房间。   「…………」我环顾房间后看向她问:「那个,我坐哪边?」   「那边。」   「……」   哪边……?   我犹豫到最后,跨过散落在地上的几张纸,折起脚跪坐在地上。房间里有椅子也有桌子,可是早就被资料山压垮了。   「……那么我说了喔。」   艾维莉亚这么说,一屁股在我面前坐下,歪著头问我:「……伊蕾娜小姐,看这个国家的模样,你有什么感觉?」   你问我有什么感觉……   「至少我觉得这是个有点奇怪的国家呢。流言流传的速度快到不正常,还有镜水晶这种奇怪的发明,然后──」   艾姆妮西亚还是大罪人。   我说:「她真的是大罪人吗?我说什么就是没有办法相信。」   即使报纸跟这个国家的人们把她视为大罪人,处以忘却归乡之刑。哪怕她这段旅程的终点只有死亡。   就算跟我一起旅行到现在全部都没有意义。   我还是不愿相信,至今仍感到不可思议。   我无法相信像她那样,即便失去记忆依然每天无忧无虑、绝不慌乱又开朗的人,会有杀人夺取魔力的过去。   「坦白说,我刚才在大街上说的话是骗人的。」   艾维莉亚回答我说:「其实,我是想知道你带姊姊来到这里──在经历过这段旅程之后,你还相不相信姊姊。」   「……」   「你站在姊姊那边吗?」   「…………」我看著她翡翠色的双眼。「你又如何呢?」   跟戴著纸箱一样不愿意表明自己的立场,又连珠炮似地发问,我有点难以接受呢。   她瞬间有如没料到我会这么问般一愣,但立刻这么说:   「我当然站在她那边啊。」   她以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我为了救姊姊,至今为止一直在宫殿进行正统骑士团的工作,同时在幕后调查。」   「话虽如此,你在国民面前还是把姊姊当成罪犯呢。」   「谁叫我不那么做就无法取得国民的信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么你的姊姊是冤枉的吗?」   听到我的话,艾维莉亚静静地、严肃地点了点头。   「绝对是冤枉的。一切都是那个魔女的阴谋。」   「……那个魔女?」究竟是谁,我思考了一剎那,接著立刻想起来这个国家只剩下一个魔女。「你说,蔷薇魔女吗?」   「是的。」   「……也就是那个叫做爱蜜莉雅的人就是陷害艾姆妮西亚,把她驱逐出境的罪魁祸首。」   「是的是的。」   「……爱蜜莉雅害艾姆妮西亚被处死。」   「是的是的是的。」   「…………」是的来是的去的吵死了。   「可能有点难以置信,不过这就是事实。」   「……不会,倒也不会难以置信。」   甚至该说莫名合理,总之我确实有这种感觉。   谁叫那个魔女不管怎么看都很可疑呀。那什么慵懒的语调?根本可疑指数破表。   「可是,这么一来真相又是什么?艾姆妮西亚为什么会变成大罪人?」   我问。   听了我的问题,艾维莉亚回答:   「这件事说来话长,可以吗?」   「请你长话短说。」   「唔〜」艾维莉亚鼓起脸颊直接表露不满,随后说了句「姊姊的事是不可能长话短说的。」开始娓娓道来。   ……不过,话说回来。   「你很喜欢你姊姊呢。」   听了这句话的艾维莉亚不出所料,理所当然地说:   「我当然最喜欢她了呀。」   从妹妹艾维莉亚的口中听说与艾姆妮西亚相关的一切后,我暂时离开她的房间,在她家门前的阶梯坐下。   我将扫帚抱在怀里。   「…………」   那是个非常揪心,非常不幸故事。   那是不受上天眷顾的她的故事。   她究竟做了什么?只不过是在这个国家中罕见不会使用魔法的人,到底有没有必要受到这种对待,又究竟为什么会受到这种对待?   她明明那么善良──   「你怎么想呢?」   我问怀中的扫帚。不是人类的她,而是平凡扫帚的她直立在我臂弯内。   「您问我我问谁呢?」   她平淡地回答:「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您在问我该不该帮助艾维莉亚大人吗?还是在向我确认艾维莉亚大人说的话是否属实呢?」   「两边都是。」   「也就是您在确认真伪之前不想帮助艾维莉亚大人吗?」   「嗯。」   「那么我不认为自己需要回答。」   她语气带刺地说。   「……今天的你说话还挺辛辣的呢。」   「只有在这种时候会叫我出来,您把我视为方便的工具令我对您大失所望。」   「…………」   「开玩笑的。」她如果是人的模样,一定会露出浅浅的微笑。「我想,艾维莉亚大人所说的故事应该是真的吧。我有把握。」   「喔?」   「您知道为什么吗?」   「…………」   跟我经历相同旅程的扫帚具有某种我不知道的情报。她根据这点掌握了艾维莉亚所说的故事是真是假。   那个状况更加指向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比如说,在冰封之城发生的事。   「……你能告诉我,我被冰起来的时候发生了什事吗?」   那是我──在离开那里之后,看到无比失落的艾姆妮西亚,感到害怕、恐惧、犹豫,至今仍无法问出口的问题。   我在犹豫。   因为若是知道残酷的真相,我可能会因此流泪。   「当然可以。」她好像笑了。「可是在那之前能允许我先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伊蕾娜大人是不是原本在问我那个国家发生了什么事之前,就已经对解决这一连串事件──对拯救艾姆妮西亚大人采取积极的态度了呢?」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伤脑筋似地耸了耸肩。   不过我的扫帚却对我的无奈视若无睹。她看不看得到本身就值得怀疑就是了。   「正因为伊蕾娜大人想帮助艾维莉亚大人,您才会像这样以扫帚的姿态呼唤我吧?如此一来便能节省魔力。」   你说什么?   「没又把你变成人,是因为扫帚要是变成人会吓到附近的人。」   「我想扫帚会说话的时候就已经会吓到人了。」   「…………」   「而且周围不是本来就半个人也没有吗?」   「…………」我叹了口气。「今天的你还挺坏心眼的呢。」   是的──我的扫帚回答。   她的语气也十分理所当然。   「因为我是您的所有物呀。」   然后我得到了不为人知的答案。   所以我跟她约好,要全面协助艾维莉亚的计画。   打从一开始就不必犹豫,也不必确认真伪。   因为救她这点小事,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   ○   「姊姊的行刑时间是明天早上十点。地点今天爱蜜莉雅在镜水晶中应该也说过了,是宫殿前的广场没错。」   「我愿意帮你。」看到回来的我如此回答,她喊著,「呀──!谢谢你!谢谢你!有伊蕾娜小姐帮忙肯定能成功救出姊姊!」抱住我后突然冷静下来,「啊,对不起。我只爱姊姊一个人。」又放开我,之后告诉了我行动内容。   这不重要,但她心情起伏也太夸张了吧。   「我们只有一次机会。首先,我在广场等姊姊恢复记忆的时机。伊蕾娜小姐就趁这个时候入侵宫殿,阻挡爱蜜莉雅。」   「你能保证爱蜜莉雅一定会在宫殿里吗?」   「程序上会由她亲自砍下姊姊的脑袋,在那之前她应该会在宫殿最深处──那个,昨天伊蕾娜小姐去的议会场。应该会在哪里待命。」   喔喔。   「也就是在砍头之前拖延时间吗。」   这个计画真是粗糙又随便呢。「那么你打算怎么救你的姊姊?」   「如果爱蜜莉雅来不及赶来到刑场,砍下姊姊脑袋的责任将会安排由我执行。」   「……为什么?」   「砍头的顺序是依照大罪人丧失记忆前恩怨的深浅顺序决定的。」   在公开场合大显身手逮捕艾姆妮西亚的爱蜜莉雅。   在公开场合姊妹不和的艾维莉亚。   原来如此,说恩怨匪浅或许真是如此也说不定。   「在走上断头台后姊姊就会恢复记忆。换句话说,这是最佳时机。只要在那时将姊姊掳走,姊姊就能恢复记忆,也不会被砍头。」   「之后呢?」   「之后就离开这个国家。我会用信号通知你抢到姊姊了,伊蕾娜小姐就停止阻挡爱蜜莉雅,之后就请你顺势而为。」   「……然后?」   「咦?以上就是行动计画的大纲了呀。」   「照这个计画走完全失败的机率非常高的说。」   那个,你懂吗?这个国家是只有魔法师的国家吧?如果逃离这个国家真有这么简单,就没有人会被消除关于这个国家的记忆,也不会变成没有人知道信仰之都伊斯特实情的这种现状了。   「唉……那你说要怎么办?」   「啊,闹脾气了。」   艾维莉亚鼓起脸颊,用指尖一戳可能会破掉。   「人家好不容易拚命想到这个计画的说。」   「……我好像看清这个国家正统骑士团的能力极限了。」   夸下身为正统骑士团成员在宫殿工作的豪语,我还以为她拟定的计画会将宫殿的内幕、人际关系与上下关系,以及国家独特的魔法技术发挥到极限。   这个计画根本就是硬碰硬嘛。   「……那要怎么办才好,伊蕾娜小姐?」   我盯著眯起眼的艾维莉亚。   「什么怎么办?」   接著回答:   「只要打败爱蜜莉雅不就大功告成了吗?」   ●   这是我的回忆。   我虚无飘渺的回忆。   「姊姊你看,这个纸箱!只要用这个就能完美达成跟踪任务了!」   我想那碰巧是在她决定加入正统骑士团当天的事情。妹妹举起大约能够容纳一个人,大小有点微妙的纸箱,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   她突然跑来我家,说这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正统骑士团没有多少跟踪任务喔。」   「咦?」   「我们主要负责宫殿里的杂务,而且这个国家里的坏人本来就不多。」   正统骑士团的工作非常非常无聊,基本上都能在宫殿之内完成。比如说操作镜水晶、准备会议所需的资料、清扫与修缮宫殿内部等,还有就是保护重要人士与警备宫殿。若是发生事件与意外,偶而会需要进行调查,但几乎遇不到大规模战斗。   无聊,无聊,还是无聊。   「那这个箱子……怎么办……?」   「应该没有机会派上用场了吧?」   「可是你看,只要常用这个,紧要关头不就有可能用来发动突袭吗?让敌人想『哎呀,这个箱子是什么?』再突然跳出来,或是让敌人以为『啊,有这个箱子就代表正统骑士团的艾维莉亚在里面吧?』其实我从他背后慢慢靠近之类的!」   「我想根本不会有那种场面的说……」   「……唔〜」真希望你能不要用「那么这个箱子要怎么办?」的表情看我。「这么说来,姊姊。我离开家里了。」   「咦?」   她怎么突然这么说。   「姊姊不是在加入正统骑士团的时候离家吗?所以我想我也要离开。」   「…………」   我会离开家里纯粹是因为不想被当成累赘──艾维莉亚受到爸妈疼爱,应该没有必要这么做才对。   话说。   「我搬出去一个人住的时候没有准备那种纸箱的说。」   我笑了笑,艾维莉亚又「唔〜」地鼓起了脸颊。   现在回想起来,这只是段微不足道的回忆。   艾维莉亚在一年后成为我的上司。   「明天开始她就是你的上司了,要好好听她的话。」我得到这则通知,来的人却是我的妹妹。连魔法都用不好的我不论多么努力,出人头地仍旧遥不可及、虚幻不实。   纵使磨练剑术代替魔法,在表现机会原本就少之又少的正统骑士团中,我也许跟米虫没有两样。   感觉起来像是正统骑士团正在暗示我,说我一无是处。   「姊姊──」   那时的艾维莉亚担心地看著我。   「……不要紧,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撒了这句谎话,摸摸她的头发。   其实我气愤到想放声尖叫。   我原谅不了受到这种待遇仍旧无法好好使用魔法的自己。可是我更不能原谅正统骑士团利用妹妹来欺负我。   结果在那之后,我跟妹妹的关系降到冰点。   艾维莉亚一直傻呼呼的有些脱线,但是她身为魔法师的才华出类拔萃,才会在正统骑士团内立刻受到重视。   和在表面舞台活跃、光鲜亮丽的她不同,我的存在反而日渐淡薄。   妹妹开始在正统骑士团工作一年后,我甚至不再与她见面。   这不是谁造成的,我们也没有彼此约定。   我们只是觉得见到彼此太难堪而已。即使如此,看到紧抓正统骑士团不放的我,周围的人们一定非常不愉快。   不过我自己最清楚,若是没有我身上的这身正统骑士团的制服,我就什么也不剩了。于是我才会一直以身为正统骑士团的一员,不厌其烦地继续工作。   不论多么难受,我都假装若无其事,强颜欢笑。   就在某一天。   「……嗯嗯?」   处理杂务时我会负责整理国外送来的信。话虽如此,这个国家对外面的世界完全没有兴趣,因此基本上我收到的命令是「区分为需要拆封跟不需要拆封的即可」,我也只需要这么整理就好。   总之简单来说,我在那叠信中发现一封奇特的信。   「信仰之都伊斯特排放之有害物质的受灾报告……这是什么?」   那是邻近国家,一位名为大魔女路德拉的人寄来的一封信。   简而言之,是说「贵国正在排放有害物质,为此我国陷入毁灭状况。搞什么给我快点处理。」的告发文。   有害物质──这个词引起我的好奇。   信仰之都伊斯特基本上闭门自守,并倾向极力避免与他国冲突。排放有害物质会立刻被视为重要问题。就这个国家的倾向看来,应该会进行好几次调查,避免这种事情发生才对。   当然,这类调查也交由正统骑士团负责。   无论如何,有害物质泄漏的事实是不容忽视的问题。   我立刻向直属上司报告。   然而。   「……姊姊对不起,我现在没空处理这个。」   上司──应该说是妹妹──现在正在忙著处理别件工作离不开。也就是没有时间调查公害的意思。搞什么啊。   我不知道妹妹真正的心意是什么。她或许其实想要帮助我。   实际上,我拿信给妹妹看的时候周围还有其他部下。   「艾维莉亚小姐现在忙著调查杀人事件啦。」「跟你这种分类信件的薪水小偷不一样。」「闲闲没事吗你。」「可以不要没事找事做吗?」   我还被他们这么骂。   所以我不知道她的真正心意为何。   「……我知道了。那么,我就回去分信了。」   我不理一旁围观的人,从艾维莉亚手中把信拿走这么说。   反正这是骗她的。   既然没有人愿意做,我打算自己处理。只要自己调查就好。   「……对不起。」   艾维莉亚以细小的声音向我低头道歉,我则是对她的道歉充耳不闻迈开步伐。   坦白说,调查这个事件简单到令人讶异。只要有心我独自一人一天就能轻松解决。   叫做大魔女路德拉的人似乎以为这个国家的人是对公害毫无概念就随便排放的笨蛋,在信中附上不可思议又方便的纸条,只要接触有害物质就会变色。   「反正,就是去下水道调查就能轻松找到源头了吧。」   于是我立刻潜入信仰之都的下水道。   下面是一片昏暗到没有提灯便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墙壁与天花板都统一以红褐色的砖瓦砌成,我走的步道旁流著混浊的生活废水。或许是因为只有昏暗的灯光,又或许是反射砖瓦的红褐色,水面看起来异常混浊,也像是鲜血。   「……嗯……」   想立刻撤退的我迅速将纸插进水流中确认颜色。   「啊,变蓝了。」白纸湿掉的部分变成蓝色。路德拉说,「变成蓝色就代表水中充满有害物质麻烦你们处理。」所以应该就是这样。   在那之后我继续在下水道逆流而上测试颜色。结果全部都是蓝色,甚至让人以为这个国家排出的废水是不是全都含有有害物质。   然而现实却是另一回事。   「……奇怪?」   展开调查后约一个小时左右。   插进水中的纸不再产生变化。我手上的纸没有变色,只有湿掉的纸片。   「…………」   我抬起头回过身来,发现附近有一扇门。   明明是下水道,在这种排放生活废水的地方,应该不可能有人来才对。   哎呀哎呀?我这么想用纸碰了碰从门下流出的水流。   颜色变成蓝色。   不过继续往上游却没有变色。   「……真的假的?」   看来这扇疑点重重的门就是流出有害物质的源头不会错。   眼前有一扇可疑无比的门。   该不该进去,那时我相当烦恼。   但是在此止步不前不也无可奈何吗?   所以我犹豫地停下脚步后,打开了那扇门。   比昏暗的下水道更深,犹如深渊的世界张开血盆大口。   门后是──   「………………这是……什么……」   尸体。尸体。以及尸体与尸体。   一旁散乱著某种研究资料、可疑的药品,以及玻璃瓶,瓶中塞满从一旁尸体中所取出的器官。   「长生不老」、「青春永驻」、「无尽的魔力」。   一叠一叠的纸写满天马行空的词汇散乱四周。   我晚了一拍才发现这里充满尸臭味,以及那些遗体全都是似曾相识的魔女。   我被迫面对独自一人无法处理的问题。   「讨厌〜──你怎么跑来这种地方呢?」   这时,慵懒的声音从背后──从正后方传来。   「什──」   我正想回头时。   「对了,我就顺便让你背黑锅吧〜──」   我的意识在这时中断。   我认识那个声音。   蔷薇魔女,爱蜜莉雅──   ● ●   姊姊杀了四个魔女,夺取魔力的传闻隔天一口气传了开来。   事件的大致经过和伊蕾娜小姐在读书馆看的资料相同,但是我百思不得其解。   真的有可能发生这种事吗?   据我所知,姊姊的剑术还算过得去,可是她善良到连虫都舍不得杀,剑术也只用来牵制周围的人。   而且──这么说很不好听,不过姊姊这种只会以刀刃战斗的人,真的有办法接二连三杀害魔女吗?   我认为不可能。   可是姊姊仍被宫殿定罪,处以忘却归乡之刑。   姊姊当然从头到尾都否认自己杀人。鲜少在人前掉泪的姊姊瞪著爱蜜莉雅大声哭喊:「不是我,杀人的是你。」   然而她的主张却被魔女爱蜜莉雅接二连三以杀人证据击溃。   在场的法官都直接接受爱蜜莉雅的证据,并立即执行忘却归乡之刑。   我到现在依然认为那场审判是一场戏。   在场的所有人都认定姊姊的说词是空虚幻想,对她的辩解充耳不闻。   但我不同。   我心底某处相信,她说的全部都是事实。   这一切一定全都是爱蜜莉雅安排的。   证据什么的无所谓。姊姊一定是在被我拒绝后,自己一个人去下水道调查。   然后,她在那里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所以才会被诬陷为杀人凶手。一定是这样。   所以我得救姊姊才行。   然后,这个机会──只有在她走上断头台,恢复记忆的那一刻才会到来。   我说完事实后,伊蕾娜小姐说了声「啊,我去外面吹吹风。」就离开家里,开始嘀嘀咕咕地跟某人说起话来。   我偷瞄了一眼,发现她在跟扫帚说话。这个人怎么回事?是活在自已世界里的怪人吗?   我这么想时没想到扫帚居然对伊蕾娜小姐回话,而且声音还一模一样。是腹语吗?她果然是什么怪人吗?   伊蕾娜小姐回来后说愿意助我一臂之力,但她却像是在说「唉,这什么烂计画啊?这种计画怎么可能救得了你的姊姊你是白痴吗笨蛋吗会不会太无能了?」似地否定了我的计画。可恶。   不仅如此──   「只要打倒爱蜜莉雅不就大功告成了吗?」   她还若无其事地说出这句话,害我大吃一惊。   不要强人所难了。   「她可是魔女耶?而且还是一直待在这个国家的超大牌魔女。怎么可能赢得了?」   我对她摇头。   实际上,蔷薇魔女爱蜜莉雅的难缠之处不仅止于她一人。她四周时常会有和她挂钩的正统骑士团团员保护。   直接与她对峙,与和那些人为敌同义。   「所以我才把解救姊姊列为第一优先的说。」   可是伊蕾娜小姐还是说:「我们让爱蜜莉雅下台吧。」   「再怎么说,就算顺利避免艾姆妮西亚被砍头,也完全无法保证能平安逃出这个国家吧?」   她莫名地充满自信。   然后,她说:「执行计画只需要一个条件。」伸出食指表示,「我需要你告诉我一件事──」   只要知道这件事,之后只要趁势而为就好。   她说。   接著我们为了救出姊姊不停拟定拟定拟定计画,最后上床睡觉。   那天我难得睡了顿好觉。   是因为能救姊姊了吗?   「难道不是因为我帮你打扫房间吗?」   「…………」   ○   『来吧各位!这个时候终于到来了!』   设置在此的镜水晶映照出欢欣鼓舞庆祝艾姆妮西亚行刑,群众过于开朗的模样。   艾姆妮西亚朝设置在广场的断头台不明就里,疑惑地一步一步走上阶梯,沐浴在有如欢呼的各种谩骂声中。   她不停向上爬,不久之后在她爬上阶梯时,一定就会恢复记忆。   「时间差不多了呢〜」   在会议场独自一人望著镜水晶的爱蜜莉雅沉重地起身,拿起魔杖。   接著她踏出──   「你想去哪呢?」   听到我的话,她停下脚步。   看到突然从房间一角现身的我,她尽管有些惊讶,却也没有立刻对我表露敌意。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那里的?」   她只有这么回答。   「从你一脸无聊地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开始。」   「……我自从来到这个房间就一直坐在这里呀?」   「所以我是说我从一开始就在这里了。」我变成老鼠,所以她不可能发现就是了。   「埋伏人家真没品味呢〜」   「嫁祸给无辜的少女就有品味了吗?」   「你难道是指艾姆妮西亚吗〜?」爱蜜莉雅看著镜水晶,歪了歪头一脸无所谓地说:「你是想说那个丫头没有杀人吗?」   「她不是会做那种事情的人。」   「明明只认识丧失记忆的艾姆妮西亚,还真敢说呢〜」   「就算失去记忆,人的本质又不会改变。」   我所认识的艾姆妮西亚即使不知道自己是谁,还是会将他人摆在自己前面,爱撒娇、懦弱、熟知自己的软弱不让他人发现,努力露出开朗模样。她爱自己承受痛苦,说不定还有些乐天,讲难听点就是个笨蛋。可是,就算在无可奈何的状况下,她还是能选择不伤害别人。她是个出色的好人。   这样的人居然会因为自私自利,悄悄创造吸收魔力的奇怪装置,甚至还杀害四位魔女。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呢?   「……你今天好像负责在广场上砍下艾姆妮西亚的头呢。」   她说了声「是呀。」点了点头。   「毕竟我是最后仅存的魔女呀──这不是当然的吗?为了被残杀的同胞,我得替她们报仇雪恨才行呀〜」   她用一如既往慵懒的语调向前走,我则是挡在她前面。   「很可惜我不能让你得逞。」接著我说:「恕我无礼,我要妨碍你。」   说完我取出魔杖。   爱蜜莉雅似乎有一瞬间不理解我在做什么。她瞪大双眼,随后哼笑了一声。   「我就知道你会袒护艾姆妮西亚〜」她边说边拄著魔杖迈步朝我走来──犹如完全不把阻挡在前的障碍放在眼里。「你自从来到这个国家就一直担心那个丫头呢〜?这些究竟是谁告诉你的?你听谁说是我嫁祸给艾姆妮西亚的呢?难道是她本人吗?」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   要是我老实回答,你一定会连我和跟我说的人一起灭口吧?   「……算了,你不说也无所谓〜」   语毕爱蜜莉雅在我面前停下。   俯视我的眼神冰冷且不带任何感情。   「我可没有时间应付你喔〜?现在我有要事得去处理,能请你让开吗〜?」   「那么你就用蛮力逼我让开如何?」   「…………」   「当然,我不会轻易退开。我跟你一样是魔女,起码能跟你两败俱伤,甚至还有可能是我赢呢。」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真遗憾〜这么年轻就当上魔女,我以为你又聪明又优秀──看来你是个无药可救的大笨蛋呢〜」   「我看起来像笨蛋吗?」   「谁叫你要替罪犯说话呢?」   如今仍旧坚持艾姆妮西亚是大罪人,自己才是正义设定的她这时弹了一下手指。   「……让我更正刚才说的一句话〜」随后,这个房间到处出现魔法师──身穿正统骑士团制服的士兵。   他们一直躲起来了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自从昨天在这里第一次遇见你以来,我就认为你一定会反抗我〜谁叫你看起来那么相信艾姆妮西亚呢。」   看得出来吗?我以为我自己很努力装得面无表情的说。   「我在埋伏你喔〜」她这时才终于首次由衷感到愉快似地笑了。「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你一定是认为反正你也是魔女,一对一绝对不会输吧?但是现在这个状况又如何呢?」   四周是一片白色的制服。   深深戴著兜帽性别不明的人们举起魔杖包围我。   场面充满移动一步就会被打成蜂窝的压力。   啊啊,原来如此──所以你才高高在上地说个不停吗?   就是这样你才会迟迟不肯说出真心话,继续假装艾姆妮西亚只是普通的大罪人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所以呢?」   我用魔杖用力一敲地板。   下一剎那,冰从我敲打的位置开始扩散,覆盖整个房间。就如同某个城镇一般,将我的眼界所及染成白色与蓝色。   身穿白色制服的人身上再次染上一层纯白。   除了我与爱蜜莉雅之外。   其余全都是一片雪白。   她哑口无言,我则是以叹息回应。白色的雾气如烟一般飞舞的同时,我瞪著眼前的魔女。   「打从一开始不就是一对一了吗?你没看清楚吗?」   难道说你老到不装年轻不行,视力退化了吗?   建议你戴老花眼镜比较好喔。   ●   那时我全部想起来了。   我想起在下水道找到了什么,之后被爱蜜莉雅陷害。我想起始终没有人愿意相信我,也没有人愿意帮助我。我想起最后被驱逐出境,还有往后每天不停失去记忆。   我想起忘记自己是谁不停仿徨的日子。我想起害怕明天到来,不敢睡觉度过的每一天。我想起自己最后还是不敌睡魔,一面思索自己是谁、一面边走边写日记。   我想起和伊蕾娜的相遇。   我想起自己说回到故乡就一定能了解什么,带著她来到这里。   「啊……啊啊啊……啊啊……!」   全部、全部全部全部全部全部──都想起来了。   我是艾姆妮西亚,正统骑士团的一员,有一个妹妹。我是我是我是我是──   我全都想起来了。   而如今我在巨大的断头台前,手脚反绑茫然而立。   我会头痛欲裂,是因为我的大脑因突如其来涌现的记忆而混乱,还是因为眼底无边无际的人群所发出的欢呼?   我不知道。   「来,艾姆妮西亚恢复记忆了!现在就来砍下她的头吧!」   简直热闹非凡。   担任司仪站在我身旁的,是这个国家的官员。我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么愉快的表情。   「等、等一──」   等一下。   我说到一半,民众不成言语的欢呼却盖过我的声音。   「哎呀〜──其实原本想请爱蜜莉雅大人亲临现场……可是看来她今天睡过头了,就请别人代为行刑吧!」   代为行刑。   究竟会是谁──我事不关己似地四处张望,紧接著四处传来一个名字。   艾维莉亚。   我的、妹妹。   「艾维莉亚!艾维莉亚在哪里?就请你来亲手了结这个大罪人吧!」   担任司仪的官员低头看向欢声雷动的群众。   然而妹妹却没有现身。   就如同在吊胃口般,她始终没有出现。   不过不久之后,占领整座广场的群众有一部分了开来,从中出现一个纸箱。   那是个碰巧能容纳一个人的小箱子。   每个人都知道里面是谁。   「喔喔艾维莉亚,原来你在那里啊!」   自从进入正统骑士团的那天开始,她就跟笨蛋一样戴著那个行动,还说什么「只要有这个就不会暴露真实身分。」   官员走下断头台,小跑步来到箱子旁说:「真是的──你还真爱演啊。」脸上挂著微笑。   令人不敢想像不久之后将会有人人头落地。   「好了,该解决犯人了。」   语毕官员举起纸箱。   「──?」   里面没有半个人。   别说妹妹,连个人影都没有。   空的。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每个人都意识到艾维莉亚不在那里的瞬间。   首先只有听到声音,我慢了一拍才发现她从别的地方冒了出来。   那时我早已身在空中。   「咦?等一下──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姊姊你闭嘴抓好。小心掉下去喔?」   她说。   她紧盯著前方,对俯视城镇的我这么说,同时骑著扫帚操纵魔杖解开绑住我手脚的绳索。   绳结松开后往城镇落下。   「艾维莉亚──」   我紧抓扫帚。   「就算全国没有人相信姊姊,我也相信姊姊。我一直、一直都在等这一刻到来!」   她这时回过头来看著我。   「纸箱不是派上用场了吗?」   艾维莉亚的脸上浮现淘气的笑容。   ○   冰封的房内,剑、长枪等各式各样的武器散落一地。   武器只有倒在地上,没有刺进冰里。不论夹带多强大的威力飞来,不论数目多么庞大结果都一样。   我的冰不会融化。   这是模仿冰封整个城镇的魔法做出来的。   然而。   「……你不在乎同伴的死活呢。」   我看著在房间一角,一脸事不关己的爱蜜莉雅。她说了声「还好啦〜」笑了笑,说:   「我打算战斗结束后再把罪全部推到你身上呀。多么乱来都没有关系〜──话虽如此,看来是我想太多了呢。」   「…………」   「比起这个,你是从哪知道我想嫁祸给艾姆妮西亚的呢〜?能借我作为往后的参考吗?」   爱蜜莉雅的魔杖喷出地狱业火。   「这是秘密。」我将气势汹汹,宛如要将一切燃烧殆尽般席卷而来的火焰和这个房间一样变成冰块。   眼前出现一面冰墙。   「那我就来猜猜看吧〜」   受到遮蔽的视线一角传来动静。下一瞬间无数的长枪朝我飞来,我的意识转向那里时枪尖已然逼近眼前。   「如果你办得到的话,请便。」   不过仍然全都被我打落。   我从冰墙后方探头,爱蜜莉雅便如同知道我会从那里出现般使出魔法。   「……!」   超重力。   她这时正是使出这个魔法。全身受到重压似的痛楚袭来。   「啊啊──终于逮到你了〜」   她发出不以为然的低语,缓缓朝我走来。喀、喀──高跟鞋敲响结冻的地面。   「把我的计画告诉你的是不是艾维莉亚呢?艾姆妮西亚的那个妹妹。」   「…………」   正确答案。   但我不爽肯定,因此保持沉默。   「那个妹妹好像在幕后不停有小动作呢〜──会在处刑艾姆妮西亚的这个时机行动也不奇怪喔〜」   「…………」忍受难以承受的重量,我当场屈膝跪下,挤出声音说:「……既然你全都知道……你……为什么──要放任她不管?」   「当然是因为我没有时间特地去管不构成威胁的人呀?」   她说自己没有闲功夫在乎像她这种成天戴著纸箱,有如无忧无虑代名词的女孩。   原来如此。   有点道理。真遗憾。   「而且呢〜这个国家的笨蛋全都打从心底信任我呀。现在那个妹妹不论做什么都无法改变未来喔〜艾姆妮西亚会顺利受到制裁,我则是跟过去一样,能继续研究如何青春永驻啊〜」   事到如今莫名聒噪的她口无遮拦地畅所欲言。   难道她笃定自己即将胜利吗?或是她以为自己已经赢过我了?   ……话虽如此,我现在也因为重量处于动弹不得的窘境中。   她在我眼前蹲下,轻抚我的脸颊。   「你的皮肤好漂亮呢〜真羡慕……你有特别保养吗?」   「…………」   「讨厌〜怎么瞪人家呢?好可怕好可怕。」   「……你为什么要诬陷艾姆妮西亚?」   抚著我脸颊的手停了下来。   「如果我为了青春永驻而杀害四名魔女的事情公诸于世,我的信赖不就会跌落谷底了吗?连这点程度都不懂吗?」   「…………」   「你知道吗?魔女的鲜血是永恒青春的源头喔〜?」   所以我才杀了她们呀?她平淡地说道。   「……你只为了这个杀了四个人吗?」   「你这种小孩一定不懂吧〜年轻是无可取代的武器。就是因为没有体验过老了以后每一天就会渐渐失去光辉的恐惧,你才能这么说的〜」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认为能为了保持年轻而杀人。」   「你也只能趁现在这么说了。」   莫非我惹她生气了吗?   她的语气一百八十度转变,变得冰冷而锐利。   我身上的重力似乎也跟著变重。   「你也是,只能趁现在这样说个不停了。」   我的回答在她耳中听来肯定不过是在逞强。   「你能逞强到什么时候呢?」   她说。   她露出胜利的表情。就在这个时候──   会议场的大门用力敞开,无数正统骑士团的士兵们跑了进来。猛力踏遍冰块的他们手中都抱著魔杖。   「…………」面对突如其来的入侵者,爱蜜莉雅显得格外冷静。   她脸色一转,「哎呀〜怎么了呢〜难道是来支援我的吗?可是不要紧了。袒护艾姆妮西亚的愚蠢之徒已经被我逮捕了〜」以矫揉作态的声音这么说道。   然而士兵们什么也没有回应。   只有团团包围。   我──不,是爱蜜莉雅。   「……你们几个,到底在做什么?」   士兵们的魔杖全部指向爱蜜莉雅。   「……您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某个人说,「您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   她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   「我们要以杀害四名魔女的嫌疑逮捕您!」   接著正统骑士团的士兵们从魔杖中射出青白色的光芒。   「什──」   光芒转瞬之间便限制她的行动。她瞪大双眼,手脚被四面八方射来的光索完全夺去自由,手中的魔杖也应声掉落地面。   「……唉。」   我这才终于重获自由。   感觉肩膀超级酸痛。我起身扭扭肩膀,身体传来恰到好处的痛楚与嘎吱声。   「你……究竟……究竟做了什么──」   发出有如在超重力的压力下般无力声音,爱蜜莉雅抬起头来看著我。   状况跟刚才完全相反。   「只不过是有人告诉了我而已。」   然后,我为了让谜底揭晓,用魔杖敲了一下地板。   覆盖整间房间的冰立刻模糊消失,在场时间暂停的爱蜜莉雅部下们也恢复自由。   仍处于状况外的他们头上浮现几个「?」四处张望。爱蜜莉雅刚才使出的魔法也同时动了起来,因此我用水将火焰抵销。   我结冻的只有这间房间,以及在场碍事的这些人。   我自己和爱蜜莉雅则是没有结冰。   镜水晶也没有。   ──只不过是有人告诉了我而已。艾维莉亚告诉了我镜水晶的使用方法。   「辛苦你自首了。」   我拍拍她的肩膀,对她露出满面的微笑。   ○   毋须多说,在结冰的房间中对镜水晶仍在运作浑然不觉,自己把一切招了出来的爱蜜莉雅受到国家制裁。   今后她会受到何种惩罚──她会遇到什么遭遇我不得而知。   我是旅人,在一国久留不符合我的个性。   洗刷冤屈的艾姆妮西亚终于回归自由。   但这个国家,以及险些被爱蜜莉雅陷害一事,在她心灵上留下的伤疤并不易痊愈。   即使国家直接向她致歉也一样。   信仰之都伊斯特对该如何处置从大罪人一举翻身变成平凡可怜少女的艾姆妮西亚相当困扰。   国民们不讨厌她也不怜悯她,只在远方静静观察。这种日子持续了几天。   信仰之都终于决定实现她任何愿望。   他们还说,光是实现愿望还不足以补偿她。   「……是吗。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吗?这样啊……」   在集结于议会场的大人们面前,她发出沉吟声用手扶著脸颊思考。   要国家补助你一生优渥无虞也可,从今以后再也不会受到差别待遇也罢。不论是什么,我们都能为你实现。   国家对她说。   她终于嘀咕了声「这样啊」,接著说:   「那么可以实现我一个愿望吗?」   然后她笑了。   那是个宛如花开般美丽的笑容。   事件落幕隔天我便离开信仰之都伊斯特。我在这个国家已经无事可做,再怎么说,这个国家即使高揭秘密主义也没有什么有趣的事物。   绿色的平原在我们面前露出和几天前不变的样貌。   ──我们。   「……许那种愿望好吗?」   我看著站在身旁的艾姆妮西亚。   她点了一下头说:「可是,这样不是很好吗?」   她的愿望只有一个。   不消除我、艾姆妮西亚以及妹妹艾维莉亚的记忆,让我们离开信仰之都伊斯特。   仅此而已。   「也对,我是赚到了……」   多亏没有失去记忆,我对信仰之都的内情无所不知。   这样似乎能做场好生意呢……生产类似镜水晶的东西拿去卖应该能大赚一笔。   结果,艾姆妮西亚决定离开国家。   原因或许是她身为旅人四处徘徊时的记忆全都相当幸福,也可能是因为在信仰之都伊斯特的记忆过于辛酸痛苦。   「……其实我不恨这个国家喔。」她眯起眼仰望巨大的城墙说,「我如果会用魔法,又遇到跟我一样的人,我可能也会跟国家里的其他人一样。」   若是再被灌输他杀了四个魔女还散布公害,可能也会相信──她这么补充道。   人常常只接收表面上的资讯。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没有办法。她放弃似地说:   「反正悲伤难过的回忆最好还是快点忘记。我一直都是这样生活的,所以才能这么无忧无虑呀。」自豪地这么说的她表情看起来十分清爽。「而且呀──我在丧失记忆的时候,给很多人添了麻烦,还让他们担心……我得去跟很多人道歉,才会想保留记忆再出来一次。」   「……」   「之后再来找新的故乡或许不错呢!」   「……」   「话说回来。」就在我以沉默回应的同时,艾维莉亚从旁插嘴说道。她的脸颊有点鼓。「姊姊,我也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咦?嗯,因为有扫帚比较方便呀。」   「……好过分。」   「……开、开玩笑的啦……不要那么伤心……」   看到心情跌落谷底的艾维莉亚,艾姆妮西亚慌了手脚。   我有预感,这两个人一定能经历一段开心的旅途。   之后不论发生什么事,她们两个一定都没有问题吧。   「……我说伊蕾娜。」   艾姆妮西亚突然回头看我。「接下来伊蕾娜决定怎么办?」   「我打算继续旅行。」   毕竟我是旅人。   「……那么就得在这里道别了呢。」   「……」   我没有回答。   她不等我的回话便说:   「我说,伊蕾娜。我如果找到新的故乡,那个时候一定会寄信给你,如果可以的话你能来找我吗?我一定会住在很棒的地方,过很棒的生活让你羡慕不已。」   接著她又说:   「所以,在那之前再见了。」   不是再也见不到面。   一定会再见面,所以不寂寞。   她一定是想这么说──或许只是我想这么解释也不一定。   「……也对。」   我点头回应。   「……」   「……」   短短几秒的沉默感觉像是永恒。我们看著彼此很久、很久,微风如同催促两人般擦过我们的脸颊。   离别将近。   「……」这时,艾姆妮西亚轻声笑了。她看起来有一点害羞。「其实,这种时候应该送你什么礼物才对呢。」   「……不用客气。」   我的语调可能有些不满。   「可是对不起,我现在什么都没有。」   所以──她说。   这时,她抱住我。   紧紧地、像是在确认我的触感般用力抱住我。   「……又来了吗?」   「你不喜欢?」   「……还好。」   我说著「好好好」无奈地把手绕过她的背。偷偷把眼神转向艾姆妮西亚背后,我看到嘟哝「……好奸诈。」的艾维莉亚。   我哪里奸诈。   艾维莉亚的嫉妒似乎也传进了艾姆妮西亚耳中,她在我耳畔笑出声来。   之后。   「谢谢你相信没有人愿意相信的我。」   她说。   「谢谢你陪我一直来到这里。」   「嗯。」不用客气。   「谢谢你救了我。」   「……嗯。」   「谢谢你愿意当我的朋友。」   「…………嗯。」   「我喜欢你。」   「嗯──咦?」   你说什么?   她趁我不知所措时放开我,转身背对我说:「那么,我们走了。」   白色美丽的短发间依稀可见红通通的耳朵。   胸口会热,一定是她留下的体温。我的脸会发烫,肯定是来自她温暖的气息。   「我说伊蕾娜。」   她背对著我说:   「我不会忘记你。」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所以我也转身背对她回答:   「我也不会忘记你们。」   天空中漂浮的一道云彩,在匍匐地面的路正上方漂泊。   蜿蜒向前的道路周围是一整片花草,四处吹拂的凉风轻抚花草使其摇摆,远方能够看见徐徐流逝的小河。   眼前的这一片景致传来轻快凉爽的音色。   接著我们缓缓向前。   踏上各自的旅途。 第四卷  三月某天,我接到M编辑的电话。   「定规啊,莉莉艾儿(注释:《リリエールと祈りの国》的简称。二○一七年三月十五日于GA文库出版。插画家为あずーる老师,《魔女之旅》正统续篇作品。伊蕾娜也有登场喔!要买喔!)不是出完了吗?出了那个之后《魔女之旅》挺畅销的喔。算是长销书吧。之后会全部再版,要出第四集吗?」   我哭了。咦?可以出第四集吗?真的假的?长销书?真的吗?   这一切都是约一年来不停再版、全集再版的功劳。简单来说,全多亏就算出版了一阵子仍然愿意购买本书的读者。要说能这样写第四集的后记我有多开心,再给我两页也不够,所以这次我勉强要求编辑让我写成增量版。   就是这样大家好,我是白石定规。初次见面。好久不见。   第三集发行以来过了半年以上的岁月呢。发生了许多事情,不过我没有记得那么清楚,无法一一举例。若是关于本书,能够再版以及「这本轻小说真厉害!」上榜等,感觉起来像是喜事接连发生,但那些都发生在几乎决定腰斩之后,所以我只感觉到难以言喻的悲伤。还想要继续却无法如愿不晓得让我有多么伤心。不过如同开头所述,莉莉艾儿使我能再继续写下去了。真是太感谢各位了。有种一直以来的愿望终于实现的感觉。我还不想结束,因此会继续努力下去。   第四集很多篇章都以时间的流逝与遗忘为主题。跟平常比起来,这次的篇章也特别长,光艾姆妮西亚的故事感觉就能单独出一本单行本了。   会写这种故事,也许是因为我在内心不想忘记伊蕾娜至今为止的旅途也说不定。原本应该要开始回收散落各处的伏笔,但我还是想写艾姆妮西亚的故事,就变成了这种结构。在我奋力写作之下,结果变成全系列中最长的故事。没想到会这么长……   因为这样,整体章数与页数相对比较少,我想大家应该都有发现。虽然这只是藉口,但纯粹是因为莉莉艾儿发行后突然接到的第四集的消息,所以我快马加鞭写的。能若无其事维持这种步调的作家老师真的有够厉害……由于这集时间不多,我每天都在写书,但我很久没有动笔,也因此不停重来。可是我写得很开心,有种回归初衷的感觉。在kindle出版时每天也是不停重写啊……给我这种深切的感触。出社会后在忙碌之余我似乎忘了重要的事情。   话说回来,这次的后记是增量版,所以下一页开始是会爆雷的各章讲评。习惯先看后记与插画的人也许跳过接下来两页比较好。   ● 第一章 〈忘却之都〉   这是配合あずーる老师美丽封面写下的内容。此外,遇见あずーる老师时听他说「第四集封面是废墟」,所以我想「爽啦来写篇超黑的故事吧」写了个致郁系故事,但我看到完成插图的废墟实在太过清爽,就把那篇丢进垃圾桶了。   ● 第二章 〈虚构的魔女〉   我不懂咖啡的味道。芳醇是什么?酸味又是什么?我只喝得出过滤咖啡与罐装咖啡的不同。写于喝著咖啡的假日午后。   ● 第三章 〈挑食〉   这是店铺特典极短篇改写而成的故事。我突然想到第四集沙耶的登场次数少得可怜,所以就勉强塞进来了。顺带一提我也讨厌蘑菇。那根本就是真菌嘛。   ● 第四章 〈苹果杀人事件〉   我以轻松诙谐的感觉,用白雪公主的格林童话版为基准写成了侦探小说。王子是恋尸癖是尊重原著的结果。王子好恶。题外话,但第四集好像吐太多了呢。   ● 第五章 〈微不足道的故事〉   这是个玩文字游戏整人微不足道的故事。腹黑伊蕾娜。   ● 第六章 〈水没街区〉   无法适应环境的人会被时代拋下而毁灭。从纪元前开始便是如此,若是能够顺应严峻的环境,或许就能过得轻松一点。   ● 第七章 〈忘却纪行的艾姆妮西亚〉   与艾姆妮西亚相遇的故事。伊蕾娜嘴上说对信仰之都有兴趣,其实心里根本放不下她。题外话,艾姆妮西亚在希腊文中是「遗忘」之意。那么为什么要用希腊文?因为很帅。   ● 第八章 〈勇者、飞龙、活人祭品〉   这是第四集中最后写的故事。凑齐原稿的时候,我发现艾姆妮西亚的故事好像都有点太沉重,所以就写下了这篇。要是不加点搞笑元素,艾姆妮西亚就太绝望了。题外话,发现旅馆放日记有何意义的你是大人。   ● 第九章 〈冰封之城〉   扫帚小姐若无其事再度登场的严肃回。不论多么严峻都得下定决心才能继续向前,我想这点对艾姆妮西亚与路德拉都一样。   ● 第十章 〈忘却归乡的艾姆妮西亚〉   做为作品重起的收尾,结尾我意识到第一集。希望各位能感受到最后一句话跟第一集结尾蕴含了不同的意义。至今为止重复每一天旅行的艾姆妮西亚从今以后将会积极地旅行。关于记忆的故事每篇都很绝望,我想有点正面的故事比较好,于是写成了这样。写完我才发现超级长。题外话,艾维莉亚在是模仿希腊文的「明天」取的。那么为什么要用希腊文?因为很帅。   以上就是各话讲评。补充一下,艾姆妮西亚之所以会是白发,是因为あずーる老师画白头发的女孩子可爱到令人丧失言语能力,我才把这留著当作秘密武器。第三集差点决定腰斩的时候我害怕地想「喂喂喂,秘密武器还没登场就结束了喔?」幸好平安出了第四集。真的好险。哎呀真的好险。   那么以下是谢词。   あずーる老师。   感谢您每次替本书画可爱过头的插图!艾姆妮西亚太可爱了,还有伊蕾娜的新衣服也太可爱了。题外话,我在颁奖仪式跟あずーる老师聊过之后看了《进击的巨人》动画,把整套原作买回家了。泽野弘之果然是神。   M责编。   一直以来谢谢您。对不起这次提出无理的要求,写了这么长的后记。可是如果出第五集我还想写这么长。电子邮件中的我态度每次都超级冷淡,但您称赞我的原稿时我都会高兴到握著手机跳起来。我是傲娇。   最后,购买本作的各位读者。   真的真的感谢大家!能够继续写作我高兴得不得了。为了不让本作在第四集结束我会更加努力,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那么,祈祷能在下集再会,后记在此结束。再见! 第四卷第五卷 第一章 叙述过去的魔女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购书人:深夜读书会   深夜读书会出品   读书群:714435342   然后呢,那时她抱住我……我就想:啊啊,就这样道别了。虽然有点寂寞,不过我是四处漂泊旅行的旅人,她今后也必须为了自己的过去与未来旅行,所以非得道别不可 天的冷风敲打老旧民宅的玻璃窗。   周围没有其他房子,窗外只有遍地红叶与黄叶,但外头的声音格外响亮,如同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正试图妨碍她说话。   吵到让人受不了,真希望能安静一点。   然而漫长的故事并没有结束。灰发少女又继续说了很久、很久。   她说出口的内容来自于至今为止各种旅途中的回忆。一旦说起往事就难免滔滔不绝,即使忘记时间也是人之常情。   「…………」   瞪了一眼依然喀答作响吵个不停的窗户,灰色头发的少女这才发现太阳早就下山了。   开始说故事的时候还是白天,难道说她这半天来一直说个不停吗?   讨厌,我的话会不会又臭又长……?   她这么想。   或多或少在内心反省,重新面向坐在对面的少女说了声「……对不起,一不註意就说太久了。」的魔女,究竟是谁?   没错,就是我。   没关系,完全不会。再跟我多说一点吧?」   对面的少女摇摆着犹如春天浅滩般鲜艳的蓝色头发,侧了侧脑袋露出浅浅的微笑。   看到笔直望着我的清澈双眼,我微微缩了一下身子,翻开放在沙发旁的日记。   我随意翻了一阵,寻找是否有能满足她的故事。   那么,这样的话呢,就来说浑身肌肉的男人找妹妹的故事 啊,那我昨天听过了。」   「…………」是这样吗?「那么就说到处都是猫的国家的故事 那也听过了呢。」   「…………」是这样吗?「那么我的头发被剪短的故事 听过了。」   「…………」你说什么?「那你没听过什么?」日记里藏的好戏悉数遭到封杀,我闹起别扭来。   「我好像不知道自己没听过什么?」   她刻意耸了耸肩,像是在表达自己的无奈。   「那么,反过来说你听过什么故事?」   「我想想喔   她把手指扶在嘴边,仰望天花板,一个又一个地列举出我至今为止说过的故事。   比如说,有我在只有魔法师的国家教魔导士小姐魔法的故事,有和她重逢的故事,有跟老师的故事,也有在那之后的旅途中与人重复相遇与离别,我直至今日的旅途。   刚才说的艾姆妮西亚小姐的故事应该是最后一个了吧。有没有漏说的故事呢?」   「…………」   我边听边翻了翻日记,看来我写在日记上的故事几乎都说完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和艾姆妮西亚道别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   在写了她的页数之后,我的故事还有后续。后来的故事她应该没有听过才对。   「……姑且,算是有呢。」   「我想也是。」   她以看透我似的表情点头。   「你想听吗?」   「好像当然想?」   我为了以防万一跟她确认,她立刻如此回答。夜已经深了,我想尽量避免继续没完没了地说下去……   我肚子饿了,有点想睡,口干舌燥,还浑身僵硬。   「伊蕾娜小姐,快一点快一点!」她兴奋地拍了拍桌子。   「好好好。」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我这么说,开始朗读自己的日记。   那是最近我身上发生的故事,也就是我的旅行回忆。毕竟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倒也不必特地翻阅,但我还是低头看向日记。   为了逃离她笔直的视线。   ||她。   将滑顺的淡蓝色头发在头后方绑成一束的她,是与我同年的普通少女。她不是魔法师,只是个平凡无奇的女生。   若是要举出她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她特别喜欢听我旅行的故事吧。   我一开始说,她就一定会不客气地用深蓝色的双眼盯着我,听得津津有味连连点头。   就如同向往恋爱的少女。   就如同没见过外面世界的深闺千金。   「……那个,阿莲莫莲,可以请你不要盯着我看吗?」   「别在意!来吧,说故事给我听吧?」   「…………」   我很在意的说……   算了,反正说了也是白说。我记得这种对话已经上演过好几次了,她却表明「有什么办法,因为很好听呀。」不肯听我的话。   我也早就知道不管跟她说几次都没用了。   「……唉。」   于是我尽管无奈,仍旧说起故事来。   这是我的相遇与离别的故事。 第五卷 第二章 城下市镇福利吉亚:沉默的信鸽   仿造鸟笼的建筑,玄关。   厚重的门敞开后,眼前出现一片昏暗的空间。屋内充满呛人的鸟类臭味,每向前一步,味道就更加浓厚。   墙边整齐排列着一整面鸟笼,鸟儿们正在咕咕咕地大合唱,吵到让人受不了。   如果有人能在这种地方熟睡,他要不是耳背,就一定是死人吧。   「…………!」   因此,我看到她的时候,心想自己搞不好一脚踏进了重大案件中||内心涌现一阵焦急。   一名女性倒在宽敞的房间中央。   她头上戴着歪了四十五度角的大盘帽,一头淡绿色的短发因为汗水与污垢分成细小的发束,贴在苍白的肌肤上。   金色的虚无瞳孔毫无生气。   她身上的衣服大概是这份工作的制服。她穿着墨绿色的夹克与短裙,肩上挂着大红色的背包。   她究竟为什么会倒在这里||   「你、你还好吗?」   我立刻跑上前将她扶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难道被谁攻击   这时她用颤抖的手把一张纸条塞进我的胸口。   ||请你看这个。   她的请求传进我心中。于是我点头,接下之后打开纸条。   纸条上的字似乎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写下的,颤抖的字迹看起来有如蠕动的虫。   『我真的做不下去了。快死了。没有时间睡觉又没有时间吃饭累毙了。这什么黑心企业?总之我想永眠一下,请不要叫我起来。』   充满负能量的文字将倾向严肃的场面完全破坏殆尽。   『能请你代替我工作吗……』   随后,她又递了张写了这句话的纸条给我。   「……咦,我才不要。」   『真的求求你了。』   「……欸~~」   这时我立刻察觉,自己根本不是遇到什么重大案件,纯粹是被卷进麻烦事里而已。   ○   几小时前。   「欢迎光临!这里是城下市镇福利吉亚!欢迎您的造访,魔女大人!」   我轻轻点头回应卫兵的敬礼,穿过那个国家的国门。   不愧城下市镇之名,大道遥远的尽头可以看见一座耸立的王城。笔直延伸的高塔并排耸立,刺进万里无云的蔚蓝天空。   包围整座国家的城墙中,城市景观如同在顾忌,或是服从那座王城一般压低姿势。由漆成红、蓝、黄色的墙壁以及长满青苔的砖瓦建筑所形成的街景虽缺乏统一感,这副参差不齐的模样反而莫名美丽,使漫步其中的我神色添上一抹笑意。   然而,我想原因不纯粹来自于美景。   「……这里就是书信之国吗。」   这就是人们给予这个国家的别称。   造访不知在哪听到传闻的国家的成就感,以及不出所料这里确实有趣的事实也许让我自然而然地崭露笑颜。   书信之国。   不愧这个别称,信鸽在国家上空中振翅飞舞。每一只信鸽的脖子上都挂着一个小背包,头上戴着一顶迷你邮差帽。   它们有的敲打民宅的窗户把信塞进窗内,有的从这家飞到那家,有的发出咕咕的叫声停在民宅的屋顶休息。有的跟坐在长椅上的老爷爷要吃的,跟面包店的老板要面包屑,跟咖啡厅的大姐姐要面包屑,还跟在路边摊买东西的魔女要面包屑。全都在讨面包屑。   话说回来,慷慨地撕了一块刚买的面包送它们吃的魔女到底是谁?   没错,就是我。   「真是个好国家……」   我啃着面包,漫不经心地自言自语。我对猫以外的生物还算是宽容,遇到猫的话就不会这样了,甚至还会卯足全力逃跑。   「魔女小姐,你也是来这个国家看一周后的游行吗?」   我在路边摊前发呆时,刚才从我手中接下铜币的老板娘歪着头问我。   「什么游行?」   我大口大口啃着面包回过头。   「哎呀,你不知道吗?我看你在这个时间来,还以为你是来看游行的呢。」老板娘边说边以狂野的动作将拇指比向背后。她背后乍看之下是一面普通的民宅墙壁,上头却贴着某张传单。   『普美丽雅公主殿下的生日庆典!即将到来!』   写了这行字的传单上,印着一名露出冰冷眼神女性的照片。桃红色秀发从刘海到后面梳理得整整齐齐,光是如此就给人一股难以言喻的高雅气质。   单从这张照片就能一眼看出来,她长得实在太漂亮了。就算不冠上公主的称号,走在街上为她着迷的男人恐怕也源源不绝。   「……来参加公主生日庆典的人很多吗?」   听到我的问题,老板娘点头表达肯定。   「那当然啊。你也看到了,公主是个美女呀。每年附近各个国家的王子与大企业小开什么的,甚至会带着礼物来拜访呢。」   「嗯嗯嗯。」   「可是公主殿下好像对周围的男人完全没有兴趣呢。不论收到什么礼物,遇到多么优秀的男士都不心动。不只不心动,还用看到垃圾的冰冷眼神回绝对方。这样洁身自爱也是她受欢迎的秘诀吧。」   「哈哈~」   「真羡慕美女啊。只要脸长得漂亮,男人什么都会送你。」   「就是说呀。」   顺带一提,我也不是没有那种经验。过去被拍马屁到得意忘形,害我在心里或是日记上不停写下自己是大美女之类的发言,但是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使我成熟不少,比较没有那么自恋就是了。   「反正就是这样,为了替公主殿下庆生,一周后会举办一整天的游行活动。」   你有兴趣的话就留下来看看吧||老板娘这么说,又拿了一个面包给我。不知不觉间我买的面包已经吃完了,原来如此,老板娘大方地又招待我一个呢。   这个动作言下之意像是在说我也是美女。   「啊,谢谢。」   我这个被夸奖就会得意忘形的白痴乖乖接下面包,张嘴咬了一口。   「好好吃。」当美女真爽耶……   我沉浸于感慨中时,老板娘朝我伸出手。   「来,再跟你收一枚铜币喔。」   接着补上这一句。   「……这不是送我的吗?」   「啊,你在说什么啊?你又不是美女,话说我们都是女的啊。」   「…………」   人果然不该得意忘形呢……   ○   不久之后,我决定开始寻找旅馆。   然而,毕竟人气公主殿下的生日即将到来,每个旅馆都已经预约客满了。突然想单纯住宿的我接连受到充满「欸,没有预约?最好有房间你白痴吗给我去露宿街头啦。」这种心境的旅馆老板们形式上的拒绝。   难道说我就只能睡在这片寒冷的天空之下了吗?   我心急如焚,从一间旅馆问到另一间旅馆,将一天的住宿预算不断加码加码再加码。我平常都随便找便宜旅馆住宿,但这种时候哪怕是高级旅馆也罢,总之能让我住就好。   然后,在造访这个国家几个小时过后||时间正好刚过中午。   我终于找到一间可以入住的房间。   「客人您运气真好!现在正巧有一间空房,而且当然可以住到一周后的游行喔!」   「…………啊,是。」   店员骄傲地说,不过这里是这个国家首屈一指的超高级旅馆,据说每年这个时期世界各国的名媛贵族都会聚集来此住宿。   想当然耳,价格表上一晚的价格高到夸张。   「……咦,一晚要……这么贵吗?」我顿时头晕目眩。   「是,这个价格十分合理。您意下如何?」   您意下如何?个头啦。我只能住了啊。除了这里已经没有别的地方了。   「……那么,我住一周。」   「好的!那么金额是   从钱包里拿钱的时候,我的视野越来越黑。啊啊,我的资金居然消失了这么多……   旅馆柜台带我抵达的房间已经不能以房间或是旅馆形容了。   「这栋房子就是魔女大人您的房间。钥匙在这里。有任何需要,请您随时利用窗边的信鸽与本旅馆的本馆联络。除了餐点、洗衣、打扫之外,别的无论是什么我们也都能为您打理。」   那是栋雅致的红砖二楼透天厝。绝对不会太大,却也不会小到别扭,而且装潢漂亮到吓人。餐单随意摆在餐桌上,旅馆柜台说这上面的料理全部免费,且无限供应。也就是说不必烦恼吃什么了。万岁。   信鸽随时在二楼窗边待命,只要写下想点的料理交给它,它就会直接送去本馆。换言之能待在房间里一整天,直说就是无微不至到能让人变成懒虫一条。   这些让我在心中对旅馆的评价一百八十度转变。   最顶级,好猛……   「……可是我的钱……………………」   如果可以我也想在这种房间内悠闲地享受贵妇生活,只可惜事与愿违。在付这里的住宿费时,我就已经耗尽了一大半财产。   必须立刻筹措资金才行。   「…………」   机会难得,我想找能充分体会这个国家特色的职业。   我拿起笔,写下一封信。   『有什么好工作吗?』   把信放进二楼信鸽身上的包包,鸽子就立刻起飞。在窗边发呆等了十几分钟后,鸽子便拍着翅膀飞了回来。   我急急忙忙打开信。   『||啊啊,我从很久以前就期盼能与你相见了。我为你倾心,请你来把我掳走吧。』   「…………」   蛤?这是什么?旅馆的柜台人员脑袋突然烧坏了吗?他是想说只要结婚,钱的问题就万事解决了吗?白痴吗?   我这么想的下一刻,另一只信鸽飞来我身边。   刚才那只好像是寄错了,这只鸽子带着写有:   『适合魔女大人的日薪工作有这些!』   这句话的信纸,以及大量的传单。总之我把不知道谁寄的情书给丢了。   推荐给我的工作如下:   「咖啡厅打工」有点不适合旅人呢。   「公主殿下的护卫」十分有魅力,不过但书上写着「不保证生命安全」所以还是算了。   「非法贩毒人才」为什么这种工作会大摇大摆地用广告征人啊……?   「绘画模特儿」从收入特别高看来绝对是要牺牲色相的工作。跳过。   总而言之,诸如此类。   看来全部都是些奇怪的传单,这个国家没有问题吧?   翻阅的手越来越随便,我的眼睛也一一掠过传单。   其中,只有一份工作引起我的兴趣。   薪水绝不算高,但有可能是这个国家特有的工作。不仅如此,工作内容看起来还很有趣。对最爱混水摸鱼的我来说应该是最适合的职业吧。   那就是所谓的:   「信鸽饲养员」。   看样子职场就在这附近,传单上除了地图,还有画了邮局的外观。   相当有趣的是,邮局的造形跟鸟笼一样。   然后我就在那里面找到了她。   ○   由于不能把鸟笼里的她丢着不管,我只好先背着她回到旅馆。   幸好我这一大笔钱没有白花,在食物方面完全不必担心。我从餐厅里的菜单上随便点了几道餐点,旅馆就送来了。   『好吃!超好吃耶姐姐!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叫做伊蕾娜。」   『啊,我是栀子。』   栀子抬起头把信递给我。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就一句话也不说呢?」   她自从倒在邮局里的时候开始就闷不吭声,反而是像刚才那样把话写在信上。我隐约想到,这么说来以前好像遇过类似的人。   难道说她一开口就只能说出真心话吗?   随后她以快到眼睛跟不上的速度写道:『规定上管理信鸽的人只能以书面交谈。』   「……原来如此。」   『伊蕾娜要是没来,现在的我就变成鸟饲料了。真的很谢谢你。』   「不用客气||话说看你的穿着,你难道是邮差吗?」   『正是。』   「……除了你以外没有别的职员吗?」在被我发现前一直倒在那里置之不理会不会太过分?   『没有。我一个人独挑大梁。』   「…………」   『别看我这样,我也是魔女。』她边说边从胸口口袋里掏出星辰造型的胸针。『目前操纵那群信鸽的工作只交给我一个人。』   然后她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信鸽头顶戴的邮差帽似乎具有某种机关,能给予鸟儿们魔力,让它们听从简单的命令。   鸽子们就是听从命令负责收寄信的工作。   「一直都是你一个人做吗?」   『嗯,因为这个国家慢性缺乏魔法师。』   「……原来如此。」   『伤脑筋。除了我之外没有别人,害我不能休息,还得不停工作,最近除了工作之外还有很多麻烦的说。』   「麻烦是吗?」   她点了一下头。   『最近信鸽们开始不听我的话了。不只会送错信,还常常偷懒,又有鸟臭味,还有鸟臭味跟鸟臭味。』   「原本不就有鸟臭味了吗?」话说鸟臭味到底是什么?   的确,城市里可以看见在屋顶或各种地方休息的信鸽||话说鸟臭味到底是什么?   『不论如何,就是这样我才会请邮局局长张贴征才广告。我想信鸽会不听我的话,一定是因为我太没用了。我希望能有时间解决问题,所以在找愿意助我一臂之力的人。』   但是她肯定就连找人的时间都没有。   甚至还得整天二十四小时关在鸟笼里。现在,就连在这里的时候都坐立不安不停寻找回去的机会,没有细细品尝就一味地把高级料理往嘴里塞,都有可能是因为有这种内幕也说不定。   『好久没好好吃顿饭了,超好吃!』   啊我错了。   纯粹是她肚子饿扁了吗?真难懂。   『话说回来,伊蕾娜刚才为什么会来邮局呢?』   「…………」   就算你问为什么。   我烦恼了一下该如何回答是好,但是我想对她说的话好像只有一句。   「我是看到这个来的。」   说完我拿起征才的传单,举到写了潦草文字的信纸前。   ○   为了维持信鸽系统持续运作,被迫扛下这个职责的栀子现状越听越让人头痛。   『我住在这里工作。想要一个人控制这个国家的所有信鸽,这样效率最好。』   『你吃饭怎么办?』   基于入境随俗的精神,我也以笔谈跟她对话。   『我的老板每天会送信鸽的饲料过来,顺便带吃的东西给我。我就吃那个。』   『哇啊好不健康。』话说你的饭是顺便的喔。   『也因为这样我有好一阵子没有离开邮局了。今天难得出来一次。』   『…………』   太赚人热泪了。这种工作环境恶劣到黑心企业显得小巫见大巫。从早工作到晚,恐怕连称为休假的空闲时间都没有吧。   回到邮局后,她拿起指挥棒,宛如指挥乐团的指挥家一般供给信鸽魔力。   『每天这么做,才能让信鸽维持信鸽的模样。』   今天开始伊蕾娜也要帮忙||她举起写着这句话的信,继续挥舞魔杖。   回到这里的鸽子们,以及从这里起飞的鸽子们接下魔力拍动翅膀。在飞舞的蓝白色光芒中,柔和的羽毛声彼此交错。   她说:   『为了让信鸽在太阳升起的时候能不停飞行送信,必须随时供给魔力才行。也就是说,我在太阳下山之前不能休息。』   不仅如此,太阳下山后还得为明天做准备以及处理各种杂务,太阳升起前又要负责准备配送当天报纸之类的工作,结果害她只能摄取最短时间的睡眠。   原来如此,一个人做的确会累坏呢。   然而,以魔杖指挥鸽群的光景美丽到足以稍微令人看到入迷。   要是她工作的模样传遍国内的话,也许就会有人向往她的工作而自愿帮忙了。   『只有最刚开始的第一周会感动,之后就会受不了鸟臭味了喔。』   ……看来是不会有了。   结果我从那天开始帮忙她工作。   实际上,由于这个国家的邮务全部交由信鸽负责,我们必须处理的工作相当有限。   喂食、清扫、供给魔力,就这样。由于有两个人,所以我们轮流进行,不过之后就真的无所事事了。如同先前所述,在太阳升起到落下的时间内信鸽会源源不绝地往返邮局,因此必须持续供给魔力,而这单纯的作业就得浪费一整天。   顺带一提,栀子说只有最刚开始会感动,可是我半天就腻了。   『栀子你为什么会从事这个工作呢?』我像个称职的邮差学她写信这么问道。   『因为这个国家只有我一个魔法师,所以我要是辞职,就没有人能代替我了。』   『原来如此。』也就是社畜呢。   『信鸽明明多得要命,这个业界却人手不足呢。』   栀子呵呵笑了笑,在信上写道:『我可是随时都在征学弟妹喔。』   『恕我拒绝。』我缓缓摇头。『况且这里的鸽子们好像都不喜欢我。』   信鸽们则看似发自内心深爱着她。   在唰唰挥舞魔杖的我身旁,坐在椅子上的她头顶、肩膀、膝盖上挤着满满的信鸽。   它们明明完全不愿意靠近我的说。   『还好啦。做到我这种等级,鸽子们当然爱我爱到海枯石烂呀。』栀子骄傲地点头。这时她头上其中一只鸽子用鸟喙啄了她一下,动作颇具攻击性。   『…………』   『顺便跟你说,这是求爱行为喔。』肩膀上跟膝盖上的鸽子们也一样对她啄啄啄啄啄啄。   『……不是,那个,都流血了耶?』   『这是……那个啦。爱到想吃了我……之类的?』   『鸽子什么时候变成猛禽了……』   『总而言之就是那个,它们爱我爱到要死要活啦。』   『……你不是快哭了吗?』   『这是开心的泪水。』随后鸟粪瞄准她从头上掉了下来。   『…………』   『这是信鸽独特的示爱方式。』   『意思是鸽子的爱跟屎一样呢。』   之后,血跟鸟粪都被我漂亮地清理干净了。   栀子这次真的哭了。   中午,她跟信鸽们的食物送来了。   「嗨栀子!怎样啊,工作还顺利吗?」   某个体态圆润的男人伴随「哈!哈!哈!」这有点吵的笑声现身。他的肚子鼓到让人想侧着头问他孩子几个月大了。这种肚子又名为啤酒肚。他的脸则是红到令人怀疑他是不是有纯情少年般的内心,面对两个女孩子脸居然这么红。   『啊,局长!您好,我正在努力!』   前一刻才被鸽子们霸凌到快哭出来,栀子一看到那个男人的脸就立刻满脸苍白地敬礼。这两人间感觉得到一股难以弥平的上下关系。   男人看了我一眼。   「嗯……?那边那个小姐是谁?」他歪着头问,朝我呼出的气息带着一股淡淡的酒味。这家伙居然大白天喝醉酒,烂透了。   『这位是旅行中的魔女伊蕾娜小姐!今天开始协助我管理信鸽!』   「喔喔!那真是太好了……」微胖男对我咧嘴笑道:「请多多指教,伊蕾娜。我们这里有慢性人手不足……」   毕竟都让一个女孩子工作到累倒了,毋须多说人手绝对不足,还无疑黑心到不可救药呢。   话说回来。   『这个人是谁?』   我这么问,她便回答:『我的老板,伊蕾娜也跟他敬礼。』   「…………」我搞不太清楚状况,还是照她说的做吧。『你好我是伊蕾娜。』   局长看到我的纸条又发出难听的大笑。   「不,没关系伊蕾娜。现在就把工作给忘了,你可以说话喔。」   「啊,是这样吗?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栀子,你拿帽子跟制服给伊蕾娜穿。怎么能穿便服工作?」   他以略带责备的语气对栀子说。   听到这句话,栀子吓了一跳,浑身颤抖写下:『是、是是是是!真的很对不起!』   「工作结束后来我的办公室,我发薪水给你们两个。还有这个,这是伊蕾娜的午饭。没跟我报告就雇用伊蕾娜,所以栀子你没有饭吃。罚金也从今天的薪水中扣除。」   『真的非常谢谢您||||||||||||||!』   什么非常谢谢您你不是被罚不能吃饭吗不是还被扣薪水吗这个男的也太差劲了吧。   我一面对贯彻不反抗上司态度的栀子感到傻眼,一面目送怎么看都有问题的男人离开。   顺带一提,午饭我们各吃了一半。   『这是邮差的制服。穿吧。』   吃完午饭,栀子拿来一套布满灰尘的制服。   有点褪色了说……   『还有这是邮差的帽子。』我穿好衣服后,她把帽子递给了我。   「…………」我在戴上之前手停了下来。『……有点臭臭的说。』   『因为这是以前在这里工作的大叔戴的啊。』   『原来如此。』   我把帽子扔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做什么!给我戴起来,戴好!喝呀啊!』   『不要臭死了开什么玩笑。』   『我的薪水跟午饭会被扣光光啦!』   『只要那个大叔来的时候再戴不就好了?』   『……啊,说得也对。』栀子敲了一下手心接受了。   我隐约感觉得出来,她的脑袋好像不太灵光。   结果,当天我们在太阳下山之前把一部分工作做完了。   之后栀子好像还有工作要处理,不过我在太阳下山的时候就重获自由了。   『来,这是今天的薪水。』她一面这么写,一面拿了个信封给我。工作结束后她也依然用笔谈。为什么……?难道说她不能说话吗……?   「啊,谢谢……」但我想要接下时,她却用力不肯放手。「……?那个……」   我侧了侧脑袋,她就扭扭捏捏地举起另一张纸条。   『……你明天……也会来吗?』   「?嗯,我会。」毕竟我想赚钱。   『真的吗?』   「只要有正当的酬劳就会。」   「…………嗯!」她用力喘气点头,然后笑着举起『那么,明天也请多多指教!』把薪水袋交给我。   她一直自己一个人肯定很寂寞。   总有种她莫名喜欢亲近我的感觉。   可是感觉并不坏。   「…………」   然而||   纵使两个人同时处理工作,信鸽似乎依然不停送错信。   回到旅馆,某人寄来的便笺在窗边等着我。中午我急着出门来不及看没有拆开,但是仔细一看上面有高雅的金边装饰,怎么看都十分昂贵。即使没看到住址,这也应该是某个有钱人对另一个有钱人的示爱方式吧。   然后,手很贱的我马上把信拆开。   『||欸,拜托。回答我。人家好寂寞||你不在我身边,人家的心就像是开了一个洞一样空虚。请你一定要来填满我内心的||』   不,就说了你到底是哪位?我有种想如此朝虚空中呐喊的心情。   ○   『找到信鸽变得怪怪的原因了吗?』   她的个性好像是整天有一秒不工作就不自在,隔天太阳升起我来到邮局时,她就已经在工作了。   总觉得像是我在偷懒,让我有点愧疚。   『完全不行,搞不懂到做不下去了啦。』   栀子抱着头。   总而言之我直接跟她交换,开始工作。然而她似乎依然无法释怀,在休息时间仍不停调查。   『休息时间就好好休息吧?』   『那怎么可以!得尽早把异常的信鸽们变回原状才行。鸽子不好好工作,伤脑筋的人可就多了。』   这么说也是。『其实我也很伤脑筋。』   我将昨天一天就收到的两封怪信交给她。   栀子打开信纸,尽管惊讶仍微笑说出『伊蕾娜你真受欢迎呢。』这句超级没看懂重点的话。你胡说八道什么呀?   『这当然是寄错的啊。』   『说不定是某个人寄给伊蕾娜的喔?伊蕾娜长得那么漂亮。』哎呀哎呀真讨厌~我似乎能听到这种声音。   『不可能。』   追根究底,我来到这个国家才短短几天而已耶。我不记得自己遇过这么心仪自己的人。   『好吧,我知道了。我会调查这件事,不过送错信的怨言累积了不少,可能要之后才能处理就是了。』   结果,送来我这里看似黑函的情书就这样被当成工作处理掉了。   在那之后过了不久。   『喝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说到就连叫声都用笔谈的栀子在做什么,其实只是单纯在做翻阅信鸽头上邮差帽的说明书而已。你不花那么大力气翻不了书吗?是这样吗?   『只要看了这个,应该就能知道原因……才对!我猜!』   顺带一提,她今天也遭受信鸽攻击。   『总之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你被啄啄啄啄个不停喔?   『我没事,得继续工作才行。』   『…………』   鸽子们为什么会对栀子那么严苛呢?对我的存在分明不屑一顾,对她却露出略显苛刻的态度。   『你难道做了什么得罪信鸽的事情吗?』   『我才没有得罪它们喔?我们彼此相爱。』鸟粪掉了下来。   『…………』   『我迟早要把这些家伙全部做成烤小鸟。』   尽管没有彼此相爱,但只少应该有彼此怨恨才对。   我们以一小时轮班进行工作,之后我跟她换班下去休息。   说是休息在这个地方也无事可做,我只好看书消磨时间。   栀子由于无法发出声音,邮局内只有一阵阵振翅声。   『…………』   从结论来说,我根本完全无法专心看书。   吵到受不了。   闲着没事的鸽子们似乎误以为栀子是饲料还什么的,围着她啄个没完,我身旁也有信鸽晃来晃去。   『唔……我可不会……输给你们!』   栀子在一旁边写着这句有点勇敢的话,边挥舞钝器。顺带一提,她连一根羽毛都没有摸到。   『…………』   我有点犹豫该不该去救她,不过我自己也动弹不得。   我眼前||邮差帽说明书堆积如山的桌子被一只信鸽占领。   频频歪头咕咕叫着的模样看起来像是在说:「喂喂喂你这家伙,敢给老子动一下试试看啊?怎样?」   『……那个,有何贵干?』我写字给它看,鸽子当然不可能看懂,它一如既往侧着脑袋。   然后过了不久之后。   信鸽开始啄起那叠说明书。动作颇为激烈。甚至有点太激动了。   仿佛在说「喔喔,你这家伙敢给老子动就这样!就会这样!看招!」似地威胁我。   这是在恐吓我吗?这是恐吓对吧?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谢谢你的忠告。』   那我就不动。于是我继续看书。   但是信鸽似乎对我这种逆来顺受的态度不满,啪沙啪沙拍了拍翅膀,飞到我的肩膀上来。   『…………』怎么了?我看着信鸽。   随后信鸽咕咕叫了几声,啄了啄我翻开的那页。   咚、咚咚。   「…………?」   难道说,它想跟我说什么吗?我这时才终于这么想。   一反刚才的激动,信鸽氏这次以不弄伤纸面的温柔力道触碰书本,到处啄了啄翻开的页面。   鸽子在敲打书上的文字。   一个字一个字,拼凑出某个句子。   它说:   『看说明书。』   看说明书。   …………   咦,为什么?   不过既然它都这么说了,我就非看不可。因为信鸽氏之后像是在说『要是敢不看……你知道会怎样吧?就这样啦!看招!』似地开始猛啄桌脚。你要不要干脆转行去当啄木鸟?   总而言之,我翻开邮差帽的说明书开始阅读。   书中充满难以理解的图表,不论怎么看都完全看不懂。看样子发明这顶帽子的人头脑相当厉害,可见做得相当精细。关于内容我一个字也不明白就是了。   看了这个究竟有什么用?   之后我又翻了好几页。   结果,在几页莫名其妙的图表后方,还有好几页充满专门术语复杂难懂的文章。   我很快就翻到最后的后记。   接着。   我的手跟眼睛在这一页停了下来。   上头写着这句话:   『生物会为了适应环境而变化,我想尝试借由人工造成这种影响。信鸽便是这项研究的先驱。借由带上邮差帽,能使鸽子理解人类的文字,并认识自己的职责。借此,使鸽子送信化为可能。这可说是不需要邮差,划时代的新系统。』   到底哪里划时代了……   『为了让鸽子们学会语言,推荐邮局职员以笔谈沟通。这么一来应该能够提升鸽子学会语言的速度。换言之,未来某一天即使不用邮差帽与魔法,信鸽们也会自己送信的日子将会来临。』   哎呀哎呀?   『此外,除了鸽子戴的邮差帽,邮差戴的帽子也有机关。邮差戴上帽子便只能以笔谈沟通,并会整天想着工作的事情。这是为了减轻笔谈造成的压力而采取的措施。』   啊呀啊呀?   『不过这个职员用邮差帽有几项缺点。首先,由于会一心一意想着工作,邮差将会无法自己拿下帽子。又由于魔力会时常遭到吸取,若不定期交换有可能会导致过劳死。请现场指挥官与上司多加留意人员配置,无论如何都要避免单独作业等情形。完毕。』   后记在这里就结束了。话说这好像不是应该留到后记才写的内容吧……   可是,这上面写的若是事实,会不会就真的是这么一回事呢……   『住手啊啊啊啊!不要在我身上大便!不要闹了!』   栀子分明是为了鸽子工作,工作却被鸽子们妨碍。   如果,假如鸽子们的行为不是在欺负栀子,而是想摘下她帽子的策略之一呢?又如果,信鸽送错信其实是为了让她看这本说明书的计谋之一呢?   「…………」   栀子一边释出魔力,一边惊慌失措地在邮局中左闪右躲。   我走近她,一把摘下她的帽子。   「……栀子,你是看书会看后记的人,还是不会看后记的人呢?」   「咦?我对作者的心情没有兴趣所以不看后记啊。」   她一愣侧着头,从自己的嘴巴说出这句话。   …………   大家还是看一下后记吧。   ○   「哈!哈!哈!赞啦赞啦!尽量喝,今天我请客!」   大笑声自大白天的酒馆传来。一名红脸啤酒肚的男人坐在空空如也的店内一角,几个大肚子男人们在他对面围桌而坐。仔细一看所有人都捧着啤酒肚泡在啤酒里。   看来今天是个良辰吉日,这里正在召开废人大会。   「哎呀~太感恩了!不过局长大人,你大白天就在这种地方喝酒好吗?」   桌旁一名男人带着嘴唇上的泡沫胡须问,局长却说「没问题没问题!」以大笑回应。   「我找了一个魔女负责营运邮局,我哪里需要工作!真要说的话,我的工作就是像这样喝酒打好人际关系啊!」   微胖男说出莫名其妙的歪理,其他微胖的男人们似乎也抱有相同的想法,说着「原来如此!」「不愧是局长大人!」「今天也让你请啦!」之类的话起哄。这群一丘之貉就连脑袋都被酒精污染了吗?   「把工作全推给女孩子你都没有罪恶感吗?」   就算从旁泼他冷水,话似乎也传不进他的脑袋里。   「罪恶感?那种东西我早就扔了!况且是她自己想要工作的,让她工作不就得了,我哪有什么权力阻止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你是不是把﹃想要工作﹄跟﹃被迫工作﹄混在一起了呢?听说,那顶邮差帽不是有让人心里只想着工作的效果吗?」   「是这样没错啊。可是既然自己不想摘下帽子我有什么办法!哈!哈!哈!」   「我还听说帽子没办法自己拿下来喔?」   「…………」说到这里,局长似乎终于发现周围的微胖男子脸全都绿了。   他这才发现身旁有个不请自来的女人。「……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的?」   一滴冷汗滑下局长的脸颊。   穿着仿佛邮差的她有着一头柔顺的灰色秀发,琉璃色的双眼,在白天的酒馆中稍显突出。   「我从一开始就在了说?」她歪了歪头说。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她对慌张的微胖局长嫣然笑道:   「是信鸽带我来的。它们的头脑非常聪明,好像还能监视人的脸和动向,相当方便呢。」   她边说边指向店外。   民宅屋顶、大街正中央、玻璃窗的另一头,眼界所及到处都有戴着邮差帽的信鸽们在盯着这里看。   此外还有手持钝器正在练习挥舞的邮局职员。   「……那个   「话说回来,局长先生。我毕竟是个邮差,今天碰巧有一封信要送给你。」他好像有话想说,不过少女假装没有听到。   灰发邮差将某张纸条放进微胖男人的手中。   「………………这是啥?」   「你看不出来吗?」灰发邮差咧嘴露出恶魔般的微笑。   接着她短短说出一句话:   「这是战帖。」   话说回来,这名邮差究竟是谁?   没错,就是我。   ○   在公主庆生游行约一周前这忙碌的时期中,某个大人物向国家自首使整座城市一片哗然。   这是当然的。信鸽可称为这个国家的象征,而那个人正是执掌了信鸽负责之邮务的||邮局局长本人。   他自首时说,自己知道给邮局职员戴的邮差帽具有恐怖的力量仍予以滥用,削减人事费转为自己的交际费,只发给独自营运邮局的女孩很少的薪水。   哎呀真是太没人性了。   自首时不知为何局长全身都是鸟大便且破烂不堪,但他绝口不提发生了什么事情。   此外,邮局的营运经过大幅改革,今后邮局职员只需要负责喂食即可。   「就是这样,太好了呢。」   我以夸张的语调,随意念出报纸头条。   信鸽们今天依然飞舞于宛如鸟笼的邮局中。要说与之前的不同,就是没有任何一只鸽子||没有任何一个人戴着别扭的邮差帽。   『真是太活该了。理所当然的报应。罪该万死。』   然而即使不戴帽子,她依然把自己的话写在纸上。   「你已经不必把自己的话都写在纸上了喔,栀子。」   『没啦~其实我生在祖先代代都不会说话的家族里。』   「你刚才拿掉帽子时不是有讲话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哼哼笑了两声,在纸上写道:『我想不说话也是一种人格特质,从今以后也会继续笔谈还请多多指教。』   「要我指教我也很伤脑筋的说……」   笔谈那么麻烦。话说我之前就遇过不能说话的人了,就个人特质上完全重复,没问题吗?   『总之,这只是点玩笑。』   她轻声笑了一声,放下纸跟笔。   然后||   「我想让信鸽们也看得懂,所以才会把话写下来。」   她这么说。   「既然它们学会说话,从今以后信鸽们也能陪我聊天了呀。」   她又这么说。   学会说话。话虽如此,信鸽也听不懂我们的话,当然也无法开口说话。   既然如此,她才会把话写在纸上吧。这也许就是她报答为了救她不停飞舞的信鸽们的方式。   ……她一定是觉得大方说出这些话很难为情才把笔放下来的。   「……大家,谢谢你们。」   仰望天花板,她用只有我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宛如呼气般的轻声细语旋即消失在邮局内鸽子们飞翔的振翅声中。   它们听不见这句话,无法得知这份思念。然而,她的表情却非常非常开朗。   信鸽们也没有回应。   取而代之下一秒鸟大便掉了下来。   「…………」   「…………」   「……咦,等一下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大便?」   「这不是它们独特的示爱方式吗?」   我想鸽子的爱果然就跟屎一样。 第五卷 第三章 城下市镇福利吉亚:笼中的普美丽雅 情发生在我滞留于城下市镇福利吉亚的第三天。   在连绵的低矮建筑群中,王城有如贯穿天际一般巍巍耸立。而我就身在王城的最顶端。   瞥向大大敞开的窗外,我看见一片蓝天。靠近往下一望,下方远处的民宅显得格外矮小。   「很美吧。这里看见的景色十分壮观,会叹为观止也无可奈何。」   背后传来的声音柔和,却缺乏抑扬,给人一股冷漠的印象。   回过头,一名桃红发色女子穿着布满无数宝石的洋装盯着我瞧。   她非常非常美丽,如字面所述。君临这个国家的她名为普美丽雅。   这个国家的公主本人。   「我听过你的传闻。邮局局长的丑闻曝光好像就是因为你在背后行动呢。」   冰冷的眼神转向我,一阵寒意窜上我的背。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总之先装傻再说。我有种好像会被骂的预感。   「……你别误会了。我不是为了责备你才把你找来这里的。」她以叹息回应我的话:「还有,在这里撒谎可称不上聪明。你也舍不得旅途在此终结吧?」   「…………」   她的脸上浮现就玩笑话来说过于冷冽的笑容。   虽然我受到召见来到普美丽雅公主的房间,但这里并非只有我和她两人。几名精兵手持武器,在我背后待命。   从她的言行举感觉得到「只要我一声令下随时都能砍下你的脑袋喔。」这种可怕的言外之意。喔喔真恐怖。   「就切入今天找你来的主题吧。」   她对默默不语的我说:   「你先看这个。」   随后递了一封信给我。   我从信封中抽出折成一半的信纸,打开一看发现上头以和纸张大小相比显得格外谦虚的小字,写了短短一句话:   『今年将是普美丽雅公主最后一次庆生游行。 大怪盗菖蒲上』   换言之这是犯罪预告。   然后这稍嫌拐弯抹角的内容,换个说法就是||   「我的生命受到威胁了。」   就是这么一回事。   ……不是不是不是,什么大怪盗?   这是自己取的吗?这个人脑袋没问题吧?我想象了一下正经八百写下这行小字,交给信鸽送到王城的菖蒲大盗长什么模样浑身颤抖。   「是呀……会颤抖是当然的。我收到这封信时也害怕到难以忍受呀。」   没有我只是在忍笑而已不好意思。   「……对方是自称大怪盗的人对不对?您的生命至少不会受到威胁吧?」   「这个大怪盗绝对不会让盯上的猎物逃跑,是专家中的专家。盯上我的菖蒲肯定会夺走我的性命。」   「不是我就说他应该不会威胁您的   「真是太可怕了。」   「……没有,我说他又不会杀   「伊蕾娜小姐,我希望你能在游行前将这名大怪盗菖蒲找出来。你会接下这个保护我性命的委托吧?」   「……那个……」   「反正你本来就没有权力拒绝。」   「…………」   「要钱的话我付。」   驱使权力与金钱逼迫我接受的普美丽雅公主直接握起我的手,说出「听说你在邮局工作呢。现在马上辞职来我这里服务。」这种更加失控的提议(命令)。简而言之,就是要我当你的奴隶吗?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   虽说手段稍嫌强硬,有内幕的感觉让我好奇不已。   「你的回答是?」   敢说不你知道会怎样吧?我就宰了你……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含有这种弦外之音,不过我从她莫名用力握住我的手之时就察觉到,要是拒绝我肯定会人头落地。   于是……   「那个菖蒲大盗的特征是?」   「不知道。」   「……那您知道什么?」   「…………」   啊……你什么也不知道吧?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算了,总之我会加油。」   我只好这么回答。她说了声「那就好。」放开我的手,但被紧紧握住的手依然刺痛不已。   我摸摸自己的手安慰自己撑过公主的暴行,她就在我耳边低语:   「你如果找到大怪盗,别跟任何人说,悄悄带来我这里。」   说完,她对我背后||士兵们露出冰冷的眼神。   「注意这件事情绝不可外传。」   语毕她就把我赶出了房间。   就是这样,所以我从明天开始要跳槽去当公主殿下的奴隶了。也就是我要辞掉这里的工作。」   在那之后我回到邮局,趁下班闲聊的空档递出辞呈。话说回来,公主殿下的奴隶这种说法听起来有点淫秽我不喜欢,让人眉头都皱了起来。   栀子也跟我一样面色凝重。   『一件工作做不久的人没有未来。』   不是,就算做久了也没有未来的说……   「要是拒绝,我可能会被杀头耶,有什么办法。」   『是说公主殿下都说不能说了,跟我说好吗?』   「栀子,女生说不能说的时候,大多都是希望跟别人说的时候。」   『什么跟什么,那是什么意思?』   「女人是很麻烦的生物的意思。」   『那我也是很麻烦的生物,所以我要伊蕾娜留下来。』栀子鼓起脸颊,气噗噗地把我递出的辞呈推了回来。   「不是,那个……反正我本来就打算做几天就把这份工作辞掉……」   『不行。』   不行是什么意思。   「反正现在邮差也只是写成邮差念做饲养员有什么关系?你一个人也做得到吧?」况且如今也不是只有魔法师才能胜任这份工作,我想绝对没有问题。   『我不要。我要伊蕾娜。你是现在放手太可惜的人才。你离开太难受了。太伤心了。受不了。我不想做了。好想去死。话说我也要辞职。』   「这不像是会说工作做不久没有未来的人会说的话呢。」   『我当然是在说没有伊蕾娜不在的未来啊。』   「讨厌好沉重……」   我们像这样你来我往了一阵,结果她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收下了我的辞呈。   『辞职后我们还能见面吗?』   只不过,收下辞呈时她加上了这项附带条件。   「这不是当然的吗?」   虽然不确定能不能见到面,至少我完全没有拒绝见面的意思。   总之,那天的工作便这样结束了。   就在这个时候。   「打扰了。」   伴随一声正经八百的招呼,邮局的门突然打了开来,抱着大量包袱的士兵自门后现身。   「…………?啊,你们好……?」   『…………?』   我们看到突如其来的客人一齐歪头。看似他们长官的士兵向我们敬礼。   「这里是邮局没错吧?要是不麻烦,我想请你们配送号外给全国。这是国王亲自委托的工作。」   我觉得最后一句话换个意思说就是「你们没有权力拒绝,交给你们了。」由此可见这个国家的人们不只有公主,就连士兵的态度也很强硬。   反正我们的工作只有把报纸交给信鸽而已,送不送跟我们都没有关系。   不论如何,他们把只有一页的报纸交给了我们。   「…………」   『…………』   我们打开薄薄的报纸。   随后面面相觑。   因为号外上写的内容似乎在哪里听过。   『逮捕不肖邮局局长的灰之魔女伊蕾娜,下次将会逮捕大怪盗?』   这种喜爱八卦之人会中意的标题下方,还若无其事地写了我是旅人、现在正在邮局当邮差,再加上今后将会为了保护公主殿下而搜捕大怪盗||这货真价实的消息。   甚至还将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照片印在报纸上。我的个资怎么办搞屁啊。   莫名其妙的事件发展让我大表疑惑,栀子也忘了自己正在工作叫出声来:   「下令封口的本人可以自己爆料吗?」   「…………」   看样子公主殿下的个性果真非常麻烦。   ○   隔天我从我住的旅馆走去王城,但或许是因为逮到邮局局长的魔女居然为了保护公主殿下正在寻找大怪盗的事情曝光,路上每个行人都对我露出好奇的眼光。   难受到受不了。   「欸欸,我说你是伊蕾娜小姐对不对?」   还害我被怪人搭讪。   我假装没看到她。   「喂~~等一下,怎么可以假装没看到我!啊,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抱歉抱歉。我是爱丽丝,在这个城里的报社工作。」   前往王城途中缠上我的她,名字似乎叫做爱丽丝。在后脑绑成一束的紫色头发随着步伐左右摇摆,她穿着白色上衣与黑长裤这身简单又正式的装扮,俨然就是名新闻记者,原来如此不重要我还是假装没有看到。   「那个啊,方便的话可以让我访问一下吗?」我带着拒绝之意假装没有看到。   「一下下就好了!三十秒就结束了!」她嘴上这么说,但我早知道只要一停下脚步别说三十秒一定会被限制行动三十分钟所以假装没有看到。   「没关系!真的只要三十秒就够了喔。我说真的,我只有两、三个问题而已啦!」她又这么说,实际上她绝对会连环一问再问所以我依然假装没有看到。   我可不想再被卷进麻烦的事件里。   我为了甩掉爱丽丝逃进王城。幸好爱丽丝好像在中途就放弃了,走进王城回头一看,我半个人影也没有看到。   「……呼。」   从今以后如果每天都得被她纠缠,似乎有必要拜托他们让我住在王城里呢……   不,现在就开始让我住好像比较好……?   「那个,您为什么要说出来?您那么做,害我从一大早就被怪人纠缠很头痛的说。是说要我不能说,结果自己出号外让我觉得很奇怪。所以说从今天起请让我住在这里。」   在士兵带领下来到位于贯穿天际王城最顶端的房间,我立刻开口这么抱怨。然而普美丽雅公主却只有「唰~」地拨了一下头发。   「造成困扰一事我向你道歉。可是你不准住在这里。」   并这么回答。   感觉不像是道歉的人该有的态度,难道如字面所述,国家的高层是真的看不见基层的民意吗?   「我只要高级料理跟宽敞单人房,其他什么也不用。麻烦您了。」   「原来如此。办不到。」   「让我住在您的房间里也可以喔。」   「只有这我说什么也不能答应。」   「请您通融。」   「……你想跟我睡吗?」   「啊,您在不在都无所谓。」虽然有点语病,我只是想在很高的地方过夜而已。我这个旅人就是这样。   「你对公主还真敢说呢。」她耸了耸肩。「……你为什么想住这里?」   「时常跟您在一起比较容易保护您吧?」   「这里随时都有士兵保护我,不需要魔女担任护卫。」普美丽雅公主一分一毫都不想退让。「而且我应该委托你搜索大怪盗了呀?」   普美丽雅斩钉截铁地回答,似乎完全不愿对我敞开心房。   「……话说回来,您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什么问题?」   「关于暴露要我搜索那名大怪盗什么的这件事的理由。」   别跟任何人说||这应该是普美丽雅公主自己说的才对。   「…………」她瞥了一眼我背后的士兵们,这才终于回答:「制作号外的人是我父王。他说这样比较能牵制大怪盗。」   「…………」   「那么做并非我的本意,这点请你理解。」   既然不是她的本意,那么情报又是谁透漏的?昨天在场除了我跟公主之外,应该还有士兵才对。   如果他们会向她的父王告状,并招致违反公主意愿的结果。   在我心中,士兵们会在这里守护公主动向,或许根本不是为了护卫这种光鲜亮丽的理由,而是另有目的。   「请问您父王现在在那里?」   「他在楼下隐居。」   她一面回答我,一面望着地板。   以仿佛垂头的动作。   从她的房间走下长长的螺旋阶梯,就能来到她父王隐居的地方。   我试着委托士兵,他们便立刻替我约好时间,让我得到允许谒见她的父王。我从士兵口中听说,这个国家原本由她父亲统治。从隐居后还插手干预国政来看,可见他仍相当硬朗。   之后,士兵带我来到王城深处的深处。   就隐居中的人来说,他住在一间颇为豪奢的房间里。   迈进老年的男人一看到我就发出「喔喔!」的呼声,从看似格外昂贵的椅子上起身,说着「你就是灰之魔女吧。我一直想见你一面。」和我要求握手。   「您好。」我握住他的手立刻放开。感觉有点油油的。   「抱歉邮局局长一事为你添了麻烦。飞鸽传书是我们国家自古以来的传统||没想到隐藏了这种内幕。」   「不,请别在意。」反正邮局的那件事不过是局长一个人是笨蛋罢了。「话说回来,今天 是来问关于普美丽雅公主的事情的。   话还没说完。   「不只有邮局局长的事,不好意思强人所难,突然要你去找大怪盗。那是普美丽雅擅自决定的事情。我听到士兵说才知道,反应慢了一步。抱歉,要是事先知情,我就能替你安排住处了。」   「…………」   果然是士兵说的。   「她从以前就是那样,什么也不跟别人说,不晓得在想什么。帮她办庆生游行她也一点都不高兴。」   冰山美人的感觉超赞!街头巷尾如此流传,但至少就身边的人来说似乎不是这种感觉。   对民众而言,也许正是由于公主是遥不可及的存在,才会看起来像是完美无瑕的美女也说不定。毕竟住在塔顶就物理距离上来说的确遥不可及。   话说回来。   「她为什么住在那么高的地方呢?」   「唔,你没听普美丽雅说吗?」   「她什么也不说呀。」   看来她从以前就是那样了。   「是吗……」   听了我的话,国王低头沉吟。   接着,「这件事没有公诸于世,请你务必不要外传||」他这么开口说道。   「……几个月前,有贼人闯进城堡里。正是那名在今年庆生游行前寄来犯罪预告的大怪盗菖蒲。   那家伙偷走了城里的几项金饰、宝石。区区一名小贼竟敢闯进我的居城,真是愚蠢至极。当然,她当场被士兵逮捕。   她虽然自称大怪盗这夸张的名号,其实是个跟普美丽雅同年的小姑娘。   我们将菖蒲关进城堡的地下牢房。虽不至于判处死刑,偷溜进城堡的罪刑也不轻。该用什么刑罚处罚需要几天的思量。   事件就在那几天内发生。   菖蒲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竟不知不觉间从牢房里溜了出来,挟持普美丽雅作为人质,用『敢靠近公主就没命。』『帮我准备逃跑用的马车。』之类的话威胁我们,逃出了城堡。   结果,我们只好放任菖蒲从眼前脱逃||   在那之后,我就让普美丽雅住在那里了。住在那种地方,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毕竟还有士兵看守啊。」   然而现在,大怪盗菖蒲却不知为何想取公主的性命。   尽管不明白她有何目的、想偷什么,至少对前任国王来说,大怪盗菖蒲是个无法忽视的名字。   「我们不论用什么手段都要将大怪盗菖蒲缉捕归案。我再也不想让那种事情发生第二次了。」   前任国王随后看着我说:「有劳你了,灰之魔女大人。请你逮到菖蒲吧。」   不过果然还是很奇怪。   这位前任国王的话若是属实,普美丽雅公主就应该认识大怪盗菖蒲这个人才对。   那她又为什么,在委托我寻找菖蒲时什么也不说呢?   又为什么要谎称自己不知道呢?   但是,就算要我寻找大怪盗,没有线索也无可奈何。   我离开王城,慢慢走在大街上同时思考各种方法,但在这个广大的国家中大海捞针找出某个人,实在太强人所难了。   再怎么说,国王既然爆了我的料,大怪盗就一定会躲起来。   「…………」   不只如此,我自己行动起来也非常不方便。   「啊~肚子饿了耶~……可是总编辑说在采访到伊蕾娜小姐之前不要回去的说~……啊~好想回去喔~……」   一直追着我追到城堡的报社记者爱丽丝,似乎顽强到足以媲美沾到衣服的酱汁。   自从我走在路上,然后在路边摊买面包填饱肚子的时候开始,她就一直碎碎念着这种话出现在我的眼角余光。这家伙果然是跟踪狂吗?   「姐姐……还不能吃饭吗~?」   她甚至还召唤了小孩。年幼的小女孩扯着爱丽丝的袖子向她撒娇。从言行看来那应该是她妹妹,而从褴褛的穿着可见她家境清寒。   「对不起……姐姐也想回家……先等姐姐把工作做完,好吗?」   「呜呜呜……姐姐,人家肚子饿了……人家好想吃面包。为什么我们家这么穷……?」   「对不起……姐姐如果更努力工作,就不必让你吃苦了。」   「人家肚子饿,姐姐……人家肚子好饿……」   「对不起……对不起……」   爱丽丝眼眶泛泪,频频摸着小女孩的头,途中还不忘跟我保持眼神接触。刻意到不行的戏码在眼前上演。   老实说我不是那种看到这一幕就会可怜对方的人,甚至还是会把面包丢在地上,说「你不是肚子饿了吗?来,拿去吃啊。」嘲笑对方的烂人,但唯有这次状况不同。   「……只要接受采访就行了吗?」   我尽管无奈依然背对着她们这么说:「我接受。我接受就是了。」   语气有点自暴自弃。   「咦,真假?太棒了!能吃饭吃到饱了!」   「成功了,姐姐!」   贫困可怜形象的姐妹已经不知去向,她们开心到又叫又跳。   「只不过我也想知道情报||关于大怪盗菖蒲的情报。」   这是附带交换条件的承诺。既然如此,就算了吧。我想我们的利害关系一致。「这个条件如何呢?」   说完,我转身看向可怜的贫穷姐妹。   来。那么这是这次的酬劳,下次也拜托啰。」   要再找我喔。贫穷小女孩就包在我身上,人家最擅长了。」   正巧这个时候,爱丽丝拿了一枚银币给她妹妹,没想到妹妹就这样吹着口哨走了。离开的时候还把顺便说了声「唉~外地人就是好骗~」把破烂衣服脱掉。   「……刚才那是?」   「啊,嗯。是演员喔。」   「…………」   搞什么啊。   ○   其实爱丽丝的收入好像还不错。她带我回到她家详谈,而她家则是面向大街还算宽敞的透天厝。   在会客室中,她说「那么,刚才说好了,伊蕾娜小姐你先说吧?」拿出笔记本。   「……你要我说什么?」   我想本来就没有什么有趣的内容能写成报导。   我能说的,就只有被公主找去搜索大怪盗的事情,以及前任国王在国内大肆宣传的事情而已,丝毫没有任何特殊的情报。   这不是很无趣吗||我有些烦恼地把这些全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呢。」   在大至说完来龙去脉之后,爱丽丝如是点头说:「那么,伊蕾娜小姐原本是想在暗地里搜索大怪盗呢。」   「差不多就是这样。」都怪前任国王害我的计划泡汤了。   「现在,这个国家虽然由普美丽雅公主殿下统治,但实际上营运国家的还是前任国王。借着公主殿下还不够可靠的理由,国王好像很常插手喔。这次也是这种多管闲事害到你了呢,也因为这样你很不好行动吧?」   「是呀,还害我被你这种人缠上。」   我如此以讽刺的苦笑回应,爱丽丝便说:「那么接下来,关于伊蕾娜小姐想找的大怪盗||」在桌上排出几篇报导。   每份报导都是报纸上剪下来的。   「老实说,没有人知道大怪盗的真实身份。只不过菖蒲好像十分善待平民百姓。她只从不肖商人、诈骗集团、或是那些坏人身上偷东西,还把偷来的东西分送给民众喔。」   换句话说。「她是义贼吗?」   新闻剪报上也有照片。黑披风与面具害我看不到她的真面目,但她的体型苗条,跟我颇为接近。   我随意翻了翻资料。   「话说回来,这位大怪盗小姐好像从几个月前开始就没有现身了呢?」我歪着头问。   剪报上最近的照片是几个月前的,之后都是没有照片的简单报导。虽然没有公诸于世,但是目击情报大概是从她溜进王城的那天开始消失的。最近甚至开始出现可疑的假目击情报,冒牌货现身的谣言,或是以假乱真的死讯。   「应该是金盆洗手不做盗贼了吧?或者有可能是腻了。」   「那么她这次为什么会寄犯罪预告呢?」   「你问我我问谁呢?」   爱丽丝以随便无比的语调回答。   结果,我对大怪盗菖蒲是谁,在想什么仍毫无头绪||不仅如此谜团还越来越深。   ○   结果我对大怪盗想做什么,普美丽雅公主在想什么依然一无所知,漫无目的地在城下市镇中寻找线索。   「可以请信鸽们帮忙吗?如果有目击情报请立刻通知我。」   为了尽力在有限的情报中搜索,我只好使用所有能用的手段,于是我立即委托好友栀子帮忙。   『我跟信鸽们说过了,可是不要太期待喔。它们的本业是送信。』   「我知道||对不起,勉强你做这种事。」   『没关系,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请信鸽工作的时候顺便找有没有奇装异服的女人一点都不辛苦吧||她这么写道。   「谢谢你。」   我彬彬有礼地行了一礼,然后在邮局内消磨了一点时间后回到大街上。   「怎样,有找到什么好情报吗?」我好像有走在大路上就会遭遇跟踪狂的宿命,爱丽丝不知从哪冒了出来,问我近况。   话虽如此,我只能一如往常地说出:   「完全没有收获呢。」   这种欠缺趣味的回答。   「真可惜。」她似乎也知道我会这么说。「顺带一提,我也做了不少调查,可是收获等于零呢。」   「这样吗……」   「她最近好像在隐匿行踪。」   「……都怪某个前任国王没经过大脑在全国大肆宣传呢。」   「你在国王面前不可以这么说喔。」   搞不好会被砍头喔?爱丽丝呵呵笑说。   「怎么样。你找到大怪盗的行踪了吗?幸好我发出号外,情报应该好收集不少吧?」   我在国家里走到脚差点变成石头,精疲力尽地造访王城时,前任国王陛下说着这句话出来迎接我。   「…………啊,是。那个,还好。」   我全力别开眼,不过「蛤~?都怪你害我完完全全一丁点进度都没有好吗?」这种利如刀割的话还是差点脱口而出。   「那太好啦!我可是很期待你的表现啊?不论如何都要从大怪盗手中保护好我女儿。」   不知是因为身为父亲,还是因为身为前任国王,不论如何燃烧使命感的他留下:「那么我还得去忙着准备游行,就先告辞了。」这句话就离开了。   离开时身旁还跟着大批士兵。   「…………」   明明是为了庆祝女儿的生日,看起来却这么杀气腾腾,真的是大怪盗造成的吗?   没错,父王很积极地想要保护我呢。」   普美丽雅基本上不会离开国家最高点,我拜访她的房间时,她问我前任国王在做什么。   结果我一回答,就听到她口中嘟哝的这句话。   她背对着我,面对书桌语气平淡地说:   「伊蕾娜小姐你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   「不用您说我也会做好,请您放心。」   「那么进度如何呢?」   「在那之前能让我先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   她没有回头。   「您找到大怪盗之后想做什么?」   「…………」   她连回答都没有回答。   「您不愿意对我敞开心房呢。」   「…………」她以一阵子的沉默回应后,停下手说:「……对不起,我不是不信任你。」   「那么是为什么?」   「……我只是不认识外面的世界而已。」   「太抽象了我听不懂。」请不要说些意义深远的话敷衍我。   她转头面对无奈的我,说:   「我不知道该如何、在哪里、信任什么人。所以我不会敞开心房。我不懂得方法。就只是这样而已。」   看到她的双眼,我这才终于发现。   她的眼神不是冰冷,也不是刻意保持冷澈。   「……这样吗。」   她是在害怕。   她害怕外面的世界,但外面的景色却耀眼夺目,美丽到令人目眩神迷。   在我眼中,她就如同一只鸟儿,只能关在安全的鸟笼中眺望外面的世界。   ○   那天夜里,我住宿的旅馆有客人来访。   「我来了。」   栀子欸嘿嘿地笑着,对我挥了挥手。你当我们是情侣吗?   「有何贵干?」   我邀她进门,请她坐在客厅。   「倒也说不上是什么贵干,不过我有件事得跟伊蕾娜说。」   「…………」哎呀哎呀,这莫名拐弯抹角的开场难不成。「你找到大怪盗了吗?」   这样的话会帮我一个大忙,减少不少工作。我故作漠不关心,内心有些雀跃地等待她的回答。   但||   「嗯~对不起,那方面完全没消息。我还是刚才才想到的。」   「…………」   那你有什么事?   「伊蕾娜,你还记得吗?两、三天前,你拿了这几封信给我对不对?」栀子边说边将一封信放在桌上。   信封上有高雅的金边装饰,那是以前送错寄到这间房子,某人寄给某人的情书。   ……这么说来,我好像有请栀子调查信寄错的事情。   我也是刚刚才想起这件事就是了。   「那封信怎么了吗?」   「嗯。那个啊,我是在处理完其他送错的信之后才开始的,所以花了一点时间,不过刚才我查到了这封信的寄件人跟收件地址,今天是来告诉你结果的。」   你特地为了这件事情跑了一趟吗?   嘴上抱怨好累想辞职,她的身体好像还是染上了太认真工作的习惯。   「……谢谢你。那么,收件人是谁?」   「收件人真的不是伊蕾娜。」接着她说:「我不认识收件人的名字,可是寄件人是特别难缠的人喔。」   原来如此,我听到这里已经不怎么想继续听了,即便如此她仍然说出了那个名字。   ||」   原来如此,这个名字的确非常难缠,而且似曾相识。   那时,一切四散分离的事物似乎全都串连了起来。   ○   隔天。   我完全没有在城里闲晃,笔直前往王城的最高塔。   她似乎没有料到我会来访。   「你不用去找大怪盗吗?」   普美丽雅公主回过头来眯起眼说,表情显得有些不耐烦。看来今天她也黏在桌子前写作,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想做。   「在去找她之前我想先跟您见面。顺利的话我希望能问出您的真意。」   「不论你说什么,我什么都不打算跟你说。」   她斩钉截铁地说。   「是喔。」   「是呀   原来如此,看来现在你什么也不想说呢。   不过我这个人可没有好到会信任不对我敞开心扉的人。   「那么……嗯哼。」   于是,我在她的正后方打开纸条。   那是某人寄给某人的一封情书。   「我喜欢你。我爱你。」我一字不漏地念出肉麻的文章。   「……怎么了?难道你疯了吗?」   「虽然最近你都没有回信,但我依然希望你能知道我的思念,才会如此罔顾礼仪,一再寄信给你。」   「…………?」   欸,拜托。回答我。人家好寂寞。自从与你相遇的那一天开始,我就一直想着你。我想跟你一起生活。只要在你身边,不论任何小事我肯定都会开心到无法自拔。」   「……!咦……那封信……」她对这段话似乎有印象,脸渐渐红了起来,但我假装没有看到。   「你不在我身边,人家的心就像是开了一个洞一样空虚。请你一定要来填满我内心的 等、等一下!」看来她终于发现我在念什么了,慌慌张张地说着:「那不是我的信吗!你为什么会有!」而想把信抢走,但我假装没有看到。   我一面躲着她,一面冷酷无比地继续朗读:   「啊啊||一想到你我就彻夜难眠。胸口隐隐作痛,炙热难耐 你这无礼之徒!你在念什么啦!讨厌!」刚才还冷若冰霜的双眼浮出泪水,脸也跟熟透了的苹果一样红。「等……给我住手!求求你别念了!」   我在这时停止视而不见。   「……这是您写给谁的信呢?」   还真是封热情如火的情书呢。   「!那、那是……」   啊,你不想说吗?   跟你相处的那几天,我至今仍记忆犹新。你的声音、手的触感、你的嘴唇与肌肤的温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等等!我说就是了!别再念了!不要再继续念了啦啊啊!」   于是我终于听见了她的真心。   如果一开始就老实告诉我,就不必这么丢脸了说。   公主殿下气势汹汹地对士兵怒吼:「现在我要跟这个没礼貌的丫头说话,你们给我出去!敢进来就砍头!」把他们轰了出去。   我之后听到的故事,和至今数个月前||大怪盗偷溜进王城时的真相深深相关。   普美丽雅公主写情书的对象,本来就是那名大怪盗。   「……唔……为什么那封信会在你手上……」   「好了好了,这件事不重要。」看来她并不知道信曾经频繁送错的事情呢。她住的地方太高,害她看不见国家了吗?「所以说,您为什么会寄这种信?从内容看来你们彼此联络了很久呢。」   「…………」   啊,你不想说吗?「呃……一想到你我就   「别念了我说啦!」   原以为她是个捉摸不定的刁蛮公主,看样子只要抓到缰绳还挺好驾驭的呢。   公主心不甘情不愿地道出了事件的真相。   「……几个月前她偷偷溜进王城里的时候,是我第一次跟同年代的女生说话。我从小就在王城中生活,对外面世界一无所知。虽然一年一度可以上街游行,但我只能居高临下往下看,民众与我之间有着巨大的隔阂。」   因此,她从士兵口中听说溜进城里,据说是义贼的大怪盗是同年代的女生,才会溜进地牢跟大怪盗说话。   「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好像误会我了。她以为我哄骗男人送我金钱与礼物,也是为了偷那些才溜进城堡的。」   爱丽丝也跟我这么说过,她也说那是误会。   「你这几天来跟我相处过就应该知道才对。我当然不是会做那种事情的人,我打从一开始就对恋爱没有兴趣。」   才怪,根本不是什么没有兴趣吧?   要我再念一次你写的信给你听吗?   「我跟她说那是误会,还请她告诉我她为什么要当怪盗,从那天开始聊了开来。我每天都会溜进地牢,请她跟我说她过去的故事。有教训不肖商人的故事、让黑心企业倒闭的故事……她是民众的英雄。」   所以,我才认为不能就这样让她被判刑||公主这么说。   「我还想,这个人不该关在牢里。」   她又说,她因此将怪盗从牢里放走。   换言之,前任国王所说的话有某种程度上的错误。   大怪盗的确偷溜进城堡,想把城堡里的金钱拿到国内分送。尽管她最后被抓到,她也没有挟持普美丽雅公主逃跑。   事实上反而||   「是我提议劫持我当作人质逃跑,把她放走的。」   「…………」   两人间的关系不仅如此。   逃出城堡的大怪盗开始跟普美丽雅公主通信。   普美丽雅公主依然在城堡里生活,而且还因为大怪盗入侵,害她被赶到高塔的最顶端。   纵使如此,她依然强烈地向往着外面的世界。   于是她才会在信中希望大怪盗能把自己掳走吧。   「可是,信没有寄到。」   因为送错寄给我了呀。再加上,断绝联络后不到几天,大怪盗寄的犯罪预告使王城内的气氛一口气绷紧,士兵随时都在监视她,不仅无法送信,连收信也不行。   结果,她就这样与大怪盗断绝联络过了好几天。   正因如此她才会委托我寻找大怪盗吧。   大怪盗溜进王城的事情没有公诸于世,害她完全不能告知我那个人的特征,在士兵们面前更不能直说「我没办法跟喜欢的人联络了,帮我找好吗?住址在这里喔,拜托了。」只能以拐弯抹角又不透明的方式委托我。   普美丽雅公主的信寄不出去,大怪盗寄的信也没有送来。结果两人只剩下强硬手段。   大怪盗发出犯罪预告,公主则是委托了我。   「她做出犯罪预告,公开表达要把我掳走让我好高兴||但也因此害父王过度操心。」   结果就形成了现在的状况||普美丽雅说。   为了让普美丽雅获得幸福,让大怪盗把她掳走应该是最直接了当的方法才对。   「…………」   我低头看向手边的信。   寄件人是普美丽雅公主。   而收件人是||   ○   普美丽雅公主的庆生游行华丽盛大地举行。   士兵们手持乐器跟在行驶于大道上的马车旁,随着乐声规律地向前迈步。   绚烂缤纷,甚至稍嫌喧闹的曲风与普美丽雅公主冷淡的气质不太相衬,但民众依然看得十分愉快。   为了看上游行一眼,他们从家家户户的窗户探出身来,站在路旁,或是追着游行队伍,人人脸上展露笑容。   他们的欢呼声乘着乐声,就连在王城内也听得见。   「…………」   然而,自王城中眺望游行,却不见主角普美丽雅公主的身影。   她不是没有参加。   她也不是不从国家最顶端下来。   今年的游行如同大怪盗所预言,正是最后一次游行。   普美丽雅公主在今天从国内消失了。   「……公主是为了疗养病情不能露脸||这是我们对外编的借口,但这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国王陛下唯有静静俯瞰热闹喧腾的国家。   「那我们走吧。」   说到一个段落,我牵起普美丽雅公主的手。   「咦……什么?走是要去哪里?」   我取出扫帚,回答瞪大双眼的普美丽雅公主说:「去您最爱的她身边呀。」   「你说你知道她在哪里?」   「当然。」   我晃了晃信封,住址本来就写在上面。   还有,大怪盗菖蒲的本名也是。   仔细想想,这件事情相当单纯。   不是有个可疑人士打从一开始就在了吗?到处跟着我、接近我,用尽各种手段想从我身上问出情报。   就在我当上普美丽雅公主的护卫时,她若是无法联络普美丽雅公主的话||焦急的她为了确认公主的真意来接近我并不会不可思议。   「可是……父王不会同意的。我怎么能擅自离开?」   看着横坐在扫帚上的我,她低头说道。   她似乎缺乏踏出最后一步的勇气。   「您想继续这样住在城堡里吗?还是您想变成一个平凡的女孩子?」   「…………」   「我顺便告诉您||国家跟国民可没有天真到会让不食人间烟火的深闺大小姐领导国家。」   世上蔓延的富二代还是富几代都是依赖父母的靠爸族。   我朝她伸手。   「待在这种地方要怎么好好看见国家与人民呢?」   又说,所以我们一起去找她吧?   「…………」   但是,她这时反而向后退了一步。   然后她转过身,走向书桌。「……我如果要走,那时国家会怎么办?会没有国王啊?」   「您认为这个国家是换了国家元首就会灭亡的弱国吗?」   有不停抱怨好累想辞职却继续在黑心企业工作的女孩,还有用尽各种手段采访的狡猾新闻记者。   能够为了女儿举办充满父爱的游行,既然国王具有这般财力,这个国家区区更换国家元首似乎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不过,你就连这也没有看见就是了||   「……是吗。那就好吧。」   普美丽雅微微点头后,随意整理了一下放在书桌上的纸。   她咚咚轻轻敲了两下,折成两半后把纸收进信封里。   「我能请你做最后一份工作吗?」   「是什么呢?」   接着她坐到我后头,把信封塞进我的口袋。   「这是我预定在游行那天交给父王的信。是我为了在被大怪盗掳走后不让他担心写的。」   「…………」   「拜托你,伊蕾娜小姐。能麻烦你帮我拿给他吗?」   她这么说,把手绕过我的腰。   我轻轻发出一声痒痒的笑声。   「您知道吗?我之前是做邮差的喔?」   小事一桩||我点头说。   然后她飞离了自己的鸟笼。   ○   「……结果,我一点都不了解女儿啊。」   和热闹的城市相反,前任国王的声音相当低沉。   他看了一次信,信上写着与大怪盗之间的真相,对至今养育之恩的感谢,还有最后背叛父王的歉意。   ……以及她总有一天会回来王城的承诺。   「我想您不是不了解她。」   结果,这个前任国王不仅是坐拥一国的男人,更是一名青春期少女的父亲。   他的背影因为女儿离去而失落无比,散发出一股哀愁。   「对没见过外面世界的她而言,外面想必是个新奇美妙的地方吧。仅此而已。」   「…………」   「她想背负国家还太年轻了,她只是个纯粹的女孩子而已。」   然后,保护女儿的父亲,以及向往外面世界的女儿,两者间的意见渐渐开始背离彼此。   仅此而已。   「前国王陛下,越珍贵的东西越容易损坏。」因为珍惜到连一道伤都舍不得,所以显得更加脆弱。「她认识外面的世界后,回来时一定会比现在更坚强一点。」   因此,请您在那之前稍作忍耐||我说。   「我女儿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只跟大怪盗见过几次面而已。老实说,我不知道那个女人是怎样的人。」   「您别担心,她是个好人。」   只不过,个性有点狡猾就是了||我差点把这句话说出口,却在最后一刻咽了回去。   ○   一名魔女走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   她和在路途中遇见的邮差朋友肩并肩,朝国外迈步。   她在这个国家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她无事可做,也不必做任何事情。   望着还算是期待的游行,她慢慢地走着。   「伊蕾娜,你离开后一定要寄信给我喔。我会等你的。」   「我有心情再写吧。」   「我在书上看过,女生这么说的时候大多都没有心情。」   「…………」   「一定要写喔。」   朋友以略带威胁地语气说。   「……啊,是。」   你不用说我也会写喔。她有些无奈地抬头说道,在天空中看见信鸽的身影。   在空中悠闲地飞舞的它们今天也休假吗?   与其说是为了工作而四处飞翔,今天的它们看起来像是刻意飞在游行队伍的上空。   「它们好像很期待今天。今天的工作速度特别慢。」   「马上就学会偷懒了吗……」   「只有今天有什么关系?我也在偷懒呀。」   「要好好工作喔。」   「只有喂食其实还挺悠哉的,我还是找个副业好了。」   两人间并没有依依不舍的对话,不仅如此还和平常一样和平而悠闲。   也许是她们不愿想起马上就要道别了。   然后呢?」   「…………」   她一面聆听在工作外特别多话的朋友,一面眺望大街。   举办游行而热内非凡的国内,有各式各样的人。   看游行的人、一如往常工作的人、或是进行和游行有关工作的人。   和朋友漫步的人、和情人漫步的人、独自漫步的人。   「…………」   那时,魔女和她们擦身而过。   一位将紫色头发绑成一束左右摇摆的年轻女子,以及难为情地拨弄着桃红色发梢的女子二人组。   似乎在哪里见过的人,以及应该在哪里见过却变了发型的人就在眼前。   不过她没有跟她们搭话。   魔女认识的两人分别是新闻记者,以及某个国家的公主殿下。   感情融洽结伴散步的她们却不是。   而是平凡的女孩。   打扰她们两人就太不识趣了。   「……再见。」   所以她也以自言自语的方式低声道别。   你说什么?」   魔女对一愣侧了侧脑袋的朋友摇头。   谢谢你。」   她似乎听见这句话从背后传来。   走在大街上重返旅途的魔女脸上展露笑颜,让身旁朋友的表情更加讶异。   魔女边走边在内心想着。总有一天,说出那位朋友、消失的公主,以及大怪盗真相的日子应该会到来吧。   这么说来,那名魔女究竟是谁?   没错,就是我。 第五卷 第四章 两名师父   那天中午过后,跟我是旧识的她前来拜访。   在我的印象中,已经很久没在这间书斋兼会客室接待客人了。上次说不定是爱徒许久之前造访的那次。   「唷。」   开关不顺的门。   老朋友与十分怀念的声音突然自门的另一头出现。   她飘逸着宛如星尘般柔和亮丽的美丽长发,口中呼出烟走进房内,直接将门带上。   「好久不见。」   我在桌子的另一头低头,她就叹了口气说了声:「是说你还是在这么挤的地方工作啊?」在沙发上坐下,同时呼出一口烟。   暗夜魔女席拉今天依然是个老烟枪。味道非常难闻。   「你还没戒烟呢。」要不要禁烟试试呢?   「这不是烟,是烟管。」   「你以前不是都抽纸卷的烟卷吗?」   我侧着脑袋问,席拉就有些难为情地搔搔脸颊。   「对啦||这是我一个徒弟送的。」   她说。   哎呀哎呀是希望你早死吗?师徒感情真好呢。   话说||   「你收弟子了吗?」   「嘿啊。」   「我第一次听说呢。」   「因为一直找不到机会说啊。」席拉哼笑一声,抽了一口烟管。「话说回来,讲到我那个徒弟,名字叫做沙耶,好像还认识你的弟子喔?」   「沙耶……」我反刍记忆,不久之后说了声「啊啊。」回想起来。   以前,伊蕾娜造访这个国家时,曾经说过那个女生的事呢。是受到伊蕾娜帮忙,考上魔女见习生的人对不对?她原来变成席拉的弟子了啊。   「世界真小呢。」   「就是说啊||顺便告诉你,我也有遇到你的弟子。」   「哎呀哎呀。」   「沙耶听了后悔到想死。」   「……请告诉她从今以后也要好好相处。」   「她爱伊蕾娜爱到没有她就活不下去,应该不用担心吧。」   「请告诉她适当地好好相处就好。」   「就算说了也一样吧。」   她边说边抬头仰望天花板。   刚才呼出的好几口烟累积在天花板上,随着风仿佛云雾似地缓缓蠢动。   她望着这一幕,再次叼起烟管吐出一口白气。   「话说回来,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天花板上的云乱了调。   「我当然记得。」   每年一到这个时期,她这位过去曾经同窗的老朋友就会来我这边,报告各种近况后跟我一起出国。   这已经是每年的例行公事了。   她每次造访这间房间,我都会想「啊啊,在那之后又过了一年呢。」也因为每年都会像这样跟她碰面||因为知道明年也会见面,即使和她许久不见,我不会怀念也不会感慨。   「准备好了没?我可以帮你打包喔,反正今年你也什么都不带吧?」   我望着窗外发呆,对这么说的她回答:   「在那之前我可以先说一件事吗?」   「?什么事?」   「这里禁烟。」   席拉一愣张开口,接着稍微笑了笑。   「……说得还真晚啊。」   「因为一直找不到机会说呀。」   ○   故事发生在我还在跟师父一起旅行的时候。   「我说芙兰,我想收一个弟子。」   走在某国的路上时,师父突然在闲聊中说了声「啊啊这么说来」这句无关紧要的连接词后,说出这句话来。   她说弟子?   「那个,我不是您的弟子吗……?」   您在说什么呀?   「没有没有,你的确是我弟子喔。虽然是,可是我想再收一个。」   也就是那个吗?第一个小孩长大了,差不多不会麻烦父母的时候,就来生第二个吧。||像这样努力做人的夫妇的心境吗?我不太理解,不过||   「……那个,我没关系喔。我是老师的弟子,就只是这样而已。这种事情我认为老师自己决定就好。」   「哎呀哎呀,可是我要是擅自决定的话,你一定会生气吧?」   「您嘴上这么说,其实已经邀请人家了对不对?」   师父就是这种人。   征求同意时其实早己打定主意,也就是她会跟我商量的时候,一定已经找好徒弟了。   「算是吧?」   看吧,我就知道。   师父说:「不用担心喔芙兰。她很乖巧,你一定也会喜欢她。」   「…………」   这就是那个吗?父母即将再婚而对方其实也有小孩,虽然得突然跟不认识的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是父母认为船到桥头自然直对小孩随口说的话。   不过算了,我想应该没关系。   家人变多绝不会是件坏事吧?   「那么,那位弟子在哪里?」   「现在就要去接她喔。」   语毕师父带着我迈开步伐。   「…………」   不久之后,师父在某栋建筑物前停下脚步,指着那里说这就是跟弟子会合的地方。   因此我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那个,老师。」   「怎么了?」   眼前是一座废墟。   「莫非您想收幽灵当作弟子吗?」   「没有没有,她是很普通的好孩子喔。」   我想住在这种地方就已经不普通了说。   废墟中,光芒自崩落的天花板照了进来,一名少女在地上层层堆叠的瓦砾山山顶俯视我们。   她有着一头星尘般柔和亮丽的金色头发,以蓝色的双眸低头看着我们。   看来她姑且算是魔法师。身上穿着黯淡的白色长袍,头上还戴着三角帽,但胸口却空空如也。她连魔女见习生都不是,只是个魔导士而已。   顺带一提她嘴里叼着烟。真太妹。   「喔喔,师父你慢死了。」   看样子她不懂得什么叫礼仪,一看到师父就露出无惧的笑容,说:「敢让我等胆子不小嘛。」爬下瓦砾山。   「对不起喔,我花了一点时间说服我的徒弟。」   「可以请您不要随便说谎吗老师。」只不过是边走边随便说说还真敢说呢。   「嘿~这就是我的师姐啊……看起来好弱。」   「…………」   初次见面就突然说这种白目话的师妹吗?这世界没救了呢。   「啊,你怎样,看屁看啊?想单挑吗?」   不只如此,她似乎还有只要跟她对上眼就得战斗这种世纪末的思考方式。这世界没救了呢。   「老师,她哪是什么好孩子?一见面就狗嘴吐不出象牙的说。」   「芙兰,那叫做香烟喔。」   「不,我不是说那个。」   再怎么说香烟是百害而无一利的垃圾,全部都是有害物质,说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有什么不对?   追根究底,她嘴巴那么脏,说她狗嘴又有什么不对?   「好了总而言之,我要收她当你的师妹,你们要好好相处喔?」   师父嗯呵呵地笑了笑。   「请多多指教||那个,你叫什么名字?」我伸出手来,想握手表示友好。   「你不配知道我的名字。」她却一把挥开我的手。原来如此,在这个地区这样握手才是主流吗?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叫做芙兰。」师父把手搭在我的肩上,「这边的是席拉。」然后也把手放在师妹肩上。「你们要好好相处喔?」   「臭女人去死。」席拉呸一声吐了口口水。臭死了。   「……老师,我可能办不到。」   我这么回答,但师父依然只有轻声笑着。   于是,我们三人的旅途就此揭开序幕。   老实说,我跟席拉的关系差到能以恶劣一词来简单形容。   也许纯粹是合不来,不论是任何方面我们都完全相反。   「扫帚就是要自己改造才炫。你看这个外型,超迷人的吧?」   比如说,席拉会下各种功夫改造自己的扫帚,加上把手跟靠背,让扫帚发出轰轰的声响,弄得像是要出海钓乌贼似地闪闪发光,又进行各种改造让扫帚能飞得更快。这就是所谓的魔改造吧?   「才怪,扫帚就是要有扫帚的样子才对。你是笨蛋吗?话说根本不留原形了,白痴吗?」   「啊,想单挑吗?」   「你就只会说这句话吗?你笨蛋吗白痴吗?」   「你才是就不会说点别的喔,字汇量会不会有点太少啊?」   「我是怕字汇量比较低的你听不懂。」   然后我们会互瞪,并在差点进展到互殴的时候师父就会硬是出手阻止我们。   我们的契合度之差程度不仅如此。   比如说吃外食的时候。   「Fish or beef?」   肉料理跟鱼料理想吃哪种呢?听到师父这么问,我回答:「我想吃鱼。」席拉则是说:「当然是肉啊。」   这时我们也会互瞪。   「想吃鱼是不会自己去喔?我跟老师两个人要吃肉啦。」   「蛤?你才是自己一个人吃,我要跟师父两个人吃鱼。」   「啊啊?」   「怎样?」   结果那天我们三人各自去吃了不同的东西。顺带一提,师父好像想吃面包。师父是和肉跟鱼相比比较喜欢吃面包的奇特怪人。   我们有事没事就起冲突。   「火魔法跟冰魔法,今天你们想学哪边?」   「我想学冰魔法。」我这么回答,席拉便嚷嚷:「蛤啊?当然是火啊开什么玩笑。」   「那么,就妥协一下今天休息吧。」   结果那天我们从早到晚偷懒了一整天。我想应该只是师父想翘课而已。   「魔法师没有魔杖就什么也做不了。你们必须学会动弹不得的时候,或是武器被抢走时的战斗方式才行。」   师父偶而会教我们魔法之外的知识。换句话说,她在问:你们今天想学什么?   「那就教我体术啊。」   「那么请教我射箭的方法。」   「啊啊?」   「怎样?」   结果那天师父说「那么就妥协一下,我来教你们小刀的用法吧。首先呢,要把小刀藏在裙子里。这是飞刀对吧?然后拔刀的时候要像这样性感地把一只脚||」提出莫名其妙的折衷方案,硬是教了我们小刀的使用方法。   「魔女大人!感谢您解决了这次事件。这两个盒子您就选一个做为谢礼带走吧!」   就连在解决事件后我们也冲突不断。大盒子和小盒子并排在眼前。不,说是谢礼还一副高高在上地要我们选其中一个让我心中充满质疑。   插图p61674   「选小的比较好。」我说。   「选大的才对你用点常识好吗?」这么回答的是席拉。   「蛤啊?这种时候当然都是选小的才对呀!」   「你说什么蠢话当然是选大的比较好啊。」   「怎样啦?」   「啊啊啊?」   我们又互瞪了一阵子。   结果最后师父跟委托人说:「既然是谢礼,当然是两边都送我们对吧?你在胡说什么瞧不起人的话呢?」顺利平息这次风波。   我们简直就像是油跟水。绝对不会混合,彼此冲突、分离,说什么也无法好好相处。   我们之间的鸿沟唯有不断加深。   「我就知道我绝对不可能喜欢你。」   「哎呀哎呀真巧呢。我也不认为自己能跟你合得来。」   我们唯一意气相投的部分,就只有这一点而已。   就这样,两人维持最恶劣的关系继续旅行。不可思议的是,我们只有魔法实力不相上下,即使一找到机会就会交手,却一次也没有分出胜负。   师父每次都面带微笑望着吵个没完的我们。   「……老师,您为什么要收席拉为徒呢?」   某天,我趁席拉不在的时候问起这个问题。   「你好奇吗?」   也许有什么很深的缘由||那时,师父没有露出暧昧的微笑,只有静静看着我。我很久没看见师父这么认真的表情了。   我点头等待她回答。师父究竟为什么要收席拉为徒?是因为她有魔法的才华吗?还是被抓到了什么把柄||   师父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对在脑中不停猜测的我短短说了一句话。   「因为她煮的饭很好吃呀。」   就这样。   「…………」   看来被抓住的不是师父的把柄,而是她的胃。   ○   我们的感情总是奇差无比。   在没有透过师父就无法对话的状况下,我们继续旅行。   就在某一天。   「欢迎光临,这里是自由之城库诺兹。」   我们造访某个国家。那里是座位于沿海的小港都。淡淡飘着潮汐香味的城市中,橘色屋顶与黯淡白色墙壁的民宅连绵而立。   街景确实十分美丽,但我们的心情并说不上好。会这么说,是因为街上到处高高挂着写有「反对魔法师!」「魔法师不足为惧!」与「魔法师是恶魔之子!」诸如此类可视为歧视字眼的看板与传单。   说是挑衅也可以。   「这个国家是怎样,是在挑衅我们吗?」   平常席拉只要一说话我就会立刻反驳,但关于这件事我只能完全同意。   「……这个国家似乎并不欢迎我们呢。」   「不知道怎么了呢。」不过和完全展露厌恶感的我们相反,师父显得格外冷静。「即使有那种东西,也不能算是完全拒绝这个国家的理由。那种态度就跟贴那些传单跟看板的人一样喔。」   「…………」「…………」   我们面面相觑,沉默不语时,师父停下脚步说:「我有个地方想去,可以陪我一下吗?」   「魔法统合协会 库诺兹分会」   眼前是谨慎地挂着这面招牌的建筑物。   「您终于来了,魔女大人   师父是旅人,更是颇具实力的魔女,因此偶尔会受到魔法统合协会这内情不透明的组织委托。   从镇压暴动到运送货物,他们委托的工作种类五花八门,而师父基本上来者不拒。   「客套话可以省了,酬劳多少?」   「那个,先从委托内容听起会比较   「酬劳多少?」   「…………」   理由很简单。因为她视财如命。   「……一共是十枚金币。」   「是喔。」师父对委托人,即魔法统合协会的职员一脸兴趣缺缺地点头,其实在内心欣喜若狂。她就是这种人。「所以说,内容是?」   既然要听委托就从报酬听起。   她心里打的歪主意一目了然,没礼貌又不识相,不过如今这个国家却似乎面临不依赖她就解决不了问题的窘境。   现在我们这座城市似乎有个自称古董堂的可疑组织在幕后活跃……你们有在街上看到诽谤诋毁魔法师的看板与传单吗?」   职员说,古董堂是在镇上强盗偷窃、司空见惯的乌合之众。他们之中没有人会使用魔法,正因如此才格外厌恶具有特别力量的魔法师,至今曾对魔法统合协会进行好几度骚扰与诽谤中伤。   原来如此。的确,对一般盗贼来说,魔法使也许真的是威胁也说不定。   然而||   「既然被他们找麻烦,你们只要报复回去不就好了吗?他们又不会魔法。」   身旁的席拉率先问出我心中的疑问。   说得太好了。真的有必要特地付钱给旅人请他们解决事情吗?   「我们至今曾与他们对峙过好几次,但是万分抱歉||很丢脸的是,目前为止我们没有成功逮捕,更别说阻止他们任何一次。」   「……是有什么原因吧?」   职员对师父点头。   「他们有不可思议的道具。比如说能隐形的斗篷、没有东西砍不了的剑、不会没有子弹的枪、能让人看见幻觉的火柴 员说古董堂巧妙地利用神奇的道具玩弄魔法师们,害这个城市对魔法统合协会的信赖一落千丈。   他说,即使无法使用魔法,神奇的道具也能发挥媲美魔法||甚至超越魔法的特殊力量。   实际上,既然会放任挑衅的传单与看板横行霸道,可想而知这座城市的魔法师信赖度无疑奇低无比。   职员以精疲力尽的模样懦弱地说「能不能想想办法呢……」的时候,我看了师父一眼。   「…………」   沉默不语的她没有看着这里,而是望向远方,如同在看着海的另一端。她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吧。   片刻沉默之后,她呼地短短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我跟你约好一定会解决这件事。」   接着如此干脆地说。   「谢谢您!既然有您这般高尚的魔女大人出手,他们一定 啊啊,不对。不是我。」   师父将职员开心的话一刀两断,继续说道:   「是这两个,好吗?」   咚一声,她把手搭上我跟席拉的肩膀。   …………   咦?   ○   「好,那么我先说明规则。」   在旅馆办好住宿后,师父跟要开始玩游戏一般开朗地拍了一下手说:「今天开始你们两个要去抓古董堂的那群坏人。他们有一般魔法师无法抗衡的麻烦道具||可是你们既然是我的徒弟,又不是平凡的魔法师,就应该不成问题对吧?」   她的语气听起来满不在乎,却像是在说「敢搞砸就把你逐出师门」,换言之讲难听一点就是「没有成果的人就会被我逐出师门」。   「是喔||也就是不需要没办法解决事件的徒弟,把她开除的意思吗?真好懂我喜欢。」我身旁的席拉说出这句坏话笑了笑。   「…………」   感情差劲透顶的我们似乎在想一样的事情。   「随便你们怎么解释||期限是三天后。请在三天内拿出成果来。」   师父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说完这句话就离开房间了。   接着,我们的三天揭开序幕。   「咿咿咿咿!等等,等等!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请饶我一命 我逼进小巷的男人眼眶泛泪高举双手,牙齿发出喀答喀答的声响不停颤抖。这就是所谓的瓮中之鳖吧。   「我不想要你的命,我只要你手中的那个就好。」   我将魔杖指向男人手中的剑。   他是古董堂的一员,也是能斩断一切之剑的主人。我在镇上得到目击情报后直接前往现场,将他逼近死角。   「喂给我慢着。」我背后传来某个声音。「是我先盯上那家伙的,东西要交给我才对。」回过头,我看见席拉对我举着魔杖。   「把这个男人逼进死角的是我。也就是我才有获得报酬的权利。」   「才怪,是我利用你把他逼近死角的。也就是我的立场比你高,懂?」   「人家不懂就算懂也不会把他交给你。」   「啊啊?」   「怎样?」   我们彼此怒目相视了好一阵子,但没有跟平常一样得到谁对谁错之类的结论。   「…………」   「…………」   这次在发现被我逼进角落的男人趁我们吵架的时候逃跑时,吵架就不了了之了。   这三天内的状况大概都是如此。   其中一方追到古董堂的成员,另一人就会直接去搅局。   比如说,拿着不会没有子弹之枪的主人被席拉抓到时,我就立刻去干扰她。我抓到有隐形斗篷的男人时,席拉则是来抢功劳。   你做什么?你想扯我后腿吗?还是你想被老师承认?」   我们有事没事就起冲突。   「吵死了,干你屁事啊?」席拉在我脸上喷出充满毒素的烟雾。   「…………」   「…………」   我们怒目相视。   「……哼!」   接着把脸撇开。   结果,因为我们像这样扯彼此的后腿,所以才会完全收集不到重要的特殊道具。   如果就这样一样道具也拿不到手的话,会不会让师父失望||这种不安闪过我的脑中。   就在某一天。   汝似乎在四处打倒古董堂的人呐。」   我一个人在咖啡厅喝着热咖啡,看报纸寻找情报的时候。   这一声从我正后方的座位传来。   报纸另一头的店内有忙着工作的服务生,不看场合放闪的情侣,以及在消磨时间的西装男子等各形各色的人。   这里绝对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我起初不知道声音是在对谁说话。   喂,我在叫汝啊?芙兰还什么的。」   看来是我呢。   我听到自己的名字回过头来。   眼前出现红色的长发,看样子对方正在对什么人也没有的桌子说话。她压低头上的帽檐遮住表情,缓缓回头一次的她只看得见半边脸。   我只有看见锐利的虎牙。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这点小事何足挂齿?」不知名的虎牙小姐轻轻笑出声来。「比起这个,如何?工作还顺利吗?」   「这样看起来像是顺利吗?」   我举起报纸,头条写着「古董堂堂主宣言要将『攻击伙伴的魔法师斩首示众』」。   我跟席拉的动作好像太张扬了,让不知名也不知容貌的堂主大人气愤难平。   「喔喔||看来情况变得挺危险的呐。汝惹上他们了吗?」   「不会,这样反而正好。」   「唔嗯,为何?汝等的命可是被盯上了喔?」   即使看不见眼睛,我也感觉得出来虎牙小姐眉头一皱。   「这不就代表对方会自己来找上门来吗?这样能省下我去找他们的麻烦。」   我把报纸摆回眼前说:「问题是他们有可能会先去找我的师妹。她虽然是个嚣张又人讨厌的女人,不过她的实力也不弱,说不定会比我先打倒古董堂。」   「喔喔……」   还真有自信呐||虎牙小姐这么喃喃自语。「话说回头,汝晓得古董堂的全貌吗?」   「什么全貌?」   「整体成员、组织目的、大本营的位置及道具的得手途径。」   「我对那种事情没有兴趣。只要把他们打垮不就得了?」   「喔喔。」她好像点了点头,说:「汝真的很有自信呐 时响起一声弹手指的声音。   虽然不知道是谁弹的,也不知道为何而弹,但听到这一声瞬间感到细微异样感的我再次从报纸中抬起头来时,我发现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   服务生与客人们全部包围我的桌子,对我举起武器。有人拿剑,有人拿枪,还有人拿刀子跟叉子。   「就跟汝说个好消息吧。」我的正后方,虎牙小姐似乎笑了笑。「汝的师妹不会先解决古董堂。她已经被我等抓到了。」   「…………」   「哎呀别肖想反抗喔?给我随便乱动试试。我立刻就让汝在此身首分家。」   「…………」   我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愚昧。   也许是师父提出的三天期限,或者是自己的信心过度膨胀,又或是师妹的存在让我感到焦急。   现在的我分不清楚原因为何,说不定这些全都对我造成了负面影响。   毫无疑问,事到如今我唯一能说是||   带走,把她解决掉。」   当时的我愚蠢无比这个事实。   ○   「……搞屁啊?怎么连你都被抓了啊?这师姐真没用。」   「……居然比我还早被抓,我的师妹真的很没用呢。」   「…………」   「…………」   我的怨言,以及她的话都缺乏平时的霸气。这是当然的,我跟她都被古董堂抓了起来。   那是间昏暗的房间,空气似乎有点潮湿。挂在天花板上的灯散发出橙色的光芒,照亮房间内飞舞的尘埃微粒。   我们就在那间房间里遭到团团包围。   由于手被捆了起来所以动弹不得,顶多只有手腕勉强能动,但这个状态下能做的事情十分有限。下半身没有被绑所以我们可以逃跑||却有好几把武器指着我们,散发敢动就杀了我们的气息。   这正是所谓的万事休矣吧。   「汝等魔法师每次都这样,不停干扰我等的工作。都怪汝等具有奇怪的力量,害我等的工作不停失败。真是受不了。完全受不了。」   虎牙小姐就在我们面前。   「话说回来||真是群没用的家伙呐。居然会被这两个矮冬瓜魔女见习生打败。」   虎牙小姐大大叹了口气。似乎就是古董堂堂主的她,对在我们四周举着武器的伙伴们露出冰冷的眼神。   然后,对我们也是。   「看来汝等挺大嘴巴的嘛。一面追捕我等的伙伴,一面说师父什么的胜负什么的||全都被听光啰。怎么,妨碍我等工作难道是游戏吗?嗯?」   她伸出手指用力将席拉的下巴往上抬。   和冷澈地俯视她的虎牙小姐相反,席拉的表情一如往常地气愤。   然后她迅速瞥了我一眼说:   「……打倒你们对我们来说才玩不起来咧!」   紧接着她「呸!」一声朝虎牙小姐的脸上吐了一口口水。行为之恶劣纵使身处险境依然健在。   一定很臭。一定都是烟味。一定有害。唾液里的有害物质一定是肺癌的主因之一,而且还会显著提升心肌梗塞与脑中风的机率。   「啊,汝在瞧不起人吗?」虎牙小姐的眉毛一抖怒上眉梢。   「呸!」但席拉却毫不留情残酷无比地又吐了口口水。果然一定很臭。   「汝开什么玩笑?汝知道自己的立场   「呸!」   「喂,汝差不多一点   「呸!」   「…………」   「呸!」   「……………………哇啊啊!」   回过神来虎牙小姐眼眶泛起泪光。不,有可能是口水。不论是什么都一定很臭。   席拉执着的精神攻击有可能发挥了功效。虎牙小姐喊着「讨厌~」逃离现场,没想到不久之后把脸擦干净就回来了。   「……哼,敢瞧不起人!喂汝等,把这两个解决掉!现在!」   她做出这个指示的同时||所有视线都转向虎牙小姐。   然后,这个时候正是我们的大好机会。   绑着我们手腕的绳索松脱掉落地面||这时,我想起师父折衷后教我们的藏刀技巧。   看招啦!」席拉手持魔杖,将周围虎牙小姐手下的武器打飞。   嘿!」我也跟她一样,以相同的办法夺走他们的战斗能力。   厌恶魔法师的他们也跟魔法师一样,只要没有神奇的道具就只是平凡的人类。   这是同性相斥吗?   「什么……!」看来奇袭成功了||虎牙小姐证明了这点。「汝、汝等在做什么!快点把她们解决掉!」   我们抛下手足无措的她,开始战斗。   他们手持剑、枪械、盾牌与长枪或是铠甲等等。不必特地杀死他们,或是攻击他们,只要将武器拿走,他们就丧失了战意。   一个接着一个,我们不停拿走他们的武器。尽可能一个也不漏。   武器堆积在我们脚边。或许是因为相当拼命,这时我们脑中丝毫没有谁胜谁负。我们彼此保护对方的背后,一个又一个地回收武器。   ||我们可能太小看状况了。   各个击破也许非常简单,我们或许可以互抢功劳,然而我们没有那种余力。   比起她很讨厌,明明是之后才当上弟子还这么嚣张之类的想法,现在我只想着要怎么活过现在。   她一定也一样吧。   ||」   那时产生的感觉相当奇妙。   我至今依然记得。   我那么讨厌的她,背后却可靠无比。平时她明明始终与我意见相左、争执不休,永远站在我的对立面。   我们也许就跟镜子一样。   在发现这件单纯的事情之前,我们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不知不觉间,我们身旁的武器堆积如山。   一切结束时我们精疲力尽,我和她背靠着背坐在地上。几乎用尽所有魔力,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但两人都没有余力抹去汗水。   瘫倒四周的古董堂成员被绳子五花大绑,可是我们就连把他们送去这个国家的魔法统合局分部的力气都不剩。   「……再休息一下,就一起把他们带走吧。」   听到我的话,我似乎感觉到她在我背后点头。「赞成。」   「…………」   「…………」   「我说,你啊。」她静静地说出这句话,有如自言自语的细小声音从我背后传来。「为什么会跟那个师父学魔法?」   「……不行吗?」   「纯粹聊聊而已,表情别那么凶好吗。」   「哎呀,你看得到我的脸吗?」   「不用看也知道好不好。」   「…………」我反问背后的她:「你又为什么想跟老师学魔法呢?」   「我的理由没什么大不了的啦   然后她说的故事的确没有什么特别的。   在那个国家||我跟她相遇的国家,席拉是个孤苦无依的孤儿,但她却坚强地一个人活了下来。   她自学学会魔法,却把魔法用在窃盗与恐吓等,稍微偏离常轨的方向。   然后某一天,她遇见了师父。   她说,自己和往常一样用魔法偷钱包时,运气不好碰巧偷到师父。能使用魔法却见识不足的她似乎不晓得魔女是多么高等的存在。   她当场被师父逮个正着。   插图p63237   「那个时候她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有叫做魔女的家伙,然后只有强大的魔法师才能当上魔女。只要成为魔女就能找到好工作,不必再过那种跟野猫一样的生活了 以我才想成为魔女。   她这么说。   「怎样,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她哼了一声,像是在说这个故事无聊透顶。   「那么,你咧?」   「我的名字是芙兰。」然后我回答道:「我的理由才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把这个故事写下来,短短几行就结束了。   「我的故乡没有魔女。所以说,如果能在故乡当上魔女,我就是唯一的魔女了对吧?这样就能一辈子不愁吃穿了。就是这样。」   「…………」   「成为老师弟子的理由更简单。我在魔女见习生考试中不停落榜的时候,她教了我魔法让我合格。因为这样,我才会顺势成为她的徒弟,在老师底下学艺。」   「……你是打了如意算盘才当她徒弟的喔?」   简单来说就是这样呢。   背后的她轻声笑了。   「……什么嘛,跟我一样。」   「…………」   我们总是都背对着彼此,面向相反的方向。   但是也许比任何人都还要靠近对方。   「说得也是。」   不知不觉间我笑了。背后的暖意也跟着颤抖,那是因为我的动作,还是她自己也笑了,不晓得是那边呢。   就算看不到,我似乎也感觉得出来。   ○   之后的流程顺利地结束。   虎牙小姐为首的古董堂被我们抓住,经由魔法统合协会分部关进了国家的大牢。   他们没有杀人,只不过是偷了一点东西,因此罪状并不重。   「顶多只有关个几年而已吧。」师父伤脑筋地耸了耸肩。   师父跟我们说,古董堂手中的神奇道具是自由之城库诺兹经过一个港口后的某个岛国带来的。   她说,她在遇见我跟席拉之前曾经造访过那个国家一次||所以她有印象。   她还说那些原本应该是禁止带出岛国的物品。   「……所以才需要收集起来还给岛国。你们两个,辛苦你们回收了。」   此外,她跟那个国家的大人物似乎有联络管道,把回收的道具还给岛国时好像还顺写了封﹃我们帮忙回收至少会送点谢礼吧?﹄的信过去。   应该说对方真的寄了。   『好好好辛苦了。(下次找到当场销毁就好,不要特地送回来。每次都跟我要钱很烦。)』   主要写着这些的信跟一笔钱一起送了回来。   也就是说师父从魔法统合协会跟岛国两边都有收钱。   真肮脏。真狡猾。   「听好了,旅人就是要这样赚生活费喔。」   师父呵呵呵地笑了。   真不想学她这种卑鄙又爱钱的地方,只可惜她女儿完全继承了这点。   这应该是遗传。   然后,我们继续旅行。   席拉原本就学得很快,立刻就当上魔女见习生,和我一起别上了胸花。   我们两个人一起在师父身边,偶而学习大人龌龊的赚钱技巧,或是跟相当正经的魔法师一样学习魔法。   我们大约这样旅行了半年。   终于,师父回到故乡时,我们也各自取得了魔女的名号。   「芙兰的头发很黑呢,就叫做星尘魔女吧。」师父把星辰造型的胸针别在我的胸口。   「席拉的头发很亮呢,就叫做暗夜魔女吧。」然后也别在席拉的胸口。   我们各自对究竟为什么要取这样的魔女名感到疑惑,一齐偏了偏脑袋。   「头发很黑叫做星尘魔女,是什么意思?」   我的头发很黑应该叫做暗夜魔女才对呀?   席拉的头发是金色的,应该叫做星尘魔女才对呀?   为什么反过来了?   听到我的问题,师父像是在等我问这个问题一般笑了。   「暗夜要与星尘相伴才会相得益彰呀。」   「不是,我听不太懂。」   「…………」   不管闹别扭沉默不语的师父,席拉说:「……总之她就是想说我们就算彼此分离也在一起喔~有这种涵义喔~之类的吧。」无奈地看了我一眼。   「…………」师父的脸颊有点红,这个推测恐怕正确无误。   原来如此真随便。   「可是,为什么是从发色取的呢?」   师父对侧着脑袋的我再度笑着回答:   「因为很帅呀。」   ○   和师父的旅行结束后,我回到故乡在学校担任教职。席拉出乎意料地决定在魔法统合协会工作。   这可说是以前靠偷窃跟恐吓度日的人难以想象会有的正当职业。我想等她之后当上大人物的时候再爆她的料。没有,开玩笑的。   「……你变了呢。」   彼此都老了。听到我说出像是老人会说的话,在秋天的天空之下,走在我身旁的席拉傻眼地叹出一口白烟。   「你老太婆啊?」啊,她真的说了。「话说在我眼里看来你也变了说。」   「我吗?」   没有没有,本来就是这种感觉吧。   「你以前明明那么爱吵架,现在反而像是在享受隐居生活的老太婆。」   「真过分呢……」   「没意思。」   「你会寂寞吗?」   「哪有。」   她回答:「不过,跟以前那样天天吵架的时候比起来,我可能比较喜欢现在的关系。过起来比较轻松。」   「……你真的变了呢。」   「我们都成熟了吧。」   席拉哼了一声。   我们的旅途结束后,各自踏上了自己的路。   但是我们并没有疏远。   一年一度,我们会这样定期见面。我们没有定下彼此见面的义务,也没有一天到晚形影不离。   总觉得在我们心中,这就是适当的距离感。   那么今年也出发吧。」   我仰望天空。自从不旅行以来,我说了这么多还是很期待一年一度跟席拉一起旅行。   然后我们各自骑上自己的扫帚,离开国家。   浓绿色的草原沙沙作响。强风凛冽,捎来冬天即将到来的讯息。   今天是新月呢。」身旁骑着扫帚飞翔的席拉抬头看向天空。   我也随着她的视线看去。   接着不禁看到入迷。   暗夜中闪耀的星尘是那么那么地美丽。 第五卷 第五章 可爱就是正义   来说说我在旅行途中造访的奇怪国家的故事吧。   「嗨欢迎光||」卫兵先生一看到我的脸就全身僵住,大喊:「真、真是太可爱了!你绝对会是下一个风潮!下一个可爱教主就是你!绝不会错!」   「……蛤?」   「来吧请进,请进来我们的国家!我们会诚心诚意款待你的!」   「咦、啊,是……」   我不明所以穿过国门。   在国内等着我的状况更加莫名其妙。   「各位,你们看!可爱的旅人来了!」「是魔女又可爱也太强了吧?」「她真的超可爱耶!」「转过来这边!」「这是两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呀!」「我感觉得到母爱的波动。」   我被拱上城镇广场的舞台,在群众面前亮相。   「……咦咦……」老实说我这个时候吓得半死。这什么状况。   一问之下才知道,看来这个国家一找到可爱的人就会立刻将她奉为女神,拜倒在她面前。而这个国家似乎就是建立在这种文化之上。这就是所谓的偶像崇拜吗?   他们一定很想认识我是什么样的人,接二连三朝我抛出问题。   「那个!请告诉我你几岁!」「我不要才不告诉你。」   「你有男朋友吗!」「没有也永远不交。」   「你有女朋友吗!」「没有。」   「可以跟你握手吗!」「抱歉碰到别人我会心理不舒服无法。」   「请请请请跟我结婚!」「请你去死。」   由此可见我的个性不只相当糟糕,还早就厌倦了这副惨状,极其随便地回答了他们。   我想既然展现这种程度的厌恶感,对方一定也会讨厌我才对。   然而||   「…………太赞了!」   太遗憾了。国民异口同声称赞我的用字遣词。   口出恶言就会被称赞「毒舌好可爱!」做出诈欺行径则是会说「腹黑好可爱!」遭到崇拜。极端来说只要可爱做什么都可以,正是这种文化。   不过既然想做什么都可以,就会什么都想试试看呢。   我利用这个国家的随便,随心所欲了好一阵子。哎呀呀,在这个国家生活成为亿万富翁也不是梦想吧?我甚至有一阵子为所欲为到这么想。   话说某一天之后,国民们突然开始异口同声批评我的行为。   「毒舌女已经腻了。」「不行,你已经不流行了。」「你已经过气了啊。」   哎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理由单纯无比,有新的女生来了。   「天使啊……!」「看啊!是不毒舌的清纯美女!」「女孩子果然就是该这样才对!」「这是两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呀!」「我感觉得到母爱的波动。」   然后,国民就对我不屑一顾了。   被踢到角落,打入冷宫的我最后被赶走似地离开了那个国家。   在那个国家,可爱就是正义。   不过正义跟文化的变迁都很快呢。   就跟可爱的流行一样。 第五卷 第六章 蜜月旅行与幸福的百合花   青天之下有一片花田。   红、蓝、黄、紫、白||五颜六色的花朵肩并肩,摇摇晃晃地在风中摇摆,随风飘逸的花香令人不禁感叹。   天空中云朵落在地上的阴影缓缓自花田上流逝,春风带着些许寒意激动地吹拂着花朵。   暖和与少许凉意共存的状况,舒适宜人到足以令人一阖眼就立刻睡着。   或许正是如此,坐在扫帚上的她也慢慢闭上双眼。   「姐姐,不可以睡着喔。」   一闭上眼她就被操纵扫帚的妹妹拍了拍肩膀叫醒。   「……我没睡喔?」她呼啊地打了个类似叹息的呵欠。   「可是你快睡着了。」妹妹鼓起脸颊看着前方。「已经到花田了,代表就快要抵达那个国家了。」   两人是旅人。   操纵扫帚的妹妹名为艾维莉亚。白色的长发长达腰际,头上绑着一条黑色的缎带。身穿白色长袍的她是一名魔法师,所以才能操纵扫帚飞行。   「可是这个风景好漂亮喔……漂亮到想睡觉。」   坐在妹妹身旁与她共乘一支扫帚的,是姐姐艾姆妮西亚。她有着跟妹妹相同的白发,但头发却整齐地剪短,头上则是戴着发箍。   她和妹妹一样,穿着白色长袍,不过她对魔法一窍不通。她的腰际系着一柄军刀,和长袍造型略显不搭。   「姐姐会想睡觉不是因为昨晚熬夜吗?」妹妹瞥了她一眼,眼神显得有些冰冷。「我不是说今天要早起叫你早点睡了吗?」   「我有早睡喔。可是我也很早起来。」具体来说是白天睡觉白天起来。   「那是午觉。」   「先别管那个了,现在到哪里了?」   「…………」被当作耳边风使艾维莉亚不满地鼓起脸颊,她望着前方说:「应该就快要到了,我猜。」   如同先前所述,有花田就代表目的地国家就在眼前。   「好期待喔~」   艾姆妮西亚坐在扫帚后方发出悠悠哉哉的声音。   「我们又不是去玩的。」   艾维莉亚以有些闹起别扭的语气回应,但她的嘴角却柔和地上扬。   她们的路途前方是一座国家。   围绕在一片花海之中的美丽国家。   ○   那里被人称为花都。   走在路上映入眼帘的尽是花朵,说街景掩埋在花中也不为过。   花店多到让人以为是不是比咖啡厅和餐厅还多,但仔细一看,花店有时只是过多花朵装饰的普通民宅。这个城市到处都是花,令人心想居民一定相当爱花,华美的程度使人觉得:不是不是,莫非是以花的多寡来证明那家的富裕程度吗?   「姐姐你看!这边,还有这边,全都是花!」   妹妹看着这一幕四处晃来晃去,兴奋地指着各种不同种类的花朵。   白发长及腰的妹妹穿着同样白色的长袍,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的模样看起来倒也像是受到花蜜吸引的蝴蝶。   话说刚才还那么沉闷的妹妹上哪儿去了?   「这样到处乱跑很危险喔,艾维莉亚。」   听到我呼唤她的名字,她转了一圈回过身来。   「姐姐,你说这种话会永远找不到幸福的百合花的。」   沉闷的妹妹回来了。也可以说是原本的妹妹。   「……嗯~就算你这么说……」我以暧昧的言词敷衍。   我们来到这个国家真正的目的并非观光。当然,观光也是目的的一环,但在游玩之前,我们必须解决迫在眉睫的问题。   那就是||   「我们得尽快找到幸福的百合花,用来筹措资金才行。姐姐也要帮忙。否则今天晚上就要饿着肚子睡觉了。」   就是这样。   简而言之我们现在是为了钱找花。   说得更直白一点,我们正在找幸福的百合花。   我想那恐怕不是大街上充斥的任何一朵花才对。   据说,那是「唯有在热爱美丽花朵的人面前出现,永不枯萎的百合。能够唤来幸福。超猛的。」话虽如此,这句话也是我们在别的国家偶然听到的可疑谣言,实际上不知道谣言到底是真是假。   不过听到那个传说,我们率先这么想:   「拿去卖一定能赚很多钱吧?」   「绝对没错。」   我们这两个菜鸟旅人出发没有多久就得为了金钱奔走。追根究底仔细想想,离开信仰之都伊斯特时,我们身上的钱就不足以长途旅行。身为旅人就势必得一直花钱,因此积蓄一下子就见底了。简单来说大事不妙了。   真应该好好问伊蕾娜该怎么赚钱的……   「总而言之!姐姐看到花也要跟白痴一样开心,然后幸福的百合花就有能出现喔。」   艾维莉亚一面这么说,一面喊着:「哇啊~!这边也有花耶~!」之类的话在路上蹦蹦跳跳。讨厌,太可爱了吧……?   「来吧,姐姐也一起来。快一点!」   「…………」我姑且勉为其难地让自己兴奋起来走向花店。「呀、呀~!好美!这个花多少钱?」好丢脸。干脆杀了我……   「……哪个?」看起来有些不耐烦的老板从店里探出头来。   「咦?呃……这个?」我随便说说的,问我哪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啊,那是杂草。」   「…………」仔细一看,那不是店里头的花,只不过是长在店前面的草自己开的花。太难分辨了吧!   「你要的话我可以免费送你。老实说那些很烦很碍事的说……」   「…………」为了敷衍在场似乎有些尴尬的气氛,我露出浅浅的微笑。「那个……这间店里有没有幸福的百合花呢?」   老板伤脑筋似地摇了摇头说了句:「常常有人问呢。」作为开场白,才接着说下去。   「我们店里没卖那种东西。不过说不定别间花店有吧。」   他这么回答。   结果我们逛了好几间花店,全都毫无收获。   「幸福的百合花……?」有人歪头这么问:「啊~那么这个怎么样?」还有店家拿假花给我们。少瞧不起人了。   结果我们完全找不到幸福的百合花,开始觉得那是虚无飘渺不确实的存在,甚至歪着脑袋怀疑是否真的有那种东西。   嗯……脚踏实地工作赚钱是不是比较快啊……   「完全找不到!」   那天夜里,我们感情融洽地在便宜旅馆住宿,但艾维莉亚因为面带笑容到处走了一整天却一无所获的反作用正在大发脾气。她躺在床上,不停用力挥舞手脚滚来滚去。别闹了别闹了,便宜旅馆的床会垮掉。   「要是能这么简单就找到就太轻松了。」   既然只要假装自己是热爱花朵,脑中只有一片花海的傻妹,花就会出现,那在花店特价抛售也不奇怪。   「姐姐,我们明天分头行动吧。」趴在床上的艾维莉亚抬起头说:「一起行动效率太差了,为了收集更多情报我们还是个别行动吧。」   「也对。」我没有反对。应该说在妹妹面前扮演傻妹就各方面来说都有点做不到个人超级赞成才对!   我顺便说出另一个提案。   「那个,艾维莉亚。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在这个国家稍微工作看看。」   「咦,为什么?」一愣张大双眼的妹妹超级可爱。   我按奈嘴角的笑意,展现毅然决然的态度竖起食指说:   「My sister你仔细想想。我们在找幸福的百合花吧,可是有可能找不到对不对,找不到的话我们就会身无分文对吧,那样不就糟了吗?」   「……!也就是姐姐要工作赚钱对不对!」吾妹说:「不愧是姐姐!」   「对吧对吧?」你可以继续夸奖我喔?我是越夸奖越厉害的那种人。「也就是说从明天开始,我负责赚钱,艾维莉亚就一面装成天真无邪的傻妹一面找幸福的百合花吧。这样就能不用着急慢慢找了!」   「真不愧是姐姐!太好了……我这个妹妹一直担心你会不会变成只会坐在扫帚后面,永远不去找工作的米虫……」   「好过分。」   看你那么高兴结果却在想这些。   「所以说,你打算这么赚钱呢?」妹妹突然变回一本正经。   「不要紧,包在姐姐身上。我有计划。」我不会没有计划就做出这种提案。   「……你不是觉得扮爱花的女生很丢脸,想把全部丢给我自己落跑吧?」   「才、才才才才才不是那样。我是有好好想过才提案的喔。」   「……很可疑的说。」   盯着我看的艾维莉亚眼睛眯到不能再细。   「总、总之你看着吧。明天我就会赚到一笔资金了,艾维莉亚也要努力找到幸福的百合花喔。」   「唔~……总觉得没办法接受,可是我知道了。我会加油的。」   艾维莉亚心不甘情不愿地钻进被窝里。走了一整天,她好像挺困的了。   「那么就晚安了……」艾维莉亚打了个呵欠,步入梦乡。   「晚安。」我回答:「话说要一起睡吗?」   「啊,恕我拒绝。」明明已经一脚踏进梦乡,却被她斩钉截铁地拒绝。   「…………」   我倒头怒睡了一觉。   ●   一早醒来我发现姐姐抱着我,所以我把她剥了下来。   才想说这么会睡得这么不舒服,原来是这么回事。   姐姐的睡相差到无药可救,就算用绳子把她绑起来,睡觉的时候她也会在不知不觉中把绳索解开离开床上。已经没有任何人能阻止姐姐的睡相了吧。   不论如何我把姐姐叫醒。   「姐姐起来了。」   我说,摇了摇她的肩膀。不久之后姐姐醒来了。   「啊……!我怎么会在艾维莉亚的床上……?」   「因为你的睡相太差了。」   「……艾维莉亚你的脸是不是有点红?」   「你、你想太多了。」   总而言之,我们在花都生活的第二天就此开始。   「美丽热情的红花!这朵蓝花如同大海一般湛蓝!啊!这朵花的黄色跟太阳一样灿烂!哈啊啊……身心受到洗涤了~……」   我今天也扮演傻女孩,开心到快唱出歌来张开双手走在路上。   「啊啊……!能生活在被这么多花包围的国家,真是太羡慕这里的人了!」   可不能忘记时不时要对周遭的人们强调「我最喜欢花啰。」顺带一提,周围的人则是对我露出「那个女生脑袋是不是有问题?」的冷漠眼神。   「花店老板,这朵是什么花?」   「那是杂草耶。」   「…………好棒的杂草喔!」   什么嘛原来是杂草。那就没用了。   无论如何,我就这样以努力不懈的模样走在街上。   「哇~……这朵花好,那个……好那个喔~……」   我很努力。不过无时无刻不停称赞花朵比想象中还要困难。   「啊~总觉得好多花那个好那个跟那个喔~」   幸福的百合花能不能快点出现呢……   「……啊~好漂亮喔~」   我不行了……   「…………………………………………………………………………唉~~」   就结果来说,差不多中午的时候我就已经受不了了。我在城内广场的长椅上坐下,精疲力尽地叹了口气。再怎么说,关于「唯有在热爱美丽花朵之人面前出现,永不枯萎的百合」的这项条件,实际上热爱美丽花朵的人究竟是在说哪种人?我渐渐开始搞不懂了。   毕竟我花了半天做了各种事情扮演热爱花朵的少女,但我面前什么也没有出现。传说真的可信吗……?   我忍不住叹气。   「…………………………………………………………………………唉~~~~」   可是刚才那口气不是我叹的。   那口比我还深还重的气,是坐在我身边的女生叹的。   她是个波浪金发特别显眼的美女。穿着黑色裤袜的细长美腿伸出沙色大衣的裙摆,可见她的身材相当姣好。   她的身形苗条到让人怀疑大衣下是不是什么也没穿。   「…………………………………………………………………………真想死。」   她以世界末日来临般的表情大大叹了口气。   人这种生物十分现实,看到比自己还要失落的人,就会突然觉得自己的事情无所谓了。   「……那个,请问怎么了吗?」   我没有特别想什么,对身旁不知名的小姐问道。   她虽然有些吃惊,却还是将发红的双眼转向我点头。「……是呀,我有点烦恼。」   「喔喔。」这时我过去的职业病发作了。「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商量喔。别看我这样,大家都说我很擅长倾听喔。」过去我担任人民保姆照顾市民,只要看到有人在烦恼就会想伸出援手听他诉苦。   换句话说,说我纯粹爱多管闲事也可以,也与爱凑热闹同义。   「哎呀……可以吗?」她有气无力地轻声笑了笑。「那么我就跟你说吧。」   顺带一提,正常精神状态的人这时候应该会跟骆驼一样吐口水说:「蛤?为什么我得跟来路不明的陌生人商量自己的隐私啊?你是那个吗?什么新兴宗教团体在传教吗?可以去找别人吗?」不过眼前的她似乎没有那种反应。   她恐怕早已疲惫不堪,无法维持正常的判断力了。   她看着我,像是吐出生气一般叹了口气。   接着说:   「……其实我正在蜜月旅行。」   「喔喔。」哎呀,这个进展给人一种莫非是爱恨情仇纠葛不清的预感呢。   「可是,我跟我的伴侣进行得不太顺利……」   「喔喔喔!」我最喜欢听这种的了!   「……你的眼神怎么在闪闪发光呢?」   「你想太多了。」   她也许是不信任我,双眸盯着我的脸不放。   「那么,是谁外遇呢?是你吗?还是你先生呢?」   「我又还没说有人外遇?」   「啊~啊~不用担心,我听过很多这种故事。会跟我商量这种事情的人有一半是在烦恼丈夫或是自己外遇,导致夫妇关系冰河期降临喔。」   「另外一半呢?」   「………………………………呃,那个……」   「啊,从你刚才的反应我大概猜得出来。」她又嗯呵呵地笑了笑,表情似乎稍微恢复了一点生气。「你真纯情呢。」   顺带一提,我的脸色应该也变红不少。   「话说回来我的名字不是『你』,我叫做艾维莉亚。」这么说来我还没自我介绍。   「哎呀,这么说也是呢,艾维莉亚。」   晚了一拍,她也以高雅的动作抚着胸口,道出自己的名字。   就像这样。   「我的名字是雪克莉,请多多指教。」   她看起来跟我年龄差距应该不大,但她的一举一动都莫名冷静沉着,且落落大方,给人一股高贵的印象。   她是个与高雅一词完全相符的人。   简直就跟公主一样。   ○   「哎呀~真是太谢谢你了小姑娘。来,这是你的薪水。」   我跟花店老板报告完成工作,他便大致环顾了一下店面,喜孜孜地把钱交给我。这点零钱顶多只跟小孩的零用钱差不多,但对差点饿死的我来说,只要有钱拿不管多少都可以。   「太棒了,谢谢老板!如果还有杂草的话要再找我喔。我会眨眼间帮你收拾干净的!」   我欢欢喜喜地把钱收进钱包里。   我找到的工作,到头来是任何人都做得了,却……应该没有人做的工作。   正是割杂草。   这是把花店旁混淆视听开着花的杂草全部割干净,用劳力换取钱财无聊透顶的工作。不过这还挺好赚的呢。积沙成塔,只要多割点杂草就能……不,杂草累积起来也只会变成一堆杂草而已。   「那么,我就先去下一间店了!」   无论如何,我道了声再见,离开花店跑上大街。   就刚开始打工来说,我的成果可能还算不错。   我的钱包感觉起来已经比今天早上出门时还重了不少,甚至让我心想,这样下去有可能不用再找幸福的百合花了吧?   我握紧钱包,四处跑了一阵子。   喂!到底搞什么啊!那个幸福的百合花究竟在哪里!」   这一声正巧从我跑向的花店传来。   一名双手叉腰的女人低头怒目瞪着腰弯得低低的年迈老板大发雷霆。   「完全找不到嘛!难道说传闻是假的吗?开什么玩笑!」   她有着一头熊熊燃烧的红发,从她大喊的内容听来可以得知她无疑是外地人;但她穿着查斯特大衣与牛仔裤这身平平凡凡的便服,可见她恐怕和往来各国工作的旅人或商人不同,而是来这里旅游的观光客。不过她腰上还系了一把剑。   她是专程远道而来寻找幸福的百合花的吗?   「那个,所以说这位客人……我们只是间小花店……没有卖那种花啊……」   「唔……!那么到底在哪里……!」不知名的观光客小姐烦躁地抓着头。   啊啊……那种东西果然不好找呢……   看到这一幕,我心想自己跟艾维莉亚不论多么努力,似乎都不可能找到那朵花了。   这样的话脚踏实地工作赚钱是不是比较快?   年迈的老板摇了摇头。   「我们也只有听过传闻而已……完全没有看过有店家在卖啊。真的有那种花吗……?」   他这么说。   伤脑筋的是这里也没有幸福的百合花。花究竟会在哪呢……   「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你们……」   于是我打断年迈老板的话。「这间店有没有长杂草?我是在这附近靠割杂草赚钱的旅人 板相当欢迎突然造访的我。他应该在想「终于可以摆脱那个奥客了」。   「喔喔!那还真感谢啊……终于可以摆脱那个奥客了……」   甚至还小声说出来了。这个老板真恶劣……   「…………」   始终瞪着年迈老板的红发小姐将敌意转移到闯进来我的身上,恶狠狠地盯着我的脸瞧。   她是看上猎物的猛兽吗?   「……唔?」   我才刚这么想,她的眼神就离开我的脸,缓缓从我的胸口往下看,最后看到我的脚尖。   「……那个,什么事?」感觉很奇怪也有点不舒服。   「你叫什么名字?」   「…………」感觉很奇怪也有点不舒服。「……在问别人的名字之前要先说自己的名字才对。没礼貌。」   「……我的名字叫做罗莎米亚。」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可是既然她说了自己的名字,我也必须回答才对呢。   「喔。我的名字是艾姆妮西||」我说。   在我还来不及闭上嘴巴的那一刻。一阵风吹过我的脸庞,头发一摆飘到我的脸上,冰凉的触感抚摸我的脸颊。   但是我无暇整理乱掉的头发。   因为眼前的女人手持长剑,而她的剑不知为何架在我的脸旁。   那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太莫名其妙了。   「咦……什么?」   她果然是看上猎物的猛兽吧?   ●   雪克莉小姐说的故事,是个非常悲伤,和情人渐行渐远的故事。   简洁明了地说,雪克莉和丈夫自从一个月前就开始持续着尴尬的关系。   两人以蜜月旅行的名目周游世界各国,并在一个月前抵达某个国家。那是个平凡无奇的国家,但只要两人在一起不管到哪里都十分愉快。   然而,在那个国家观光的时候发生了某件事。   雪克莉小姐跟另一名旅人交了朋友。   雪克莉小姐是这么形容自己与旅人的邂逅。   「那是我碰巧一个人走在街上发生的事。我偶然间遇见一位迷路的旅人。」   她说那个旅人十分不可思议。   「她有着一头白色的头发,头上戴着发箍,还穿着跟骑士一样的衣服。她没有穿铠甲,衣服甚至有点像是魔法师的长袍,不过她腰际有一把军刀,我想她应该是骑士才对。人家最喜欢骑士了。我觉得好棒,好心动,所以想跟她交朋友。」   ……这个特征好像在哪里听过,总之先别管好了。   总而言之,在帮旅人带路的时候,雪克莉小姐跟旅人聊了不少,最后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在那一天结束。   两人滞留在国内的期间,变成只要一有空就会碰面的好友。   「……可是那位旅人小姐真的很不可思议,她居然是过了一天就会失去记忆的人。听说她正在前往故乡,但是她自己也不清楚。只要过了一天她就会全部忘记,就连我的事情也不记得。我想,自己不能放着那么可怜的人不管。」   于是雪克莉小姐为了帮助那名旅人,花了一大笔钱替她调查旅人的目标||信仰之都伊斯特的情报。   ……这个特征好像真的在哪里听过,总之就先别管好了。   「如此这般我掌握了关于信仰之都伊斯特的情报,并且拿到了地图。我把目的地写着『这边!』的地图交给她,让她非常高兴。」   不过,她与旅人小姐之间的交流似乎让雪克莉小姐的丈夫不太高兴。   毕竟,雪克莉小姐打从一开始跟丈夫隐瞒自己跟旅人交朋友的事情。听她说,雪克莉小姐的丈夫是保护她的骑士,她怕丈夫知道她跟同样是骑士的旅人要好会让丈夫嫉妒。   因此雪克莉就背着丈夫偷偷跟旅人小姐见面。   然而,在把地图交给旅人,雪克莉小姐夫妇也离开那个国家之后。   她的丈夫却对她这么说:   「……你对我是不是已经腻了?」   她的丈夫发现了。他发现雪克莉偷偷和旅人碰面,和她交朋友,还悄悄替她制作地图。   他为此十分失落,使两人间的关系变得尴尬无比。   在那之后两人继续旅行,一起行动的时间却越来越少,对话也与日遽减,就这样过了一个月的时间。   这时,两人听到某个传说。   幸福的百合花。   得到这朵花的人可以获得幸福。听起来十分可疑,但雪克莉小姐直觉认为这是修复两人关系唯一的办法。   因此,这几天来她都待在这个国家,寻找那种花。   「可是完全找不到……」   她失望地说。   她甚至担心,两人间的关系是不是就这样再也回不去了。就在她绝望地在长椅上坐下时,我向她攀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和为了钱找花的我们完全不同,她的理由十分正当呢。   话说回来。   「……那个,我可以问一个很冒犯的问题吗?」   「什么问题?」   「……那个旅人是不是女生?为什么你先生会嫉妒你跟别的女生要好呢?」   听到这个问题雪克莉小姐直接回答:   「我的丈夫也是女生呀。」   「…………」   啊……原来如此……   ○   「你这个浑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横扫的长剑略过我的脸颊,斩断空气。我想她应该不会在大街上挥舞这么危险的东西以命相搏,但我的预想却被她手中的剑果断地否决。   我倒也不是没有想过:奇怪,为什么我会在这种地方被追杀?   然而利剑不断袭来,丝毫不给我把疑问说出口的时间。只要有一瞬间松懈,我的头就会立刻飞离身体。   「怎么了?敢夺走我最爱的人,你的剑就只有这点程度吗!」   就算你这么说。   「不是我一点印象也没有的说……」   「少装蒜了浑蛋!」劈落的长剑砍中我的头顶||的前一刻,被剑鞘挡了下来。   「你这家伙,为什么不拔剑!」   「因为我的剑不是拿来杀人的。」应该说怎么可能不明就里就砍人?   「那是拿来做什么的?」   「割杂草的?」   「你这……!」啪叽啪叽的声响传进耳中,我分不清那是她的牙齿发出来的声音,还是刀刃发出来的声音,不过逼近我头顶的剑尖明显增强了力道。   「…………」   我明明恢复了记忆,却完全不记得自己和眼前这位罗莎米亚小姐之间有任何恩怨。我甚至开始疑惑这个陌生人干嘛找我麻烦?   我猜一定是我在失去记忆的时候,对她的情人做了不礼貌的事情吧……   「……那个,我在过去的旅行中应该没有阻挡谁的情路才对呀?」   「少装傻了!」   她再度使力的下一秒,我向后一跃。红砖砌成的地面应声爆裂,发出巨岩粉碎的轰然巨响。   我悠闲地看着她想,和剑比起来,这个人拿树干好像比较适合。她则是狠狠瞪着我问:   「你一个月前应该有遇到一个金色头发的美女吧?」   「金色头发的……美女……?一个月前……?」那什么模糊的特征……   我翻开脑中的日记。过去我每天都会看日记,自然而然地将内容背了起来。   一个月前……一个月前应该碰巧是在遇到伊蕾娜之前才对,那段时间的日记我现在还是每天都会看||   「……!啊啊!是那个人!」随后我立即想起她的身份,敲了一下手心。「是雪克莉对不对?」   「你果然有见过她!」   横扫的一闪试图将我的身体一刀两断,却被我架开。   「不是,可是雪克莉不是女生吗?」   「女生又怎样?」   「咦,不是,但是你刚才说你最爱的人是……」   「她是我最爱的人啊!」   奇怪?那个?感觉有种鸡同鸭讲的感觉……   「从你刚才的语气听来,我还以为自己对罗莎米亚的情人出手……」   「不,你错了。」   「啊啊果然是这样,她不是你的情人呢。」   「她是我老婆。」   「原来你们结婚了啊……」   真奇怪。我还以为,恋爱一般来说是男生跟女生才对。难道说在这个世界女生之间与男生之间彼此相爱很普通吗?是世界标准吗?是全球标准吗?   「在我的国家这很普通。」   「啊,嗯。不是,可是我的认识中恋爱是男女之间的事情,所以我接近雪克莉的时候没有心怀不轨,当然也丝毫不想把她从罗莎米亚身边抢走 你这浑蛋是说我的公主殿下没有魅力吗!」   「不是我没有那么说啦麻烦死了!」   我受够了!好想回家!   继续和无法沟通的对象你来我往也不是办法。   于是我转身拔腿就跑。还是随便逃走让事情快点结束好了。   「你这家伙给我站住||||||||!」   尖叫从背后逼近的同时,我头也不回地向前跑。   ●   感觉街上吵吵闹闹的呢。   我有种发生了什么危险事件的预感。   在此同时胸口一阵骚动,不过我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办,艾维莉亚,我究竟该如何是好?」   不过街上的喧嚣似乎没有传进在我身旁烦恼的雪克莉小姐耳中,她宛如憧憬恋爱的少女般艳丽地频频叹息。   你问我这种问题我也超伤脑筋。   「总而言之先跟罗莎米亚小姐谈谈这件事吧?」这可说是最简单迅速的办法。不如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了吧?   「我如果做得到就不必烦恼了!」她生气了。「可是罗莎米亚她啊,我不论怎么解释,她都只有说『可是你跟那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那么开心……』一直心情低落,不听人家说话呀!」   「哇啊好麻烦的女人喔。」   「就是说呀!她很麻烦!但我偏偏就连那种地方都爱……」   「…………」   让她听到那句话心情应该就会好一点了吧?「那么,用行动证明你爱她也许不错喔。」   「?什么意思?」雪克莉小姐一愣侧了侧脑袋。   我把手放在她肩上,摆出严肃的表情说:   「跟她亲亲吧。」   「咦!」   「不管她是不是在嫉妒,只要把她说个不停的嘴巴塞起来就好了。这样她就会闭嘴了。」   「讨厌,在人前接吻,怎么这样……太不检点了……」   不是我又没说要在别人面前接吻。   话说||   「那位罗莎米亚小姐现在在哪里?」我问。   我这么一问,难为情到扭动身躯的雪克莉小姐立刻变回方才铁青的脸色。   「感觉太尴尬,所以我们分头行动了……一定也只有我一个人在找幸福的百合花……她肯定对我心灰意冷,在找别的女人……」   「…………」   现在的她陷入典型的情绪不稳定。「……那我们去找她吧。」   「咦!」雪克莉小姐瞪大双眼看着我站起身。「等、等一下!现在去吗?现在就要亲亲吗?」   「不是,所以说我又没说要在我面前||」我说。   就在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时。   街上的喧嚣变得更加响亮。   刚才就莫名吵吵闹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时我转头定眼一探究竟。   接着理解到刚才胸口骚动的原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某个白色头发的人逃了过来。   「你给我站住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某个红色头发的人追了上去。   ……正确来说我的姐姐正在被某个人追杀。   「咦?」   姐姐找到的工作原来是被红发小姐追杀吗?   ○   我狂奔的方向出现两张熟悉的面孔。   其中一个是我的妹妹。她一脸呆愣,露出像是在说「咦,姐姐你在做什么?」的表情。   另一个则是一个月前对我关照有加的朋友||雪克莉。   然而我没有时间为重逢喜悦,就这样跑向她们的话有可能会让失控的罗莎米亚与她们接触。现在要是发生那种事情,艾维莉亚跟雪克莉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因此||   「罗莎米亚!」我停下脚步,一百八十度转弯。「别再打了!我没有在勾引雪克莉,是你误会了!」   「胡说八道!你那时不是企图抢走我的雪克莉殿下吗!」   「不是我是真的没有啦……」   傻眼的我后方传来另一个声音。   「罗莎米亚!你在做什么?我跟那个人只是普通朋友而已,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可是雪克莉殿下……您不是抛下我跟她过得那么开心吗?」   这么说来的确,我记得她之前跟我见面的时候说了不少话,我们过得也挺愉快的。   「我是真的没有把雪克莉当成恋爱对象啦!」我说真的。   「我也是,绝不会对罗莎米亚之外的人动心!」雪克莉说,她又小声地补充:「不过她骑士般的外表让我有点心动就是了……」但我假装没有听到。   然而向往恋爱的少女似乎具有相当麻烦的个性,罗莎米亚喊着:「骗人!反正您一定是厌倦我了!」朝我背后破口大骂。   听到这句话,我身后的她好像真的受伤了。   「你为什么要说这么过分的话……?」她的声音在颤抖。「我自从跟你吵架心里就非常难过,所以才会来到这个国家寻找幸福的百合花,想再跟你重修旧好 幸福的百合花……!」罗莎米亚的手停了下来。「我也在找那个!为了再次回到雪克莉殿下身边……」   「哎呀!我还以为你已经对我心灰意冷,在找别的女人了……」   「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情!我心里只有雪克莉殿下您一个!」   「我、我才是!对罗莎米亚之外的女人一点兴趣也没有!」   然后,下一瞬间。   「「我爱你!」」   两人同时说出这句害羞的话,令我无法直视。讨厌好丢脸喔这是怎样?   「咦!」雪克莉满脸通红双手掩嘴。   「咦!」罗莎米亚也用手臂遮住展露笑意的嘴角。   这两个是怎样?   不过,简单来说好像就是这么回事。   这对夫妻(?)彼此为打破感情出现摩擦的现状,想依赖幸福的百合花破镜重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是怎样?   「原来我误会你了……对不起。人家还以为……」   「我才是……那个,急着下结论……对不起……」   然后这两个人完全变回原本的模样了。   罗莎米亚收起长剑走向雪克莉。雪克莉也一样,带着犹豫走向她。   两人面对面望着彼此时,我们已经完全被排除在外了。   「我心里果然只有你一个。我爱你,罗莎米亚。」   看来这个时候雪克莉已经完全把我跟艾维莉亚的存在从视野中消除,也就是她完全沉浸在两人世界中了。   「我也爱您!可是,那个……您跟其他女生要好的话……我会吃醋。」   罗莎米亚则是亮了亮腰际的长剑威胁我们。不要这样,就说我没有那个意思了啦。   「我不论跟她多么要好,也绝对不会有比你更爱的人。至今为止,从今以后都是。」   「…………」   「…………」   「……雪克莉殿下。」   「……罗莎米亚。」   这什么气氛。   「雪克莉殿下,今后请您只注视着我就好……我……没有您活不下去……」   「罗莎米亚,我打从一开始眼里就只有你呀。虽然我跟艾姆妮西亚变成了朋友,但我并没有爱上她……我的确会对长得像骑士又帅气的人心动,可是罗莎米亚你看,艾姆妮西亚跟你有着天壤之别呀。」   「雪克莉殿下……」   「罗莎米亚……」   为什么我会跟被甩了一样。   「姐姐,不用放在心上喔。」艾维莉亚把手搭在我的肩上安慰我。   「姐姐,我最喜欢你了喔,这样不就够了吗?」   不,我才没有觉得失落喔。   可怜的我被状况遗弃。罗莎米亚与雪克莉则是丝毫不把我放在眼里,在光天化日之下热情到让人受不了地相拥。   然后两人开始亲亲的时候我用双手遮住妹妹的视线。   「姐姐我看不到。」   「艾维莉亚想看还太早。」   「唔~」妹妹不停挣扎想挪开我的手。她在我的手中反抗了一阵子后,最后还是放弃,叹了口气说:「……虽然搞不太懂,不过好像解决了呢。」   「……是呀。」   真希望她们能替莫名其妙被卷进误会中的我们想想。   「话说那两个人是不是看不见我们?」   「一定看不见吧。恋爱是盲目的呀。」   「可是那两个人的关系已经不是恋爱了。」   「不论是恋还是爱,只要眼里只有对方就一样喔。」   插图p63172   我们在远方望着两人,体会到和她们的温度差叹息。   叹息中也蕴含了被卷进莫名其妙的事件中,最后终于解决的放心。   ……更包含了结果没有找到幸福的百合花的失望。   「今后的资金要怎么办……」   果然还是该请伊蕾娜好好教我该怎么赚钱才对呢……   ●   结果,我们没有找到幸福的百合花。   然而实际上,虽然没有找到那朵花,但关于资金问题的烦恼在这个国家暂时解决了。   「给你们两位添麻烦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你们收下吧。」   在两人关系恢复之后她们才跟我说,原来雪克莉是某国的公主殿下。   由于我们帮助她们夫妇和好,说巧不巧,雪克莉给了我们一笔钱做为谢礼。   ……她给了我们一大堆金币。   「那个,我们不能收这么多钱……」   这笔钱真的太多了,所以姐姐想要婉拒。话说,说是一点心意就给我们这么多金币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的心意会不会太沉重了?雪克莉小姐果然在偷偷勾引姐姐吧?   「不会,这点小钱真的只是一点心意而已。请你们收下吧。」   你的心意会不会太沉重了?   「不,可是……」   「收下吧。」   她不停将金币塞进我们手里,我们只好收下。   如此这般我们的资金问题迎刃而解。   最后,我们依然没有找到幸福的百合花。谣言不胫而走,结果还是看不到花的真面目。   「说不定那种花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呢。」   离开花都,在扫帚上缓慢摇摆飞行时,姐姐漫不经心地仰望天空这么说道。   「什么意思?」我歪了歪头,姐姐就说:   「以前呀,我听伊蕾娜说过。『内心龌龊的旅人跟商人会说没用的垃圾是传说中的商品,或是在别的地方超级畅销之类的谎话拿来卖钱』,她这样说喔。」   「喔喔。」   「也就是说,那种花……可能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呢。」   「…………」   既然如此,就代表我们被某个笨蛋的谎话骗得团团转呢。   真是太气人了。   「总之,从今以还是不要轻易听信谣言比较好呢。」   「……就是说呀。」   姐姐打从一开始就对幸福的百合花的传言半信半疑也说不定。   ……旅人真辛苦。   ○ ○   是的,所以说呢,这朵幸福的百合花是从遥远的西方……奇怪,还是东方?啊,也有可能是北方……不对南方?从哪个方位来的不重要,总之就是在某个叫做花都的国家视为传说的花朵。这朵花很厉害喔。」   在某个国家的路旁,灰色头发的魔女正在卖花。   一朵一枚金币,价格贵得不正常,但魔女||旅人依然堂堂正正地卖着花。   「哎呀小姑娘……就算你这么说啊……那朵花会不会太贵啦?」   男客人对她摆出怀疑的表情。   即便如此,她依然展现无畏的笑容。   「不会不会,会这么贵是有理由的。只要得到这朵花,居然就能得到幸福喔。花一枚金币就能让人生变成玫瑰色的。明明是百合却是玫瑰色的喔。很厉害吧?」   「不是,花不是会烂掉吗?」   「这朵花不会烂。」   「哪有不会烂的花?」   假花。   「这是唯有在寻求幸福百合花面前的人才会出现,具有神奇魔力的百合花。绝对不会腐烂也是那朵花的特异功能之一。」   只是普通的假花而已。   明明是普通的假花,这名魔女却说着莫名其妙的谎言以高价兜售。顺带一提,假花是她在附近杂货店用原价一枚铜币买的。这家伙真的有够人渣。   「喔喔……好吧我就买一朵看看吧……」   「谢谢惠顾~」   总之。   就像这样,以不肖商业手段中饱私囊,内心龌龊的旅人,究竟是谁?   没错,就是我。 第五卷 第七章 幸福的黄花   「你卖的那个是能让人幸福的花吗?」   事情发生在我在街上卖假花的时候。背着大行李的旅人在我面前驻足。「我听说那是绝对不会腐烂,会让人幸福的花。」   「是呀正是如此。你要买吗?」   他从侧着头的我手中接下百合假花,用手指抚摸花瓣,再弹了弹,又把脸凑近闻了闻味道。   然后他的表情变得犹如闻到恶臭一般严肃。   「这是假的,根本连花都不是。」   接着他这么说。   如你所说这的确是假的,只不过是普通的假花。   哎呀哎呀。   「听你说起来像是真的有会让人幸福的花呢。」   「算是吧   我知道有。点头这么说的他眼中看不见谎言。   咦,真的假的?真的有吗?喔喔。   「你有兴趣的话去看看就知道了。美丽高贵的幸福之花在这里遥远的西方……奇怪,还是东方?啊,也有可能是北方……不对南方?总之就是在那边啦。」   「…………」   一口气变得很可疑,结果他在那之后滔滔不绝地说起了幸福之花的所在地与正式名称。   他说,那叫做||   幸福的黄花。   唯一在花田中绽放,高贵又孤独的花朵。   ○   「那座森林路又窄树木又茂盛很容易迷路,可是只要跟着路标应该马上就能到了||到那片花田。」   跟我说有幸福黄花的他这么告诉我。   于是,我照他说的走,循着路标在森林中前进。   「……唔唔唔唔?」   真奇怪。   每个经过的路标都被折断丢到地上。   简直就像是在拒绝造访花田的人。   这种进展难免给人不好的预感呢。   「…………」   而不好的预感大多都会应验。   在森林中飞了一阵子,我抵达曾是花田的地方。   应该抵达了才对。   「……枯掉了。」   眼前却是凄惨的景色。   本应是花田的那里是一整片变成土黄色的花朵。没有半朵黄花,只有一朵也不剩全部枯萎的花。   「咦咦咦咦……」   失落感相当剧烈。   我明明这么期待的说,究竟是为了什么飞来这里的?   我失望地垂下肩膀,走下扫帚。   早已失去生命的花田在我脚下发出腐朽的声响碎裂。   话说回来,花田附近有一座小村庄。   那似乎是负责管理花田的村子。写有「黄花村」的告示牌立在枯萎花田的另一头。这面标语没有折断,确实指出通往村庄的路。   在森林中前进了一会儿后,来到的小门前也有写了村名的告示牌。   「嗨,魔女大人,欢迎来到我们村子。」   在村前从扫帚上下来,一个男人上前迎接我。   「嗯,你好。」我点了一下头,把扫帚收了起来。   「你也是来看那片花田的吗?」   「看得出来吗?」   「看表情就知道了。」看来花田枯萎使我比想象中还要失望。「从两周前开始,花田就是那个状态了。」   「真可惜。我很期待的说。」这样就看不到幸福的黄花了。   「这两周来造访这里的旅人跟观光客都这么说||我也十分遗憾,那明明是难得的观光胜地。」   「我想也是。」   「要是能快点恢复就好了……」   「…………」   这里虽然叫做黄花村,实际上如今变成了枯花村。我想告示牌没有被折断,或许因为是希望黄花能再次绽放也说不定。   「为什么会变成那样?是疏于管理吗?」   听到我的问题,村民摇了摇头。   「不可能疏于管理。我们不会轻易让村子的骄傲枯萎的。」   「请问花田是谁在管理的?」   「现在是我,但是以前是别人管理的。」   「那么是那个人搞砸了吗?」   「不是,不可能。他管理得完美无缺,就算是这样花还是枯了。」   「不知道理由吗?」   「十分遗憾。」   「……唔嗯。」   我也惋惜不已。看不到好不容易期待的花田,给人一种扑空的失落感。   不过不可思议的是,村子明明失去了唯一能吸引观光客的花田,我眼前的村民却有种事不关己,一派轻松的感觉。   花田枯萎了只要播新的种子,或是创造新的观光胜地就好,他为什么会这么漠不关心呢?   这样好吗?这样下去村子会垮掉喔?   「话说回来,魔女大人。」男人说:「我们村子的花田的确在两周前变成了那种惨状||但其实观光胜地并没有消失喔。」   唔唔?   「你的意思是?」   「虽然看不到花田了,不过取而代之,出现了更美妙更有趣的东西。在花田枯萎之前,我完全没有注意到就是了。」   「喔喔。」   「那现在就放在我家。你要看吗?」   「究竟是什么?」   我歪了歪头。   「幸福的黄花。」   他便对我说。   「是不会枯萎的奇迹之花。」   接着又这么说。像是在炫耀,怎样很厉害吧?   「原来如此。」   我应该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跟在男人后头,穿过黄花村村口的门。   ○   民宅零星散布在村内,却不见人影。   这就是鬼城吗?不,这里是村子,或许叫做鬼村才对。   总而言之我完全没看到人,每个房子里都没有人影。一般而言,走进村子应该到处都看得见村民,就算关在家里,也该稍微听得见声音。   但是,这里就连生活感也没有。每栋房子都门窗紧闭,也没有晾在外面的衣服。村子沉浸在寂静之中,我只听得见自己细小的脚步声。   「如你所见,这个村子并不大。大约只跟那座花田一样大。花田已经枯萎了,所以可能比较不出来。」   「村子也没落了呢。」   「我还在。」   「……为什么这座村子只剩下你一个?」   「大家都离开了啊。这座村子的大多数人都只对黄花田有兴趣,花田一枯萎,就突然喊着恶运或是不幸之类的话,然后不知不觉间每个人都离开了。」   「你留下来了呢。」   「因为我还有花啊。」   「…………」   「我们到了,这里就是我家。」   不久之后我们抵达他家。   「咦,好大。」   眼前是在寂寥的村落中略显不相衬的房子。很大,而且大到夸张。   哎呀哎呀,你是什么王室贵族吗?   「哈哈哈,很厉害吧?」男人骄傲地说:「顺便告诉你,这栋房子原本是管理花田的男人住的家。」   「他是什么王室吗?」   「不是,只是个有钱人而已。毕竟他负责管理花田啊。」   「是喔。」   「来,请进。我会好好款待你的。」   说完男人打开了家门。   在格外宽敞的家中,他带领我来到餐厅。   「来,请进。这就是有钱人的餐厅,然后这是有钱人的椅子。请坐。还有这是有钱人的红茶,很好喝喔。」   「喔喔……好厉害。」我在椅子上坐下,喝了一口放在眼前的红茶。   唔唔。   「好喝吗?」   「好喝,有钱的味道。」   「加蜂蜜会更好喝喔。」   「喔喔,加蜂蜜的话会怎样?」   「会有蜂蜜的味道。」   「…………」   我照他说的在红茶里加了一点蜂蜜,又喝了一口。   「怎么样?」   「有钱的味道。」   总之。   我把无聊的话题和茶杯一起摆到一旁。   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   「那么,你说的奇迹之花在哪里?」   「魔女大人,请看桌上。」   我看了。   有钱人会喜爱的金碧辉煌的花瓶中,插着一朵花。   而且还是黄色的。   ……莫非。   「就是这朵。」   「哇啊啊。」   超随便。   「我们村子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没有必要郑重管理。」   「……可是,像这样摆在这里的话,有可能会突然被偷走喔?比如说被心怀不轨的旅人偷走。」   「没有问题,这朵花有替持有人带来好运的美妙能力,不会被偷。因为这朵花被偷对我来说是种不幸。」   「…………?不好意思我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   那时我肯定露出了一脸疑惑无比的表情。   他莞尔微笑,隔着花瓶在我对面坐下。接着说:   「自从得到这朵花以来,我的人生就朝美好的方向发展。其实我在得到这朵花之前,只是一个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   「是喔。」   他平淡地说出至今的来龙去脉。   他说:   花田是在两周前枯萎的,但是并非突然某一天全部枯萎的。   起初是从花田最外围的花朵一齐枯萎。面对这个难以理解的现象,当时的管理人只有歪了歪头,并没有重视这个情况。   隔天更内侧的花朵枯萎了。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花田渐渐枯死。花朵简直就像由外而内受到某种疾病侵袭一般接连死去。   当时的管理人终于感受到危机感,虽说稍嫌亡羊补牢,他还是采取了对策。他尝试了各种方法,然而用尽种种手段,却都无法减缓花朵枯萎的速度。花田缓慢地、确实地枯死。   异变发生后经过两周时,花田变成了深褐色。   这位游手好闲的村民听说花田枯萎的传闻,不知为何走向花田。   那座花田的确枯死了,没有留下任何生命。或许是因为过于凄惨的景象,花田外挂着「禁止进入」的牌子。   他对牌子视而不见,走进花田之中。   就在这个时候,他在花田正中央找到唯一一朵没有枯萎的花。   「我想,那毫无疑问是反抗枯萎命运的最后一朵花,所以我才把花带了回来,放在花瓶里。」   「…………」   那不是偷吗?   我这么想,但对后续感到好奇于是什么也没说。   「自从我把花带回来的那天开始,我就变得越来越幸福。村子里骂我游手好闲的人一一生病,或是夫妻关系产生摩擦,发生人与人之间的冲突。」   「…………」   「不只如此,因为宅邸原本的主人逃跑了,我还奉命管理这栋位于村子中央的宅邸。总之,这样我就再也不是无业游民了。」   「你说管理宅邸,代表没有人委托你管理花田呢。」   「对,可是花田枯萎过了两周,这座村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说由我一肩扛起管理花田的工作也不为过吧。啊啊,真的都多亏有这朵花。这朵花正是改变我人生最大的转机。」   「…………」我有种在听可疑讲座的感觉。「话说,结果你真的幸福吗?周围的人都走光了说。」   「我当然幸福啊!」   男人倾身向前。   放在桌上的花轻轻晃了一下,然后||   「嘲笑我的人一个也不剩地从我眼前消失了啊,还有比这更幸福的吗?」   他这么说。   话说回来。   从前伟人曾用格言似的语调说过,人的幸福分成两种。   一种是降临在自己身上,意想不到的好运。   另一种则是||降临于他人身上的恶运。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清楚记得自己点了头。   因为他人的不幸甜如蜜呢。   就跟放在我身旁的红茶一样,甜甜蜜蜜,有蜂蜜的味道。   ○   我当天就离开了村子。   我觉得没有必要久留,他不打算放弃幸福的黄花,他发迹的故事内容也不怎么吸引我。   打从一开始,跟稻草富翁一样捡人剩下的东西变成暴发户,又骄矜自满的人大多都是我讨厌的类型,我只想尽快跟他断绝关系。   于是我从那座村子骑上扫帚继续飞了一阵,又再次抵达附近的村庄。   「你好||!」   我看见视野一角有位小姐在对我挥手。   我停下扫帚,她便说:   「你是旅人吗?」侧了侧脑袋。   「…………」   这里是个简易的露营场吗?我走下扫帚仔细端详了一阵,发现眼前的建筑几乎都是简易的帐篷。   说是村子也许太寒酸了一点。   「你们是什么移民吗?」   但女性却摇了摇头。   「不是,我们原本住在同一个村子里,可是大家都逃出来了。」   「…………」喔喔。「你们是从哪里逃出来的?」   我又轻而易举地感到好奇。   「你知道叫做黄花村的村子吗?」   就在眼前的小姐说出这句话的下一刻。   啊啊,还以为是谁,这不是卖假花的魔女吗?」   某个男人从她背后探头。   他露出看透一切的表情,接着说:   「那个男人怎么样?还是得意忘形地住在我家吗?」   被带到那座村子里的我被请到那个男人的家。   与其说是家,其实只是个帐篷而已。   现在勉勉强强住在那里的他说了声「这是我太太。」介绍身旁的女性,又说:「然后我是以前管理那座花田的人。」以一句话简单地自我介绍。   「我们的村子被那个男人夺走,逃到这里来。也因为这样,现在如你所见跟无业游民一样,真伤脑筋。」男人嘴上这么说,却看似一派轻松。   「那个人相当享受自己一个人生活喔。」   「嘿……反正他一定在说周围没有人烦清净多了吧?」   「正是如此。」   「我就知道。」他耸了耸肩。   「你们为什么要离开村子?我听说……是因为疾病蔓延,还有人际关系失和之类的。」   「嗯。对啊,就是这样。自从那片花田枯萎以来,我们就恶运连连。」   「…………」   「大多数住在这里的人都是因为待在村里会遭逢恶运逃来这里的。我不是就是了。」他拿起放在帐篷旁的某个包袱,放到我面前。「我现在正在巡回附近的国家,寻找花的种子。这样以后就能再种花了。」   「你还打算继续种花吗?我听说花是自己开始枯萎的说。」   继续种难道不会得到相同的结果吗?   「不,结果不会一样。那个的起因是森林。只要稍微砍一点树,花田就会恢复原状了。」   「……什么意思?」   「你知道森林蕴含了无穷无尽的魔力吗?」   「…………」   魔力据说是由森林的树木产生的。   正因如此,魔法师在森林中才能完全发挥实力,实际上我也曾住在森林中修行魔法。   然而无穷无尽的魔力在给予人各种恩惠的同时,也具有对人造成危害的危险。   会让猫开口说话,或赋予道具自我意识。   又或者是让花产生突变||   就像这样,森林蕴含的魔力会引发一般而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我的花田里发生的事情,也是源自于森林的魔力产生的突变。花田里开的某一朵花,似乎朝不好的方向产生变化。」   「变得会让人幸福吗?」   「不,不会。」他如同呼吸般自然地摇头。「开在花田中心的那朵花的突变,比那还要难缠||那不是会让人幸福的花,而是让人不幸的花。」   他说。   突然开始枯萎的花田让他感到不对劲,他立刻离开村子,走遍附近的国家调查原因。   只要是不算太小的国家,就会有名为魔法统合协会这神秘组织的分部。他委托协会调查,便得知了花朵究竟为何开始枯萎的原因。   魔法统合协会派遣的魔女来到现场勘查,做出一个结论。   「从现状来看||好像是开了一朵让周围陷入不幸的花啊。很久以前的文献上也有记载。」   位于中央的花似乎产生了麻烦的变异,会使花田由外围朝中心慢慢生病枯死。   换言之,以那朵花为中心,范围内的一切都会缓缓朝中心枯朽。这就是那麻烦的症状。   他提议摘下那朵花作为解决方法,魔女却说:   「还是不要随便乱碰比较好。那朵花在罹病的对象附近不只不会枯萎,还会危害人类。只要等花全部枯死,失去感染疾病的对象后,花就会自己消失了。换句话说只要放着不管就好||让人带出来就糟了,还是禁止别人进入花田比较好。」   就是这样。   于是他决定置之不理。他跟村里的居民们解释,不只禁止别人进入花田,还放弃花田,等花朵全部枯死后,再次离开村落购买新的种子。   然而他犯了一个错。   「看样子,我看到花全部枯掉的时候,那朵麻烦的花已经被游手好闲的男人带走了。他一定是没听到花田发生的异变。谁叫他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对村子里流传的话题毫无察觉。」   「…………」   原来如此,我想。   「我发现他把花带了出来时,疾病已经在村子里蔓延,村民们也接二连三发生灾祸了。可是就算从那个男人手中把花抢走,只要摘下来的花朵周围有不幸的对象,花就会继续绽放。更重要的是,大家都害怕那朵诡异的花,不敢跟他抢。于是我们才决定离开村子。」   「…………」   让他自生自灭就好,是这样吗。   「听你这么说,他应该还活着呢||不过那只是时间的问题。只要再过几天,他一定也会病倒。这是他为村子带来麻烦的报应。」   十分简单。   带来幸福的奇迹之花,其实只不过是带来相对幸福错觉的突变种。   唯有不知情的男人被留在村子里。   纯粹是这种残酷无比的故事而已。   眼前的男人不知不觉间面露微笑。   「啊啊,真想早点回到村子里。」   换个方式说。   他看起来像是打从心底期望留在村子里的男人不幸。 第五卷 第八章 预言未来的少女   某个地方有个具有不可思议力量的女性。   诡异的她深深戴着兜帽,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脸。简单明了地说,她能够看见未来的一切。   她究竟为何持有那种力量,他人不得而知;但她真的看得到。   国家的未来、人的未来,她仿佛都能看见。   然而,具有神秘力量的她却似乎不想有效活用那份力量。   也许是出于恶意,又或者是纯粹厌恶人类。   某一天,她指着走在路上的情侣说:   「你们三天内会分手。」   情侣听到她的话一笑置之。两人不认为感情如此亲密的他们会分手。   但是三天后,男方外遇的事情曝光,情侣如她所说分手了。   这是单纯的巧合吗?   时光流转,某一天,她指着正在寻找走失家猫的男孩说:   「你的猫会被溜进城里的野狼吃掉。」   人们为了以防万一,进行寻猫大搜索。   结果如她所预言的一般,野狼确实混进了城里,众人找到了男孩惨死的猫。   这难道也是单纯的巧合吗?   时光再度流转,某一天她对走在路上的女人说:   「你的丈夫只剩下一个月的寿命。」   女性始终瞒着众人,和为疾病所苦的丈夫一同生活。然而预言家却像是亲眼看到一般如此预言。   然后一个月后,女人的丈夫确实过世了。   在那之后预言家依然日复一日,随心所欲地对人们说出预言。   「你即将展开的新事业绝对会失败。」「你家会遭小偷。」「你的右脚很快就会受伤。」   她说出的预言一向不吉利。   不久之后人们开始谣传她能看见未来。尽管对她心存敬畏,谣言依然悄悄地传开。   人们所怀抱的无形恐惧终于成为那个国家的常识。人们害怕她,直到没有任何人愿意跟她扯上关系。   就如同没有人愿意与她相关,那个国家也没有人能阻止她。   比如说,即使士兵前来拘捕,她也能像是知道士兵会来一般避开。比如说,即使想下毒杀死她,她也能精彩地躲过危机。   不论用什么手段,都对知晓未来一切的她无效。   那个国家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她总是戴着兜帽,别说她的脸,就连年龄也无人知晓。甚至没有人知道每次都突然在街上现身,陷他人于不幸的她是否真是这个国家的居民。   那座城镇的人们畏惧没有人认识的她,生活在不知道她下次会何时、在什么地方为谁带来恶运的恐惧中。   直到某一天。   一名魔女出现在那个城镇里。   她有着一头柔顺的灰色长发,穿着黑色的长袍,头戴黑色三角帽。少女是魔女,亦是旅人。无法看见未来,也不具有特殊能力的魔女穿过了那个城市的门。   那名魔女是谁?   没错,就是我。   ○   「啊,没钱了……」   那座城市称为市街罗伦特。付了一点钱穿过城市的大门,我立即发现钱包中所剩无几的凄惨状况。   哎呀哎呀难道说我的钱包太爱钱了,偷偷把钱吃掉了吗?你这贪吃鬼。   不过我这个旅人究竟为什么会过这么没有计划的生活,令人百思不解。每次会想赚钱都是因为缺钱花用,而且都要等到不知道当天的住宿费付不付得出来的紧急状况。是不是该有计划一点地行动比较好?   …………   就算我在心中责备昨天之前的自己欠缺计划性,也无法解决我今天的财务状况,天上更不可能掉钱下来。   无论如何,这样下去我就只能仰望星空步入梦乡,换言之状况颇为不妙。   既然如此不妙。   既然钱包奄奄一息。   「……真没办法呢。」   久久来做一次那个吧。   「那位……那边那位,要不要算命呢……」   在红砖建筑并排的大街角落。   有个在手边摆着可疑的水晶球,在水晶球上一面招手一面低语,可疑透顶的少女。顺带一提这个人是我。   再更进一步,她说着「那边那位……」但其实并没有指定任何特定的对象。   「咦,我吗?」不过十人中至少会有一个像这样上当的笨蛋。   「啊,是。那就那边那位好了。」   既然你对号入座,就当是这句话在叫你好了。   「……你对你的人生很烦恼吧?」我嘴角浮现笑意说道:「就让我来解决你的烦恼吧。」   「……我是没有在烦恼人生啦。话说你应该不是占卜师,是魔女才 我是魔女也是占卜师。」我挺起胸膛。「你正在烦恼。我看得出来。你只不过是假装自己没有烦恼,其实内心相当挣扎……只要有我的力量,就一定能让你的未来光辉灿烂喔。」   这句话可疑无比,十个人中究竟有多少人听到我的话会照单全收呢?恐怕半个人也没有。   眼前的青年也不是例外。他发出「嗯……」的沉吟声。   「好像很有趣,不过你真的看得到未来吗?很可疑耶。」   「你是说你不相信我吗?」   我早就知道他会如此怀疑我了。「好吧。那么为了证明我的力量,我来猜猜你的个性吧。这样你就愿意相信我了吧?」   「嘿~?」   他似乎稍微涌现了一点兴趣,青年隔着水晶球在我对面的位子坐下。   「……唔唔唔唔。」   我把手举在水晶球前,用青年听不到的声音低声念着:「给我钱给我钱给我钱给我钱……」这句类似咒语的话。   金钱的亡者就在这里。   顺带一提这也是我。   「我看见你的个性了。」接着我说:「你还挺介意别人的眼光吧?」   「……嗯……还好,应该算吧?」   「你内心善良,看到有困难的人会忍不住伸出援手。」   「……这个好像中了。」   「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偶而会感到强烈的孤独感吧?」   「喔喔……说中了耶。」   「你总是在意他人的眼光,就算想主动做些什么事情都难免态度消极对不对?」   「就是这样……!算命仙,我究竟该如何是好?」   「毋须担心,就让我来解决你的烦恼吧。」   我对他嫣然微笑。   顺带一提,我刚才说的话对大多数人都适用。把所有人都适用的话听成针对自己的话,这可说是在和占卜师对话这特殊环境下产生的误会。就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催眠的一种。   「拜托你了,算命仙……!请你教教我!」   青年突然积极了起来,完全陷入我的催眠。   「哎呀,想变幸福的话请先付占卜费。付完再说。」   「……咦,不是免费的吗?」   「别以为不用花钱就能得到幸福。」   「…………」   「来,付钱,快点。」   来来来,我这么说晃了晃手。   也就是说想继续听下去就必须付钱不可。幸福总是在金钱的彼方。   「……我知道了啦。拿去。」   青年说,将一枚银币放在我手心。   「谢谢惠顾~」   我把银币丢进身旁的盒子,继续说:   「那么,就让我来解决你的烦恼吧   我想,旅人的资金源,主要来自于旅途中美妙的相遇与离别。   「……哎呀~真不错呢。大丰收。」   我在这个市街罗伦特也重复了几场美妙无比的相遇与离别,太阳下山时,我的钱包又再度滋润了起来。   沉甸甸的钱包给人幸福的感觉。真棒。太棒了。太好赚了。只要有这么多钱,应该能好好旅行好一阵子了吧。   ……不过这个国家的人好像有点太好骗了呢……这可能是我第一次一天就赚到这么多钱。是好骗的人很多吗?   这对我来说相当有帮助,但我也同时担心起这个国家人们的未来。   顺带一提,我绝不是乔装占卜师骗人,当然是很认真地聆听客人们的烦恼,并给他们有用的建议。但是缺德的家伙会将我这种极为正经的事业揶揄为某种诈骗。   于是,从旁看来充满疑点的算命事业最重要的是急流勇退。   错过时机就会被卷进麻烦的事件里,赚了一点钱后立刻消失才是上上策。   因此我一面确认钱包的触感,一面开始收拾摊位跟水晶球。   那个,可以借用一点时间吗?」   就在我正巧将水晶球收进包包里时,有个女生在椅子上坐下和我面对面。   她漂亮的淡蓝色头发在后脑绑成一束,头上戴着黑色的帽子。她的双眼如同现在即将失去光芒的琉璃色天空。她穿着造型严肃的黑夹克与黑短裙,在带有一丝寒意的秋天夜空之下显得恰到好处地温暖。   原来如此,是客人啊。   「不好意思,我要收摊了。太晚我的占卜会失去效果。」这是我编的。毕竟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有那种力量。   「啊啊,不是。我好像不是来你的摊位算命的。」   眼前的她挥了挥手。仔细一看她双手戴着白色的皮手套,一手拿着手帐。   「……?那又为什么?」妨碍营业吗?不过我已经结束营业了。   看到我歪着头,她骄傲地举起手帐给我看,像是在问我是不是看不到那个。   「…………?」   我盯着手帐看。   某个纹章正下方,写着一行字。   「市街罗伦特治安维护局」   …………   哎呀……?哎呀哎呀?   「啊,难道说你是外地来的吗?不过你应该看得懂这是什么意思吧?治安维护局简单来说好像就是守护这个城市和平的警察,我的名字是阿莲莫莲。你是?」   「……我叫做伊蕾娜,灰之魔女。我是旅人……」   「伊蕾娜小姐,是吗?好好好。」治安维护局的阿莲莫莲在手帐上迅速写了些什么。「话说回来你今天在这里做什么呢?」   「那个……我稍微在这里……休息了一下……」   「嗯嗯?」她的双眼注视着我的包包。「那里面装了什么?」   「我的衣服。」   「可以借我看看吗?」   「我行使缄默权。」   「不那个就算了。」   「里面有内裤不能给别人看。」   「大家都是女生好像没关系?」   「…………」这么说也对。我当然知道。我知道。   「话说回来伊蕾娜小姐,劝你好像不要在这附近闲晃比较好?附近的人通报说,这附近有拿着可疑水晶球的女人假扮成占卜师敛财。伊蕾娜小姐好像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喔。」   「…………」那不就是我了吗?讨厌啦。「那个……听起来好可怕……我得马上回家才行呢。那么我先告辞了。」   「嗯嗯。这么想好像不错。话说包包里面可以借我看吗?」   「我不要。」   「对不起喔伊蕾娜小姐,我不是怀疑你就是占卜师,可是这是我的工作。你愿意帮忙,姐姐我好像会很感激喔。包包借我看?」   「你……你很烦耶!我报警啰!报警!」我的占卜告诉我,这种时候要假装暴怒强行脱逃为妙。   「嗯嗯,你会生气好像很有道理。可是我就是警察呀。」   「…………」怒火以秒速熄灭。我的占卜还真没用呢。   「你的包包里装了什么?」   「…………」   结果我拖拖拉拉了好一阵子,在她说出「要不要叫支援呢?」以及「你再继续拖下去我就只能祭出强硬手段啰~」等类似凶器的威胁时,我屈服了。   「嗯嗯……?这是什么?」   然后,遗憾的是她连包包都不用翻,我的水晶球就自己探出头来,鼓鼓的钱包也顺便跟着露脸。   我就算不是警察,可疑到这种程度就连我都想将我自己定罪。   「…………………………那是,那个……就是那个。我有收集水晶球的兴趣,所以才……」   「可是伊蕾娜小姐,你好像很有钱呢?难道说你是贵族旅人吗?」   「…………………………啊,就是这样。」   「嗯嗯这样啊~」她面不改色,保持微笑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说:「话说能跟我走一趟吗?」   这句话的涵义不言而喻。她这么问的时候早已没收了我的水晶球和钱包,我想等着自己的未来只有一个。   「我有权拒绝吗?」   不过我的占卜说以防万一要赌上最后一缕希望才好||   「好像没有?」   ……并没有。   ○   我还以为自己会被关进牢里,受到一顿严刑拷打再没收我所有的财产,从早到晚接受名为侦讯的说教后,在精神疲惫不堪的状况下听到「不要再犯了喔?」这句温柔的话被迫深切反省,尝到难以承受的痛苦。   然而阿莲莫莲带我走的路却不通往牢房,也没有通往任何看似隶属于市街罗伦特治安维护局的场所。不仅如此,我们走的路还越来越远离人烟。   「……那个,你现在要带我去哪里?」   「嗯~?秘密。」   我环视四周,浮现夜空中的满月只有照出黑暗中不停蠢动的树木,以及缓缓飘散的红叶与黄叶。   完全没有人的气息。   「那个……我还以为我会被带去治安维护局的派出所……难道不是吗?还是前面有派出所呢?」   「前面好像没有那种地方?」   「……那有什么?」   「咦?我家。」   咦?为什么?   「那个,难道说规定上治安维护职员一定得把罪犯带回家吗?」   「好像没有那种规定喔。」   话说回来,我从刚才开始就很好奇,为什么你每句话都是推测?你对自己的话有多没自信?   「我完全不懂你在想什么。」   我原本想正气凛然地瞪她一眼,但从她看着我的表情看来,我丝毫没有半点魄力。   「我好像也不太清楚,可是直接把你关起来好像有点可惜。」   因为她这么说完,甚至高兴地笑了出来。   结果,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跟着她抵达了她家。   这里杳无人烟,红叶与黄叶多到淹没脚踝的道路尽头,有一栋老旧的民宅。   「这里好像是我家?」她说:「来吧请进,我好像有点事情想跟你商量。」   她背对着我,直接走进家里。   她似乎完全没想过我可能会在这里转身就跑。太天真了呢。只要有我的力量,从这里销声匿迹根本是小菜一碟。   那么就趁她距离我够远的现在,快点溜||   「啊,你好像当然没有权力拒绝喔。」   她边说边现出我的钱包。   如字面所述,我身陷钱包掌握在别人手里的状况中。   「…………唉~」   我叹了口气作为最起码的反抗,走进她的家里。   一进到她家,她就请我在桌子对面的其中一张沙发上坐下,侧着脑袋问:「你想喝咖啡?还是红茶?」   「那就咖啡好了。」我缺乏紧张感地回答,她不久之后便从厨房带着两杯热咖啡现身。   「请用。」   「谢谢。」   我毫无戒心喝了一口她给我的咖啡。恰到好处的温暖在秋天寒意中发冷的身体扩散。   尽管我这么悠闲,我到现在仍然不明白这是什么状况。话说到底是怎样?以无限趋近于诈骗的占卜赚钱遭到看似警察的人逮捕,结果她居然请我回家作客。   请问这究竟是什么状况?   「简单来说,我好像是有求于伊蕾娜小姐才把你带来这里的。」   阿莲莫莲似乎感受得到我心中累积了大量的不信任,她望着咖啡中的波纹一字一句,有如对咖啡呼气一般慢慢说道:   「伊蕾娜小姐知道住在市街罗伦特的预言家吗?」   「预言家吗……」   「看来你不知道呢。」   我点了一下头。   「那么我来告诉你。」之后她说:   「这个城市,好像有个只说不吉利预言的恐怖预言家。她总是深深戴着兜帽,不知道她究竟几岁,也没人看过她的脸;可是那个预言家每次都会说出让别人不幸的预言,然后消失无踪,非常不可思议。」   「…………」那是什么都市传说吗?   「我知道这么说难以置信,但是预言家的预言每次都会应验。比如说,如果她预言某个人明天会遇到意外,那个人就毫无疑问会遭遇意外;要是她预言明天会被女朋友甩,好像就会变成那样。」   一直说好像好像我听不太懂,简单来说就是||   「市街罗伦特有个只会预言恶运的预言家是吗?」   「好像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所以说,那又如何?」   「伊蕾娜小姐是魔女对不对?」   「我是没错……」   「换句话说你超级强对不对?」   「是这样没错……」   她正眼看着因为完全看不出对话方向性而困惑的我,这么说:   「我就直说了,我好像希望你能逮捕那个预言家。」   …………   不不不。   「逮捕预言家?真的假的?」从刚才的话听来,你是说预言家能看见未来对不对?要我去抓能看见未来的对象?您在开玩笑吗?「不管拟定什么策略我想她都一定能逃脱的说。」   「就是魔女才有办法成功不是吗?」   「你太看得起魔女了||我们才没有那么方便。只不过是会用一点魔法,而且比较强的普通人罢了。」   归根究底,既然有治安维护局这种组织,所属于那里的你不是才应该想办法处理预言家吗?   「我们好像就是因为完全对付不了她才这样拜托你的,会使用强大魔法的魔女不就能跟她对抗了吗?」   「无法。」   「在做之前就放弃好像会一事无成喔?」   「半途而废把烂摊子交给别人才会一事无成吧。」   「我好像没有放弃,现在好像正在着手处理。」   不不不,不管怎么想你都放弃得一干二净了不是吗?就在我想这么回答的同时,我恍然大悟。   「…………」哎呀哎呀,难不成。「难不成是那个吗?你是想利用我逮到预言家将功劳留给你,用来交换把我在这个城市做的坏事一笔勾销吗?」   「嗯。」   「看来这个城市的治安败坏到无药可救了呢……」这不是渎职吗?   「好像是发生了我们无能为力的事件不好。」   你怎么看得这么开呢……   但是和刚才一样,只要我的命脉掌握在她手里,我除了对她言听计从之外明显别无选择。乖乖听话也许才是上策。   不过老实说真的是太麻烦了我很想拒绝。就让我拐弯抹角地婉拒她吧。   「好吧,要我帮忙没有问题喔?只可惜我的钱包在你手里,我现在身无分文。这么一来我没有钱在市街罗伦特生活,也就是没办法调查预言家。你听得懂我想说什么吗?我是在说要我调查有困难。」   「没问题。好像只要住在我家就好了?」   「…………」问题解决了……   「啊,可是住在我家好像有一点交换条件。」   「这个状况下你还要追加条件吗……」你是恶魔吗?   「不要紧,这个条件好像没有特别困难。」   她这么说,露出和刚才的对话内容太过不相衬的柔和微笑,卖足了关子后,说出一个和目前为止对话相去甚远||又或者该说天外飞来一笔的请求。   她说:   「我好像想听伊蕾娜小姐说你至今为止的旅行故事。」   和刚才一样,她依然握着我钱包的生杀大权,告诉我打从一开始就无权拒绝。   ○   就容我介绍一下在那之后我的一天吧。   首先一大早起床。我被莫名早起的她叫醒,边抱怨:「我的身体还很困的说。」边吃早餐。只可惜精心准备的早餐出乎意料地美味,让我的身体自睡意中苏醒。   饭后我们随意聊了一下,便一起离开家里。在即将来到城里的大街时她说:「那么好像就拜托你调查了。」挥着手消失在人群中,我则是照她所说调查预言家的事情。   我调查到傍晚才回家。   市街罗伦特治安维护局似乎颇为悠闲,又或者是个轻松的肥缺,我回到家时她已经在家等待,甚至连晚餐都准备好了。   接着在二度享用她亲手做的料理之后,我会说故事当成回礼。顺带一提,朗读我在旅途中写的日记跟某种羞耻Play一样。每次说完故事阿莲莫莲都会格外兴奋,说着:「我还想听!还想听!」央求我继续,但我华丽地视而不见。   我故作平静把自己关在她替我准备的房间里,承受着将自己没有预定跟别人分享的故事念给人听的羞耻,一面抱着干脆就这样死掉算了的想法一面把脸埋进枕头里「呜~啊~呜~啊~」地呻吟,结束这一天。   我的生活大概像这样。为此我的体力日复一日地耗损。   也因为这样,调查预言家方面一点都不顺利。   「咦,预言家?啊啊都怪那家伙害我老婆跑……咦,你想知道预言家究竟是谁?别傻了,我才不知道。我还想请你告诉我咧。」   「预言家是谁……是吗?我也想知道啊。话说回来,你该不会是之前算命的魔女||咦,认错人?长得很像的说……」   「那个预言家害人家体重翻倍了啦!你看,人家的身体变得这么丑!都怪预言家说我会胖||咦?那是因为我的饮食习惯有问题?要你管!」   诸如此类。   我每天频繁地进行街访调查,但却得不到关键性的成果。   姑且有人看过她,所以她应该是真实存在的人才对……宛如海市蜃楼般的身影,再加上不胫而走的谣言,让我无法掌握预言家的为人。   在这当中我当然每天规规矩矩地朗读自己的故事给阿莲莫莲听。   「那个||很不可思议的是那个国家有很多我,一共有十六个我齐聚一堂。没错,场面非常混乱。然后||」那天我记得自己说的是我和具有各种可能性的我相遇的故事。   顺带一提,阿莲莫莲听了相当喜欢。   「好有趣!话说离题一下,伊蕾娜小姐喜欢女孩子吗?」   「蛤?你问这什么问题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没有,因为伊蕾娜小姐们中明显混了一个喜欢女生的伊蕾娜小姐 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那一天我狠狠揍了枕头一顿。   也许是那一天的隔天。   我发现街访调查不会有什么成果,死马当活马医去找城镇的大人物问问题。   出乎意料的是,一说我在调查预言家,就轻而易举地见到领主小姐(治理城市的人是个年轻的小姐)了。   「不过很遗憾……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详细资讯。一定是因为她看得见未来,因此知道要怎么不让自己被别人看到消失的方法吧||我们过去跟踪她好几次,试图掌握她的真实身份,却完全查不到她到底是谁。」   结果就算请领主帮忙也徒劳无功。   「我还是有请城里的治安维护局巡逻,寻找有没有类似的人||那个,如你所见,并没有什么成果。」   「喔喔。」也就是说,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被误认为可疑的占卜师吗?预言家不可原谅。   「说不定根本不可能特定谁是预言家呢||」领主小姐露出死心放弃的神情。「干脆让预言家说出不可能找到预言家的未来,我跟治安维护局就不必这么操心了。」   「…………」   莫非我的调查触礁了吗?   那天我回到家,当然也朗读给她听。   「……那个,然后在那个国家跟我重逢的沙耶送我的项链就是这一条。」   「啊,你戴着啊。」   「……是呀,那个,毕竟是人家送的。」   「欸,伊蕾娜小姐你果然   「才怪。」   这件事后我把房间里的枕头打爆,害内容物全喷了出来变成睡不了的状态,所以我悄悄拿去跟阿莲莫莲的枕头交换。   她臭骂了我一顿。   隔天,那名预言家的调查有了新的进展。   「预言家好像出现了。」   我造访领主看有无任何情报,得到的却是事后报告。   「预言的对象是住在这个城里某位官员的女儿。中午突然现身的预言家对他女儿留下『你今天会被强盗集团当作人质』这则预言,就消失了。」   「人质是吗……」不知道是今天的什么时候呢……真麻烦。「那个女孩子现在在哪里?」   「她在自己家里等。话说魔女小姐,如果方便的话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她不用说我也明白。「你要我从强盗团手中保护她对不对?」   「你真清楚||话虽如此,也无法避免预言家所说的未来。」   领主眉头紧皱,叹了口气。   这是见证预言家实力的大好机会。   ||我原本这么想。   「…………」   相当遗憾,看来状况没有悠闲到能给我这种余裕。   我抵达官员家里的时候,强盗团已经闯进里头,女孩的脖子上也架着刀被当成人质胁持了。   在治安维护局的重重包围中,强盗团的其中一名成员用力嘶吼:   「可恶……!我们的计划怎么会曝光!应该完美无缺的啊 个男人看起来非常焦急,不过女孩子遭到胁持,治安维护局显然也无法贸然出手,完全陷入胶着状态。   「……嘿呀。」我偷偷在暗处使出魔法,旋即将男子的手冻成冰棒。   我事后才知道,很久以前就有强盗团的成员假扮成管家与女仆混进官员家中,试图威胁官员的生命。   虽然状况平安落幕,但我步上回家的路时依然难以释怀。   「……所以最后,飞龙小姐就跟旅馆的大姐姐在一起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说完了。」   「伊蕾娜小姐只要是女生跟谁都可以吗?」   「…………」   我对这边也很难以释怀。   自从强盗闯进官员家以来,预言家每天都会在某个地方现身,如同至今为止潜伏不出像是一场误会。   「今天她在某个独居的男人面前现身。」预言他罹患了心脏病。   「今天她在梦想成为歌手的少女面前现身。」预言她的愿望不会实现。   「今天她在某个公司的老板面前现身。」预言他的公司会在几个月后破产。   「今天她   每次和领主见面听她这么说,我都会前往现场。   他们被预言家指名,每个人却都十分理解预言不论如何都会实现。   一问之下,独居的男人说:「去医院检查才发现我真的有心脏病。接下来得跟病魔缠斗了。」心情相当低落。   梦想成为歌手的少女说:「我不当歌手了,我要走别条路。」摇了摇头。   公司的老板说:「得在破产之前帮员工找到新工作才行。」不停奔波。   他们都以预言会实现为前提行动。   或许是因为他们知道,若是不这么做只会更加不幸吧。   「…………」   我依然无法释怀。   我认为陷他人于不幸的预言家来历并不单纯。   「不好意思,我在调查预言家过去的各种言行   某一天,我请领主提供资料给我。   她爽快地接受,却同时摇了摇头说:「当然没有问题,可是详细资料放在治安维护局。我会跟他们联络,能请你去找他们吗?」   领主十分亲切地跟我说了声:「不好意思喔。」向我道歉,并替我写了介绍信。   我在下午抵达治安维护局。看过领主写的介绍信,职员小姐将至今预言家出现时的所有调查资料毫无保留地拿给我看。   「全部就是这些!请看!」   数量令人叹为观止,叠起来甚至可能跟我的身高一样高。   我原本不想查得这么仔细的说……   「我听领主大人说过了。您在协助我们锁定预言家的身份呢。我会在柜台,有什么问题请随时问我不要客气!」   职员小姐开朗地敬了一礼,把我一人留在资料室里。看来他们对我的期望不低呢。   「……唔唔。」   然而,我并非一无所获。在翻找了几个小时的资料后,太阳西沉时我在柜台露脸。   「谢谢你提供资料。」   我低头致谢,职员小姐就侧着头问:「是!请问有看出什么吗?」   「嗯。那个,应该有一点。」会语带含糊,是因为我还没有得到确切证据。「话说回来,阿莲莫莲小姐在吗?既然来了我想顺便见见她。」   已经傍晚了,既然来到治安维护局,她在这里工作的话,我想可以跟她一起回家。   但是,职员小姐却说:   「……阿莲莫莲?」   她皱起眉头,说了声:「……请稍等一下。不好意思,因为我也不记得所有职员的名字……」开始翻找名册。   我等了一会儿。   窗外西沉的太阳即将被黑暗吞噬。   马上就要晚上了吧。   回到阿莲莫莲家的路上,森林里肯定一片黑暗。   「伊蕾娜小姐。」   不久之后职员小姐来到我面前。   开朗的表情不见踪影,她以即将造访的夜晚般阴暗的神情看着我。   又或者该说她正在犹豫。   「……那位真的是治安维护局的职员吗?」   职员小姐这么说:   「局里没有叫做阿莲莫莲的人……」   ○   当天夜里。   一如往常吃完晚饭后,阿莲莫莲又央求我说旅行的故事给她听。   「伊蕾娜小姐,今天你要说什么故事呢?」   阿莲莫莲小姐手中拿着两个马克杯在我对面就座,今天她肯定也打算不停听我说故事直到深夜吧。   话虽如此||   「……嗯……」   我翻翻日记看了看,我的旅行故事几乎全部说完了。   每个故事她都已经听过了。   看来我们在一起过了太久了。   「有什么有趣的故事吗?」   她歪着头这么问我。看起来像是在怀疑我为什么烦恼||表情没有一丝疑惑。   「那个,有喔。」   我的旅行故事并没有全都写在日记里。   日记之外的部分,也有我认为有趣的旅行故事。   不过该不该跟她说我有点顾虑。   「那么,跟我说吧?」   「…………」   既然她这么要求,我就说吧。   我阖上日记,笔直看着她时,深蓝色的眼眸望着我,仿佛无底深渊。   然后我说起故事来。   「某个地方,有个具有不可思议力量的女性   我说起预言不幸未来的预言家的故事。   ○   在我调查预言家的同时,我找到了某个真相。   打从一开始,这个预言家就有诸多疑点。   假使预言家确实毫无疑问能预知人与国家的未来,她为什么只预言不幸的未来呢?   她是故意惹人怨的吗?   我想她既然看得见未来,预言家应该知道招惹众人最后会有什么下场。   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暴露身份,受到陷他人于不幸的报应。就算她是笨蛋,只要看得见未来一定也知道才对。   然而预言家却似乎只将特别的能力用来陷害他人。   究竟为什么?   我翻找过去的资料,细细思考。   列举所有过去预言家做过的事情会没完没了,但能够断言的是,她的预言货真价实绝对会实现。在此同时,预言对象全都遭逢恶运,结果怨恨预言家。   乍看之下预言家似乎穷凶恶极。   但是也许能够从别的观点来解释这个现状。   比如说,要是她没有预言的话,也许会造成更悲惨的结果。   「你们三天内会分手。」   听到这句话的情侣之后各自和别人长相厮守。   「你的猫会被溜进城里的野狼吃掉。」   如果城里的大人没有寻找野狼的话,灾情可能会更加严重。   「你的丈夫只剩下一个月的寿命。」   听到预言的夫妇肯定十分珍惜最后的时间。   「你即将展开的新事业绝对会失败。」「你家会遭小偷。」「你的右脚很快就会受伤。」   预言家说出这些预言,但不可思议的是,全部都是倘若不知道会有恶运造访,就有可能更加严重的事情。   换言之预言家只是为了避免最糟的状况,特地说出惹人厌的话而已。   我是这么推测的。   「……也就是说,你想说预言家不是坏人吗?」   这是阿莲莫莲第一次在我说故事的时候插嘴。   我点头回应:「就是这样,不过我不知道她究竟为什么要那么做。」   「…………」   结果我翻找资料,在这个城市度过的几天之内能够解开的谜团就只有这些,除此之外依然完全不明白。   但是我想这应该不成问题。   「反正,就算不是坏人,她好像也不是一点坏事也没做过的模范好人呢。」   「……什么意思?」   她露出诧异的神情。   她不晓得我接下来想说什么吗?   她难道看不见吗?   见到她浮现不明白的表情,我只有对她笑着说:   「因为,她不是假扮成治安维护局的人,把旅人抓来使唤吗?」   这不是坏事又是什么?我说。   ○   「……对不起。我好像听不太懂伊蕾娜小姐在说什么?」   「那么我就说得更直白一点吧?你就是预言家。」   我说得直白到直接公布答案。这样她应该听得懂了吧?   我对她说:   「身为预言家,你是为了让我说出旅途中的故事,才假扮成治安维护局的人对不对?不过我不知道你究竟为什么那么想听故事就是了。」   「…………」   「我没有确切证据,可是我难以想象你之外的人会是预言家。因为你的疑点实在是太多了。」   治安维护局里分明没有阿莲莫莲这个人,她却还是接近我,命令我寻找、逮捕预言家。   光是这些就已经十分可疑了。   「……这样吗。」我一半乱猜的推理似乎至少没有失准。「真奇怪,我以为自己假扮得很彻底的说……被你发现了。」   「只要跟治安维护局接触就能清楚查明的谎言并不算是谎言喔。」   话虽如此,阿莲莫莲一定也看见了事情会进展至此了吧。   毕竟她能预知未来,一定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谎言迟早会被拆穿了。   「能跟我说说你的故事吗?」   「…………」   阿莲莫莲沉默不语,但她的表情却没有阴霾,甚至看起来相当明朗。   「我让你听了那么多我过去的故事。作为报答你也要跟我说很多你的故事。」   不仅如此我还会把你的事情写在日记上,请做好觉悟||我这么说。   终于,在漫长的沉默之后。   「……那么,伊蕾娜小姐也要做好觉悟听喔。」   阿莲莫莲边说,边用手轻抚胸口深呼吸。   看起来就像是在拼命压抑激烈的心跳。简直就像是即将说出爱的告白。   最后她看着我。   以一直以来央求我说故事时那双美丽的双眼看着我。   「我||好像从遇见你很久很久以前,就在等着你了。」   然后阿莲莫莲说出她过去的故事。   就以扫帚来比喻时间的流逝吧。   扫帚唯一的握柄若是过去,连接尾端与握柄的绳索就是现在,而分成无数分岔的尾端则是未来。   她说自己从小就能隐约窥见未来。   预知未来时,就如同过去的情景突然涌现脑中一般。   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只不过,看得见未来的她过着与他人稍微不同的人生。   小时候她就看到父母将在几年后踏上各自的人生。她说自己不论怎么尝试避免,都还是看见父亲与母亲住在不同家里的光景。   她为此相当难过。   如果看不见这种未来就不必悲伤了||她怀着这种想法离开了家里。   在那之后她在各式各样的国家间流浪。   她偶尔会扮成占卜师,替往来行人预言未来赚钱。有时候还会向某国国王进言。   和我不同,真正具有预言能力的她受到所造访各国的尊敬。   但是她没有在任何一国久留,也没有交任何朋友。   因为她看得见未来。   她知道一旦在一国久留,继续预言未来,她迟早会脱离人类的身份,受到如同神一般的对待。   她知道一旦跟人交朋友,终究得面临失和与疏远的未来。   看见未来,使她变得极端胆小。   尽管害怕建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她却无法对他人的不幸视而不见。在走遍各国之后,她找到了某个办法。   只要成为不被他人感谢的预言家就好。   这么做非常简单。只须忽然在街上现身,预言他人的恶运再离开就可以了。   她知道如此一来,就能自然而然地避免最坏的状况。   同时,她也知道自己会遭人怨恨。   她想靠这个方法根除自己与他人的关系。   「我好像看得见自己的未来。我会跟过去一样预言她人的不幸,在所有人的怨恨之中生活下去。我好像,看得见那种未来。」   她轻描淡写地,平铺直叙地说道。   「…………」   正是因为看得见未来,所以才只看见不好的事情吗?正是因为看得见未来,所以才会变得这么悲观吗?   「……我只要永远这样下去就好。可是,我不论如何都想见到伊蕾娜小姐。只有一次也好,我好像想听你说各种故事。」   「……为什么?既然你能预知未来,就不必直接听我说了不是吗?」   听到我的话,她摇了摇头,后脑绑成一束的头发掀起波浪。   「我好像只看得见未来的景色,好像听不到未来会说什么话。」   虽然现在才说,不过明明看得见未来,她的语气还真不确定呢。   看到我眯起眼,她难为情地笑了笑。   「即使不知道你会说什么,但从以前开始,我面前的伊蕾娜小姐总是愉快地说着各种故事||我好像从很久之前就知道了。对始终走在黑暗道路上的我而言,你的故事非常耀眼,让人不敢直视,却……好像非常非常幸福?」   「…………」   「为了见到你,我好像做了各式各样的准备。我在这个城市待了很久,甚至遭到通缉,还悄悄偷走治安维护局的制服和你见面。」   「……然后威胁我说旅行的故事,是吗?」   阿莲莫莲点了一下头。   什么跟什么啊||我想。我的旅行故事应该没有那么了不起才对。都是些无关紧要,顶多只能拿来消磨时间的故事而已。   「……你真笨。大笨蛋。」   我带着内心涌现的各种感情,勉强说出这句话来。   「笨蛋好像也不错。因为能与你相遇。」   「……是吗。」   我没有安慰她。   我没有理由说了不起的话,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有那种立场。我只不过是据实陈述往事的旅人而已。   偶尔会说点小谎就是了?   「阿莲莫莲。」   我说:「既然你能预知未来||你当然知道这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吧?」   她没有迷惘,如同早就知道我会这么说一般,点了一下头。   「你||好像会对我心灰意冷,今天就离开这里。」   我好像会哭着目送你离开,然后继续在这座城市预言他人的不幸。   她这么说。   那个未来究竟会不会成真?   「……你真的很笨呢。大笨蛋。」   但如她所说,我在那天离开了她家。   ○   某个地方有个具有不可思议力量的女性。   诡异的她深深戴着兜帽,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脸。简单明了地说,她能够看见未来的一切。   她究竟为何持有那种力量,他人不得而知;但她真的看得到。   国家的未来、人的未来,她仿佛都能看见。   然而,具有神秘力量的她却似乎不想有效活用那份力量。   也许是出于恶意,又或者是纯粹厌恶人类。   「你明天会   旅人离开后的隔天早晨,她也造访了城镇。   城里的人们全都在远处看着她||避开她过着日常生活。   但是城里的人们都明白。   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晓得。   那名少女其实不是坏人。   ○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可是从很久以前,我们就对她抱持怀疑。」   这是领主在帮我写推荐信时不经意说出口的话。   她一面叹气,一面化解一直留在我心中的疙瘩。   「我想她一定不是坏人,不过她好像很擅长说谎。」   纯粹想想,绝对会中的占卜不论多么不吉利、多么险恶都绝不可能是坏事。   「因为听到坏事的时候,可以为未来发生的事情做准备吗?」   她对我点头说:   「自从她来到这个国家,很多人都这么做。见到她的人每个都假装完全相信她的预言,也假装因为预言而遭逢恶运,避开了最糟的状况。」   这么说来,这个国家的人都挺容易被占卜骗的呢||这时我脑中闪过刚来到这个国家那天的事情。   「不论未来是否不幸,都比什么也不知道还要来得好……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领主小姐一面点头,一面回答:「她一定是一直看着未来,害她看不见眼前的事情。」   这么想的人绝对不只有领主小姐一个。   住在这个城市的大多数居民们一定都有相同的想法。   「如果你见到她||请告诉她,我们想跟她说,要是不看脚边可是会跌倒的。」   领主小姐边说边眺望窗外。   窗外是一片一如往常和平的城市。   市街罗伦特的人们寻找她||寻找预言家的理由,纯粹是想感谢她,使他们不停避免最坏的状况。   借由她的预言,听到预言的人确实遭遇不幸。然而,在此同时他们也知道若是没有她的预言,也许会发生更糟糕的事情。   这就是我调查时感受到的违和感。逮捕闯进官员家里的强盗时,官员没有感谢我将犯人的手冻起来,而是感谢预言家。   领主小姐会动用治安维护局寻找预言家的真实身份,纯粹是想颁发感谢状给她。   仅此而已,没有别的理由。   ○   这个故事其实能以简单的一句话总结。   「简单来说,不停预言他人不幸的预言家才是最不幸的人。」   以消极的心理悲观看待未来,才会使未来黯然失色。   就只是这样而已。   「……不是的。伊蕾娜小姐,我、我是……」阿莲莫莲明显手足无措。   「不对这是事实。没有没有我说真的,难不成你看不到吗?你看不到自己说出真相,与市民们一起生活的未来吗?」   她缓缓摇头。   不不不别说谎了。   「你只不过是在逃避罢了。只不过是在擅自决定那种未来不存在罢了。其实你一定看到了才对,你只是缺乏朝那个未来迈开步伐的勇气而已。」   「……好像不对。」   「好像没有不对。」   我有点期待可以预知未来的预言家究竟是怎样的人,四处奔走收集情报,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   她只是个平凡的女孩子而已。   她只是个稍微比别人悲观,和年龄相符的女生。   「你已经不用勉强自己了。城里的人很了解你,也理解你的痛苦,并想在这种情况下面对你。」   「…………!」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   朝我伸来的指尖遮住自己的嘴唇,将嘴角藏了起来。不知该不该朝我走来的双脚当场垮了下来。   「不停预言他人的不幸一定很难受。一直垂着头你一定累了吧?」   可是,你已经可以抬头看向未来了||我说。   好一阵子,我们两人之间寂静无声。   一阵子后,她低声发出啜泣。   「原来……是这样……我……好像……真的……是个笨蛋……」   不是好像。「你就是大笨蛋。」   我眼前的她的预言确实成真。   她大哭一场,我离开这个家。全都说中了。   唯一说错的,就是看法完全相反。不过我想今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误会了。   「……现在你看到了怎样的未来?」   听到我的问题,她抬起头露出淡淡的笑容。   「都怪伊蕾娜小姐,害我||好像什么也看不到了。」   闭起的双眼落下一行泪水。 第五卷 第九章 两名弟子   「从这里一直往西走有个叫做自由之城库诺兹的城市,今天的工作是那里直接委托的。把这个送到那里的港口去。」   受到某国魔法统合协会分部呼唤而来的黑发魔女接下师父塞进自己手中的盒子,同时接获这句指示。   「……这什么?」   手中的盒子相当古老,看似颇为昂贵,外观精致无比完全没有接缝,摸起来十分光滑。盖子上没有锁,感觉只要稍微用力就能打开。摇了摇盒子里没有声音,大概跟精致的外观一样,内里也相当精致吧。   看见魔女仔细盯着盒子看,师父拿起口中的烟管叹了口烟雾。魔女闻到对健康有害的味道眯起眼睛,师父便说:「我要先绕个路再去库诺兹。你先去那里,把这个拿给魔法统合协会的分部。绝对不要给我在路上打开喔,听说是很危险的东西。」   「徒儿遵命!」   尽管对里头装了什么一无所知,她的工作简单来说就是运送这个感觉非常重要的盒子,十分单纯易懂。而且光是这样就有钱可以拿。   真是太好赚了。   ……这么想在内心偷笑的魔女究竟是谁?   没错,就是人家。沙耶。   「……啊啊,对了对了。」   师父对转身离开魔法统合协会的人家说:   「现在你妹妹在当地某个组织进行卧底任务……那个,你到了那边悄悄跟她打声招呼吧。你们很久没见面了吧?」   ○   那天我造访的自由之城库诺兹是个独自存在于海边的国家。   周围什么也没有,只有摇曳的花草。秋天的天空下是一片淡绿色草原,草原另一头则是一片蔚蓝的海洋与天空。这一幕虽说美丽无比,却也是随处可见平平凡凡的风景。   不过我不知道国家本身是否也平凡无奇。   至少街景本身并没有奇特之处,穿过门后我看见淡色系的建筑物与等间隔排列的四角型窗户,起码看起来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然而街上的模样却看似有些动荡不安。   『魔法师有生命危险?古董堂的恶行再临!』   比如说看了书店一眼,店内摆出下着这种头条的报纸,就连对感情纠纷有如鬣狗一般敏锐的婆婆妈妈都在说:   「真讨厌……听说古董堂又在攻击魔法师了。」   「哎呀好可怕,我先生就是魔法师呀。」   「吓死人了。」   像这样在担心魔法师们的重大事件。   原来如此,我清楚理解到这个国家有可疑组织在暗地里活动了。这么一来,以魔法师的身份在这个国家观光恐怕会无意间刺激那个什么古董堂。   「…………」   因此。   那天我立刻找到旅馆,脱下长袍与三角帽,取而代之换上喇叭裙与毛衣这身十分不起眼,但就某种意义而言挺适合秋季的装扮。   这么一来就不会被当成魔法师了吧。   于是,我摇摆着灰色的头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散步。   但愿能在这个国家遇到什么新奇有趣的事情。   我在库诺兹谨慎地进行观光活动。   我在路边摊买面包,随便在街上四处张望。我没看到什么特别奇怪或有趣的事物,走在街上的人们则像是在害怕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感觉很不平静呢……」   虽然我不清楚那个什么古董堂具有多少力量,但至少这个国家的魔法师们似乎很为他们头痛。   在巷子里,或是店面的窗户上到处贴着「反对魔法师!」「会用魔法就一脸嚣张的魔法师,有够气人!」「魔法师去死!」诸如此类,写有稍嫌激进字眼的传单与看板。   不到处撤下这些,感觉有种莫名助长古董堂气焰的倾向。   感觉心里不怎么舒服呢……   「哟小姑娘||没看过汝呐,汝是旅人吗?」   走了一阵子,某个路边摊的老板娘向我攀谈。帽檐压得低低的可疑女性露出嘴角莫名显眼的虎牙,也因为这样看起来有些年幼。   「是的。」   我停下脚步,她便说:「喔喔……居然在如此凶险的时世造访此城,汝还真愚昧呐。」轻声笑了笑。喔喔,这间是专门找碴的店吗?想吵架吗?   「叫做古董堂的组织在这个城市似乎大闹了一番呢。」   「正是如此。受不了,我等也因此做不了生意。都怪他们让最近观光客变少,就算摆摊也没有客人上门。真受不了。」   「……请问这间店在卖什么?」   「哼,自己看不就知道了吗?汝真愚昧呐。」   啊啊原来如此这间店果然是专门找碴的吧?这句话来到喉咙差点说出口,但我清了清喉咙冷静下来,低头看了一眼。   摊位上摆着剑与枪枝等武器,此外还有笔记本跟笔等能分类为文具的物品,以及面纸和镜子等可称为日常用品的杂物。   也就是说什么都有卖,从别的角度看来||   「你是做资源回收的吗?」   也可以这么说。   「汝在瞧不起人吗?」   「没有我问得还算认真。」   「…………」虎牙小姐大叹一口气。「这些是防身用品。最近这个国家挺危险的呐,我才会在这里卖保护自己的道具。怎样,要买吗?」   「不我不需要。」   「汝别这么说嘛~买一个吧,不买的话可不知道何时会被危险的坏人袭击喔?」   不,就算不买这种东西我也能保护自己。话说||   「我又不是魔法师,不觉得需要保护自己。」   在这个国家大闹,名为古董堂的组织是在攻击魔法师对吧?很可惜现在的我不是魔法师||至少设定上不是,因此用不着呢。   「所以说不用了。那么我要走了   说完我转身背对摊位。   「啊啊汝等等。」老板娘对我的背后说:「来,这是招待的。拿去。」   我听到声音回过头,几乎同时接到那个东西。   一颗小小的糖果在空中画出抛物线,落进我的手中。我用手指拿起来一看,糖果包在写有「防身用品请来本店!」POP字体的包装纸中。   「这是来店招待的。有任何需要,来我店里就是。我会给汝好东西的。」   「……谢谢。」   我打开包装纸,把糖果扔进嘴里。   ●   一抵达库诺兹,我立刻感到一股诡谲的气氛。   「……是魔法师耶。」「……她来做什么……?」   压低的窃窃私语悄悄传进我的耳中。难道说是故意说给人家听的吗?唔唔唔……   人家一面感到不自在一面快步走在街上。   还是快点去港口达成任务吧||   「啊啊汝等等。汝,就是汝。汝在急什么?」   然而这种时候偏偏特别容易被人拦下。从斜后方传来的声音叫住快步走在街上的我。   假装没听到好了。现在没有时间理她。   「喂~!我在说那边那个可爱的魔女小姑娘。」   「咦,难道是在说人家吗?」   大意了。   我回过头了。   「没错没错。汝那么急着要去哪儿?这个城市最近危险得很,尤其像汝穿成这副模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遭受攻击啊。」   在路边摊呼唤我的女性||有着难以形容的外表。她有着一头很长的红色头发,乍看之下能看出的特征却只有这点,帽檐压得低低的看不到眼睛,还用布块遮住口鼻所以我也看不到嘴角。   她一定对自己的长相很没有自信吧。真可怜……   「汝那什么眼神,没礼貌。」她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先别提这个,汝来这个城市做啥?在这里穿成魔法师的模样,就跟叫人攻击汝一样喔。」   「……这里那么危险吗?」   「甚是危险呐。」   「甚是危险吗?」那太糟糕了。   「嗯,正是如此,想在这里存活就得买护身用的道具   「啊,人家拒绝强迫推销。」   我转身就走。   「喔喔给我等等!」她用力拍着摊位的台子高声喊着。   回过头来,她手一挥朝我丢了什么过来。   一颗糖果在空中划出抛物线,打中人家的胸口。   「……我的店随时都在卖护身道具呐。有兴趣随时过来看看吧。」   我捡起糖果说了声「……谢谢你。」把糖果塞进口袋。总觉得在她面前吃她会想「哇啊这个人捡地上的东西吃,好贪吃喔,太垃圾了。」   然后我背对她的店再次迈开步伐。   小心啊?想在这个城里生存,汝等魔法师可是谁也不能相信呐。」   她说出这种听起来意有所指的话,发出「嘻!嘻!嘻!」充满小人物气质的笑声。   在那之后我走在大街上。   居民们的眼神果然很不自在,原来如此我好像还是立刻换下魔法师的装扮比较好。   「…………」   不过,除了居民们冰冷的眼神之外,人家还发现有别的眼神。   不知不觉间来到没有人烟的小巷子里,眼前的路不见半个人影。   只感觉得到背后的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比起猎人盯上猎物的凶猛眼神,那个眼神比较像是从头到脚舔了人家一遍。   一阵寒气逼人,被盯上了||如此笃定的同时,我做好拿出魔杖的准备。   「…………」   我,慢慢地,回过头||   ||」   然后看见了。某个用布遮住嘴巴的诡异人影。   他捂住我的嘴巴,手臂用力架上人家的脖子把我拖走。   「……!唔唔!唔呜呜呜||!」   啊,不妙。我可能会死在这里||   面临生命危机,我的心脏有如警笛一般高声作响,在不停挣扎的时候耳畔传来某个声音。   「不要乱动,姐姐||这里很危险。我们快离开。」   柔和、温暖、熟悉的声音。   「……美奈?」   眼前是我许久不见的妹妹的脸。   ……被布遮住害人家都认不出来了说。   「在这么匆忙的时候穿成这样到处乱晃,我都不晓得姐姐原来不想活了。」   在杳无人烟的巷子更深处。   我被妹妹美奈拖着经过昏暗的小巷,进到巷子里独自伫立的小门中||一间小小的房间里。从别的角度看来倒也像是瓮中之鳖。   美奈冷冷地说完「唉||」地叹了口气,拿下遮住嘴巴的布。   淡桃红色,莫名性感的嘴唇露了出来。脱下帽子松开绑起来的头发,柔顺的长发飘逸。   厌烦地甩头的模样也性感撩人。我的妹妹和我这个矮冬瓜相反,莫名充满费洛蒙之类的东西很伤脑筋。   许久不见比之前更成熟也很伤脑筋。   「啊,美奈,好久不||」总之很久不见了,我举起手打招呼。   然而……   「…………」   她以冷冽的眼神回应。我的妹妹超冷淡。   「……你来做什么?」她还立刻把我当成拖油瓶。   「工作啊,工作。」我悄悄现出包包里的盒子。   妹妹美奈跟人家一样在魔法统合协会工作,很遗憾的是几乎没有机会碰面。我一个人到处旅行,美奈也因为卧底调查之类的事情忙得很,就算想见也见不到面。   「……唉,原来拿那个盒子过来的魔法师就是姐姐呢……」美奈大叹一口气。「怎么偏偏是你……」   唔,那什么语气啊~!   「美奈现在正在卧底调查对吧,待在这种地方好吗?」我也以刺刺的讽刺回应刺中痛点的话。   「怎么可能好?看到姐姐在惹麻烦我才特地冒险来阻止你的。」   「…………」她好像在说我不该穿着长袍在街上走呢。「我是想把盒子送到港口就换成便服的啦。」   「那样就来不及了。」   你说什么?   我歪了歪头,美奈便对人家露出冰冷的眼神说:   「在这个城市扎根的古董堂是持有特殊道具的肮脏小偷集团。他们的目的虽然是招惹魔法师,可是跟强盗还有袭击商人的一般盗贼没有两样。」   「嗯嗯嗯。」话说人家有点热,有没有水?没有吗?喔好吧。   「最近古董堂建立了将这个城市里的魔法师一网打尽的计划。今天姐姐拿来的东西只不过是他们达成目标的道具之一。」   「什么意思……?」   人家的脑袋一歪,美奈便看了一眼打开的包包。   「也就是说,古董堂已经知道那个盒子的存在了。不,说不定还有可能是古董堂安排把那个送来这里的。」   「…………」   「……虽然不知道那个盒子究竟有什么样的效果,但那绝对具有非常可怕的力量。因为她说:『魔法统合协会的家伙傻傻地带来的盒子正是下次行动的重点呐!』」   「…………」哎呀哎呀那个语调好像在哪听过……「那个,难不成人家直接去港口的话就会被攻击吗?」   「我要是没有救你的话,就有可能呢。」   姐姐真麻烦||美奈像是这么说似地耸了耸肩。妹妹真嚣张!   「……所以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姐姐就暂时先拿着盒子吧。我还要继续卧底调查,只要掌握所有组织成员就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在那之前在这个城里等对不对?」   「就是这样。」美奈说:「……话说回来姐姐,你有地方住吗?不嫌弃的话可以跟我一起住在这里。」   「啊,我去住旅馆就好,不用客气。」我不想打扰工作中的妹妹,而且这里感觉灰尘很多,不知道为什么还有点热。   话说住在卧底调查的人家里很不妙吧?   「…………」   我说的话似乎让她不太高兴,美奈皱起眉头说了声「……是喔。」大叹一口气。   美奈的话很少,我总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就算是这样她从前就比人家成熟可靠,因此以前||尤其是在遇见伊蕾娜小姐之前,我老是黏在美奈身边。   如今我们各自有自己的工作,没有什么机会见面,感觉起来彼此疏远不少。   「…………」   「…………」   沉默降临两人之间时,我一面想着该说什么,一面翻找口袋。   我想到刚才拿到一颗糖果,想先用糖果润喉。我剥开包装纸,把糖果抛进嘴里||   然后糖果在嘴里一滚。   那时我体内某种东西爆发了。   ○   ……?   这里是哪里?脑袋昏昏沉沉的。   「……总而言之,在阻止古董堂的暴动之前,姐姐什么也不要做。」   姐姐……?   是在说谁?我又没有兄弟姐妹||话说眼前的她怎么看都是初次见面。   哪位?   ……我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他们这次的计划,恐怕是袭击这个城市里所有在做生意的地方,从珠宝店到武器店、杂货店,就连餐厅跟旅馆都不放过。如果不阻止他们,势必会造成大规模的损失。」   在认真说话的少女身旁,我忙着掌握状况。   我摸摸自己的身体,又捏了捏。看来不是在做白日梦,口中还有一颗糖果。   奇怪,我记得糖果很久之前应该就吃完溶化了说?   唔唔唔……?   「等阻止他们之后,再把这个盒子经由港口的魔法统合协会送去岛国吧。这样最安全。」   「…………?」   到底怎么一回事?   简直就跟在作梦一样,意识模模糊糊的。   称为那个盒子的物品就在手边,随意放在包包里。   「……话说姐姐,我问你,你自从来到这个城市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那个,不好意思。请问你是哪位?我   「不要开这种玩笑。」   我没有在开玩笑的说……   我从手边的包包里拿出盒子。   盒子的大小大约莫可以用双手抱住,并没有很大。我昏昏沉沉的脑袋里,只剩下这个盒子里有什么的疑问。   除此之外在意的事情太多了,也可说是不知该从何下手。   「听好了?古董堂的家伙不晓得会对姐姐做什么。不可以掉以轻心 把不知名某人的话当作耳边风,朝盒子伸手。   然后打开了盒子。   「……!姐姐!你做什么   打开盒子后,我这才发现那是不该打开的东西。   话虽如此,我也没有看到里头有什么。   盒子里的不是物品,只有一阵烟||被塞在箱子里的浓烟一口气喷了出来,将我周遭一切染成白色。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盒子里的东西是什么。   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景色变成一片纯白的时候,响起「咳咳!」的咳嗽声。   不久之后盒子里喷出的烟雾渐渐散去,视野也回归原状。我记得自己的思考能力大概是这个时候恢复正常的。   我的名字是伊蕾娜,在路边摊收下糖果后正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观光。   话说回来现在的我不知道是谁,正吃着糖果跟不认识的妹妹说话。   原来如此莫名其妙……   「……姐……姐……」   浓烟散去后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稍早一脸正经说着某件要事,初次见面的妹妹。   她蹲在地上,气喘吁吁抬头看着我。   「你还好吗……?」   她看起来身体不太舒服,面红耳赤,在喘息间发出有如受高烧折磨般的呻吟。   难道说刚才的那是有害健康的毒气吗……?不,可是我又没事……啊啊讨厌真是莫名其妙。   总而言之,我想先帮助眼前正在痛苦的她。   「你哪里不舒服?肚子痛吗?有发烧吗?会不会想吐?」我靠到她身旁,用手摸摸她的额头拍拍她的背。   「不要碰我!」   但是不知名的妹妹却拒绝我,把我推开。我重心不稳跌倒在地,推了我一把的她也扑倒在我身上。   「那个。」很重的说。   「哈啊,哈啊……」某人的妹妹把手放在我的脸的左右两旁,慢慢撑起身体。   「……那个。」怎么像是我被推倒了一样?   「姐姐……」她怎么看都像是身体不舒服,不过与其说是身体不舒服,她的眼神反倒像是因为着迷而陷入恍惚。   「…………那个……」   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姐姐……姐姐……」她梦呓似地喃喃自语。「…………………………好可爱。」   「…………」   啊啊我感到一股非常危险的气息。   「哈啊啊啊啊啊啊……喜欢♥」   「……呜哇啊。」   然后她缓缓把脸靠了上来,说:   「姐姐……我从很久以前就对姐姐……那个,我们是姐妹你可能会觉得很奇怪,可是那个,我喜欢你。很奇怪吧?从以前开始我心里就只有姐姐一个人明明是我姐姐却跟小狗一样跟在我这个妹妹后头只会依赖我又没用又不可靠的姐姐真的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可爱到受不了啊啊我的人生除了姐姐之外什么也不要可是对不起我每次都对你那么冷淡其实我最喜欢姐姐了却无法直率面对自己的感情对不起其实我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姐姐好想把你吃掉所以拜托你跟我 NO。」   插图p62485   喀叽。被我取出的魔杖以物理方式击沉的她发出一声「啾呜!」的悲鸣再次扑倒在我身上。   这次她没有露出充血的双眼起身。   看样子她昏倒了。   「……唉。」   我把她推开后坐起身。   讨厌倒底怎么了……   我一面整理乱掉的衣服,戴上三角帽,决定先离开这里再说||之后,我才真正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   ○   如果要以一个字描述街上的情形,状况严重到可以用混沌两个字形容。   「啊啊啊!我爱你!请跟我交往啊啊啊啊啊!」「嘿嘿嘿嘿……等等我啦……」「我为你倾心呀啊啊!」「我爱你!我好爱你!」「啊啊!等等!不要走!」「哈哈哈哈!我的身体是你的啦!」「搞屁啊!我有喜欢的女生了!」「不要,别过来!」「哈哈哈哈哈哈!」「恶心死了!去死!」   难道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全体民众玩起了鬼抓人吗?不论是谁都在追着别人到处乱跑,让我认为只有这个可能。   有人逃跑,有人追。这一幕又在别的地方上演,没有任何人停下脚步。   「……这是……」   哎呀,怎么会这样呢。   街上非常非常疯狂。   我的大脑处理能力在这时抵达极限。太莫名其妙害我想哭。   不可思议的是,在城里的人们全都失常的时候,只有我还保持着平常心。   我不是想变得跟他们一样,但总有种被置之事外的疏离感。   我陷入既然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正常,能够解决这个状况的人就只有我一个的感觉。   唔嗯嗯麻烦死了。   「…………」   我姑且在人们到处奔跑的街上随便走了一阵子。   叫声与娇声此起彼落,我严肃地努力观察状况。   这么说来,港口好像有魔法统合协会的分部呢。去那边看看也许不错。   毫无疑问,是我打开了盒子造成这种状况||可是我现在依然完全不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   然后我又走了一阵子,这才顺利抵达港口,来到魔法统合协会的分部,但||   「啊啊~!啊、啊啊啊……这是……真的假的啊……哇啊不妙耶~」   这里理所当然也有怪人的身影。有个奇怪的女孩子看着分部隔壁咖啡厅的玻璃窗,哇来哇去地大叫。怎么看都是可疑人士。   在整座城市陷入诡异状况的同时,看着咖啡厅玻璃窗喃喃自语「哈啊啊……喜欢……♥」的人老实说一点都不稀奇,但我总有种不要跟她扯上关系比较好的预感。   「…………」   我悄悄看着她,从别的角度看来我也很可疑。   「真的好可爱……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超可爱……」   「…………」   意料之外的是少女的模样似曾相识。   她穿着毛衣与喇叭裙,服装极其简单。灰色柔顺的长发随意绑在脑后,琉璃色的双眸怜爱地望着窗上反射的自己,眼中似乎浮现出爱心。口水从她恍惚张开的嘴角流了下来,呢喃着「喜番……♥」的语尾仿佛还听得见爱心。   频频扭动身躯用手抚摸腰与肩膀的少女恐怕原本是名魔女,也是名旅人。   话说回来,那位少女||她,究竟,是谁?   ……是我。   「…………」   为什么?为什么我有两个?   我歪着头靠近她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变成了别的样貌。   窗户中映照出的我是头戴黑色三角帽,身穿黑长袍的魔法统合协会魔女。   黑炭般乌黑的头发长及肩膀,眼睛也是黑色的,看似应该来自东洋。   话说。   「沙耶……?」   就是她。和以前遇到的时候头发长长了一点,但这毫无疑问是沙耶本人。   「伊蕾娜……小姐……?」   这时我同时理解,听到我的声音回过头来,长得像我的人是谁。   「…………」   「…………」   我们在咖啡厅前面面相觑,宛如看着镜子一般盯着彼此的脸发呆。两人很快就理解,现在我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简单整理降临我们身上莫名其妙的怪事,就是这样。   难道说。   我们。   交换身体了吗……?   ○   总而言之先冷静下来吧。   于是,我们暂时逃进咖啡厅里,对喊着「欢迎光……啊啊嗯!店长我喜欢你!」跑走的女服务生视而不见,在窗边的座位坐下。   「蛤,这是怎么回事?我已经什么都搞不懂了请跟我解释清楚。」   变成沙耶的我抓住坐在对面变成我的沙耶的肩膀用力摇晃。   「你这么问人家也不知道啦!吃了糖果之后,人家就变成伊蕾娜小姐……可是人家不知道街上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样子。」   哎呀。「啊,那个不重要。我大概知道理由。」   「什么?」   「……话说关于我们交换身体的原因。」原来如此是糖果害的吗。我的确吃了糖果,沙耶的嘴里也有糖果……   「不是,比起这个你知道城里会变成这种样子的理由是什么意思?」   「……总之就先别管那个吧。」我两手一挥把话题摆到一旁。   「啊,这么说来我应该拿着一个盒子……那个怎么了?好像是绝对不能打开的危险物品的说。」   「…………」   这次我把双眼别到一旁。   「咦,那是什么反应?」   「…………」   「……难不成你打开了吗?」她倾身靠了过来。   「…………」我领悟自己无处可逃。「……那个,只有一下下。」   「欸!你怎么打开了啦~!讨厌~!」沙耶可爱地用拳头猛捶我。外表是我所以和身体上的伤害相比,精神上的伤害绝大无比。「打开那种东西绝对不会有好事的呀!」   「不是,又没有人跟我说不能打开。」   「我的妹妹没有阻止你吗?」   「妹妹?」   「我既然跟伊蕾娜小姐调换身体,那人家的妹妹应该跟你在同一个地方才对。你有没有看到一个黑色头发又莫名性感的女生?」   「…………」   ||哈啊啊啊啊啊啊……喜欢♥   ||姐姐……我从很久以前就对姐姐……   「啊………………有耶……………………」   「眼神死掉了。」   「……你们姐妹,那个,很像呢……」   「咦咦,真的吗?」   她一副这样也不错的模样,表情随着「欸嘿嘿~」的笑声松弛了下来。   「可以不要用我的脸做出那种表情吗?」   我无奈地看向窗外。   大街依然处于混沌之中,每个人都在你追我跑。   「伊蕾娜小姐你在看什||啊啊!喜欢!」   另一方面沙耶则是跟着我的眼神看去,随后立刻看到倒映在玻璃窗上的自己(也就是我)直接贴了上去一整个莫名其妙。   你在做什么?脑袋坏掉了吗?   「总之你先不要贴在玻璃窗上。」   「不要!人家一辈子都不离开伊蕾娜小姐了!」   我叹了口气说:   「……反正现在我们最优先该做的事情是把这个城市恢复原状呢||不,与其说是我们,应该说是我该做的事情才对。」毕竟原因是我造成的。   「那么现在的我是伊蕾娜小姐,所以其实人家也要做比较好呢。」   在混乱无比的状况下这个说法也混乱无比,不过她好像愿意帮我的忙。我很感激但不要给我贴着玻璃窗。   「……可是,那个箱子里究竟装了什么呢?街上烟雾弥漫,然后大家都变得怪怪的||」沙耶发出沉吟歪了歪头。你给我从玻璃窗上离开。   「…………」   我倒也不是毫无头绪。从妹妹所说盒子会送往岛国,以及打开那个箱子后城里的人们一反常态的模样来看||   与其说是魔法,这比较像是诅咒。   目睹沙耶在咖啡厅玻璃中看到我回归理智的模样,我想在城里弥漫的应该是某种效果类似迷药,强大又麻烦的诅咒||   ……不过即使知道这些,也不是立刻就能着手处理。   结果事态依然处于最恶劣的状况中。   「古董堂的人也许知道些什么。」   就在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抱头苦恼时,沙耶拍了一下手说:「听妹妹说,他们好像打从一开始就知道盒子里有什么喔……说不定还知道处理办法。」   于是沙耶一五一十跟我说了她妹妹说的话。   如此这般如此这般。   简单统整她的话就是||   「……找到古董堂的人,把他们抓起来要他们吐实,就有可能解决这个状况。」   我这么说她便点头回答:   「而且我有种预感,我们会互换身体的原因好像也跟古董堂有关。」   「……也对,吃了糖果就互换身体,感觉有点太巧了呢。」   换言之他们是有计划地让我们吃下糖果,故意让我们像这样互换身体的。   有道理。   前提是他们必须诱导我打开盒子。   「无论如何,得先找到古董堂的成员呢。」   这种时候要是对方恰巧出现,就能省下寻找的麻烦轻松无比的说||   我这么想。   就在我叹了口气的时候。   「不准动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砰一声,咖啡厅的门被踹开,用布块遮住脸的可疑集团一一现身。   他们各自拿着古老的剑、枪枝、弓箭以及长枪等,或者是一般的笔跟平底锅,从武器到日常用品应有尽有,从别的角度看来倒也像是拿着废弃物的资源回收业者。   「别慢吞吞的喔?烟雾的效果连一天都不到!在那之前能抢多少就抢多少!你们几个!不要客气!快点大干一场吧!」   他们频频发出「呀哈||!」之类的叫声搜刮店内,抢走客人钱包中的钱,抢走收银台里的钱,还顺便开始砸店破坏桌子。   哎呀。   真是群没品的人呢。他们到底是谁?   我们面面相觑。   「…………」   「…………」   「这么说来,人家的妹妹说古董堂会到这个城市里的所有店家抢劫。」   「喔喔那么刚刚好呢。」   说完我站起身。   ○   「……………………………………………………那个,对不起我们太得意忘形了。」   「不会不会没关系喔~你们只要说出首领在哪就好。」   某个恐怖的魔女正发出「嗯呵呵」的笑声,用脚猛踹被绳子五花大绑的男人们。艳丽的乌黑色头发长及肩膀,她身穿黑色长袍与三角帽,对男人们踢了又踢踢了又踢踢个不停。   哎呀真是惨无人道呢。   话说回来那个魔女是谁?   没错,就是沙耶。   「伊蕾娜小姐你不要瞎掰好吗?」   「…………」   灰发少女在我背后白了我一眼。   眼前是装着沙耶的我,不过仔细想想外表是我,就代表实际上跟我一样。   我已经决定将错就错了。   「不要拿人家的身体乱来啦。事件解决后会害我被骂啦。」她不满地鼓起脸颊。   我现在在沙耶的身体里面,所以简单来说,现在我不论做什么,等事情解决之后都会是沙耶挨骂。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在脸上包着布的其中一个男人面前坐下。   「请你从实招来,否则我就一根一根啪叽你的手指喔?」   啪叽。   这是将物体折向平常不可能折向的方向,残暴恐怖虐待行为的俗称。这次就用魔法把手指啪叽吧。   「哼、哼……!我可是古董堂的成员啊?不可能会屈服于这种威 嘿!」啪嘎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惨叫声响起。「慢、慢着慢着!先等一 嘿呀!」啪嘎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惨叫声再次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说!我 嗯?」啪嘎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尽管加入了古董堂这种反社会组织,却似乎仍是名充满正义感的绅士,立刻就回答了我的问题。   「伊蕾娜小姐你不要瞎掰好吗?」   「…………」   我背后的灰发少女一脸憔悴地看着我。   于是我们前往男人(被迫)告诉我们的堂主所在地。看来堂主就藏身在这座城里某间酒馆的地下室||   「……呜呜……人家的伊蕾娜小姐……居然是会折断别人手指大笑的虐待狂……太过分了……」   徒步前往目的地的途中,跟在我身后的少女频频拭泪。   我只有瞥了她一眼说:   「难道你以为我真的把那个男人的手指折断了吗?还有我本来就不是你的东西请你见谅。」   「咦~?可是伊蕾娜小姐不是戴着我送你的项链吗?你看你看?」   「啊,那是我想拿去卖掉的。」   「好过分……」   「…………」我叹了口气。「这次真的是开玩笑的||顺便告诉你,我也没有折断那个男人的手指。」   「…………没有,可是伊蕾娜小姐,人家确实在你背后看到那个男人的手指被折成奇怪的角度啊?」   「像这样吗?」我嘿呀一声,对自己的手指使出魔法,把手指啪叽了一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惨叫是她发出来的。「你、你你你你你你做什么啦啊啊啊啊啊!人家的,人家的手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冷静一点。」话说不要用我的身体露出那种表情好吗?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不是叫你冷静一点了吗?」我解开在自己手指上使出的魔法。   随后手指变回原状,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般开合自如。   「呀啊啊啊……奇怪?」她眨了眨眼睛,侧着脑袋问:「怎么会这样……?」   「我纯粹是用魔法把可动范围调整到极限而已。」   人的手指可动范围大约能够抵达反方向九十度。光是将手指用力扳开到极限本来就很痛,若是用魔法硬是突然扳到那种程度的话,很容易会有折断的错觉。   其实我除了这么做之外还稍微加强了男人的痛觉,不过我认为没有必要特地说出来,就还是算了吧。   「……可是,既然没有真的折断,那个奇怪的声音又是什么?」   「我折的是芹菜。」   「芹菜。」   男人被绳索绑在一起,因为声音与痛楚误以为是手指折断,结果折断的反而是他的意志力。   说出来的话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既然能做得到这种事情,他们肯定会更忌讳魔法师吧 们如此平淡地交谈,走在喧嚣的大街上。   在那之后又过了一阵子,我们才抵达酒馆。   ○   酒馆的地下室||那是间昏暗的房间。在密闭潮湿的空气中,挂在天花板上的灯发出橙色的光芒,照亮房间内飞舞的尘埃微粒。   房间深处,确实有统领古董堂之人的身影。   「呵呵呵……哈哈哈……欸嘿嘿嘿嘿……」   红色长发的女人发出诡异笑声伫立房内。我看不出来她的年龄,但她的声音却似曾相识。   「呵呵……现在我的手下势必趁街上乱成一团四处打劫吧……嘿嘿嘿……」   她背对着门口看着书,因此完全没有发现我们造访。真是太笨了。   「趁魔法统合协会之人来到这个城镇的时机让她跟一般人交换身体,打开盒子……多么完美的计划呐……嘿嘿嘿嘿……如此一来这座城市就是我的啦!」   听到爱自言自语的她这么说,我心想原来如此,这十分足以解释我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穿着便服,沙耶则穿着长袍。   她们料到沙耶会经过这个城市将盒子送往岛国,看准沙耶来到这个城市的时机,用计打开了盒子。   为此,我想还有催眠或是靠蛮力夺取之类的手段,不过看样子他们选择了交换身体这个方法。   「吃下那个糖果的人就会调换身体……然后还会打开那个盒子呐!真是划时代的手段!呼哈哈哈哈哈,这次是我完全胜利啦!」   不是这个计划也太粗糙了吧?   但是,这个计划这么粗糙还直接上当的我们也笨到无话可说就是了……   「话说,为什么要让魔法师跟一般人交换身体?」让魔法师跟古董堂自己的人交换身体不是比较确实吗?   「你问为什么?那还用说!」她发出呼哈哈的大笑说:「因为交换不就得进入魔法师的身体吗?那根本就是地狱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的确,要我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过一整天我也不愿意,还会想吐。   「可是,你没有想过那个一般人跟魔法师有可能碰巧彼此认识吗?」   我咚一声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她就「啥?」了一声回过头。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她说。   说到这里她的表情凝固。   她仿佛时间暂停般张大嘴看着我,视线微微左右飘移,额头冒出冷汗。   「…………咦?」她终于说:「……汝等为何在此?」   她的声音相当相当细小。   「我们是来买个东西的。」   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你有糖果吧?」   ○   「……………………哇啊啊……」   我们发现了绝望的事实。   没有多的糖果。   想要变回原状似乎得乖乖等上一天。由于她迟迟不肯拿糖果出来,我直接问她的身体时得到了这个答案。   怎么这么麻烦。   「只要过了一天就会恢复原状吧?这绝对没错吧?」我这么问。   「……………………呜呜。」她眼眶泛泪点头回答。   对这个小偷集团来说,魔法师这种存在本身就很碍事。为此他们才会让那个箱子里出现的烟雾蔓延整座城市。他们经由幕后关系得知盒子的内容物是什么,实行交换身体试图将盒子拿到手。   看来就是这么回事。   「怎么办,都怪你们,整个城镇被弄得一蹋糊涂。」   根据先前入侵咖啡厅的恶徒所说,只要过了一天就会恢复原状,但我们并没有压制所有的强盗。不仅如此,城里的人们也因为这个事件失控,城市依然一蹋糊涂,状况糟糕透顶。   「哼、哼!看来汝等来错地方了呐,来找我城镇可不会变回原状喔。我的手下相当优秀!我早就要他们把能偷的全部偷走,立刻逃离这个城镇了!哈哈哈,看来是我赢了呐!」   「…………」   「…………」   我们本来就只是被卷进这次事件中而已,完全没有跟你比谁赢谁输的意思,你为什么能一副自己赢了的样子呢?   「你明白自己的立场吗?」我把她逼到墙边,直接咚一声把手拍在墙上。「你现在在我们手里||我可以胁持你当人质,将你的手下吸引过来一网打尽。」   「哼、哼……想威胁我?我的同伙可不会这么轻易现身。」   「那么在他们出现之前就一根一根慢慢折断你的手指吧。这样还不出来就拔掉你的指甲。要是再是不行就把你的手臂折断,还是不行就把不需要的手指一根一根切下来。用尽各种手段,直到你哭喊到沙哑我都绝对不会停手……在他们全部出来时你会变成什么模样呢?」   我原本只想稍微吓吓她,但是她似乎没什么在反省,我只好说出这种话。   「…………哇啊啊!」她哭了。   「伊蕾娜小姐我都分不清楚谁才是坏人了。」沙耶说着「唔哇啊」吓到倒退两步。   不过我也不是没有人性,如果可以我也想避免这种野蛮的手段,最好能平稳地结束这件事。   话虽如此,就算现在去找她的手下,把所有人都抓起来恐怕也等同于不可能||   伤脑筋。   虽然绝对不会显露在表情上我还是超伤脑筋。   不,不用找了。」   在我跟虎牙小姐大眼瞪小眼一会儿之后,这一声在地下室响起。   我听过这个声音。   「…………」   回过头,两名魔女出现在眼前。此外,还有一座由剑、枪枝、弓箭与斧头等,从武器到文具及家具、调理器具,各式各样杂物堆积而成的垃圾山。   两名眼熟的魔女现身。   其中一名魔女将一头宛如星尘般柔和的金色长发在后脑绑了起来。她身披长袍,胸口有星辰造型以及明月造型的两个胸针。   「好久不见了呢   然后,另一名魔女有着一头宛如暗夜般的乌黑长发,充满从容的气质。她身穿黑色的长袍与三角帽,胸口别着一个星辰造型的胸针。   「别担心在外头大闹的古董堂成员。我们两个全部处理掉了。」金发魔女从烟管中吐出烟雾说。   「不过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难道是还学不会教训又大闹一场了吗?」黑发魔女不解地歪着头问。   究竟有谁想得到,竟然会在这里重逢。   究竟有谁想得到,她们居然会来这里。   如果稍微知道的话,我就至少会好好整理一下外表了||现在的我并不太能见人。   毕竟我根本不是我。   「……师、师父。」变成我的沙耶冷汗直流,看着金发魔女||席拉小姐。   「……老、老师?」变成沙耶的我则是一脸诧异,看着黑发魔女||芙兰老师。   眼前是两张令人怀念的面孔。   ……话说沙耶,你刚才是不是叫席拉小姐师父?   ○   将异常的城镇变回原状的方法出乎意料地简单,只要再打开盒子一次就好。   我们四人一同将虎牙小姐交给魔法统合协会,她便将事实直接说了出来。   沙耶的妹妹突然变得很奇怪,害我从她身边逃跑,结果把盒子丢在现场使状况延后结束。真是太草率了。没有,的确是我的错。不对,那时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呀?那就没有办法了呢。不是我的错。   总而言之,结果我们回到沙耶的妹妹||美奈的房间,打开盒子将国家恢复原状。   「……她还没醒。」   话说回来,美奈还在梦中,躺在床上发出香甜的呼声。   「咦,她怎么在睡觉?发生了什么事?」沙耶用怀疑的眼神瞪了我一眼。   「我什么也没做。」   应该说我才是被害者。   我没说就是了。我说不出口就是了。   为了确认城镇是否真的恢复正常||也为了顺便观光,我们并肩回到街上。   「呜……我究竟……做了什么……?」不知为何在镜子前面脱到半裸的男人抱着头起身。   「哎呀真讨厌。人家怎么会……」某间餐厅的服务生从帅哥的身上坐起来。   「……喂、喂!你干嘛!干嘛抱着我……」「你、你才是!不要闹了!我对你才没有什么||」还有人在街角上演酸酸甜甜的青春剧场。   看样子大家都回归原状了。   「……太好了。」沙耶拍拍胸口松了口气。   「就是说呀。」我也静静点头。   ……不过我们两个还没变回原状就是了!   「你们两个居然都在这里。我知道席拉的弟子来到这个城市,没想到伊蕾娜也在……」芙兰老师嗯呵呵地笑着,走在我身旁温柔地看着沙耶。   ……现在我跟沙耶还没换回来,害我完全没有机会跟她坦白,使莫名的尴尬与违和感在对话的同时蔓延。   「是说,我从在外面胡闹的古董堂成员口中听说事情始末了。你们两个好像挺辛苦的嘛||那个盒子是硬被打开的吧?」   看来席拉小姐没听说交换身体的事情。   她们打从一开始就认为是古董堂强硬打开盒子才会导致那种状况,应该不可能想到是我自己想要打开的。   席拉小姐说:「哎呀!这次还真是一场大灾难啊。」咚一声把手搭在我肩上,顺便在我脸上呼了一口烟。好臭。   「两位怎么会在这里?」我用手搧了搧烟歪头问。   不过现在的我既然是沙耶,我像这样侧头发问似乎带有一抹异样感。   「……?哎呀,我们见过面吗?」芙兰老师歪着脑袋问。   「你怎么了,今天还真安分啊?」席拉小姐也露出讶异的神色。   不仅如此,席拉小姐还盯着我,仔细望进我的瞳孔深处发出「嗯嗯……?」的声音开始探索。   不知道她是直觉敏锐还是嗅觉敏锐,她看了我好一阵子。   「……你今天气质感觉很不一样啊。」   接着说出这种类似笃定的话。   ……是不是该直接说出来比较好……?可是如果说了我们交换身体,状况又会变得更加复杂……应该说我不太想说出因为我们自己的失态才导致现在这种状况的真相。   感觉会被骂。   「啊,难道说你……」席拉小姐用手肘撞了一下回以沉默不发一语的我。「那个啊?你是在最喜欢的伊蕾娜面前装乖吗?」   你在说什么呀?   没有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啊,等……!师父!不要乱说……!」沙耶慌慌张张地说,只不过她的外表是我。   …………   啊啊这样好尴尬……   席拉小姐似乎看不到沙耶在她背后满脸通红、举止可疑地挥手,面带微笑发出恶作剧的笑声把手臂搭在我的肩膀上说:   「哈!怎样?这么纯情喔?你不是老是说『人家下次见到伊蕾娜小姐要把伊蕾娜小姐的××给××,××××××××××××××××××××』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拍谢。她本人在场。」   你还是人吗?   「哎呀,沙耶……是吗?你还好吗?脸很红喔?」   「那当然,要是在本人面前暴露说要跟伊蕾娜××××××××怎么可能会有人不脸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蕾娜你好吵。发情期吗?」   芙兰老师白了变成我的沙耶一眼。   总之就是这样,这个状况就是这么复杂麻烦。   我只能不停叹气,在内心祈祷明天快点到来。   ○   结果,我们直到最后都没有跟席拉小姐还有芙兰老师说交换身体的事情,但这无疑对我们之间的关系造成一大打击。   「……那个,不是的伊蕾娜小姐。那个啊,那个是啊……」   在街上逛了一会儿,总之先四人一起吃了饭后,我们暂时解散。难得重逢,我有很多话想说,也想跟她们在一起久一点,但我已经说过好几次我不是自己了。在那种状况下跟她们两人相处我可能会死掉。   沙耶就更别说了。   由于跟我交换身体,她跟我住同一间房间。形式上入住的人是我||也就是现在的沙耶。   不仅如此,我们也把沙耶的妹妹(昏迷中)一起带回我们住的房间。两个女生一起扛着另一个女生让旅馆老板瞪大眼睛,但我付了一大笔钱封住了他的嘴。金钱就是正义。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不是的啦……」   我对在床上卷成一团的沙耶送上温暖的眼神。   「……我没有放在心上。」   想对我×××跟×××还有×××,或是×××再×××之类的。   不不不我没放在心上喔。好好好是这样吗?我顶多只有这么想而已。真的喔?   「骗人~……你一定被我吓到了啦~」   「没有这回事喔~」   「可是伊蕾娜小姐的眼神不是死掉了吗?」   「这只不过是沙耶你原本就眼神死而已~」   「好过分。」   「好吧老实说我有点被你吓到呢。」   「你看吧我就知道!讨厌啦~!人家要自尽!」   沙耶泪流满面,开始砰砰砰砰地用力把头砸在地板上。说巧不巧,这跟她以前求我教她魔法时的下跪姿势十分相似。   姑且不提那件事,你有发现那是我的身体吗要是受伤了你怎么赔别闹了。   「那个,沙耶。我有点吓到,可是我没有放在心上。」我走下床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呼欸?」她抬头看我的表情相当可爱。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我的脸。   我把这种玩笑话赶到脑海角落,使尽全力对她露出笑容,说:   「因为我知道沙耶本来就是那种人。」   所以我没放在心上喔。我说。   「我受够了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人家要自尽!」   哎呀糟了个糕一不小心就落井下石了。   「不要自尽,至少请等到明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我的头猛烈冲撞地板。搞什么快住手。   这样绝对会吵到住在楼下的人||我这个时候才终于认真出手阻止她。   「那个,沙耶,你还在青春期,这种幻想非常正常。不要因为那些想法曝光就灰心丧志 不要这样!事到如今不要对人家那么温柔!」   「……对不   「人家会怀孕!」   「我说你完全没在反省吧。」   给我用力反省。   「人家受够了啦~!」   「等一下……那个,我说真的你可以不要再伤害我的身体了吗?」   在那之后我们好像彼此大声嚷嚷了好一阵子。我不知道我们持续了多久,也不知道发出多少噪音。   但看来一定非常吵。   「…………嗯。」   因为沙耶的妹妹被我们吵醒了。   她从床上起身||见到陌生的天花板一愣,环视房间然后终于看到我们。   …………   她看见我(沙耶的身体)从背后架住沙耶(我的身体),阻止她进行激烈的自残行为。   「……姐姐……?那个人是谁?」   为什么会在这么不巧的时机醒来呢……   「是吗……姐姐把一切都解决了吗……算了,毕竟是我姐姐呀。这点程度当然办得到呢。」   她清醒后我们跟她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事件始末。从我们交换身体到打开箱子让城镇大乱,最后已经解决一切的所有事情。   其实可以跟她隐瞒关于身体交换的事情,但不跟她说感觉很不应该,于是女神般温柔的我就告诉了她。   「交换身体……我难以相信的说。可是,这么一来打开盒子的姐姐,就不是姐姐了呢。」美奈连连点头道。   「总之,就是这样吧~」沙耶也连连点头道。   「…………」美奈白了我一眼,不仅如此,她还语出惊人说出:「……算了,那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这种话。   美奈唰地拨了一下头发。我想对沙耶爆料她昨天见不得人的模样,甚至还差点说出口,最后却勉强忍住了。   「可是,那阵烟到底是什么呢?城里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变得怪怪的说。」沙耶「唔~?」地歪了歪头。   「啊啊||那个啊。」这时我想到某件事,拍了一下手说:「我请芙兰老师跟席拉小姐讯问虎牙小姐,那个好像是会将人对人的性欲提高数百倍的东西喔。也就是说,只要在还算喜欢的人面前就会无法维持自我,在真正喜欢的人面前则是会受到无法自拔的诅咒。」   所以街上的人才会彼此追逐,或是四处逃窜。   看来就是这样。   「……无所谓。」   美奈又拨了一下头发。   喔喔,这样啊这样啊。你真的要用那种态度说话吗?   「总之,昨天人们的样子变得很奇怪的原因,纯粹是因为人与人之间的好意失控造成的呢。我不会说对象是谁||」我瞥了米娜一眼。「小心我把你昨天见不得人的样子说出来喔。可以吗?」我原本想这么说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殊不知我的眼神反而让美奈身旁的沙耶发出惨叫。又不是你。不,你也很夸张就是了。姐妹都很夸张。到底怎样啦讨厌。   「……算了无所谓。」   另一方面,美奈则是交互看了我跟沙耶几眼后悄悄红了脸颊。看样子不论如何都无法直率的她跟我有一点相似。   原来如此,我好像能理解沙耶会跟我拜师学魔法的一部分原因了。   ○   在这次事件背后预定送往岛国的盒子,以及具有神奇力量的道具在事件结束后送回那座岛屿。   由于岛国是一年只有一班定期航班,麻烦透顶的秘密主义国家,原本应该要在这个国家谨慎保管到时间来临为止,但由于这次事件是岛国而来的物品所引发的,于是魔法统合协会就硬是把东西送回岛上了。   还附上一封﹃我们帮你回收至少会送点谢礼吧?﹄的信过去。   『好好好辛苦了。(下次找到当场销毁就好,不要特地送回来。每次都跟我要钱很烦。)』   以细心笔迹写下这行字的信之后才寄了回来。那时我跟沙耶互换的身体已经完全解除了。   简而言之。   于是,我们卷进的不可思议事件平安落幕。   沙耶跟美奈都有工作,而我是旅人,然后席拉小姐跟芙兰老师纯粹是来旅行的。   即使重逢,那也是暂时的。   要是继续在一起的话,彼此一定都会不舍得道别。   道别前五人在咖啡厅围桌而坐,却也有种舍不得道别的气氛。   也许只有我希望是这样也说不定。   然后芙兰老师与席拉小姐跟我们说了很多事情。   沙耶的妹妹也一样在魔法统合协会工作的事情。沙耶的师父是席拉小姐的事情。席拉小姐跟芙兰老师过去在同一个师父底下受到照顾||也就是两人是师姐妹的事情。   两人曾在这个国家与古董堂对峙的事情。自从那次古董堂事件以来,两人开始彼此合作的事情。一年一度,两人会一起旅行纪念的事情||   她们说了很多,我们也说了不少自己至今的故事,甚至多到能写成一本书。   是呀,所以说,席拉从以前就是这样。完全不戒烟,当然也完全不替旁边的人着想。怎么样?很笨吧?」芙兰老师对沙耶轻声微笑。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开始漫无目的地聊了起来。   「喔喔……人家已经劝她戒烟好几次了说~师父完全不听我的话啦。」   「她只不过是认为吸毒气很帅气而已喔。」   总觉得我好像看到很稀奇的一幕。   「…………」另一方面,美奈则是盯着我瞧。「……你就是伊蕾娜小姐,对不对?」   「我是,有什么事?」   「我听姐姐说了很多你的事情。你在我留下姐姐后教她魔法,还有在某个国家重逢等等。」   「…………」   「她说的时候看起来真的非常高兴……」   你为什么要有点不甘心?为什么要咬牙切齿?请别这样很可怕的说。   话说。   「为什么你把沙耶自己一个人留在魔法师之国就离开了呢?她因为那件事非常沮丧喔。」   我以沙耶听不见的声音悄悄说。   「啊……那件事啊。」但回答的不是美奈,而是席拉小姐。「我想立刻开始训练她当魔女,就硬是要她回故乡了。沙耶不是很喜欢依赖别人吗?别让她整天跟妹妹腻在一起对两个人都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还以为是美奈对沙耶心灰意冷抛下她走了。」   听到这句话,席拉小姐「哼。」地笑了一声。   「没有,其实美奈回来后也很不得了喔?说什么,为什么要把我跟姐姐拆散,绝对不原谅你,我要诅咒你一辈子之类的。」   「哎呀。」真意外。不,从昨天那件事看来也许一点都不意外。   「这下不晓得是谁依赖谁了呢。」   「请两位适可而止……」美奈涨红脸用力咬着牙齿。   在那之后我们又继续闲聊。   漫无目的、永无止境,却有趣又好笑的闲聊似乎就跟旅行一样。   ○   然而平稳的时光特别短暂。   离别的时间理当会到来。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人家不要!不要!人家不想回去!人家要再跟伊蕾娜小姐在一起!」   在自由之城库诺兹的国门前,有一个大哭大闹的少女。谁家的小孩这么丢脸,原来是沙耶。   被席拉小姐拎着衣领拖走的她看起来就像是在闹脾气的小孩,倒也像是一只小猫。   席拉小姐对她无奈地大叹一口气。   「你在耍什么任性?我们还有工作,回去了。」   「那我要辞职。」   「啊,那你以后要靠什么吃穿?」   「我要嫁给伊蕾娜小姐。」   「啊无法。」   我拒绝。   「你看吧?」席拉小姐哼笑一声。   「姐姐,放弃吧。」美奈也哼了一声用凶狠无比的眼神瞪着我。   啊,被她敌视了……   被她超级敌视了……   「人家不要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沙耶宛如临死惨叫的嘶吼在她离开国家后依然回荡不止。   属于魔法统合协会的她们还有工作,得提早出国。   因此我和芙兰老师才会目送她们离开。   「……她很爱你呢。」芙兰老师的干笑声从身旁传来。   「……那个,就是……说啊……」   由于这句话让我十分烦恼该怎么回答,我也说得相当含糊。   「…………」   「…………」   目送沙耶她们离开后,道别的气息也逼近我们。   我们明明不发一语||沙耶的叫声分明早已消失,不知为何沉默却格外沉重,令人难以承受。   我跟你说过我师父的事情了吧,伊蕾娜。」看来承受不了沉默的不只我一个人。「很强、很聪明、爱钱、又自由奔放的旅人的事情。」   「您说过我也听过了呢。」   「那个师父,你不觉得跟谁很像吗?」   芙兰老师在我身旁歪了歪头。   一如既往的表情就在眼前。   「……不知道?那种人不是很多吗?」   「跟你很像。」   芙兰老师间不容发地接着说:「很强、很聪明却很爱钱。跟你不是一模一样吗?」   「……您在取笑我吗?」   「说到这里还听不懂的话就真的要取笑你啰。」   「…………」   跟我很像,自由奔放的旅人。   不,与其说是跟我很像,应该说我跟她很像才对。   说不定,那个人还有着一头灰色的头发,琉璃色的双眼,并身穿黑色长袍与三角帽。   她一定是个充满自信的人。   也许,还是个边旅行边写书的人||如果跟我很像的话。   「你已经发现了吧?」   芙兰老师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语气平淡地说:「教我魔法的人是谁。你内心向往的魔女是谁。你其实早就||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发现了吧?」   「…………」究竟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呢。「是谁?」   「哎呀真会装。」芙兰老师轻声笑了笑。「在关键时刻无法坦率的地方还是没改过来呢。」   「不改过来也没有关系呀。」   「我想改过来也没有关系呀。」   「…………」   「我跟你已经认识多久了呢?」   「顶多只有几年吧?我想没有那么久。」   不在一起的时间也许还比较久。   「说得也对||可是,我认为自己还算了解你。所以我知道,你其实已经隐约察觉到我的师父是谁,还有你向往的作者是谁了。」   「…………」   「我也知道你即使明白,依然选择视而不见。」   她似乎不是想责备我。眼前是一如既往,稍微下垂的双眼微张,露出温柔微笑的芙兰老师。   令人怀念无比,害我无法直视。   于是我别开眼低声说道:   「那本书的作者   《妮可冒险记》。   这是我向往的书的名字。   「……作者写了五集的旅行,之后就音讯全无。她好像消失了。只留下著作忽然不见了。之后她没有出版新书,结果也没有公布作者是谁。」   「是呀……」   「我有种感觉,我要是某一天发现她是谁,我自由自在的旅行就一定会结束。」   至少我开始旅行的契机跟《妮可冒险记》的作者有关,至今一直循著作者旅行的脚步,或是一面感受着她的身影一面旅行。   我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旅行的。   如果我知道作者是谁的话会发生什么事?   我认为,自己有可能会失去继续旅行的理由。   既然如此对事实视而不见或许还比较轻松||我可能是这么想的。   「我还想继续旅行,还想拜访各个国家,继续悠闲地做喜欢的事情。」   我不想让故事在第五集结束。   既然如此我不能结束,也不能发现真相。我想当个纯粹的灰之魔女。我想当个纯粹的旅人。   简单明了地说,仅此而已。   「…………」芙兰老师没有责备我暧昧模糊的态度,也没有对我失望,只是看着我说:「……你就算发现影响你的人是谁,我想也不会跟过去有任何差别喔。」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你知道吗?我的师父看起来很会精打细算,其实个性非常粗枝大叶呢。」   「…………」真的假的。   「然后你也挺粗枝大叶的。」   「…………」真的假的。   「所以我想不必在意那种小地方。」芙兰老师笑说:「可是,你要记得总有一天要回故乡一趟喔。你的妈妈非常担心你。」   「……也对。」   总有一天。   虽然不知道那一天会什么时候来临||   「你是个纯粹的旅人。至今为止,从今以后肯定都不会改变。」   芙兰老师说。   「但请你绝对不要忘记。我们无时无刻不想着你||永远爱着你。」   说真的,她为什么能这样轻松地说出这么难为情的话?   不公平。   「…………」   我别着头,假装若有所思,在脑中寻找。寻找该怎么回答,该做出什么反应。这些事情在关键时刻躲了起来,使我脑中一片空白。   我和过去一样,还是在关键时刻无法坦率的自己吗?   不不不。   我一定也有坦率的瞬间才对。   所以我用尽全力,挤出声音说:   「我也最喜欢你们了。喜欢芙兰老师||还有大家。」   低声从我口中说出的话是否传进芙兰老师耳中?   芙兰老师应该就在眼前,我却无法直视的表情上似乎浮现了一如既往温柔的笑容。   「再见了,老师。」   「嗯||再会了,伊蕾娜。」   于是,我跟芙兰老师不知道第几次的离别悄悄流逝。   我从芙兰老师与席拉小姐彼此坦率的国家踏出一步。   然后,揭开崭新旅程的序幕。 第五卷  大家好。好久不见。   最近我开始玩FGO,升上了70级左右。朋友数0。我是在社群手游装桐人热衷单人攻略的白石定规。请多多指教。   不知不觉间《魔女之旅》系列也来到第五集了呢。刚开始写的时候我没想到会持续这么久,但我有想过要写到第五集,所以能来到这里我真的觉得非常幸运。   这次我也有五页的后记空间,之后再来说个没完,先来进入各章讲评吧。   ● 第一章 《叙述过去的魔女》   这是故事序章,除此之外没什么好说的序章。   这么说来这次不是配合封面插图写的故事呢。惨了!   ● 第二章 《城下市镇福利吉亚:沉默的信鸽》   好想写有信鸽的故事啊!   这篇就是受到这种欲望驱使写下的。只有工作对事物的思考方式会变得越来越狭隘,所以我想适当休息真的很重要。   ● 第三章 《城下市镇福利吉亚:笼中的普美丽雅》   以前某个电视广告上,某音乐家兼演员兼吹石一惠小姐的先生说过:「是美丽造就了距离,还是距离造就了美丽。」这句话一直留在我的脑海中。   结果即使能从远方的高塔上俯瞰国家的美景,不论在高塔上眺望国民多久,也无法和国民彼此理解吧。离题一下,要怎么样才能练就福山先生帅气的嗓音呢?   ● 第四章 《两名师父》   这是过去完全不曾提及的芙兰老师的过去。我想应该有读者从魔女名猜到了,不过芙兰跟席拉是同学。当初预定在第二集让席拉出场,在第三集公布过去……我原本这么安排的说……结果拖到超晚……   ● 第五章 《可爱就是正义》   这是稍微修正第二集店铺特典后的极短篇故事。这样目前为止写的特典极短篇应该都收录完毕了。   ● 第六章 《蜜月旅行与幸福的百合花》   第四集出版后我立刻收到编辑的通知,听说收到了很多想看艾姆妮西亚与艾维莉亚后续旅行的粉丝信。我的Twitter也有不少相同的感想,提问箱也有。我原本就预计要写,在收到感想之后就更想写了。还有那对夫妻也若无其事地再次登场。   ● 第七章 《幸福的黄花》   这是由第二集与第三集落选稿件修正而来的故事。第二集跟第三集的时候原本就写了一堆黑暗的故事……考虑到整体平衡当时没有机会纳入……感觉全都这么黑暗呢……   ● 第八章 《预言未来的少女》   随便扭曲狼来了再加上预知未来能力的结果就使这篇故事诞生了。我想预知未来的能力在战斗中应该有用到作弊,但在日常生活中就只是一种缺陷。什么都能预先知道一定很无聊。题外话,一听到阿莲莫莲就会想到某芭蕾舞机械师让我很伤脑筋。   ● 第九章 《两名弟子》   沙耶再次登场&妹妹登场回。由于影响伊蕾娜的书一共只有五集,我想在五集内全部消化这方面的伏笔,于是写下了这篇。脑袋有点秀逗的沙耶,她妹妹脑袋果然也有点秀逗呢。   原本想写成严肃的故事,但我想在这个故事加入打打杀杀就太不识趣了,打消念头后就变成这种感觉了。   这次的角色名与国名都有用花的名字。我偶尔就会写关于花的故事,所以没什么特别的理由,纯粹是觉得很好听才这么取的。原本想让角色设定与花语结合,可是这么一来就整本都是想谈恋爱的角色,最后还是选择放弃。跟恋爱相关的花语真的好多好多。还有我怕有各种说法会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干脆不理花语了。   不过登场人物的发色跟花一样。有紫色的爱丽丝(鸢尾花),粉红色的普美丽雅(鸡蛋花),蓝色的阿莲莫莲(银莲花),这些全都真实存在。话说回来,会有人想「蛤,哪有绿色的栀子花你白痴吗?」,但栀子是叶子的颜色。请想成我用的是叶子的绿色。茎也可。   ……想把发色跟花色统一,色彩比想象中还要局限很困难呢。   此外,在写这篇后记的时候我自己查到「有名为艾姆妮西亚的玫瑰品种,花语是丧失记忆」这冲击的事实。真是太巧了!   不论如何,第五集就是这种感觉。   写第二集时内心的黑暗被净化了不少,这集应该还算和平。也许是因为有过去篇跟过去的角色出现也说不定。   虽然《妮可冒险记》一共只有五集,但《魔女之旅》还会继续下去。我好像从很久以前就一直说个不停,不过我想一直写这个故事。   就是这样,我会继续顽强地写下去,还请多多关照!   那么以下是谢词。   あずーる老师。   感谢您每次都绘制可爱的插图。工作休息中看到编辑寄来封面草稿可爱到我发出怪声。这次沙耶终于在人物页登场了,果然还是可爱到我发出怪声。还有限定版封面,一直以来谢谢您!这次是限定版复刻,所以我看了全新的一到五集封面,结果还是可爱到发出了怪声。收到あずーる老师的插图时我大概都会发出怪声。   责任编辑M编辑。   这次感谢您各种修正与吐槽,然后非常对不起我的情绪总是这么不安定。希望您能继续长久陪伴我。今后也请多多指教。离题一下,我的Twitter账号更新频率很频繁,可是……那个……我上Twitter的时候大多都是工作的休息时间之类的,那个……就是跟写作没有关系的时间……回到家我是真的有在电脑前抱头苦思……真的……   此外其他与本书相关的各位人士,真的很谢谢你们。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阅读至此的各位读者,如果有下集就届时再会吧!   再见! 第五卷第六卷 第一章 赛帚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流哲不哼太   录入:kid   这座城镇的景观与别处稍有不同,外地来的人应该一眼就能看出这里具有某种特殊的风俗习惯。   这里是我诞生的故乡。   俗称竞赛之城。   一部分建筑物的屋顶会画出奇特的弧线弯曲,或是巷弄正上方架著网状的绳索,这些奇妙的光景会遍布城市环绕一圈,对在这个国家出生、长大的我眼中,都仅是些习以为常的琐碎细节;但第一次来到这个国家的人也许会被这与众不同的景致夺去目光,惊讶到双眼闪闪发亮。   走在我身旁的伊蕾娜小姐看来也是其中之一。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只要碰到绳索就直接出局吗。」她念念有词故作平静,看起来却仍有些兴奋。   我对伊蕾娜小姐点头说:   「就是这样。所以骑师们要巧妙地操纵扫帚,在不碰到绳索的状况下飞行。」   「可是飞太高的话又会消耗额外的魔力吧?」   「因此大家基本上都会贴著赛道飞。」   「喔喔……」   「还有比赛时禁止使用魔法攻击。这是纯粹竞速的比赛。」   「原来如此……」   伊蕾娜小姐张著嘴点头,随后骑乘扫帚的魔法师从我们正上方呼啸而过。   以俐落的动作破风飞行,在不碰到弯曲屋顶的高度──却又紧贴著屋顶过弯,消失在城市另一头。他们是正在练习的选手。   这无疑是这座城镇称为竞赛之城的原因。   魔法师骑乘扫帚的比赛正在这个国家大流行。国内人人在魔法师们的比赛结果上砸下重金,对结果几家欢乐几家愁。换句话说,纯粹就是赌博而已。   总而言之,竞赛之国不愧其名,兴盛地举行比赛活动。   伊蕾娜小姐目送天上竞速的魔法师离开后,转向我笑著问了一句:   「所以说,你要拜托我的是什么事?」   听了这句话,我简洁明瞭地回答。   「……你想不想参加比赛?」   跟我一起──我说。   骑乘扫帚竞速的比赛总称为赛帚,我是骑师──即出赛的选手之一。   自己说这种话还挺难为情的,不过我在骑师中还算是颇具实力。   毕竟我是选手中最年轻的,自从出道以来更达成了九连霸。   会稍微有点得意忘形也算是人之常情。但是,顽固的大人们偏偏想挫挫我这种年轻优秀选手的锐气。   「这次比赛的规则跟以往不同。」   我前往赛帚场报名每周末举行的比赛时,柜台后的先生突然对我这么说。   媲美晴天霹雳的话迎面而来。   「为了纪念赛帚五十周年,这次预定举行两人一组的比赛。因此报名时也必须两人一组。」   换言之。   「如果还有一个人,你就能报名了。」   就是这样。   目前注册的赛帚选手只有十一人,跟在这个国家活跃的魔法师人数完全相同。而现在已经有五组完成报名了。   这代表我没有参加赌上十连霸赛事的资格。   只要在赛帚中达成十连霸,选手就能获得一笔高额奖金。这是至今无人创下的壮举。   他们恐怕是不想让年轻的小女孩达成。   所以才会用这么强硬的手段,联手阻止我出赛──   「哎呀呀,你也想参赛吗?」   我呆站在柜台前时,背后传来嘲笑我的声音。   即使不回头,我也知道带刺语气的主人是谁。   「……雪莉……」   「啊?叫我雪莉小姐你这臭丫头。」她气愤地说:「我说你,今天就是报名截止日了喔,现在才开始找搭档怎么可能来得及。放弃吧。」   我回过头,看见她得意洋洋的表情。   在我参赛之前,她虽不至于场场名列前茅,却能夺得大多数比赛的胜利。对她来说,我的存在想必无比碍眼。   因此她平时就将我视为眼中钉,我每次获胜都会如诅咒般破口大骂。   对她来说,看到现在的我心里一定觉得很爽。   「啊啊真痛快。太痛快了。我好期待好期待没有你的比赛喔。」   她呵呵笑著,拍拍我的肩膀说:「你就在观众席上看著吧。要好好看清楚我赢的样子喔。」   「…………」   「…………」   我们怒目相视之后,雪莉才「哼」了一声,走进赛场练习去了。   我也晚她一步迈开步伐。   寻找一起参赛的搭档。   「…………」   出道后我就立刻感觉得出来周围在排挤我。   在平均年龄二十五岁前后的选手中突然冒出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又立刻在处女赛中夺得第一,之后就令人望尘莫及。换作是我站在对方的立场,一定也会非常眼红。   举国上下为了我的登场而沸腾的同时,我可没有迟钝到没发现同业与比赛主办单位对我态度冷淡。   但是。   但是,究竟谁想像得到,他们竟然会祭出这种强硬手段。   居然用这种方法阻止我连胜。   追根究柢,这个国家只有十一名魔法师。我如果想追加报名,就只能找外地来的魔法师帮忙。来自国外,又擅长操纵扫帚的魔法师。   真的会那么恰巧,有这种人出现在我面前吗……   「啊,那边的你先等一下。怎么了?怎么愁眉苦脸的呢?你有什么烦恼吗?」   我垂头丧气走在路上的时候,突然有人跟我搭话。   她是个有著灰色长发的女生,身穿黑长袍,头戴三角帽,仔细一看胸口还别著星辰造型的胸针,年纪大约比我还大几岁。   「要不要我来为你占卜呢?」她在路边摆著水晶球一屁股坐在后面,看起来像是算命师。「我的占卜很准喔。」   「…………」   「唔唔唔唔唔……」我明明没有回话,她就擅自把手举到水晶球前开始占卜。「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知道了。我全都知道了。你现在很烦恼吧?怎样被我说中了吧?我的占卜很准的。」   这用看的就知道了吧。   「…………」   「啊,费用一次一枚金币。」   「敲竹杠……」   「我是魔女,所以占卜费比较贵。」   「……魔女?」   什么?魔女?魔法师中最顶级的那个?那个魔女吗?   「没错喔。你看这个胸针。没错吧?我是魔女吧?」   她说到这里我才终于发现。这么说来,她会穿长袍是因为她是魔法师,仔细一看还有证明她是魔女的星辰胸针。看样子我在发呆才会没有发现。   「来吧来吧,请你付钱。来。」魔女小姐伸出一只手跟我要钱。   只要她愿意帮助我──是不是就有可能在比赛中获胜了?   于是我──   「………………」   我用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看著她说:「那个……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咦?」   听到我的话,她显然不知所措。   她瞪大双眼,发出惊讶的尖叫。   「咦、咦?不是,那个……因为没有钱所以要用身体付吗……?不好意思这跟我的专业有点……」   她说了什么很莫名其妙的话,我决定没有听到。   ○   她的年龄大约十五岁左右。   颜色非常非常淡的紫色头发在两旁绑成辫子,她摇摆著辫子低头,郑重请求我:「请跟我一起出赛。」   恰恰低头三秒钟后,她将鲜艳的蓝色双眼转向我。   她说自己叫桃乐丝。   还说参加这次比赛需要有人陪她一起报名。为此,具备确切实力魔法师的帮助不可或缺。你是说我吗?哎呀真难为情。   桃乐丝和表情松弛的我相反,神情相当认真。   「在比赛中获胜可以拿到一点优胜奖金。」   「喔喔。」   「如果你愿意帮助我,那些钱就全部给伊蕾娜小姐。」   换句话说想用钱吸引我上钩吗?很可惜我可不是那么随便的女人。   话说。   「这样你不就没有收入了吗?」   「不用担心。这次我赢了就是十连胜,除了优胜奖金之外还能拿到一大笔十连胜奖金。」   「原来如此那我要那边的。」   「这样我不就没有收入了吗?」   「反正要是没办法参加比赛,你不也没有收入吗?」   「你愿意参加吗?」   「我还在考虑。」   有钱拿的确还挺不错的……   现在决定还太早。光听这么点资讯就马上点头同意说我要参加就太不小心了。这样才会被当成随便的女人。   「这方面就……拜托你帮帮忙……请你跟我一起出赛……」她三度深深低头鞠躬。「我不论如何都想要赢这次比赛……我说什么也不想输给这个国家里恶毒的大人……」   或许是察觉到我正在犹豫,为了推我一把,她说起自己的遭遇。   那是她当初成为赛帚选手至今为止的来龙去脉。   我越听越认为那是个非常蛮横无理的故事。   她知道自己最年轻又有才华,当然也因此被周围的大人排挤──但她就连这也明白。   该怎么说,这个故事非常──   非常像是在哪听过呢。   「你为什么想赢这场比赛?」   我基于好奇这么问。   她听了问题不假思索,仅仅回答了一句话。   「我有个不论如何都想赢的人。」   她说。   换言之,她纯粹是努力想要达成目标,却因此遭到周遭排挤。明明什么坏事也没做,却只因为年轻,就差点被大人们阻挠。   哎呀哎呀。   总觉得,也许是我误会了,感觉起来跟我以前的遭遇十分相似。我忍不住这么觉得。   「可以喔。」   所以我不由自主地答应了她的请求。   「就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吧。」   ○   「喔喔,真亏你能找到魔法师跟你搭档啊。」   我在桃乐丝的带领下来到赛帚场,就看到柜台后方先生惊讶的表情。   不只有柜台后面的先生,就连练习结束的选手们也相当讶异──她们直接摆出臭脸,甚至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骂了声:「这女人是谁……」   「蛤?开什么玩笑!那个魔女是谁!怎么可能让这种人参赛?」   还有魔法师歇斯底里地大叫。   桃乐丝真不受欢迎呢……   不过,沐浴在周遭充满敌意眼神的这个感觉总让人怀念不已呢……   「我也要出赛,请让我报名。」桃乐丝坚定地要求道。   「想参赛是没有问题啦。你都依规定带另外一个人来了。」   柜台后的先生漠不关心地说完,拿出报名表。   我填写表格的时候,有个人影飞快地挤到我身边。是歇斯底里大喊的魔法师小姐。   「…………」她在极近距离瞪著我。「……你有比赛经验吗?」   「没有又如何?」   「是喔……那么这次跟这个小丫头一起参赛小心不要太丢脸喔,赢的绝对会是我们。」   她或许是知道我没有经验而感到从容了,还是看到我跟桃乐丝一样年轻就看不起我。   怎样都无所谓。   不论如何,既然被小看到这种程度,我也不能放水了呢──   我瞥了一眼在场所有魔法师,说:   「你们也小心一点喔,别在这次比赛输给两个小丫头输得太难看。」   我们不理一脸不是滋味皱眉的魔法师们,练习去了。   依规定,参加比赛的魔法师必须将赛帚寄放在赛场,桃乐丝也熟练地从柜子中拿出自己的扫帚骑上。   「来,上来吧。」   用拇指指向自己背后的动作看起来有点狂野。   「……谢谢。」   我在她背后坐下。   然后我们的特训揭开序幕。   不用担心,既然跟我这种魔女在一起,这支扫帚肯定稳得跟大船一样。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爱的叫声在城市上空回响。我当然不会发出那种声音,所以尖叫的是桃乐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才是我的叫声。一点都不可爱呢。我知道啦。   我们两人和乐融融地一起从扫帚上掉下来,再和乐融融地一起被绳索接住吊在半空中。   我们应该在练习比赛才对的呀?   简洁明瞭地向各位报告。   练习一点都不顺利。凄惨到令人傻眼怎么会这样,烂到想让人直接举白旗投降。   什么稳得像大船,这根本就是泥船嘛。   我明明呛得那么大声,怎么会是这副惨状?   「……伊蕾娜小姐,难道说你操纵扫帚的技术很烂吗?」桃乐丝跟洗好的衣服一起挂在半空中问。   没礼貌。   「我可是魔女耶,怎么可能会很烂。你是在瞧不起我吗?」我气噗噗地在绳索上晃来晃去。   「没有……可是,我一个人飞的时候飞得比较好的说。」   「你既然这么说,我自己一个人飞的时候也飞得比较好呀。」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我们两人一起用桃乐丝的扫帚怎么飞就是飞不好。   就跟刚才一样,扫帚会突然失去控制,两人以绝佳的默契结伴掉下来。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说是扫帚的问题吗……不适合两个人骑之类的。」桃乐丝轻触自己的嘴唇低声沉吟。「……伊蕾娜小姐,可不可以用你的扫帚──」   「啊,我的扫帚只能一个人骑所以不行。」   「好过分。」   「……应该说,我的扫帚是旅行用的,如果可以我不希望让她去比赛。」   更何况赛帚用的扫帚还规定要寄放在赛帚场。   这么一来我就更不能答应了。   「…………」在空中晃来晃去的桃乐丝说:「不希望让她比赛,听起来就跟把扫帚当人一样呢。」轻声笑了笑。   结果那天我们两人练习双载练习了一整天,依然毫无斩获。   究竟是哪里出问题呢……?   「会不会是因为伊蕾娜小姐太重了……之类的?」   「你想被折成两半吗?」   ○   帮助她对我多少也有一点好处。   「伊蕾娜小姐是旅人对不对?在周末的比赛之前要不要住在我家?」   她主动如此提案。   还顺便说:   「有好吃的饭菜喔。」   还有。   「浴室很大喔。」   以及。   「家里还有空房,可以一个人睡在舒服的床上喔。」   诸如此类用尽各种手段诱惑我,我只好轻而易举地被她拢络,结果乖乖跟她一起回家。我订正刚才说自己不是随便女人的独白。   「请进请进,这里就是我家。」   她这么说,带我来到城市一角的某栋公寓。   眼前是常见的中产阶级住家。不会太过老旧,却也丝毫不新奇的建筑溶入国家的风景之中。我们从玄关进门,爬上楼梯来到二楼的其中一间,这里好像就是她的家。一爬上楼梯她就喊著:「妈妈,我回来了。」用钥匙开门走进屋内。   「哎呀,你回来啦。」门后一名淡紫色头发的女性面带微笑出来迎接。「……那位是?」   「伊蕾娜小姐。下次她要跟我一起参加比赛。」桃乐丝说。   「哎呀……」   她的母亲表情看似有短短一瞬间蒙上阴影。   不过我看到的表情立刻消失无踪。「妈妈,先别说这个,你今天可以起床吗?药吃过了吗?」桃乐丝的这句话让笑容回到她母亲脸上。   笑容中尽管透露出一丝倦意,她仍旧回答:「没关系,今天状况不错。」她有著看似吹弹可破,脆弱惨白的肌肤,身体也十分纤细,与其说是苗条看起来比较像是消瘦。   她显然罹患了某种疾病。   「你等一下,马上就能吃饭了。」   桃乐丝在家中活泼地东忙忙西忙忙,俐落地准备好食材,穿上围裙拿起菜刀。   娇小的她站在流理台前的模样俨然就是帮忙妈妈做菜的女儿。   而她的母亲却只有看著她的背影垂头。   「…………」   总而言之,我就这样一脚踏进了她的日常生活。   ●   隔天开始我们日复一日地埋头特训。   我记得,这段日子内所经历的特训,简单来说就只有早上起来外出练习,晚上再满身疮痍地回家,十分惨不忍睹。   无论如何就是不顺利。   即使能顺利起飞,扫帚也会立刻丧失力道直直坠落,将我们难看地吊在绳索上。   我们花了好几天一次一次又一次不断地挑战,最后却只得到凄惨地挂在绳索上这丢人现眼的结果。   「看吧,你们根本飞不起来嘛!呵呵呵真好笑。笑死人了。结果参不参加比赛结果都一样嘛!」   某个人影俯视每天专心练习的我们高声大笑。   「……雪莉……」   「啊?叫我雪莉小姐你这臭丫头。」她呸地吐了一口口水。「反正你们注定赢不了啦。在正式上场的时候也让我看看这副丢脸的样子吧。」   她尽情以高姿态骂完我们之后就回去练习了。   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令人忿忿不平,但我们现在的状况确实不堪入目,被她嘲笑也是我们自作自受。   我们的训练凄惨无比。   心中的懊悔痛苦不堪。   「……为什么?为什么我跟伊蕾娜小姐两个人就是飞不好……?」   遗憾的是,我心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   「…………」   伊蕾娜小姐只有在我身旁仰望天空,抬头盯著魔法师们默默不语。   她在想什么?   她是不是什么也没想?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在烦恼吗?   我一个人比较顺利。我一个人飞得比较快。   跟伊蕾娜小姐在一起,就跟铐上了脚镣一样,怎么飞就是飞不好。这个不可思议的现象,究竟有什么原因?   某天练习结束之后,我跟伊蕾娜小姐遍体鳞伤地回到家,吃完饭在餐厅结束这一天。妈妈已经睡了,餐厅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希望明天能从下午再开始练习。」   我喝著饭后的热茶,对伊蕾娜小姐说。   「?你有什么事吗?」   「我要去打工,所以上午没办法练习。」   我乾脆地回答,伊蕾娜小姐便说:「好啊,是没问题……」点头同意。   结果,那天我们又聊了一下就各自回房了。   「…………」   夜深人静,我的房间一片黑暗时。   杂音传进即将步入梦乡的我耳中。我听到隔壁──伊蕾娜小姐现在借住的房间有人在说话。   『没错──所以说,那是──』   她在跟谁说话?断断续续的声音怎么听都不像是自言自语。   『──这么说也是,那么……』   不过,刚刚抵达这个国家的伊蕾娜小姐会请人来自己的房间也有点奇怪。   伊蕾娜小姐跟我相遇之后,就应该一直跟我在一起才对。至少很难想像会有旅伴与她同行。   如果是伊蕾娜小姐认识的朋友,是不是就代表她在遇见我之前,就已经和别人有所交情了呢?   『──在扫帚上动手脚──』   模糊的声音从隔壁房间传来,那句话在我耳中却格外清晰。   在扫帚上动手脚。   这时我才发现。   我自从遇见伊蕾娜小姐,自从决定参加下一场比赛,就一直没来由地信任她。   但是,她真的值得信赖吗?她真的只是个旅人吗?   我想有很多种可能。   比如说,伊蕾娜小姐有可能其实跟赛帚的主办单位挂勾。又或者是,她有可能受到雪莉委托,伪装成我的同伴。   ──她真的值得信赖吗?   在我脑中挥之不去的猜测又继续妨碍我的睡眠好一阵子。   隔天早晨,我在大家都还在睡觉的时间醒来,准备好两人份的早餐后出门。   我直接去打工。   平日只要有空,我就会这样打工赚钱。尽管妈妈说:「我还存了一笔钱,你不用去打工喔。」可是我想只要选手生命结束家里又没有人工作,钱总有一天会花完。   我的工作是配送报纸,也能兼作赛帚的特训。我一面避开遍布全城的绳索飞行,一面将报纸丢进各个家中。   这样来回飞行几个小时后,我会去找医生。   「我来领药。」   我这么常来,已经堪称镇上医生的常客了。只要说:「来领药。」诊所的大叔就会说:「好喔。」拿平常的药给我。   「你妈最近还好吗?」大叔边把药包起来边看著我问。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伤脑筋。「总之,妈妈的状况跟以前一样。如果有多一点钱的话,我是想帮她治好的说……」   「是吗……不要太勉强自己喔?」   「……嗯。」   可是既然不勉强自己病就治不好,我就绝对要达成十连霸。   只不过想要实现这个目标,我现在的状况变数实在太多了。   打工结束后,我暂时回家里一趟。   但是伊蕾娜小姐已经不在了。「我应该有留纸条说我中午会回来,要她等我的说……」她没看到跟早餐一起放在桌上的卡片吗?   「伊蕾娜的话,她说练习前有事情要办先走了喔。」   妈妈看到我脸上浮现怀疑的神情这么说。「我想她应该是去赛帚场了。」   「…………」   她去赛帚场做什么?   昨天发生的事情在我脑中转来转去,给我一股不好的预感。   我从面临难关的瞬间开始──从偶然间遇到伊蕾娜小姐的瞬间开始,好像就很信任她。   但她真的值得信任吗?   现在我就连这也不明白了。   最后我一面犹豫,一面带著沉重的脚步来到赛帚场。   然后我看到了。   我看到伊蕾娜小姐和雪莉相视而笑。   我看到她们正在开心地聊天。   然后──   我看到她手中握著我的扫帚。   「……果然,是这样吗……」   我躲在阴影处看著她们的背影,说不定还露出了十分悲伤的表情。   一定打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伊蕾娜小姐一定有背著我跟这个国家的选手们碰面。   她一定在我的扫帚上动了手脚,害扫帚飞不起来。   所以,我才没办法飞──所以,无法实现十连霸。   一定是这样。   早知道就不该相信别人了──生长在我内心深处的荆棘不停刺痛著我的心。   ○   隔天早晨,一如桃乐丝自己的预告,我一早醒来时她已经不见了。   我睡眼惺忪地揉著眼睛来到餐厅,看到桌上摆著做好的早餐以及「请用。我中午就会回来,请等我。」的留言。   昨天她已经说过了……还真亲切呢。   「早安。」   话说回头,餐厅除了我之外还有别人在读卡片。   她的母亲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吃著早餐。桃乐丝的妈妈一看到我,立刻道了声:「早安。」面露柔和的微笑。   「那孩子现在正在工作。」   她似乎明白我在好奇桃乐丝的去向,看穿我心思似地这么说。   「她的工作是什么?」我在她对面就座这么问,她便静静指向窗外。   外头只有墙壁与墙壁之间架著绳索的街景。   随后,某支扫帚钻过绳索之间,在眨眼间消失。下一秒,我看见一份报纸掉进对面的窗户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是送报纸啊。」可说是为了训练操纵扫帚量身打造的工作呢。   「是呀。她从小就像那样练习操纵扫帚──所以才有现在的她。最年轻夺得九连霸的赛帚选手那么少见,现在她在国内应该家喻户晓了吧。」   桃乐丝的母亲眯起眼看向窗外。「国内不少人都知道她的努力,所以都发自内心支持她。可是呢,年纪轻轻又才华洋溢的人,就好的方向跟坏的方向来说都难免会备受瞩目。」   「我想也是。」   只要稍微得意忘形就会被用嚣张之类的字眼刁难呢。我十分理解。嗯。   「替那孩子加油的人中,一定有不少人在内心希望她能出糗。就跟参加比赛的其他选手一样,认为好景不可能长久,期待她某天受到挫折。」   「……但愿这不会发生呢。」   「是呀──所以我希望你能协助她。」   「…………」我没有回答。「话说回来,请问你罹患了什么病?」   她似乎无意隐瞒,想起来似地「啊啊。」地应了一声说:   「是心脏病。病情已经严重到没有吃药甚至无法从床上起来了。」   「…………」   「所以她才会替我做家事,赚钱养家。我的身体这样,已经不能再骑扫帚了。」   「……?」这时我恍然大悟。   我发现餐厅角落摆了许多奖杯。   不只有一座两座,数不尽的奖杯灿烂地点亮房间一角。   一旁还珍重地摆了一张照片。   照片内有个看似有些内向的女孩,以及一手拿著扫帚,朝镜头露出笑容的女人。   那是张捕捉到幸福瞬间的美丽照片。   「那是那孩子跟我以前的照片。」   顺著我的视线看去,她说:   「──我以前也是赛帚选手。很久很久以前就是了。」   然后她一句一句慢慢跟我道出某个昔日的往事。   那是某位选手的故事。   以前在以扫帚竞速的赛帚比赛中大放异彩的年轻魔法师。她一面养育女儿,一面不停出赛,并一再于赛事中获胜。   当然她也曾经落败,但她仍继续出赛,并夺得胜利。   然而随著岁数增长,随著时间过去,取得胜利变得越来越艰辛困难。   她有心脏病。她隐瞒自己的病情,继续在人前活跃。而她这副模样让女儿感动万分。   「我以后要跟妈妈一样。」   女儿甚至还说出这种俗套的话。   纵使现实越来越严峻,她依然继续挣扎,为了获得优胜不停奋斗。终于,她创下了不曾有人实现的壮举。   赛帚九连霸。   不停出赛、不停获胜的结果,十连胜近在眼前。每个人都相信她将会取得胜利。   然而。   「在十连霸的比赛中,我的病发作了。」她轻抚胸口,说:「我无能为力,就这样从扫帚上掉了下来,结果和十连霸擦身而过。」   「……然后现在,令嫒想要继承你的意志。是这样吗?」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桃乐丝时她说──她有个无论如何都想赢过的人。   原来是这样。   但是她缓缓摇了摇头。「不只有这样。她想用十连霸的奖金治好我的病。」   「…………」   换句话说,对桃乐丝而言,下一场比赛将会是赌上一切的比赛。若是就此落败,她就会输给不论如何都想胜过的人。若是错失优胜,她就可能再也无法治好母亲的病。   从一开始,她的选项就只有一个。   所以现在她仍然努力不懈──   「话说回来,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她的母亲忽然这么说。   「……什么问题?」   我侧了侧脑袋,她便说:   「我请你助桃乐丝一臂之力呀。」   说完她直直望著我的眼睛。   所以我也笔直看著她说:   「我还需要回答吗?」   因为我的答案从一开始也只有一个。   我没有等桃乐丝,直接一个人晃到赛帚场。   卡片上好像要我等她,但这点小事就别在意了。   我快步走在赛帚场中,前往桃乐丝放置扫帚的铁柜。   「哎呀~!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小丫头的朋友啊。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难道说想练习吗?你是来练习的吗?那么烂还练什么?」   途中有个怪人跟我搭话。   呃……我记得这个人是……   「雪莉?」   「啊?叫我雪莉小姐怎么每个人都瞧不起我啊!」雪莉小姐呸一声吐了口口水,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所以说,你是来做什么的?你朋友呢?」   「…………」   我没理她。   不只没理她,还将喊著:「啊,给我等一下!」的她赶出视野之外,打开铁柜拿出扫帚,转身离开赛帚场。   但她却站到我面前阻挡我的去路。   「……敢不理我胆子不小嘛。」   听到低沉的嗓音我垂下头……并不是因为害怕。   我在看桃乐丝的扫帚。   乍看之下那仅是把十分老旧,平凡无奇的扫帚。用手指轻抚尾端感觉得到粗糙的手感,握柄则是滑顺好握。   然而,定眼仔细观察握柄就会发现,上面有用摸的分辨不出来的细小龟裂。   扫帚这种东西十分纤细。魔法师可以将魔力注入扫帚使扫帚起飞,但如果扫帚上有裂痕或是尾巴分岔,就会无法随心所欲地控制。说不定是扫帚心情不好拒绝飞翔。   实际上,昨天我让扫帚自己说话的时候,我的扫帚──她说:   『一个人能飞两个人就突然不能飞,应该视为扫帚本身有什么问题比较自然。比如说,被动了什么手脚。』   对扫帚动手脚。   确实如此。   桃乐丝的扫帚无疑有被某人动过的痕迹。   「这是你做的吗?」   我尽量保持温柔的微笑问她,雪莉却哼了一声说: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如此佯装不知。   「我再问你一次喔。这是你做的吗?」   我嗯哼哼地笑著又问了一次。   她依然只有冷笑没有回答。   就在这个时候。   「…………」   我背后传来一声声响。   瞥了后面一眼,我看见少女的背影。   她有著和我相近的发色,却摇摆著绑成两束的辫子飞奔而去,对我露出娇小柔弱的背影。   「…………」   我立刻追了上去。   不过是在我解决了坏蛋之后。   ●   我逃离赛帚场,来到第一次遇见伊蕾娜小姐的地方──平凡无奇的普通街角。   伊蕾娜小姐几天前还在做可疑算命师的位置早已空空如也,唯有往来的路人。   不过,每个人都对我露出诧异的神色。   「…………!呜……呜呜……」   我这时才发现眼泪已夺眶而出。我发出难堪的哭声,让悲惨的眼泪掉到地上。   我为什么伤心?   「你在做什么?」   我吓了一跳。   回过头,伊蕾娜小姐眉头紧皱,弯腰看著我的脸。   我转过头不想让她看到丢脸的表情,伊蕾娜小姐就说:「……你在哭吗?」用手捧著我的脸颊,不让我如愿。   我再次用手遮住脸。   「…………」遮蔽的视野后方,我依稀明白伊蕾娜小姐露出了伤脑筋的表情。「桃乐丝,我想你应该误会了。」   「我没有误会。」   「你有。」   「我没有。」   「我说你有。」   「……我不是说我没有了吗!」我吓了一跳。自己居然会发出这种声音。「反正伊蕾娜小姐你一定跟其他选手一样,在背后笑我对不对?因为我年纪小,然后还一直赢所以很嚣张!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努力!」   「…………」   「我又不是平白无故就来到这里!我为了不输给任何人,比任何人都要努力练习,才终于来到这里!一回过神来就连朋友、可以信赖的人都没有了──可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一路来到了这里!为什么大家都要妨碍我!」   「……我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你不是跟雪莉一起笑得那么开心吗……!」   「…………」   伊蕾娜小姐又露出伤脑筋的表情陷入沉默。   一定是我让她伤脑筋的。   我知道。   我不停啜泣,伊蕾娜小姐就把手搭我的肩膀上,短短说了一句话:   「总之先骑上扫帚吧。我们来练习吧?」   「……我不要。我不练了。」   「那要怎么办?就这样结束了吗?这样你能接受吗?」   「…………」   看到我不想回答,伊蕾娜小姐无奈地叹了口气。   然后──   「──稍微失礼一下喔。」语气平淡地说完,她竟然绕到我的背后,架住我的双手。   「咦?等一……伊蕾娜小姐,你做什么──」我顿时不知所措到忘了流泪,她不理我直接折起膝盖。我的身体一晃失去支撑,一屁股坐在她的大腿上。   发现身体飘浮在半空中时,我才发觉自己骑在扫帚上。   「你、你做什么啦!放开我!我不是说我再也不骑了吗!」我在伊蕾娜小姐身上挣扎抵抗,她的回答却只有:「我不要。」这三个字。   「啊,你不想骑的话可以跳下去喔。下面没有绳索,我想从这个高度掉下去肯定无法平安无事就是了。」   不仅如此,她甚至在我耳畔低语了这句威胁。   这个人的个性真的很糟糕……   「…………」扫帚的高度和街上建筑的屋顶一样高时,我完全放弃了。   轻飘飘的扫帚缓缓朝赛帚场滑去,彷佛在配合伊蕾娜小姐说要直接去练习的提议。   「你注入魔力试试看。」   伊蕾娜小姐有的时候很强硬。对我这么说的下一刻,她拿起我的手握住扫帚。   「……可是,这样又会掉下去。」   「所以我说,我已经让扫帚不会再掉下去了。」   「…………」事到如今我只能照她说的做了。反正就算在这里反抗,被她说:「啊,那好吧再见。」从扫帚上踢下去我就无话可说了。   于是,我尽管犹豫,仍给予扫帚魔力。   扫帚混合了伊蕾娜小姐的魔力以及我的魔力,就这样坠──   并没有,而是漂亮地划过天空继续飞行。   扫帚在城镇上空飞翔,速度快到过去无法比拟,将街景拋在后头。舒服的风不知何时将湿润的眼眶完全吹乾。   「我一摸就知道,这把扫帚是你妈妈的吧。看起来很旧,用了很久──只因为握柄上有裂痕,害扫帚闹脾气了呢。两人共乘会不顺利就是因为这样吧。」   伊蕾娜小姐轻声细语地说:   「从今以后你要好好珍惜喔。」   我回答她说:   「你这么说就跟把扫帚当人一样呢。」   说完我又笑了笑。   ○   时间来到比赛当天。   或许是纪念五十周年的比赛,又或是平时就这么热闹,从赛帚场内看见的街景有如嘉年华会一般人声鼎沸。   路上人满为患,赛道上的民宅窗户也全部敞开。居民从中探头,引颈期盼比赛开始。   「哈哈~……盛况空前呢。」我只能目瞪口呆地看著这一幕。   「今天的人好像比平常还多。」桃乐丝在我身旁习以为常地说:「差不多快开始了。伊蕾娜小姐,我们走吧。」   她抓住我长袍的袖子,拉著我走向比赛的赛道。   其他魔法师们已经齐聚在起飞点了。   在比赛开始前她们也没有余力在乎我们,排挤我们的选手都在调整自己的扫帚,或是在原地飘浮热身,各自进行准备。   比赛即将开始,她当然也在。   「雪莉。」   听到桃乐丝的呼唤,身体一抖回过头来的正是在扫帚上动手脚妨碍我们的罪魁祸首雪莉。   「……哎、哎呀……这不是桃乐丝吗?怎么了……」   她明显失去了前几天的气势,看起来还有些意志消沉,又或者像是在提心吊胆。   「?怎么了?今天你没有跟平常一样生气呢。」桃乐丝露出疑惑的神情。   「是、是呀……因为我今天……有点紧张……」雪莉悄悄瞥了我一眼。   「…………?」   桃乐丝看到彷佛变了一个人的雪莉侧了侧脑袋,微笑说:「好吧。今天的比赛就一起加油吧。」迈开步伐。   现场只剩下我跟雪莉。   「……一起加油吧,雪莉小姐?」   「……好、好的。」雪莉害怕到宛如被逼进死角的小动物。   为了帮她冷静下来,我把手绕过她的肩膀。   「在比赛中我们立场平等,你可以全力以赴喔。」我悄悄在她耳边说:「可是在比赛之外使出那种骯脏的手段,我可不能坐视不管了呢。」   「啊,是、是……真的很对不起……」   「你懂的吧?下再敢再做那种事情……知道吗?」   就给我皮绷紧一点喔──我轻声说完,跟上桃乐丝的背影。   从今以后雪莉应该再也不会威胁桃乐丝,或是找她麻烦了。她已经好好受到教训了。   「……你们在说什么?」   见到桃乐丝歪著脑袋问,我对她笑说:   「秘密。」   ○   朝天空发射的一发响炮是比赛开始的信号。   大声到心脏差点跳出胸口的声音让我吃了一惊,六把扫帚逃跑似地自起跑点出发。   两人肩并肩共乘的扫帚在城市上空直线飞去,欢声伴随城市的景色在我们下方流逝。   我们的扫帚完全交由桃乐丝控制。我只负责在后方注入魔力,换言之就跟只有坐在扫帚上发呆一样。   我只看得见桃乐丝的背影,但她快速、高超到让我这么觉得,让我这么想。   没有人追得上她。   长长的直线结束后,桃乐丝在即将来到弯道时将扫帚一扭向一旁倾身,抬头仰望蓝天毫不减速地过弯。   回过头看,其他扫帚渐渐被拋在后方。   所有人都追不上她。   街上的欢呼随著她接近终点越来越大声。我看见人们在朝我们挥手,他们的声音从民宅的窗户与巷弄之中传来,鼓舞她继续向前。   桃乐丝的家就在终点附近。   窗户可以看见某个人──她的妈妈正慢慢挥著手。   哪怕被同业排挤,哪怕遭受他人阻挠,从一开始就没有人能阻止她。   因为有这么多人在为她加油。   「伊蕾娜小姐。」   即将冲过终点的时候,桃乐丝没有回头,轻声呼唤我的名字。   然而在如雷的欢声、源源不绝的风声中,唯有她的声音依然清晰无比。   「谢谢你。」   我不知道这句话是对什么说的。   但是我的回应肯定只有一句。   「不用客气。」   然后比赛就此闭幕。   这同时也是某位少女达成十连霸的瞬间。   ○   『居然达成了十连霸!太了不起了!这是本国史无前例的壮举!』   司仪兴奋地鼓噪,使欢呼声更加庞大,甚至分不出是欢呼还是吶喊。   抵达终点之后,我们乘著扫帚在改建成赛道的城市上方继续飘浮。整座城市欢声雷动,给我一种出了名的感觉。   于是我们也挥手回应。不知不觉间,两人都笑了。   这样,就终于──   「桃乐丝。」我说:「成功了呢。这样你妈妈的病也──」   我说到这里,她有些难为情地说:   「……妈妈跟你说了吗……说得也对。拿到这么多钱,终于能专心替妈妈治病了。」   她边对城市挥手,边这么说。   总而言之。   就姑且先别提这个。   「话说关于优胜奖金的事情。」   「咦,现在就谈钱吗……你好爱钱……」桃乐丝不满地眯起眼。   不不不不。您误会了。   「我只是想说我不要了……」   「咦?」   「优胜奖金跟十连霸奖金,两边都应该给你才对。不用给我酬劳,别在意。」   「…………」   桃乐丝看起来相当犹豫。尽管露出开心的笑容,她依然垂下眉毛说:「可是,这样伊蕾娜小姐就……」   「我可没有伤天害理到会跟和生病母亲相依为命的小女孩抢钱喔。」   在知道缘由之前我有想过『还是要跟她要一点优胜奖金好了』就是了。不,我不只想了这些,还希望既然如此,连十连霸奖金也能分我一点。   见到她的母亲之后,这些心情全都烟消云散了。   「在路上诈欺的伊蕾娜小姐有资格这么说吗……?」   「那是两回事。」   话说我又没有那么缺钱,在路边赚钱也只有一下下而已。   我想她不必勉强自己给我钱。会这么想说不定是因为优胜之后心情有些高亢的缘故。   「劝你在我改变心意之前把钱花掉比较好喔。」   「你是想要我马上治好妈妈的病吗?」   「随便你想怎么解释都行。」   我把头别向一旁,桃乐丝就笑了出来。   眼前的她完全没有在比赛中以压倒性差距胜利的冠军的影子。   只有一名单纯的女孩,开心地笑著。   「伊蕾娜小姐。」笑到一个段落,她慢慢说:「我的目标是超越妈妈的纪录。我的目的是治好妈妈的病。既然目标跟目的都已经达成了,我这样就满足了。」   「…………」在我眼中,桃乐丝的表情看起来非常清爽。「那么你要退出比赛了吗?」   「怎么可能。」   她笑著说:「超越妈妈只有达成了一个目标而已。我怎么能现在就结束呢?」   不如说,现在才是新的开始──她说。   哎呀哎呀。   总觉得,也许是我误会了,感觉起来跟我的旅途有点相似。我忍不住这么觉得。   因此,我情不自禁点了点头。   「说得也是──」   于是,从现在,重新开始。   ○   「呵呵呵……」   话说回来,视财如命的我会夸口说不要优胜奖金是有原因的。   那一天,在比赛结束和桃乐丝道别后,我又回到赛帚场。   当然,不是为了比赛。   「这个麻烦你。」   我将某张纸片摆在赛帚场的柜台上。   是彩券。   上面写了我预测赢得比赛的队伍。   我听说,这个国家好像会进行预测比赛胜利的赌博呢。也就是说猜中的人可以获得彩金。   这么好赚的事情怎么可能不吸引我的注意?更何况我几乎百分之百一定会优胜。   还有比这更好赚的方法吗?嗯呵呵。   「好的~我知道了。」柜台小姐从我手中接下纸片,然后交互看了看上头写的文字和我的脸之后满脸惨白。   这是当然的。   我可是花了一大笔钱买的。   得到的奖金一定超乎想像。   成为亿万富翁也不是梦想吧?   啊啊,要拿这么多钱买什么呢?就先买一间我自己的面包店吧?嗯呵呵呵呵……   像这样,和沉浸在幻想之中的我相反,柜台小姐说:   「那个……」   她的语气充满十足的歉意。   「这位客人……大赛规定选手不能参加赌博……」   接著竟说出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话:「所以这张彩券无效。」   「…………」   「那个……客人……?」   「……那么可以……退钱吗……?」   「万分抱歉,大赛规定彩券不能退费……」   「…………」   「那个……客人……?」   「……说什么也不行退吗……?」   「不行。」   「……真的不行?」   「这是规定。」   「…………」   「…………」   于是,想靠小手段赚钱的魔女就这样受到了惨痛的教训。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第六卷 第二章 强盗与母亲   晴朗的天空之下,穿过门后迎面而来的是一条行道树等间隔排列的大街。秋天的枯叶散落在面相大街的民宅屋顶上。清凉的冷风吹拂,黄叶便一片片自空中翩翩落下。   街上毫无人影。   虽说景观还算美丽,却让人感受到一股寂寥。   唯有寒风吹过我身旁,彷佛感叹城市寂静的叹息。   「…………」   这种没有人烟的城市,大致上可以分为两种情况。   缺乏特色,死气沉沉的城市。   又或者是治安不佳,人们害怕危险而不敢外出的城市。   这里究竟是哪种呢──   「哎呀小妹妹,此路不通。」   原来如此,看来是后者。   突然出现在我面前,阻挡我去路的男人看起来相当年轻。他手上拿著小刀,嘴边围著围巾看不清脸庞。   小刀像是作势攻击的蛇一般晃了晃,男人发出「嘿嘿嘿……」这十分小角色的笑声。   「你知道这是什么吧?敢不听话小心头跟身体说拜拜啊?」   还说出这句十分小角色的话。   话说我想那把刀的刀身顶多只能切水果跟便宜的肉而已没问题吗?我是说你的脑袋。   是说。   「那个,容我冒昧一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用指尖敲了敲胸口的胸针。   那是魔女的胸针。   我是在暗示他:我是魔法师中最厉害的魔女喔~跟我正面冲突也打不赢的喔~你这有眼无珠的家伙~   大多数强盗看到这个就会当场拜服在地,或是说著「嘿嘿我开玩笑的啦,大姊~」靠过来陪笑,否则就是大喊「啊!对、对对对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夹著尾巴逃跑。   因此我只要被强盗盯上,第一个动作就是让对方看我的胸针。只要不是偏僻的乡下,胸针就能多少发挥一点作用。   「蛤,那啥能吃吗?」   「…………」   谁知道这里就是这么偏僻的乡下!   我叹了口气回答:   「那个呀……其实人家是魔女……也就是说我会用魔法喔。简单来说我很强喔。」   「喔,很强?有多强?」   「超级无敌强。」自己这么说怪怪的很难为情的说。「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威胁我,抢我的钱比较好。小心受伤喔。」   「原来如此啊。」他似乎听懂了我的话,点头回答:「好啊!原本我是想要让你把钱留下就离开的,但既然你想抵抗就另当别论。我就用蛮力抢吧!」啊他完全没听懂。   「不是,那个……为什么要以互相伤害为前提……」   「我是强盗,然后你是我盯上的猎物。也就是说……你懂的吧?」   「我完全不懂。」   「喂喂喂你怎么这么笨啊?」   「你才没资格说我咧……」   「简单来说,你只有付钱还有跟我打这两个选项啦!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留下来,要不就是被我蛮力抢走……来,你要选哪边?」   「根本没得选嘛。」   「我让你选啊。嘿嘿嘿……」   「所以我不是说根本没得选吗?」   我才刚入境,不太想在这种地方惹事生非。   即使在这里击退他,也有可能造成骚动被奇怪的人盯上。我想尽可能息事宁人的说……   「……唉,那好吧。好好好,你放马过来吧。」   我只好耸了耸肩说。我并没有做好觉悟,纯粹是想既然要付钱不如用别的方法解决比较好。   「哼……我在这种乡下也无聊得很。你要……让我好好享受一下啊?」   他手中的小刀(一看就知道是便宜货)刀光一闪。   认真跟他动手害他受伤的话状况一定会越来越麻烦。   真没办法呢──就把他脚边全部冻成冰块当作警告好了。   「我忘了说,我对平胸的女孩子没有兴趣,只劫财不劫色你放心吧。」他举著小刀补充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是不是还是好好教训他一下比较好……?   就在我略感恼火地这么想,取出魔杖的时候──   在这九死一生的惊险瞬间(强盗的),救世主现身了。   那个人是谁?   「阿浩~!你忘记带便当了~!便当!」   没错,就是妈妈。   妈妈乍然现身。从他背后,装备著家里用缝了可爱兔子的围裙,以内八字小步伐啪答啪答踩著拖鞋朝这里奔来的女士无疑正是妈妈。宛如圣火般高举在手中的,是包在不输给围裙般可爱布包中的便当。   圣母朝强盗伸出援手(便当)。   「来,给你!」从喘著气的模样看来她颇为匆忙,脸颊也有些红润。   「真是的,怎么这么粗心呢!」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强盗一愣。轻轻敲了他脑袋一下的拳头看起来并不痛,却似乎对他的精神造成了致命伤害。   「ㄇ、ㄇㄇㄇㄇㄇㄇㄇㄇㄇㄇ妈!你来这里干嘛啦!」   强盗也就是阿浩忘了扮演刚才装模作样的角色慌张地说。   「阿浩你忘记带便当,妈妈才赶紧替你送来呀。怎么能这样说,妈妈会生气喔!」妈妈气噗噗地鼓起脸颊。   「我、我才不要什么便当啦!」   「今天便当里有阿浩最爱吃的汉堡排喔?」妈妈不知为何一脸洋洋得意。   「我、我不要啦!我才不爱吃咧!」   「真是,在朋友面前不用害羞喔。」妈妈拍了拍强盗的肩膀。   「少啰嗦啦!话说妈你快点走啦,人家正在工作不要烦啦!」   我眼前已经没有强盗,只剩下叛逆期的儿子,还有为儿子烦恼的母亲而已。这是什么状况?有种看到上学途中男学生的心情。   「好好好,你要加油喔。晚上记得回家吃饭喔,今天我煮了阿浩最爱吃的汉──」   「好了啦你快走啦!说真的!已经够了啦!」   「好~」妈妈踩著小巧的步伐离去。   …………   她离开后我们之间弥漫著一股非~常松弛的气氛。   ○   「呼……抱歉刚才打扰了。来,我们重新开始决斗吧。」   强盗刻意大声清了清喉咙,再次举起小刀。   看著我的眼神彷佛盯上猎物的掠食者,刀光闪亮的小刀(水果用)尖端指著我,看似渴望鲜血。   我咽下一口口水,冷汗流下我的脸颊。   寂寥的大街上空气再次绷紧,充斥著紧张感。   彷佛接下来,大街正中央将化为战──   「阿浩加油!」   讨厌啦……   强盗正后方,一屁股坐在野餐垫上的女士无疑正是妈妈。从家里带来的野餐垫印了可爱的花纹,尽管老旧却充满家人的回忆。不仅如此上头还摆著装了三明治的竹篮,她正拿著其中一个三明治和小白兔一样小口吃著。   你是在野餐吗?   「妈你在干嘛啦!」   「啊,不用理我喔?阿浩你继续工作啊。」妈妈嗯呵呵地笑了。   「最好啦!你快点走啦,不要烦我啦!」   「好~」   …………   现场始终弥漫著非~常松弛的气氛。   ○   「呼……受不了,抱歉一再耽搁了。那么我们重新──」   强盗再次举起小刀。   然而他眼前的旅人不见了。   「啊,这个鸡蛋沙拉三明治是妈妈我特制的,很好吃吧?」   「真好吃。」   「是吧~」   强盗正后方,高雅地坐在野餐垫上开始野餐的女士无疑正是妈妈。还有旅人。   我完全溶入了悠闲的气氛中,不过鸡蛋沙拉三明治真的很好吃所以就无所谓了。   「等等。旅人你等等。你在干嘛?」   「我在吃午餐。」   「你现在不是应该在跟我对峙吗?」   「我现在有点饿可以等一下再说吗?」   「不是我想这不是能不能等的问题……」   追根究柢,在被水果刀威胁的时候我就懒得理他了。给我换一把传说中的武器再来。   「我说旅人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伊蕾娜。」   「是吗!原来是伊蕾娜小姐……那你平常都做什么工作呢?」   平常?问我平常在做什么工作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没有做什么像样的工作的说。」   「哎呀哎呀……难道是在准备嫁人吗?」   「不是,我不是说我是旅人了吗……」嚼嚼嚼。   感觉有点牛头不对马嘴不过鸡蛋沙拉三明治好很吃所以我还是觉得无所谓。   「咦?可是,那不是你演的角色吗?我是想问你平常的工作……」   ……哎呀?   「角色是什么?」   我边细嚼慢咽,边希望她能说得更仔细一点。   看到我歪著头,她「咦咦?」了一声,露出比我还意外的表情。   「那个,伊蕾娜小姐不是演员吗?」   接著这么说。   哎呀。哎呀呀?   「我不是演员的说……」   「哎呀哎呀!你好入戏喔,真早熟!」这位妈妈你要不要查一下早熟是什么意思。「所以说你平常在做什么工作?难道说只靠当演员生活吗?妈妈我好担心。」   「……没有我不是演员的说。」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强盗也就是阿浩先生的母亲对儿子竟然是真正的强盗浑然不觉,深信他是当演员才做这种事情的。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既然如此,气氛会这么悠闲也不难理解了。   「……那个我说,这位妈妈,老实跟您报告,我和您的儿子都不是演员。」   「我家的孩子……不是演员?」咦咦~?强盗的母亲大人垂下眉毛侧了侧脑袋。「可是,阿浩常常在镜子前面说『嘿嘿嘿……把钱交出来!』练习演戏喔,那不是在练习演坏人吗?」   「他是在练习当强盗。」   「……可是,他之前说想要当强盗的衣服,我才帮他做了他现在身上这套喔。他难道不是为了演戏吗?」   「他是为了真的去当强盗抢钱。」   「怎么会……!」   强盗的母亲大人震惊地睁大双眼。   随后她站起身说「阿浩,你可以过来一下吗?妈妈我怎么都不知道?」质问强盗先生。   「要、要你管!干你什么事啦!」   竭尽全力逞强的模样一点魄力也没有。   「呜呜呜……妈妈我好难过……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强盗的母亲开始啜泣。   啊~弄哭人家了~   我不用对他露出苛责的眼神,强盗就慌了手脚。   「……!对、对了……这、这是那个啦!我只是在学强盗而已不是真的在当强盗啦!」   真想让他听听他刚才跟我对峙时说的各种名言佳句。   「您还好吗?」我为了感谢她请我吃三明治,决定跟强盗先生的母亲大人站在同一阵线。我温柔地扶著她的肩膀拿出手帕,这副模样看起来倒也像是说著「喂臭男生,给我道歉!」的围观女学生。   「伊蕾娜小姐谢谢你……」强盗的母亲大人接下我的手帕毫不犹豫地擤了擤鼻涕。母亲大人,您搞什么啊母亲大人。   「伊蕾娜小姐,听我说。你看这个,这是阿浩小时候的照片。」母亲大人不晓得为什么突然拿出强盗婴儿时期的照片。您都随身携带吗?「这个时候他的梦想是当零食……」   「是喔。」当零食是什么鬼梦想。   「名字听起来很好吃所以我还记得……好像是……堂口。」   「这位妈妈那是犯罪组织的俗称。」你是听成糖果了吗?   「呜呜……他是什么时候学坏的……」   「这位妈妈我猜他天生就是这样。」   从小就完全没有长进嘛……   强盗幼稚的模样让人难忍泪水。   「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   我瞥了强盗一眼。   我看到强盗频频坐立不安的模样。他自己恐怕并不讨厌妈妈吧。只不过是纯粹无法坦率而已。   这种不坦率的个性常常想改也改不过来,打从一开始就卡在要坏不坏的地方非常麻烦。   比起随便矫正,让他继续不坦率直接掌握主导权随心所欲地操控或许还比较容易。   …………   于是。   这时我灵机一动想到一个妙计。   「这位妈妈,耳朵借我一下。」   然后我开口。   在她耳边悄悄地说。   ○   「呼……受不了,抱歉一而再再而三地耽搁了。那么就重新开始──把手举起来!」   意气风发地在街上大喊的男人无疑正是强盗。   嘴边围著黑色的围巾看不清脸庞,他手中握著小刀,刀光闪亮的刀刃对准我展露明确的杀意。   「在这里被我盯上你倒大楣了。来把钱交出来!全部交出来!要是不肯我就用蛮力抢!」   男人大喊。   可怜的旅人高举双手投降,甚至惶恐地发著抖。   「呵呵呵……不要打歪主意喔?否则人家就用汤勺敲你的头!」   话说回来还有另一名强盗。   强盗的同伙从他背后探头。尽管换了和强盗成对的衣服从家里回来,一不小心又跟平常一样装备了围裙与拖鞋,还带了汤勺当作武器的女人无疑正是妈妈。   妈妈变成了强盗的同伙。   「等一下。」   「来吧阿浩!快点抢钱吧!把她的钱全部抢过来吧!」妈妈格外起劲。   「不是先等一下妈你在干嘛?」   「咦?对不起,是不是很奇怪……妈妈是第一次当强盗……」   「不是这样。」   「难道说是做了跟你成对的衣服害你生气了吗?对不起喔,因为做得很好我情不自禁就──」   「不是这样啦。那个,蛤?你在干嘛……?」   「妈妈担心你就跟来了。」她拋了个像是会在语尾加上爱心的可爱媚眼。「从今以后我也要跟阿浩一起工作喔?」   「…………」   强盗就连大喊的力气也没了。水果刀应声掉在地上,他当场无力地跪下。   简单来说就是这么回事。   如果他想要继续当强盗,妈妈就会一直跟著他。   强盗双手掩面逃避现实。   「拜托饶了我好不好……」   成年了妈妈还得陪著自己上班的羞耻心,加上跟亲生母亲穿情侣装的连续攻击将他的精神破坏殆尽。   我把手搭在跪倒在地的他肩上,短短说了一句话。   「你只要不当强盗,妈妈就不会跟过来了喔。」   我笑脸盈盈地说。   简而言之就是不希望妈妈跟来,别当强盗就好。   ○   之后我在那个国家又待了几天。   这件事过后,我没有特别约好跟他们见面,旅行中的邂逅本来就是萍水相逢,也没有什么跟他们约见或碰面的机会。   不过,不见面也不会有什么困扰,顶多只是有点怀念鸡蛋沙拉三明治的滋味而已。   话说回来,在我离开那个国家的当天。   我在街上又偶然间看到那对母子的身影。   早晨,我看见穿著工作服跑出家门的青年。虽然没有看清楚他的脸,发型也好、体格也罢,都似乎像是之前遇见的强盗。   「阿浩~你忘记带便当了!便当!」   更别说晚了一步从家里出来的女士背影正是我看过的那个人。   啊,是那对母子。我有种类似目睹稀奇场面,有点赚到的感觉。   「来,工作加油喔。」母亲将亲手做的便当交给儿子后,一直挥手看著他匆匆离去的背影。   结果,强盗不喜欢当强盗有妈妈陪伴──为了反抗,选择了正当的工作。   他们已经不再是强盗了。   而是对感情融洽,平凡无奇的母子。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真不放心……要不要也跟去新的工作看看呢?」妈妈扶著脸颊叹了口气,目送青年的背影离去。   …………   啊,一点都不可喜可贺。 第六卷 第三章 诚实的政治家   那一天,报社收到的爆料信中,有一则不值得令人吃惊,看似源自于无聊私怨的投诉。   随便夹在报社出入口门缝的信封中有几张照片及一封信。对以情报维生的人而言,这类告密源源不绝,从震惊全国的消息到纯粹的恶作剧都有。一早上班的记者尽管拆开信封,对内容也丝毫不感兴趣。   国内即将面临下一场总统选举,没有时间报导这种八卦。既然不是什么大事,记者甚至想当场把信丢了。   实际上,信上写的内容也荒谬至极。   「几天前入境这个国家的灰之魔女伊蕾娜是个邪恶的女人。这个女人骗走了我所有的财产。我想要报复这个魔女,请你们帮我让她在社会上无立足之地。」   写下这封信的人没有属名,信中只有附上灰色头发、琉璃色双眼大约十来岁年轻魔女的照片。   由于这个国家没有魔法师,来的又是具有最顶级魔法师称号魔女的少女,如此罕见的存在来到这个国家,就算不是记者也当然知情。   国家如果有空闲时间的话,记者也许会对魔女进行某种采访,但现在是决定国家未来的重要时期,每个记者都忙到焦头烂额。   毋须多说,根本没有时间写这种八卦报导。   「…………」   但是记者却把信悄悄收进胸口口袋,再次推开报社的门。   ○   「哎呀,真棒!那个看到垃圾般的眼神超棒的!」   喀嚓喀嚓,相机前是一位每当快门声响起,就温柔地露出残酷眼神如假包换的美少女。   她究竟是谁?   没错,就是我。   「那个……你拍够了没?」   「再等一下!再拍一张就好!来!接下来捧著这朵花微笑!」男子从相机后方的黑布中探出头来,把白玫瑰塞进我手里说:「把那个叼在嘴里!」竖起拇指。我想直接把花折断。   从周边国家居民的口中听说,这个国家的摄影文化似乎相当发达,我偶尔会被这种业余摄影师请求当作模特儿。   实际上确实挺常遇到的。   我来到这个国家已经三天了,听过好几次:「你好可爱喔,可以让我拍一张吗?嘿嘿嘿……」之类的搭讪。   「真赞!……啊,等一下。那个,我不是请你叼在嘴里吗……怎么丢掉了呢……啊!可是那个看到垃圾般的眼神很赞喔!真美!太棒了!」   喀嚓喀嚓,快门声响继续个不停。   「累死了……」   结果,我被业余摄影师限制行动好几个小时后终于重获自由。   抵达这座城市早已三天。   大街上一如往常人满为患,人声鼎沸。人群中只有我一个人神情憔悴,使城市的喧嚣在我耳中格外吵闹。   这个国家似乎将在几天后举行总统选举,为此现在正沸沸扬扬地进行造势活动。看样子这就是街上特别吵的原因。   「为弱者带来光明!我身为政治家──为了指引我的人们,在此宣示将尽心尽力为国家服务!」   在大街上走了一阵子,我看到一名男子在大街正中央的马车上高声疾呼。他身穿黑西装被人群团团包围,年纪轻轻大约只有三十来岁。   他的名字是马修。   他出名到只要是这个国家的居民──不,就连只滞留了三天的我都认识他。   『为城市带来光辉灿烂的未来──马修』   全城都贴满写了这种抽象标语,印有黑西装男子照片的海报。每天都看到同一张笑脸,不想认识他也难。   「我不忍心看到国民在不景气的困境中挣扎!为了这个国家,我想最优先解决贫富差距与领土问题!各位知道解决领土纷争最重要的是什么吗?我认为是彼此原谅!过去我曾经铸下大错,一度遭到逐出政坛。但是那时妻子原谅了我,带我一路走来了这里──」   他说的话我也听得一知半解。   不过他似乎得到国民某种程度上的支持。   「总统果然就该投他──」「从来没有看过这么诚实的政治家──」   我到处都能听见这种对话。   我在成年之前就当上魔女外出旅行,过著与国政无缘的生活。因此十分遗憾,选举场合中说的话在我耳中听来都虚有其表。   在这种场合开的支票大多都不会兑现。话说每个人说的话都一样夸张可疑,我根本分不出来哪里不同。然而,至少对这个国家的人们来说并非如此。   在马修举行演讲的位置不远处,还有另一名政治家。他一样在马车上演讲,但这台马车非但格外豪华,上头的人看起来也一点都不年轻,俨然就是名政坛老手。   「我想让这个国家所有人都过得幸福。政治不能只把年轻当作筹码,这就是长久以来耕耘这个国家的我才能──」   展现沉著的态度,口若悬河地批评年轻政治家的男人名叫巴纳德。   『让所有国民幸福──巴纳德』   他也同样是在民宅墙壁上贴满竞选海报的总统候选人之一。   简而言之,决定国家领导人的选举,将由年轻的马修单枪匹马挑战政坛老将巴纳德。   谁占上风,乍看之下难分轩轾。政坛老将也好,年轻候选人也罢,两人的马车都被人潮团团包围,人数看似相去不远。   「嘿魔女小姐,可以借用一点时间吗?」   我看著演讲发呆的时候,某个看起来轻浮无比的中年男子挡住我的视线。   …………   「不好意思我谢绝拍照。」   我转身就逃。我再也不想被业余摄影师纠缠了。   「咦?等一下,不是不是!我不是摄影师啊!」   「说得也是因为你是想成为摄影师的业余摄影师呀。所以才不是摄影师呢。」   「不是啦你误会了……」男子再次阻挡在逃跑的我面前,说:「我是做这个的。」随即交出名片。   …………   「不好意思我对演艺圈没有兴趣。」   我转身就逃。他一定是想夸我可爱直接拉我进演艺圈吧?我可不会上当。   「不是,我也不是演艺经纪公司的人……你有点自我感觉良好耶……」   「喔……那你是什么?」   「……就说我是做这个的嘛。」   男子再次交出名片。   …………   我无可奈何只好接下。   『浅见日报 记者法兰克』   原来如此看来他是报社记者。   「不好意思我不太喜欢接受采访……」   我依然转身就逃。   「不是不是不是!先等一下,能让我问一点问题吗?好不好?拜托了!」   「蛤……………………」麻烦死了。   「我付你钱就是了。」   「你想知道什么?」我突然兴致勃勃。   「你还真爱钱耶……」记者先生傻眼地说,拿出笔问:「你是国外来的吧?你觉得这次的选举会是什么结果?」   刻意找外地来的我,才想说他想做什么,原来只是采访选举结果而已。随便找应该都找得到比我适任的人才对……不过他也许是想知道局外人的客观意见也说不定。   「……我没有特别支持哪位候选人,所以不太理解……」我一面比较刚才演讲的两人一面回答:「可是我想,现阶段胜负应该五五波吧。哪边胜选都不令人意外。」   「喔喔!你为什么这么想呢?」   「…………」我说:「首先,年轻的马修在演讲时频频提到自己跟夫人间的关系呢。这应该能成功拉拢年轻族群的选票。」   过去马修曾经被对立阵营的政治家爆料背著妻子出轨,惨遭逐出政坛。之后他不仅承认自己的错误并向妻子道歉,花费时间慢慢挽回彼此的关系,如今还跟妻子互相扶持,回到这次的选战之中。这是常见的佳话。   听了好几次就算不想记起来也难。   「另一方面,另一位候选人巴纳德从以前就在政坛打滚,我想他相当重视人脉。实际上他的支持者也都是老人家,可见他相当擅长拢络高龄族群呢。」   「你觉得他们两人的政策如何?」   「我都没有兴趣。」   「真过分啊……」   「反正选举到头来只是人气投票不是吗?」   「你真的好过分啊……」   跨越重重困难重返政坛的年轻政治家,以及阻挡在前的政坛老将。   这个对决结构十分浅显易懂,不难理解国民会如此关注选战结果。   「可是啊,如果要我来说的话,我比较希望巴纳德能当选总统啊。」记者法兰克直白地说:「你不觉得让那种只会无耻乱喊口号的人领导国家很丢脸吗?他还搞过婚外情耶。」   「可是他好像很受年轻人支持呢。」   「就是说啊,反正年轻人只不过是被他的年轻形象吸引罢了。实际上他在演讲中说了什么?都只是些骗眼泪的故事嘛。用那种东西煽动选民实在是三流的手段呢。」   「…………」   「所以说,我们这些大人才会比较希望巴纳德当选。但你说得没错,现在局势确实是五五波。就是这样才伤脑筋啊。」   你懂我的意思吗?他偏著头问我。   我完全听不懂他想说什么,不过──   「……难道说,你想要我做坏事吗?」   我隐约感觉得出来,但是记者法兰克却说:「不是不是,怎么会。」挥了挥手。   「我希望你做的是正确的事。」   他以只有我才看得见的角度,从怀里的口袋抽出几张照片让我瞥了一眼。   那几张是我的照片。   「你来到这个国家已经三天了吧?话说,你在今天之前的两天用了多不正当的手段赚钱啊?」   照片清楚直击我在这个国家做生意的现场。第一张是我用贱价买进项炼的照片。第二张是我摆出写了『许多人买了这条项炼从此幸福美满。』的招牌摆地摊的照片。第三张则是我一条项炼卖一枚金币的照片。   哎呀真惊人。光凭这三张照片,不论怎么看都像是我在诈欺敛财嘛。   「你了解我想说什么吧?」   记者法兰克笑脸盈盈地说:「我有点事情想麻烦你,可以陪我来一趟报社吗?」转身背对我。   「这些照片是被你骗的受害者寄来的爆料──我不是想让你在社会上无法立足,也不想陷害你。我只是希望你能帮我一点忙,做正确的事而已。」   然后他说:   「不过──你要是不帮我的忙,我倒也不是没有那种打算就是了。」   至少我认为他现在做的绝对不是正确的事。   ○   「年轻政治家马修有名为洛丽的妻子,她长得美若天仙,就外表而言可说是个完美无缺的女人。」   记者法兰克把我请进报社,点了支菸这么说。   「不过,会选择那种三流政治家当作伴侣,可想而知她的脑袋不太灵光。丈夫惹了麻烦之后,她也被用来替他擦屁股。」   他拿了几本书给我。   那几本书好像是自传,封面印有美丽女性的照片,书腰上写著『身为政治家之妻』以及『在发生坏事后到原谅丈夫之前』等吸引读者的字句。   「我看准了这些书全都是马修要洛丽写的。」   他从口中呼出白烟说道。   这对夫妇过去的故事十分平凡无奇。   至今数年前。   刚出道的政治家马修背著妻子悄悄与秘书发生婚外情,被对立的政治家爆料。   人们批评政治家和政治无关的人性面,原本支持他的人一一离开他的身边。不论过去如何一帆风顺,缘分也会突如其来地结束。   结果,直至今年为止的数年间,他都被迫离开政治舞台。这是当然的。不可能把国家交给会外遇的男人之民意阻挡了他的仕途。   今年为止他都销声匿迹的事实众所周知,而今年他重新开始以政治家的身分展开活动,如今已经能独自挑战重量级政治家了。   他究竟是如何爬到如今的位置的?   「这一切全部都是马修的阴谋。」   记者法兰克把已经快抽完的菸按在菸蒂堆积如山的菸灰缸上,说:「马修自从失势到今年复出之前,一直以洛丽代为出马的方式在公开场合活动。」   自从丈夫失势以来,妻子洛丽就成为报章杂志等新闻媒体的常客。她在访问中表明「我不原谅丈夫。」「但是内心还想继续相信他。」等纯洁的心意,展现出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夫唱妇随的诚实妻子形象。不少人被她尽管遭到丈夫的行为伤害,最后仍不示弱选择坚强面对的姿态所感动。   为了让丈夫东山再起,马修的妻子洛丽花了很久的时间用尽各种方法。她出版自传、举办演讲、成立自己的服饰品牌、还经营餐厅。后半我有点想吐槽根本就是她的个人兴趣,但至少国民对她的这些行为表达全面肯定。   于是,她的好感度必然会与丈夫的好感度相连,如此让马修再度回到表面舞台。   然而报社记者却主张这一切都是马修的算计。   「在婚外情曝光之后,马修就利用妻子拉抬自己的好感度。她会出版自传、出席演讲、开店开餐厅全部都是马修指使的。」   「你有证据吗?」   听到我的问题,记者法兰克摇了摇头。   「我没有证据。一点也没有。」   原来如此,也就是单纯的凭空杜撰吗。我在内心这么想的同时,「不过……」他继续开口:   「我希望你能帮助我掌握证据。」   他说:「没有证据支持的报导只不过是虚构而已。没有报导能比这更肤浅了。我想先采访马修的老婆,让她拆穿马修的谎言。」   「……你想要我做什么?」   「你是魔女对吧?魔女不是能做自白剂,或是用魔法让别人没办法说谎之类的吗?」   「你太看得起魔女了。」   「你办不到吗?」   「我没这么说。」但是。「如果这么做洛丽小姐还是没有说出你想听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从某些角度看来,他倒也像是充满正义感的记者。然而他的一举手一投足都散发出一股纯粹想要陷害马修的气息。   对他的报社来说,巴纳德当选比较有利,马修当选反而比较棘手吧。正因如此,他才会不论如何都要抹黑对手,再次将对方拉下舞台。   但这么一来,假设我真的对洛丽使出只能说出实话的魔法,又没有得到有力的情报怎么办?我想如果在这里用那种魔法,反而有可能从记者法兰克口中听见报社跟巴纳德间暗黑复杂的关系。   「你不是魔女吗?」   他歪嘴微笑。   接著说:   「既然能做出自白剂,也能做出让人说谎的魔药吧?」   只要话出自洛丽口中就好,真相其实根本无所谓。   看来这就是眼前这位记者眼中正确的事。   ○   由于是平日,街角的咖啡厅看起来门可罗雀。至少除了我们之外这里几乎没有其他客人,唯有远处的服务生在柜台后方清理碗盘的声音,传进坐在窗边的我们耳中。   「这间是我经营的咖啡厅,如您所见生意并没有多好。还是因为大家都在忙著选举没空来呢?」   四人座的座位上,只有我对面的位子空著。记者法兰克坐在我隔壁。   而他对面的座位上,洛丽高雅地掩嘴轻声笑道。   她的气质的确不愧为美女。   「那么,今天请问有什么贵事呢?」   「是的,我想请教您关于您和先生马修之间的关系。」记者法兰克瞥了我一眼说:「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请您分享从妻子的视点看来,身为政治家的马修是什么样的人。」   「哎呀!」洛丽拍了一下手。「真不错!如果能在选举中助我先生一臂之力,请务必让我帮忙!」   「是,那就太好了。那么──」   接著记者法兰克拿起笔,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   我的任务顶多只有坐在一旁发呆,无事可做只好聆听隔壁的对话。   甚至让我怀疑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久等了,为您上特调咖啡。」   不久之后,服务生将三人份的咖啡端到一副无所事事的我面前。   隔壁正在进行重要的采访,于是我说:「啊,放这边就好。」扮成亲切的客人将咖啡聚集到手边。   接著。   「那个……请问两位要加砂糖吗?」   我再扮成贴心的女生在采访中插嘴问道。   记者法兰克默默摇头,洛丽则是说:「那么请帮我加一颗糖。」对我微笑。   闲闲没事的我完全变成打杂小妹。   不,在这个时间点之前的确几乎与我的任务无关,所以说当然确实理所当然。   我的任务现在才开始。   扑通一声,我将一块白色物体丢进咖啡哩,用汤匙搅拌。我疯狂搅拌,让物体能完完全全溶入咖啡之中。   「来,请用。」   洛丽不疑有他,接下我递给她的咖啡,道了声:「谢谢。」对我展露笑颜。   她看起来完全没有心机。   「…………」   但实际上,暗藏于她心中的黑暗现在才终于要真相大白。   她不可能知道咖啡里加了什么。   「呃──那么我还有一个问题。」记者法兰克看到洛丽放下咖啡杯问:「关于您和您先生之间的关系,你们现在处于对等的关系吗?」   那个问题直捣核心。   传闻是真是假,马修是否无辜。   洛丽现在如果保有正常的思考判断能力,一定会笑著说出:「那当然。」之类的回答才对。   「…………」但现在她的脸上却没有笑容。「……不,我们并不对等……从以前开始就是。」   她有如梦呓一般有气无力地回答。   「不对等?请问这是什么意思?」记者法兰克故作不解的表情,歪著头问。   好虚伪的态度。明明是我动了手脚才让洛丽说出真相的。   「…………」我静静旁观两人的模样。   洛丽正要开口说出一切真相。不论听到什么问题,她肯定都会将羞耻心与思考能力置之度外,详实地回答。   如果陷入这个状态的她没有说出记者法兰克所期待的回答,我就必须再点一杯咖啡,掺药之后再交给她。   换言之,她不论如何都必须说出记者所追求的真相。   「从以前开始……我跟马修之间……就有明确的……主从关系……」   不过我丝毫没有必要再点一杯咖啡。   她说出的真相和记者法兰克预测的范围相去不远。   「我们……伪装成夫妻,缔结了奴隶契约……绝对……不能反抗的契约……」   「您说什么?请问那是什么意思?」记者法兰克看似惊讶,嘴角却明显透露出笑意。   「他现在会一跃成为总统候选人……一切都是因为……按照计划进行。」   「……这是怎么一回事?您是说,他从以前的外遇行为,到现在的一切全部都在计划之内吗?」   这已经是完全无意隐瞒的诱导性提问了。   「正是如此……」   这边也似乎无意隐瞒就是了。   「真是太惊人了……!」记者法兰克夸张地吃了一惊,表情依旧带著笑容。「也就是说,马修会一跃成为总统候选人,全都是因为他制定了绵密的计划吗?尽管表面上伪装成夫妻关系,您过去都被他当成奴隶利用吗?」   既然没有必要继续隐瞒,记者法兰克贪得无厌地想揭露一切。   她处于不论什么都会老实说出口的状态,因此自然而然地诚实说出了我们预料范围之内的真相。   本来应该是这样才对。   「……不,不是。」   但她却缓缓摇了摇头。   接著说:   「……奴隶不是我,而是我先生。」   这个恐怕和记者法兰克心目中的答案明显不同。   ○   从她口中说出的真相,就连记者法兰克也始料未及。   洛丽与马修的夫妻关系间,有类似主从关系的要素。以这种前提解释应该比较正确。   但那和我们预料的关系却完全相反。   「至今为止的一切都是他听我的命令做的。全部都是我安排的。」   她平淡地说。   「他过去跟秘书的婚外情曾造成轩然大波,害他失势──不过那全部都是他依照我的指示做的。」   妻子辛勤地支持逼不得已,必须暂时从政坛抽身的政治家,直到他展开新的政治生涯,如今投身担负国家未来的选战。她说就连这种进展,都是她一手策划的。   马修这名年轻政治家过去和其他政坛老手相比,能称为武器的东西极为有限。不仅如此,他更缺乏知名度。   与其报导只有年轻是本钱的政治家,各家报章杂志都倾向报导政坛中有头有脸的老面孔,他无疑处于压倒性不利的状况之中。   为了在政治界生存,他需要提升知名度。   他必须打响自己的名号。   没有知名度的政治家──不,不只有政治家,没有知名度就代表他的存在不为人知。换言之,等同于不存在。   「所以我想,与其靠正当的方法去吸引注意力,不如以错误的方法让他受到瞩目会比较有效。」   为此,她选择打响名号的方式,就是让马修外遇。   两人的夫妻生活本来就是建立在虚伪之上。   不出所料,马修的负面形象受到瞩目,结果甚至遭到众人挞伐断送了政治生涯,但之后有洛丽替他善后。   洛丽受邀演讲、开店经营、站到台面上不停宣传自己与丈夫圆满的家庭生活。她在他人眼中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原谅不忠的丈夫,她的形象至少不会是负面的才对。一如既往深爱著难看偷吃的丈夫,她这名偶像转瞬之间就引来众人赞赏。   然后假以时日,等马修的罪行也藉由洛丽的光彩化为乌有时。   这时,她让马修再次登上舞台,竞逐总统大位。   那时马修的印象肯定已经一百八十度转变了。   「你想,跟平常是好人的人做坏事比起来,平常是坏人的人做好事更能给别人好印象对吧?我就是让我先生两边都做。」   洛丽不改微笑,这么说道。   ○   『世纪大恶女?政治家马修之妻的恐怖本性』   报纸头条随著洛丽的照片这么写道。   隔天的报纸清一色都是她的新闻。与其说是「她的」,说「他的」也许比较正确。   「怎样?这下巴纳德就稳上了吧!马修没用到被坏女人操控,不可能会有人继续支持他的啦!」   「…………」   他说一定要让我看看昨天写的报导叫我来报社,可是他交给我的东西实在难以形容。   报导写得太赤裸了。洛丽昨天说的话一字不漏被写进报导之中。   「这个新闻会不会太偏颇了?」   我挥了挥报纸看了他一眼,但是记者法兰克却伤脑筋似地耸耸肩说:   「不会啊,我只是写下了真相而已啊。」   「不过这样不就跟宣布你的报社支持巴纳德一样吗?」   「的确是这样没错,可是大众不会这么想吧。」   「…………」   在这个国家「公平公正」这句话的意义恐怕比报纸还薄。   他更无意隐瞒这件事。   哎呀还真过分。   「谢谢你魔女小姐,多亏你这个国家可以高枕无忧了。巴纳德如果当选,肯定会带领这个国家前往正确的方向。」   「……不用客气。」我没有看他,伸出手来。   「……?什么,握手吗?」   你白痴吗?「偷拍我的照片,可以还给我吗?」   「啊啊,那个啊。」记者法兰克在我提起这件事前似乎是真的忘了。「我看看,奇怪?放到哪里去了?」他翻了翻背包,终于说:「来,给你。」把几张黑白照片交给我。   「谢谢。」我一把抢下照片塞进口袋。「这样我们的合作关系就结束了吧?」   「哈哈哈!其实我还想请你多帮点忙啊。居然能做出让人什么都自己坦白这么方便的魔药,真不愧是魔女啊。你要不要在我的报社工作啊?」   「你太看得起我了。」   「倒也没有吧?」   「反正我以后再也不会帮你们的忙了。」   听到我郑重拒绝,他哼了一声。   「──算了,以后要是再来这个国家,就再麻烦啦。」   语毕他转身就走,走进报社里。   「嗯,再见。」我们恐怕再也不会见面了。   之后,说到马修的下场如何,就容我来稍微提及吧。   妻子的恶行恶状曝光之后,马修在演讲台上崩溃。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出过去所有的事情──在妻子的支持之下才来到这里之类的话全部都是胡说八道,并为此道歉。   他还说,其实他一直受到妻子的虐待。明明想以正当的方法选举,却在妻子的逼迫之下被迫发生婚外情。   两人现在正在办理离婚手续。   令人意外的是,人们没有指责他,反而将矛头指向他的妻子。   洛丽被视为坏女人成为众矢之的,过去她开设的店铺几乎全部被迫关店,她的书退货也堆积如山。   最后马修与她的离婚正式成立,她也被赶出自己的家,自人前消失。   这可以说是坏女人稀松平常的下场。   另一方面,马修继续竞选。即使长期受到妻子虐待,他忧国忧民的心情似乎不假。   人们被他长时间坚忍不拔的心所打动。   「加油!」「不要气馁!」诸如此类俗套的鼓励鼓舞他前进。   记者法兰克揭发了坏女人的真面目,这篇报导确实使状况为之一变。   只不过,结果和预期完全相反。   自从洛丽的报导刊登以来,马修与洛丽离婚之后,他的人气便史无前例地高涨。   即便长期受到妻子虐待,他仍为国家奉献的诚实态度让众人为之倾倒。   即使妻子是坏女人,也和他本人的评价没有关联。   住在城里的人们似乎比报社里的人更加理解这点。   正因为如此,记者法兰克才会误判情势,反而拉抬了他想要降低的马修声势,招致这种结果。   话说回来。   我也对记者法兰克说了谎。   我和洛丽在咖啡厅采访时并非初次见面。   「……根据今天报纸的民调,看来马修肯定会当选。你觉得呢?」   「太没有惊喜了真无趣。」   离婚后,她请我到她家里,并端出咖啡招待我。听说是现磨的。   她用汤匙搅拌冒出蒸气的咖啡杯对我微笑。   我也学她喝了一口咖啡。   「这个咖啡很好喝。」   「是吧?因为跟店里端出来的一样呀。」   她喝了一口放了一颗砂糖的咖啡,笑说:「跟平常的味道一样。」   她和记者法兰克见面时肯定也尝到了相同的味道。   因为我那时在咖啡里加的,只是普通的砂糖而已。   ○   洛丽和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我入境的第一天。   入境之后我在国内闲晃了一阵子,偶然间走进了她经营的咖啡厅。   「哎呀,你是旅人吗?」   她突然在坐在窗边的我对面坐下。   这个人是谁怎么突然这样?讨厌好可怕。我如此展露戒心,她却对我说出:「啊啊你不用怕。我不是什么可疑的人。」这句可疑满点的话,并随之递出她的名片。   「……是喔。」   上头密密麻麻地写著咖啡厅老板娘与政治家夫人等各式各样的头衔。果然很可疑。   可疑的她就这样擅自跟我说起这个国家的事情。   「这个国家现在正沸沸扬扬地进行选举。现在正由重量级政治家单独对决年轻政治家喔。」   但是,这个国家的选举有一个问题。她又继续对我说。   问题在于每个报社的报导方向。他们不只倾向巴纳德,报导的内容也都只有巴纳德活跃的新闻。她说,报导不只不中立,更是偏颇。   「这样下去我先生会被报社打垮。」   所以她希望我能助她一臂之力。   她说:   「原本应该让正确的政治家当选,将国家引导到正确的方向;但是现在这个国家的政治太腐败了,使这件事无法实现。不论何时,赢的都只是比较受欢迎的那方。决定国家未来的选举沦为纯粹的人气投票。」   然后事实是──   我在街上看到的演讲光景,看起来确实像是人气投票的演讲。   大众说不定也只是朝比较受欢迎的那方聚集。演讲没有明确的目的,纯粹为了吸引注意可能才是最大的理由。   简直就像是被光芒吸引的飞虫。   「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让真正正确的政治家当选吗?」   她这么问我。   我只能以:「这样吗我知道了。」表示理解,却无法立即点头同意。她有可能说谎,我想自己只要不清楚实情便不可能帮助她。   所以我只回答:「我考虑一下。」就在当天道别了。   在这里稍微离题一下。这个国家似乎有许多业余摄影师,光是走在街上就常常会被说:「你好可爱喔,可以借我拍一下吗?嘿嘿嘿……」的摄影师搭讪。   实际上我待在这个国家的第一天就时常遇到,第二天也是。   被拍照的时候也常收到几张做为纪念。   我在造访这个国家的第二天再次造访她的店内。   那时她歪著头问我:「你愿意帮助我了吗?」   「…………」我拿出几张在街上拍的照片,接著写下一封信。「我不知道对的是你还是报社,所以没办法现在立刻协助你。」   我在信上写下我做了坏事等等毫无根据的控诉。   「我会在今天晚上把这封信放在报社入口。如果报社记者做正确的事,就一定会无视这封信,或是揭露我的恶行。如果他想做坏事的话,就一定会误以为抓到了我的把柄,用这些来威胁我。那时我就帮助你,否则我不能帮你。」   于是,我在这个国家滞留的第三天到来。   令人遗憾的是,报社记者是做错事的人。   「不过这样好吗?结果你为了让他当选失去了一切。」   我认为她为了让马修当选所采取的方法实在是太自暴自弃了。   「无所谓。」   她依旧喝著咖啡笑说。   几年前的婚外情是她一手主导的,也是让丈夫出名的长远安排。   为了让他当选,他非得打响名号不可。非得证明他的正确不可。   她一定是这么想的。   正因如此,数年前她才会逼迫他外遇,然后在现在爆出真相。   洛丽藉由自白罪孽全都是自己犯下的,强调在做错事的自己身边,马修有多么正确。   喝下不论什么都会坦白的药──她做出这种前提,让人误以为她做的坏事曝光。   「我只不过是用错误的方法做正确的事而已。」然后她说:「我希望他能继续当个为了做正确事而做正确之事的政治家。」   「…………」   我放下咖啡杯。   「脱离你的控制后,马修看来十分活跃呢。」   接著看著她这么说。   如今他气势如虹,想必会顺利当选总统吧。   「我想也是,否则我就伤脑筋了。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才逼他忍耐的呀。」   为国服务的诚实政治家,今后将会引导这个国家。   然而引导他的,却是做错的事情、和诚实大相径庭的妻子。这个国家究竟有谁知道这件事情呢?   这个事实肯定无人知晓。   过去如此。   今后亦然。   ●   灰之魔女离开几天后,那个国家选出新的总统。   他同时也是历代最年轻的总统。   这恐怕是这个国家历史改变的瞬间──各家报社如此扫兴地评论。   在选举之前想必任何人都无法预料,将诚实作为最大的武器挑战资深政治家的马修会胜选。   因此新总统马修的诞生使全国上下沸腾可说是理所当然。   这个国家一定会被引导至正确的方向──所有人都如此深信。   「谢谢您。」   国家边陲的某间小民宅。   某个男人毕恭毕敬地低头。   他是肩负国家的男人,也是刚上任的总统。又或者,他是比任何人都还要诚实的政治家。   在不愧为政治家风格的长长鞠躬之后,他抬起头。   他的视线前方,过去的妻子在桌上无趣地撑著脸颊。   「请您继续指引我。」   他恳求似地说道:   「我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好?」   过去的妻子听到这句话嘴角微微上扬。   诚实的政治家确实就在这里。   然而,没有人知道他打从一开始就不是对国家诚实。国内也没有人知道他真正对谁诚实。   过去如此。   今后亦然。 第六卷 第四章 生病、魔女与扫帚的故事   魔法师中最顶级的称号是魔女,但若是以为魔女是不论什么事情都能顺利达成的特异人类,我无论如何都会感到不解。   魔女并非完美无缺。我们会犯错,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比如说,魔女当然无法让死者复生,也不能停下全世界的时间,更无法自由自在地操纵天气……不,也许有魔女办得到,但至少我办不到。否则下雨天我就不会把自己关在室内了。   除此之外,魔女也不能不老不死,不能不死不活,不能醒著睡觉。此外还有很多做不到的事情,简单来说就是有所不能。和列出做得到的事情相比,列举做不到的事情恐怕还比较容易。我们办不到的事情正是如此五花八门。   不过,这些事情就算做不到也不会特别伤脑筋,就算办得到也只会觉得「啊,这样啊。是喔。」无聊到让人打呵欠罢了。   然而。   如果。如果有可以治疗世上所有疾病的魔女,如何呢?   只要成为魔女,大多数人都能使用治疗伤口的魔法,但是在漫长的旅途中,我不仅从没见过能治疗任何疾病的魔女,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过。   有那种人就太好了呢。   请她务必要来罹患重病、卧倒在床的我身边。能不能这时恰巧出现,治好我的病呢?   「……咳咳!」   否则我有可能会死在这里。   我现在濒临死亡的深渊。我罹患了攸关生死的重病。   就连正在独白的现在,眼前的天花板也不停扭曲,昏昏胀胀的脑袋温度向上飙升。时间的流逝感觉起来非常非常缓慢。时钟的秒针真的走得那么慢吗……   「伊蕾娜大人,您还好吗?」   床边响起担心我的温柔嗓音。抬起头,我看到长得和我一样的女生低头看著我。   我试著摇头,却因为使不上力而无法如愿,只好张开嘴气若游丝地回答:   「……不好……快死了……」   话说回来离题一下。   我倒楣罹患的,攸关生死的重病。   那究竟是什么病?   没错,就是感冒。   ●   「不不不,只是普通的感冒,您在胡说什么?」   我低头看著伊蕾娜大人,她虚弱地躺在床上仰望天花板。   身为平时就和她一起行动的扫帚,我自然明白她落得这副下场的原因。都怪她自己不好,时值凛冬居然一脸得意地说:「感觉今天想要凉快一下。」在睡觉时将窗户全部打开。伊蕾娜大人偶尔会沦为无药可救的蠢蛋。   「呜呜……我一定是得了这个国家特有的重感冒……一定很快就会死掉……一定不会马上就好……快死掉了……」   因为感冒而身体虚弱的主人就连精神面似乎也变得比平时脆弱。又或者该说这是她平时爱想东想西的反作用,现在的她展现出十分懦弱的一面。   「不要紧的伊蕾娜大人。您一定马上就会舒服一点的。」   「我想也是……因为我一定会马上死掉……」   「不,我不是那种意思。」   「咦……?难道是……安乐死吗……?」   「也不是那种意思。」   她已经超过温顺开始卑微了。   区区感冒明明不可能会死的说。   不过我能如此跟伊蕾娜大人对话,就代表伊蕾娜大人使用了将我变成人形的魔法。   我如果记得没错,她是一面断断续续地呻吟著:「呜呜……去买……去买药……回来……」一面呼唤我出来的。   「…………那个,我想去买药。」   「不可以。」   现在的她莫非不是我所认识的伊蕾娜大人吗?   我坐在床边,她却紧紧抓住我的裙子不肯放开。伊蕾娜大人遭逢身体不适,直到我变身成人之前似乎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使想请我去买药的伊蕾娜大人变成害怕寂寞到不想自己一个人的伊蕾娜大人了。   我变身成人时,伊蕾娜大人倒在地上,于是我立刻将她抱到床上,但──   「……不要走……」我一想去买药她就立刻对我露出湿润的双眼。「你听我说……这样拋下我一个人的话我会死掉喔……我会咬舌自尽喔知道吗?」   「您有咬舌自尽的力气吗?」   「偶有。」   「看来没有呢。」   「偶有。」   「看来是没有呢,怎么看都没有呢。」   「不要走……」   又兜回来了。   「可是,我不走的话伊蕾娜大人的病情不会改善。」我铁下心来甩开伊蕾娜大人站起身。   「啊……」   说到那时伊蕾娜大人的表情,她的模样可怜到像是被遗弃在路旁的小狗,虚弱到难以言喻,那随时都会哭出来的表情让我感到几分心痛。就再补充还让人意外地有些心动吧。   「……那么,请至少让我在伊蕾娜大人睡著前念本书给您听。这样如何呢?」   这是我必须去帮伊蕾娜大人买药,以及伊蕾娜大人不想自己一个人两者间的折衷方案。   听到我的提案,伊蕾娜大人稍微露出放心的表情。   「这样的话……我知道了……那么,你要在我醒来前回来喔……?」   「…………」   该怎么说……这种同时刺激保护欲和嗜虐心的感觉是什么……   我嗯哼一声清了清喉咙,挥开涌现心头的邪念,在伊蕾娜大人的床边坐下。   我翻开的书是伊蕾娜大人随身携带的《妮可冒险记》。她已经读过好几次了,一定会听腻马上就睡著。   「呃……很久很久以前,某个地方有一位魔女──」   「呼噜~」   她睡著了。   刚开始五秒伊蕾娜大人就睡著了。   「…………」   毋须多说,我离开房间时抱著相当难以言喻的心情。   ●   我记得伊蕾娜大人是在几天前造访这个国家的,看来那时感冒就已经在城里流行了。   阴天之下,城市阴沉惨淡无比,路上的行人都像是缺乏生气一般有气无力,彷佛行尸走肉一般。   擦身而过时听见的几乎都是咳嗽与喷嚏声。随处都有人生病,我也自然而然地感到身体不适。不过只是有点感觉而已。毕竟我本来就是物品,和感冒无缘。   「我看看……总之先找药房好了……」   我在街上绕了一阵子。   我效法主人的思考方式,心想随便走走应该就能找到目标而在路上闲晃。   而药房出乎意料地就在我们住宿的旅馆附近。甚至让我想:距离这么近伊蕾娜大人不也可以自己来吗?   然而。   「喂搞什么啊!」「快点给我拿药出来啊!」「我的孩子生病一直不好!快点想想办法!」「药房不制药要谁来制药啊!」「快点出来!」   药房前面有一群人。   因为流行感冒而形成的队伍──并不是,怒吼在包围药房的人群中此起彼落,卷起嘘声的暴风雨。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嘻嘻嘻……看来大事不妙了呢。」在一旁望著人群的老婆婆露出看似知道内幕的表情突然在我身旁现身。她念著「伤脑筋。」耸肩说:   「这个国家啊……现在正在流行感冒啊。」   「啊,是……」   我想也是。   「这间药房的老板娘平常会做流行感冒的特效药喔,最近却不肯制药了。」   「是这样吗……」   的确,我自己也看得出来……   「因为这样,这个国家现在乱成一团呢。得了病却没有人治好,药房前面才会闹成这副德性。真伤脑筋呀,嘻嘻嘻……」   「…………」   然后老婆婆解释完用眼睛看就懂的状况后就回去了。那个老婆婆究竟想做什么呢……   再怎么说,不论怎么想在药房前面的人都似乎还有力气抱怨,我想就算不吃药只要好好睡一觉就会好。   总而言之,在这种吵吵闹闹状况下,毫无疑问买不到药。   伤脑筋。从有这么多人在抗议看来,恐怕只有这间药房的老板娘才能做出治好伊蕾娜大人病症的特效药。   …………   不是不是,哎呀哎呀?   换句话说,只要能让这间药房的老板娘制药,伊蕾娜大人就能马上恢复元气了不是吗?   那么事不宜迟,就立刻去见药房的老板娘吧。   「不要只会躲在里面给我出来!」「对啊对啊!」「让我买药!」   我推开人群,悄悄绕到店面后方。   哪里,我是物品,能够知道人类所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说,这间店有后门之类的。   「……找到了。」   实际上,后门确实存在。『呵呵呵……被你找到了呢。』后门散发出妖艳的气息阻挡在我面前。『可是你能打开我吗?人家的锁可是非常顽固喔。』尽管不懂它在说什么,但是微妙挑衅人的态度让我颇为不满。   我无视门的戏言,在附近找来铁丝。   然后直接插进锁里。   因为我是物品,因此挑锁也是小菜一碟。   『呼……我的防备可是非常严谨喔?过去我的操守一生只奉献给一把钥匙!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被你──』喀嚓喀嚓。『啊啊嗯不行!要被铁丝打开了!』   轻而易举地打开了。立刻就打开了。这个锁真随便。   『给、给我等一下!你……你想对人家做什么?』我打开门。『啊啊……怎么这样……请住手……好丢脸……』我关起门。『谢谢你!』   穿过喋喋不休的门,我来到一间昏暗的房间。   走进房内的瞬间,我立刻闻到药房独特的药品气味。房内充斥著刺鼻的味道,使我自然皱起眉头。   那是间凌乱的房间,更是间各类物品悲伤地哭泣的房间。纸张散落一地,调配到一半的烧瓶被弃置不理,材料也遭到废弃。尽管摆设了最基本的古董风家具,但那些全都被杂物掩埋,看起来简直像是间垃圾屋。   各种杂物的惨叫在房间内此起彼落。有物品悲叹遭到弃置,也有物品口吐恶言,它们全都在咒骂趴在房间中央的主人。   『喂不要把我丢掉啊!』『欸!人家倒在地上耶!』『给我珍惜一点你这臭人类!』就像这样,犹如门外的民众。   「…………」   当然,它们是物品,房间的主人当然听不见它们的话。   「呵呵呵……全都完了……」   不,也许她听得见也说不定。房间的主人是个身穿白袍的金发女子,平常她想必十分美丽──但如今她双眼无神面容惨白,丝毫感觉不到生气。   「我做不下去了……一切都无所谓了……」   她有如世界末日来临似地喃喃自语。   『喂不要放弃希望啊!』『欸!打起精神啦!』『给我更珍惜自己一点你这臭人类!』物品们齐声鼓励她,她当然还是听不到。   「那个……请问您还好吗……?」   我在她面前屈膝跪下。总觉得眼前的女人有点可怜。   她抬起头,对突然闯进屋里的我并不惊讶,「啊……你好……」她点头道:   「能请你帮我结束生命吗……」   她突然说出这种话害我十分困扰。您在胡说什么?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已经不行了啦!我不想制药了啦!我做不下去了啦可恶!」她直接仰头大哭。她在自暴自弃。   「那个……没有您的药,好像有许多人在伤脑筋的说。」   「谁管那么多啊浑蛋!人家也生病了啦!现在哪有时间做药啊!」   「哎呀您生病了吗?」那真是糟糕了呢。「请问您生了什么病?」   随后她说:   「相思病!」   「嗯?」   「相思!病!」   原来如此很健康呢。   不知名的药师小姐不理会傻眼的我擅自说起故事来。   「我最近跟某个男生很要好。我也不讨厌他,其实还有点喜欢他,可是……前一阵子他送我一份礼物,是一条项炼。项炼上镶了宝石非常漂亮,但我查了之后才发现,那颗居然是代表『友情』的宝石耶!你想想看,一定是『我想跟你做朋友就好别说想跟你交往也完全不想跟你结婚今后建立肉体关系就好呗!』这种意思啦!有没有事情能比这种背叛还过分!不,没有!可恶!」   「……喔。」   她哭著把项炼丢了。但是几秒后又说:「啊啊……可是我还是恨不了他!喜欢!」把项炼捡回来,可见情绪十分不安定。   看来只要不处理她恋爱上的烦恼,她就不会制药吧。   否则我好像也会加入外面的人一起抱怨不休。   这么一来伊蕾娜大人的身体也会无法恢复健康。真是伤脑筋,不论如何都得请这间药房开药才行呢。   「那个,容我冒昧一问。」   「干嘛!」   「……如果解决您的烦恼,您就愿意制药了吗?」   「当然!反正绝对没办法啦,哼!」   讨厌啦!她躺在地上闹脾气。   讨厌啦!想这么喊的人是我才对,不过也罢。   既然不解决就治不好的话,也无可奈何。   「那么就让我来解决您的烦恼吧──」   我把手搭上她的肩膀,顺便补上一句:「话说您听过病由心生这句话吗?」   「咦,怎么突然说这个?」   「不,我只是想让自己觉得说了一句很了不起的话而已。」   总之,现在必须先从寻找她的心上人身在何方开始呢。   ●   我跟她借了项炼,离开她家。   我的目的地是她心上人的住处。   「从这里要怎么走才能抵达男方家里呢?」   项炼从我的手中垂下。   我是物品,因此当然也能跟项炼交谈。   『从这条巷子直走三个街区后右转就能抵达男方家里啰。』   「您说真的吗?」   『真的啰。』   我得到参考书般的回答。我依照项炼的指示走了三个街区后向右转,确实抵达了男方的家。不,我本来不知道男方家在哪,当然是因为项炼说『在这里。』才找到。啊,我说错了。它说的是『在这里啰。』   那是间平凡无奇的普通民宅,不过既然项炼这么说,这里就应该是男方的家才对。   「不好意思打扰了。」   我按了按门铃。   又等了一会儿。   但是毫无反应。   「不好意思打扰了。」   这次我敲了敲门。   没有反应。   没时间了。   没有办法。   『等、等等……!你想进去我里面做什──』喀嚓喀嚓。『不、不行~!要被铁丝打开了!』   我打开门。   走进门内。   「……呵呵呵……我已经……不行了……」   一名男性跪倒在门后的房间里。死气沉沉的瞳孔盯著墙上一点,他说著:「啊啊……好想变成墙上的污渍……」半途放弃了人生。   哎呀。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失恋了……」   我想他一定精疲力尽了,对挑锁进来的我完全不惊讶也不警戒,还擅自说起自己的故事来。仔细一看眼底还有黑眼圈,他肯定是烦恼到整晚没睡吧。   「啊啊……你是来我家里偷东西的吗……随便拿吧……我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   不,我隐约猜得出原因。   男人吐出最后一口气似地叹息道:   「其实……之前我送了有点喜欢的女生一条项炼……没想到在那之后,她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了……她以前明明会做感冒药……现在连药也不做了……我就知道……收到我这种恶心家伙的项炼一定很不舒服……」   男子充满随时都有可能死掉的气氛。   「那个……您还好吗……?」他憔悴到我即使只是来闯空门的也会替他担心。   「我不行了……」   「那个,请打起精神来……您看起来还挺帅气的喔。」我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   「别说了!不要对我这么好!会害我哭啦!我会喜欢上你啦!」   「啊啊长得挺帅气的是客观意见喔。我没有对您心动请您见谅。」   「……会不会太过分了?」   「这样非常普通。」   「…………」   「话说回来,请问您送给那位小姐的项炼是这条吗?」   我举起项炼。   「那、那是……!」男子的眼神为之一变。「怎么会在你手上……?啊啊……原来……她把项炼丢了……因为我很恶心……」   这个男的怎么这么麻烦。   「不是。我有点话想跟您说,才向她借来的。」   接著我说:   「您知道这条项炼──这颗石头代表的意义吗?」   「…………?」他眉头紧皱侧了侧脑袋。「意义……?不知道,我只是因为觉得漂亮才买的说……」   「…………」   他说自己没有发现这颗宝石含有「友情」的意义。   肯定是这样没错。   不,我当然从一开始就发现了。   『这个男人是说著「这适不适合她呢?」的时候找到我的啰。』   因为项炼是这么说的。   说我打从一开始就预见了这个结果也不为过。   换言之,简单来说就是这么回事。   两人毫无疑问情投意合。   纯粹是误会了顾虑彼此的心情罢了。   然后,病由心生就是这么回事。   ●   「就是这样,来。请您服药。」   「我讨厌吃药。更讨厌吃粉状的药。」   伊蕾娜大人看到我拿出的药别过头。   小孩吗?您是小孩吗?   「请别任性了。您不吃药不会好起来。」   「我~不~要~」   「那么您要继续这样感冒下去吗?」   「我~不~要~!」   「那么请您乖乖吃药。」   「不要!」   伊蕾娜大人浑身颤抖撇过头。   要我去买药药买回来了又不吃到底是怎样真是的。话说只要免疫力下降您就会变成另一个人吗?是这样吗?   接著我们「请您吃药。」「我不要。」的不像样攻防又持续了一阵子,我只好祭出强硬手段,让喊著「嗯~!嗯~!」拒绝的伊蕾娜大人把药吞了下去。   「哇啊啊啊啊……」   伊蕾娜大人哭了。   我不想看到这么脆弱的伊蕾娜大人所以我也哭了,还顺便把伊蕾娜大人的这副模样烙印在视网膜上。   「伊蕾娜大人,我马上就会变回去了──」   「我不要你不要走。」   「……那么我念书给您听……这样能请您接受吗?」   「我知──呼噜……」   「很久很久以前,某个地──咦咦……好快……」   不论如何,我的冒险就此闭幕。   之后我还一时疏忽,抚摸了睡著的伊蕾娜大人的头发,但也罢,当成是替伊蕾娜大人工作的酬劳应该十分妥当才对。   因此我想伊蕾娜大人醒来后,变回平时健康的伊蕾娜大人时,就算看到这篇日记肯定也会笑著原谅我才对。   ○   醒来时我已经完全退烧,思绪也十分清晰。   我只要每次发烧,个性好像就会跟平时完全相反,似乎给扫帚添了不少麻烦。   一旁,结束使命的扫帚看起来就像是守候著我直到睡著般靠在床边。   扫帚旁摆著一本日记,上头以和我相似的笔迹详细写下我睡著时发生的事情。   …………   读著读著我好像又发烧了。啊啊我居然露出那么见不得人的模样……好想死……   就算我变成那副丢脸的模样,扫帚最后还是愿意照顾我,所以我无助时候才会每次都请求她帮忙,忍不住向她撒娇。   我拿起靠在床边的扫帚放到大腿上。   然后,我轻抚扫帚的尾巴。粗粗的,又刺刺的,一点都不像头发一样舒服。   「今后我遇上困难也会毫不留情地麻烦你。还请你多多关照喔。」   我的声音在房内响起,静静地消失。   我又搞砸什么事情非得拜托她的时候,有可能又会呼唤她出来──   那时,还请你笑著原谅我喔。 第六卷 第五章 被诅咒的奴隶   两个国家隔著一座森林遥遥相望,两国的国民们厌恶这片阻挡彼此的森林,将此称为「迷途森林」。   因此只要没有特别的理由,便不会有人经过这里,连接国与国之间的商路也避开森林从旁绕道。然而只要通过迷途森林就能大幅缩短往来的时间,所谓特别的理由应该就是指这种情况。   没有理由就不会进入的森林──迷途森林。   一名魔女身在那座森林之中。   穿著黑长袍与黑色三角帽的她是名魔女,也是名旅人。   她以琉璃色的眼睛环顾林中,灰色的头发随动作飘逸。蓊郁的树木遮蔽了大多数天上洒落的阳光,魔女身旁的树上长满青苔。每次迈步都踩到湿润的触感,使她皱起眉头。   话说回来。   走进森林前附近国家的士兵明明特地说:「什么,捷径?别想了我说真的!几乎都会在里面迷路啦!」好言相劝,却回绝他的好意带著莫名的自信回答:「不要紧,我走过很多这种森林。」结果如他所说迷路的魔女,究竟是谁?   没错,就是我。   没错,我迷路了。   「搞什么啊。」   自从走进这座森林已经一个多小时了,我陷入在相同景色中不停打转的错觉。   不管怎么走都看不到森林的尽头。我究竟走了多久?话说我真的有在前进吗?真的不是在同一个地方绕圈子吗?   眼界所及尽是一片绵延不绝的无趣风景,不只如此我还只身一人,寂寞与不安让我完全厌倦了这座森林。   我又继续走了一阵子,但景色依旧一成不变。   就在我终于因为疲倦与无聊感到有些恼火的时候。   景色中终于出现不同的色彩。   「…………」   我在前方看到一名女性的背影。   她的发色是接近黑色的深蓝,长及肩膀光泽艳丽。她身上穿著比发色还黑的洋装,长裙一尘不染相当乾净。   她一手提著竹篮,频频蹲下又站起来,看起来像是正在摘什么东西。   简直就像是在附近采森林里的野菜。她哼著轻快的歌,态度悠然自得,在阴暗潮湿的森林中略显突兀。   莫非。   她是住在这座森林里的人吗──   「那个……」   我没有多想,跟她搭话。   随后。   「呀啊啊啊!」她转向我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就这样跌倒了。「啊哇,啊哇哇哇啊哇哇……!」   她慌张地挥舞手臂害篮子飞到头上,里头的蘑菇全掉了出来。原来如此她在摘蘑菇吗。蘑菇吗……   「请、请问您是谁?」   「啊,我是旅人伊蕾娜。」我朝她伸出手。「你还好吗?」   她看到我的手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见不得人的现状,又慌慌张张地把蘑菇放回篮子里握住我的手。   「谢谢您……」   她拉著我的手起身。靠近一看我才发现,她的身高比我高一点。   「啊!我叫做尤丝蒂雅。请问伊蕾娜小姐来这附近有什么贵事?」   「…………」我别开眼。「其实我正在走捷径,想去另一个国家。」   「啊,那您迷路了吗?」尤丝蒂雅敲了一下手心。   「…………没有没有,不是喔我怎么可能迷路。我只不过是在走这座森林里国家到国家之间的捷径而已。」   「咦?可是这里很深喔,会经过这里就已经比绕过森林的路线还远的说。」   「…………」   「您迷路了吗?」   「……我迷路了你有意见吗?」听到她举出证据我恼羞成怒。   不过尤丝蒂雅却丝毫不把我的表情放在心上,又拍了一下手说:   「这样的话我来替您带路吧?这座森林错纵复杂,想一个人走出去很困难喔。」   她具备了与幽深森林不合的悠闲气质。   「这样……就太感激了……嗯。」   就在我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自己的失态点头的下一刻。   咕噜噜噜,响起一声吼叫。原以为是什么不知名的野兽,但环顾周围那个声音不论怎么想都是从我的肚子发出来的。难道说我的肚子里养了一头野兽吗?怎么可能?   尤丝蒂雅看著错愕的我露出苦笑。   「在帮您带路之前要先吃饭吗?」   在前往她家的途中,她跟我说了很多事情。   尤丝蒂雅似乎是故意住在这座不会有人进来的森林里的。就我看来生活十分不方便,她却说:「住久了就习惯啰。」习惯到处都是蘑菇吗?   她家离采蘑菇的地方不远,走几分钟就到了。在复杂的森林中,她家就位在树木避开的空地上。   房子的屋顶、墙壁以至于出入口都是木材建成的,溶入森林的气氛中。若是不和蓊郁的森林相反,充分沐浴在太阳光之下,甚至可说是与森林溶为一体。   衣服就晾在房子旁边,充满生活感。   一旁还有某人的墓。墓碑上没有名字,不过隆起的土堆看起来还很新,埋葬在这里的人应该是不久之前去世的。   某个男子在庭院中劈柴,发出轻快声响挥下斧头的模样给人一股爽快感。   他发现我们,转过头来说:   「啊啊,欢迎回来尤丝蒂雅……那位是?」   他是名爽朗的青年,年约二十五岁左右,面向我歪了歪头。   尤丝蒂雅踩著小小的步伐跑向他。   「我回来了,主人!」接著直接扑进他怀里。「那位是伊蕾娜小姐,迷路的魔女。」   这个介绍实在有损名誉。   不过光以这句话就能解释我为何在此也是事实,他说了声:「啊啊。」点头表示理解。   「……毕竟这座森林很容易迷路啊。你带她回来是想请她吃饭吧?尤丝蒂雅,能请你去准备吗?」   接著他催促尤丝蒂雅进家门。   顺便说:   「在饭做好之前还有一点时间,可以跟我说说你的事情吗──如你所见,我们没什么机会能跟别人见面。」   我默默点头。   「谢谢……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是朱利欧。迷路的魔女小姐,幸会。」   「我是伊蕾娜。」   这个称呼实在有损名誉。   「──喔喔,你是这样才迷路的啊。你明明是旅人,是不是还挺粗心大意的?」   「真没礼貌,我这次只是碰巧迷路而已。」   火焰在暖炉中燃烧,使客厅充满温暖的空气。尤丝蒂雅在厨房辛勤地做菜,朱利欧则是在和我聊天。   我总有种打扰幸福夫妻生活的感觉。   但两人也许不是那种关系。   因为尤丝蒂雅刚才称呼朱利欧为主人。   「你们为什么住在这种森林里呢?」我偏著头问,朱利欧就应了声:「啊啊。」若无其事地点头。   「因为我们住在这里比较好啊。」   他回答道。   「什么意思?」   「人们不是称呼这座会让人迷路的森林叫迷途森林吗?附近的人只要没有特别的理由就不会进来,外地人害怕迷路也不敢擅闯。」   「……说得也是。」我别开眼。脑海之中闪过说著:「什么,捷径?别想了我说真的!几乎都会在里面迷路啦!」的士兵。   「我们觉得不要遇见别人比较好,才会隐居在这里。」   「……我就是别人的说。」   「你是尤丝蒂雅带回来的所以是例外。」他说:「而且,我们偶尔也会想跟别人说说话。」   难道不矛盾吗?我有点想这么问。   比起这个我有件更想知道的事情。   「……不想遇见别人的理由,莫非跟后院里的坟墓有关吗?」   我在桌子下悄悄取出魔杖做好准备。   他似乎立刻察觉我的语气中蕴含了一丝戒心,笑著说:   「难道说,你认为我们是杀死这个房子的主人后住在这里的吗?」   「…………」   「不是,不是这样。你放心,不过后面的墓里确实有人──」   接著他说。   宛如发泄一般。   又或者像是在忏悔。   「那个啊,是坏人的墓。」   ○   他道出尤丝蒂雅的往事。   以前──尤丝蒂雅还小的时候,就是供人买卖的奴隶。   她不知道自己沦为奴隶的缘由,但是她说她原本并不是奴隶。她最早的记忆是在朦胧的景色中温柔抚摸自己的母亲。   尤丝蒂雅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和父母走失沦为奴隶的。   五岁的时候她第一次被人买下。某个经商的暴发户看上她的外表,把她买了下来。然而半年后她就被退回店里──原因是商人离奇死亡。   下一个买下她的是个贵族。她在那里受训为女仆过了几年,但十分喜爱尤丝蒂雅的贵族之子离奇死亡,使她再次回到了店里。   在那之后她辗转待过好几个有钱人的家,可是不知为何每次有人买下她,家里都会有人离奇去世。死去的有可能是买下她的人,或是买主的儿子,偶而还会是买主的客户,结果她最终还是被退回奴隶商人的店里。   简直就像是受到了诅咒。   终于,她被当成死神畏惧,再也没有人敢买下她。   她十五岁生日时,某个青年对她一见钟情,将她买下。   他就是朱利欧。   朱利欧一眼就发自内心爱上了她。明明这么漂亮,却为什么没被买走呢?尽管心存怀疑,他依然将她带回家里。   原本,朱利欧买下她的理由──虽说是十分喜爱她的外表,却没有任何不好的企图。   他是受雇的佣兵,必须在各国间流浪,没有办法自己打理煮饭等家事,于是才想买奴隶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频繁漂流各国,没有办法和人建立亲密关系的寂寞或许也是原因之一。   尤丝蒂雅相当勤奋,乖巧地服从他所有的命令,就如同奴隶一般为主人尽心尽力。朱利欧不只爱上尤丝蒂雅的外表,很快就爱上了她一丝不苟的个性。   为尤丝蒂雅倾倒的他日夜盘算该如何掳获她的芳心。   「尤丝蒂雅,你过来一下。」某天,他叫住工作中的她说:「平常工作辛苦了。那个……请你收下这个。」   他手中捧著一束花。他肯定是认为这能令她开心。   然而两人的价值观相去甚远,过去生活的立场也相差太多了。   「主人,您希望我把这个装起来吗?」   那时,尤丝蒂雅露出一如往常的正经表情歪著头问。   「咦?不是……那个,我是想送给你当礼物……」   「礼物?主人为什么要送奴隶礼物呢?」   「…………」   「……?」   之后他又送了她好几次礼物,她却只有一脸疑惑,一次也没有感到高兴。   她一定是纯粹觉得不可思议,毕竟对她来说他只是自己的主人。   她似乎无法以物质吸引。那么她想要什么?他对此一无所知。   「尤丝蒂雅,你有什么愿望吗?想要的东西,将来想做什么之类的。」   她以缺乏生气的双眼回答:   「没有。」   直接而冰冷地回答:   「我什么也没有想。」   他似乎就是在那时发现的。   现在的她内心空洞,是个只会达成工作的人偶。   于是他放弃寻找让她开心的事物。内心空无一物的她肯定收到什么也不会开心。   之后他带著她造访了很多地方。   两人一起旅行、一起买东西、一起看戏、一起关在图书馆读书、一起做了许多事情。他请她教自己下厨与洗衣等家事,自己也教她一点用来防身的剑术。   两人每天一起经历各种体验。   终于,她空空如也的心中开始累积知识与教养。   那时她才成为现在这般气质柔和的女性。   「尤丝蒂雅,你过来一下。」某天,他叫住她说:「平常工作辛苦了。那个……请你收下这个。」   他手中捧著一束花。他肯定是认为这能令她开心。   「主人……谢谢您。」   他说,她接下花朵时的笑容非常非常美丽。   终于他与她的关系从主人与奴隶的关系,演变成宛如情人般的关系。   然而。   「──我跟她之间的关系在那之后就没有进展了。我不能碰她,她也不能碰我。我们两人无法获得真正的幸福。」   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对偏著头的我说:   「因为她被诅咒了。」   我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个时候。   「接下来由我来说吧,主人。」   尤丝蒂雅将料理端上我们坐的餐桌。我们好像聊了很久,她的料理已经做好了。   「在继续之前,请在饭菜冷掉之前享用。」   尤丝蒂雅嫣然笑道。   ○   饭后她快步端来三杯红茶,放在桌上。   「……接下来的事情,我希望能由我亲口来说。」   她有些难为情地说。   「朱利欧说你不是普通的奴隶……」我轻声道谢后喝了一口红茶。   「是的,我不是普通的奴隶──普通的奴隶不会跟主人这样悠哉地生活吧?」   「…………」   「…………不,不只有这样呢。您既然听了我的身世,应该就隐约察觉得出来……」   她平淡地说:   「我是过去不停害主人死去的坏奴隶──」   以前。   她辗转在好几个不同的主人下服务。有时是主人死亡,有时候是主人的儿子丧命。一定会有人过世,让她再度被退回奴隶商人,结果她永远只能以奴隶的身分生活。   她过去从未自愿杀害主人。她本来就没有那种力量,也没有那种知识。   她自从出生以来,就一直是个奴隶而已。   第一次害死主人时,她说自己发自内心松了口气。第一个主人是会对奴隶出手的男人,他是在企图侵犯她之后立刻死亡的。   服侍下一个主人时,他本身虽然不是坏人,他的儿子却爱上了她。儿子则是在试图强暴她之后殒命。   接下来,她因为身为奴隶这卑微的立场──一再被想要利用这个立场占便宜的男人们盯上。每当事情发生她都会让对方身亡,使她被退回给奴隶商人。   就连她自己也察觉了身上的异状。   「我的身体好像有毒。这就是我身上的诅咒。」   只有身体接触并不会有任何异常,不过她说自己的唾液与汗水等体液都含有毒素。   「强吻我的男人会立刻丧命,想强暴我的男人们也是。他们全都是在接触我的身体之后死去的。」   而这是她并非普通奴隶的根据──她说。   然而。   「……怎么会变成这样?」   听到我的问题,她回答道:   「事情发生在很久以前。我被卖掉之前,有个衣衫褴褛的魔女来到奴隶市集。」   魔女深深戴著兜帽,她不记得魔女的脸和岁数,但却清楚记得那名魔女对自己做了什么。   魔女将魔杖指著笼子里的她──然后,摸著她的头这么说:   「我由衷希望你不会被人买走。」   她听不懂那句话的意思。只不过,摸著尤丝蒂雅嘴角露出笑意的魔女让她心里十分怀疑。   在被当成商品出售的时候,她也一直想著这句话。   直到服侍的主人一一殒命,她才终于明白。   「那个衣衫褴褛的魔女是为了得到我──为了不让其他主人把我抢走,才在摸我的时候诅咒我的。而实际上,我也一而再再而三地回到奴隶商人的店里。」   「…………」   「跟主人在一起不久之后,我听到某个传闻。听说有个可疑的魔女在找我。那时我才终于笃定,那个魔女想要得到我。」   她跟朱利欧商量,他就立刻为她辞去工作隐居在这里。朱利欧能轻易购买价格不斐的奴隶,在金钱面上似乎不虞匮乏。   然后他们决定在这个家迎击魔女。   两人住在没有特殊理由就不会进来的森林里,这件事情肯定马上就传了开来。魔女很快就会听到风声。   「魔女是在几天前来到我们家的。她最先攻击主人,想要杀死主人。主人就算是实力高超的佣兵,面对魔女也没有胜算。所以──」   她摩擦自己的手臂。   白皙、纤细的指尖微微颤抖著。   「我就杀了她。」   既然魔女想要尤丝蒂雅,顺著她的意过去就好。   接下来只要在她毫无防备的背上刺下一刀,一切就都结束了。   就是这么简单。   施术者一旦死亡,诅咒也会消失,这样就大功告成了。坏人死去,两人终于能永远在一起。   这肯定就是他们的故事。   「主人救了我。多亏主人,我才终于从诅咒中解放,重获自由。所以我想跟他永远在一起。」   尤丝蒂雅的表情十分开朗,看起来完全放心。   「只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见妈妈一面。她一定不是自愿拋弃我的──我有这种感觉。因为我记忆中的妈妈是个非常非常温柔的人。」   所以我要在这里继续等下去。她说。   在没有陷害她于不幸的魔女的世界中,今后她能幸福地生活下去吗──   等待她的母亲到来。   ○   一周前。   位处边境的国家。那一天,我走在月光点亮的大街上时,遇见了一位奇怪的女士。   「…………」   突然说人家奇怪也许会显得我很没礼貌,但看到趴倒在大街正中央的魔法师,我起初以为对方是病人或是伤患相当慌张。   因此我急急忙忙扶起她,乱了分寸地喊:「你还好吗?」   「……呜呜呜……非常抱歉……我的身体好像动弹不得……」   她还有气。她有著一头长长的黑发,定眼一看胸口还别了星辰造型的胸针,可见她是名魔女。不过胸针十分老旧,她肯定很久以前就当上魔女大显身手了。   我猜她恐怕还是位能力高强的魔女。   究竟是什么能将如此熟练的魔女逼至绝境──   我一面提高警觉环顾周围,就在这个时候。   咕噜噜噜噜噜噜噜,响起某种不知名野兽的吼叫。难道有可怕的怪物在附近徘徊吗?就是那头可怕的怪物将她逼至绝境的吗?   …………   不,不管怎么想那个声音都是从她肚子里发出来的。不管怎么想都是耐不住饥饿的胃袋在悲鸣。   「……肚子饿了……其实我从几天前开始就什么也没吃……」   她在我怀里说完这句话,就失去了意识。   「…………」   又是这种桥段啊。   我悄悄在心里想,下次看到倒在地上的人要丢著他不管。   「……感激不尽。我最近匆匆忙忙地横渡各个国家,几乎没时间吃饭。差点就在抵达目的地前气绝身亡了……」   结果,我带著气若游丝的魔女回到旅馆,把买来当消夜的三明治送给她吃。   勉强撑过饥饿的她自称希莉丝,并跟我表明自己是旅行的魔女。原来如此,处境跟我十分相似,总给我一股亲近感。我也在她之后简单地自我介绍,她便说著:「哎呀!感觉有股亲近感呢。」说出跟我差不多的感想。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跟她相似的部分吗。   不过。   「请问你慌慌张张横渡各个国家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惹上什么麻烦遭人追杀吗?还是因为诈骗行为被国家的宪兵通缉吗?……只要是旅行的魔女偶而会常常遇到这种事呢。」   姑且不提偶而会常常遇到这句不合逻辑的话,如果我的推测没错,我们在一起绝对不是件好事。还是趁早道别对彼此都比较好。   但她却乾脆地摇了摇头。   「不,我是旅行的魔女,在拜访的国家给别人添麻烦,以不正当的方式赚钱被国家通缉这类的事情──我从没惹上这种麻烦喔。我是旅行的魔女,不会做不该做的事情。」   「…………」   「话说回来,偶而常常遇到是什么意思?」   「……这个呢。旅人的确应该这样呢。不会在各个国家稀松平常地遇到麻烦事呢。」   「?你为什么要看窗外?」   「没什么……」   窗外晴朗到月光甚至有些刺眼,话题朝奇怪的方向倾斜,于是我刻意清了清喉咙说:   「那么,你怎么会倒在哪里呢?」   我把话题拉了回来。   「……我太匆忙了。这件事情一言难尽……」说到这里,她突然抬头看著我说:「那个,容我冒昧一问……伊蕾娜你已经大致绕过这附近的国家了吗?」   「不……还没。」   「哎呀……」看来我没办法满足她的期待,希莉丝女士的表情蒙上阴影。「那么,你也不知道迷途森林了吗?」   「?对……」   迷途森林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从名字听来那似乎是个十分奇特的地方。   有空的话去那里看看也许不错。   「我正在前往那座森林的途中……这样的话,你也不认识森林里住的人了呢。」   我对希莉丝女士点头。   「十分遗憾。」   「这样吗……」   「……你说的目的地,就是那座森林吗?」   「是呀──我要去见人。」她低声说道:「我是为了找人才踏上旅途的……最近听说似乎有人住进那座森林里。」   「那就是你要找的人吗?」   「我想应该没错。」希莉丝女士静静地点头。「我没有确切的证据,所以原本希望能从其他旅人口中得到一点线索──但既然你不知道也没有办法呢。」   我事到如今才第一次知道迷途森林并且感到好奇,当然不知道住在那里的人是谁。如她所说,确实无可奈何。   「你为什么在找那个人呢?」   而我会对住在那里的人感兴趣,也可以说是无可奈何吧。   听到我简单至极的问题。   「因为她是我女儿。」   希莉丝女士这么回答。   直接了当地回答。   「小时候被当成奴隶卖掉的女儿,就住在那里。」   ○   希莉丝女士以前是在某个国家工作的魔女。她具有诅咒魔女这恐怖的魔女名,肩负保护国家的重责大任。   她最擅长若非施术者有意解开或是死亡就无法解除的诅咒,更因此受到国家重用。   那个国家正处于战乱时代。   暗杀悄悄与敌国联络的官员,在敌方将领身上下咒,掌握生杀大权于交涉中取得优势,或是对自己国家的士兵使出消除恐惧的诅咒──具有恐怖魔女名的她在这类场面大放异彩。   然而她的活跃徒劳无功,她的祖国最后仍惨遭毁灭。   官员接二连三被杀使国内风声鹤唳,应该受到诅咒的将领则被敌国果断处决。失去恐惧的士兵接连朝敌国发动自杀攻击,一一殒命。   过度依赖诅咒魔女的国家,就这样诅咒了自己,变得破碎不堪。对敌国而言,攻破希莉丝女士的国家恐怕并非难事。   「知道敌人攻进国内的时候,我为了让国民逃跑而留下来争取时间。只有我和士兵留在国内战斗,女儿则跟国民一起逃跑。」   「…………」   「我们奋战到最后一兵一卒,我的魔力也所剩无几。拖延时间后,我也逃到国外和逃跑的民众会合,但会合地点却唯有成堆的尸体。」   「……逃跑的国民怎么了?」   「几乎所有大人都惨遭杀害,几乎所有小孩都被敌国掳走。他们早就埋伏在那里了──我们以为自己在国内争取时间,结果被拖延的反而是我们。」   「……那么你的女儿──」   「被敌国抓走变成了奴隶。」   拯救女儿──恐怕无法如愿。   只身潜入敌国,即便是魔女也绝非易事。即使她全身而退,也未必能救出女儿,她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女儿被掳走后,我潜入了敌国一次。」   敌国之中认识她这名诅咒魔女的人想必不在少数。于是她深深戴著兜帽,打扮成流浪汉潜入奴隶市集。   她不可能在敌人环伺的环境中救出女儿。   在奴隶市场找到女儿时,她有多么悲伤?她有多么想拯救女儿?   希莉丝女士不能引起骚动,只能将魔杖伸进牢笼里。   「我只能让任何人都伤害不了她。」   希莉丝女士只对在被当成商品贩卖的女儿短短说了句:「我由衷希望你不会被人买走。」然后施下诅咒。   那是让她的唾液、眼泪、汗水、体液全部含有毒素的诅咒。   这是让她从今以后,不论被卖给多么残酷的主人,不论受到多么残暴的对待,都不会失去身为人的尊严的预防措施。   希莉丝女士在那时能对女儿──尤丝蒂雅做的事情就仅此而已。   「之后,我离开那个国家。我如果被杀诅咒就会消失──所以没有办法。」   她在各国间流浪,等待时间过去。她始终按捺著想念女儿的心情,过著一般人的生活。   她相信女儿被卖到国外的可能性,到处寻找「黑色头发的奴隶」。   然后就这样过了十几年的岁月。   「终于……这个时后终于到了。我听人家说,跟我失散的那孩子现在被主人囚禁在迷途森林里。我终于能见到她,终于能从黑暗中把她救出来了──」   希莉丝女士紧紧握起拳头。   长年来期盼的悲愿终将实现。   「……希望你能平安跟女儿重逢。」   只不过。「和女儿重逢后你打算怎么做呢?」   听到我的问题,她思考了一阵子才回答:   「说得也是……就先将邪恶的主人从家里赶跑,再跟女儿两个人一起隐居在森林里好了。」   在迷途森林中,应该能静静地生活才对──希莉丝女士笑说。   她全身散发出柔和的气质。   ○   我听尤丝蒂雅说完后,离开了他们的家。   「谢谢你们请我吃饭,非常美味。」   我低下头形式上地道谢后,开始准备动身离开。「我该离开了,告辞。」   「啊,那么我送您。」尤丝蒂雅起身,匆匆忙忙地走到我身旁。   她说好要替我带路。   「如果是一开始说好要帮我带路的事情,没关系。我可以自己一个人回去……走不出去的时候我也可以飞到森林上方。」   我缓缓摇头,说了声:「再见。」打开门走向外头。   尤丝蒂雅想叫住我伸出手来。即便如此,我还是低著头来到户外。   继续待在那里也不是办法。   森林与房子间有一块空地。   衣服就晾在房子旁边,充满生活感。   一旁还有某人的墓。墓碑上没有名字,不过隆起的土堆看起来还很新,埋葬在这里的人应该是不久之前去世的。   这一定是几天前才挖的墓。   「伊蕾娜小姐。」   我在墓前停下脚步的下一刻,朱利欧出声叫住我。   他快步跑来我身边。他好像是自己一个人追出来的,身旁没有尤丝蒂雅的身影。   「……我忘了拿什么东西吗?」   看到我刻意侧著头问,他摇了摇头说:   「你没有忘记拿东西,只是从话说完的时候开始样子就有点奇怪,我有点担心。」   我原本想装成面无表情,结果还是被看穿了吗?   我别过头。   「没有,没什么事。」别开的视线前方是那座坟墓。只有土堆隆起的、寂寞的墓。   「…………」他顺著我的视线看去。「……我跟尤丝蒂雅到最后都不知道这个魔女为什么要诅咒尤丝蒂雅。她在说出真相之前就死了。」   「……我想也是。」   「我偶尔会想,这个魔女是不是真的是邪恶的魔女。这个魔女做的事情毫无疑问害尤丝蒂雅不幸。那是强制她一辈子身为奴隶,不论如何都无法过正常生活的可恶诅咒。」   「…………」   「可是我,我们虽然打从一开始就把她当成坏人对付,却也想过说不定我们其实误会她了。说不定这个魔女是因为什么理由才诅咒尤丝蒂雅的──我有这种感觉。」   会帮她安葬在这个墓里,是最起码的忏悔──朱利欧喃喃说道。   然后。   「你也是。」他转向我。   「我吗?」   他点了一下头。   「没有特别的理由就不会进来这座森林。」   他说:   「你会走进这座森林,是不是其实有什么事情?否则应该能骑扫帚才对,为什么要特地走在森林里?」   「…………」   「难道说,你是来找谁──」   「不是。」   我摇头打断他的话。   没有特别的理由就不会进来这座森林。   假使我有事进来这座森林,也不必跟他说。   因为那一定是他不该知道的事情。   即便我是来找人的,即便没有见到那个人,都与他们无关。   所以我勉为其难地撒了个谎。   「我只是想走捷径而已。真的,就只是这样而已。」 第六卷 第六章 小魔女伊蕾娜   前情提要。   我的名字是伊蕾娜,灰之魔女伊蕾娜。十来岁便获得了魔女这魔法师界最顶级的称号,我为了以我的可爱替全世界带来微笑而踏上旅途。   然而旅行必定伴随著苦难。我的身体大小因为某种原因不知不觉间在物理上缩水,居然返老还童变回了十岁左右!   「哇啊啊……这样没办法继续旅行啦……」   可是可爱度增加了三成结果好像也还好。   但十岁的我身为魔法师在能力面上还不够成熟,即使有我现在的知识身体也无法活用。简单来说就是没办法好好使用魔法了。怎么办~!   这样下去魔女的称号派不上用场,不过由于我还是能使用一定程度的魔法,就姑且先把衣服调整成十岁的尺寸了。没想到穿上去后还挺合适的。这样不就代表我十岁的时候就具备成为魔女的才华了吗?太棒了。   「…………」   ……才怪一点都不棒。   尽管这个突发状况害我莫名兴奋,我还是环视四周。   窗外可以看见伫立于雪景中的国家。旅馆房间内,我的私人物品放在房间一角。所幸就算返老还童,昨天的记忆依然清楚地留在我的脑海中。   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来回想一下吧。   我在遭遇这种状况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我在冬季的某一天造访那个国家。   红砖建筑并肩排列的大街染成一片雪白,几天前就不停落下在闪耀的晴空之下。   不过虽说天气晴朗,我依然丝毫感受不到凛冬太阳的温暖。   我穿著黑长袍与三角帽,脖子上围著围巾,还穿著厚厚的裤袜;但寒风只要找到我身上的缝隙就会毫不留情地钻进里头,用冰冷的手抚摸我。   「……好冷。」   把手插进口袋我仍因寒冷而低头瑟缩。牙齿跟牙齿咬不起来发出喀喀的声响,再补充形容我还跟刚出生的小鹿一样不停发抖好了。   这个街上的人们一定都很习惯寒冷的气候,男男女女露出「这点温度根本不算冷。」的模样,穿得比我还少在路边摆摊,或是平淡自若地走在街上享受购物的乐趣。   「那边那位小姑娘,你对现在的自己是不是很不满意呢?」   甚至精力充沛到可以若无其事地在路上招揽客人。突然和我搭讪的,是个把箱子放在街角坐在上头的少女。   她戴著松软又毛茸茸的筒状帽子,金色美丽的长发从帽子下倾泄而下。她的打扮十分华丽,身上穿著高级歌德洋装式的黑色长袍。漂亮的服装加上高雅的谈吐,一眼就能看出她是某个大家闺秀,但是──   「不管怎么看你都比较像小姑娘的说?」   她大约十岁左右,外表看起来十分幼小。   「哼,不要看扁人家!我是……迟早会成为魔女的超有前途魔道士喔!这种寒酸的乡下城镇可容不下我!好好崇拜我吧!」   哎呀,我还真是被怪人搭讪了呢。   看来我有容易吸引怪人的体质……如果可以我今天想快点找到旅馆借宿睡上一觉的说。   「话说回来,我对现在的自己很不满意是什么意思?我没有不满意的说。」我想趁早结束这段对话。「顺带一提我拒绝传教。」   「别担心,我不是在传教喔!其实人家最近开发了很厉害的魔药。就是这个,锵锵!」她一面喊著奇怪的音效,一面嘿咻一声从屁股下面的箱子拿出某个装了透明液体的小瓶子。「那个,只要喝下这个,身体就会唰!感觉很那个的药水!厉害吧!」   「原来如此,是会让字汇能力跟智商显著下降的魔药吗。我不需要。」   太抽象了我一个字也没听懂。   「总之只要喝下这个,就会发挥超猛的效果喔!」   「超猛的效果吗?」一整个莫名其妙。   「尤其推荐给你这样的人喔!」   「……所以说我这样是什么意思?」   听了她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摸著自已的胸口充满自信地说:   「胸部会变大喔!」   这么说的她胸部也有如断崖绝壁。   「你是骗人的吧?」   「人家才没有骗人!我是说真的,只要喝下这个就真的会变大!」   相~信~我~!她不停挥舞手臂。瓶子里的液体都起泡了,这时的我也完全丧失了尝试的意愿。   「不要我绝对不喝。那怎么看都是可疑的药水嘛。」   「才不是!这可是我耗费半年研发的超级力作耶!」   「可疑药水的超级力作对吧我知道了再见。」我铁下心绝对不喝转身就走。   「你这浑蛋请给我等一下!」她喊著听不懂的话追了上来。「不喝的话绝对会后悔喔!你给我喝!给我──呀!」   这时我听到一声尖锐的破碎声以及她的惨叫。   ……我回过头前就隐约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呜呜,人家的力作……被……」   铺满白雪的地面被碎裂的小瓶浸湿,白色的路面上出现一滩小水漥。   简洁明瞭地形容,就是超级力作瞬间阵亡了。   「那个……你还好吗?」   看到她坐在地上啜泣,我把手搭上她的肩膀问。   她边呜咽边说:   「呜呜……人家明明那么努力……」   「啊……对不起。」   「人家好不容易做的……」她高雅地用双手遮住眼睛,手掌下方恐怕正在流泪。   「……那个,你有没有预备?」我这么一问,她就缓缓地摇了摇头……你为什么不做预备的呢?   「没有预备……可是我有别的魔药……」彻底灰心丧志的她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向木箱打开盖子。「……啊,可是全部都是失败的垃圾……喝这种东西一点效果也没有……我还是不要在路边摆摊好了……」   「…………」   刚才跌的那一下似乎粉碎了她洋溢的自信心,我眼前只有哭著说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从箱子里不停拿出小瓶子的可怜小女孩。   坦白说令人不忍卒睹。要说是不是我的错我想应该不是,不过她毫无疑问是因为我才失去力作的。   「那些瓶子里最有效的药水是什么?」   最后我决定喝她做的魔药。   「……这个。」她边说边拿了一个小瓶子给我。   「效果是什么?」   「……会有种长高的感觉。」   「…………」   「……你要喝吗?一枚银币。」   「……那我就喝一点吧。」   我察觉到这个状况下自己非喝不可,于是从她手中接过小瓶子。然后我打开盖子,喝下了一小口。   把瓶口从嘴边拿开,我和一脸担忧地看著我的她对上眼。   「……怎么样?」   「……好像有点长高的感觉……」   「…………」   「…………」   结果,我抱著难以言喻的心情,付了药水钱一枚金币(兼做陪罪多给了她一点)就跟她道别了。   ○   在那之后我又在街上逛了一阵子,才前往这个国家的政府机关。   「喔喔,您就是灰之魔女大人吗。我们正在等您。」   这个国家的公务员十分热情地欢迎我。来,请跟我来──他这么说,带我来到一间沙发面对面摆设的会客室。房间角落燃烧柴火的暖炉散发一股热气,以暖洋洋的温度包围我在寒冷中冻僵的身体。我脱下外套在沙发上坐下,公务员则在我对面就座。   「我想您已经从魔法统合协会的分部听说了──这次我希望您能赶跑这个国家的某个魔法师。」   他说。   只要正在旅行又身为魔女,就偶尔会接到这种委托。这次我来到这个国家附近时,魔法统合协会委托我「有魔法师在邻国为非作歹请你处理」。   我并不属于魔法统合协会这个组织,但是很可惜附近没有所属于协会的魔法师,又是紧急状况,魔法统合协会只好直接委托我。   恰巧缺钱花用的我被慷慨的酬劳吸引,二话不说立刻接下了这份工作。   我这次正是因为这样而来到这个国家。   「哎呀,真的很伤脑筋。这个魔法师是我们无从下手的麻烦人物,我们也非常烦恼……」   接著公务员简单地跟我解释了状况。   魔道士普莉希拉尽管年纪轻轻只有十岁,却具备了无与伦比的才华,也就是堪称为天才的魔法师。   但她却没把才华用在正确的方向。   她做的魔药总是具备奇怪的效果。   比如说,会让人突然长出猫耳朵的奇怪魔药,不知为何突然让人变成只喜爱十岁小女孩的诡异魔药,或是会让人变成猪的可怕魔药。她靠著三寸不烂之舌在街上招摇撞骗,让无辜的居民喝下药水从他们身上敛取钱财。   而且喝下药水的居民样貌或是个性都变得难以形容,使受害消息迟迟无法传开。直到最近受害者规模扩大之前国家都对她浑然不觉。原来如此不仅欺骗被害者,还将他们封口藉此继续骗钱吗。手段真高明……   …………   不过,十岁又在路边卖药的魔法师少女吗?   「请问一下,那个普莉希拉的外表是……」   听到我的问题,「这个呢,我记得……」公务员一面回想,视线在空中游移并回答道:   「她有金色的头发,穿著歌德洋装似的长袍,头上还戴著毛茸茸的帽子。还有,语调有点早熟。」   「……………………啊,这样啊。」   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这种外表的人呢。   也可说是几十分钟前才看过的人呢……   「请问怎么了吗?灰之魔女大人,您的脸色好像不太好看……」   「……不,没事。」   公务员尽管露出怀疑的表情,依然说:   「总而言之,普莉希拉现在正在做奇怪的魔药骚扰居民。不尽早处理受害者只会持续增加。」   「…………」   公务员对沉默不语的我恭敬地低头说:   「希望灰之魔女大人能尽速抓到普莉希拉,否则这样下去,居民将会继续受害。」   难不成我喝的也是那个可疑药水之一吗?   我见到的女孩子外表特徵确实酷似普莉希拉,做的事情也有许多相似之处……   不,可是,就算是这样她看起来那么冒失……   有可能只是长得像──   「啊,对了对了。忘了告诉您,普莉希拉为了让大人掉以轻心,会故意假扮成又傻又可怜的笨蛋,营造出让人非喝药水不可的状况相当狡猾,还请您小心注意。」   「…………」   「还有,说『这是失败作』给别人喝的药水大多都具有奇怪的副作用,这方面也请您留心。」   「…………」   啊……   真的假的。   「灰之魔女大人,能请您接下这份委托吗?」   公务员又再度向我低头。   …………   问题不在于接不接受。   「当然,包在我身上。我会立刻解决这件事的。」   要是不接受我明显会非常不妙。   「喔喔!听您这么说真是太可靠了!」在如此感慨的公务员眼中,我说不定是个出色又充满正义感的魔女。   其实我只是个一不小心喝下可疑魔药而焦急不已,又傻又可怜的笨魔女就是了。   嗯呵呵。   ……根本笑不出来呢。   ○   结果,我急急忙忙赶回和普莉希拉(疑似是她的女孩)相遇的地方,但她却有如看穿了我的动向一般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放置箱子的痕迹。   我没找到半个人,只好焦急地在街上徘徊,试图寻找她的踪迹。但是我如果稍微努力一下就能找到的话,这个国家的人就不会认为她棘手了呢。结果我什么也没找到。嗯。   我自暴自弃地找到太阳下山,依旧完全掌握不到任何她消失去那里的线索。   换言之我徒劳无功。   结果,在街上绕了一整天,我喝下的药水效果依然丝毫没有显现。   难不成我喝的真的只是失败的作品吗?   根本不会有什么奇怪的副作用,不,我遇见的其实本来就只是长得像普莉希拉的别人吧?   实际上,直到我在旅馆住宿、睡著之前,都对白天遇到的人是谁感到半信半疑。   结果早上一醒来我就变成小孩了。   「果然是本人嘛!」   讨厌啦~!我(十岁)像是个小女孩般任凭感情朝床上俯冲。   「话说感觉身高会长高的药水副作用是身高缩水到底是什么意思啦说真的。」   副作用完全超过了原本的效果嘛。我强烈建议把名称改成身高会变矮的药水。假使真的有那种名字的药我死也不愿意喝就是了。   是说我居然如此轻而易举地踏进她的陷阱,实在是太丢脸了。   而在这无可奈何的状况中,我又面临另一个重大问题。   钱不够了。   「……只能在这个旅馆继续住三天了吗。」   我比了比钱包里剩下的钱,还有这个旅馆的住宿费用小小的脑袋算了一下,发现即使加入饮食费等各种杂支,我也只剩下三天期限。三天过后我就会维持小孩子的状况被踢到寒冷的天空之下,万事休矣。   ……我好像一直像这样为金钱所苦,不过身为旅人就必须花费饮食费、入境费以及在当地购买衣服等消耗品的费用,钱有多少都不够花。就算以类似诈欺的手法大赚一笔,赚来的钱也经常轻而易举地跟雪花一样融化消失。原来如此,我开始发觉为什么无法根绝这个世上的邪恶了。   「……唉。」   我大叹一口气,躺在床上仰望天花板。   总之先暂缓寻找普莉希拉,得先开始找方法赚钱了呢……   ○   寒冷的天空之下,有名身穿便宜红色洋装,头戴红色兜帽的小女孩。   「火柴……要不要买火柴……」   小女孩正在卖火柴。   她从篮子里拿出火柴举到路上行人的视野之中,以虚弱的声音问:「要不要买火柴……」   不过人心宛如寒冬般冰冷,男男女女都只对少女投以冷漠的眼神,篮子里的火柴一盒也没有减少。   「火柴……要不要买火──呀!」   不停举著火柴的她,这时撞上擦身而过的男人肩膀,在雪地上跌倒。火柴散落一地,她一面仔细地一个一个捡起火柴盒,一面浮现满眶的泪水。   「哈!谁叫你要在这种地方卖火柴?」撞到她的男子讥笑道。「来,给我一盒啦。」   说完,男子从她手中一把抢下火柴盒。真是太傲慢了。   「那、那个……那是要卖的……」   「怎样?撞到人还想收钱啊?免费赔给我啦。」   「可、可是……」   然而少女虚弱的抵抗只是白费工夫,男子抢了火柴就走。   这个小女孩真是太可怜了。   话说回来,这名可怜的少女究竟是谁?   没错,就是我。   「火柴……有没有人要买火柴……」   我扮成可怜的小女孩,为了赚钱仿效了某个十岁魔法师的手法。真是太恶劣了。   「啊……那个……火柴……」我不断朝路上的人举起火柴,也同时不断遭到忽视。   现阶段火柴完全卖不出去。在附近杂货店买的火柴还剩下一大堆,只要把这些全部卖掉应该能收集到一笔资金才对……   「嘿……火柴啊……我用不到火柴,不过你需要钱吗?」   偶而会有这种出于好奇接近我的人。这种时候是大好机会,于是我使尽全力讨好他。   「嗯……我没有地方住……不把火柴卖完就会流落街头……」   这时不能忘记要难为情地扭动身躯,不时露出渴望的眼光。只要像这样扮演弱小的女孩,保护欲过剩的健全男子就会擅自产生误会。   「是喔……这样啊……真辛苦……不然大哥哥跟你买一盒好了。」   就像这样。   「真、真的吗!谢谢大哥哥,我好高兴!」   「那么,多少钱?」   「一枚金币。」   「这样啊这──咦?一枚金币……?一盒火柴对吧?」   「一枚金币。」   「……会不会太贵了?」   「没有这回事。」   「话说你的个性是不是变了?」   「没有这回事。」   「…………」   青年露出毫不掩饰的臭脸,想必是听到高到离谱的价格完全不想买了。抬头一看,他正想把刚掏出来的钱包收回口袋。   但是。   「喂、喂!小妹妹!」   正巧就在这个时候,抢走我火柴的傲慢男子回来了。   他慌慌张张地举著火柴盒对我说:「这、这个!一盒多少?我要买!」   「一枚金币。」   「赞啦!我要买十盒!」   慷慨的大叔拿出十枚金币,交到我手中。我也把火柴盒放在他手上。   「谢谢惠顾。」   他跟我道谢后喃喃说著:「嘿嘿嘿……这火柴真是不得了啊……根本是革命啊……」然后走掉了。   我在路上兜售火柴,但我可从没说过这是普通的火柴。   归根究柢,普通的火柴一盒一枚金币怎么可能卖得出去嘛。   「……那个火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青年手中拿著钱包,低头看著我问。   所以我嫣然微笑,短短回答道:   「你就自己买回去看看吧?」   ●   魔道士普莉希拉和昨天一样,在街上进行可疑的买卖。   「那边那个大哥哥,你对现在的自己满意吗?」   她像这样跟路上行人搭话,贩售有美妙效果的魔药──应该说是以此为名的诡异药水。   「这个魔药很厉害喔,居然可以减肥喔!怎样,想不想买呀?」   普莉希拉对在眼前驻足的微胖男子举起小瓶子说。   看到眼前出现刺激自卑感或上进心的药水,大多数人都会收下。看到胸部小的人只要说是会让胸部变大的药水就好。看到矮个子的人只要说是会长高的药水就好。看到贫穷的人只要谎称能变有钱就好。   她以这些诱惑让人们停下脚步,而像这样驻足的人中有一半会喝下药水。   剩下另一半则是会犹豫,或是心存怀疑转身离去──那时她就会像昨天那样,假装成可怜的小女孩,逼迫对方喝下。   她一直以来都用这种伎俩欺骗他人的钱财。真是太恶劣了。   「不,不用。我有这个了。嘿嘿嘿……」   然而,眼前的微胖男却对小瓶子不屑一顾,点燃眼前的火柴展露松弛的笑容。   小小的火苗虚无地摇曳,火柴看起来平凡无奇。但是,男人也许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他留下:「嘿嘿……这里真是天堂啊……」这句普莉希拉无法理解的话就走了。   「……?那个人有点奇怪呢……」   算了吧。普莉希拉又再次对别的客人搭话。   可是。   「啊啊我不用魔药。人家有这个了……呵呵呵呵……」某个小姐看著火柴的火光走掉了。   「喔喔……变年轻了啊……太棒了啊……」弯著腰的老爷爷对普莉希拉不理不睬直接离开。   「嘿嘿嘿……超赞的……」她甚至无法跟边走边流口水的男人搭话。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普莉希拉的生意突然没有著落。   「唔……一定是有人在妨碍我对不对……?真是胆大包天……!」   普莉希拉气到浑身发抖。她立刻就理解,似乎有愚蠢之徒在自己的地盘上撒野。   某个不知名的火柴商在妨碍她做生意,换句话说这是在向她挑衅。   「我要彻底击溃你!」   普莉希拉循著手中拿著火柴的人的方向走去。   为了达成目的,她必须存一大笔钱。怎么能被别人干扰。   谁在卖可疑火柴的疑问立刻真相大白。   普莉希拉在大街上的一角看到一群人。人群不停喊著:「火柴!我要买火柴!」   而人群中央则是一名困扰地垂下眉毛,面露微笑说著:「好好好,请排队喔~」的少女。   「唔……那个臭丫头是谁……!」普莉希拉怨恨地眯起眼,视线直指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然而她对少女是谁却毫无头绪。   长及肩膀的灰色长发搭配琉璃色的双眼。她身上穿的衣服是这个地区的传统服装,但是普莉希拉从没在这个国家看过长得像那样的少女。   「…………」她盯著看了一会儿,这才终于发现。「……昨天那个魔女……?」   昨天她让魔女喝下的是返老还童的魔药,感觉起来会长高的药水仅仅是让对方掉以轻心的谎言。   昨天那个魔女变成今天这副模样十分合情合理,返老还童甚至可说相当自然。   不过。   「昨天的魔女是魔法统合协会派来的魔女……做那种事情究竟有什么好处……?」   普莉希拉也听说国家公务员为了处理自己烦恼不已,请名为魔法统合协会的组织派人前来;但来抓普莉希拉的偏偏是个魔女,也就是只要是魔法师人人向往的最顶级存在,也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没想到魔女居然会骗钱。那种身分地位的人会做这种能以可耻下流作为形容的行为吗?   不,难以置信──普莉希拉摇头。不可能会有这么恶劣的魔女。   那么她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做有损自己名誉的事情她究竟有什么企图?   「……!该不会……!」这时普莉希拉领悟了魔女的真正目的。「她是想妨碍我的买卖,间接让我卖不了药水……!真是太卑鄙了!」   普莉希拉如此解释卖火柴小魔女的行为,将自己的卑劣行径完完全全地置之度外。   又或者是,在她眼中像那样做生意就跟挑衅她在说「喝下你的药水我一点都不在意喔。」一样。   「求之不得……!既然敢跟我挑衅我就只能反击了呢……!」   嘎吱嘎吱,普莉希拉在大街角落咬牙切齿。   这副模样可疑无比,所幸在场大多都是群聚在幼女身边的可疑人士,才没有人注意到她。   ○   我做的火柴是能让人看到任意幻想的火柴。   实际上我只不过是在火柴上施了一点魔法,没想到会如此大受欢迎。   就如同一次性的火柴一般,只要点火,很快就会烧完。   「我也要!我要买十个!」「人家也要!」「喂!别想自己独占!」「老夫也要买啊!」「啊啊~我想再看更多幻想!卖给我!」   我的火柴卖场连日门庭若市。太棒了。卯死了。感觉普莉希拉好像已经无所谓了。   「好好好,大家要排队喔~请大家排队喔~」   我每天过著日入斗金的日子。   究竟谁想得到便宜买进的火柴居然能卖这么多钱。这桩生意真不错呢……   我在内心窃笑,继续卖火柴。   这么说来,我几天前还在急著想要解决普莉希拉的事情呢。   做这么好赚的生意害我把那件事情赶到记忆的彼方,但我开始卖火柴的第三天发生了让我想起那件事的事件。   「你们几个!以为这里是哪里啊!这里是普莉希拉大人的地盘啊!」   一名壮汉突然推开我面前的人群现身。他双眼充血,时值凛冬却穿著薄薄的上衣,还顺便露出身上多余的肌肉,看起来就像是满脑肌肉以肌肉构成的男人。   「什么?」我假扮成什么也不知道的可怜小女孩。「普莉希拉的地盘……吗?对不起……我不清楚……我只是希望能让大家幸福而已……」   毕竟我是看起来只有十岁的小女孩,只要这样语带哽咽地辩解,大多数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为了不让我压根瞧不起对方的态度曝光,我还以手掩面开始啜泣。   然而。   「哭也没用啦!这里是普莉希拉大人的地盘!快点给我滚!」   眼前的肌肉男只有大声嚷嚷。   我从指缝间抬头偷瞄了他一眼,发现男子频频说著:「普莉希拉大人,普莉希拉大人超强……」念念有词。哎呀哎呀,这是。   「……难道说你喝了普莉希拉的魔药吗?」   「我是有喝女孩子在路上卖的药啊。肌肉好像变多了。普莉希拉大人万岁。」   「…………」   我猜,他八成是被骗肌肉会变多,但喝下了会变成普莉希拉奴隶的药水吧。   既然喝下那种药水的男人在我面前现身,可想而知她一定是想击溃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给我听好了?你要是不肯离开我也不是没有打算啊?听懂了吗?我就用这个肌肉把你──」   「嘿!」   一直在我面前秀肌肉让人心烦气躁,所以我点了一根火柴给肌肉男看。   「把……你……」肌肉男盯著火柴的火焰。「……喔喔我看见了……这什么火柴……!我能看见理想的世界……!」   看来就算喝下了普莉希拉的魔药,我的魔法还是有效。   眼前的肌肉男看见幻想中的景色显然十分欢喜。   「我看得见……充满肌肉的世界……!」   …………   不是那根本就是地狱嘛。   总而言之,我轻而易举地打倒普莉希拉派来的肌肉男后继续卖火柴。   还真好对付呢……   ●   「怎么会这样!」   普莉希拉见到肌肉男瞬间被拢络一阵错愕。   她以为男人喝下暂时变成普莉希拉奴隶的药水,就会用自身的肌肉将火柴彻底粉碎。她以为只要派脑袋每个角落都被肌肉支配的男人过去,就肯定不会被火柴的效果影响。   「唔……」普莉希拉用力啃著指甲。「算了……我还有别的手下!」   普莉希拉有些自暴自弃地回过头。   「来吧,你们几个!去把那个女人解决掉!」   接著她不管自己刻意躲在阴影处大声喊道。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心情在意藏身处会被魔女发现之类的小事了。   「遵命……普莉希拉大人。」一名戴著眼镜的美男子在普莉希拉眼前下跪说。   「嘿嘿嘿……只要打倒那个女生就行了吗?」一名露出无惧笑容的少年说。   「呵呵呵……好久没有拿出真本事了……」一名朝魔女露出妖艳眼神的女性说。   没错。   他们就是普莉希拉四天王。   这是普莉希拉这几天来延揽的菁英中的菁英,每个人都具有远远超过魔法师的实力(自己说的)。简单来说就是群脑袋不太好的人。   说是四天王只有三个人是因为刚才瞬间被解决掉的肌肉男是最后一名成员。   顺带一提肌肉男是四天王中最强的。   「…………」   「…………」   「…………」   因此三人的斗志都奇低无比,甚至能听见他们想要回家的心声。   「好了!快点去呀!快~一~点~!」   普莉希拉指著魔女嚷嚷。   「不,可是普莉希拉大人……」「嘿嘿嘿……有点无法。」「人家好害怕……」   就算处于奴隶状态,他们似乎也没有完全被剥夺自我。   「唔嗯嗯嗯……」   如此一来辛苦把他们收编为奴隶也没有意义。「……好吧,我知道了。既然这样就喝这个药水!」   普莉希拉从木箱一次拿出三瓶药水,分别交给三个人。   那是能直接提升身体能力的魔药。   「喔喔……这是……!」「好、好厉害……!」「啊啊……力量涌出来了……!」   也就是吃禁药。   「呵呵呵……这样就万事解决了!去吧!」   于是,重拾自信的四天王(只有三个人),就仅仅为了打倒十岁的小女孩,格外勇猛地进军了。   ○   奇怪的三人组跑了过来,所以我就点了火柴给他们看。   「咦?真假?你喜欢……我……?那个,其实我也……」戴眼镜的美男子似乎看见被女生告白的幻想。还算是健全。   「嘿嘿……弱爆了……每个人都弱得跟垃圾一样……」这边的少年则是沉浸在正值青春期的幻想中。就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很健全。   「不要!不要为了我吵架……!」这边的妖艳美女好像看见男人为了自己争风吃醋的幻想。没想到她比外表还要清纯。   这三个人恐怕都是普莉希拉派来的刺客,却全被我轻而易举地压制。   从来到我这里算起恐怕不到短短五秒。   ●   「唔……只要是人不论是谁都会被那个火柴俘虏呢……」   普莉希拉因为手下的牺牲而长了一智。   然而,她的作战计划不只有派遣以肌肉男为首的四天王。自从她发觉变小的魔女开始妨碍她做生意,已经过了几天的时间。   这段时间内她并非什么策略也没有。   「呵呵呵……我原本不想用这招的……但也没有办法呢……」   她取出新的药水瓶,发出大胆的笑声。   魔法统合协会派来的魔女只有防碍她的生意,并不是什么可怕的对手。因此她原本想派人过去把她赶跑,但是既然对方依然打死不退,祭出更强硬的手段也在所难免。   「结束了……臭魔女!」   然后她啾波一声打开药瓶。   放出一头野兽。   ○   奇怪四人组变成火柴的俘虏数十分钟后。   普莉希拉又派来新的刺客。   「……哈啾!」   一见到那只生物,我立刻打了个喷嚏。   看样子普莉希拉发现我的火柴对大多数人类都有效,放弃派人类来对付我了。   因为我眼前出现一只大多对火柴兴趣缺缺的动物。   「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   是猫。   但是大到得抬头才能看清全貌的猫。   我揉著发痒的鼻子茫然而立。   「那什么怪物啊!」「完蛋啦!」「快逃啊快逃啊!」「要是被那只吃掉一定会死啊!」   我周围火柴成瘾的人全都因为怪物登场回归理智,街上的人群顿时作鸟兽散。啊啊我的肥羊们……   「呵呵呵呵呵!活该臭魔女!这样你就玩完了!」   我看到普莉希拉从远处的巷子里探出头来,胜券在握似地大喊。   「……哈啾!」   我想立刻赶过去好好教训她一顿,不过我眼前有一只巨大的猫咪,害我动弹不得。   「现在哭著求我也来不及了!我要让你后悔妨碍我!」   我的体质对猫咪过敏,尤其是巨大猫咪散发的特殊猫味让我相当难受,眼睛痒到受不了,鼻子也不停打喷嚏。我是这样才哭的。   绝不是因为害怕之类的理由。   先别管这些,火柴对动物究竟有没有效果?坦白说用魔法打赢这一仗绝非易事,现在我的魔力也回到十岁左右的程度,因此希望能极力避免以魔法战斗。   「…………」于是。「嘿!」   我点了一根火柴给猫看。   「喵呜~」   有效。   有效耶。   「咦,骗人……有效喔……?」   远方传来一声错愕的声音。   我把火柴朝远方扔去,巨大猫咪又发出「喵呜~」的叫声追著小小的火光跑掉了。   说胜负已定也不为过。   「唔嗯嗯嗯嗯……」   我一步又一步地前进。每跨出一步,普莉希拉就露出不甘的表情缓缓向后退。   尽管害怕依然采取强硬态度的模样有点好笑,我不疾不徐地缓步向前。   「来,接下来你要怎么办?你要投降吗?还是要跟我打呢?当然我两边都奉陪喔。」   反正结果都一样──我说。   被我逼进绝路,普莉希拉徐徐倒退。在狭窄的巷弄中,她慢慢地、慢慢地被逼到墙边。   她无处可逃,也别无选择。   「来,你要怎么办?」   我再次偏著头问。   「唔……!」她终于退到墙脚,却似乎还不愿意投降。「开、开什么玩笑……!我可是将来要成为魔女的女人!怎么可以在这种地方结束!」   然后她从怀里拿出──   「咦,不好意思你说什么?」普莉希拉举起那个的瞬间我使出魔法。   十岁的我无法操纵复杂的魔法。   但是将对方的魔杖打飞仍轻而易举,小菜一碟。   「…………」   「…………」   普莉希拉的魔杖应声落地。   但她依然没有放弃,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喊:「哼、哼!魔法又不是我的专长!」从怀里取出小瓶子。   她好像想说魔药才是她的专长。   「给我接招吧!」   在我还没来得及弹飞之前,她就把小瓶扔了过来。   「怎么可能打中嘛。」   就算瓶子飞到半空中我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击落。   小瓶子在空中直接吃下我的魔法,掉到路中央碎掉了。   「…………」   「给、给我接招吧!」   我站在原地等了几秒,她看著碎掉的小瓶子眼眶泛泪,又随著自暴自弃的喊叫拿出新的小瓶子朝我扔来。   当然那也被我打落。   「…………」   「……嘿呀!嘿呀!」   随后她又朝我丢了好几个小瓶子,可是尽管外表变成十岁,但我本来就能使用一定程度的魔法,可没有愚蠢到会被这种程度的攻击打中。   小瓶子的残骸在地面上堆了起来。   每丢一瓶她的表情就更加险恶。   「那个……我已经……没有……武器了说……」   普莉希拉躲在小巷的角落跟小鹿一样发抖。   「啊,这样啊~」看来她已经投降了,于是我再次缩短与她的距离。   「……那个……?人家的武器已经……」普莉希拉不停颤抖的模样看起来比初次见面时还要幼小。   「武器?已经怎样?」我故意展露笑容走向她。「话说我希望你能回答一个问题让我当作参考。你在这种乡下做可疑的魔药高价出售,究竟想做什么?」   「咦、咦?我想……那个……」气势汹汹的她早已不复存在,我眼前只剩下被逼进死路的猎物。「那个……人家……想要成为魔女……所以就稍微……」   「说话怎么支支吾吾的可以请你说清楚一点吗?」   「咿!」   普莉希拉吓到肩膀一抖,坐倒在地发著抖说:   「那个……这里是乡下,所以我想存一笔资金去大城市学魔法──」   「喔喔,还真了不起呢。」   「是、是吧?那就原谅──」   「不行这是两回事。」请你不要得寸进尺。   顺便告诉你。「把我的身体变小也是另一回事呢。你让我喝的那个魔药药效要多久才会结束?」   「……大约一周。」   「没办法更快一点吗?」   「用解药就能变回来了……」   「解药在哪里?」   「在我家里……」   「这样啊这样啊。」   也就是说我现在就能马上恢复原状呢。   太好了。再怎么说也不能一直这样继续旅行。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尽快变回原样。   ……闹得这么大,在这个国家继续以十岁的外表做生意想必也很困难。   「那么,能请你把我变回原状吗?」   我对她微笑。   看到我的笑容,普莉希拉似乎有所误解。她「咦?」了一声露出呆愣的表情后,表情为之一亮。   「那、那么……!把你变回来你就愿意放过我了吗?」   接著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你在胡说什么呀?   「怎么可能呢?」   我不改微笑。   「可是我也不是没有人性,就让你选吧。」   接著这么说:   「接受痛苦的处罚再把我变回原状,还是接受可怕的处罚再把我变回原状──你想选哪边呢?」   然后。   那一天,十岁魔法师的惨叫声在城市一角回荡。   ○   「这次大概就是这样。」   我喝下解药恢复原状,交付普莉希拉时顺便将这次事件的始末整理成简单的报告,交给公务员。   将报告书从头看到尾的公务员的反应如下:   「这样吗……居然只为了赚钱做出那种事情……」   我点头表达肯定。   「换句话说,只要有钱她就再也不会那样卖东西了。我想她原本赚够了钱就打算离开这个国家喔。」   「嗯……」公务员点头。「对了,这么说来……」他继续开口问道:「话说自从魔女大人抵达到昨天为止的几天之间,有奇怪的卖火柴小女孩在街上出没,您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   「这样吗……那个火柴好像施了奇怪的魔法……居民们因此火柴成瘾……您知道这件事吗?」   「我不清楚。」   「还有我接获昨天有巨大猫咪在城里出现的报告……」   「我不清楚。」   「我想也是……我们也有进行搜索却几乎找不到……」   毕竟,在喝下普莉希拉的解药后猫咪也变回原本的宠物,现在想找应该也找不到才对。   公务员低声沉吟,低头看著我写的报告书。   「魔女大人……您真的打算向协会提出这份报告吗?」   「不妥吗?」   「不,不会不妥……」   他支支吾吾地说,又再次沉吟。   我预定向魔法统合协会提出的报告上写著这样的结论:   『由于魔法师普莉希拉并未受到正确的魔法教育,因而引发这次事件。在师父底下学习正当的魔法,将来想必能够成为大有前途的魔女。因此我判断这次不需要惩罚。』   换言之,不必将她关进牢里,也不需要给予任何制裁。不如说我个人已经给予她制裁了,要做的事其实应该是找大人来好好训她一顿才对。   现在她只能使出没什么用处的魔法,也只会调制魔药,不过她还只有十岁,未来还有很多时间。   她只不过是还没见识过外面的世界而已。   她只不过是不晓得魔法的使用方法而已。   「她只不过是还不知道魔法是什么东西,魔女又是什么样的人罢了。反正她也马上就会离开这个国家──」   既然拿到了足够的钱,她一定很快就会离开这个国家了吧。   况且──   「如果被十岁的小女孩恶整还要以制裁报复,这个国家的面子可挂不住吧?」   我说:   「这个乡下城镇给予难得一见的魔法师小女孩制裁,跟这次放她一马卖她一点人情,等她变成地位高尚的魔女学成归国,哪边比较好呢?」   ●   之后普莉希拉被国家的公务员臭骂了一顿。   公务员先跟她说了一大段不该诈欺,以及钱不辛苦赚来就没有价值的话,又让她看堆积如山的报告理解自己的诡异药水造成了多少灾情,滔滔不绝地训了她一番。   从旁看来只不过是训话而已。   普莉希拉只是个做错事被骂的小孩。   终于,公务员员碎碎念了一个多小时后。   「──总之,我说完了。今后别再犯了。」   他这么作结。   没有制裁也没有处罚,只有训话就结束了。   「那个……?」   训话结束得过于突然,害普莉希拉一愣。「不用罚钱……之类的吗……?」   但公务员却只摇了摇头。   「你不用担心钱的事情。这次付给过去所有受害者的慰问金,已经有人替你准备好了。」   「……咦?」   「话虽如此,只不过是把预定付给魔女大人的钱拿来支付慰问金而已──」公务员无奈地耸了耸肩。「是她要求把酬劳全部拿去当成慰问金的。」   这句话代表魔女对她网开一面。   这次是初犯所以原谅你──她似乎是在这么说。   「…………」   但是普莉希拉仔细想想,她有以卑鄙手段卖火柴赚来的一大笔钱,确实不需要在意这一点微薄的报酬,所以没有什么问题。   「对了,还有这是魔女送你的礼物。」   公务员把一大包东西交给普莉希拉。「其实她是说要等她出国再交给你的──算了,既然都来了就趁现在给你吧。」   普莉希拉收到那名个性恶劣的魔女送的礼物,发自内心害怕地接下包裹。她一边提心吊胆注意会不会爆炸,一边缓缓打开包装。   「……?」   内容又让普莉希拉一愣。   里面只装了一本书。   「她是旅行去过各种国家的魔女,这附近的国家也大多绕过一遍了。你接下来要去外面世界学魔法,这好像是她为你特别整理的有用知识,要你好好活用。」   普莉希拉一面随便翻了翻书,一面漫不经心地听著公务员的话。   书里钜细靡遗地记载了邻近地区的地图,还有一个人旅行时的诀窍。书中还写了魔女所造访过的国家的详细说明、他们对魔法师的应对方式,以及有没有学习魔法的学校等等各种详细资讯。   普莉希拉认为这是她送给自己的饯别礼。   因为书的最后只写了:   『我由衷希望你将来能成为优秀的魔女。』   这短短的一行字。   ○   手忙脚乱的事件告一段落,又稍微滞留了一阵之后,我决定离开这个国家。   我原本就是为了工作才来的,久留无用。虽然说是工作,对我来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了。   结果,我做的事情就只有在国内贩售可疑的火柴,这十分难以说出口的事情而已。   我还被某个奇怪的魔法师变成十岁,又在十岁的状况下跟那个奇怪的女孩战斗。不过,老实说关于这方面的事情,我也觉得无关紧要。   「──伊蕾娜大人!」   因此,听到这声呼唤从背后传来,我心里唯有满满的问号。   我可不记得自己有做会被奉为伊蕾娜大人的事情。   「伊蕾娜大人!请您留步!」   「…………」不知不觉间一只手紧紧抓住我的手臂。「……什么事?」   回过头我看到普莉希拉。   「伊蕾娜大人!不,姊姊!」普莉希拉改用不明所以的称呼叫我。   「谢谢您送我的书!」   「……书?啊啊……不,那点小事不算什么。」   真奇怪……我记得我应该说过:「听好了喔?请在我离开之后再把这本书交给她喔。绝对喔,绝对要等我离开再给她喔!」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咛的说……   那个公务员耳朵难道塞了什么东西吗……   「我会把姊姊送我的这本书当作传家之宝!」普莉希拉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过去一直没有人理解我的理想……我是第一次收到这么棒的礼物!」   「啊,是。你喜欢就好……」   「还有还有,人家最崇拜姊姊这种又强又温柔又帅气又有点卑鄙下流个性烂到骨子里的魔女了!」   「奇怪,你是在瞧不起我吗……?」   「等我长大要变成跟姊姊一样的魔女!」   「我可不是什么优秀的大人可以吗?」   话说。   「我的名字不叫姊姊的说……」   「好了好了这点小事别放在心上,姊姊!」看样子普莉希拉并不打算更正,她面露微笑歪著头说:「比起这个姊姊,您现在要离开了对不对?」   「……嗯,我的事情已经办完了……」   「那么请您收下这个!」   普莉希拉将某个小瓶子塞进我手里。   瓶子里的透明液体微微摆荡。   「…………」我看著普莉希拉。「那个,这是什么?」   「那是我给姊姊喝的超厉害药水呀!」   「咦,我超不想要。」   「您要当作是我使用喔……」   普莉希拉红著脸说。   「我想不到什么时候用得到的说……」   「嗯呵呵……」普莉希拉用以这个年纪来说格外抚媚的眼神仰望我说:「等我长大以后,我要去找姊姊……那个时候就喝这个药水变得跟我同岁吧……?我们一起享受浓密的生活吧。」   「咦,我不要……」   「顺便告诉您,这次的药水是我改良过的。调整为喝一口就能年轻一岁喔!也就是说喝十口就能年轻十岁!可以用理想的年龄差卿卿我我喔!可以在重逢的时候也能变回相遇时的年龄重温旧梦喔!」   「你离开这个国家可能会因为犯别的罪被逮捕呢……」   「来请您收下吧!」   「容我婉拒。」   「您不用客气!」   「我不是客气是被你吓到了。」   「讨厌~这么害羞真可爱!不过不要紧!就算姊姊把那个药水丢掉,我们重逢的时候我也会不顾一切做一样的药水给您喝的!」   看样子她是想说就算我丢掉也没用。   「……唉。」   我叹了口气把药水收回包包里。「算了,我就收下吧……」不收下她好像不肯放我走。   我把手放在眼神闪闪发亮的普莉希拉头上,得到帽子毛茸茸的触感、普莉希拉「嗯~」地哼鸣声,还有她舒服的表情。   「总之,那个……今后你应该会很辛苦……要好好加油喔。」   说完我挥了挥手,与她道别。   我背对著不停朝我挥手大喊「姊姊~~~~~~~~!」的普莉希拉迈开步伐。   红砖建筑并肩排列的大街一如往常染成一片雪白。雪已经开始融化,在闪耀的晴空之下变成雪酪状。   天气依旧寒冷。   我漫不经心地想著接下来要去温暖的国家。   「姊姊~~~~~~~!」   …………   结果,我在这个国家就只有解决了魔法统合协会委托的工作,十分简洁明瞭;但我好像在不知不觉间造成了意想不到的副作用。   我在内心祈祷,但愿我做的事情别像普莉希拉做的魔药一样只有副作用发挥功效,返回旅途之中。 第六卷 第七章 如何了解女人心   「啊啊……不行了……我不行了……」   高级旅馆中。   一名男子靠在阳台的栏杆上,看著下方遥远的地面唉声叹气。他的背影散发出一股哀戚,尽管满面愁容,他的长相依然俊俏,客观评论他的外表他应该可归类为相当具有魅力。前提是,必须能忽视他背上看似蝙蝠的翅膀。   「啊啊神啊!我发自内心怨恨你!为什会让我生为这么……这么悲惨渺小的种族──我如果是人类,就不必活得这么辛苦了……我长得这么帅……」   美男子仰天长叹。   顺带一提现在天空乌云密布,看来神不想跟美男子见面。   「我只能一死了之了……就这样跳下去的话……一定能死得凄美无比吧……」   他在高级旅馆中住的是最顶级的房间,位在最顶楼。低头俯瞰,大街上往来的行人宛如豆子般渺小。   掉下去应该只会摔成肉泥而已没问题吗?   「那个……」   我对他搭话。   「不要阻止我!我已经失去活下去的动力了!」美男子高声大喊:「还是你愿意成为拯救我的女神?」   「咦?不是,那个……」   「我懂……我都懂。你非常温柔……居然愿意阻止想要结束生命的男人……可是别管我……我已经失去身为魔族活下去的动力了……」   「啊,是喔……」   「你真的很温柔……你愿意听我说……我的烦恼吗……」   「那个──」   「我啊……其实自从出生以来,就没有成功撩过女生。即使长相如此帅气,生为魔族也让我备受女人畏惧。她们完全不肯理我……」   「那个……」   「也就是我是处男。」   「那个~」   「我活到现在从来没有碰过女人,从今以后一定也会这样吧。既然如此我想乾脆死了算了。与其继续过著这种没有回报的生活──」   「那个!」   我忍不住失控叫出声来。   「你愿意……安慰我吗?」   然而他却只有产生莫名的误会。   我会跟他说话压根完全没有这个打算。   「……不是这样,你有点吵,害我没办法专心看书。」   「…………」   「能请你安静一点吗?」   「…………」   超顶级旅馆的最顶楼。一名魔女在阳台上优雅地看著书。   没错,就是我。   孰料隔壁的男房客竟闹起自杀,害我备感困扰。   「……果然是这样。根本没有人……在乎我……」   「…………」看来我被麻烦的男人缠上了。就这样放著不管他有可能会一跃而下,就算不跳也有可能会不停碎碎念散发负能量被我从阳台上踢下去。真是有够麻烦。「那个……如果可以,我可以听你的烦恼喔。」   「!不要对我好!」   「瞭解我不对你好就是了。」   「啊!等一下!一点点就好还是对我好啦!」   「你到底想怎样……」   那时的我肯定狠狠地眯起了眼睛。   「其实我有点烦恼……抱歉,现在情绪有点不安定。」他语带叹息地垂头说:「我想你看就知道,我现在走投无路了。」   「喔。」   确实一目了然。   「话说回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伊蕾娜。」   「是吗……伊蕾娜吗……好漂亮的名字……」他看著我露出虚弱的微笑。「话说回来伊蕾娜小姐……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听你说遗言吗?」   「不是。」   「……敢要我做无聊的事我就马上回房可以吗?」   「不要紧!这攸关生死!一点都不无聊!」美男子打断我的话否定。前一刻还温顺的他上哪去了?蒙主宠召了吗?   不过原来如此,他真的相当情绪不稳。   我还有点被他吓到。   「那么,你要我帮什么忙?」   我冷冷地这么问,他就用力吸了一口气,接著露出闪闪发光的眼神说:   「跟我上──」   我回房间了。   ○   「不是,那个,刚才的是那个。是一种比喻,那个,你想!我的话只说到一半!我没有心怀不轨!好不好拜托你啦!听我说完嘛!」   在我的房门上敲敲打打的美男子似乎在走廊上。   「……你打扰到我了麻烦你请回好吗?」   我挂起防盗炼条稍微打开门瞪著他说。   「哼……抱歉,我现在失去了栖身之所……所以已经无家可归了!」   「我不是要你回家是要你回归尘土。」   「原来要我去死吗……」   「那么我失陪了。」   「啊!等一下!拜托等一下!听我说!」美男子把手塞进门缝试图硬是继续这段对话。「哼……在你听我说完之前,我决不放手。」   「我无所谓手被门夹到我可不管喔。」   「咦?」   「嘿!」   匡当!   他的双手被门吃掉了。   毋须多说,他的惨叫响彻高级旅馆静谧的走廊。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他能去找其他房间的住宿客求助。   「……哼,你是想要我去讨救兵吗?可是你失算了……!这间高级旅馆的最顶楼只有我跟你而已!所以我就算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觉悟吧~嘿嘿嘿嘿嘿嘿嘿……」   「真亏你这么清楚呢。」   「因为我请旅馆老板让我住在可爱女生的隔壁啊。为了不让其他房间住人还顺便把整层都包了下来。」   「唔哇啊……」   恶心死了……   「先别提这个你能听我说吗?我想解开刚才的误会。」   「你以为解开误会就能让你此时此刻恶心的言行举止不存在吗?」   「不要紧这没问题。」   「怎么听都有问题的说。」   「不,不必担心。我会这么拚命是有理由的。所以你只要听完我说的话一定会乐意跟我成为情侣──」匡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总而言之,他自顾自地在门后说起自己的遭遇。   那是生为魔族的青年悲哀的故事……应该吧。   淫魔。   具有美丽外表,体态性感的魔族总称。他们的外表和人类大同小异,不同之处只有背上长著蝙蝠的翅膀。淫魔中称为梦魔的女性种族会让男人梦见淫靡的梦境,并收下一点精气作为代价维持生计,藉此顺利融入人类社会。   某些国家会有梦魔经营的特种行业。顺带一提,我现在滞留的国家也是其中之一。   然后。   他是淫魔中罕见的男性种族,称为魅魔。   虽说是魅魔,基本上性质也和梦魔无异,让异性梦见淫靡的梦境稍微获取精气过活──仅此而已。   然而。   「我完全不行!没有生意,完全没有生意。我不受欢迎到甚至想一死了之。」   「是喔。」   比如说,梦魔只要走到街上说「欸,那边的大哥?要不要去那边的旅馆休息一下呀~?我让你做一场美、梦、喔❤」或是「人家有点累了……❤」还有「人家今天晚上……不想回家……❤」等等假到不行的诱惑勾引男人,就能将他们带进梦魔经营的旅馆。接下来只要让睡著的男人随便做点下流的梦在一旁抽菸,男人就会说「嘿嘿嘿……超赞的……」留下一笔大钱离开。这种生意非常好赚,但男版的淫魔──魅魔可没有这么轻松。   首先在街上。   「嘿,那边的小姐!要不要跟我……来场淫靡的梦啊?」   「蛤?恶心。」   「…………」   就像这样,首先连找到女性客人都有困难。换句话说就连起跑点都站不上去。   这是当然的。   「和男人不同,女生大多都对这种事情比较排斥,更何况你一看就知道是魅魔了呢。」   既然梦魔能够经营旅馆,这个国家对于淫魔的存在应该还算有所认知。在这种国家被魅魔搭讪,在女生脑中就会立刻联想到和眼前的男人进行淫秽的行为。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也难怪会被防备了。会被完全当成只想发生肉体关系呢。这样找不到女客人也无可奈何。   「就是说啊──所以我很头痛。我一开始就说了,我打从出生以来就是这副样子,没有跟女生睡过。明明是淫魔却完全没做过淫魔该做的事情。」   「我想也是。」   「也就是我是淫魔也是处男更是淫梦处男。」   「你都不觉得丢脸吗?」   「这个啊……都成年了还是处男又是淫梦处男的确有点丢脸吧……」   「不是我不是在说这个……」   我是想问你平淡自若地说出那些话都不丢脸吗……   「总之,就是这样。」他将帅气的脸转向我。「如果可以,你愿意让我帮你做淫梦吗?」说的话却一点都不帅气。烂透了。   「这种状况你还真有脸拜托我呢。我当然不要。」   「……不论如何都不要?不想作梦的话身体关系也可以的说。」   「那我更不要。」   「不可是──」   「我不要。」   「…………」   「我不要。」   「…………」   受到我无懈可击的连续拒绝,他终于崩溃了。「……我就知道,没用的……我果然只能去死了……我是不配继续活下去的垃圾……」   「……唉。」   前一秒的言行举止确实正是如此呢……我按捺想这么说的心情回以叹息。   我可以不理他,可是放任这种精神状态不稳定的人不管感觉也有些危险……他甚至有可能袭击在路上擦身而过的女孩。   于是。   「……我虽然没办法接受你的提案也不打算接受,如果要接受我宁愿自尽,但我还是能给你一点意见。」   我稍作犹豫之后说出某个提案。   他会没办法跟女生们好好互动肯定是因为他完全没有跟女性交流的经验。换句话说,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女生相处。然而经验能在某种程度上以知识量弥补。   因此,为了防止他未来做出危险行径。   「就让我来教你女人心是什么吧。」   这么一来,从明天开始不管哪种女生都会为你倾倒,甚至能每天都跟不同的女生在一起喔──我宛如恶魔一般低语。   「你说……要教我女人心?你真的做得到吗?」   「你在胡说什么?我可是对女人心敏锐到被称为女人心专家喔。」   「明明是女生却对女人心敏锐是……?难道说你比起男生比较喜欢女──」匡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在旅馆最顶层回荡。   ○   我们走在大街上。   「首先大前提是,我想你不习惯和女生相处,是你不受欢迎的最主要原因。」   「嗯。」   「为了让你真正受到女生欢迎,首先你必须跟女生互动,知道她们是什么。就是因为你缺乏对女生的免疫力,所以才会失败。」   「的确。」   「但是由于你是魅魔,使得和女生交流变得十分困难。为了瞭解女生明明必须要有和女生友好到一定程度的经验,你却连这也办不到。」   「你说的完全没错。」   「不过反过来说,代表你只要不是魅魔,就能跟女生交流了。」   「有道理。」   「所以你现在就去跟女生说话看看。不用怕,我想应该不会失败喔。现在的你已经不是魅魔了。」   「…………」   「怎么了,你会怕吗?」   「……不是,那个……」   「不要紧。别担心,现在应该没有半个女生会怕你才对,来吧鼓起勇气。」   「不是就算要我鼓起勇气啊……」   「哎呀哎呀,不行喔。现在你这种外表不能用这种口气说话。」   「我说啊……那个……这个穿著是怎样?」   魅魔先生低头看著自己的装扮皱起眉头。他面露无比怀疑的表情,外表却和过去跟我隔著门的他截然不同,彷佛变了一个人。   容貌姣好的他头发变得长而柔顺,身上穿的短裙跟衬衫都是女装。背上虽然长著翅膀,这副外表却怎么看都不像魅魔。   简单明瞭地说:   「这是梦魔的说。」   换句话说是角色扮演成梦魔的魅魔先生。   「搞什么啊!为什么!我!非得扮成梦魔不可啊!」   魅魔先生大表愤慨。穿著打扮像是女生的女生却发出男生的声音令周遭行人惊讶地眨眼。   「听我说。你就是因为一开始就抱著想跟女孩子睡这种下流的想法才无法成功的。」我苦口婆心地好言相劝:「这种事情必须循序渐进。你缺乏的是跟女生交流,对吧?」   「对吧?对个头啦!穿成这样跟女生要好一点意义也没有吧!话说根本就只是可疑人士而已嘛!」   「很适合你喔?」   「多管闲事!」   「我本来就没说要你一直穿成这样跟女生交朋友的说。」我伤脑筋地摇了摇头。「听清楚了?你接下来要穿这样假装成女生加深跟女生之间的交流。这是练习,你不必跟要好的女生表明你是魅魔。为了以魅魔的身分大放异彩,首先你必须习惯跟女生相处才行。」   「……换句话说,穿成这样比较容易跟女生交朋友吗?可是,我穿成这样是要找谁说话?」   「随便找路上的行人搭讪不就好了吗?」   「少强人所难了……」   「咦,没有你想像得困难喔?」   我靠到路边,随便望向路上。熙来攘往的大街上可以看见各式各样的人。有感情融洽的夫妇在散步,有女生彼此并排逛街,也有女生在自己一个人在买东西。   …………   我瞥了讶异的魅魔一眼。   「那么我就来示范给你看吧。」   说完我迈开步伐。   我直线朝一个人买东西土里土气的女生走去。   锁定目标后,我从她正面靠近,然后说著:「啊,对不起!」撞上她。   跟她直接对撞使我跌坐在地。她也跌倒了,刚才买的水果从袋子里飞了出来,散落在路上。   哎呀真是个不幸的意外。   「对、对不起!我有点分心……」我故作慌张地帮她捡起掉在地上的水果。   「不、不会我才是……」对方也慌了手脚。   我们低声说著「对不起、对不起」捡起掉在地上的水果,然后全部捡完后彼此向对方低头致歉后就分开了。   「差不多就是这样。」   我回到魅魔先生身旁对他露出一脸得意的表情。   「不是……啥?你不是只有跟她相撞吗?」魅魔先生一脸不满地眯起眼。   哎呀哎呀,难道你以为我只有跟她相撞吗?   「你看这个。」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钥匙。   那是我现在住的高级旅馆的钥匙。   「……那又怎样?」   「这次是示范所以我没有这么做──不过如果她一不小心把我的钥匙带回去的话会怎么办?」   「…………?」   真不机灵。   「如果在刚才相撞的时候,我悄悄把钥匙放进她的袋子里,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那当然……一般人应该会把钥匙送回旅馆吧?」   「没错,就是这样。对方会特地来旅馆一趟。」我点头表达肯定。「之后就简单了。你只要在旅馆等她,就能再次跟她碰面。然后用『谢谢你帮我把钥匙送回旅馆』之类的理由请她吃饭就好。你如果是魅魔对方也许会有戒心,不过用现在梦魔的模样邀请对方,我想对方也会觉得你是女生而大意答应喔。之后只要随便吃个饭加深和女生的交流就好。」   这样习惯和女生相处后,再变回魅魔撩妹就可以了。   「原来如此……这样就能轻轻松松地跟女生交朋友吗……!魔女小姐你太强了!居然能想到这种方法!」   「呵呵呵就是吧,就是吧?」   「话说你还真熟练呢。平常就常做这种事──」匡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之后大约又过了一周。   我在那个国家已经无事可做了,于是整理好行李离开旅馆准备出国。   在那之后,住在隔壁的魅魔先生假扮成梦魔跟女生交流。看样子他进行得还算顺利,每天都有不一样各形各色的女生造访旅馆,跟魅魔先生一起离开。   魅魔先生假扮的梦魔也越来越有模有样,甚至会以:「欸欸欸,最近大街上开了一间新的甜点店耶~要不要一起去?」这种女生会用的语气跟女生说话。   照这样下去,他身为原本的魅魔大放异彩的日子似乎也不远了。   我这么想著,走在夜晚的大街上。   「欢迎!怎样呀,要不要跟我一起做场好梦呀?」「大哥,你累了吧?要不要进来休息啊?」「哎呀帅哥!怎么样,今天晚上选我试试看吧?」   梦魔们聚集在通往国门的大街,跟独自一人走在夜路上的孤单男士搭讪,露出诱惑的眼神,再搂著他们的手臂走进旅馆。这个国家的夜生活看似与健全相去甚远。   「…………」   这时。   我在某间旅馆前停下脚步。   「……呵呵,今天晚上选男人好了……」   平常我对梦魔经营的店毫无兴趣,但在那间店前面挑选男人的梦魔我却似曾相识。   不,与其说是似曾相识。   应该说。   明显就是──   「……魅魔先生你在做什么?」   是他。   不知为何,男性版的梦魔也就是魅魔先生会混在女生中在女生的店揽客。莫名其妙。不明所以。   魅魔先生一发现我就说:「哎呀~!这不是魔女小姐吗?好久不见~」一脸开朗地露出微笑……您哪位啊?   「之前谢谢你喔。多亏你的帮忙,我的淫魔技巧比以前更上一层楼啰。」   「……是喔。」   「在变成女生跟女生接触的时候,我想『奇怪?现在的我不是超可爱的吗……?』这样!」   「喔……」外表看起来确实颇具魅力……   他不理傻眼的我继续说道:   「然后呀然后呀?人家不是常常跟女生一起去吃午餐吗?」他的双眼原本闪闪发光。「然后我……那个……」说到这里却顿时开始混浊。「看到女生骯脏的一面……真的是……这些女人……比我想像中还要恶心啊……」他眼中的光芒已经完全消失了。「马上就嫉妒别人,表面上是朋友却在暗地里狂说对方坏话,黄腔也超恶心,又爱在男人面前装乖,自顾自地说个不停完全不听别人说话……感觉起来在男人面前的女人跟在女人面前的女人完全不一样……」   「啊,是喔……」的确,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女生……   「总觉得……女生比我想像得还要龌龊……」   女装的魅魔先生脸上的阴影越来越深。   假装成女生的确比较容易跟女生拉近距离,对同性和对异性的态度会不同也是理所当然,不过对没有免疫的他来说好像太刺激了。真是盲点。   然而光芒却立刻回到他眼中。   「然后啊然后啊,我就想!我心目中的女生才不是这种生物!这样!」   「啊,是喔……」   「女生是!更这样……更漂亮!更好闻!软绵绵的!还会让人脸红心跳的人才对!」   「啊,是喔……」   「所以呀,人家就想啊!对了,我来当理想中的女生不就好了吗!这样!」   「啊,原来如此……咦?」   「所以我才会混进梦魔里,打扮成理想中的女生做生意。怎样?」   「就算问我怎样……不好意思我有点来不及理解。」   「呵,很简单。也就是说我要成为梦魔的女王哟。」   哟什么哟什么跟什么啦。   不过她(?)却不理傻眼的我,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嗯呵呵地笑了笑。   「谢谢你喔魔女小姐。多亏你的帮忙我觉醒了。」   新的性癖好觉醒的意思吗……?   「总之……那个……你幸福就好……」   「话说怎样?有空的话要来一发吗?」女装的魅魔先生竖起拇指朝背后一指。「我男生跟女生都接的说。」   「我不是所以容我郑重婉拒。」   「呵呵呵呵……哎呀哎呀,你会后悔喔,人家可是迟早会登上淫魔顶点的人呀!」   于是,女装魅魔先生就这样高声大笑消失在夜晚的城市里。   感觉我好像创造出一个非常可怕的怪物。   日后我听到传闻,某个边境国家诞生了一个比梦魔还受欢迎的魅魔。   不可思议的是,那个魅魔身为魅魔却穿著梦魔的女装,是个和梦魔一样不分男女魅惑众生的怪物。   据说,那个国家的男人们说著:「这么可爱的梦魔不可能是女生!」这句超过莫名其妙让人无法理解的口号,将他(她?)拱上夜晚的顶点。   此外,工作被抢走的梦魔们成立抗议团体,现在正在拚死寻找将梦魔变成怪物的魔女。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   才怪一点都不可喜可贺…… 第六卷 第八章 艾莉亚德妮的七天   『第六天 中午』   夏末凉风吹拂的午后。   两名学生踏进拉特利塔国立学园的讲堂。   其中一人是穿著黑色制服外套的少女。她的头发是灰色的,亮丽而柔顺。她的眼睛是琉璃色的,紧盯著讲堂的另一头。   乍看之下像是个普通学生的她究竟是谁?   没错,就是我。   「你会紧张吗?艾莉亚德妮?」   我身旁还有另一位女学生。   她穿著红色制服外套。她的头发是红色的,在后脑绑成两个辫子。她的眼睛是蓝色的,色彩鲜艳的双眸看著我。   「嗯?咦,有必要紧张吗?」   虽然希望她能稍微有点紧张感,但她似乎与这种心情无缘。   「我们两个一起被叫来这里耶,应该要认为有什么阴谋才对吧?」   我对她露出责备的眼神。   「谁知?说不定是有什么麻烦希望我们帮忙呀。」但是她依然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也能顺便达成目的就太好了。」看到站在讲堂里的少女,艾莉亚德妮微微眯起双眼。她的眼神看似温柔,却也有些悲戚。   不过很遗憾。   「那明显就不是在要求我们帮忙的眼神嘛。」   我指著说。   讲堂里,一位少女正在等著我们。她身穿和艾莉亚德妮一样的制服外套,上头披了件黑色的披风,暗红色的头发在侧脑绑成一个辫子,以有气无力的眼神俯视我们。   少女宛如人偶一般伫立原地。   「所以说,你为什么把我们叫来这里?」   不知该说是直接还是愚蠢,艾莉亚德妮这么发问,眼前之人却说:   「不能由我来说。」   她唯有摇了摇头。   「哎呀还真冷淡呢。」   艾莉亚德妮无奈地耸了耸肩。   然而。   不能由我来说是什么意思?   「──叫你们来的不是她。」   就在我觉得站在讲堂另一侧的她──赛拉的话带有一丝违和感的下一刻。   冰冷的高跟鞋脚步声响起。   艳丽的长发如春天随风摇摆的青草般飘逸,悠然于我们面前现身的她分明只有向前迈步,却散发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威吓感。   她在和我们对峙的赛拉身旁停下脚步。   「我知道有鼠辈在到处打探我的事情──原来是你们呢。真遗憾,非常非常遗憾。」   这所学园创立以来最优秀的老师、未来的校长、还算年轻却超级优秀的厉害老师。三十几岁。聪明可爱的薇薇安老师──具有诸如此类各种美名(后半好像完全无关)的老师出现在我们眼前。   她对我,以及站在我身旁的艾莉亚德妮放出冷淡的言词。   「骗人,真假?我们好像被发现了耶,伊蕾娜。」我身旁的人毫无紧张感。   「……我反而认为从一开始就被发现了说。」我叹了口气回答。   坦白说,从旁看来这几天一直打探薇薇安的我们可说是可疑指数破表。我要是站在相反的立场,甚至想立刻抓起来严刑拷打。   同样地,薇薇安找我们来的动机也可疑透顶。我要是普通学生,甚至想立刻拒绝。   「我一查学生名册马上就发现了。这所学园里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叫做伊蕾娜的学生,也没有叫做艾莉亚德妮的学生。」   她将魔杖指向我们,接著说:「你们是谁?为什么要妨碍我?」   我哼了一声。   「学生名册里难道写说用魔法威胁我们,我们就会乖乖回答吗?」   「……以后应该会写吧。一定非写不可。」   语毕她挥下魔杖。   下一瞬间讲堂的地板裂成两半,我们正后方的门应声龟裂。一秒之后微风摇摆我们制服的裙襬时我才领悟,一阵猛烈的风从我们之间吹过。   原来如此,看来她是想炫耀自己的能力。   或是想把门打坏截断我们的退路。   「你们两个还是从实招来比较好。老师并不想杀了你们。」   赛拉在薇薇安身旁这么说。她是想劝我们吗?   「赛拉,没用的。不给她们一点教训,她们一定什么也不会说。她们两个的脑袋好像不太灵光。」   她是想挑衅我们吗?   我们可不会那么容易上当。   不过。   「我们是为了阻止你的愚蠢行径才来这里的。能请你不要再把赛拉当成魁儡控制了吗?」   我也取出魔杖。对方既然想动手,我也不是没有对策。   「我才不是被控制的魁儡。我只是想在老师底下成为优秀的魔法师而已。」   赛拉低头看著我说。   但她的双眼却死气沉沉。   我看见一个只有盲目地听从老师的话,就连善恶的基准都变得暧昧不明,丝毫没有判断力的少女。这不是被控制的魁儡又是什么?   「你打算独自一人打倒我吗?就凭你一个学生?」   薇薇安的双眼交互看著我和艾莉亚德妮。「那边的艾莉亚德妮同学应该不会用魔法吧?我难得看上你,想让你跟赛拉一样变成魔法师的说。」   「不必。我虽然没有魔法就已经很幸福了。」艾莉亚德妮吐出这句话,接著躲到我背后:「就是这样,你要保护我喔。」   「…………啊,好。」   不知道她到底是帅还是逊。   总而言之,我站到她前面举起魔杖。   对手具有学园创校以来最优秀老师还什么搞不太清楚的称号。   绝非能够掉以轻心的对手。   「没有魔法也很幸福……?」   薇薇安的表情蒙上阴影,她的手看似正在用力。「别自以为是了。无法使用魔法人生一点意义也没有。因为魔法就是一切──!」   随后,她再次挥下魔杖。   『第三天 白天』   砰!闯进耳中的噪音将我的意识拉回现实。   我好像在发呆。将视线从教室的窗户转回讲台,我看到台上的中年教师一脸不悦。   教室中彷佛禁止交谈一般静谧无声。   环顾四周,我看见学生零星散落在围著讲桌排成弧形的座位上。有学生害怕地缩起身子,有学生拚命抄写黑板上的字,也有学生不耐烦地对老师露出冰冷的视线。   「你!叫什么名字!」老师锐利的眼神紧盯著我。   「伊蕾娜。」我一面打呵欠一面回答。   「这样啊,伊蕾娜同学吗?你从开始上课就一直在看窗外!你是想说我的课很无聊吗!」   双手叉腰横眉竖目的中年教师后方,魔法药水的制作方式以及所需材料等,彷佛食谱的配方写满整面黑板。   「这是成为魔女见习生的必修科目耶,你是不是太散漫了?」   这就是现在的状况。   拉特利塔国立学园是魔法师以及非魔法师学生各一半共学的学校,其中对以成为魔女见习生为目标的学生而言,这堂课具有重要的意义。   这是魔女见习生升等考试的出题范围。   换言之我早就走过这条路了。   「……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   总之先低头道歉再说。   尽管无聊我完全没在听课也是不争的事实。   「什么以后会注意?罚你解开这题!解不开就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课堂上!好了起立!」老师用魔杖用力一敲黑板。   看来她想让不想上课品行不佳的学生蒙羞。她指著「睡眠药调制法」,所需材料全部都是空格,似乎是要我回答所有的材料跟制作方法。   这题并不容易。   我从位子上起立。   「首先将睡眠草风乾十天后磨成粉状,接著从睡著的羊身上拔下一根羊毛。将这些加入清水中注入魔力,然后──」之后我耗费约三十秒说明了药水的原料与调配方式。   「…………」老师无法说正确答案错,只能不甘心地看著我的脸,接著说:「……那这个呢?」又敲了一下黑板。   上面只写了材料。   「那些是制作麻痹药水的材料。」   「……那这个呢?」   「能暂时变身成老鼠的魔药呢。那个的话──」我口若悬河地说出所有材料。   她八成是想让我难堪,但我却完美回答了每一题。   最后中年教师脸上浮现苦涩的表情。   「你可以坐下了。以后注意不要在我的课堂上发呆。」   她只叮咛了这一句。   「老师。」   「……什么事?」   「哪边的材料写错了。还有药水的生成方法也错了。那边跟那边。」   「…………」   我基于以眼还眼的精神稍微回礼之后,坐回位子上。   之后的课程变得非常非常安静。也许纯粹只是我没有在听课也说不定。   ○   我原本是周游各国的旅人,这次因为各种因素假扮成学生,潜入拉特利塔国立学园之中。   因此我的打扮也和平时不同,今天穿著西装制服外套,又在上头披了披风。我已经好几年没穿制服了,原本害怕会不适合,没想到这么好看。自己这么说也有点奇怪。   「伊蕾娜同学!下一堂你要上什么?如果可以跟我一起去上魔法史──」「蛤?伊蕾娜同学要跟我一起去上数学!」「不是她要跟我上哲学!」   课堂结束后我正想离开教室,却有几名学生试图留住我。   我潜入这所学园应该只过了两天,看样子就各种意义上来说我都相当突出。   当初原本预定在不知不觉间潜入这所学园,在不知不觉间把人救出来……这样完全显眼过头了。   我身上难道有某种吸引别人的魅力吗……?   「只要有伊蕾娜同学就能让那个烦死人的老师闭嘴了。」「超方便的呀。」「所以跟我一起去上哲学。」「不行,她要上魔法史!」「不是,数学!」   「…………」看来根本不是什么魅力,纯粹是被当成工具人了。「不好意思,我已经跟人有约了。」   我毫无例外拒绝她们的邀请,离开教室。   这所拉特利塔国立学园基本上让学生们自己决定每天要上什么课,因此我们才能轻而易举地混进这所学园。这里的警备有点太松散了。   总而言之,就是因为这样,我必须尽可能表现得像是这所学园的学生才行。   还是别跟别人随便扯上关系才好。   「──所以说呀?关键时刻钮扣要是掉下来很丢脸吧?不用这种空闲时间修好一定会后悔。要记得注意喔。」   我来到学校中庭。我跟人约好下课时间在这里碰面。   不过。   「──啊!你等一下,头发都盖到眼睛了,很危险喔。这个发夹送给你别吧。」   不知为何,中庭聚集了一大群人。   女孩子们围著某一位女学生不停尖叫。   「──啊!你的裙子太短了!真不检点,女生要更贤淑一点才行。来,把摺起来的裙子放回去!裙子盖到膝盖刚刚好。」   人群中心有一名将枫叶般鲜红的头发在头两侧绑成辫子的少女。她身上穿著红色西装外套与黑色短裙,是无法使用魔法的一般科学生。她忙碌地照顾身旁的女同学,时不时受到尖叫声援。   「呼……称呼我姊姊就好。」   她甚至还边拨头发边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台词。   …………   「你在做什么啊,艾莉亚德妮?」   「哎呀伊蕾娜,你来得真慢。」   艾莉亚德妮说著「哈啰~」悠闲地对我招手。另一方面,不知为何身旁包围她的女生对我露出充满敌意的眼神。   「大家对不起,人家先跟她有约了。没办法一起去下一堂课。」艾莉亚德妮跟周围的女生拋了个媚眼才快步跑来我身边,还顺便搂住我的手臂。   …………   人群视线中的敌意立刻转为杀意。   「可以请你不要火上加油吗?」   「?什么?」   「你没有自觉吗……」   我们肩并肩,无视背后刺人的视线,一起离开中庭。我跟艾莉亚德妮约好下一堂课要跟她一起上。   「……话说,说隐密行动中不要太显眼的不是艾莉亚德妮你自己吗?你根本超级显眼的嘛。你在搞什么啊?」   我走在走廊上瞪了艾莉亚德妮一眼,她就说:「啊~我好像说过耶。」笑了笑。   「既然要说的话,伊蕾娜你不也在课堂上呛老师很显眼吗。我都听说啰。」   「……你的消息真快。」   「我也不是什么都没想就这么显眼的。有那么多人,就能听到各式各样的情报喔。」   「那么你有收集到薇薇安的内幕吗?」   「嗯~完完全全连一点都没有收集到吧~伊蕾娜你呢?」   「我也完全没有。」   「真可惜。」艾莉亚德妮轻轻耸了耸肩。   「每个喜欢薇薇安的学生都守口如瓶呢。就算问有关于她的问题,都只得到她是个『好老师』的回答。」   「表面上是这样──谁知道她在暗地里搞什么鬼。」   说到这里,艾莉亚德妮的脚步停了下来。   我们来到走廊尽头的那间教室。教室内早已人满为患,这里是是战斗用魔法的教室──   也是薇薇安上课的教室。   「……是她。」   呆站在出入口,我用手肘碰了一下艾莉亚德妮伸手一指。   我们正在寻找的赛拉就在教室之中。   ○   「今天要教各位的魔法是战斗用魔法中泛用性特别高的魔法──风魔法。风魔法正如其名,是以魔法操纵风攻击人的法术。这种魔法最可怕的地方在于看不见魔法的样貌。换句话说不只无法防御,更是难以避开。正面对决时当然可以发挥功效,也能在隐密行动中活用,可说是功能相当丰富的魔法。」   听到隐密行动这个词我稍微吓了一跳。   没问题吧……?没被发现吧?   我捏了一把冷汗的同时课程继续进行,薇薇安说:「那么就来实际演练吧。」从讲桌后起身,一面挥舞魔杖一面解释使用方法与魔力的操作方式。新绿色的头发随著她的一举一动飘扬。   「总而言之得找方法把赛拉从这里救出去呢……」艾莉亚德妮认真地盯著薇薇安──或许该说是瞪著她说:「要说服薇薇安放开赛拉吗?」   「她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乖乖听从我们请求的人说。」   赛拉这种著迷于──被迫著迷于薇薇安的学生,除了她之外恐怕还有不少人。这间教室里的学生都有可能和她挂勾,直接去拜托她也太莽撞了。   「啊……!我想到一个好主意!」尽管刻意压低声音,艾莉亚德妮还是突然拍手说:「伊蕾娜去袭击她就好了。」   「……袭击她之后怎么办?」   「呵呵……那种时候就那个啊。即兴发挥就好了呀。」   「不能想点更好的办法吗?」   「咦~?这个方法很好呀!伊蕾娜,你上吧!」   「我才不要……」   即使顺利袭击薇薇安,我只想得到会被周围学生围殴的未来。   「──对了,稍微离题一下。各位之中有多少一般科的同学?请举手。」   台上的薇薇安突然举起自己的手,要求学生举手。   教室到处都有人举手,我身旁的艾莉亚德妮也老老实实地照做。大约有一半的学生跟我一样是魔法师,事不关己地望著讲台,而赛拉也是其中之一。原来如此,虽说是战斗用魔法的课程,看来不是只有魔法师会上这堂课。   「哎呀有一半呢──这是必修科目才修的,跟用不了魔法的我无关……请各位别这么想,要认真听课好吗?我的课也会教对付战斗用魔法的方法。」   薇薇安瞥了艾莉亚德妮一眼。   一般科的学生与魔法科的学生不同之处在于有无我跟赛拉现在身上披的披风,一目了然。有披风的学生是魔法科的学生,此外便是一般科的学生,因此不用特地举手应该也看得出来。   看来她只是想说我们很吵而已。   「那么我们继续上课──」   之后薇薇安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似地继续上课。她如果跟刚才那个中年教师一样的话,说不定就会演变成艾莉亚德妮所期望的发展了呢……   「我们好像太吵了呢。」我拿出纸笔。「反正,想拯救赛拉除了攻击薇薇安之外应该还有很多方法才对。包在我身上。」   我迅速写了几秒钟,将纸片折成小纸条。   之后我拍拍前面女生的肩膀,说:「请帮我把这个交给前面褐色头发的女生。」将纸条交给她。   坐在我两个位子前的女生正是我所说的,将一头艳丽的褐色头发在侧脑绑成辫子的女学生。   艾莉亚德妮想救的少女──赛拉。   我的计划是这样。   直接与赛拉交涉,请求她能否不要继续和薇薇安接触。   『你下课后有空吗?能不能跟我们聊一下?』   首先跟她约好时间吧。   这个方法无可非议,应该能够顺利才对──   然而。   坐在前面的女生却嘻嘻笑说:「咦,什么什么?情书?」产生莫名其妙的误会,轻轻戳了一下赛拉的背说出:「这是后面女生给你的情书喔。」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才把纸条交给她。   我猜她误以为我跟赛拉是彼此认识的朋友了。   老实说我们是初次见面。   「…………」因此赛拉接下纸条回过头,眯起苍蓝色的眼睛抬头瞥了我一眼,露出非常非常不耐烦的表情提笔,再随便把纸条丢回给我们之间的女生。   「她一定是傲娇。」前面的女生又说著莫名其妙的话把纸条传了回来。   传回来的纸条纸只写了一行字:   『不好意思我没有那种兴趣。』   …………   「这么说来,情侣在上课时间传纸条谈情说爱是这所学园的传统喔。」艾莉亚德妮从旁瞄了我的纸条说。   「这种事情可以请你早说吗?」   「没有我以为你知道。」   「…………」   「不过这是个好机会喔,伊蕾娜。借我一下。」   艾莉亚德妮抢走我的笔,又写了一下纸条。「趁这个机会跟赛拉交朋友就有可能可以潜入薇薇安的支配底下。」   她写道:   『对不起~!人家的朋友说话很奇怪(汗)可是我们没有恶意,人家只是想跟你交朋友而已(笑)我们想多认识小赛拉一点↑』   …………   艾莉亚德妮不管我心中难以言喻的心情,充满自信地把纸条递了出去。   纸条马上就传了回来。   『恶心。』   「她超讨厌我们的嘛……」   「她只是比较冷淡……」   「不是我觉得根本不是那种问题的说。」还是我来吧。「真是的,借我一下。」   我写道:   『我们想跟你交朋友,可以跟我们聊聊吗?』   『我现在很忙。』   『你是要陪薇薇薇安老师吗?』   『我一定要回答吗?』   『话说你觉得薇薇安老师怎样?』   『想追我还提别的女生。莫名其妙。』   你才莫名其妙……   结果我们传了一阵子纸条,最后还是徒劳无功。   连一丁点进展都没有,这堂课就结束了。   薇薇安不愧为人气教师,下课的同时一大群学生们朝她身边挤了过去。   「原本想趁下课直接跟她接触……那样看来根本没办法呢。」   「看似如此。」   人群形成一堵围墙,想钻进里头想必难如登天。   「怎么办?」   「……果然还是只能利用赛拉接近薇薇安──」这个时候我发现。「……看来赛拉也变成围墙的一部分了呢。」   我在人群中看到双眼闪闪发光看著薇薇安的赛拉,简直就像是恋爱中的少女。   这么一来别说跟薇薇安说上话,感觉起来就连跟赛拉交谈都有困难了。   「唔……真麻烦……究竟要怎么跟薇薇安接触啦──」   就在艾莉亚德妮自暴自弃地抱怨时。   「你们两个。」人群之中传来某个声音。「那边那两位同学。」   学生们的视线转向我们,随后我发现薇薇安直直看著我们。   一和我们对上眼,她立刻朝我们走来。   薇薇安自己推倒学生们形成的厚厚城墙,站到我们面前。   接著她嫣然笑道:   「你们两个现在有空吗?如果可以,能不能来帮忙我实验呢?只要一点时间就好。」   她这么说。   研究。   那是薇薇安带走赛拉时用的辞。   这句话恐怕也代表加入薇薇安的支配之下。   我们不用耍任何手段,她就主动向我们提案。   「……对方自己来找我们的话怎么办?」   艾莉亚德妮悄悄在我耳边问。   「即兴想想办法不就好了吗?」   基于以眼还眼的精神,我也悄悄在她耳边回答。   『一个月前 白天』   就连大街上都听得到面向大街的面包店中传来的怒吼。碰巧走进店里的客人感觉到店内散发的险恶气氛,立刻快步转身离开。   震动的玻璃窗后,唯有一对怒目相视的少女与母亲。   「……你给我再说一次看看。」   母亲看到其中一个客人逃走,压低声音说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女儿对母亲丢出这句回答:   「我说我要为了薇薇安老师的研究离开这个家。从今以后住在老师家里,会有好几年不回来。」   她的语气十分冷静。   穿著红色制服外套的少女背著看似沉重的大背包,叹了口气。   母亲只能烦躁地看著她。   「你要继承我们家的店啊。怎么会说要去住在学校老师的家里呢?」   「没有为什么。要你管──还有,你不要误会了。我不是徵求许可才跟妈妈说的。这是事后报告。我要在老师底下变成魔法师。」   女儿直接了当地说。   在魔法师占全学生约半数的拉特利塔国立学园就学的女儿对魔法师具有强烈的憧憬。她生活在不可能不向往魔法师的环境里。   魔法师学生们从学园毕业后光辉灿烂地在国内大放异彩。另一方面,像女儿这种无法使用魔法的学生,毕业后则常会找不到好工作。   学园内确实存在难以弥平的阶级差距。   「……你最近变得很奇怪耶。自从开始上学就……不,是从遇到那个薇薇安老师开始的吗……不会魔法也没关系呀……只要继承这间店──」   「我不想听。」女儿打断母亲的话说:「我想成为魔法师。所以妈妈──我暂时不会回家了。」   说完女儿转身就走,头也不回地走出店里。   自从女儿去那所学园上学以来,她就变了。是因为环境改变了吗?还是因为遇见了谁呢?她开始不像以前那样欢笑、开始对母亲封闭内心、开始不像过去那样帮忙店里的生意。   母亲为了让女儿继承面包店让她在店里帮忙。她认为不会跟他人相处,店的生意就无法延续,送女儿去上学体验社会,却使女儿再也不顾家里的店。   于是女儿──赛拉离开了家里,再也没有回来。   隔天开始,赛拉从一般科转进了魔法科。   『第三天 晚上』   「你觉得怎样?」   城里大街上的面包店有点与众不同。虽然是面包店,店内居然有饮食空间!   与其说是面包店,这已经可以说是某种以面包为主的咖啡厅了。而且使用店内的饮食空间还能免费享用咖啡。   「太棒了。」   新型态面包店使我颇为兴奋。   「先说清楚我不是问你店的感想喔。」艾莉亚德妮不满地眯起眼睛。   哎呀不是吗。   「……薇薇安提案的那件事吗?」   我接下店员端来的咖啡,轻轻点头致谢喝了一口。   艾莉亚德妮点了一下头。「是呀,我觉得有股可疑的味道。」   「……很香呀。」   「先说清楚我不是问你咖啡的感想喔。」   「…………」   我放下咖啡杯。「坦白说,我也认为是陷阱。时机实在是太巧了。」   「就是说吧,我也同意──可是,这的确也是最快的方法,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也就是明知是陷阱还要跳进去吗?」   「就是这样。」   艾莉亚德妮轻轻点头。「千万不可以掉以轻心喔。赛拉也是在遇见薇薇安之后就变了──」   「……我想应该没问题吧。我已经会魔法了。」追根究柢我压根不懂薇薇安为什么要找我。「我想她恐怕是盯上你了,该小心的是你才对。」   「也是……」   她叹息似地深深呼出一口气,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如果我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个时候请你帮我把她救出来。」   「听起来跟遗言一样呢。」   「我的确有这种打算。」   「那么这个请求我就不能接受──你要是死了就伤脑筋了。」   我回答道:   「你还得履行跟我的约定才行。」   『第四天 傍晚』   隔天开始放学后我们就和薇薇安一起行动。   「欢迎来到我的研究室。来,请进。欢迎,非常非常欢迎。」   面戴温柔的笑容,她带我们走进研究室。研究室位在昨天上课那间走廊尽头的教室后方,小房间内杂乱地放置著各式各样的药品与研究资料。   房间里塞满形形色色的东西,有在锅里滚到不停冒泡的神秘液体、装在玻璃瓶中的神秘液体,以及制作这些的设计图与研究资料。   可疑指数破表。   「…………」   话说回来,薇薇安虽然盛大地欢迎我们,但她在房间里的伙伴却不尽然。   赛拉露出冷冰冰的眼神,以随时有可能朝地上吐口水的冷淡语气瞪著我们咕哝了声:「……欢迎喔。」这句唯有表面上的欢迎。   直白地说她超级讨厌我们。   薇薇安似乎没有察觉我们之间微妙的关系,说:「我还没跟你们介绍呢。这是赛拉,不久之前帮忙我研究的同学。」   「……你们好喔。」   赛拉这时面向地板打招呼。   「我是伊蕾娜。请多多指教。」我朝她行礼她也不理我。   「艾莉亚德妮,请多关照喔,赛拉。」艾莉亚德妮对她挥手也没用。   不理我们到甚至让我开始怀疑我们的存在。   「对不起……这孩子比较冷淡。」   薇薇安嗯呵呵地轻声笑了笑。   不是这是在冷淡之前的问题了吧?感情都已经太淡薄了。   目前帮忙薇薇安研究的助手似乎只有赛拉一个人。虽然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人气教师会只将目标锁定在赛拉一人,要她协助自己进行研究,不过除了赛拉之外没有其他学生像她一样受到利用可说是意料之外的好消息。   「事不宜迟,对不起这么突然,可是我希望你们能立刻开始帮忙。艾莉亚德妮同学请你跟赛拉一起准备研究材料。伊蕾娜同学就跟我一起调配魔药吧。」   薇薇安拍了一下手,将纸条交给艾莉亚德妮与赛拉。   赛拉似乎习以为常,说了声:「我知道了」便离开房间。艾莉亚德妮也说著:「啊,要不要一起……」尽管犹豫仍追了上去。   砰一声,门关了起来,房里剩下我跟薇薇安两人。   「好了,那么开始调配魔药吧。」薇薇安在桌上排出几份资料说:「这是新的魔药材料调配法。今天我想试试看这种方法……你知道我们要做的是什么吗?」接著也把纸条交给我。   制作魔药是一连串的尝试错误,可说是只为了最后成功的完美药水,而由无数失败累积而来的。   薇薇安现在恐怕还在累积失败的尝试阶段。   「…………」   写有材料以及调配方式的纸上,确实记载了和桌上相同的材料。   我比了比两者。   试图理解她想做什么魔药。   「……我不知道。」   接著这么低语。   「哎呀……也是,你还是学生呢。不知道也没有办法。」薇薇安这么嘀咕,接著说:   「这是改变世界的新药。就快要完成了喔。一旦这个药水完成,就能让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不幸的人了──」   说的时候她依然不改微笑。   「…………」   她想做的魔药没有名字。不过,我大致能从材料以及生成方法猜到她想做什么。   她想做的是将魔力固定在身体中,暂时赋予魔力操纵能力的药水。   那恐怕是能让任何人轻易使用魔法的魔药。   乍看之下相当具有革命性,十分美妙。   「……可是,薇薇安老师。这个……」纸上记载的材料中混入了有一般而言视为有毒,换句话说就是「禁止使用」的东西。「一直喝这种药水的话,不知道会对人体造成什么影响耶?我们用这种材料好吗?」   「哎呀,当然没有问题呀。」   薇薇安理所当然地轻轻点头,说:   「没有牺牲可改变不了世界。为了取得魔法付出相应的代价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东西。   我不知道她的动机究竟从何而来。   『第四天 夜晚』   「……也就是说,薇薇安想让我这种人类从世界上消失吗?」   我们和昨天一样在面包店举行作战会议。   大略听完我的报告,艾莉亚德妮怒气冲天地用力拍桌。   「绝对不能让她得逞!现在马上就去妨碍那个女人的可疑研究吧!」   「是呀──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今天才偷了几份资料回来。」   「你的手脚好不乾净……」   「我也知道你会这么说。」但状况如此也无可奈何。「老实说,薇薇安目前为止做的魔药全都使用了相当危险的材料。」   这样会将研究助手压低在最少人数也不难理解。若是被人知道她使用了危险材料,她也许会被赶出学校。   既然如此,这么一来。   「赛拉会变成那种感情淡薄的状态,很有可能是受到过去喝的那些魔药的副作用影响。」   参与危险魔药研究的赛拉不知道是个滥好人,还是对薇薇安寄予全面的信赖,又或者是被迫配合──   尽管无法排除任何一种可能,但不论真相为何,只要不阻止薇薇安就无法拯救赛拉。   「反正只要不让那个女人完成研究就好了吧?让她觉得绝对不可能成功就可以了对不对?」   「…………」从研究资料的数量看来她进行了相当漫长的研究,稍微一点小挫折很可能不足以让她放弃……「你有什么办法吗?」   「当然有啊!」   她双手叉腰站起身。   「即兴妨碍她!」   「…………」   也就是没有吗。   『第五天 傍晚』   虽然艾莉亚德妮夸下豪语说要即兴妨碍薇薇安,她似乎仍准备了明确的计划。   她今天早上跟我说了计划的详细内容。   她会跟我说就代表她判断要实行计划,我的协助不可或缺──实际上,那个计划也是以有我协助为前提设立的。   计划一。   「你们两个有收集好魔药的材料了吗?」薇薇安这么说,迎接和昨天一样去收集材料的艾莉亚德妮和赛拉回来。   听到薇薇安的话,赛拉默默点头,艾莉亚德妮反而静静摇头。   「我的材料没有收集完~」   艾莉亚德妮手中的袋子里确实装了一点材料,数量明显不够,无须多说绝对没有收集完。   数量少到让人怀疑她到底想不想帮忙。   「哎呀……那也没办法呢……」薇薇安瞥了袋子里一眼皱起眉头,说:「那么能请你再去一次吗?」   「啊~人家的脚有点累累的~无法。」   无法是什么意思。   不正经的态度明显就是在瞧不起人,但这也是艾莉亚德妮的计策之一。   她打算用这个嚣张的态度惹火对方,削减薇薇安的思考能力。   …………   起初听到时,我怀疑她的脑袋有没有问题,看到她实践才知道她是来真的。   「……那么伊蕾娜同学,能请你跟赛拉一起去吗?艾莉亚德妮同学请在这里当我的助手。」   结果她直接受到关心。太天真了……   不过这也是艾莉亚德妮计划的一部分。她一定是料到这么一来就会换成我去收集材料。   计划二。   我跟赛拉两人一起寻找剩下的材料。   根据便条纸,艾莉亚德妮没有收集到的不过是附近长的杂草而已。   「……为什么连杂草都找不到?那个人是白痴吗?」赛拉在中庭茂盛的杂草前咒骂。   「八成是嫌杂草脏才不想碰吧。」   「…………」   我跟赛拉的对话就这样结束了。她可能打从一开始就不是在跟我说话,在那之后就只有不停默默切下杂草放进袋子里,又切下杂草放进袋子里。   在一旁看起来就像是热衷进行志工活动的好学生。   「赛拉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帮忙薇薇安老师做研究的?」没有对话太无聊了,于是我决定边动手边聊天。   「……大概一周前开始。」这次她有好好回答我。   「是喔……可是你为什么会帮薇薇安老师的忙呢?」   「……老师跟你说过她在做什么药水了吗?」   「说了──算是。」我瞥了她一眼,看见她默默对杂草露出毫无生气的眼神。「是能变成魔法师的药,对不对?」   「对……我觉得老师的计划很棒。大家都变成魔法师的话,就不会有人不幸了。」   「你认为没办法用魔法是种不幸吗?」   「当然是不幸啊。」   她斩钉截铁地回答,不改晦暗的眼神说:「在这种魔法师跟我们这种人齐聚一堂的学校里,不想看到会魔法的学生跟我们哪里不一样也难。」   「…………」   举例来说,薇薇安的课堂上或许正是如此。尽管是必修科目,课程内容也明显偏向魔法师,对无法使用魔法的学生而言只是段痛苦的时间。   这所学校虽然有开设普通课程,却到处都能看见只有魔法师准许参加的课程。我前天上的魔药学便是其中之一。   受到这种差别待遇,就会时时刻刻感到自卑吗。   「……所以你才想要能够使用魔法,消除自己的自卑感吗?」   「嗯──这也是原因之一,可是,不过,这不是我最主要的原因。」   「那么是什么?」   她对歪著脑袋的我说:   「我想让妈妈开心。」   她直接了当地仅仅说出这句话。   唯有那时,她的双眼似乎露出了朦胧的光辉。   计划三。   拿著材料也就是杂草回来的我们帮忙薇薇安完成魔药。话虽如此,在帮忙的人其实只有我一个。   「那么伊蕾娜同学,请在说好的时机注入魔力。」   「是。」   「准备好了吗──那么,接下来搅拌三次后继续注入魔力。」   「是。」   我变成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魁儡。另一方面赛拉看著我手边的锅子坐著发呆,艾莉亚德妮则在一旁坐立不安。   她在观察执行第三计划的时机。我也不理艾莉亚德妮等待机会到来。   然后──   「啊!校长先生居然出现在那种地方!」   就在魔药即将完成之际,艾莉亚德妮突然跳了起来,指著窗外大喊。   校长。   对使用危险材料在暗地里制造魔药的薇薇安而言,想必没有比校长更大的威胁了。   实际上,薇薇安与赛拉的视线确实在这个时候离开了魔药的锅子。   ……不过是看向突然大叫的艾莉亚德妮。   「嘿呀。」   但这依然是个好机会。我趁千载难逢的机会到来,抓了一大把刚才拔的杂草丢进锅子里。   这就是第三计划。简单来说就是让完成品失败。顺带一提,我还顺手把参杂在杂草中的花草之类的杂物一起丢了进去。   不依照设计图所写的材料应该会让魔药的完成品和原本不太一样。   终于,魔药完成了。   「──完成了呢。」薇薇安从锅子里取出颜色看似有毒的液体,装进瓶子里。「来,赛拉。喝吧。」   今天的是力作喔──她看起来充满自信。   只不过里头装的是失败品。   「谢谢老师。」   赛拉乖乖接下魔药。   这个时候,计划的最终阶段展开。   「──我来喝!」   最终阶段,简而言之就是艾莉亚德妮把药抢走。   她一口灌下故意失败的药水,叫了声:   「啾~」   口吐白沫昏倒了。   这就是计划的全貌。   和至今为止喝下好几次魔药的赛拉相比,艾莉亚德妮几乎没有喝魔法药水的经验,也没有抵抗力。   况且要是喝下失败品,会昏倒也在所难免呢。   「你、你还好吗?艾莉亚德妮同学……?艾莉亚德妮同学!」   薇薇安慌张地喊,手忙脚乱地地抱起艾莉亚德妮,从房间飞奔而出。   留下我们两个。   「……那个人什么毛病?」   我记得那时赛拉的眼神就跟看到垃圾时一样。   ○   「……我带艾莉亚德妮同学去保健室休息了。我想她应该很快就会醒来吧。」   不久之后,薇薇安带著疲倦的表情归来……等一下再去接她吧。   「艾莉亚德妮同学平常就是那种样子吗?」薇薇安伤脑筋地皱起眉头。   「……不知道。」   我也只认识她六天左右而已,详情无可奉告。   「是吗……无法使用魔法果然是种不幸……用不了魔法,她那种可怜的孩子只会越来越多……」   「…………」   不是与其说可怜她应该只是笨而已吧……   我没说出口就是了。   「不过艾莉亚德妮同学昏倒,就代表今天做的药水失败了呢。真可惜。」话虽如此也只是我跟艾莉亚德妮乱加东西而已。「把这次失败纳入下次的考量吧……快点,得快点完成魔药才行……」   薇薇安彷佛受到逼迫一般,一面念念有词一面翻找魔药的资料。   我不知道她究竟在焦急什么。   她看起来像是有种必须将所有人类变成魔法师的念头。   「……为什么你那么想做让人变成魔法师的药呢?」   我这么问,薇薇安就说:   「我还没跟你说呢。」   她望著夕阳洒落的窗户眯起眼睛,就像是在缅怀过去。   就像是在后悔曾经一度放手的东西。   她的眼神带著一股哀戚。   「我起初会想发明这种药水,要追溯到我还在这所学园就读的时候。」   然后,她说起往事。   她说。   那是十七年前的事情。   还是学生的薇薇安是足以被誉为百年难得一见,或是千年难得一见这种夸张称号的天才。   年仅十四岁的她和十八岁的学生们上同一堂课──不仅如此,她身为魔法师还颇具实力,因此会获得这种赞赏说是理所当然或许也理所当然。   然而她却不曾被称为校内最聪明的天才。因为还有另一名同样被誉为天才的学生。   她叫做伊莉莎白,是名普通科学生。她不会使用魔法,成绩却比薇薇安还要优秀,在学业方面可说是无人能敌。也因此伊莉莎白很会照顾别人,也相当受到周遭信赖,是个富有人情味的模范学生。薇薇安怀念地说道。   两人并称为天才,原本会因为比其他学生还要年轻成为嫉妒的对象,但薇薇安和伊莉莎白的处境却完全相反。   大多数情况下,这种瑜亮情结都会感情不佳,或者把对方视为劲敌。   但是薇薇安和伊莉莎白之间却并非那种关系。   两人是莫逆之交。   她们特地选修同一堂课,中午一起在中庭吃便当,放学后一起在面包店吃晚餐。就像这样,共度普通的学生生活。   「伊莉莎白,我有一个梦想。」   某一天,在下课时间聊天的时候,年轻的薇薇安突然这么说:   「我想成为这个学校的老师。我要当上这里的老师,教大家魔法。」   「不错啊。」伊莉莎白听了她的话后点头。   「我跟你一样。」   接著也这么回答。   伊莉莎白和她一样,毕业后想继续留在学校教书。   两人具有相同的梦想。   她们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才成为朋友的,也许就是这样才缩短距离的。   但是两人间的关系却在最后撕裂了。   就在即将毕业的某一天。其他学生一一决定就职与升学的时候,有两名还没找到工作,也还没报考升学的学生。   是薇薇安与伊莉莎白。   想要成为教师,必须等到就职和升学报名时间结束。换言之若是没成功当上老师,就几乎等于会流落街头。这是学园的措施,不让任何没有相应觉悟的人担任教职。   教师有两个职缺。两名天才期望彼此都能合格,为了成为老师选择不找工作也不升学。   终于两人接受测验。   然而。   「到头来,合格的只有我一个人。伊莉莎白很可惜没能当上老师,学校没有接受她。」   「…………」   「她的成绩明明比我还好,比我还有前途,这个学校的老师却对这点视而不见。与其选择成绩,他们选择了只会使用魔法的我。」   或许是因为校方判断成绩只要好到一定程度就好,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认为魔法师比较优秀。   结果,学校判断伊莉莎白不符合这两个教职的资格。   「……伊莉莎白之后怎么了?」   薇薇安缓缓对我摇头。   「……不知道。自从那件事情以来,我就不敢再见到她了。她那么有能力,我猜她一定过得很快乐才对──」   不过。   对薇薇安来说,那天发生的事情肯定一直留在她心里。如果能用魔法的话,伊莉莎白说不定就能跟她一样在学校教书了。两人间只有这点差别,薇薇安只有这点胜过她。   所以。   「所以你才希望全世界都只有魔法师吗。」   「是呀──」   她慢慢点头。   「这个魔药一旦完成,就一定再也不会有学生因为不会魔法而流泪了。这就是我的希望──」   她再次看向窗外。   夕阳照耀下的双眼似乎寄宿著无法动摇的决心。   最后我们解散了。   我和赛拉先行返家。薇薇安说她还要自己一个人准备之类的留了下来。看来她完全沉迷在研究中了。   我背著现在还在「嗯嗯……」呻吟著的艾莉亚德妮,赛拉则是对她投以冷淡的眼光迈步。   「老师一直想跟以前失和的朋友和好,所以我想帮助她。」   在完全沉入黑夜的归途中,赛拉忽然这么说。「如果有人想阻止我们,我决对不会原谅他。」   「…………」   难道说我们的事情曝光了吗?   「这样吗,请你加油喔。」我别开眼睛回答:「但是,你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帮老师的忙?你有这么做的义务吗?」   「勉强?我才没有勉强。」   「你这不是在勉强吗?」我说:「今天喝下失败作昏倒的碰巧是艾莉亚德妮,可是你平常就在喝那种药了吧?更何况那种魔药用了对人体有害的材料,怎么想都不可能平安无事。」   「没什么。我没事。」   她平淡地回答。「如果我只要稍微勉强一下自己就能实现老师的理想,要我多勉强都行──没有人勉强自己,理想就永远不会实现。」   她,还有薇薇安是不是都被同一个想法束缚了?   仅仅一个想法。   不是魔法师就不幸,仅此而已的幻想是否始终在折磨她们。   「明天中午来讲堂找我。我有话想跟你们说。」   赛拉最后对我这么说。   「你跟艾莉亚德妮两个人一起,绝对要来。」   『第五天 夜晚』   「发生了这种事情。总而言之我想我们的动向已经完全被对方发现了。」   和赛拉道别后我前往面包店,和那时终于醒来的艾莉亚德妮一五一十地报告经过。   那时她的反应如下:   「怎么会……我还以为绝对不会露馅的说……!」   「你是认真的吗?」   你的态度那么明显绝对早就被看穿了。   不过知道她的计划会曝光还帮忙的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艾莉亚德妮和昨天一样喝了一口咖啡,说:   「但漏馅的确是个好机会呢──终于能抓住那个女人的狐狸尾巴了。」   「…………」我回答:「总之,指定明天的确是一件好事呢──我原本也想在明天做个了断。」   我不想拖成长期战。   毕竟我跟艾莉亚德妮本来都是不该在那所学校里的人。   「伊蕾娜,明天我们一定要救到她。」   艾莉亚德妮朝我举起咖啡杯说。   「……我会妥善处理。」我也学她举杯。   「你要用全力妥善处理喔。」   边说,艾莉亚德妮边用自己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我的杯子。   叮叮,这一声细小的声音在我们之间响起。   杯子里升起的热气一晃,消失在空中。   『第六天 中午』   「因为魔法就是一切──!」   轰然巨响响彻讲堂之中,直线朝我们袭击而来。   艾莉亚德妮抓住我的外套,我也用力一拉她的肩膀闪过来袭的强风。风和我们擦身而过撞上讲堂的墙壁,刻下一道裂痕消失无踪。   无形的风魔法。   要是直接吃下那招,我们也许会被刚才那一击直接击垮。   看不见的风魔法正是如此难缠。   然而。   「你的课堂上也有教风魔法的应对方法呢。」我挥舞魔杖。   随后我的魔杖喷出淡淡的烟雾。即使不必操控,不停扬起的雾气仍扩散至整座讲堂。   眼前染成一片朦胧的白色。   「这样就看得见风的动向了吧?」   风魔法最难缠的特性是看不见。   但是反过来说,只要看得见就不构成威胁了。在雾气之中空气的流向瞭若指掌,如此一来就轻松到根本不必应付。   「放马过来──看我从正面把你的攻击打下来。」   我对雾气另一头身影模糊的薇薇安说。   「哎呀哎呀……你有好好听课呢。真聪明,真了不起。」声音自浓雾中传来。「不过,光是这样就得意忘形我可伤脑筋了呢──」   雾气一晃。   我看见白色的视野中出现五颜六色的光芒。   虽然在那靠近之前看不清楚是什么──我起码知道那是一大群具有一定杀伤力的魔法。   冰柱、火球、以及以光形成的各种武器撕裂雾气朝我飞来。   「你也一样看不见对方吧?来,怎么办?你能在这片雾里打倒我吗?」   「…………」   「来呀,怎么了?只守不攻吗?没办法反击──」   「啊,不好意思可以请你在有余力说话的时候碎嘴吗?」   我不仅将她的魔法全数击落,还朝雾气中的她射出狂风。雾气爆散,我瞬间看见讲堂的另一头。   没有人。   ……没中吗。   「──别忘了我也在。」   就在我望向雾气彼方的剎那。   声音从我背后传来……不是艾莉亚德妮的声音。更冰冷、更缺乏感情的声音朝我发动攻击。   「──!」我回过头时早已为时已晚。   「你没有魔杖就什么也做不了了吧!」突然从雾气中跳出来的赛拉一把抢走我的魔杖。   尽管无法使用魔法,她还是为了保护老师封锁了我的攻击手段。   她肯定认为这样就能夺走我的战斗能力。   但是──   「我当然没忘。」   我从怀里取出魔杖指向赛拉,喷出强风。   「……咕!……唔……!」   她手中握著我的魔杖猛然向后飞去,发出一声巨响跌到讲堂内摆设的长椅之间。   趁她还来不及起身,我操纵长椅封住了她的行动。再被她攻击我可受不了。   「你以为魔法师都只带一支魔杖吗?」   赛拉没有回答。   「当然没有,可是能争取到接近你的时间。」   虽不能说是取而代之,声音从眼前传来。   在这个距离我看得一清二楚。   薇薇安手持魔杖指著我的喉咙。   她不知何时接近到我身边。   「…………」我缓缓举起魔杖──   「你再继续乱动,我就把你的脸轰飞喔。」   她拿魔杖用力戳了我一下。   「…………」   我投降。我拿著魔杖举起双手。「脸被轰飞我可受不了呢。你看我的脸这么漂亮。」   「哎呀,看来你还有余力开玩笑呢。还是你连危机感都没有?」   「不不不。」我摇了摇头。「两边都不是。」   「那是什么?」   既然你问我什么。   「我只是笃定我们会赢而已。」   说完我看向薇薇安背后。   薇薇安察觉我的视线回过头时,她的魔杖早已脱手。   薇薇安肯定吃了一惊,她的表情全写在脸上。躲在我背后的艾莉亚德妮竟然在她背后。   「会绕到对方背后的可不只有你们喔!」   「──做梦!」薇薇安和我一样把手伸进怀里。   于是──   「嘿!」   我使出狂风攻击她的手。   长袍向后扯开,离开伸进怀里的手,预备魔杖也从她手中飞了出来。   「我早就料到你一定会以我会使出雾气为前提采取行动。」   我手持魔杖指向她的喉咙。   和刚才的状况完全相反。   「实在是太好预测了。」   我知道我若是使出雾气,她就肯定会从我背后偷袭,也隐约感觉得出来她会利用助手赛拉帮她。   剩下只要把她留在视野之中,等赛拉现身就好。   她肯定以为我中了她的计吧。   然而中计的却是她们自己。仅此而已。   「你们输了。」   我用力握住魔杖。「请你乖乖自首。现在立刻停止你进行的诡异研究,然后放开赛拉。」   薇薇安直勾勾地瞪著我。   「这就是你们的目的吗?你们想要拯救赛拉?」   我点头说:   「赛拉的身体是因为配合你的研究才出状况的吧?」   「…………」薇薇安逡巡了片刻,才明确地说:「没错──不过那是她自愿的。我只是努力实现我们两个的理想罢了。」   「你是说赛拉是自愿身体不适的吗?」   「没有牺牲理想就无法实现。我跟赛拉都做好了觉悟。」   在逐渐淡去的雾气中,薇薇安以清楚的语气回答:「我跟赛拉都希望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是魔法师。这么一来,就一定不会有人不幸……」   「…………」   「我昨天也说过了吧?在这个世界没有魔法就是种不幸。有魔法的人受到优待,其他人则是被踩在脚底下,就连梦想都无法实现。我厌倦了这种世界,所以……为了不让伊莉莎白那种人再次出现,我──」   「你真的很笨耶。」   打断薇薇安的人是艾莉亚德妮。   她一脸无奈,耸了耸肩继续说道:   「因为没有魔法所以不幸?你凭什么这么决定?你知道伊莉莎白从学校毕业后怎么了吗?」   「……难道你就知道了吗?」   「我就说我知道啊。」艾莉亚德妮说:「伊莉莎白从学校毕业后继承了家里的面包店。然后她平平凡凡地结了婚,生下小孩,得到了平凡幸福的家庭。虽然工作和她过去的梦想不同,可是伊莉莎白从不认为梦想破灭的人生就绝对不幸福。即使过著平凡普通的人生,她也还算快乐。」   「…………」   薇薇安惊讶地瞪大双眼。「你为什么知道她──」   对她而言,伊莉莎白的事情也许是她只对极为亲近的人说的秘密。   会如此惊讶也不无道理。   「你问为什么……这不是当然的吗?」   艾莉亚德妮对困惑的薇薇安轻声笑了笑,说:   「因为我就是伊莉莎白呀。」   这时,迷雾散去。   『第一天 中午』   我一抵达拉特利塔共和国,立刻前往街角的面包店。   据说,那间面包店做的面包在面包迷之间煞有其事地流传著「哇超好吃。」「好吃到脸颊烂掉。」「太好吃了吃下去会死。」「几乎跟剧毒一样了。」等评论,大获好评到后半甚至像是纯粹的差评。   当然,自诩无与伦比深爱面包的我理所当然也造访那间店。   但是。   「…………………………………………………………………………咦,一点都不好吃。」   实不相瞒,与其说是不好吃根本就是难吃。   不知道是因为风味不佳,还是面团出状况,又或者是发生了什么更根本的问题。总而言之就是不好吃,令人大失所望。   「喂,请叫做这个面包的厨师过来。」   我立刻拍手呼叫店员,店员说:「啊,是……」露出在内心说著「这个奥客怎么那么麻烦……」的表情,消失在店后方。   顺带一提,那是间店内有饮食空间,还附赠免费咖啡世上罕见的面包店。   「不好吃……是吗……我想也是……」   从店内现身的是个年约三十来岁的女性。自厨师服中伸出的双手苍白纤瘦,下垂的红头发也看似有气无力。   「不好意思……其实从几天前开始……我就几乎没有吃饭……这间店也想在最近收起来了……」   「你说……把店收起来……?」   我一阵错愕。把店收起来?你说真的吗?真的假的?话说你都没吃饭?也就是说现在的这个味道没有正常发挥吗?是这样吗?一定是这样没错。「……那个,请问发生了什么事吗?如果可以能跟我谈谈吗?」   「……这是我的私人问题……不是能跟路过的魔女说的事情。」   「不不不你在说什么啊。来来坐下来。」我略为强硬地让老板娘在我对面坐下。   「听好了喔?现在你的面包变难吃了。但是过去这间店里的面包,可是好吃到在旅人间盛传喔。」   「唉……那么以后就会盛传是超级难吃的面包店呢……呵呵呵……杰作。」   「什么杰作请你振作一点。」   老板娘了无生气的瞳孔望著窗外,我用力摇晃她的肩膀。   这时她双眼突然泛起泪光。   「……!对不起……!其实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不见了──」   然后老板娘终于哭了出来。   接著她对慌了手脚的我慢慢说出了事情原委。   简单来说,她是名在常见的母女争执中为叛逆期女儿烦恼的母亲。   女儿为了成为魔法师离家,她却希望女儿能继承面包店──不,追根究柢女儿会有不是魔法师就不幸的想法,让老板娘伊莉莎白大受打击。   女儿离家出走也好,她在帮忙进行什么可疑研究的事情也罢,执行那项研究的──受到不是魔法师就不幸的思考方式支配的是过去的挚友,我想这些同样也对伊莉莎白造成冲击。   于是她才会做不出好吃的面包。   但是。   「也就是说,只要帮你找回女儿,你就能做好吃的面包了吗?」   「咦?是……这个,我想……应该可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点头道。「那我们一起去救她吧。」   「救她……咦?一起?为什么?」   「因为我不认识你的女儿,也不认识那个老师呀。」   「可是……制服……」   「你在说什么,不是有你的制服吗?」   「我是还留著……应该还穿得下……可是我已经这么老了……」   「哎呀关于这点不必担心。」我举手请她稍安勿躁,翻找了一下背包。   然后我将某个瓶子放在桌上。   这是曾经,某个国家的少女硬是塞给我的魔药。具有魔法的药水含有特殊的力量。   「只要喝下这个魔药就能返老还童,潜入学校根本轻轻松松。」   不被当成三十岁就没有问题。既然如此问题就解决了吧。   「可、可是……」   「你一定要接受。」   「你超级积极的呢……」   「因为我想吃你全力做的面包。」   我倾身向前。「等找回你的女儿,你要请我吃美味的面包,所以一起去救你女儿吧。」   现在想起来,契机不过是这点小事,坦白说我也是当下趁势决定的。   顺带一提,由于要两个人一起潜入,没有我的制服我就随便做了一套。   经历这番波折,我们两人潜入校内。   然而越是发掘事情的真相──越是了解薇薇安,我就越无法放任她们不管。   认为无法使用魔法的人全都不幸,实在是太寂寞了。   「……我知道了。我跟你约好。只要救回女儿──救回赛拉,我就全力做面包给你吃。」   至少,我眼前用力点头的她不像是只有不幸的人。   而是名斗志在双眼中熊熊燃烧的母亲。   『第六天 中午』   尽管实际上的目的是拯救女儿,我们彼此都许久没有体验学园生活而有些乐在其中,这就是本末倒置吗?   不论如何,我们在药效结束之前的时间内和薇薇安接触,然后做好拯救赛拉的准备。   于是现在,伊莉莎白──自称艾莉亚德妮,将薇薇安逼进现在的状况。   「你就是……伊莉莎白……?」薇薇安的表情充满疑惑。「的确跟以前的伊莉莎白很像……可是,怎么会──真的吗?」   薇薇安会看上艾莉亚德妮,说不定是因为艾莉亚德妮长得很像过去的伊莉莎白,而她又将站在她身旁的我和以前的自己重叠。   她会选择赛拉一起研究魔药肯定也有一大部分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她被囚禁在过去。   「你一定是认为我没有当上老师,梦想破灭所以不幸福吧?」   艾莉亚德妮轻声笑了笑。   「可是啊,我觉得自己没有当上老师也不错。我以前也很排斥继承家里的面包店,不过长大了以后发现还挺有趣的。我不只遇见了很棒的对象,还生下了赛拉。」   她瞥了一眼讲堂的长椅。   一脸呆愣看著我们的赛拉就在那里。   赛拉和薇薇安都哑口无言。她们肯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艾莉亚德妮不理她们。   她继续说道:   「对不起──我自从学校毕业就再也没有去找你。因为没去找你,才会让你这么想。」   「……不对。」   「你和我没当上老师的那一天相比长大不少呢。」   「……不对,我……」薇薇安像是个小女孩一般,当场垂下头来。「我……只是希望再也没有……像你这样被歧视的人……」   「多管闲事。」艾莉亚德妮耸了耸肩说:「梦想破灭并不代表一定不幸。同样的,梦想实现也未必幸福──况且,至少我认为赛拉就算靠这种方式成为魔法师也不会幸福。」   压抑身体的不适又继续喝下有毒魔药,她的身体迟早会撑不下去。   现在尽管被我打飞,慢慢走向艾莉亚德妮的赛拉脚步踉跄的模样,也比她受到的伤害来得严重。   「……你还好吗?」   我感到有点愧咎,扶著她这么问。   「……嗯。」赛拉对我轻轻点头,看著艾莉亚德妮问:「……你是妈妈吗?真的是?」   说像不像,两人确实有点相似。   但由于发色不同,所以不注意看的确不容易发现。   「我们回家吧,赛拉?」   艾莉亚德妮温柔地拥抱赛拉,说:「不要再继续让妈妈伤心了。」   在母亲怀里赛拉说了声:「……嗯。」轻轻点头,阖上双眼。   艾莉亚德妮又将看著两人的薇薇安拉了进去。   「到此为止了吧,薇薇安。」   她一拉薇薇安的手,将手绕过她的身体抱住她。   然后──   「不要再继续玷污我跟你的回忆了。」   她说完这句话,就什么也不说了。   这样就足够了吧。   不必再继续说下去了。   因为艾莉亚德妮──伊莉莎白怀里的两人就如同哭到睡著的小孩一样安静。   『第七天 中午』   今天学校放假,于是我在中午造访每天光顾的面包店。   之前我每次都是在放学后来,不过假日中午的客人也不少。   「今天可以并桌吗?」   生意好到平常那位店员这么对我说。   我点头同意,店员便带我来到窗边的座位。   「……呃。」   这时我不禁叫出声来。窗边坐著的两个人也对我做出一样的反应,她们的脸上挂著苦涩感尬的微妙表情。   「……伊蕾娜同学。」   「……你好。」   是赛拉跟薇薇安。   我短短回了声:「你们好。」坐在两人的反方向。   我跟店员点了咖啡跟面包,边等边不停偷瞄赛拉。她和昨天不同,今天脸色似乎比之前稍微好了一点。   「你没有继续吃药了吗?」   我歪著头问,她就微微点头。   「……魔药研究已经结束了,我没有不舒服的理由了。」   她说。   结果昨天的事件以来,薇薇安就再也不做能变成魔法师的魔药了。   因为艾莉亚德妮──伊莉莎白自己否定了制作那种药的意义,说是当然或许也理所当然。   之后我们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开始在窗边的座位聊了起来。   薇薇安过去似乎都将假日用来研究魔药,之后她再也不会被那种事情绊住了。赛拉也一样,由于没有必要帮忙研究,因此不需要住在薇薇安家里。她也在昨天回到自己的家。   「简而言之,我变回一般的老师,赛拉也变回一般的学生。」   「很一般呢。」   「可是并没有不幸的感觉。」   「那就太好了。」   就像这样,我们对彼此微笑时,店员端来面包与咖啡。   「来,久等了。这是我费尽心血做的最好吃的面包喔。」   与其说是店员,应该说是艾莉亚德妮才对。   我给她的魔药药效结束后,艾莉亚德妮便不再是年轻时的样貌,而是变回与年龄相符──大约三十五岁的外表。   「顺便告诉你们这是刚出炉的,有点烫,吃的时候要小心喔。」   艾莉亚德妮也就是伊莉莎白轻声笑了笑,我看见母亲温柔的笑容。   「艾莉亚德妮也吃吧?」正好有四个人的位子──我拍了拍身旁碰巧空出来的座位,她却缓缓摇了摇头。   「我也很想跟你们坐下来一起吃,可是我还有工作。」伊莉莎白耸了耸肩。「你们慢慢吃吧,我家的面包最好吃了。」   相遇时阴沉的她早已不见踪影。   我目送她的背影离开,拿了一个面包,感受到温暖、有人情味的温度。   「这么说来赛拉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我边撕面包边歪著头问:「你要继承妈妈的店吗?」   「我想接下来再考虑。」她也一样撕了一块面包,放进口中。「可是我想,我应该,一定会继承妈妈的店。」   只不过,她说她想在学校多念一点书。   很平凡。   眼前是为将来烦恼,平凡无奇的普通女学生。   「我觉得很不错。」   我点头,然后跟赛拉一样把面包放进口中。   松软的面包入口即化,小麦的香味在口中缓缓扩散,好吃到每次咀嚼都令人难掩笑意。   真希望永远都能吃到这种面包。   「真好吃呢……」   我不经意地说出口。   「我每天都吃这个的说……」   赛拉听了皱起眉头,伤脑筋地笑道。   「……我决定常来这里……」   薇薇安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独自点头。   于是我们度过了平凡的午后时光。跟别人共进午餐,对旅人来说并不太平凡──   但正因为偶而会发生不平凡的事情,才更加令人开心。 第六卷  二〇一七年,某一天。   「嘿嘿嘿……差不多该到《魔女之旅》第五集开始流通的时候……奇怪?怎么了?这次的购买推文怎么这么多……?哎呀?奇怪?完全跟不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签名书被秒杀……?咦?怎么……会……?」   「定规小弟。」   「编辑!这究竟是……」   「第五集的首发好像挺不错的喔。」   「就是说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太棒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还要再版喔。」   「才刚发售一周就要了吗啊啊啊!到了第五集第一次马上再版太棒啦啊啊啊啊啊啊!」   「还有广播剧CD跟漫画化的消息喔。」   「真的假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还有吵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吵死了。」   「是。」   就是这样各位好久不见,或是初次见面。我是白石定规。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应该说发生了太多事情,我是在恍惚状态中执笔写下第六集的。自从第五集发售以来……应该说第五集发售前后就有各种动静。有已出版集数书展,还有GA小说三大女主角书展等等,此外收到广播剧CD及漫画化的计划更令我不胜感激。至今为止我一直抱头苦思,还有抱头苦思,然后抱头苦思,偶而烦恼人生沉浸在忧愁善感中,始终陷在会不会就这样腰斩的危机感中写作,不过这下感觉终于开花结果了。太棒了。   二〇一八年我会继续努力。灾厄年结束了啊!说是灾厄年其实好像也没发生什么。   那么在进入正题之前,一如往常我想替《魔女之旅》第六集进行各话讲评。   内容会有满满的剧透,喜欢先看后记的读者麻烦跳个大约三页。   ● 第一章 《赛帚》   我思考了一下魔法师的竞技会是什么,最后想到的就是比赛扫帚。一直写扫帚比赛字数会有点太多,所以我就取了赛帚这个名字。   第五集就某种意义上算是一个段落,第六集是崭新的开始,于是就写成了这样。   ● 第二章 《强盗与母亲》   叛逆期儿子用决战兵器,悠闲的妈妈。我想写以悠闲的妈妈为主角的故事,整篇的世界观就从头悠闲到尾了。第六集有不少打打杀杀的故事,安排一篇悠闲的故事感觉也不错。   ● 第三章《诚实的政治家》   很久以前的事了所以我记得不太清楚,不过我还小的时候电视上似乎播过畅谈某种轶闻的特别节目。   电视上说……其实甘乃迪是个非常懦弱的男人。他之所以能当选美国总统,是因为有妻子贾桂琳替他运筹帷幄。   根据这个说法,当时为了在黑白电视上更加显眼,选择穿黑西装是妻子的指示,除此之外他的妻子还利用了各种手段帮助他胜选。   现在长大以后,想起当时的事情调查了一下,也十分可惜无法得到确切证据,但是我一直想将记忆中贾桂琳与甘乃迪间的关系写成故事,终于在这篇得以实现。我在这个故事中最想表达的是「只要不知道就与不存在同义」这句话。我始终抱著这种想法,希望这部作品能一直留在大家心里。   ● 第四章 《生病、魔女与扫帚的故事》   只要感冒就会变得很懦弱呢。我懂我懂。可是我写完重新看了一次才想「这谁啊?」我个人非常喜欢喀嚓喀嚓门的那段。我原本预定在第六集尽量不要让旧人物登场,不过扫帚是旅行中的伙伴,于是基于这种松散的限制就让她在第六集登场了。今后我想她也会继续登场。   ● 第五章 《被诅咒的奴隶》   我听说有种叫做希望钻石,却其实非常可怕的宝石。一查之下才知道,这是会让持有人死亡,也因此不断转手,传说中被诅咒的宝石。当然那只是传闻,不能当真,但会让拥有者死掉的诅咒依然让我感到莫名有趣。将这个要素拟人化的结果,我想不停转手的诅咒就是会毒死摸到的人,于是就写成这种故事了。此外,写完的时候某部接吻会致命的日剧刚好开播害我慌了一下。   ● 第六章 《小魔女伊蕾娜》   伊蕾娜萝莉化的梗本身我很久以前就有在考虑,可是在有机会下笔之前,《魔女之旅》就差点遭到腰斩,同一文库的《持续狩猎史莱姆三百年~》也有相同的桥段,所以我想「哎呀这只能束之高阁了啊!」永远封印起来。但是写第六集大纲的时候我听到「定规……我现在直接跟你的大脑说……写萝莉化的故事……」的提案,于是就这样写出来了。   萝莉伊蕾娜的角色设计太可爱了甚至能消除世上所有的战争。   ● 第七章《如何了解女人心》   说到梦魔就想到奇幻世界中出现的淫魔,不过我想男性的魅魔一定会很辛苦,于是就写下这篇。话说我总是在想,梦魔的工作是让人梦到色色的梦,不一定要穿得色色的呢。   ● 第八章 《艾莉亚德妮的七天》   构思这个故事的时候,首先我最烦恼的是时间顺序。再怎么说,如果用顺序法写,从开始到潜入学校就要花上一大段页数。在几经烦恼之后,我最后决定将时间顺序打散,藉由前后交错来解决。我一直想写伊蕾娜上学的故事,却迟迟等不到机会,所以就安排在第六集最后一篇了。   题外话,我收到了三张制服伊蕾娜的草稿,实在是太可爱了害我说:「真的只能从这里面选一张吗!选不出来啦!」大哭了一场。过膝长袜真赞……   以上就是各话讲评。   第五集开朗的故事比较多,应该说几乎都是开朗的故事,因此这次我想安排成比较有多样性的一集。我个人很喜欢百合要素,也很喜欢严肃的风格,当然也喜欢喜剧,更喜欢感动人心的故事。我对这些全部都能写的《魔女之旅》感情很深,也希望能一直写下去。能继续出真是太好了……   这次几乎没有和旧角色关联的故事,不过下一集以后我想在长篇中让各位客串角色重新登场。   系列变得这么长,不知不觉间就来到第六集了。下一本第七集,我会努力让故事继续下去的。   离题一下,二〇一七年末我久违地稍微运动了一下就腰痛到快要死掉,所以二〇一八年我打算当成适度运动的一年。真的啊……平常总是做不太需要体力的工作害体力……大不如前啊……还有我很久以前买了Suica,但自从换了手机以后,不用拿卡片只要刷一下手机就能进站了!科技发展好强!因为这样卡片就变成普通的塑胶板了说!反正离我家最近的车站也不能用Suica,所以原本就是塑胶板的说!哈哈哈哈!   那么,接下来是一如往常的谢词。   あずーる老师。   这次也非常感谢您画的可爱插画。不好意思每次每次都麻烦您设计这么多角色……可是因为您的角色超可爱的,希望能永远麻烦您。还有穿制服的伊蕾娜太可爱了让我完全被净化了。萝莉伊蕾娜也很可爱,还有这次的客串角色艾莉亚德妮也很可爱我也很喜欢……怎么总是在说可爱呢……   M责辑。   一直一来感谢您。收到令嫒卖力绘制的伊蕾娜插图时,我内心非常温暖。我很高兴。其实那时我才刚换智慧型手机,还没同步联络人所以收到时心想「这、这是谁送的!我我我我的个资泄漏了!完啦!」在工作中慌了一下。   各位关系人士。   SB Creative的营业部、编辑部的各位、书店店员以及印刷厂的各位。协助这次出版的各位人士,真的很谢谢你们。自从出道以来已经过了三年,真的每次书籍出版,我都实际感受到轻小说这种媒体是在许多人的支持下推出的……从今以后也请多多指教。   各位读者。   今后也请多多关照《魔女之旅》!   十一月发售的第八集有广播剧同捆请务必捧场。   写了这么多,后记在这边结束,我就回去写作了。我们在第七集再会吧。再见! 第六卷第六卷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守夜擎天柱   「大姐姐,你是魔法师吗?」   我在那个国家的街角呆站着的时候,有人拉了拉我的衣袖。   那是一群全身的衣着暖呼呼又毛茸茸的小女孩。她们像是觉得我很新奇一样看着我。换个角度来看,她们看我的目光也像是在羡慕。   「一点没错,我是魔法师。」我略微挺起胸膛回答。「而且还是魔女。」   小女孩们一声「嗯?」地,全都困惑地歪了歪头。   「魔女?」「那是什么?」「很厉害吗?」   原来如此看来这个国家位于相当偏远的边境地带呢。   「很厉害哦。魔女可是魔法师中最优秀的。也就是说是最强的哦。」   我有些得意,又挺了挺胸膛。女孩子们「哦哦」地说着,双眼微微发光。   「如果你是最强的,你会做雪雕吗?」「我们想要一个雪雕。」「做一个雪雕嘛!」   哎呀突然之间说什么呢。   「为什么我非要做个雪人不可呢?」   「那里,不是有一个雪雕吗?」其中一个女孩子指了指路边。那里确实有一个小小的雪人,在一边笑着一边望着路上的行人。   「哦哦…………做得挺不错的嘛。」用胡萝卜当鼻子,盖一个桶子来模仿帽子,看着就是个随处可见的雪人,但有其独特之处。   「我们想要一个能超越我们的作品的雪雕。」「真想要啊,真想要一个比雪人先生更厉害的作品啊。」「不过嘛,我是不觉得有人做得出能超越我们的作品的雪雕啦。」   哦哦。看来她们有必要知道魔法师到底有多优秀呢。「你们要我做一个比那个老掉牙的雪人更厉害的作品,没错吧?小菜一碟。做个漂亮的雪雕什么的易如反掌。」   「那你就做做看啊。」「真期待呢。」   为了让这三个瞧不起人的小女孩哑口无言,我取出魔杖。   「那我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所谓最棒的雪雕,指的可是这样的雪雕。」   在那一年的雪雕比赛里一举夺得优胜的,竟然是住在附近的幼女三人组。令人惊讶的是,这三个小女孩长着一副可爱的外貌,与此相反她们做出来了这个投入了可以用缺德来形容的心血的雪雕。精心打磨至极致的细节,以及美丽到甚至透露出神圣感的曲线。这个作品使评审们大受震惊,心想这已经不是雪雕了。但是,只有一个问题。   「……这位美丽的女性到底是谁啊?」其中一个评审指着雪雕如此说道。   「她呀,是之前到这个国家来的魔女哦。」其中一个女孩子这么说。「我们死缠着她要她当我们的模特儿。」她还草稿也不打就撒了这么个谎。   「这……还真是个自我意识过剩的魔女啊……」惊呆了的评审这么回答。   「我们也这么觉得。」说不出话来的女孩子们这么说着,仰望着这个最棒的雪雕。   番外 莉莉艾尔与祈祷之国 PROLOGUE 序章 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Yao某人   校对:Yao某人   海面上,有一个小国,那里的建筑,似丘陵一样平缓。   几栋带有尖顶的大教堂,似在仰望天空──或是依附于天空,在街道的四周环绕。   据说,这个悠然地伫立于此的国家的风景实在太过优美,连众神都觉得光彩夺目,访问这个国家的游客离去后都异口同声地向外人说希望能再次踏入这个美丽的国度。   嘛,毕竟我也从来没有去过外边的国家,因此我也不知道其是多么美丽,也没有特别认识到自己生活在一个谁都羡慕的国家里。   在街上徘徊的不单单只是人类,还有魔人和兽人。也就是说,在这里,种族之间都没有间隔,不过也正因如此,街道才会变得混沌不堪。   我曾以为那是个极其美丽、神圣的国家,结果在这个国家一看,基本所有种族都混杂在一块,这只是一个不懂世事的国家罢了。顺便也调查了一下,不知为何而愤怒的旅行者似乎在也有很多呢。   总之在这里净发生些奇怪的事。   虽然不知道为何奇怪,不过总之,这儿和国外所听到的差别实在太大了。可却也说不出到底有什么不同。   不过,在我走出国门的那一刻,一定也会说出和访问过这个国家的那些人一样的话吧。   ……这样想道后,我便又融入这国家了,虽在别处看来会有些与众不同,但这就是这个国家的日常。   而这个国家叫做领域之都克劳斯莱恩。   或者可以这么称呼。   ——祈祷之国。   番外 莉莉艾尔与祈祷之国 第一章 莉莉艾尔与戒祈之屋 一章 莉莉艾尔与戒祈之屋   雨点从天而降。   前不久就在吸水的衣服,现在粘在砖头地面上不离不开。   仅能让指尖微微颤抖地握着纸片。而纸片也已经完全湿透了,连那上面文字都已模糊不清。   在排列着简朴的房屋之间的胡同里,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显得很冷清,让人感到一种被世界所背叛的孤独感。   我现在在路上独自一人,濒临死亡。   ——到底是在哪里摔着的?   「……」   虽然很微妙地浮现出了严肃的气氛,但实际上只是因为肚子饿得动弹不得而已。诶?不是说还下着雨吗?实则不然。实际上,只是住在附近的飞龙在水中释放出了飓风,溅出了飞沫而已。   肚子饿扁了。   这样下去我会死掉的。   ……啊啦。   明明是濒死状态,不知为何却似精神百倍,在不断地思考着。   「──啊啦?」   哐当。   似乎能感受到我的后脑好像被踢了脚,钝器碰撞的声音伴随着剧痛消失的同时,也传来了女人的声音。「啊,对不起,我不小心踢到你了。没事吧?」,一位女人的声音从上往下抛去。   喂喂,玩弄濒死的孩子罪该万死啊!   怀着小小的杀意和对对方的诚心道歉的期待抬头一看,便看见了一副稍微略显吃惊的女性面庞。甚至脸上还有「啊,原来这家伙还活着啊」这样的表情。什么态度嘛,我脸上还被踩着呢。   我微微点头,与她目光交汇在一起,「……不如说些什么吧?」,她完全面无表情地如此说道。难道我倒在路上就这么让你不爽吗?   但是。   这是一位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的女性,蓬松的头发像红叶一样艳丽,俯视着我的眼睛,似让他人目光无法离去似的深蓝色。这时,我发现头上的飞沫被挡住了。再往上望去,戴在她头上的小礼帽上面还撑着一把阳伞。   穿的衣服看起来有些像丧服。身着优雅的黑色长裙,黑色夹克。袖口露出灰色的褶边,仔细一看连握着阳伞的手套都漆黑一片。   尽管全身都被黑所遮盖,但她的脸却很白,很漂亮。   「就在这样倒在路边的话,会给行人造成困扰的。」   我之所以没有张开嘴,或许是因为我对她有一点恋慕之情。   「……啊、呜……」   嗯……   貌似并不是这样。   只是变得声音已经远远低于正常响度而已。   刚才唾液还在不断从嘴里流下去,喉咙应该已经湿润了,但是,声音却似已经完全枯竭了。   我好像比我想象的极限还要接近极限。   周围的环境逐渐变得模糊不清,眼前应该还有那位女性的身姿才是,但其却像在摸不到的窗的对面一样遥远,好象有隔阂一样。   「……眼睛已经…………」   我总算努力地挤出声音,从嘴里吐出后,我就这样失去了力量。   纸片从指尖悄然落下。   我的视野随后便一片漆黑。   「……真是的。这孩子,真是个大笨蛋。」   只有这冷冰冰的声音,听起来特别鲜明。   然后我就这样死了,大概吧。   〇   啊,原来还活着啊。   在香飘飘的香味和我肚子里不断催促食物的咕噜声的催促下醒来的我,比起人待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而感到疑惑,我的衣服不知为何变成了可爱的粉色睡衣还要更早让我感到疑惑,甚至比目睹到刚才她亲手做菜的情景更早感到疑惑,我模糊地思考着这事。   ……   不,现在还是先不考虑这些吧?   「好像起来了呢。现在正在做饭,请再稍等一下吧。」   她没有回头,如此说道。   「还有,你的衣服也都湿了,我就事先晾在外面了。要干的话还需要些时间,请暂时忍耐一下。」   ……   的确应该要考虑一下吧?   我一边踌躇着,一边起来。   环视四周,仿佛是在她的卧室,房间里铺着陈旧的木质地板和洁白的墙壁,只在房间里放了最为基础的家具。正午的阳光从窗户向里射进来,柔和的风吹拂着摆在阳台上的衣服。   那里放着暗绿色的裤子和白色的衬衫,还有件棕色的夹克,这些东西——都是我的衣服。不过常塞进裤子口袋里的怀表不在那里,放在房间的桌上静静地发出时间流逝的声音。   看了一下手表。   原来如此,我好像睡了两三个小时。   「刚才不小心踢了你,对不起。原来你快要饿死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只是个醉汉,所以态度就很冷淡。对不起。」   她一边反复地轻声道歉,一边在眼前的桌子上摆上面包、沙拉,还有炖菜等简单的料理。   还有两人份的碟子。   「这个嘛……是我对你的歉意。」   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的她忽然露出了笑容,如此说道。   ……真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恋慕上她啊。   「……呜呜。谢谢……谢谢……!」   「还没到要道谢的程度吧?还有以后敬语别说了。你和我的年龄好像并没有太大差距。」   「恩,我17岁。」   「那么敬语就不用说了。」   「……」啊,自己的年龄为什么不说呢。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在那种地方差点死了?」   她歪着小脑袋,拿起面包又说:「啊,可以吃哦。」   「那个,谢,谢谢……」我把沙拉移到盘里,用叉子将其移到嘴边——嗯!很好吃!光是沙拉就已经美味到快要死了,吃也吃不完,感觉手也完全停不下来!好希望永远都能吃到——啊,炖菜也太好吃了,快死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好吃。」   「啊……」   我一边吃一边哭地如此说道,而她则是看似有些紧张。   「嗯……真的很好吃哦……有妈妈的味道呢……」   「……是吗,那就好。」   「不过我没有妈妈就是了。」   「能不能别说一些让人不知该如何反应的玩笑?」   「这可以算是最后的晚餐了,没什么可抱怨的了……已经满足了……呜呜呜呜呜……」   「……」   「啊,然后呢,我讲讲为什么刚才我差点死了吧。」   「话题转换得好快啊……」   稍微吃了点饭后精神状态总算好了一些,可以说将自己从死亡的深渊中拉了回来。   「嗯……虽然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就是了……」   我一边回忆着至今为止发生的事情,一边用勺子舀炖菜。   ……嗯!真香!   〇   “请不要~被料理感动,赶快说。”   “啊,好……”   于是我就被这么责备道。   〇   「麦克米利亚君。今天被解雇了。嗯……虽然你至今为止一直都很努力,但我们现在想稍微整理一下人员呢。」   「我不是为了庆祝这次以一位乐队成员而独立……决定在公司全铺上榻榻米吗?结果……很抱歉,我们公司破产了。」   「恩……直截了当地说吧,我们公司今天破产了。」   「麦克米利亚。你今天被炒了。至今为止辛苦了。」   「你被炒了!」「破产了……」「You are fired!」「被炒鱿鱼……」「破产……」「被炒鱿鱼……」「破产……」…………   ……以下省略。   我觉得我经历了个相当不幸的人生。   自打十四岁从孤儿院出来以后,至今为止的生活,都过得不是很充实。   每天拼命去工作,每天又用着微不足道的薪水来养活自己。   每每工作了三个月左右,不知为何公司会突然倒闭,而我自己也遭遇了无数次被解雇的痛苦,又去找了下新的工作,结果又破产或者被解雇。   我从来没有在同一个单位待过很长时间。   「……没有办法啊,真的很让人心烦意乱啊。」   每天总是这样过活的确也会让人感到厌烦,不过在独立了三年以后,我已经变得对此完全发不上脾气了。   或者,这个国家逐渐变得不安定,结果可能让我很焦急。   『祈祷,真的有必要吗?——在大教堂的祈祷吧。这不单单只是自我约束的表现,同时祈祷也能为众生的幸福做出贡献。』   那天,通往大教堂的大街上像往常一样排列着各种广告。   虽然更换了设计和宣传语,但是很早之前这东西就已经被贴在这条路上了,就像是在胁迫从大道走向大教堂的人们去大圣堂一样,排列得令人厌倦,走在那里的人几乎都看过了,不过却假装没看见。   这个国家唯一最有名的遗产『祈祷』,给位于海上这个国家的中心的大教堂带来了奇迹。   去大教堂,献上祈祷的话,与其他地方不同,特别的是,祈祷似乎能够得以实现──   虽然我自出生以来一次也没有祈祷过,但实际上实现祈祷的人好像有很多的亚子。   在这个国家的有钱人中,实现这祈祷的人有多少呢?依靠祈祷而克服多个绝症的人又有几人呢?在和睦的恋人中祈祷成功的人又有几个呢?   祈祷似乎在这个国家已经成为了成功和荣耀以及克服的条件之一。   所以人们每逢什么事情都必须先祈祷。这实现梦想的便利之物,只要是生存在这个国家的边缘的人,这就会成为救命的曙光。   所以,就不断依靠着。   「建国之初,耸立在该国中心的大教堂人们不断地祈祷,像以前那样发挥作用也因此变得越来越难。所以请大家不要再在大教堂祈祷了。从现在开始让我们度过没有祈祷的一生吧!」   大约在二十年前,上一代公主玛丽娜莉莎向国民发表了这样的声明,因此当时是全面禁止祈祷的。   排斥了祈祷,引起了市民的暴动,结果,先代公主垮台了。王位就这样被妹妹菲昂让渡了。   然后妹妹菲昂采取的策略,便是在街头张贴广告。而现国王采取无为而治政策。——是因为看到姐姐采取强制措施而失去立场才这样做的吧。   但是没有任何意义。   现在在大教堂,也聚集了很多跨越种族之间的条条框框的人。   有一只魔族。「听我说!前几天我在这里祈祷『能和可爱的女骑士邂逅』喔。」「哦哦,结果呢?」「结果差点被可爱的女骑士杀了」「……」「嘛,虽然祈祷实现了……不过不对,不是那样的感觉」「……」   有一个人。「我希望能成为亿万富翁!」「喂,你看。那个人又来了……」「好讨厌啊。那个人总在这里祈祷吧」「反正也不会实现」「话说你今天要祈祷什么?」「诶?希望能和亚历克斯君顺利交往。」「啊?可是,我从上星期开始就开始和亚历克斯交往了诶……」「诶?」「啊……抱歉。」   有一群兽人。「我想和人类的女孩子交往。」「但我们却长得毛骨悚然诶。」「交往起来好像很困难的样子。」「……」「……」「希望能早点成为人类啊……」   无论从哪里看,尽是些俗气的人,在大教堂里连成一片。   啊啊,尽是些许下这样的愿望的人,就因为大教堂连这样的愿望都能实现,我才不喜欢祈祷啊。   「……」   尽管如此。   但是,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我也混入了祈祷队伍中。   虽然我对尽是些任性的人感到无比愤怒,但是比起这个,对于现在万事不顺的我,我更加生气。   所以我也决定在大教堂为消除忧郁而祈祷。   总之我已经撑不下去了,对各种各样的事都是。   或者说无论如何都想抓住些什么来改变现状。   然后我便继续排队。   大约等了一个小时之后,轮到我们那一列了。   大教堂里尽是白色。高高的拱形天花板,越是抬头望去,就越是雄伟。   每当前进一步,脚步声就会反响。大教堂里通常一个人进去,这里只响着我的脚步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影响。与满是俗气的外界完全隔离了,是另一个世界。   在大教堂的最前面,镶嵌着红、黄、蓝、各种颜色的彩色玻璃。面对眼前那个不知其名的雕像,我单膝跪在地上,双手合十。   然后,   「请不要再让我在就职的公司被解雇了!」   发出了这样的呼喊。   「请不要再让我就职的公司倒闭了!」   也这样喊了出来。   「混蛋!」   而后,顺便对不知什么东西大骂一顿。   伴随着那样的感觉,我的人生首次的祈祷结束了。   「后来怎么样了?」   「我已经实现了。」   「那你为什么又会倒下呢?」   「因为我再也找不到工作了。」   〇   发现异常是在祈祷之后的不久。   虽然不是自夸,但是我至今为止在许多公司工作过,所以在能力方面也有不比别人差的自信,倒不如说面试的时候已经具备了过于完美的本领了。所以在独立三年之后,无论选择什么样的公司,大体上都能够合格。   但是,不可思议的是,从祈祷的第二天开始,面试时却在最开始就被落选了,就算想工作,可是我连站在比赛场上都不行。   我很不甘心,于是后天便看了下招聘公告牌,去了很多公司,但不论在哪里都一样都被一一拒绝。在集体面试中,除了我之外全是废柴,可就连回答都完全做不到的家伙都合格了,为什么就只有我一个人被刷下来呢?   没办法,如今只能将至今为止积攒的钱全部花完,于是在这样的生活中,我察觉到了。   这个,大概就是实现了祈祷的结果吧。   「也就是说──不就职的话公司就不会被解雇,也不会破产……被相当麻烦的诅咒缠上了啊。」   「……真是诅咒啊。」虽然说是祈祷,但是确实还是说成诅咒比较合适。「──然后直到现在,我想大概就没有必要再继续谈论了吧,不过,嘛,虽然知道是祈祷惹出的,但是也无计可施吧?即便也祈祷取消掉祈祷,但是也依然不尽人意。」   被祈祷就能实现这一思想所禁锢的国民或许谁也不明白。就算像我这样只要一次就实现了祈祷,或是无论多少年都奉上同样的祈祷,最后还是个无法实现梦想的人。   从这种情况来看,我不清楚到底是运气好还是不好。想发火都不行吗?   「这样的话即使想就业也找不到工作,因此只能花以前存的钱,日子就这样一直持续着,最后就成了你看到的那样。」   「差点死了是吧?」   每天一边祈祷着取消祈祷,一边寻找着工作。虽然把贴在布告栏上的招聘广告全部都看了一遍,也去了招聘地点,但结果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然后终于存款用尽了。   如果不马上找不到工作的话,就只能看到致死的未来。   「那么,今天呢,我在去一个叫『莉莉艾尔的戒祈祷屋』的奇怪的店的面试的路上。」   倒下的时候手里拿着的纸片就是那个募集广告吧。「总觉得这家店很奇怪。在招聘条件上写道『只要是一个活着的人,可以像奴隶一样工作,并且能保守秘密,最好不要插嘴』。不过工资倒也没有差到哪里去。不过我觉得这肯定是件糟糕的工作」   「啊,骗人的吧……」   「嗯?」我说了奇怪的话吗?这应该算不了什么吧。「嗯……平时的我是绝对不会去参加这种工作的面试,不凑巧的是我的现状完全是不能视而不见啊,因此我就去参加了。」   「但是好像没能到达呢,看那个样子。」   她一边喝着饭后的咖啡一边说道。   完全没错。   「在去店里的路上,肚子便饿得走不动了,于是就那样摔倒了。然后,附近的飞龙正好在那个时候开始洗澡了,明明是晴天,却被淋得湿透,陷入了令人搞不明白的状况。」   就是这样,我得救了,松了一口气啊。现在我和她正在饭后喝咖啡。   勉强续了一条命啊。   ……虽然缠上我的不幸祈祷的现状没有好转。   「原来如此。」   她说了这么一句话后,便把杯子放到了桌上。「真是灾难啊,麦克米利亚。」   「你被炒了!」这句话里我说过好几次我的名字,所以我想事到如今没有必要自我介绍了,但是这距离感一下拉近了不少真的好吗?   「我和你的关系,现在不是很好嘛?」   「虽然只是才遇到不久」而且我还被你狠狠地踢了一脚诶?   「不过呢,我们一起吃了顿饭哦。」   「……」   「……总之我是那种直呼其名的人。」   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要讨论我们的关系,但是如果只是想直接说名字的话,一开始就说出来不就好了。   「嘛~总而言之,从结果来看,我已经注定不能再工作了。到此为止,我的故事就到此为止。」   我夸张地耸了耸肩。   如今,大教堂里依然聚集着人们,依然在祈祷着。   就算被国家限制,或许祈祷和活在当下没有关系——不,其实我也是靠祈祷活在当下的人啊!   哎呀,真糟糕。   今后要怎么生活呢?前方一片漆黑啊。能不能给我些生活保障什么的呢。拜托了,领域之都桑!   「对陷入了这种可恶的现状的你,我有好消息哦。」   「可恶……」   她一直凝视着我。「遭遇不幸的祈祷,或是因古怪的大教堂而遭遇奇怪的祈祷——能够解开这种被称为诅咒一类的祈祷的方法,其实只有一个。」   「再次祈祷吗?」   但是她摇了摇头。   「不是那样的哦。即使不做那样可能令人苦恼的事,也有诅咒自己消失掉的方法哦──简单地说,就是解咒哟。」   解咒?   「……怎么会有……」   「哼哼,好一副惊讶的表情呢……」   嗯,没错,虽然这一顿饭给我带来了恩惠,不过即便是这样,以我看来现在这状况还是很怀疑呢。突然有这样的好事怎么可能会「真的吗?太好了!啊啊好棒!」吧?不管怎么说我可不是笨蛋哟。   「假如能解开祷告,那要怎样做才能解开呢?」   但是,我想如果只是听听的话也没什么关系吧,我歪着头问道。   于是,   「我——」   ……嗯?   什么玩意儿?   这个人在说什么呢?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喝着热乎乎的咖啡的我如此想着,她说道:   「我呢,实际上现在在做将自己获得的祈祷——化解为无的工作呢。」   她直截了当地如此说道。   好像很有自信的样子呢。   〇   诅咒——即使不用祈祷也可以取消。   这一句话,在前方一片漆黑的我看来就像是希望的光芒,甚至连眼前的她都变得看起来像女神一样,「那么拜托了!请解开我的诅咒!」,这一句话虽不知不觉已反射性地脱口而出,但还好在最后关头又憋下去了。   「……请问这是真的吗?」   「注意敬语。」   「……这是真的吗?」   「真的。虽然一时间可能难以置信,但我确实拥有这股力量,你因为诅咒而每天过着没有希望的日子——而今天所发生的就像是邂逅一样。还是我们其中一人那样祈祷了呢?」   「……」   我突然想起了她说的那句话。   请当作没有祈祷过——我确实,这几天一直在祈祷着。   但是,   「……真的可以不祈祷吗?」   「当然。」   「但是,要怎么做?」   接下来的话我闻所未闻。   她把手举了起来给我看,白色纤细的手指伸向这边。「让我碰一下你,就这样。就单凭这一点,就能够让你的诅咒一无所有。」   「……」我不禁怀疑起来,眯起眼睛。   不,那个……真的,真的是真的吗?   「看那双眼睛似乎很不相信我呢。」   「嗯……嗯。没错。」   「那试试看吧?」她一边站起来一边说道,「任何事都要尝试一下才知道嘛」然后不知为何坐在我身旁。   脚靠着脚,肩靠着肩,而她凝视着我。   「……总觉得有些太靠近了吧?」   「近一点的话更容易吧?」   「这是触摸的低级错误诶?」   「……」   救星,你的动机是不是太容易理解了?   「算了,就这样吧。」实际上她以不自然的举动将手横着放下。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应该不疼吧?」   「……」   「你想干嘛为什么突然就沉默了!不要向这边伸手!住手!」   「没关系,大概不疼吧。哼哼哼哼……」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想要触摸我的她和拼命压住那只手的我。   她到底要干嘛?   「最近没有解咒,有些欲求不满,右手痒痒的。就让我摸一下吧?」   「这是什么孩子气的理由啊!好可怕啊!」   「没关系的。即使很疼,也会在一瞬间结束的。」   「那肯定迎接我的是死神吧!我才不要呢!好恐怖啊!」   「饭都施舍给你了,你就忍耐一下吧。」   「不是说了当作道歉吗!」   「很遗憾呢,不包括饭后的咖啡。」   「咖啡和我的生命在天平上怎么能平衡呢!」   「哎呀,可那杯咖啡用的是最高品种的咖啡豆哦。」   「我的生命在最高品种的咖啡豆以下吗……?」   「那个叫猫屎咖啡豆,是非常稀有的咖啡豆哦。」   「至少否定一下我的话吧!还有那不就是麝香猫的那个吗!」   总之有各种各样的意义呢!   虽然没喝过,但我至少知道他的名字!是个从某一种猫身上提取出来的的物质,却被研磨成了咖啡,很稀奇吧!   「啊……所以说外行就是外行啊。只知道采集方法有些特殊,但却又不知道味道,所以还是不要抱怨比较好。只有在知道价格和味道的人才能体会到这一点,找到其价值哦。」   她放松了手的力量,挽起手臂叹息了一声。   不过毫无疑问,我所说的实际上都是对的。虽然它的屎漂亮又干净,但还是很臭吧?   等会,也就是说,我的生命是在垃圾以下?喂喂,这不是废话吗?   「那么实际味道怎么样?」   「……」我降低了视线,看了看放在桌子上的两个杯子——两个都已见底。「非常好喝。」   「对吧?任何东西研磨成咖啡后在喝之前是都不知道其味道的哦。」   「的确,我无fuck说」。实际上这个也是对的。   「因此,请接受我的解咒吧。我的解咒也和咖啡一样哦。」   也就是说,我明明不知道是否有效却还在这发牢骚。   「……唔唔唔、的确」,我如此呻吟着。   或者说如果不去抓住这次机会的话可能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虽说被踢了一脚,但如果没有她亲手做的菜,我现在可能已经在路边淋得湿透透而气绝身亡,就像是死了一样,如果不听她的一个要求,就算不知恩情也得有个限度吧?   而且,如果她的话万一是真实的话,对我来说没有坏处。   当不如说尽是好处。   ……   结果我停止了思考。   「……别胡闹了哦?」   然后我把身体转向了她。也许是因为我坦率地接受了吧,她缓缓伸出手,抚摸我的脸颊。   冰冷到令人吃惊的指尖,令我的背脊不禁发抖。   「没关系。马上就要结束了。」   然后她把力气抑在指尖里。   紧接着——   青白色的朦胧光芒从她的指尖渗透出来,缠绕着我。冰冷的指尖和冷色调相对,但那光芒却像春天的阳光一般温暖。   包围着我那团青白色的光,不久,便啪啦啪啦地裂开,变成小粒子消失了。   像泡沫一样呢,的确如她所说的那样,转眼就能解决。   一发现温暖就变得干净利落,她冰冷的指尖,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我。   「……好了,结束了哦。」   然后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怎么说呢,这结束得也太随意了点吧?「……那个,这样真的就没有那个祈祷了吗?」   「恩,当然。」   「但是只是这样的话不知道诅咒是否被解除诶……」   如果说只是从手发出光的话那就算了,毕竟我还没能认识到其带来了怎样的效果。   「哎呀,那就简单了。」   但是她却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片。   那里是我今天要去的可疑的店──莉莉艾尔的戒祈之屋的招聘广告。   「这么说来,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呢。」   她说道。   「我的名字叫莉莉艾尔。莉莉艾尔的戒祈之屋的店主哦。」   她如此说道。   「你不就是在家里工作吗?」   什么嘛。   〇   也就是说,从她的角度来看,其实是这样的。   莉莉艾尔的戒祈之屋以取消他人祈祷为生,而且由于近来大教堂的祈祷的不顺越来越多,工作也在微妙的增加,因此她在为人手不足而烦恼。但是店主莉莉艾尔实在是太不擅长掌握人心了,招聘广告尽是可疑的话,所以没有人来面试。   而那个时候,我在去她的店面试的途中,摔倒在地,而很巧的是,她遇见了我。   也就是说,在她做好事的同时,这次的原始末梢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所以这就是善有善报吗!   也可以说是完全被套上了嘛!   「但是你没有坏处是事实吧?」   「的确,但是莉莉艾尔桑……」   「请不要加敬称。」   「莉莉艾尔……」   「是~」   「也许的确是这样,但总觉得有些无法接受,或者说有点不现实……」   太顺利了吧?被救了一命,还帮我消除了讨厌的现状,这样就可以就业了……我能这样幸福吗?以后会不会被她卖掉内脏器官?   「哎呀,不是很好嘛。至今为止都身处不幸,因此就算现在幸福了也不会受到惩罚的。」   「……」   「听你的遭遇后,就会知道你遭受了工作无法长久的诅咒吧。」   「等一下,诅咒是?」   虽然是第一次听说,不过的确很有可能。   「你以前不是跟谁抱怨过吗?现在,这个国家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样,就算是以别的方式,任何愿望都是能实现的哦。就是这样哦。」   「也就是说——!」   「有人可能希望你不幸。」   「……」   「嘛,因为已经解开了,因此现在也没什么关系了。──姑且不论这个,但的确你因这个诅咒,至今为止工作没有长久。」   但是,今后就不一样了。   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你被谁怨恨,我都会保护你。   她一边低声私语道,一边在桌子上放上纸和笔。   「请成为我的助手。」   话中虽没有满溢温柔。不过,也并非另有含义。她那深蓝的瞳孔强而有力,若凝视着我,我的视线可能就离不开了吧。   迄今为止,在工作了几年之后,我看到了各种各样的人。   所以我知道。小时候憧憬像大人那样出色,成熟的大人而总是充满幻想,因此梦想从童年时代就已经开始有了,而这梦想的本质却没有任何成长,因此现实只有考虑自己的利益的肮脏的人。   因此他们祈祷不断。   但是,她却可以停止祈祷。   而且她似乎和我的年龄不相上下——不仅如此,她还拥有比在这个国家遇见的任何人都还要清澈的双眼,像不曾沾染污秽的少女一样。   美丽得让人看得入迷。   而犹豫不决的理由到底从何而来?   我不知道,但我却能够毫不犹豫地拿起笔。   ○   「你从今要像拉马车的马一样工作到死哦,请做好心理准备。我的店是黑色的哦,很容易理解吧?」   「哈哈,真爱开玩笑。我知道莉莉艾尔是个好人哦?」   「哎呀呀,明明几个小时前才见面,居然还说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哎呀,我们不是一起吃过饭的朋友吗?」   「对了,你的借款今后打算以怎样的分配方式来偿还呢?」   「……诶?」   借款什么的?什么啊,我有吗?「我可是不借钱主义,今天也完全没借钱,因此我才差点死了。」   「哎呀……那么,上千万的解咒费要怎么付呢?脏器也能卖吗?」   「诶?!」   「虽然我说过会给你解咒,但是我不记得说会给你免费哦。好好干活儿还我。」   「……」   「谢谢你接受我刚才的提案,如果你拒绝的话,现在可就麻烦了。」   「……」   她突然把手放在我的肩上。   「不管怎么说,欢迎来到莉莉艾尔的戒祈祷屋,欢迎哦。」   你到底是怎么有比谁都清澈的双眼呢?   难道是因为我的目光浑浊不清吗?还有这个结果不就是我封上了我的后路只留下了一条让我前进的道路吗?喂喂,这嘴脸不就和那些流氓一样吗?   「冷却期在这里是有效的吧?」   「对不起,我的店是黑色的。」   ……   果然这绝对就是个危险的工作!讨厌啦!   番外 莉莉艾尔与祈祷之国 第二章 灰之魔女   「——也就是说,魔女桑的故事今后也会继续前进。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啪嗒,书一合上,陈旧的墨水气味就开始轻轻地飘散到周围。   短暂的寂静感在孤儿院的一间屋子里油然而生,尽管如此,正因为我没有开口继续读下去,因此注意到故事完结的孩子们,像决了堤似的开始嚷嚷。   「喂喂,你在开什么玩笑啊?!」「继续,快点继续……」「等一下!只读了三卷!那第四卷,第五卷呢?「继续!继续读!」「快—点——!」   那些吵闹的孩子们直到刚才都还在一动不动地听着我讲故事的说。   「麦克米利亚!快点继续!跑去买过来吧—!」不知是哪个孩子这么喊道。   「嗯,如果有的话。」   「话是这么说,实际上已经从背地里拿到第四卷了吧?」   「没有啊,这就是事实。」   「你说谎。」   「悲哀的是这是真的。」   「喂喂,麦克米利亚。魔女真的存在吗?而我将来的梦想,是想成为魔女哦。」一位年长的女孩拉着我的衣袖,歪着头如此说道。   「嗯,我也不太清楚呢。你不知道吗?」   「大概吧。」   「我也不太清楚所以也没办法吧……」   「在那种场合,即便是谎言,也应该说出『在哦』让对方抱有希望才是。」   「那么,嗯。有啊。」   「我讨厌说谎的大人。」   那到底该让我怎么办……?   小孩子真是难懂。   虽然我每个周末都会回孤儿院读书,但是相对每隔一周性格就会骤变的他们我每次都会深感困惑。   ……于是在给孩子们读完这本书后,我跟孤儿院的修女商量了一下,   而她却用轻松的语调对我说:「我就是希望他们能这么有活力才让你来的啊。」「那些孩子们好像特别喜欢那本书,即便其中掺杂的情绪可能很奇怪,但也不会太夸张吧。」   「哼……」   「如果可以的话,今后也能不能让你继续读下去?那些孩子也一定很高兴的。」   我自然地摇了摇头。「哎呀,虽然的确想这样做但是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啊,说实在的,现在的工作都堆积成山了呢。」我在孩子们面前从不说谎。   「那个本来是从外面引进来的书吧,那个……嗯,叫什么来着?」   「看这里。」   我把手指放在书名旁。虽然不会有什么共鸣,但被别人读出自己喜欢的书的名字,也是会有些许害羞的。   「——对了对了,那个的续集。今天去港口的话可能就会有吧?若看到的话买给我吧。」   「能买来倒是不错……但是,也有可能没有啊。」   「?为什么?」   我回应着吃惊地侧着头的修女大人。   「我每年都在到处找,但是从来没有找到过。」   我微微地瞄了一下封面。   这是从国外引进来的故事。   一位灰色头发的魔女,走遍了全世界的各个国家,叙述着当时在场时的感想,是一本就像日记一样的私人小说。   在孤儿院生活的时候,正是因为读了这本书,我就变得非常渴望出国。   不知为何,魔法师什么的,在我所在的国家──领域之都克劳斯莱恩是不存在的。   也正因如此,只要不是祈祷,就不能遇到魔法使。   那么,该怎么说呢,和预想的一样嘛,还是老样子。   总之,我前不久去了一下港口,但还是没能找到我想要的书。   试着向在港口摆摊的大叔问了一下,结果却还是一样。   「嗯,这儿没有啊。」「听说过这书在第三卷就被腰斩了的传闻吗?」「那个的续集?啊,没带进来啊。」「喂!」「话说不如看看这新作如何?虽然是个把奴隶当后宫的故事。」   以下省略。   我走遍了所有卖书的店,到处打听,结果发现,市场的畅销路线和我的兴趣爱好完全偏离了好吗?!只都是些很无聊的书。什么奴隶啊史莱姆啊,你是不是瞧不起奴隶啊!   「啊啊啊……!」   我真的很愤怒。   话说为什么连一本都没有引入呢?可以的话能带给我一本吗?有需求却装作没看见,这难道不是不会做生意吗?那么,会不会可能是太小看读者数目了呢?   到了这个地步,我甚至想亲自到国外去买这本书。   但是这不行啊,所以现在也可以说是极度愤怒。   今天的港口让我目瞪口呆,几乎,不,所有的人都是富翁。   船一年回来一次港口,从国外载着有钱人和外边的行李而来。   而富人们在该国停留了数日后,船又会载着人和行李离开,因此,想要坐这一年一渡的船,就需要支付额外的费用,而且带进来也尽是贵的离谱的东西。   因此这一天的港口成了有钱人娱乐的场所。   所以像我这样的老百姓,一会儿就会变得引人注目了,光是走路就让人心寒,因为我清楚地知道他们眼光都在盯着我啊。   「……」   看来走路还真是艰难啊……   结果我只是沿着港口转了一圈,把时间消磨得差不多了,便回去工作了。   〇   「可是定船票和在乘船的同时都必须要本人亲自到场,所以用非正规手段得到的,身份不明的人不能便不能上船。所以即便以转卖为目的买了也只能成为垃圾。嘛,就算只是买船票也算得上浪费了。顺带一提,因为进口的货物都很贵,所以「要那么多钱一定很好吃」这样的穷人思维的人便都很想买。尽管为迎合其他国家的口味喜好,这里的确有能让人有咂嘴的东西,但是味道不合的情况却仍占多数哦。」   去港口时顺便买来的进口巧克力,我顺道送给了莉莉艾尔,而她也直率地道了声「谢谢」,不过之后却又说出「可是……」什么的尽是责备我的话。我惹你生气了?或者是什么?难道你以为我是为了转卖船票而去港口吗?喂喂,是不是想吵架啊?   「你有意见就还给我,我一个人吃。」   总之我很生气,于是我便抢走了那个巧克力盒。   「等、等一下!」……莉莉艾尔慌忙从盒里抓起两、三个巧克力。「顺便说一下,吃巧克力的话,血糖值会随之上升哦,同时也会引起斑点和皱纹,而且更容易长粉刺。完全就是百害而无一利哦。」   「……」   我一边吃一边如此说道——   结果呢,我吵输了,将巧克力盒子放在我们中间的桌子上后,便坐在了沙发上。   轻飘飘的感觉支配着我的身体,但总觉得有些无法平静下来。   也许是刚开始工作才过了三天的缘故吧,这人迹罕至的景色也很新鲜呢。   笔啊,镜子啊,伞啊,罐子啊,书啊,剪刀啊,以及其他种类不问的东西被排列在店中。虽然每天都要来这清一下灰尘,但是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这店里在卖什么。   我知道莉莉艾尔是在帮助别人,但是,放在这家店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这里卖的是什么?」能提出切断话题不管的疑问是新人的特权哟。   「哈?你在这工作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吗?直接解雇吧……」   「……」   顺带一提,在黑心企业里貌似没有新人特权呢,大家也要注意哦!唔唔,好想死啊。   莉莉艾尔从心底感到惊讶地叹了口气。   「我们店基本上就是卖东西的店。这个国家有祈祷吧?如果能实现祈祷,就能成为梦想的自己──你知道吧?」   「嗯。」   丽叶一边用餐巾擦拭着沾有巧克力的手指,一边说道。   「祈祷呢,有时候不是对人,而是对事物造成伤害。比如,对非常珍惜的人偶祈祷「想要有生命!」这样的话,人偶的头发说不定就会长起来哦。」   「那是恐怖片吧?!」   「或是人偶在夜里自己到处走动。」   「这也太恐怖了……」   「……哎呀,我的主要工作就是收回这些受了奇怪的祈祷的东西,或是转让给他人。解开某人的祈祷这种稀有的情况,实际上彻底就是副业哦。」   我点了点头。但是紧接着我歪了下头,又问道:「……可我却完全没见过这的买卖诶?」   「不要这样说嘛……」   「这家店,实际上貌似也不是很繁荣嘛……」   「我会生气的哦……」   「话说,我连客人都莫得──」   门铃响了,正是在我们闲谈进入白热化的时候。   莉莉艾尔一边用手指着客人一边浮现出骄傲的脸色,可似从门外跳进来的客人,看起来却有些慌张。   「莉莉艾尔桑!救命啊!我的生意如今非常艰苦啊!」   他是一位身后背着一个大背包的身着西装的壮年男性。   明明春天的早晨应该过得很惬意才是,而那名男子却像是在盛夏的阳光中急忙忙赶来似的,汗流浃背。   「欢迎光临。请去那里坐着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赌场GATSHOT的经理莫里斯。今天是来解开祈祷的!」   貌似的确是个很紧张的男人呢。   莉莉艾尔在顾客名单上写了上了他的大名后,又问道:   「那么发生了什么呢?」   莉莉艾尔问后,经理便回应道:   「店里出现了魔法师!请大家一定要帮助我!」   「……魔法师?」我不由得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突然发现,莉莉艾尔的表情也逐渐严肃了起来。   「这个国家怎么可能有魔法师呢?」莉莉艾尔断言道。   但是,经理莫里斯却很顽固。   「但是魔法师确实存在!就因为魔法师,我们店得经营路线就已经偏向了!」   看他拼命地说出这些话貌似没有说谎呢。   所以我和莉莉艾尔都用惊讶的神情看着对方。   「……对了,今天的客人好像也是解咒的请求诶?」   「稀有情况一般是持续的。」   「在我运营的赌场出现那个女人大约是在两天前!」   老板这样说道后,莉莉艾尔一边挥动着笔一边时不时地点头。   这还真是奇事一桩。   据经理说,打扮成魔法师的那个女人,在拜访的那天,就像没事找茬一样,径直坐在扑克的桌子上。   他还说,她貌似是个相当高级的人,态度也很端正。   可是年轻的女孩子一个人访问赌场这种不是很安全的地方,还装扮成魔女,便更加吸引周围的目光。   因此很多男人都想和她决一胜负。「我赢了的话就什么都会听我的啊……嘿嘿……」这样宣言的丑男从始至末都有。   「但是令人吃惊的是,那个女人竟一次都没输过!没有一次也没有哦,最低层次的牌也满堂红哦,还多次打出非常罕见的皇家同花顺!男人们都彻底地被剥去了身上的所有家当。甚至还有人因为没钱付钱而穿着内衣被店员赶了出去。」   「的确,这对赌场来说难以容忍啊……」   莉莉艾尔不知为何满足地点了点头。   嗯嗯?你们在说什么?   顺便说一下,在扑克中,满堂红的难度就已经相当高了。至于皇家同花顺,别说自己亲眼目睹了,就连被出现都超稀少的。   也就是说,她是一个使用古怪手段取胜的女人。   难道是祈祷用扑克取胜吗?   「总之,解开那位女性的祈祷的话,恐怕店的经营状况也就会变好吧?」   「大概是这样吧。」莉莉艾尔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点头对我说道。   但总之,这些男人只是想对女孩子做那种事,可却遭受了极大的打击。   不过我觉得是自作自受就是了。   但是在店里,比起赢一个女孩子,还是从其他男人身上榨取金钱比较好吧。   「自从那个女孩子出现以来,我店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扑克桌的座位就连新人都只是稍微坐坐就走了。因为她绝对会赢,所以来客便越来越少了!」   莉莉艾尔停下了使笔疾驰的手。   这个样子,看起来似乎有「虽然很麻烦,但没办法,还是做吧」这样的感觉,总之,她很没有干劲,这怎么看都很明显吧?   可紧接之后却又浮起了的满面的笑容,即使是交往匪浅的我也明白的那似乎很难对付。   「如果想解决那个女孩子的事情的话,暂且五千万作为定金吧,解决后可能还会加倍哦。」   甚至还有准备说出巨款使其放弃的决心。   但是,   「嗯,没关系!正好有五千万呢!」   经理马上把包放在桌子上,打开了拉链。   里面有很多钱。原来如此,经理拿着的是装有五千万的包。那可不是小数目吧?   「唉,所以说有钱人啊……」   莉莉艾尔为了不让老板听到而小声毒舌。   就算不感兴趣也得有个限度吧?   与那样的她相反,我仍然很感兴趣。无论如何,我现在就想去赌场。   「……我接受了你的委托。」   莉莉艾尔把桌上的包放在自己的脚边,发出叹息。   在一旁的我,心里如此想着。   啊,不就是因为钱到了手上嘛?真是的。   「……那么,那我们走吧?」   「哎呀,现在马上去赌场?虽然看起来我不咋地,但我以前可是在赌场工作过哦,对赌博还是很有信心的──」   「啊,不对。首先有必要调查那个魔女的身份吧?在这种情况下,首先要优先收集信息才是。」   「唔嗯……」   「就这样去吧?」   「……去哪里?」   「咖啡厅。」   ……   哈?   〇   在朴素的西洋风格的店铺里,忽然衣服相互摩擦的声音传来,而两位身着和服的少女便走了过来。她们长相十分相似,无论是举止还是外貌,甚至连肩膀旁剪得的头发都一模一样。   硬要说有不同点的话,就只有头发的颜色了吧。   「是什么事件吗?」白发的女孩子歪着头问道,同时在我面前放上巴菲(一般大小)。   「是什么事件吗?」黑发的女孩子也一样歪着头问道,同时在莉莉艾尔面前放上巧克力草莓混合圣代豪华版巴菲。   「我来这儿喝巴菲的话肯定发生了什么嘛。」不知为何现在莉莉艾尔的面庞,很可爱。   「这冰淇淋是本店的期间限定产品哦。」「今天可是第一份哦。」   「……」不知为何开始闹别扭,破坏巴菲上的冰淇淋山的莉莉艾尔,不可爱。   吃了一会儿之后,莉莉艾尔向我说道:   「你和情报屋的人见面还是第一次呢。这边的白发的是小白。而这边黑发的则是珂洛艾。这两位可是只要是这个国家的人就基本无所不知的情报通哟。找人时大抵都能够托给这两个人解决。」   她随后便随手递给双胞胎一捆钞票。   「哇,好多钱诶。」白发公主——小白一边用指尖数钞票一边说道,   「你不是莉莉艾尔的戒祈之屋那个新人麦克米利亚吗?」而黑发那边──珂洛艾则是凝视着我。   「……你怎么会知道我呢?」   我们是初次见面吧?   「因为我们是情报通啊。」「关于这个国家的人的事情大体上都知道呢……话说前不久才说明过,你真是个笨蛋啊?」   「……」   为什么我还会被骂呢……   「当然我也知道你,麦克米利亚。从小生活在领域之都运营的孤儿院里,十四岁便独立了。」「而最近的兴趣则是将自己的兴趣每周一次强加给孤儿院的孩子们。因为周围没有人和你有相同爱好,所以便和孩子们读,沉浸在自我满足之中。」   「……」   「是这样吧?」   总觉得莉莉艾尔对此有些津津有味的样子。   「很合得来呢。」   原来如此,两人的实力确实是真货。哼哼。   这不就是泄露了个人情报吗,这也太过分了。但是,仔细想想,在这个只要祈祷就什么都能实现的国家里,即便有这样的双胞胎,也许确实不是不能接受的。   「不是这样的。」「嗯嗯。」   双胞胎面无表情地说道。   「嘛,闲谈就到此为止吧。」莉莉艾尔很爽快地把纸片递给了两个人。「赌场发生了事件。能帮我调查一下那个犯人吗——详细情况就写在这张纸上。这附近有没有喜欢扮魔女的女孩?」   「嗯嗯。」「原来如此。」   两人默契地互相抓住纸片的边缘,随后沉默了一会。   然后,   「不符合这条件。」「不知道有这种特征的孩子。」   然后将纸片放到了桌子上。   不知道?   「……我突然怀疑起了两人的能力。」   「虽然不是自夸,但是我们的确对这个国家的居民了如指掌哦。可是就是不知道有这个特征的女孩子。」   「……那么,赌场上的人们是不是集体看到了幻觉呢?」   「怎么可能呢,你这家伙就是有些不现实。」「Yassss—」   「……那么,从外面来的魔女,这样的呢?」   「在这个国家魔法师是不能入境的。」「Yassss—」   「…………真的吗?」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在这个国家看不到魔法师是因为禁止魔法师入境呢。」   「………………不要这么说嘛,也有魔女潜入那艘船的可能嘛。」   「身为魔女怎么可能做那种事。」「笨蛋。」   「啊啊啊啊啊啊谜底现在解开了!真相只有一个!犯人是化装成魔女的外国女孩!」   「找到答案时实在是太晚了。」「不赖。」   忽然察觉,我说的全部都被二人冷静地反驳了。至于珂洛艾,你也说点什么啊!   我们的对话刚告一段落,莉莉艾尔就插嘴说道「大概是这样」。仔细一看,一半以上的冰淇淋山都崩塌了,你也吃得太快了吧?   「据我推测,这起案件的犯人是乘着船来到这个国家的女孩——虽然不知道有何目的,但来到这个国家的瞬间,她好像就实现了大教堂的祈祷。而后,她就靠赌博赚了很多钱。」   「但是坐船来的都是有钱人吧?有在赌场上挣钱的理由吗?」   「你看,就是那个啊。」   「什么?」   「……你自己想吧。」   「……」也就是说不明白,原来如此。「但是,即使这样,也不知道特意扮成魔女的理由啊。」   「你看,就是那个嘛。」   「……什么?」   「因为很可爱啊。」   「确实魔女的样子很可爱。」「萌死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连1mm也不能接受啊。   如果说这个国家没有称得上魔法师的人。   那么打扮成魔女等这样显眼的办法也没必要吧?既然是外地的孩子,应该很有钱才是,因此也不用特地去赚钱。   在刚刚提出的推论中,只浮现出需要特意花费相当大的工夫才能找到的犯人的模样。   莉莉艾尔转了一下汤匙,刺进了巴菲上的冰淇淋山里。「现在仅知道一件事——完全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   「慎重行事吧。」   莉莉艾尔前的冰淇淋山哗啦哗啦地崩塌了。   然后,   「话说回来,麦克米利亚。我打算再点两份巴菲再去,你先去赌场接近那个女孩吧。如果你和对方成为朋友的话,我也容易和对方接触哦。」   「总而言之就是诱饵啊,诱饵。」「嗯,嗯……」   「哎呀,真麻烦呢。」   「我以为你会这么说——所以我给你这个吧,随便用没关系的。」   莉莉艾尔在桌上滑了给了我一封信。   是一封厚厚的信。   打开一看,里面装了好多钱,大概就是刚才那包里的一部分钱把。   「我很喜欢赌场哦……」   「那太好了。呜呼呼……」   「嘿嘿嘿……」   「这些家伙也太贪财了吧?」「让人闻到一股脏兮兮的大人的味道呢。」   我现在浑身上下都是幸福的,而莉莉艾尔也很幸福。这也可以说是相声的关系吧!话说回来,贪财的双胞胎说我贪财是哪个意思啊!   ……   可是在我的脑海中,还是在赌场的那位女孩子。   我把视线投向桌子上的纸片。   为什么要打扮成魔女呢?   灰色的头发,黑色长袍,还有黑色的三角帽。   她宛如书中的魔女,从书中走出来的样子,这到底蕴含着什么意义呢?   ……   总之,先把这笔钱加个三倍左右再考虑这些问题吧!嘿嘿嘿。   〇   店内满是耀眼的金碧色。   简直就像个宫殿似的绚烂夺目的店内,都是稀稀落落的人,魔族,以及兽人的身影。   转盘哗啦哗啦地转,经销商用华丽的手法分配卡牌,而骰子则在板中滚动。   在华丽的室内,俗气的大人们沉溺在金钱和欲望之中。欢呼声和悲鸣声在喧闹中错综复杂,不知怎的,只是在场情绪便高涨起来了,似乎打了鸡血似的。   「……哦哦哦!」   我走过喧闹的人群,走到了扑克区。店内弥漫着人们欢呼雀跃的绚烂氛围,唯有一处弥漫着沉闷的气氛。   有一位少女,四面都用一本书左右的大小的钱山围着,露出的面庞看起来相当自豪。坐在堆积如山的钱上边。   毫无疑问,就是她。   「——遗憾,满堂红呢。」   好像刚好分出胜负了呢。   她以飘飘然的样子曝着自己的卡,对对面(侧面)的魔族男子带来了绝望。而男子当时好像没有小费了,说道:「真是个畜生!怎么能做这种事!」他站了起来,和我擦肩而过。   而她则轻轻地挥着手道别。   然后,魔女一边小心翼翼地数着小费,一边露出温柔的表情。   「这还真是微不足道的一笔钱呢。」   啊,与其说温柔不如说卑鄙才是对的呢。   「都太弱了,真没意思。」她抓起最后一张钞票,一边用手玩弄着,一边自言自语道。   从旁人看来,她似乎对单方面比赛的展开感觉很无聊呢。   「……」   这是接近她的机会。   于是我坐在刚空着的座位上。   「呀,你好。我是麦克米利亚,可以陪你吗?」   「当然可以,请吧。」   她笑嘻嘻地迎接了我,倒不如说是「呼呼,新的鸭子飞来了,好棒」这样的感觉。   「我是伊蕾娜,初次见面。你玩过扑克吗?」   「如果在赌场里有刚玩扑克的人,那就是个鲁莽的混蛋。所以当然我是个有经验的人。」   「这样啊,但是大家都是这么说的,然后就都输给我回去了呢。真是不可思议啊。」   「哼哼,我可不会变成那样。」   「大家这么说的以下省略。」   「顺便说一下,我很强哦?」   「大家以下省略。」   「……」   「顺便问一下,你带了多少钱?」   我把信封放到了桌子上。   从厚度来推测大概的金额,她说「诶……」脸上露出了可怜的笑容。「呵呵,那笔巨款马上就要归我了……」这样想吧。   「呵呵,那笔巨款马上就要归我了……呼呼……哼哼……呵呵……」   甚至可以说,这样子就像是接受了贿赂的坏官员的模样。   我觉得还是控制一下自己的心声和表情比较好!   「闲话少说,赶紧开始吧——我想在我朋友来之前结束比赛。」   她点了点头。   「我有赢的信心。顺便问一下,你朋友打算带多少钱?」   「带来多少钱?可那个时候你的零钱估计都已经全部输完了,应该没办法再玩了吧?」   「以下省略。」   别把我当傻瓜哦?我真的很坚强哦?你哭也不知道是怎么输的哦?   然后我在桌上又放上了一些零钱。   呵呵,总之先把这家伙身上的东西全卷走吧!   然后我经历了一段黑暗时光。   「满堂红。」「Full house.」「三条。」「两条。」「两条。」「Boat.」「满堂红。」「满堂红。」「皇家同花顺。」「Boat.」「Boat.」「Full house.」「满堂红。」   (Y某人:Full house=Boat=满堂红,皮了一下)   「………………………………………………………………」   当然,此后的游戏展开也是单方面的碾压,已经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我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一边是单方面的挨打,一边也时常想着「三条加两条说不定就能赢吧?」这样的想法而后白给,总之这让人很讨厌啊。   「怎么了呢?脸色很不好哦?要下车吗?还是继续?啊当然要下车的话请把所有的钱都放在这儿吧。」   呼呼,她逐渐浮起笑容,并且笑容渐渐放肆。   要说扑克,一边挡住手牌一边与对方玩家讨价还价,是头脑要素最强的游戏,不过……   先不管她有没有头脑,她的欧气就已经十足到让对手没机会出了,这家伙就是恶魔啊!   「前进和退出都是地狱啊。」   「呜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虽然不知道在向谁道歉,但是要放弃还为时过早呢。钱还差多少?」   「……还差一点。」   「这样就不能分胜负了,很为难我诶?」   「嗯。所以就这样下──」   「话说那里有良心的贷款哦,怎么样?看那,『良心贷款!利息十天150%』不错吧!」   「这不就是黑心贷款吗!不要啦讨厌!」   「别唠叨了,快去借钱吧。」   「不行!」   「没关系的哦,在第九天还了的话就没问题哦,请仔细看哦。十天之内150%,也就是说到九日为止利率还是零哦,实际上也就是零哦。」   「实际上是零……?」那是什么甜美的声音!   「不管怎么说,实在不行等你那个朋友来了以后再借钱还了不就好了吗。你看,这样就能解决一切了。」   「……之后再借的话,就没问题了……?」   「是的。没问题。而且你看,现在开始挽回的话马上就能还哦?说不定钱还会有多哦。」   「变多……?」   「嗯,可能会变多哦。所以还是继续吧?喂?毕竟我想跟你多玩两下扑克呢。」   「……」   「你还想继续吗?」   「想继续!」   「那我们一起去借吧?」   「嗯!」   然后我就借了最大的贷。   「被骗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粗暴的我如此喊道。   这个完全就是掉坑里了嘛。别开玩笑了!   「知道自己是被诱导去借贷而突然生气,你是野兽吗?」   「吵死了!」我似猩猩一样狂吠道。   「但是你已经无法玩下去了,这是事实哦。所以是放弃还是借钱呢?」   「唔嗯嗯……」如此言之有理我竟无法反驳。   「该怎么办呢?啊,顺便说一下,这家店还可以把身上穿的衣服作为担保哦。到现在为止已经有几个男人衣服也都被剥掉了。」   「恩,我知道。」   话说你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这个吧?   「顺便说一下,我还想跟你玩游戏这是事实哦。如果你把身上戴的东西作为担保的话,输一次估计也不是不行。」   「……唔唔唔……」   「作为担保,那怀表如何?就是那个装在口袋里的家伙」,她突然放低了视线,「虽然在连锁店就有卖,但是估计这么有年头的东西价格现在估计涨了很多呢。」   「……这个不行,绝对不行。」   「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这是我父母的遗物」我被孤儿院遗弃在孤儿院时,这个好像和我放在一起。   「……」她一瞬间闭上了双眼,静静地将手放在我的肩上。「之后再赎回来就没问题了吧?」   我回过神来,发现她脸上尽是阴险的笑容。   你是恶魔吗?   而后她睁开双眼,目光转向静静的我,说道:   「啊──呀,这只是开玩笑的哦,那就用别的担保吧。那个夹克怎么样?没有也没什么困扰的吧?」   又轻轻地戳了我的头。   好苦恼啊,不过她说得确实没错。   如果这样能继续玩游戏的话的确很赚(在某一方面上),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   于是我便轻轻点了点头,脱下夹克,然后放在桌上。   「那把这个作为担保──」   「等一下,麦克米利亚,这是陷阱吧?」   一只手从侧边进入我的视野,我回了回头。   是莉莉艾尔。   「虽然她说过可能会输一次──之类的话,但可不能相信哦。毕竟也没说什么时候会输。也有可能在你只剩内衣之前不会输哦。」   「原来是这样啊!」   果然是恶魔!   「话说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暗示都看不懂呢,我太失望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哦。」   「……」   莉莉艾尔把沉默的我逼到了后边,移开了视线,转向伊蕾娜那边。   「这种程度还能欺负我的同伴是吗,魔女小姐?」像冰河一样冰冷的眼眸,注视着伊蕾娜。   「你就是麦克米利亚的朋友吗?你叫什么名字?」   「莉莉艾尔哟。请多关照,魔女小姐。」   「我是伊蕾娜,请多关照。」   「那里堆着的钱,能还给我吗?原来是我的钱呢。」   「那么请花钱赢回来。」   莉莉艾尔将手放在我的肩上。「你碍到我了,让开。」   我坐在保暖座位上,注视着冷冷的莉莉艾尔。而后我把嘴凑到她的耳边。   「……喂,有胜算吗?」   「当然了」,她也似模仿我一样悄声低语,「当你单方面挨打以后,像小孩子一样大喊大叫时,我就悄悄地解开了她的祈祷。也就是说,她已经不能用赌博来取胜了。」   「嗯嗯……嗯?等一下。你什么时候来的?」   「早些时候吧。」   「……那个,在那个时候解开祈祷也可以吧?」   「对不起,不断被挨打而后哭出来的你也很有趣呢,不知不觉就看入迷了。」   至少能再稍微露出一些道歉的样子吗?   莉莉艾尔一脸平静地将包放在膝盖上,就是那个能容纳五千万的包。   「来吧,伊蕾娜。来玩游戏吗?直到我或者你的钱用尽为止。」   「也就是说你要把那个包里的钱全给我?哇……」   「呵呵……现在就开始说那些胡言乱语了吗?我知道赌场的必胜法。像你这样的人轻而易举地—」   「这样啊,以下省略。」   然后莉莉艾尔把钱放到了桌上。   而伊蕾娜也给放上了零钱。   在经销商分牌时,我悄悄地向莉莉艾尔问道:   「……什么是必胜法?」   「虽然我出生以来从来没有赌过博,但我知道──胜利的方法。赌钱加倍赢回来就行了。那样的话就能将钱从负转正哦,这就是赌博的必胜法。」   在牌桌上空谈那个以为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小伎俩,露出得意的表情的莉莉艾尔,很可爱。   「……你来过赌场吗?」   「当然啦,虽然这次是第一次。」   「那扑克呢?」   「当然也是第一次。」   「……」   太鲁莽了……   虽然我也很鲁莽,但莉莉艾尔简直鲁莽到像个笨蛋一样……   呜呜……已经不行了……我现在只能看到连馒头都吃不起的未来……   〇   「Full house.」「满堂红。」「三条。」「两条。」「两条。」「三条。」「Boat.」「三条。」「满堂红」「一对。」「Full house」「Boat.」「两条。」「两条。」「两条。」「两条。」「……两条。」「……两条。」   很奇怪。   不可思议地奇怪。   虽然解除了祈祷,但伊蕾娜却还是理所当然地胜利。如果说祈祷没有效果了,至少她也应该要有心理战的展开啊,可现情况却完全没有。   不管莉莉艾尔是不是外行,最起码也应该能赢一胜才是,可3却也完全没有。   但是,伊蕾娜的胜法也越来越朴素,花的时间也越长,打出越多一对这样的普通的牌。   从不现实的胜利方式,逐渐转变为坚实的胜利方式。   总之很奇怪。   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协调,但是我说不出哪里不协调。   而最奇妙的是,伊蕾娜的表情。   「……」   她一边比较着自己堆起来的钱山和莉莉艾尔膝盖上的包,一边愁眉苦脸地皱着眉。   到底在想什么呢──   「不知道怎么的,伊蕾娜小姐。我的手气貌似渐渐变差了呢。」   「……打算挑衅我吗?」   「我在叙述事实哦?」   「……没什么,我只是担心你剩下的钱。」   「哼——」   在经过了简单的挑衅应答环节后,两人把钱再次放在桌上,而经销商则是分发着牌。   伊蕾娜在确认第二张牌的时候,又从钱山上取出一部分,放在桌子上的「Bet」中央。   而莉莉艾尔则是「Call」。我可没偷看牌,真的!   (Y某人:Bet:下注 Call:跟注,即投入和前个人相同的筹码)   回过神来发现两人所注的筹码数目已经同等了。话虽如此,莉莉艾尔只是将包里的钱取出来而已,和从我和其他客人那里剥夺的堆积成山的钱相比,完全没有可比性。   两个人放了钱后,桌子上便又放上了三张牌。   用手边分发的两张牌和桌上的三张牌来辨别自己手气的好坏,而后可以选择弃牌,而后要么那两人像刚才一样继续加注,要么全员看牌直到有人下注,这就是扑克的第二轮下注『Frop」。随后『Turn』—发第四张牌,和『River』—发第五张牌。   胜负的最后—『Showdown』,也就是摊牌。在这之前,需要考虑自己的手牌是否要比对手的强,或是「Bluff」,或是老老实实地离开,这样的比赛就需要不断地考虑是否有胜出的可能性,而后投钱。   (Y某人:Bluff:以吓唬对手为目的而去加钱)   在这种相互理解的基础上,坚持到最后的人,或是最后赢了的人,就会夺走桌上的一切。   扑克乍一看只有单纯的规则实际上还同时需要复杂思维因此扑克不面向初学者。   刚开始和莉莉艾尔一决胜负的伊蕾娜非常强势。每次到了『Showdown』的时候,基本每局都是满堂红或是皇家同花顺。然后赢钱。   但是现在却不一样了,   「……Bet.」   就只是放上了一般多的游戏币。   变得不像先前那样强势。   「呼呼——Raise.」   (Y某人:Raise:不必说,就是加注)   而莉莉艾尔却还是不可思议地强硬。   顺便一提,Bet意味着对方必须跟注或加注,因此,莉莉艾尔赌了更多游戏币。   莉莉艾尔将游戏币堆放在桌子上。   「……」   使用金钱的魔力使伊蕾娜陷入沉默。   在这压倒性的自信这一点上,两人的比赛风格可是非常相似。   如果伊蕾娜是那种无需多言就开始的游戏风格的话,那么莉莉艾尔就是用钱打脸的游戏风格吧。   ……   连我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喂,怎么了,伊蕾娜?要下车吗?还是继续?顺便说一下,我的手气可是相当强的哦?甚至现在就已经可以看到我的胜利了。」   你撒谎的时候能不能先看一下自己的牌啊。   每次都问我「喂,这个能演一下吗?」让我确认一下手牌,结果每次都惨败啊。   「……唔……」   但是伊蕾娜却又浮现出了痛苦的表情。   是不是在深深地考虑着什么──看样子貌似也和健康无关。   「那么,怎么办呢?伊蕾娜小姐。决一胜负?还是下车呢?」   莉莉艾尔凝视着在伊蕾娜旁边的钱山如此说道。   游戏币的数量如果改成纸币的话,大概是一千万吧。   赢了就能得到一切,输了就会全被夺走。   在莉莉艾尔的财力面前,伊蕾娜必须投入迄今为止所积蓄的钱来战斗。   越是获胜得越多,越是失败,风险就会变得越大。   ……   难道就是预料到这个展开才加注的吗?   对不起我原以为你只是个鲁莽的混蛋,抱歉。世间最重要的东西果然还是钱呐,嘿嘿。   「那现在怎么办呢?快点决定吧!」莉莉艾尔急忙忙地说道。   「……闷得慌。唔唔唔……」伊蕾娜抱着头说道。   然后——   花费巨款的战斗陷入了白热化阶段,一段时间过去后。   「全员都不要动!」   赌场的门似被轰隆声和呐喊声震开了,随后一支全副武装的集团走了进来。   店内一瞬间鸦雀无声,只有粗暴的脚步声和走在前头的男人的声音。   「我们是领域之都治安局!得到情报说这里有从国外侵入的魔女!因此请让我调查这里。——喂你们!到处找找!」   那名走在前头的男人回头望了一下同行的治安局干员们。   一个接一个地赶来的保安局的人,便在店内散开来四处搜查。   那些人到这里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吧。   「哎呀,糟糕。从外面来的魔女?——这到底指的是谁呢?伊蕾娜小姐?」   「…………」   「如果你是真正的魔女,那可就不得了了啊。保安局的那些家伙根本就从没想过人权什么的,就是一群可怕的人。说不定还会被拷问到死为止哦。」   「诶?我以前就被抓过啊,请了客之后就被释——好痛!」在说话的途中突然莉莉艾尔突然踩了我一脚,还是别说下去了吧。   莉莉艾尔逐步靠近伊蕾娜。「我知道你的真面目和境遇。以及为何你在这挣钱,我都知道哦。」   「……哦?你是全知的伟人吗?」   「不,但是我知道你的身份。」   「我没见过你呢。」   「现在别在这儿虚张声势了,这可说不上明智哦?」   「……」   「我来告诉你吧,现在,你只有两条路。」   莉莉艾尔竖起两根手指,如此说道。   然后弯下了一根。   「一,在这里你作为魔女被抓住,在牢里与世隔绝。这我不太推荐,我也会觉得这不大好。」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避开呢。」   「是吧?」   然后她又弯了回去。「二,放弃现在的比赛。那样的话,我就会全力协助你。此外,我还会协助你出国。」   「……没有三吗?我在这场比赛中取胜,然后出国什么的──」   「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继续比胜负吗?」   「……」   我不知道她们到底在说什么呢。   伊蕾娜应该只是扮演了在故事中出现的魔女的女孩子,应该不是真正的魔女──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一问,莉莉艾尔便夸张地露出了惊呆的神情。   「……难道,你一直看着我们的比赛,完全没注意到吗?我应该解了的伊蕾娜的持续胜利的祈祷,可她却还是赢了哦?」   「嗯,对啊。所以我觉得莉莉艾尔很弱——好痛!」   今天是第二次被踩脚了,真的别再说了。   在治安局的干员们的临近之际,莉莉艾尔站了起来。   「太浪费时间了,我简单明了的说了吧。伊蕾娜小姐呢──完全没有Cosplay哦。就是从外面来的真正的魔女。不幸的是,完全不知道这国家全面禁止魔法师入境,就入境了。」   「诶……?这,这样吗?」   我仍旧是疑惑不解。   但莉莉艾尔在那时候却没有回答我的疑问。   「弃牌。」   因为伊蕾娜叹了口气,放弃了比赛。   「你真是做了个聪明的选择啊。」   莉莉艾尔点了点头,说道。   然后,   「那我们走吧。」   她从胸中拿出笔,在地板上画上了一个圆,围住了我们三个人。   「你在干什么?」伊蕾娜问道。   「这个国家有被称为祈祷的东西,祈祷对人和事物都有作用。而这支笔就是继承了某一作用的其中一支。」   「喔……」   「这支笔有两个功能。第一个功能特别厉害──能经由用它画的圆传送。比如说在这种地方的地板上画一个圆,然后就会这样了。」   她刚说完。   这片绚烂的景色一瞬间就消失了。   回过神来,我们站在那对双胞胎所在的咖啡馆里,四处张望,才知道我们瞬间传送到了这。   ……这是什么啊超方便的!   「……好厉害啊。或许比魔法还方便。」   环视店内,伊蕾娜嘟哝道。   「只是将圈内事物转移而已。」   莉莉艾尔似自嘲似的笑了。   对了,   「第二个功能是什么?」   「可以写字啊。」   莉莉艾尔骄傲地笑道。   〇   然后在咖啡店陈述了,魔女的经历。   灰之魔女伊蕾娜是周游世界各地的旅人。   有一天,她去造访某个国家时,发现有一艘船下来的全都是有钱人。   她推测,船去的目的地一定就是富翁们都想去的度假胜地。宫殿和民房一定是用钱建成的超厉害的国家。虽然不知道这个国家叫什么名字,但总感觉到处都是钱的样子。   正当她感觉钱包空荡荡的时候,她便如此想到:「这样就只能走了啊,嘿嘿……」,然后在那里用魔法把自己变成老鼠大小,潜入了船里。   「……作为魔女居然会做那种事,简直难以置信。」「你真的是魔女吗?真的?」   将三人份的咖啡放到桌上的双胞胎微微受到了打击。   以前,在图书馆读过,所谓的魔女确实,应该是在魔法使中最高等级的超强悍的人,不过,总觉得眼前的伊蕾娜莫名有些俗气,好像不在最高位,倒不如说是讨厌的垃圾也无所谓。   姑且先不论她怎样登上船,于是在航海中,混杂在有钱人中度过时光。   在长达数日的航海中,她对上边的高级料理十分满意,还暗暗地期待着即将去到的国家。   然后,船到达了区域之都。   据说,下船的她在这个国家所见到的比之前访问过的任何国家都还要杂乱无章,混乱。   「从来没见过魔族与人类和兽人之间和睦相处的国家,大体上先前国家都有因文化差异而产生摩擦和冲突。」   她喝了一口黑咖啡,说道。   莉莉艾尔一边把方糖一个接一个地放入咖啡里,一边点头。   「然后,好不容易到达这个国家的你是不是感觉到了违和感呢?这个国家并不像你所想象的那么棒,只是人种多样罢了。」   「是啊。」   「所以才会想三天左右就出来吧。」   「就是那样。」   「但是看样子你没有做到啊。」   「……」她叹了一口气,「嗯。」   如果变成老鼠尺寸偷偷潜入的话,再用同样的方法回到国外不就行了吗?   但是她却说不能再那样做了。   「不可思议的是,自从进入这个国家之后,我渐渐地变得不能使用魔法了。比如说伪装自己外表的魔法,相当的难度便需要与之相应的魔力,但不知什么原因,从访问的那天开始就开始只能使用简单的魔法了。」   无法娴熟使用魔法的她,便决定用别的方法出国门。   挣钱坐船不就行了?   「所以才去了赌场……哈哈,原来如此。」   这是多么简单明了的来龙去脉。   虽说只能使用简单的魔法,但在赌场挣钱也无不可能。她可以用魔法玩扑克,为绝对能赢而调整牌型。   赌场里应该有好几种游戏,而她选择了扑克是因为扑克是唯一一个有能不靠走运而靠实力取胜的要素,而且对手也是人。   如果以幸运因素取胜的转盘和老虎机持续连胜,店方就会马上注意到,还很有可能禁止出入。   如果玩家赚大钱,而且店方受到的亏损少,那么被揭发的可能性就会很低。   嘛,结果,老板对伊蕾娜的常胜感到绝望,来到了莉莉艾尔的店里。   「使用魔法连胜,想要赚定期船票费的你,应该在途中发现了这个国家的真实吧?」   「……算是吧。」伊蕾娜微微点了点头。   「嗯?」我歪着头,不明白她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国家的事实?怎么回事?   「麦克米利亚,这是个好机会,我会告诉你──但是,千万不要把这件事泄露给别人,这是我们的秘密。」   莉莉艾尔喝了满是糖的咖啡之后。   身子微微靠前,声音放低,   「这个国家没有魔法师吧?」   然后又说道——   「因为这里不可以存在呢。」   〇   「我们来讲个故事吧,   很久以前,有一个大魔法师。   那名男子渴望世界和平,很早以前就想建造人与异族携手生活的国家。   为了建设和平的国家,他注意到了某个岛。   那里有吸收魔力的魔壶,而地下也涌出无穷的魔力,是个很不可思议的岛。   知道了那座岛的存在后,男子便马上渡往那个岛,专注于魔力的研究。   也许他在那研究了数年或者数十年。   经过漫长的时间,男子终于完成了岛上涌出的魔力的研究。   并且成功地让魔力在岛中被吸收。   正因为魔法这种便利的存在而存在争端,因此矛盾才会不断地产生吧。正是因为有力量,所以在种族之间才互相争斗吗?   因此男人避开了魔法。   也因此,为了不使用魔法,便将岛上涌出的魔力改造成了别的东西。   那就是祈祷。   在大教堂祈祷的话,非常稀奇的是,愿望能够实现,甚至连麦克米利亚也知道哟。   男人为了缔造人和魔族和谐生活的环境──实现岛上的种族相互繁荣,便制作了这个系统。   于是,男子在完成的系统上建造了大教堂,献上了祈祷。   ——希望这个国家能成为人类和魔族,以及兽人携手共进的和平国家。   然后愿望,终于实现了。   而国家因此聚集了许多种族,如今甚至可以被称为世界人种大熔炉。   男人的名字是克劳斯莱恩,   就是将这个国家──这个岛屿改造成魔法无法使用的领域的创始者啊。」   这便是真相。   因此伊蕾娜随着时间的流逝,即扑克的持续,魔力渐渐变弱了吧。   「现在她的魔法几乎已经不能用了,刚才貌似就已经用完了,现在估计连一点魔力都没有。而这件事,似乎就是事实呢。」   「诶——」   也许莉莉艾尔在被莫里斯经理提出商量时,就已经注意到了伊蕾娜是从外边来的魔法师。   也就是说,扑克只不过是为了让伊蕾娜的魔力枯竭的策略,莉莉艾尔从头开始就没有解咒。   「顺便问一下,伊蕾娜,你知道船票多少钱?」   「大概,是三千万吧?」伊蕾娜耸着肩膀又说道,「要是没人妨碍的话,我就能多赚点钱了……」   「如果我不保护你的话,差一点就被抓了」莉莉艾尔哼了一声,「而且,假设能赚到三千万,那之后的一年又打算怎么过呢?」   「哈?」   「不,只是,即使买票也不能马上上船哦?该怎么在这国家度过一年呢?」   「………………………………………………………………是?」   「现在卖的是明年的票。」   「………………………………………………………………………………………………诶?」   伊蕾娜的表情逐渐凝固。   「当然,因此如果想坐船的话,到明年为止必须在这里度过。攒再多钱也不会让别人马上通过的。」   「诶,有点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呢……?」   「总而言之,你那样挣钱终究出不了国。即使挣够了钱买了票,若钱包再次空空如也的话,在这儿生活一年是完全不可能的。你现在只是个柔弱的女孩子。」   「……」   伊蕾娜一动不动地沉默着。   「对了,伊蕾娜小姐。这里其实还有个提案,可以说一下吗?」   「……是什么?」   「实际上,最近这个国家治安有所恶化,我们店人员也微妙地不足呢。虽然麦克米利亚已经着手于这份工作了,但是我还想再要一个呢。」   「嗯……」   「怎么样?不试着在这工作一年吗?那样的话,我就可以保证你明年能出国。当然,在那前边的生活也是,为了能够生活得舒适,我们会采取各种手段的。」   反正莉莉艾尔光是处理费就已经收了一亿了──小声地跟经理说的事我可没听漏。   那么难道不是为了解除祈祷,而从老板手中夺取钱吗?   ……真是个坏女人呢。   「……也就是说,如果想外出的话就当你的部下是吧?」   「就是这样,怎么样?」   「……」   伊蕾娜浮现出思考的样子,喝了一口温咖啡。   然后,   像决胜时一样,叹了口气回应了她。   晚上,   我把伊蕾娜带到附近的旅馆后,在回家的路上,我朝着在旁边和我通行的莉莉艾尔说道:   「……嗯……但是,在这次的事件中我倒是有些难以理解。」   「为什么?」   「为什么那个时候治安局的人来赌场?」   于是,她想起来了,拍了下手不禁发出「啊!」的声音。   「是我报警的,跟他们讲『真糟糕啊,魔女在赌场挣钱呢』就行了。当然,将魔女在国内的情报传进他们耳里,治安局想必也不可能坐视不管吧?于是他们马上就行动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报警的?」   「吃完冰淇淋后啊。」   「……」   「之后解决了以后他们跟我联系时我就这么说道『对不起,我看错了』就好了。」   「但是在店里的那些人会作证的哦?」   「没关系。我付了钱赢得了他们的沉默。」   「……」   不愧用钱真香的风格。   但是,也就是说。「完全就是在按照莉莉艾尔的想法行动?」   由于治安局来掺和了一脚,伊蕾娜便没有了后路。魔法又变得无法使用,那时候,伊蕾娜就只剩下依靠莉莉艾尔这条道路了。   多亏了我和莉莉艾尔,让魔力一去不返。   「我并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这一次——」   丽叶仰望着渐入昏暗的天空。   好像怀念着什么。   「我只是想迎接她而已。」   〇   从那之后过了一个星期。   就像每周末的惯例一样,我今天也还是去孤儿院,我周末一般会起得很早。   刚从睡梦中清醒的街道,一点都不热闹,倒不如说显得很冷清。   「……这么早你到底打算去哪里?」   啊啊,伊蕾娜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在我旁边发牢骚。   「我要让孩子们怀抱梦想!」   「我现在就想怀抱睡梦……」   这一周,无法使用魔法的伊蕾娜放弃了魔女的打扮,只穿着便服工作,但是今天这时候却穿着魔女长袍。   「……隔了一周再穿这个的话总感觉好像Cosplay一样呢。」   实际上,在这个没有魔法的国家,确实就像Cosplay一样。   「接下来要去给孤儿院的孩子们读书,你可别脱啊。」   「……你要读什么给他们听?」   「嗯……」   我把手指放在书名旁。虽然不会有什么共鸣,但被别人读出自己喜欢的书的名字,也是会有些许害羞的。   「是妮可冒险记吗?」伊蕾娜瞪大了眼睛。「我也有那个哦,全五卷。」   然后她从包里拿出了五本书,露出了得意的神情。   真的全有五卷!   传说中的……四卷和五卷……!   「嗯,有点东西,你在哪买的!」   「十几年前就已经出来了哦。」   「真的吗?」   「真的。」   「……可以借一下吗?」   「当然」,她温柔地笑着,随后便把书放在了我的手上,「尤其是四卷应该会很有趣吧,毕竟基本上就是在写这个国家的事情呢。」   「……诶?怎么回事?」   「这个国家,确实是领域之都克劳斯莱恩,对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   「我就稍微爆料一下,主人公会在第四卷的开头访问这个国家,度过一年。从四卷初期到中期一直写着这个国家的故事。正如您所知,这本旅行日记就是以真实故事为原型而写成的──哎呀,当时我知道这个国家的名字的时候真的很吃惊呢。」   「……」   「书的作者在这个国家,遇到了一位不可思议的女性,在那个人的身边工作了一年。那是一家什么样的店呢──嗯,反正你读了就知道了。」   「……」   「魔法好像还变得不能使用了……这样的事完全没写,就感觉,完全被骗了似的……如果知道是那样的国家的话,我就用更好的办法赚钱了。」   「……」   「顺便说一下,主人公好像还非法入境了,很野性哦。」   「……」   难道在国内只有三卷,就是因为这个吗?非法入境的魔女的故事如果在国内估计会很吃不开呢,因此第四卷就没有带进来,又因为没有第四卷因此第五卷也没有?   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   由于高尺度的内容不方便被带入,因此就算再有需求,也还是会假装没看见,这难道不就是失败的生意吗?果然还是太小看读者数目了吧?   「但是,正如我所想的那样,这里果然是个快乐的国家呢,因此就算待一年应该也没有关系吧。」   她迈开步伐,来到了我的前边。   我……   「我说,那个魔女工作了一年的店——」   我看着她的背影,她这样问道。   而伊蕾娜又回了下头说道。   「莉莉艾尔小姐还真的是个不可思议的女性呢。」   然后笑了。   「如果和她在一起的话,说不定就会遇到有趣的事情呢,就像书中的主人公一样。」   ——只是想迎接她而已。   那时候看起来有些怀念的样子的莉莉艾尔所说的话语突然掠过脑海。   我一边眺望着街道,一边又注视着伊蕾娜的眼睛,简直和那时候的莉莉艾尔一模一样。   番外 莉莉艾尔与祈祷之国 第三章 绅士怪盗   那天早上,我在前往上班时,正好到了在戒祈祷屋附近时,便看到了伊蕾娜从店里走出来。   她没有穿着像魔女一样的衣服,而是极其随便的装束,身着白色的衬衫和浅蓝色的裙子。而头发在头旁边扎成一根马尾,随风摇动。   握着店门把手的她,把额头紧贴在门上。   「……哈……」   「早上好,伊蕾娜……身体不舒服吗?」   伊蕾娜转过头来说道:   「……是啊,只是有些不一样而已。你现在是来上班的吗?」   「嗯,的确如此。」   「那么,请注意哦。今天开始,我会带来很多的客人。」   「嗯。」   伊蕾娜平时基本上都不在店里,而在外面到处走来走去,寻找需要解开祈祷的人,或者说需要莉莉艾尔店里的道具的人。   毕竟嘴皮子麻溜的吸引顾客最为合适嘛。   不愧是旅人,走遍了这儿所有的街道。自从伊蕾娜来了之后,来店的客人明显增加了很多。不过时不时就会有奇怪的男人一个劲儿地向我问道:「听说这里是伊蕾娜的家。怎么回事啊?这不就只是个普通的店吗?」,而且越发频繁。虽然营业额提高了,不过,我还是希望店里没有跟踪狂为好。   「等会还要上街吗?」   伊蕾娜仍旧是把额头紧贴门上。   「今天工作到这里就结束了。刚来店里的客人是来解除祈祷的,莉莉艾尔等会将直接前往现场。」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店就要关门了。   呵呵呵。   「那么,为什么你现在看起来不是很舒服呢?」   「进里面就知道了。」   「那我还是回去吧。」   「我回去了,但是你不行。」   「诶……」   「快进去看看人间地狱吧。」   「……」   到底带了什么进来……?   「等一会——莉莉艾尔桑估计也在等你呢。」   然后伊蕾娜打开了门。   铃铃——门铃响起后——   「所以我才这么说哦?我的历史资料馆出现了一个举止古怪的男人!请马上制止他!」   一阵歇斯底里的叫声传到了我耳边。   之后,想逃也来不及了,香水的香味飘了过来。而我旁边的伊蕾娜捏着鼻子,说道:「臭死了。」   把目光转向店内,一位穿着非常奢华的礼服的浓妆大妈,坐在莉莉艾尔对面的沙发上。   「早上好,麦克米利亚。你迟到了哦。」   注意到我的莉莉艾尔用满面的笑容迎接我。   她在臭气中不知不觉还皱起了脸,这笑得也太不自然了吧?   ……好恐怖啊。   我来的时候事情就好像已经谈妥了,所以便先坐在莉莉艾尔旁边,而后感觉通情达理地附和着谈话。   最后莉莉艾尔好像决定接受这份委托,「明白了,我等会儿去现场看看,你先回去吧?」她笑着打开了门。   威胁(恐怖的臭味)也随之离去。   「……这是我闻过的最难闻的臭味,这让我的胃很不舒服啊……」   强行关上了门的莉莉艾尔,随后便在自己刚才坐的沙发上躺了下来,在脸埋在靠垫里,这样「呜呜……」地呻吟着。   「真能忍啊……我只呆了几分钟就感觉快死了。」   「我中途就一直想杀了那个人。」   「……我也一样哦?」   「至少我比你的杀意更重」她趴在靠垫上向我眯起眼睛。   啊,估计是看到我点了点头吧?这话题便没有再说下去。   莉莉艾尔随后便轻描淡写地告诉了我浓妆大妈的委托内容。   那位老太婆看起来是这个国家的历史资料馆的相当了不起的人物。   她来这里的理由,我在开门的时候也听到过。一名举止古怪的男人出现在了历史博物馆里。   「他虽然自称是绅士怪盗,但他却在大白天堂堂正正地行动,偷了历史博物馆中放置的贵重资料到处乱跑。」   「哦?」   「然后偷盗的时候顺便还在历史博物馆的雕像上套了一件女性内衣。」   「……什么鬼啊?」   「所谓的怪盗,大概就是为了让别人弄清自己的罪行而做标记吧?就和出去散步的狗一样。所以说怪盗绅士这种玩笑,即在石膏像和铜像上套内衣也是他的标志性特征吧……」   也就是说,从故事的流程来看,抓住出现在历史博物馆的绅士怪盗是我们的工作呢。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我觉得惩戒怪盗并不包含在戒祈祷屋的工作中。   利叶尔一听便露出了厌烦的神情。「那个男人,我总感觉他有某种愿望实现了的嫌疑。不管是历史博物馆的职员还是治安局的干员们集体出动,他总能够把人员分散开,然后再分散,他们虽多次想抓住他,但是他却从未被抓住。」   所以是希望调查一下是否有祈祷吧?   「……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和那个怪盗绅士对峙?」   「……哎呀,看来是这样呢。」   「……」   「……」   我们齐声叹气。   〇   「请看!这里是排列着初代国王至上代国王的雕像的『国王之廊』!然后,这位是初代国王克劳斯莱恩大人!如果把这位的伟业全说出来的话,估计光是这样就天黑了哦──」   在我们身后,历史博物馆的导游带领着前几天刚来国家观光的有钱集团在那里参观。   顺带一提,来这里的人只有我才算得上是客人。   我呆在莉莉艾尔的旁边,一边对美丽的资料馆的内部装潢感到愕然,一边在『国王之廊』行进。   「相当豪华的样子呢,但是为什么客人这么少?这到底是怎么经营的?」   「这个吗?钱全是从有钱人那里宰来的。」   我在孤儿院的时候,自从修女大人「学一下历史吧?」这么向我说道后,这十多年来一直就没有来过这里。甚至连小时候是否来过都不太记得了。本来,不强制这样的话,当地人本来就不会对这种地方产生任何兴趣。而且从外面来的客人一年只有几个人,为什么还这么豪华?税金是全用在这儿了吗?嘛,还是先不想这些了吧。   「话说为什么我们连平时都要呆在博物馆里转来转去呢?」   「如果我们都来了,怪盗绅士也许就会警惕不出来哦。」   「……那真心话呢?」   「我不想见到那个阿姨……」   「……」   ……嗯!   真是个聪明的判断!   「那么,他什么时候会出现呢?」   于是莉莉艾尔便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布递给了我。   「今天,这个好像送到了这儿。」   「……」   啊,是个和先前不同的内衣,而且还是蕾丝的。   上边写着字,「今天我要再让这个资料馆里的雕像穿上内衣,做好觉悟吧!」   嗯……   「目的居然不是盗窃而是给雕像穿内衣……?还有预告信为什么是内衣?」   「听说每次的预告信都是内衣哦。」   是不是太拘泥于内衣了呢……   惊讶之余,我正犹豫着怎么处理手里拿着的内衣时,看到了『国王之廊』的出口。   穿过这里,就好像会进入『领域之都的伟人们』的专区。从远方还有位导游感叹道:「我国的伟人们可贵于出自各种流派哦!」   「……」   我在一处停了下来。   因为莉莉艾尔正凝视着上一代国王玛丽娜莉莎的雕像。   「……」   在人像的下面写着说明,『区域之都克劳斯莱恩以来的第一位女王。统治国家三年后,便退位给了妹妹菲昂』。看上去这简介相当粗糙,让人不禁怀疑,在说明中除了这些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吗?   「怎么了?」我歪着头问道。   「……不,没什么。」   莉莉叶凝视着前代公主的面庞,深呼吸后看向我。「怪盗绅士不是穿着女性内衣到处跑吗?或许,让雕像穿女性内衣这样的事情会给他一种快感吧。」   「让男性雕像穿上女性内衣会兴奋的稀有性癖至少他应该是不会有的吧」这样的想法忽然在脑子里回响。不,也是很有可能吧?   「如果在这里埋伏的话,说不定怪盗绅士就会出现呢。」   「原来如此!」   然后一下子解除祈祷然后就可以离开了,真聪明!   「但是没有可以藏起来的地方哦?」   「这样啊,这就让人很为难了。这个『国王之廊』中,只排列着雕像,除了雕像以外什么都没──」   莉莉艾尔环顾四周,说道一半时——   「哇啊啊啊啊!怪盗绅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人就这么发出了叫喊声。   是在这前边的专区,『领域之都的伟人们』的导游桑的声音。   「……不用再等下去了吧!」   「上吧!」   于是我们便开始跑向那边了。   「哈哈哈哈!哼哼!正如预告那样!我!来了!」   那名男子抓着天花板上的枝形吊灯,高声说道。   我马上就知道那是怪盗绅士了。   但是,   「哇……」   「哇……」   这到底算哪门子绅士?   男子披着黑色的斗篷,身子只穿着一件内衣(当然是女用的),而脸也被内衣(当然是女用的)遮住了。   「哼哼!实在是好!好!今天观众又变多了!我好兴奋啊!」   说真的,这到底是哪门子绅士?   这家伙不就是有特殊癖吗?   我们呆呆地抬头看着枝形吊灯,警卫员们也渐渐聚集了过来。顺便那个阿姨也说道:「哎呀!果然如预告书一样出现了啊!上吧,莉莉艾尔!请快点解开祈祷!」   那位阿姨拍了拍莉莉艾尔的肩膀向其示意。   「……等一下吧……」   郁闷地咂着嘴的莉莉艾尔酱,不可爱。   可是阿姨的言行,不得不说在怪盗绅士面前,很不小心呢。   「莉莉艾尔是吗?我听说过!是能解开祈祷的女人吧?你这家伙!我的!这个!祈祷!你打算抹去吗!」   「就是那样啊。」   「呵呵……哈哈哈!」男人把手贴在脸上的内衣上,笑道,「但是没用的!现在的我不足为你而感到惧怕!谁也抓不住我!」   然后枝形吊灯猛然晃了一下。   刚回过神,男子便消失了。   紧接之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名男子在房间里飞来飞去。「怎么样!」「看这个!」「这是我的力量!」我的视线终于追上了他。「这个压倒性的速度!」向右、向左、向上、向下,到处飞。「谁也不会追上!」怪盗绅士一边飞一边笑道。   这简直不像人类的速度。   好恐怖啊。   「喂,谁来抓住他!」「我来吧——哇,消失了!」「真是出乎意料的速度呀……」「可恶……怎么办!」「快抓住他!你得想想办法啊!」   要捉住这样的速度的对手是极其困难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像挑衅一般,怪盗绅士特意在我们之间穿行着,来回飞奔。尽管如此,谁也摸不着他。当发现他时,他就已经远得够不着了。   我们在那里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对此而慌张。   怪盗绅士以压倒性的速度,一个接一个地让『领域之都的伟人们』的雕像穿上了内衣。   而且还是蕾丝的。   「啊啊……好郁闷啊!」   莉莉艾尔用手遮住囧着的脸。   她围绕着蓝色光芒的手在不断晃动着,向怪盗绅士发动袭击。   「木大木大木大!那种东西是莫得效果的!」   但是却被普通地避开了。在避开之后,他又多套了一件内衣到自己头上。「哈哈!我也是这个国家的伟人吗?」   在压倒性的速度面前,她的解除祈祷这技能完全没有作用,因为完全摸不着。   让在场的雕像全部穿上了内衣的男人,再次返回到吊灯上面。   「哈哈哈哈哈!就那么点程度吗!即使有一名助手也才这种程度呢!果然谁也停止不了我!哼哼!」   那名男子抓着吊着枝形吊灯的绳子不停旋转,有些像保罗舞,不过这还是很让人恶心。貌似对他来说超帅的样子。   「怎么样?明白了吧!不管你们再怎么有能耐,也赶不上我的双脚!」   男人于是,向莉莉艾尔扔了一件内衣。   「今天就到这里吧——但是,我还会有预告!下次就让受害范围扩大吧!做好觉悟吧!」   而后,   男子从枝形吊灯上消失了,而这「哈哈哈哈!」的高亢的笑声响彻历史博物馆。   像暴风雨一样离去的男人呢。   话说真的他连一点小偷的样子都没有。从刚才所说的预告我就开始有些不安,难道他的目的没有改变吗?   像余韵般轻轻飘落下来的内衣。   「………………………………」   简直就像是瞄准了似的,贴在了莉莉艾尔的脸上。   「…………………………………………」   而她慢慢地把那内衣剥掉。   「明天早上,我要把这个历史博物馆的所有雕像全穿上内衣!顺便也把值钱的东西全部夺走吧。」   内衣上边如此写道。   「PS,这个很适合你哦。」   在内衣上边和预告同时写道。   「………………………………哦?!」   咔嚓!我貌似听到了什么东西在旁边断掉了的声音。   「……那个,莉莉艾尔?」   我战战兢兢地碰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从脸上所有表情都消失了,瞳孔中的高光也莫得了。   「麦克米利亚,我回去了。」   啊,我觉得人如果愤怒到了极限,应该就会变成这样的表情吧。   「话说回来,虽说是怪盗,但他什么都没偷吧?」   「不,那家伙偷走了一件连我都意想不到的东西。」   「……偷了什么?」   「我的平常心。」   〇   本来就因为阿姨那强烈的臭香水味而生气,而怪盗绅士又像追击一般把内衣丢在了脸上,她的愤怒达到了最高潮。   虽说她很生气,但不管怎么说她好像还是能够冷静地处理事情呢。   「嗯……这个、还有那个……还需要这个,嗯……」   在戒祈祷屋的客厅旁的一间房间内。   在这满是灰尘的地方,莉莉艾尔打开木箱的一侧,像寻找喜爱的玩具的孩子一般在里边翻东翻西。   而她的语调还是那么恐怖。   「嗯……这个,嗯,很需要呢,这不需要,啊,这很有必要……」   盾牌,铠甲,碎纸片,眼镜,剑器,面包渣儿,包,礼服,鞋子,鞭子,玻璃鞋,火柴,割草用的镰刀,大蒜,十字架,还有很多各种各样的东西。   她把这些工具分成了「有用」和「无用」这两类。   「……你在干什么?」   「屠……决战的准备哟。」   刚才是不是差点说出了很恐怖的话?   利埃尔把工具嘎吱嘎吱地堆了起来。在仓库里,这看起来就只是在处理着完全没用的东西。   「我的店有卖祈祷之物——以前也是说过的吧?」   「嗯?嗯。的确,上次使用的笔也是其中一种吧?」   她点了点头。   「这家店一直收集着祈祷过的东西,而这儿的东西也都是其中的一部分,总之是很重要的商品。」   喂喂,刚说完便把铁球往后扔,那玻璃鞋都因铁球而华丽地碎了哦?   虽说是很重要的商品,但是从刚开始这些东西就被粗鲁地对待呢……   「放在这里的道具跟客厅里摆的不一样吗?」   「当然。」   莉莉艾尔从木箱里抽出了个拿着菜刀的人偶。「哈哈哈哈!久违的世外桃源啊!」刚叫出声来的木偶的头一瞬间就被莉莉艾尔掰断了,人偶就这样被扔向了墙壁。   ……好可怕啊。   「这里所有的道具,都有着邪恶的祈祷或过激的祈祷。」   「唔唔唔……」   也就是说,在接待室里放的只是其他人也能简单地处理掉的低级祈祷而已。   「这里的道具都很危险。如果就这样轻易地落到他人之手,就很有可能就会发生重大灾害。所以,像这样的东西平常就封印在仓库里了。」   「……不能解咒吗?」   「我会,但我不会。」   莉莉艾尔笑了,又说道:   「因为,这种时候就派得上用场了啊。」   「……」   嗯……我有点担心怪盗绅士的生命安全了!   〇   第二天早上。   怪盗绅士确实和预告一样出现了。   咔嚓一声打碎了窗户,着陆时一只手握拳垂在地上,就像是英雄登场的样子。但是本人却是个穿着内衣的绅士,真是个让人不禁想哭的情景啊。   男子站起来,环视四周,脸上的内衣浮现出皱纹……露出惊讶的表情。   「哎呀呀……?没有人吗?嗬嗬,你到底准备了什么呢……?」   如果是平时的话,那里基本上都是有人看守的,但是现在那里却没有半个人影。   相当地寂静呢。   但怪盗绅士不是因那种程度而动摇的人。「没关系!不管从哪里来都可以哦!哈哈哈哈!」甚至还表现出了与平时还要恐怖的兴奋之情。   男子一边哼着小曲一边避开散落在地板上的玻璃前进,踏着轻快的舞步,似在跳舞一样。那个时候,莉莉艾尔的陷阱启动了。   枪从四面八方飞了过来,想袭击他。——但男子却理所当然地避开了。   铺满地板的红色地毯冒出了通红的火。——但男子以压倒性的速度将地毯卷了起来。   「哈哈哈!去死吧!」人偶也发动了突袭,不过,却被简单地折断了。   圈套全部都被简单地处理掉了。   「哼!这种程度吗?真无聊呢!」   男子独自一人走在无人的历史博物馆中。   只有脚步声回响着,男子在『领域之都的伟人们』专区停了下来。   一边歪着头,自言自语道:   「……哎呀?这家伙,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男子凝视着一个石像。石像是个头上戴着球帽,身着白色衬衫,细长的牛仔裤的年轻人。而其右手拿着的盾,却与石像的装束有些不搭。   男子虽然稍微凝视了一下石像的面庞,但却又马上失去了兴趣,而后套出了内衣。   突然——   「真是遗憾呢!这也是圈套!」   那尊石像开始活动了起来,抓住了打算使其穿上内衣的手。   「——纳尼!」   男人脸上的内衣又浮现出了皱纹……看起来很吃惊呢。   我拿着的盾,是莉莉艾尔放在仓库里的道具之一。很久以前,有个险恶男子曾说道:“我想要打败美杜莎!”,而后便获得了这面盾。   盾的功能十分单纯,持有者会变得像石头一样沉重,坚硬。也就是说,他想利用这盾的力量,让别人疏忽大意,以为自己「已经变成石头了吗——」,而后欺骗他人以此为乐。   但是盾也有缺点。   持有者虽然身体自由好使,但身体却特别地沉重,因为身体几乎都变成了石头嘛。   另外,因为持有者用手触摸的东西全部都会变成石头,所以使用起来也非常麻烦。因此这道具才会被扔进仓库的。   但是在某些情况下,却有相当大的用处。   「好奇怪啊……!」   怪盗绅士的身体瞬间变成了石头。   在与美杜莎的决战中,使用这面盾牌的男子似乎也顺利接近了(或者舍身相扑)疏忽大意的美杜莎使其变成了石头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唔……!我要离开!让这玩意儿离开我啊!」虽然男子想从我身旁逃走,但现在却已经和石头一样了,不可能顺利逃走,因此也不能发挥出天生的敏捷。   男人慢慢地拖着身子逃离,我也被缓缓地拽着。   「干得好,麦克米利亚。」   听到这么冷冷的一句话后。   伴随着布沙沙摩擦的声音,莉莉艾尔出现在了男子的背后。   「你这家伙!到底从哪里出现的!」   「哎呀,我一直在你身边哦。没注意到吗?莉莉艾尔用手指捏着空气又说道,「虽然是穿着看不见的斗篷呢。」   确切地说是隐身披风。   似乎是某个人为偷窥而祈祷出来的呢。   「真遗憾啊,你似乎以自己的速度为傲呢,不过,如果这样的话身体就基本活动不了了吧?」   然后她举起了手。   莉莉艾尔,解除了他的祈祷。   在此之后我拜托莉莉艾尔取下了盾,高兴地恢复成了原来的身体。   或许她持有让祈祷无效的道具吧,只是赤手空拳地从我手中取出盾牌。嘛,的确,如果无法解除祈祷的话,就不会打出戒祈之屋这样的招牌了吧,而我至今为止仍旧不清楚莉莉艾尔这个人她背后的面目。   她在历史博物馆到处转来转去,浏览着这个国家背后的历史,又好像时隔久日重回故乡的大人一样浮现出怀念的神情。   她到底是什么人?   ……   姑且先不论这个。   「等,等一下!我说了就会明白的!我并不是因为我的癖好才穿着内衣到处跑的!这是……没错!原来我中了这样的祈祷啊!我成了必须穿着内衣到处转的人哦!这要怪这祈祷!」   身体被五花大绑的怪盗绅士,跪在地板上,眼角流着泪如此说道。   「用我的力量解咒的话,大多患有祈祷期间的记忆都会从脑海中消失的哦。除了那些人扎根的习惯,以及不可忘记的重要的事以外就是了。而你为什么还记得呢?如果因祈祷而成了这样的话,那这也应该算不上习惯或者重要的事吧?」   「……那是……」   「这是骗人的吧?到底祈祷了些什么呢?」   「……」   「说吧。」   「额……我希望报复解雇我的历史博物馆……」   听了男子最后的招供,她用平和的语气,告诫道。   「原来如此,那么这个惩罚是必要的呢……」   「等,等一下!那是──」   「请不要担心,我可不是什么恶魔哦,我不会夺走你的性命的。但是这次的确做得有点过头了哦──今后如果你不被关在牢房里,说不定就不会反省了哦。」   「没那回事!我有在反省!真的!」   「哦,是吗?」   然后莉莉艾尔拿出了身上所有的道具。   盾牌,铠甲,碎纸片,眼镜,剑器,面包渣儿,包,礼服,鞋子,鞭子,玻璃鞋,火柴,割草用的镰刀,大蒜,十字架,还有很多各种各样的道具。   工具哗啦哗啦地淹没了她的脚跟。   「但是,抱歉呢。这跟你有没有反省没有关系,这是我对你的报复哦。不管怎么样,我都打算要彻底地毁灭你。」   她嫣然一笑。   「啊!──」   然后,   ……啊,不,   从这里开始我就慌慌张张地逃走了,什么也没有看到,因此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只不过,   「呵呵呵呵呵呵呵……」   唯有在远方处听到的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在他临终时记得清清楚楚。   「……」   好可怕啊。   在莉莉艾尔彻底地摧残着怪盗绅士时,我不知所措,一个人走在历史博物馆里。   小时候访问过这里的事似如梦一般,仿佛从未来过,映入我眼帘的景物都很新鲜,至少不会感到无聊。   在历史博物馆里,不仅有伟人、过去的国王的雕像,还有过去伟人们的发明的彩绘,或是已经灭绝的种子的彩绘,也就是说雕像以外还有很多展品可看。   而绘画也是其中之一。   连对绘画毫无兴趣的我都知道的有名画家曾经画过的画,被排列在『艺术之廊』中。   「……」   四处游走的我,唯在这里停下了脚步。   这是大约在数百年前画的一幅画。   『不曾祈祷的女神』   这一幅绘画中,有一位女性披散着如红叶般的长发,美丽的她带着忧愁的眼睛眺望着远方,而背景则是夕阳在这个国家的街道垂落的情景。   真是一幅美丽的画啊。   但是,   「……这怎么看都是莉莉艾尔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她到底是什么人?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从远方传过来的送终之魔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回荡在这历史博物馆中。   ……   如果我现在问她多少岁的话估计也会这样吧……   〇   「呵呵,那么最后,犯人怎么样了?」   事件结束后,我和莉莉艾尔去了那家咖啡店。虽然她也硬是说着「这是为了给努力了的我奖赏」什么的,其实只是想吃甜点罢了,我知道的。   「让您久等了,这是本店引以为豪的维也纳咖啡。」   小黑和小白在我们坐的桌子旁,送上了两杯装着大大的奶油的咖啡,这样俯视着我们说道。在咖啡中还能尝出甜甜的味道,与咖啡的香味毫不冲突,融入其中。   莉莉艾尔用汤匙将鲜奶油的边儿沉入咖啡,又舀了出来后,   「被抓到了,虽然有点像抓虫子的感觉。」   利埃尔嘴里叼着汤匙,脸上浮现出笑容如此说道。   像抓虫子的感觉?不会是哪里搞错了吧?虽然这比喻也差不多。   「但是好久没用过工具了啊……也有很多不知道该怎么用的东西,所以很辛苦啊。」   「嗯。」   「还差点就死了。」   「原来如此。」   「当然我指的是对方啦。」   「我知道」,我舀起咖啡上的奶油,一下子放入嘴中,「话说那个怪盗绅士是什么人?」   「好像是历史博物馆的原工作人员,好像数个月前擅自贩卖博物馆的展示品这事被发现后,就被解雇了。他只出现在历史博物馆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也就是说,穿着内衣到处跑,是为了宣泄他对这博物馆的不满吧?   「顺便说一下,穿内衣好像是他的兴趣。」   「……」   好像的确是很特别的兴趣呢。   我还是觉得最好不要问那些手脚不好的男性是怎么得到女性内衣的把。   这不就是可怕到了让人不敢听的地步嘛!   「嘛,事情也已经解决了,这次就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吧。莉莉艾尔也累了吧?」   「诶?我还打算今后向她们问出他的来历,把握住其全家人以及朋友的交往关系之后,再去接触一下他们来了解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的说?」   「请别这样……」   摧残他人也要有个限度哦……还有为什么要抹杀在社会上惨遭封杀的人呢……   因为惊讶和恐惧,我把汤匙放入咖啡后一动不动。   而后她向我微微一笑。   「开玩笑的啦,我自己也觉得如果真做了那个的话的确太过分了。今天到这里,真的就只是为了奖励解决了这事的我哦?」   就像干杯一样,她缓缓地将杯子朝这边递了过来,而后啜饮咖啡。仔细一看,咖啡上已经看不到奶油了,取而代之的只是在上边不断晃动的淡淡的热气。   应该是在不知不觉中吃光了奶油吧……不,这种程度我已经不会再惊讶了!   我也仿效她的样子举起杯子,递了过去,再附上一句「干杯」后,啜饮咖啡。   还剩一半左右的奶油被缓缓地吸入我的嘴中,在口中与温暖的咖啡混合融化了。   事件就这样顺利地解决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话说回来,如果委托我们帮忙的话,即使不用道具也能一下子确保犯人的真面目哦。」「我们立刻就会知道犯人的真面目。」   「啊……」「啊……」   ……   果然冷静真的很重要啊!   番外 莉莉艾尔与祈祷之国 第四章 莉莉艾尔的日常 讨厌……我做的广告是不是太完美了……?」   看着完成的招聘广告,我不禁发出了感叹声。   在大教堂濒临崩溃的今天,莉莉艾尔的戒祈之屋陷入了严重的人手不足的境地。   日夜造访我身边的古怪客人,不愧是我一个人做,真是麻烦,干脆雇个助手来帮忙吧。   因此,我才写了这个广告,可是不知为何,这感觉也太完美了吧?   「真为难呢……若贴上这样的广告,别说顾客了,单是来招聘的人也会把店给挤满的。」   结果因广告太过完美而烦恼着。   好苦恼啊……   「该怎么办啊……」   我抱着头自言自语道。   那个时候店门被敲了两下。每天都会有人这样客气地敲两下门一边说道,您好,您好。   一般以这种形式来店拜访的肯定是送信的女孩子,打开门一看,果不其然,送信的女孩子满面微笑地等候着我。   「早啊!」   「哦。」   「今天天气真好啊,这份工作还真有意义啊!」   「哦。」   「这就是今天的邮件,对了莉莉艾尔桑请听哟——最近我会做咖喱了哦?哎呀,我已经到达人生的最高潮了呢!」   「哦。」   「——那么……」她又开始说了些杂七杂八的事。而五分钟后,她递给了我一封信,「这里还是和往常一样地凄清啊,但是就算是这样也很酷很棒呢!」   「哦。」   经过这样的对话后,我关上了门,她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平日大致就是这样的日常。   「那么,今天是……」   我一边躺在沙发上一边翻着收到的信。   委托信,感谢信,偶尔还有投诉信……实际上,送到的东西基本上都只有两种。   这就是我日复一日的日常。   但是,那天似乎和平常不大一样,混入了一封什么都没有的信,是位老朋友寄给我的。   然后那天我出了门,把广告贴在了公告牌上。   而我与麦克米利亚相遇是在一周后的事情了。   后来我的日常便突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   「哎呀,这个怎么样?客人?这个壶就很不错哦。啊、这个壶的效果……?那个──啊,对了!这个啊,是能让人变得非常幸福的壶哟。瞧!这家店的店主莉莉艾尔很漂亮吧?这就是这个壶所产生的效果哦!不但能变漂亮,而且还能成为有钱人哦!很厉害吧?」   自从麦克米利亚在我店里工作以来,基本上不怎么想买东西的客人——好比连买东西的心情都没有的人啊,把这里误认为是古董店的人啊,只是看一下就走的客人啊,就全交给麦克米利亚对付了。   而我呢,只限于期望解除祈祷的人。   话又说回来,我可是对任何祈祷都免疫的人哦,显然这壶的祈祷不可能发挥在我身上嘛。而且,这人也不是有钱人嘛,那家伙是笨蛋吗?   「哎呀!会变漂亮!我买了!」   客人也是个笨蛋啊。   「顺便说一下,这个壶是五十万哦。」   在这家店里卖的东西中,没有标价的物品全部都是五十万。这种东西在某种意义上也包含着没有简单卖的意思,不过——   「我买了!」   我认为傻也有些分寸才是。   结果漂亮的太太(笑)用高价买了罐子,离开了。   「太好了,莉莉艾尔!多亏了我,店里的营业额马上就提高了呢!顺便把工资我工资也提高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不行哦,反正那个肯定也会被退货的。」   「嗯嗯?」   「那是店里的装饰哦。」   「诶……」   「因此当然没有写价格哦,而且这个还是备用品。」   「……那有没有祈祷呢?」   「没有。」   「……」   「……」   「……看来我还要学习一下店里的商品呢」   「请务必那样做。」   后来,又来了别的客人。   「哎呀,我最近其实有了女朋友,有没有让她满意的礼物呢?」   「啊—那么,这就是最合适的东西!请看这个!」   麦克米利亚一边说着一边向男人递出了一副眼镜。   「这是什么?」   「这是让人生变得艳丽的眼镜哦。这个戴上可厉害了。怎么说呢……好厉害啊!」   「啊,那让我戴戴吧?」   「哎呀。我不推荐这么做。不管怎么说,这个眼镜是要选主人的。如果是个没有怀着纯洁之心的人,那么事情可就糟糕了呢。」   「这不是很恐怖吗?」   「嘛,如果女朋友是好孩子的话,给她这副眼镜不就很好吗?」   「……嗯!我的女朋友确实是个好孩子!不但很可爱,而且身材又好胸部又大呢。」   「哇这家伙是以肉体为前提交往吗……」   「这副眼镜多少钱?」   「嗯……」麦克米利亚向我使眼色。   我摇了摇头,意思是请随便说个高价使其回绝。   「这副眼镜很贵哦——大概一百万吧。」   「那正好,正好手头上有一百万呢!」   「唔唔……」「唔唔唔……」   为什么这个国家的年轻人,   都是有钱人啊,感觉很讨厌呢。   最后男子买下了那副眼镜。   「……顺带一提,那个眼镜真正的效果是什么?」   虽然并不是不信任他,但是麦克米利亚对店里卖的道具都只知道皮毛而已。   而那副眼镜也是如此。   说什么千万不可动手啊,难言之隐啊,不断地编谎话来吸引顾客购买。   「那是一副能看到他人善意的眼镜。用那副眼镜,就能让人看到他人对自己的好意数值条哦。」   「嗯嗯。」   「或许那男的配偶会就此分手吧。」   「原来如此,那么今晚应该就能吃到美味佳肴了呢。」   「我也同意。」   ●   我的日常都相当无聊,真是可悲。   但是──自从麦克米利亚来了,不知为何频频发生各种大事,好比奇怪的魔女造访,总之,委托也前所未有地多了起来。甚至迄今是怎样度过日常生活的,都已经达到了无法回忆起来的程度,因为如今日常已经变得不再无聊了。   但是说到底,那只限于麦克米利亚在身旁的时候,我只身一人时,就会有一种莫名的寂寞感突然袭来。   而今天店内休息。   因此,明知道麦克米利亚不会来,但我却像往常一样坐在店铺的办公桌上品味红茶,心中某处期盼着有人来光临。   像祭典过后的那种寂静,本应是至今为止都一直围绕着我的日常生活,但不知为何现在却变得难以忍受。   让人心神不定。   「……」   我注意到了一件事,自己突然不自言自语也不发牢骚了。   因为店门前正好有一个人影。   一瞬间以为是麦克米利亚特地来访问我,不过,在听到了相当客气的敲门声,咚,咚,回响在耳畔后,最终那个预测就这样被敲碎了。   我有点失望,打开了门。   「……今天也谢谢了。」   「呀吼!」是那名总前来送信的女孩子。   ……   「……是?」   虽然是平时都会见到的孩子,但样子却又和平时不大一样。   也许是心理作用吧,感觉她比上次来访时变得更加漂亮了。大概只是化妆化得好了些罢了吧,这事倒无所谓。   但是,   「……那副眼镜是哪来的?」   很明显就是前不久放在我店里的那副眼镜。   「啊,这个吗?是从男友那里得到的超高级眼镜哦。虽说这是个装饰品,但是,这副眼镜的确……非常……好……喂……」   她在说这话时,渐渐失去了气势,最后,   「………………诶?」变成了小声嘟哝道。   而且,她的眼睛注视着我的胸口,让我多少也有些不愉快。   「……怎么了?」   「骗人的吧……从莉莉艾尔那显示出来的……也太粗了吧……?」   「哈?」   「我男朋友身上的明明比毛线还要细……而这个……却比我男友的还要粗……」   「……」   糟糕,糟糕。   「最近总觉得……男友的眼睛总是盯着我身体呢。现在我终于清楚了,他对我的好意,我完全都感受不到呢,就这样分手吧。」   「……」   「话说回来,这家店是卖得了奇怪祈祷的东西吧?那么能帮我买下这副眼镜吗?」   「我用一百万买下来吧」,我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回应道,「前提是你现在看到的东西不对任何人说哦?」   ●   就这样,这样的小事也就成了我日常的一部分。   「诶?莉莉艾尔,这副眼镜之前不是卖给了奇怪的男人吗?怎么回来了?」   「他们分手了就不要了。」   「原来如此。」   「话说壶好像还没回来诶?」   「这只是时间问题吧?」   我今天也像往常一样,一边看着收到的信,一边回应着麦克米利亚。   而麦克米利亚似乎马上失去了兴趣,擦掉眼镜上的灰尘后,便又放回了眼睛盒中。   「嗯……这支笔的祈祷是……什么来着?啊,对了,嗯嗯……」   麦克米利亚一边整理店内的物品,一边学习着今天所卖的各种商品的效果和历史。   虽然看上去很随意,其实是在很认真地学习呢。   「……嗯?」   我一边斜视着麦克米利亚的身影,一边翻着信,发现里面混着一封既没有收信人也没有寄信人的白色信封。   ……这样的东西,应该不能寄出来吧。   我一边对此疑惑不解,一边拆封。   似乎是位熟人写来的信呢。   『你最近变得经常笑了呢!能跟我说除了「哦」以外的话了呢,比以前更像女孩子了哦,我对此很高兴呢!来自邮递员。』   『顺带一提:我最近似乎不但越来越漂亮了,还拿到了一百万,多亏妈妈在莉莉艾尔桑的店里买了那壶,真是太好了。谢谢您!』   换句话说,也就是之前因为我一直只跟她说「哦」,因此感觉我一点都没有女孩子的气概,而被讨厌了吧?话说买那个壶的人是那邮递员的母亲吗……?看起来不像诶……   我如此想道,嘴角不禁上扬。   「怎么了莉莉艾尔?」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用信遮住嘴,如此回应他——而那副眼镜,被封存在店里的仓库之中。   就这样,这样的事就成了我日常的一部分。   从无聊的日常生活,转变成了和以前一样无聊的日常生活。   番外 莉莉艾尔与祈祷之国 第五章 面具少女   虽然在戒祈之屋工作时不忍心这么说,但是说白了,她店内的收入其实也并不多。不过就算在那里我只是偶尔加班,我还是能领到比较多薪水的,因此我对工资也没有任何怨言,虽然也谈不上感谢的地步就是了。   但多亏了那笔债,我的手头现在有点紧了。   钱少的话那么能干的事也就少了不少。又因为我要维系自己的生活而竭尽全力,因此不能存款,也不能给孤儿院捐钱。   概括这几句话,也就是我明明有大把的时间,但却没有钱。   就是这样。   「我是麦克米利亚,从今天开始承蒙关照!我喜欢书和钱、以及书和钱,特别是喜欢钱。说实话,如果可以在这工作的话,我会为金钱而不断奋斗的!请多关照!」   因此我现在在国营图书馆中做兼职。   把返还的书放回原位,在柜台接待他人,之后带他们去找书──这些事,在图书馆工作的话就常会遇到呢,而这一切的努力则都是为了钱。以前的伟人曾说过一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   在莉莉艾尔的店工作结束后,或是休息日,只要时间充足,我就会来这做兼职。   而我与她的相遇就是在这样匆匆忙忙地开始做兼职的几天后。   遇上了非常不可思议,很古怪,而且越看越奇怪,但总感觉虚幻无常的她。   ○   她一看就会觉得很古怪。   图书馆里的一张桌子上叠着几本书,而她就在那边埋头苦读,而周围总是寂寥无人。是因为为了不让任何人看到,在角落里悄悄地读着,还是因为谁也不愿接近她,没人知道。   她的衣服很普通。穿着附近的学服——公办高中的酒红色校服,因此大概可以推测出她和我同年或者比我小一点吧。护理周到的金色头发微微地飘动着,从窗户射进来的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为光彩。   衣服和发型并不奇怪,更何况,在角落里读书也是很正常的事。   但奇怪的是,她脸上却戴着雪白的面具。   这白色的面具只有眼睛那部分挖空,冷冷地遮掩着背后的表情,酿造着谁都不敢靠近的严肃气氛。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非常吃惊,而且自那以后我也一直很在意她的存在,工作的间隙,不论做什么我都会去稍稍观察她,从旁人的角度来看完全就是个跟踪狂。   面具少女的习惯简单得可怕。   我来到图书馆工作这么长时间,发现她每次都是读到闭馆为止才离开。因此,估计她在放学以后就跑来读书也是有可能的。   而且在兼职期间,我从未见过她与别人说过一句话,大概,戴着面具的理由,应该就是不想跟他人有任何瓜葛吧——   「喂,这国家的历史能在哪里读到?」   当我这样想道后,就被她如此搭话了。   「……」   貌似也不是不想跟别人说话呢!   也就是说,戴面具也只是兴趣吗?哼哼。   这个国家的图书馆,从种族的多样性,到国外引入的书籍都非常多,简直是多到不像话的地步,甚至让人不禁觉得在这里走着走着就会迷路。   我带着假面少女在图书馆里漫步,因为这里的书籍多到不像话,所以我们只好四处探寻,而这种寂静的气氛让我感到莫名地尴尬,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你经常来这里吧?」   反正闲来无事,我如此说道。   「我喜欢书」,她如此答道,「而且,这里很安静」。看来她就算戴着面具,内在也还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嘛。   「那学校呢?」   「我离开了,虽然这样感觉很轻浮就是了。」   「……」   「而且戴着这种面具的女人怎么可能不让人感到古怪呢?」   「……」   啊,有自知之明啊……但是,   「那么摘下来不就行了吗?」   我这样说道后,回头望了一下。   而她看向这边,虽然完全不知道背后浮现出的是什么表情。   「能做到的话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但是,她这样的语调却只能让人感到凄寒。   以那天为契机,不知为何我便开始经常和她交谈。   不论如何,我总觉得现在我和她关系很好,每次在图书馆见面的时候,都会彼此交谈。   比如来向我找书,「我怎么也找不到我喜欢的小说的后续,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在图书馆工作的间隙,只要一有时间,就似乎一直和她在一起。   虽然她带着面具,有着难以接近的气氛,但她也还是个普通的女孩子。一起度过了一段时间后,「这么说来,我的名字还没有告诉你呢」,她带着稍许抱歉的声调,又说道,「我的名字是,芙蕾伊。」   而我也简单地做了一下自我介绍,又问道:「今天又是来找什么书呢?」   「总之我想读有趣的小说。」   「不知道要读什么就来了吗……」   「不过我个人很喜欢会死人的小说。」   「心里还很阴暗啊……」   「这种小说很有趣哦,难道这没有吗?」   「恩……有倒是有,到这边来。」   「嗯」她向我招了招手后,便跟着我。   回过神来,我们之间已经看不到客人和员工的关系了。   而且不可思议的是,我们之间的爱好似乎很奇妙地合得来,我推荐给她的书,她每次都是淡淡地说道「有趣」,而她向我推荐的书每一本也都很有趣。   我们的爱好似乎很合得来,真的很合得来。   甚至似乎就是为了和她讲话而来这儿工作的。   「——啊,今天也来了呢。上次我推荐的书怎么样?」   「下一册呢?」   「图书馆里还没有呢,去书店里找应该会有吧。」   「没有吗?」   「我没找到,似乎这本书很不受欢迎呢。」   她强而有力地点了点头,又说道:「话说回来,我有本推荐的书想推荐给你看看。」   「哦哦,是哪种类型的呢?」   「是部推理小说,我很喜欢。我觉得麦克米利亚桑也会很喜欢的。」   「推理小说吗……」   「讨厌吗?」   「嗯……倒不如说很喜欢,别剧透哦?」   「顺便一提,这部推理小说真的非常有趣,我很推荐。而且以犯人为主人公这一点也很独特。」   「嗯嗯……?你没听到我说的吗?」   快乐的时光不断地流逝着。   「……」   但是至今,我仍旧没有问出她戴面具的理由。   ○   几天后。   在戒祈之屋的工作完成后,我像往常一样穿过街道,向图书馆进发的时候。   发现了一位微微地摇曳着金色的头发,身着红酒色校服的女孩走路的背影。   为了不让她觉察,我放慢脚步,从后边缓缓靠近。若让她吓一跳的话,或许会很有趣吧。   但是——   「——你为什么要戴着这么恶心的面具啊?直接弄掉吧。」   忽然从旁出现的三名女孩子,将我的想法撕裂了。她们几个人围着芙蕾伊,脸上浮现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芙蕾伊毫不惊慌,只是小声地嘟哝道:「让开。」   我想她们一定不喜欢她那种态度。包围着她的她们又说道「你算老几?」「话说,你能不能不带着这样的面具来学校呢?」「请一直呆在图书馆里哦」,口出粗鄙之语,推搡着弗伊的肩膀,拽着她头发,死命踹她,然后用手抓着面具。   「别动──」但是面具还是被摘了下来扔到了暗巷之中。   紧接着——   「啊……啊啊……!」   芙蕾伊泣不成声,向着暗巷伸出手。「啊,呜呜……啊啊啊啊……!」她在那边,缓缓地爬爬过去,企图拿起在路旁滑动着的面具。   「哈哈!哈哈!真是难堪啊!」「没有面具就什么都做不了,真可怜啊!」「你现在的样子很适合你哦!」   就像是完全明白事情会如此发展一样,女孩子们一边俯视着爬向那边的她,一边嘲笑道。   ……   我想,之前她们肯定也是这么对待她的吧,我想是时候该阻止一下了。   我挥舞着手里的包,向那些女孩子们发动袭击。   「接招——!」   突然她们一瞬间呆住了,而后目光转向这边,马上浮现出了敌意。   「库!是?是什么家伙!」「什么?你是这家伙的同伴吗?「面具女孩的朋友也是个怪人呢!」   于是她们跟我对峙着。   但是,这里是街道的正中央。无论在哪个多种族国家,发生些骚动也是理所当然的,人们的关注点也从欺负弱者转变为乱斗,周围的人们向我们不断聚集着锐利的视线。   「……」   情况一目了然。   大概是察觉到了自己正处于劣势吧,女孩子们瞪着四周的人山人海,咂了一下嘴。   「……真是碍事。」   而后匆匆离去。   很快,她们便混在人群中,消失了。   「……」   在那里,只留下了背着包的我和蹲在地上的芙蕾伊。   「……我不想被你看见……」,她将掉在地上的面具戴在脸上,似喃喃自语道。「不想别人被看见我这个样子。」   「……芙蕾伊……」   「对不起,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再跟我扯上关系比较好。」   「……」   我无法回应那句话,默不作声。   「我,没有面具是不行的,就不会被认真对待了。」   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站起来,轻轻地拂去校服上的污垢,   「我觉得你最好不要和我扯上关系,你一定会变成我现在这样的。」   「为什么……」   「──对不起。」   她在单方面的交谈之后,像从我身边逃走似的匆匆离去,直到连背影都见不着。而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离去的背影,看起来很沉痛呢。   就像快垮了一样。   后来,我从别的图书馆管理员那里听说了这件事。   据说从几年前开始,有一个一直往来于图书馆的美丽女孩。   金色头发的她大概在放学回家的时候来临,穿着校服坐在同一个座位上,总是读书读到闭馆为止。她话不多,也基本不会带人来,脸皮很厚,也很冷淡,但是她的样子非常美,因此在管理员之间也是位很有名的人。   但是在大约两周前,她的样子突然变得很奇怪。就是在我开始兼职的几天前。   不知为什么,她脸上总戴着一张奇怪的面具,来到图书馆。   就好像有一天突然,不戴上面具就无法生活一样。   简直就像得了什么诅咒似的。   而她现在也在图书馆看书。   面具下面隐藏着她美丽的面庞。   ○   「──情况大体上都明白了。」   莉莉艾尔在面对面的沙发上,一动不动地倾听着我的话,而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话说回来,最近你总是很奇妙的想早点回去,原来是在做副业啊……有点吃惊呢。」   「不,那个……对不起。」   「如果生活艰苦的话,请坦率地说出来哦。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因此默默地做着各种事情也是会给别人添麻烦的。」   「唔……」   「今后请跟我说了后再做副业。」   「恩?真的可以吗?」   「因为我找不到不让你做的理由。」   「……」   「在默默地做兼职,那也就是说你不怎么相信我呢……真受不了你这人啊。我都快要闹别扭了。」莉莉艾尔酱一边说道一边生气地鼓起脸。如果要说可爱不可爱,勉强算可爱吧。   「不,那个。并不是不信任你……不是这样的。」,但这肯定都是借口吧,「一说话就觉得多余的担心,总觉得是那样的……」我吞吞吐吐地如此说道。   「一边转移视线一边说这话可是不会产生任何说服力的哦」,莉莉艾尔耸起肩膀,将视线投向上边。「那么,也就是说你想这么说吧?那个面具女孩不得不戴上面具,应该就是诅咒的原因吧?」   「嗯。」   的确如此。   从被女孩子们欺负的芙蕾伊的样子来看,我想大概就是因为某人对她的不好的祈祷实现后,陷入了不得不戴那样的面具的状况吧。   「那女孩的美丽面庞,单凭这一点就容易制造敌人呢……因此确实,对那个孩子下诅咒的可能性很高呢。」   「对吧?所以,我想要解开那份祈祷。莉莉艾尔,帮──」   「这很难商量。」   她很干脆地打断了我的话。   「这种疑似有怨恨纠葛的案件如果不慎重处理的话,很可能会导致悲剧的。」   「……」   「虽然可能说得很严厉,但是即便解开了那个孩子身上的诅咒,那也不是什么都能解决的哦。而且,听了你的话后就明白了,你应该也只是偶然在场的吧?实际上加害者和被害者也有可能是相反的哦。」   「……虐待芙蕾伊的孩子们,实际上是受害者?」   「也有这个可能性。比如说,那个叫芙蕾伊的孩子性情很糟糕,向周围的孩子们采取了不人道的对待,而她现在也只是受到了报复而已。」   「不可能有那种事!芙蕾伊不是那样的孩子!」   「为什么这么断言呢?你连那个孩子的真实面貌都不知道吧?」   「……」   「即使对眼前有困难的人伸出援手,但那之后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做?那个叫芙蕾伊的孩子所面临的问题,一定比你想象的要根深蒂固。若照你那样随心所欲地行动,一定会后悔的。你打算做的事,只是多管闲事,只是伪善罢了。只看到眼前的惨状就觉得她是弱者,真是太可悲了。」   「没那回事,这也考虑得非常周到,因此我才向莉莉艾尔你搭话的哦。」   「哦?」莉莉艾尔仿佛要将我抛弃似的,很冷淡地说道:「不管你怎么说,除非你背地里不去干涉,不然的话我就不帮了。因为还不知道那个孩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嘛。」   呵呵,原来如此。   「……那么,如果背地做的事拿来协助的话呢?」   「如果能做得到的话,嗯。」   呵呵!   「原来如此,那太好了!」   我正是想听那句话。   我把事先准备的资料一个接一个地摆在我们之间的桌上。「我用情报屋调查了一下,芙蕾伊真的就只是个单纯的好孩子,并不是什么性格恶劣的坏孩子哦」,我一语道破,将捆好的纸片在桌子上铺了开来。「芙蕾伊是个孤儿,在孤儿院长大。与不学习就选择了马上工作的我不同,她从小的时候开始就好像非常聪明,成绩常年优异。现在好像在上高中,但实际上才14岁哦,跨级了呢。顺便说一下,还充分利用奖学金免了所有学费。然后,总是呆在图书馆里好像是因为学习──」   除了在孤儿院长大以外,她和我走上了完全相反的人生。   她绝不会轻易依赖祈祷,而是为开辟自己的命运而努力。   因努力而成功的人,真的一点都不讨厌。   我继续扔着资料,向目瞪口呆的莉莉艾尔说道:   「光从刚才的说明就可以看出,她非常优秀,但是也正因如此她才更容易制造出敌人。太过优秀的人就容易被憎恨,就跟只要是美女就会被嫉妒一样。」   「等一下。你用了情报屋吗?」   「当然的哦?」不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查出这么多是不可能的吧。   「……那些孩子不会做无偿的工作。」   「不用担心,钱的话可全都付了哦?」   而且托你的福我存款都花完了哦?   「……」当我注意到她的表情时,比先前变得更为险峻了。「……有义务为那个叫芙蕾伊的女孩做到这种地步吗?」   「怎么说呢,可能没有。」   正如莉莉艾尔所说,我也不知道她的真面目,更何况只和她交往了一周左右。   但是——   「但是,这并不是不去帮助的理由。」   我挺起胸膛说道。   「想要帮助朋友需要理由吗?不管是多管闲事还是伪善都强加于朋友的才是朋友吧?」   这与得失无关。   明明是想帮助她才想帮助她的,为何又要说得失呢?   我认为光想是没有用的。因此,才会像这样,在整备了所有的条件之后,才向莉莉艾尔说明情况。   「喂,莉莉艾尔,我啊,不是在委托你,而是在拜托你。为了帮助朋友,想要用莉莉艾尔手上的道具和力量进行帮助。」   我觉得这是相当强硬的做法。   但是,在那之前我想改变芙蕾伊现在这状况。即使是任性,即便没有理由,放任不管也是会让人难以忍受的。   莉莉艾尔露出了沉思的样子,不久,微笑道:   「没办法啊——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帮你吧。」   「真的吗?谢谢你!」   「顺便说一下,成功的话报酬会从你的工资中扣除。」   「唔……那是……嗯,没关系。我已经做好觉悟了哦……?」   难道你不会为帮助我而无偿地帮助我吗?嗯……没有那样的理由,我好像明白了。   「这样啊,那么,我们赶紧去吧——为了救那个朋友。」   而后莉莉艾尔站了起来。   「这也为了她──」   她小声嘟哝道。   ○   第二天。   我在图书馆里,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子等待着。   我非常兴奋地坐在那儿,盘着胳膊等待着。   「……」   无所事事地等待了十几分钟后,她们一边露出惊讶的神情一边向我靠近。   是穿着红酒色校服的三人组。   她们就是靠近芙蕾伊的那些女孩,手还插在口袋中。   她们一看见我便瞪圆了眼睛,指着我笑了起来   「哈?这身打扮是……?」「Cosplay?搞毛啊?」「你叫我们出来了吧?怪人。」   「那个——   我大大地点了点头,缓缓地站了起来。   裙子的下摆在膝盖附近摇曳着,使我的大腿周围有些痒 怎么说呢?你穿着这种东西叫我们,到底想干什么?」   三人组中的一人,将一封信拿了出来。   事前我利用从情报店取出的情报,写成了「我知道你们的秘密,不来的话,就把×××(限制内容)给×××××××」之类的带有威胁性的信,送到了三人身上。   「还有你扮成魔女的那个样子……真让人心疼。」   这种直接了当的话还是别再说了—!   但是被说心疼也不无道理。我身着黑色三角帽,黑色长袍,而这正是魔女装束。明明是以可爱的女孩子穿为前提制作的,因此,我穿了也会觉得很别扭,而且还不适合得要死。我为什么要穿这衣服啊?   话说回来,这衣服到底是从谁那里借来的呢   「上次没能和你们好好聊一聊呢——所以我今天就叫你们出来了。」   我手中一边拿着魔杖,一边向她们三个喊道:「你们是在嫉妒芙蕾伊吧?」   「哈?」三个人面面相觑,不一会儿,正中间的孩子说道:「什么啊?你就是为了问这种蠢事才叫我们过来的吗?我们对那孩子做什么跟你有关系吗?」   「嗯。」   我点了点头,而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片,这也是从情报屋那里得到的情报。「你们三个人,大约在两周前一起去了大教堂吧?到底祈祷了什么呢?」   祈祷的内容只有本人才知道,不过谁来了,却能明确的把握。因为在大教堂里,会记录哪一天,什么时候,谁祈祷过。「喂,难道是为了让芙蕾伊隐藏面貌而去祈祷吗?」   然后大教堂不幸地实现了这个愿望。   「那个啊……」那个在中间的孩子如此说道,而且她在三个人当中似乎是队长的样子,从刚才开始就采取了很奇怪的强硬态度。   「没有否定呢。」   「我们并没有觉得我们做了什么坏事。」   在旁的两个人也点了点头。「她真的很讨厌啊,明明比我年纪还要小,却还和我们一起在同一个教室里。」「她长得很好看,还特别得意忘形,真是讨厌啊…」   「……」   「话说回来这是实现了这么无聊的祈祷的大教堂不好吧?」   恩……那看来她们在大教堂里向芙蕾伊祈祷是真的了。   但是,   「所以说啊,你们不要凑到一起欺负她才开心嘛。」   我慢慢地走近那三个人,耳边回响着脚步声,与她们之间距离渐渐缩短。「我大概在图书馆一周前初次见到芙蕾伊,而后还成了朋友。」   然后我站在三个人的面前,   「所以我无法忍耐你们这么做,都想要让你们用生命来赔偿她了。」   如此宣言道。   虽然打算投入大量的压迫感,但是或许是因为我自己没有魄力,还是因为魔女的衣服很凄惨地不适合我吧,三人丝毫没有感到害怕。   「嗯?那、什么?你想用魔法来惩罚我们?」「怎么可能有魔法师呢,你看书看得太多了吧?」「你似乎很呆呢,估计你学业也不咋地吧?」   ……不说到那也没关系吧?   呵呵,我咳了一下,说道:   「嗯……果然还是忍不住啊……」   我挥动魔杖,打了个响指。   忽然   地面上长出了一棵漂亮的树,上边树枝也变得柔软起来,像手似的伸向那三人,而后抓住了她们。   「唔──诶?哈?!」「讨厌,这是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吊起来的她们仿佛在暴风雨中摇曳着树冠的树伞中,似在空中飞舞一样被柔软的树枝挥舞着,只有悲鸣声能够清晰地听见 木沙沙作响地摇曳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三人哭喊道。而那个被我认为是头头的那个孩子,除了眼泪之外似乎还流了些奇怪的液体。哇!   在她们的尖叫声嘶哑到听不见后,树像烟云一样消失不见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真是太讨厌了……」   她们坠入地面,而身上还残留着些许树叶和擦伤。而后她们像是惊慌失措的猫一样相互抱着,抬头仰望着我。   「这样你们就相信我是真正的魔法师了吧?当然,更加高级的事也能做到哦?还包括更残酷的事哦?不过估计施展了的话就和生死有关了吧?」   我蹲了下来,将视线对准三人。   「但是我想尽可能不做那种事呢……所以,我有个请求。能听我说吗?如果你听我说,我就会饶了你们的性命哦?」   她们没有回答。   但是,三个人的肩膀都在不断颤抖,即使是一朝被蛇咬,也会十年怕井绳吧?   于是,我一边让魔杖尖端发出光芒,一边对着三人轮流说道。   「喂,对我朋友的主意,今后能不能全部打消掉呢?不然下次的话──你们现在也应该知道吧?」   虽然有些勉强,但她们终究还是和我同龄的女孩子啊,稍微威胁一下她们的话,就变成了只毫无还手之力的羔羊了嘛。   其实,那根法杖只是个能从前端发出光芒的冒牌货,而那个突然长出来的树,则是祈愿「我想得到特别兴奋的玩具」的孩子的玩具。但是因为这玩具是本体特别兴奋,因此变成了在莉莉艾尔的店里的商品,据说只是打个响指,不到几十秒就会变得特别兴奋。   不管怎样,实际上我都让她们相信了那是我的魔法,而且还约定不再对芙蕾伊出手,我想今后那三个人一定不会被对芙蕾伊的嫉妒感所迷惑了。   那么这件事就解决了!   「啊,麦克米利亚君,今天也辛苦了呢。你今天在图书馆里干了什么呢?」   「诶?我当然是工作啊—?」   「嗯……这样啊,不过我整理完备用书籍时,看到你的魔女Cosplay还引起了骚动了哦?那也是在工作之内吗?」   「……不,那是……」   「之后还让那些受害者哭了吧?虽然我不太清楚你到底在做什么,但是作为个社会人,不能忽视图书管理员会做那种事……」   「……不,那些孩子是……」   「你今天被炒了。」   「……」   这事连1mm也没解决!   ●   那天在图书馆的别的地方。   有一个少女呆呆地伫立着。   不知从谁那里借走的衣服的她,头上戴着帽子,身着休闲夹克衫。   顺便说一下,由于衣服的尺寸不同,袖子又长又宽,甚至已经到了令人绝望的程度,但是这个穿着却显得格外可爱,对于图书馆里的所有人的心来说,估计已经达到了可爱的最高境界了吧。   嘛,具有那种魅力,大体上穿什么都合适的她到底是谁?   没错,就是我,伊蕾娜。   「你就是芙蕾伊了吧?初次见面,我是莉莉艾尔,是个帮助因诅咒而困扰的人的超级大好人哟。」   「……」戴着面具的芙蕾伊桑,对莉莉艾尔桑的出现感到有些许困惑。嘛,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就是了。   「放心,我不是什么奇怪的人。你因祈祷而感到为难吧?我会帮你的。」   「……为什么要帮我?」   这确乎是个不可忽视的问题。   「哎呀,帮助别人还要什么理由吗?」   莉莉艾尔的这番爽快的回应简直就像是把某人的话原封不动地搬了过来似的,略含些许的不协调感。   「……当然是不需要啦。」   「为什么?」   「看到我的脸的话,肯定会发生和先前同样的事情!你一定又是那些恨我的家伙,这次想用别的方法欺负我!」   莉莉艾尔一边说道「关于那个的话不会有事的哟──」,一边轻轻地抚摸着芙蕾伊的头发。「这到了明天就一定会解决的。」   「……我不知道你在想说什么。   「这明天也是会知道的哦。」   紧接着,莉莉艾尔的手指尖开始发出青白色的光,不久那道光便包围了芙蕾伊的身体。   那个在脸上的面具,那时,忽然「咚」的一声掉到了地上,芙蕾伊的面庞展露无遗。   她呆呆地凝视着莉莉艾尔。「诶……什么、什么……?」,摘掉面具的话应该会变得不能好好地和别人在一起才是,不过,现在却完全看不到。   在那里,唯有个呆然的可爱女孩。   莉莉艾尔松开触摸着芙蕾伊的头发的手后,说道:   「哎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呢──不过既然你无法相信现状,我还是建议你带着面具活到明天吧,但是应该马上就会明白不需要面具这种东西了吧。」   这样说道后,便离开了芙蕾伊。   大概是不想说多余的话吧。   据说莉莉艾尔桑被麦克米利亚桑严厉地说道过:「绝对不要暴露我参与的事。」   若是芙蕾伊知道,麦克米利亚桑用自己的手中的钱去帮她解咒的话,一定产生许多困难吧。   那个人虽然做了些能让人感恩的事,但却对被他人报恩抱有极大的厌恶感,真是个非常麻烦的性格啊。   还真是不坦率呢。   回到店里后,莉莉艾尔眯着眼睛注视着我的样子。   「……喂伊蕾娜……」   「什么?」   「我现在才发现,你穿着麦克米利亚的装束诶?估计那个叫芙蕾伊的孩子不久就会发现这件事其实与麦克米利亚有关系了吧?」   「……哎呀,我忘记换衣服了。」   「你明明知道还穿着这衣服?」   「这算什么?」   「……」呼,莉莉艾尔叹了一口气又说道,「你也是啊,真是不坦率呢。」   嗬嗬。难道是在挑衅我吗?   那么就这里就简单地说一下吧。   「明明自己没有做坏事,还有必要隐瞒自己的本性吗?」   的确是这样,但是如果不隐瞒起来就正经不起来就另当回事了。   ○   然后我回到了店里。   「喂莉莉艾尔,怎么样了?有好好地解咒吗?」   「哎呀,你怀疑我的能力吗?我的工作得很完美哦?我可是好好地配合着你草率的计划哦,我倒反而希望你能感谢我啊……」   「真狡猾啊……」   「还有,为什么不能在她面前说麦克米利亚你的事呢?多亏了你,我变成了个尽说些意味深长的话就离开的怪女人哦?」   「恩……但是不那样做的话就会被她报恩啊。」   「你直接接受不就行了?」   「我不要。而且这样的话,总觉得有点不像话。」   「……算了,算了。话说你那边钱够吧?应该顺利击退了那些欺负人的孩子吧?」   「嗯,但是我现在已经没钱了。」   「嗯」   「所以啊,我对这话题现在可没什么兴趣。」   「……但是,这样可以吗?按照你的计划进行的话,也就是说,在这个不应存在魔法师的国家扮成魔法师,和那副面具的性质应该是一样吧?这样做的话你的交友关系会不会因此而缩小呢?」   「应该没问题吧?我封了口哦?而且就算那三人说了出去,也会被当成是胡言乱语哟。因为这个国家可是不存在魔法的。」   「……但是啊……」   「或许以后她就可以和平地在图书馆读书了吧。」   「……但是,我认为她在学校孤立的情况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结果你也只是处理了那些欺负人的孩子,但是那个孩子从先前就在那学校了吧?她不但跨了级,还是个丽人哦?」   「啊,嗯。但是没关系。学生时代的人际关系等进入社会后就没有任何用处了,倒不如说变成了互相诉说自己是多么辛苦努力,还在别人伤口上抹盐,这种很恶劣的关系呢。与其如此,倒不如趁现在断绝这关系,这才划算。」   「……我觉得这其中有相当大的偏见呢,可能是我的心理作用吧。」   「有偏见吗?」   「算了就先放那个不管吧,这次的费用……」   「啊,好的。」   「免费也可以哦~」   「啊,诶……啊?」   「那么就这样吧!」   「不,有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么,请关上店门,我要睡了。」   「诶,等一下!喂!……唉,那走咯。」   ……   莉莉艾尔刚转身打算走时又了回头,   「别误会了,我并不是考虑到你钱包的情况哦?」   像这样把傲娇的话说了出来后她这才离开。   「……」   还真是不坦率啊。   ○   然后——   被图书馆解雇的我,这次一定要好好地得到莉莉艾尔的许可,马上寻找新兼职。果然我面试基本上就都是完胜嘛,新兼职一瞬间就定下来了嘛。   「诶?想直接在这附近工作吗?不,没关系的。」   因此这次我在戒祈之屋附近的书店做兼职。   「欢迎光临」在这样充满干劲的话语下,我一边向客人们致意,一边非常努力地工作着。   结果我自那天以来,再没有去过图书馆,毕竟去解雇我的工作岗位不大好嘛。   因此从那以后就再没和芙蕾伊见过面,也不知道后来她怎么样了。如果想见面的话,应该就会见到的吧。   「……」   书店店员的活和图书管理员的活基本完全一样嘛。基本上,像我这样的下属事就会很少,因此闲暇的时间就会比较多,倒不如说我选择那家的书店客人很少。有时候就单是看店一天就结束了,因此我一有空就从口袋里拿出怀表,像玩弄玩具似的注视着怀表上的时间。   总之,非常无聊。   「……哈啊啊……」   因此才会打出这么大的哈欠。   单是看店就感觉度日如年啊。不,甚至单是坐着就度日如年了。   「——你好,店员先生。可以稍微打扰一下吗?」   那时候在无聊的时光中,一阵凛然的声音耳边回响道,「我在找这本书的后续,不知道这里有没有?」   眼前的是位丽人,面容整洁得只能以完美来形容,而头发是如阳光般熠熠生辉的金色。皮肤像雪一样白,穿着酒红色的校服,是公办高中的校服呢。   我拿起她递给我的书。   「……」而这是我上次向那位朋友推荐的书。「……啊,这本书啊,嗯……有啊。」   「可以带我去那里吗?」女孩子歪着头向我问道。   于是我走出柜台一边带她去找书,一边斜着眼睛看着跟在身后的她。   「就在这里。」   书架里放着那本书。   而这本书既是她想要的书,我也开始在这家店工作时的第一天买过的那本书。   「这样啊……」   她边说边拿起那本书,「终于找到了,我逛了很多书店、甚至图书馆都没有找到呢,找这个还真不容易呢……」   「……」我注意到她眺望着其他地方,「一直在找吗?」   「嗯,我最喜欢这本书了。」   「啊……我也是呢。」   我们的爱好好像很合得来,真的很合得来呢。   「我知道哦~」   她突然转过身,露出了淘气的笑容。   「你想要买这本书吗?」   她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说道:   「谢谢。」   就这样,那段快乐的时光,一刻一刻地逝去了。   番外 莉莉艾尔与祈祷之国 第六章 梦魔的恋慕   在领域之都随处都可见到各种各样的种族,而他们各自的兴趣爱好也是多姿多彩。   「啊,姐姐大人……姐姐大人!」   「嗯……怎么了?」   这么说来,在加班时经过的咖啡店旁的座位上,红发魔族少女向黑发魔族少女逼近这种事,也并不少见 果可以的话,还真是不想看到这种景象呢,但是这种事并不稀奇,可恶。   「我今天要祈祷和姐姐大人结婚!三个月前就开始每天都在想这件事了哦!」   「啊,嗯。是吗……真了不起,嗯。」   「如果实现了,我们就结婚吧?」   「如果实现了的话呢……嗯……」   「也会造很多小孩吧?」   「啊,嗯……是啊。对了,我差不多该──」   「啊啊!我们之间出生的女孩!一定是可爱的女孩子!哼哼哼从现在就很期待呢……」   「这是以生出来的是女孩子为前提吧……」   被称作姐姐的黑发女性,一边板着脸,一边似看着脏东西一样一边点头。   「麦克米利亚,一直盯着她们看不太好哦?」   我侧目注视着那种情形,耳边传来了责备的声音。「该怎么说呢……你是喜欢这样吗?」   「这样?」   「你是不是很喜欢侧着看女孩子之间的恋爱呢?」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真是难以理解……」   我说,你是在开玩笑嘛吗?这肯定是假的吧?   我为了放松嘴角,在脸颊附近轻轻地揉了一下,   「……我是因为稍微有些在意她们,所以才看她们的。」   而且,   我如此注视着对面座位的孩子,并不是因为那两人可爱得入迷什么的。而是因为那两个魔族的背上都长出了一对大翅膀——似乎她们就是被称作梦魔的种族呢。「梦魔一般不是欺骗男性的种族吗?那儿女子之间的恋爱原来也会有啊。」   本质上魔族就是以欺骗异性为生的种族。如果是女性的话就叫做梦魔,男性的话则是被叫做淫魔……但女子间的恋爱在那种种族发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国家不是有很多人吗?即使有超越种族框架的人也不会觉得不可思议吧?」在我对面喝着咖啡的莉莉艾尔似极其无所谓一样回答道。   在这里,魔族,兽人,还有人类都统称为「人」,因此,人的种类多种多样,令人目眩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即便如此,若其中有连种族这种性质都给歪曲的人在的话,这种事也就不奇怪了。   那名红发少女还是一直在说道:「哈,姐姐的样子。真是~☆」但虽是如此,姐姐却说道「不,那个……说真的,别这样了,我都快要懒得说你了。」。而她的脸却略显通红,不知是因感冒而通红,还是真的因生气而通红呢?   「如果那个孩子的愿望实现了的话,就麻烦了……」   「……?为什么?两个人可能只是以某种形式结婚吧?」   「……现在的大教堂不是能够实现各自的愿望吗?这样就不会变成好事了吧?」   「是吗?」   莉莉艾尔脸上浮现出失望的表情,   「这个国家,至今为止遭受过很多的内乱以及奇怪的袭击,但是其中的大部分都是因为那种张口就来的、那些无聊的祈祷所引起的。」   莉莉艾尔如此说道。   「哼哼也就是说如果实现了那孩子的祈祷的话会发生内乱吗?别开玩笑了。」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不会吧……?」   如果因那样的事而出现内乱的话这国家自制力也太差了吧—讨厌—危机感太强了。   而这个闲谈也在这时候结束了。之后我们也聊了一些杂七杂八的无聊话题,当意识到关门时刻迫在眉睫时,我便离开了座位,打了一个哈欠,   「话说回来,莉莉艾尔,今天也可以住在这吗?」   而后我向她拜托道。   「又来了?」   「大半夜的回家很麻烦啊。」   因加班而在莉莉艾尔的店留宿的日子多了的我,实际上就是因为回家太麻烦了而打算在这留宿。   「……」   「不行吗?」   「不行。」   「总会有办法的……」   「不行。」   「拜托了!如果留下来的话,家务什么的我会很努力地做的哦?」   「……不行」   虽说每次都有点抱怨,但最后每次都让我留下来住的莉莉艾尔,是天使吗?   唉,我们的日常生活就这样又逝去了一日,说到底这个国家的日常生活也不过是奇怪的人的古怪日常罢了。   但我却没想到会往更为奇怪的方向前进呢。   ○   第二天,我在客厅的沙发上醒了过来。   可能是因为在沙发上睡觉的缘故吧,腰部周围感到异常的疼痛。然后,脸颊也仿佛被人全力殴打似的感到火辣辣的。是因为昨天的睡相格外不好吗?   戒祈之屋的二楼是莉莉艾尔的住处,而一楼是店铺,二楼是她私人领地,而且她的房间只有一张床,因此我不得不在客厅睡觉,就是说我就像是个孤儿一样呢。   这样子还能能让我睡着真是谢天谢地。   「……唔啊啊啊~」   当我睁开眼睛稍稍伸展四肢时,发现莉莉艾尔已经下了一楼,在面向街边商店的窗户旁呆呆地站着。   就好像亲眼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莉莉艾尔张着嘴巴,紧握着手中的报纸。   「早上好……你在干什么?」   我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站在她旁边说道。   「等一下!能否别突然站在我身旁?」莉莉艾尔一边摆好架势,一边躲避着我如此说道。   「什么突然?」   「……照这个样子,看来是恢复理智了呢……」   「哈?」我可是一直都很正常的哦?   「而且照这个样子,刚才的事情记不清了呢——算了,这样对我来说也不错。」   「……那个,我现在是该说对不起……吗?现在还不是很理解状况。」   「简单明了的说吧,这真是个糟糕的事态啊,真的很糟糕。」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莉莉艾尔语调失常的声音,这种事居然能让她这样,总感觉是种相当可怕的事件的感觉呢。   「看看这个吧。」   她将手中的报纸递了过来。   打开一看,便看到了一位栗色头发的美丽女性──这个国家的公主的手工艺品──的脸部照片和她的声明——   『全面承认同性之间的恋爱,而且我也认为这样的政策比较好,因此今后同性恋结婚会给补助金哦。这样的话,不如说现在异性之间的恋爱才是邪道呢。』   ……   喔……?   「但是,虽说是承认了同性之间的恋爱,但是国家补助的对象仅限于女孩子哦,而男性没有权利索要。」   ……喔喔?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说呢,事实就是如此。」   「……不,这会发生暴动吧?男性却安分得不像样啊,真是的。」今天王宫被大火吞噬,也不能抱怨什么了吧。   而莉莉艾尔则是微微地耸了下肩说道:「虽然这样也不错就是了。」   「而且看外面,看来不止是公主变得奇怪了呢。」   而后指向窗外。   「哇!」   那时我才发现,   街上的情况也与平日不同。   照往常,在阳光普照的街道上,不论种族,男女老少应该都会来往于此。   明明今天也该那样的。   但如今在路上来往的都是女孩子。   不论人类,魔族,还是兽人,只有女性走在路上。而男人则是躲到路旁,似看不到女孩子们的视线似的,在那里鬼鬼祟祟地来打转。   但更重要的是那些女孩子的言行举止。   「喂,接下来去哪里?」「啊,怎么办呢……啊,对了!不如来我家吧!」「讨厌,已经都……」   「是时候了!我,绝不会考虑你以外的女孩子的!我期望我们能够白头偕老!但如果你看不上我的话,我就切腹自尽!」「喂喂,你这家伙是不是太矫情了?」「你讨厌我吗……?」「不如说最喜欢你了。」「我好高兴!抱抱我吧!」   真是奇怪呢。   真是奇怪呢。   真是奇怪呢。   以前的伟人说过,最重要的事请要说三遍。   「嗯……这种情况还真是可怕呢……」   「恐怕街上的女孩子都是那样的吧……这可是大事件。」   「……」   你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在说什么啊?   「估计是是某人的祈祷给整个国家带来了影响吧。」   「但这影响范围也太大了吧……?」   「到底是什么祈祷可以颠覆国家的文化……?还有这大教堂也太可怕了吧?这也很影响他人的生活吧!   「这还真是个麻烦的事啊……」   莉莉艾尔在拿着报纸感到微微吃惊的我的旁边,手捂着额头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唉……   这个国家已经走到了尽头了吗?   「话说回来,莉莉艾尔为什么没有事?然后我也……」   「我本来就是有对诅咒无效的体质,没有效果是当然的」,说完这句话后,莉莉艾尔又略显尴尬地转过了脸。「至于你……刚刚已经解了咒,所以没有效果。」   「但我刚刚还在睡……」   「你起过一次。还有,直到刚才都没有醒来,不是因为你又倒头大睡的缘故……」   「话说回来……」   「而是被狠狠地揍了一通而后晕倒了。」   被狠狠地揍了一通!   「哈?我到底被谁打了!」   「我。」   「嗯……?」   哈啊?   「真是的……真的是糟糕透了啊……」   「……」   「……」   「我是不是该说一下……对不起?」   「请别再这样了。」   ○   某一天,在忽然之间女孩子之间的恋爱被容许的城市克劳斯莱恩中——   不知为何,那里的女孩子似乎从一开始就只对女孩子感兴趣,而男人就像是女孩子的奴隶一般低着头,甚至连一国之主的公主也陷入了这样的状况。   也就是说,国家确实变得奇怪了,但是在里头谁都无法认清这一点——因此在这种情况下,莉莉艾尔没有理由等待委托上门!   「……真麻烦啊……到底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祈祷呢?干脆死了好了嘛……我不想动啊……」   「……」   才刚一想,她就马上开始扯些别的了。喂喂,你就那么没有干劲吗?   「就算解决了这问题,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好处。因此我对解这个咒没什么兴趣。」   「原来如此,莉莉艾尔也是这样子的人啊……」   「小心我杀了你哦?」   她瞪了我一眼,又说道:「不是那样的,因为就算解了咒最后也不会变出钱,毕竟没有被任何人委托嘛,所以不会产生任何报酬。」   也就是很麻烦,不感兴趣的意思咯?   嗬嗬,看来确实是如此。   「但是我觉得这并不是准备出门的你该说的台词诶?」   「我又没说过不去,乱讲的话我会生气的哦?」   因为心情不好而乱发脾气的莉莉艾尔酱,不可爱。   「先解了咒再转吧?」   「请不要以那种轻浮的样子来跟我说这种话。这对我来说可是很勉强的哦?你以为这个国家住着多少人啊?」   「……那该怎么办呢?」   「这样的事,只要解咒祈祷这种祈祷的罪魁祸首就没问题了。」   「哼哼……也就是说?」   「要去咖啡店哦~」   然后呢——   我们便来到了那家咖啡店(情报屋)。   谁是真凶,大抵上我也知道了。   反正就是昨天在咖啡馆的那个红发女孩吧?嗯,我知道了。倒不如说除此之外的人不需要考虑就是了。   莉莉艾尔似乎也和我想的一样,在去咖啡店之前,就把昨天看到的那个红发女孩的特征稍稍地写在了纸上,然后离开了店。   但是,现在在这里……   「……」   「……」   我们发现自己忽略了个重大的事实。   「啊……不行……有客人……莉莉艾尔桑来了……」   「……在这时候来点菜真是太差劲了,真是讨厌呢……」   在这种奇妙地不像是个店的店里,别说客人了,连个店员也没有见着,简直就像是在店打烊的时候一样……但是不知为何店内传来了一些十分妖媚的声音,让这里的气氛有些奇妙,甚至有些浑浊不堪。   总感觉厨房里有人不知道在干什么,她们到底在厨房做什么呢?   啊,是练习做新料理的吗?   「……这么说来,情报屋两个都是女孩子诶……」   「……」   莉莉艾尔的脸上浮现出了非常讨厌的表情,朝厨房的方向走去。「我去看看她们在干嘛,你呆在原地,不要走动。」   她是多么地可靠啊!   那个背影,甚至有些像奔赴死地的勇士。   「小白……莉莉艾尔桑已经到这里了……」   「只给你看到就行了嘛……」   「……已经……」   真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呢。   「嗯,两个人都停一下吧……我希望你们能帮一下我。」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太清楚。   毕竟厨房里的事我完全看不见就是了,但是声音却听得到,大概不是什么好事吧。   「嘿嘿嘿嘿嘿嘿嘿……接下来该做什么呢?」「啊,莉莉艾尔桑。乖孩子,希望你不要打扰我们。」   「我是来解咒的哦。」   「啊……哈、小黑……呜呜、小黑──」「……」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   「哇啊啊啊啊!发生什么了!为什么我和小白抱在一起!好恶心!」「我也喜欢小黑这种缺点哦~」「讨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之后,便从厨房里传来了阵阵嘈杂的响声,直到莉莉艾尔进入厨房大概十分钟后。   「让您久等了……」   莉莉艾尔带着双胞胎的黑发的那只──小黑回来了。   「呜呜……已经不能嫁出去了……」小黑一边整理凌乱的衣服一边哭道。   大概是恢复了理智吧。   「……白色的那只呢?」   「在厨房里呆着呢。」   「……要是那边也解了咒就好了—」   「我的解咒有次数限制,大概一天五次就是极限了」,而后莉莉艾尔又说道,「不过双胞胎的信息是共有,只有一个人在没有问题的。」   但是小黑的样子却如陷入绝望一般,「……哈—我身心都被玷污了」坐在原地哀怨道,甚至让人有些同情。   ……   真的没问题吗?   ○   我们想办法从心神不定的小黑得到了信息后,靠着从她那得到的地图在街上走着。   「但是啊,莉莉艾尔。所谓的有次数限制,就是说一天只能和五个客人交易?」   「是啊,我没说过吗?」   「嗯,是第一次听说吧。」   「不是因为你不记得了吗?」   哎呀?喂喂,你把我当傻瓜吗?   莉莉艾尔边走边喃喃自语道:「我的力量是有限的,能无限制地使用这种力量是不存在的,因此我的身体不能使用过多力量。」   「哼哼哼……顺便问一下,用了五次以上的话会怎么样呢?」   「一会儿身体就垮了,因此第五次解咒之后就会关店了。」   「……我刚开始工作大概过了两、三个星期吧,感觉在一天之内完全没有五个客人呢……」   「……」   莉莉艾尔沉默了,鼓起脸颊,很可爱。   街上和平时有些不同,来往的人尽是女孩子。在道路中央堂堂正正走着的只有女孩子,而男人则是靠在路边。这看似有些与往常不同的样子,果然还是有些看不惯。   「这种爱的表现在这里能看到很多呢……」   「你突然在说什么啊……」   我露出惊讶的神情,对此感到害怕。   「不,那个。你看,在街上就有很多人那样做啊……」   比如在马路中间相互激烈地抱着的女孩们,又好比互相摸索身体的女孩子们(从白天开始就在做吗,真是的)。还有那些单是牵着手脸脸就变得通红的女孩子们(是不是太纯洁了)。   「一旦爱情全开,人就会变得那么难看,很恐怖啊……」   「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也有其他女孩子,没有像前面提到的那样。比如把女孩子之间的纠葛当风景而倾注全力作画的画家,或是被讨厌的女孩硬抱着的女孩。刚这么想着,又发现了一个偷偷地跟在别的女孩子身后的奇怪的女孩子。   还看到了靠和女孩子约会赚钱的不道德女孩子。   「——好的,六十分钟过去了,约会就到这里。请给我做朋友的费用。」   不论怎么听声音都很好听,仔细一看还是个丽人。在和女孩子约会后,她一边拿着钱,一边浮起让人感到可怜的笑容喃喃自语道「呵呵……」独自离开。   ……说真的……那是什么鬼?   「一旦对钱的欲望达到了极限,人就会变得那么难看,很恐怖啊……」   莉莉艾尔一边说道「大概就是那个孩子吧……。」,一边眼神因嫌犯的增加而凝重起来。「但是,很奇怪……为什么伊蕾娜没有受到祈祷的效果呢?」   「恩……」   但关于这事,我也有我的想法。「我觉得她并不是没有受到祈祷的影响哦?」   「怎么讲?」   哎呀呀?你不知道吗?那么说明之后再讲吧。   「你看,街上虽然有很多相爱的女孩子,但是,一看就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相思相爱。」   譬如讨厌的女孩子抱住的那个孩子。刚这么想道,又发现了一个偷偷地跟在女孩子身后的奇怪的女孩子,当然也有互相抱着接吻的女孩子。「这也就是说,实现的祈祷实质其实是完全切断了对异性的关心,但不一定是祈祷女孩子们能结合在一起的愿望吧。」   而且我想同性恋者也有自己的喜好吧,并不是不管对谁都喜欢哟。   简而言之,伊蕾娜对女孩子并没有向往爱情,而是因对金钱的贪婪,做起了资本主义的生意!   「或者本来她就是那样的人。」   「在本人面前说这话的话你肯定会被杀的。」   就这样在街上走几十分钟后。   便到达了那个梦魔的宅邸。   「好厉害……他们的建筑都散发着色情的感觉呢……」   「我可以回去吗?」早就疲惫不堪的莉莉艾尔如此说道。   「不行,我们得一起进去。」   「还有这算什么色情的气氛啊……?」   这建筑也可以说是简易版的哈利波特城堡。   ○   然后我们便进入了这个像城堡一样的建筑物。   似乎那里也是魔族们住的公寓,建筑物中有好几个房间,房间门牌在门前不断晃动着。   而我们在一边举着和门牌一样不断晃动着的蜡烛,一边伫立在豪华的走廊上。两边排列着的房门一点声音也没有,唯有寂寥无人的感觉。   「非常安静呢……」   「因为这里的隔音设备肯定很好吧?」   「为什么?」   「那是……你看,毕竟是淫魔住的地方嘛……」   「……那为什么会那样?」   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害羞地这么说道,不过算了先不管这个。   「……是这里吧?」   丽叶站在走廊尽头,一个房门的前面。门上写着小黑给我们的纸上的房间号码。「让我们解决掉这个麻烦吧。」   啪嗒,她犹豫不决地扭开了门把手。   「啊啊!不行啊姐姐大人……!别这样!」   「没什么好怕的哦?而且平时你也总是这样对我的哦?」   「呜呜呜呜呜……」   「……」「……」   在门后边正在做的事很难描述。   躺在床上的红发女孩,她的脸就如她的头发一般红,含着泪看着姐姐。像是姐姐的那个女孩,她面露着大大的笑容,抚摸着那红发女孩的脸颊。   ……   「啊,有客人来了呢……」姐姐突然转向这边又说道,「喂,小心一些,不要打扰到我们就行。」   「不行,姐姐大人!会生小孩的!」   这和之前的你太不一样了吧?现在也太纯洁了吧……   她将蓄满泪水的双眼转向这边后说道:「拜托了!虽然不知道你们是谁,但请帮帮我!我现在陷入了大危机!主要是贞操!」   「好像是呢~」   「真糟糕呢……」   我向这种时候也能冷静地说出这种话的莉莉艾尔桑表以尊敬。   「亲爱的,你不是这样祈祷的吗?」   莉莉艾尔走近床旁边,对那个红发女孩说道。   「我是这样祈祷了!虽然是这样祈祷了……但是……呜呜呜呜……!」   她向莉莉艾尔回答时的间隙那名姐姐正打算与其接吻,于是她用尽全力把脸转了过来。   「啊~那么,现在就是如你所愿的国家了?」   「才没有呢!我不期望是这样的国家!我想让姐姐回头……像这样充满性欲的人可不是我姐姐啊!」   「哼」,莉莉艾尔看似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么,你想怎么做呢?想回到原本的这个国家吗?」   「想!帮帮我吧!」   「虽然可以帮你,但是改变将国家本身进行改变的巨大祈愿,可是很贵的哦?」   「多少钱!要付多少钱我才能得救呢?」   「一千万。」   「诶~」   「如果你能付一千万的话,我就将这种情况当作没发生过吧。」   「一千万吗……」   「哦呀,其实这样也算便宜的吧?」   「但是……那么多钱……」   「呼呼呼……可以吗?」随后莉莉艾尔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将嘴凑到了那位姐姐的耳边。   从这里开始我就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了。「真的吗?!妹妹其实是受?虽然我看上去她很讨厌,但其实她很兴奋?真的是真的吗?我有了干劲了!」但在她姐姐回应的时候便一目了然了。   「──请别这样!停下来!请停下来吧!我付!我会付的!」   最后,那位红发女孩一边答应道一边流着泪付钱。   「不能分期付款吗?」   莉莉艾尔在床的枕边放了一张名片,而后摸了摸她的脸。   就这样解决了一件事件。   ……   还有这算哪门子的解决啊?   ○   「我撤回昨天发表的声明,对不起。不,我本来就没有发表过这样的声明。」   第二天登上报纸封面的,是公主菲昂发表的声明和稍带歉意地低着头的照片。   国家陷入混沌和事件已经过去了一天。但是,国家的情况却如平常一样,似乎昨天一整天的骚动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各报社也完全不记得昨天发的报纸,公主也像在报纸上说的那样,完全没有发表声明的记忆,全国的任何一个人都失去了从昨天早上到傍晚的记忆。   「这次的事情好像被当成神秘现象了。」   我们在咖啡店里边看报纸边喝着咖啡,而店内很冷清,放下杯子里的声音都非常地响。毕竟是早晨嘛……环视了一下,在宽敞的店内坐着的只有我们。   最后没有人记得昨天一天发生的事情。   莉莉艾尔是这样解释的,因为那名红发女孩的祈祷被解开了,因此受此影响的国民们脑中昨天发生的事情便完全消去了。结果,如今,记得那一天的事情的只有我们,而且对于大多数国民来说,也只是将昨天当成了没有对同性的爱的平凡的一天。虽说如此,那也许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不会有人会把昨天会想得很美好。而且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猜疑的人也比较少。   因此即使公主在报纸上登载了谢罪文,多数国民也会这么想道:「啊,公主失言了吗?算了,怎样都无所谓了。」   不过还有一些喜欢阴谋论的人也许会想办法,收集昨天的记录,「这是王家的阴谋!」但对于大多数过着完全没有危机感的平稳生活的堕落国民来说,这只是令人嗤之以鼻的小事吧。   然而,与众多的国民不同,我和莉莉艾尔却牢记着昨天的事情。   好像在途中被解咒的人无法忘记昨天的事情呢。   「要再来一杯咖啡吗?」   「我开动了~」   莉莉艾尔将杯子放在桌子的中央。而小白一边说着「知道了」,一边往杯子里倒入新咖啡。取回了温暖的杯子,掀起了浓浓的热气。   「……」在热气腾腾的另一边,小黑抱着托盘遮住嘴角,凝视着小白。   「……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但是现在希望你不要靠近我。」   「……?为什么呢?」   「呀—!说了不要靠近我啊!别来了!」   小黑脸红彤彤地挥动着托盘,「啊啊……啊……很凉爽,很凉爽哦。」而小白则是悠闲地看着她,在这情形下,莉莉艾尔嘟哝道:   「嘛,就算我们再怎么努力,这种事情也会像这样从人们的记忆中消除哦,所以无论怎么努力,这种事也会在没有任何报酬的情况下结束的,所以我才会不想解决啊……」   而后莉莉艾尔又叹了一口气。   「但是昨天的那个女孩子应该会给报酬的吧?」   「笨蛋,不可能来给的吧?那个孩子也失去了记忆啊。」   「……」   「真心实意地记住这件事的,只有我们哦」,也就是我和莉莉艾尔,还有小黑,「所以说这样做什么好处都没有,只是徒劳而已」   莉莉艾尔和往常一样坦然自若地说道。的确,这一件事这么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好处。   我先前一直没有意识到,或许,她至今为止解决的国家的危机,多到数不清。   毕竟不会让任何人留下那些记忆,因此这些事也只能留在那段时间人们的异常举止所带来的结果中——或许她就是这样在历史教科书上所记载的伟业的背后,默默地解决这些不为人知的事吧。   「早上好,两位从早上开始就开始偷懒吗?」   就在那个时候,伊蕾娜也来到了咖啡店。「啊,我也要一杯咖啡」,她轻轻地拍了一下正发着呆的小黑的肩膀,坐在了莉莉艾尔的旁边。   「啊,对不起,我没向你说过吗?今天临时休业。」   「发生了什么事吗?」   「只是觉得麻烦罢了。」   「……」   伊雷娜欲言又止──   紧接之后她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啊,对了——」,而后拍了下手。   「那个,其实昨天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钱包里不知为何就装满了钱──」然后她把钱包放在桌子上。「所以今天我很开心哦,如果你们想的话,我会请客的。」   「哎呀~」「真的吗?」   「啊啊,是真的。」   而后伊蕾娜递给我们菜单,笑着说道:「只要你们喜欢就好。」   诶?真的吗?我们可要吃很多的哦?如果要吃的话,就要尽情地吃个够嘛,然后悄悄地带几个餐点回去当明天的早饭吧,太好了!把那钱包给榨干吧!   然后我们对伊蕾娜无限撒娇,随心所欲地点着餐点。比萨饼啦、意大利面啦,还有其他料理一个接一个地被放到餐桌上,而厨房里也不断散发着芳香的香味儿。于是伊蕾娜的脸色也渐渐发青,恐惧感也开始流露出来。   「不,我确实说过你们喜欢就好……你们不知道客气这个词吗?你们是傻瓜吗?」   比我们先到达饱腹的伊蕾娜,生气地说道。不过,既然你说了喜欢就好那我们不就该尽情地点菜吗?不对不对,只是这样还不够啊。   「伊蕾娜……我打算把这家店搞垮,吃得精光哦。」   「不好意思,在夸耀自己之前,可不可以不要把菜装在打包用的袋子里?」   「……不行吗?」   「不行。」   「总会有办法的……」   「不——」   于是乎我和伊蕾娜便展开了打包的攻防战。   另一方面,莉莉艾尔则是默默地吃着巴菲。「那个……」直到伊蕾娜含泪恳求道「不要再吃冰淇淋了……」「你们也不要再做冰淇淋了!」为止,而且她总是吃得一干二净,她的胃到底是不是铁打的?   而后——   就那样,不一会儿就吃不下去的我们,最终优雅地品尝着红茶。   「好久没吃这么饱了啊。」我往茶杯里放下砂糖的同时如此说道。   「嗯,我好久没这样放开肚子地吃了呢。」   「那太好了。啊,但是这次是我请两个人吃饭吧?」伊蕾娜看起来很困惑地微笑道。   总之,作为解决此次事件的报酬,则是足够多的欢闹,以及吃得饱饱的。   「这样只是徒劳的事情是不会结束的哦。」   我如此说道。   在略微歪着脑袋的伊蕾娜旁边,莉莉艾尔则是一边将茶杯放在嘴边,一边轻轻的回答道:「可能是吧。」   而她那略微上扬的嘴角,马上被茶杯遮住,看不见了。   番外 莉莉艾尔与祈祷之国 第七章 公主的祈祷   初春的朝晨就如隆冬一样冷飕飕的,寒气一下子就扩散到了整个房间。   分不清夕阳和朝阳的朦胧的太阳,在街上远远地照耀着,屋顶的影子在道路上短短的,使别处的光芒格外耀眼。   我起得很早。   醒来的时候正是朝晨。六点半的太阳照耀着,而其的光线也总算稳定下来了。打开窗户一看,鲜花盒上的朝露正不断闪耀着。   虽然我起得很早。   但是伊蕾娜起得更早。   「……哈啊~」   她正好路过我家,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呆呆地走着。   当我挥手向她说道「早上好」时,她便马上抬起了头,对我挥手说道:「啊,早啊。」   然后,她背对着我家又说道:「那么,今天我也会等你的。」   然后我便赶紧换上平常的衣服,戴着与平日一样的帽子,离开家门。「谢谢」,向伊蕾娜轻轻地低着头如此说道。   然后两个人一起走到工作场所,之后我就在店里工作,而伊蕾娜则是在外边。   大概就是这样的日常生活。   「好困啊~」   「是啊~」   我们俩同时打起了哈欠。   大体就这样,走在街上。   我们今天也和往常一样,期待着这全新的一天。   从我住的公寓到戒祈之屋其实也并没有很远。   穿过街道,沿着大教堂走过王宫前,再走个十几分钟就到她的店了。   而今天也和往常一样,大街上总是挤满了祈祷的人,而他们不论种族,都在有序地步入大教堂。乍一看,我们似乎也是前来祈祷似的。   「还是老样子呢。」   「是啊~」   前去祈祷的人络绎不绝,而为无聊的祈祷的人也络绎不绝。而戒祈之屋虽是个老店铺,但却与大教堂不同,没有得到那么多的认知度,因此基本上莉莉艾尔和我的活动都十分空虚。   我想大概是这样的吧。   实际上,能实现祈祷的人并不多,而其中更只有小部分的人因祈祷而感到为难,其中更有少数人幸运地找到了戒祈之屋,因此才会这样的吧。   「……唔唔唔……」   当我陷入沉思的时,伊蕾娜的苦闷声传入了我耳中。她皱起眉头,拉着我的袖口,说道:「那些是什么人啊?」   「……」而她指的方向,全是些黑衣团伙,而他们也和我们一样朝着大教堂的方向前进。全身上下都是漆黑一片,身穿黑色长袍,大大的兜帽使他们的表情变得阴暗模糊,其的性别和人种也都变得模糊起来。   「……大概是喜欢黑色的人吧……?」   不,说真的,那些是什么人啊?   太奇怪了,在大教堂的入口处还站着一个人,像是那些人的头头一样。   「我们是!『正统市民』!这个国家!一个为更好的未来而奋斗的组织!这就是『正统市民』」!   我们的视线转向那边,紧接之后,走在前头的那名黑衣人如此叫喊道,而后边的黑衣人们也像合唱似的重复这段话。那时候我便理解到这是个宗教团体了。   嗯……   但真是太可疑了,别说全部人了,单是其中一个人进大教堂估计也只会被禁止进入吧。   「有各种各样的人啊——」伊蕾娜横着眼看着这些人,对此稍稍有了一些兴趣,而后经过大教堂。   「不,那些人估计是有特殊的任务要做吧……」   结果,自称『正统市民』的那些人,向着王宫前进。   原来不是大教堂,而是王宫啊!原来如此!   但还是太可疑了,我有点担心会不会全被当场惨杀。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呢……?   不知为什么,我便开始一直在意这件事,直到去店里,脑海里还残留着他们的影子。   「啊,这么说来,午饭怎么办?如果想的话,我请你吃吧。」   「啊,真的吗?是天使吗?」   「我想以后会拿到超过这次支出的利息的。」   「这样的话我才不会叫你请客呢?你知道的吧?」   戒祈之屋门铃声一响,房里便隐约飘来了红茶的香味。   我们到店的时候,莉莉艾尔正在优雅地品着茶。   「呀呼ー」「早上好。」   我们异口同声地如此说道,向莉莉艾尔挥了挥手。而她也注意到了我们,温柔地微笑着。   「能不能别打扰我的品茶时间吗?会被炒鱿鱼的哦?」   原来如此,今天早上莉莉艾尔好像心情不是很好呢。「如果我被解雇了,莉莉艾尔的店不就难以运转下去了吗?」「我随时都可以被你辞职,没关系的,但你能先给我退休金吗?」   我们轻声反驳她的毒舌之后便坐到了沙发上。   而大体上闲暇的日子的工作总是这样开始的。   「今天有什么工作吗?」伊蕾娜在桌上的红茶中加入一块糖一边搅拌一边问道。   莉莉艾尔好像预料到我们要来蹭茶喝,因此提前准备了足够人数的红茶。虽然心情不好,但是要准备好该准备的东西,真可怜呢。   莉莉艾尔一边说「高兴的事直到刚才一直都没有呢」,一边拿出一封信,厌烦地叹息道:「但不快的事就在刚才送来了呢。」   「工作委托?太好了!」   没空可是件好事呢。   「嗯……如果是普通的工作那当然是最让人高兴的啦。」   紧接着,她把信扔到了桌上。   发信人的名字确实很奇怪,我们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虽然不太清楚她厌烦的理由,但我和伊蕾娜都感到有点困惑。   『领域之都克劳斯莱恩公主菲昂』   这是发件人的名字。   换句话说,就是站在这个国家顶点的人的名字。   「……为什么公主会给你写信呢?话说回来,公主寄给你的信,怎么会这么寻常呢?难道你们是朋友吗?」   「不知道,但我觉得她死了最好。」   不对,乍一看关系相当坏呢。   「怎么说呢,看起来好像还没被拆开呢。」因为信里头塞得得满满的。「工作的委托,不就意味着会有酬劳应该迅速打开吗」。这不就是不可无视的东西吗?   「打开来的话会死的,那是公主寄来的诅咒信。」   「关系到底是有多糟糕啊……」   「虽然想不拆开烧掉,但是烧掉的话也会被诅咒,所以使用起来很麻烦啊。该怎么办啊……」   「唔……打开不就好了嘛?真是麻烦。」   伊蕾娜懒洋洋地打断我们的会话,从我的手中夺去信封。   我本来想自己打开的。   「伊蕾娜明天会死的。」   你也太讨厌公主了吧?   「……」   伊蕾娜目不转睛地看着信。琉璃色的瞳眸不断追逐着文字,但感情却没有表露出来。   并且,不久读完了信封的伊蕾娜,把信翻了过去,淡淡地拿在在莉莉艾尔眼前。   「明日即将死去似乎是公主呢。」   而且,   那里写的东西,在我这视角是看不见的。   但我想一定尽是些坏事。   「……!」   莉莉艾尔的瞳孔一瞬间晃了一下,而她手中的茶杯微微颤抖着,深色的水面浮现出阵阵波纹。   一看就知道她吓得目瞪口呆,让我都觉得有些不安。   「──我要去王宫了,现在马上。」   然后迅速地在沙发上站了起来。   「……写了什么呢?」   「上边写道公主被诅咒了,至死的诅咒。」   ○   当我们到达王宫时,不知为何,那一群黑衣人还斡旋在王宫前,说实话吧,这些人太碍事了。   莉莉艾尔说道:「这帮家伙是怎么回事?」   「啊,他们还在这啊」我如此想着,想必伊蕾娜她也是如此吧。「这些家伙很闲吗?」   为了阻止入口前聚集的黑衣组织进入王宫,士兵们举着巨大的盾牌聚集在一起。他们意识到我们来访后,便强行推开黑衣组织,开出一条路。   「我一直在等你!是莉莉艾尔桑吧?」   一个士兵敬礼道。我和伊蕾娜也向其敬礼,不过,莉莉艾尔则是愣住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里似乎相当热闹啊……」   「不,那个……这些家伙从今天早上就开始嚷嚷道『让我们见公主』……但是我们不准许通过,因此他们就这样在这里一直勉强呆着。」   「那真是辛苦了你们呢,那么她的病情如何?」   「不大好。」   「请带我见她,现在马上!」   士兵点了点头,走在窄窄的黑色的小路中,说道「在这边」。估计我们如果继续呆在这,那些黑衣人的哀怨声就会越来越大吧。   太吵了,真是太吵了。   当我们站在门前时,士兵们便又慢慢地把开出来的道路又封了起来。   就好像在拒绝任何一人来访一样。   在王宫的人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公主的卧室。   乍一看简直就像是普通百姓的卧室,与王宫内豪华的样子恰恰相反。那里唯有基础的家具、书架、天花板、以及崭新的墙壁。一切徒劳的装饰,都完全见不着影儿。   公主躺在这张床上——而她旁边,则是不像是一个老人的老人以及一位白衣医生,他们的样子,甚至让人似乎没有察觉到旁边有一位正濒临死亡的公主。   「……啊,你终于来接替我啦。」   他懒洋洋地说道。莉莉艾尔瞥了一眼在床上的公主,皱起了眉头。公主的脸染成了朱红色,而她的额头上又浮现出了几滴汗珠。   病情确实不是很好。   「看了下医生的诊断,今天早上她的身体就开始不舒服了。不管怎么说,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体温越来越高,现在她都已经起不来了。」身边的男子低着头这样说道。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症状,我尽力了……」旁边的医生略带绝望地如此说道。   就好像被判下了死刑一样,沉闷的气氛充斥着整个房间。   但莉莉艾尔根本不在意两人悲伤的样子,只说了句「是吗」而后便坐在床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嘛,不用问也知道吧?」   她俯视着公主,神情一如既往地冷淡。   「因为一直都在努力维持不干涉政策,现在估计不行了吧。」   「……」   「……你们俩是新员工吗?」   公主轻轻地凝视着我和伊蕾娜。虽然从莉莉艾尔的态度来看,两人似乎关系一直都很糟糕,但出乎意料的是,公主的举止却很温和,只是笑着向她说道:「你会雇人干活,真是少见啊。」   「这个国家大力支持的那个,我一个人解决不了。」   「那边的灰发少女,就是上次来这个国家的魔女吗?正如传闻的那样,很可爱呢。」   「啊,谢谢」伊蕾娜轻轻地点了点头,又对我耳语道,为什么公主会知道?好可怕」。   「引起那么大的骚动,一般都会被知道的吧……」   那个时候公主的目光向我这边看了过来。   「那个帽子是……」公主欲言又止,呆呆地凝视着我。   当然连普通的老百姓都不知道我是谁,更别说公主了,但是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没被认出来总觉得有一些奇怪的疏远感呢。这就像是和朋友两个人走在一起的时候,我那个朋友偶遇到了和别的朋友,聊得沸沸扬扬时,只有我与他们保持着微妙的距离,露出苦笑,大体上和那种疏远感一样,我还真是真可怜呢。   「好像在哪见过呢……?」   而且公主不知为何还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就算没有话可说,也不要勉强说些像吵嘴的话嘛,真是的。   「嘛,如果现在的公主再努力一点的话,我也不用雇佣那两名员工了,更不会像这样日夜不停地工作了吧。」   结果我的存在就这样凄惨地消失了。   「我不想变成像姐姐那样,因此我才这么做的……」   「至少那些孩子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都会帮我解咒,而不像你,笨蛋。」   「我希望没有祈祷的国家。因此我才什么都不做,什么关于祈祷的条令也不会有。我作为这个国家最碌碌无为的公主在位──因此我才不会祈祷这么做,你也是知道的吧?」   「因此才会有现在这种情况吧?你还是得稍微考虑一下自己的立场啊。」   「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呢──」   「……」莉莉艾尔看着浮现出淡淡的笑容的公主,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过我会为你解咒的,但至于以后怎么办,到时候再说吧。」   然后她的手贴着公主的脸颊。   为了确认那是莉莉艾尔的手,公主轻轻地晃了下头,似依偎在她身旁一样。   「不会有任何改变的,我依旧只会是远远地看着这个国家的变化。」   莉莉埃尔和公主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友情?还是爱情?还是憎恶?我觉得这些词对这两人的关系都不适用。   解咒结束后,莉莉艾尔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手。「这样就结束了。我想,即使是马上退烧,也不能马上就站起来吧。」   「谢谢,给你添麻烦了。」   「真的是添了不少麻烦呢。」   莉莉艾尔站了起来,耸了耸肩。   急急忙忙地奔赴到王宫,最后却只是接替医生的活,草草地解了咒就结束了?   真是无聊啊,说不定我和伊蕾娜根本就不用来这里吧?完全没有出场的机会嘛。   就这样公主就回到了原来的状态,像以前一样继续守护着国家吧——我一边这样乐观地走在莉莉艾尔的旁边,一边如此想着。   但是,   这却只是一个开始。   我们正要走出房间时,正好有一个在门前的士兵突然跑到了这里。   士兵气喘吁吁,还有些慌慌张张的样子,手里还拿着一张纸片。   「糟糕了!刚才,从外面一群黑衣人那里,拿到了这个!」   那里只写了一句话。   『公主单是解咒是无法治愈的。』   一句相当有冲击性的一句话。   简直就像知道莉莉艾尔在这里一样。   我和莉莉艾尔、以及伊蕾娜,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回头看了看公主。   但是确实,说不定,真的就是那样──   在写了字的纸片后边的公主让我们非常吃惊。   因为她的身体一动不动,就像诅咒还在她身上一般。   ○   因为做了那种事,因此在外头的黑衣人全部都被理所当然地捉住,扔到了王宫地下的牢笼里了。   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因此我和伊蕾娜跟随着莉莉艾尔,也前往了那里。   「……」   那儿的情况难以用语言描绘。   有人类,也有魔族,当然也有兽人。这组织就像是随便捉了几十个路人似的,男女老少全都在内,特征也几乎完全不同,他们被绳子捆成一团在那里呆着。   而且每个人都浮现出淡淡的笑容,注视着我们。   唯让人感到害怕不安。   「我们正统市民,是为改变这个国家而聚集起来的无派系的市民团体」监狱里有人如此说道。   「这个国家正在腐败」然后又有人回应道,然后又听到了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话。   「看看现在的这个国家,毫无疑问,腐烂至极!祈祷到底带来了多少危害?」「因祈祷的限制被缓因此私自祈祷的人不断出现。」「结果,这些声音完全被无视了,无论什么时候,都有私自祈祷的人出现。」「但是!现任公主怎么可能没有看到这个国家的现状?」「无法对国民作出表率的王对国家来说是毫无价值的。」「因此我们为了让现任公主退位,今天,我们来了。」   那些话,莉莉艾尔都完全没听进去。   「托你们的福我们才会在这啊,我们不是为了听你们的演说才来到这里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莉莉艾尔手中握着刚才士兵带来的纸片。   「不管怎么说,就是那个意思。」「也就是说,公主就算被你解咒,也不会恢复原状。」「莉莉艾尔小姐,一切都在按照我们的计划进行。」「公主倒下后,你便会匆忙赶到这里。」「这一切都由我们掌控着……」   「……」   对知道莉莉艾尔的名字──这件事,我并没有感到特别惊讶。因为在纸片上用「解咒」这词时,这就已经能推测到了。   但是,   「……这些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   「如果能理解这一点的话就不会辛苦了。」   听了我的话,伊蕾娜看起来有些麻烦地耸了耸肩。   「虽然不知道我的解咒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而时效无效,但请马上把公主变回原样。」   连利叶尔的这句话都如他们的预期一样,他们脸上露出了笑容。   「不可能的。」「不行。」「无能为力。」   「……」   「但是,给你个机会也是可以的。」「如果你们听我们的要求的话。」「我们就可以救公主的性命。」   「……我没有那个权力。」   「那就去说服她吧。」「我们的要求只有一个。」「而这就是唯一一个拯救这个国家窘境的要求。」   正统市民中有人这样说道。   「赶快让现任公主菲昂退位,将前公主玛丽娜莉莎的私生子送到国民面前,作为我们的新王。」   这是纠正即将崩溃的国家的唯一道路,也是唯一的方法。   「姐姐的……私生子、嗯……有这样的人吗……?不,应该不存在,那样的──」   我们回来时,公主的病情更加恶化了。   那位医生因无法继续诊断下去而单在旁边坐着,而公主在宽敞的房间里,一边仰望着天花板一边喘着气。   「姐姐死之前,都完全没有和别人发生关系啊……。孩子什么的,既没有时间做,对象也……」   「……」   那么,正统市民所说的私生子到底是谁呢?   越来越莫名其妙了,以前王女的孩子作为新王?   「那么,被称为最伟大的王女到底是谁?」   在莉莉艾尔身旁的医生向莉莉艾尔摇了摇头。「现在还没有确切的把握。」   「但是,正统市民们都说『向国民伸出援手』,估计也可能是国家最伟大的王女的孩子吧?」   「但是国家最伟大的人这个词太过模糊了,因此我认为不是这样的。」伊蕾娜将突然冒出来的干扰进行否定,如此说道。   但是,能够治愈公主身上的异常症状的只有正统市民了,这让我很担心。   她现在和先前还能说话的样子完全不同,现在她抬头看着天花板,唯能听见的只有她大大的喘息声,也许她保持着正常的意识都是件奇怪的事。   「长年以来我作为医生呆在这个国家,但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症状……这样下去会死去也只是时间问题吧……对不起……」   带着雪白的胡须的白衣医生,叹了一口气,连想拯救公主的意志都消失了。   看起来完全放弃了呢。   现在完全没有头绪,唯有时间在无情的流逝。   「那现在再解咒一次怎么样?也许诅咒就会——」   但是莉莉艾尔摇了摇头。   「既然他们都知道我的存在,那现在怎么做就没用了。与其说祈祷,不如认为是因为别的什么影响的比较好。」   「别的什么是什么?」   「如果知道的话,就不会辛苦了——姑且不论,现在,为了拯救公主,我所能做的,就是必须找出前王女的孩童,以及必须秘密地去做这件事。除此之外我什么都做不了,就像那里的医生一样,这简直让人不禁想放弃啊。」   「确实,如果泄露出去……国家肯定会陷入混乱的。」「马上派兵出动吧。」   「请务必保密。」   莉莉艾尔只是迅速地点了点头,走出了房间。匆忙的脚步声渐渐远离敞开的门,听不见了。   在这个人种多样化的国家里,寻找着身形、年龄、性别都一无所知的人。   没有什么比这更困难的了。   「我们还要——去双胞胎那里,或许她们会知道些什么。」   「……即使知道了,你又打算怎么办?」   在窗边一直站着的伊蕾娜为了阻止莉莉艾尔离开房间而追随在她身旁如此说道。而莉莉艾尔边回头边说道:   「我一定会按照他们的想法来展开吧?不然的话,混乱就会蔓延到全国的。」   「很遗憾,已经太晚了。」   「……你说什么?」   「请看外面。」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指着窗外,而窗外王宫的正门前——   人山人海。   越是想推开士兵走秘密道路回到街上,就越多士兵挡着我们。   「莉莉艾尔大人……!对不起!正要出城的时候已经是这种状态了……!」   困惑的亲信迎接了我们后如此说道。   蜂拥而至的民众使正门混乱不堪。到处传是怨声,都在嚷着「公主因诅咒倒下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把公主的私生子拿出来!」。而且到处都洋溢着私生子一出来的话就会被切成八瓣的氛围,   以及这混乱不堪的场面。   「糟糕了!有人涌向了大教堂!」「糟了!正统市民们从牢房里逃走了!」「看来王宫内部好像有正统市民的卧底呢……」「那么,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喂喂。   喂喂喂。   「也太危险了吧?」   「……」「……」   莉莉艾尔和伊蕾娜则是一边凝视那个状况,一边沉默着。   不久,莉莉艾尔张口说道:   「这个国家从很早以前就这样了,真是太糟糕了。」她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又说道:   「那么首先,那个亲信,现在马上把公主的房间单留她一个人好好上锁吧。」   「嗯,但是……那公主殿下的安危呢?」   「这帮人也不是傻瓜,应该不会做出让人质眼睁睁的死掉这种事,赶快动起来。」   「……不,那个」   「没关系,快点,别慢吞吞的。」   莉莉艾尔踢了下他,而且还比较狠。你是魔鬼吗?   「还有,那边的士兵,还有那个士兵以及那个士兵,还有那几个女仆——」   那一刻,她仿佛在这个地方已经到了最高的地位。   于是,侍奉城堡的士兵和女仆们便聚集在一起,而且不论哪个都很年长。   ……也许,在城里的人们看来,莉莉艾尔自古以来便是众所周知的存在吧。   「你们保护城堡。今后,除了真正值得信赖的人以外,谁都不允许出入城堡。可以吧?外人请全体人员通过大厅来让他们进不来,因为他们是正统市民的间谍的可能性相当高。还有,负责大厅的警卫,你们监视最近才开始在城里侍奉的那些人。若有奇怪的动作,请立即抓起来,以上。快点动起来!」   啪,啪,她轻轻地拍了拍手,士兵和女仆们便一齐行动了起来。   ……他们居然都听了莉莉艾尔的话?真不可思议呢。   「那个,莉莉艾尔到底是什么人?」   我向她问道,而后她好像理所当然似的回复道:   「我以前是在王宫干活的。」   顺便一提,她不知为何把手放到我肩膀上,想干嘛啊?   「……啊,是吗……」   「好像明白了呢。」   虽然听上去有点震惊,但是总觉得除了这个之外就没有其他可能了。   「顺带一提,把我炒掉的是现任王女。」   「哼哼……」「这个我也理解了。」   虽然因为被公主解雇了所以非常讨厌她,但是一旦公主的生命岌岌可危,就忍不住出手相救,真是个超级违和的女生啊。而且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你这年龄(推测)该有的性格吧!   「但是,这事为什么会被国民发现呢?」   「……像他们那种有志向又无派系的人混在国民之中可一点都不奇怪哦。」   ○   「说真的现在发生了什么啊……」「真的快要闲死了呢……」   去了情报屋后,发现现在店内比平时还要清闲。   甚至已经达到了空无一人的水平!嘛,虽然我们在但除此之外就好像真的没有人了呢!   但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在来这的途中经过的大教堂,聚集着比平时还要多的人,祈祷着不管是谁赶快成为新公主──或平息这场混乱。   而现在这时候也不是在咖啡店喝茶的时候吧?   「生意还真是萧条啊。」「我甚至已经闲到连工作的心情都没有了。」   「别开玩笑了,赶快给我信息,现在马上!」   或许是因为已经没有闲情开玩笑了,或者只是觉得麻烦罢了,莉莉艾尔为了催促她们,把一打钞票放到了桌上。   这一捆钞票厚厚的,即使不去数,看一眼也都会立马明白这是大款。   「我们会在工作中……」「非常努力的。」   你们可真厉害。   「这次想要找的人就是这个人哦。」   莉莉艾尔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着一张纸。紧随其后「呀—」的一声便呈现出了和之前寻找魔女(伊蕾娜)差不多的字样。   『前公主的私生子』   以上。   ……因为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有好几次单凭外貌她们就知道要找的人是谁。因此我想就算是这对双胞胎,单凭这个信息,就确认那个人是谁也是可能的吧?   虽然这次相貌不清,不过,知道是前王女的孩子,也大概没事吧?   我太自以为是了。   「啊,不合我意呢。」「真有这样的人存在吗?」   两个人很爽快地摇了摇头。   你说什么?   「你们真的不知道吗?还是被收买了呢?」   「哈?什么?你怀疑我们的能力吗?」「而且一旦被怀疑这不是前王女的私生子的话就会被打死吧?因此这儿的信息必须要准确无误。」   双胞胎对我那样的责备略显厌恶。   可是连双胞胎都不知道的话,总感觉私生子这个存在都变得可疑了起来。这事实上说不定是完全不存在什么私生子,完全就是为了杀死公主的谎言哦?   「连我们都不知道的话,那么关于那个私生子的存在有两钟说法。」「第一种。这私生子完全不存在。」   你说得对。   「第二个——这个私生子自己可能没有察觉到这个。」   小白说到一半后,小黑接着说道:「我们只要其本人有那个认知,便能够找到那个人。总之,那个私生子,可能没有察觉到自己是前王女的私生子的可能性非常高。是故意将记忆给封印起来,还是真的不知道父母的身份呢……?」   自己没有察觉到,或是记忆丧失吗……   「谢谢,光是能缩小范围就已经收获了不少。」   莉莉艾尔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   还顺便从胸口口袋中拿出纸片。   「从现在开始先采取别的行动吧。伊蕾娜,拿着这个。」   「情书吗?对不起,不行。」   「杀了你哦?」   「……」   莉莉艾尔又对微微鼓起脸颊的伊蕾娜又说道:「之后请和双胞胎一起打开。上边写着从这里开始,该采取什么行动。我认为你们三个人也该做一些事情哦。」   「啊,等一下!」「为什么连我们都要——?」   莉莉艾尔忽然又在桌上叠了一大笔钱,   「有什么不满吗?」   她们瞥了一眼桌上。   「我们会在工作上……」「非常努力的。」   你们可真厉害。   但是,   「那我该怎么办?」   「跟我一起找前公主的私生子。」   她还是一副淡然的样子,但却又坚决地回应道。顺便再一次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所以你到底想干嘛啊?   无论是性别还是年龄都完全不知道,甚至那个私生子还可能不是人种,而且还不确定是否存在前公主的私生子,不知为何,我在这个时候,认为那个人确切地存在着。   因为,莉莉艾尔她那种坚信的态度,似乎有感染力似的,让别人也坚信其的存在。   「那么,我们首先去哪里呢?」   「图书馆哟。」   「……为什么?」   「读了历史资料什么的也许就能明白私生子的存在吧?」   「……」   撤回前言。   一定什么都没考虑吧?   ○   我们在这种地方真的好吗?   街道混沌不堪,而大教堂里也聚集了许多人,王宫前还有因前王女的私生子而大声喧哗的民众。   「我们到底为什么要埋在这图书馆里搜集资料啊?」我翻开书页如此问道。   「勤奋一点有什么不好?」莉莉艾尔也翻开了书页如此说道。   「勤奋一些是件好事」,在旁的芙蕾伊翻开书页说道。   「……」「……」   去这图书馆的话,一般都会有芙蕾伊在,因此我们在时都会帮我们收集资料,是不是太好了啊?   「在前公主即位期间所取得的成就其实相当大。但是,实际上,却并不怎么广为人知。因为她的社会舆论更为引人注目。」   芙蕾伊说,前公主玛丽娜莉莎的前半生是十分壮烈的。   据说,她的父母,一生都是统治着这个国家的国王和王妃,但不幸的是,在玛丽娜莉莎十五岁时悄然去世了。   年纪轻轻就失去双亲的玛丽娜莉莎,不但没有得到父母的爱,而且还提前成为了王女。据说,她是领域之都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王,因为她正值十五岁黄金时期,很多国民都对此感到不安。   当然,毕竟公主连国家该如何运转这种重要的事都不知道——因为没有被教育过那种事啊。所以最后,她只被授予了发言权,而国家的运营便完全交给亲信了。   而事情发生转变则是在她十八岁的时候。   突然,她说想通过祈祷来帮助有困难的人。   确实,从那个时候开始,大教堂这个系统便被大力支持,奉献祈祷基本都能实现,但是迎来的结果与期望不同的人也随之增加。   因此,当时,公主借助了不知何故能够解开祈祷的人这不可思议的力量,亲自帮全国解咒。实际上,公主是默默地做着这种事,因此她在她死后才知道她做过这种事。   但是,这作为应对整个国家连日发生的悲剧的策略,其规模实在是太小了。简洁地说,无论她们再怎么努力,祈祷的人也仍是络绎不绝,因此遭受这种悲剧的人也完全不会减少。   而她在二十岁的时候,觉悟了。   正因如此,她才采取了这种强硬措施。   『从今天开始全面禁止祈祷。今后如果在大教堂祈祷的话将被视为犯重罪』   说出这个,也只是想避免悲剧再次发生罢了。   但是大多数国民却毫不接受。至今为止的生活一直都依赖着祈祷,单凭一句话就被禁止这种成为可便利生活的工具,应该很难以忍受的吧。   最终国民对她的言词竖起了反对的旗帜,开始暴动,她精疲力尽,病倒了,离开了王女的宝座。   之后即位的则是她的妹妹菲昂。   「因此菲昂才会选择无为而治。因为她知道如果光明正大地行动的话就会发生争端,所以一直等待着,相信时间会解决这一切。」   但是,   实际上时间并没有解决什么,而是打算夺走公主性命。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玛丽娜丽莎公主有小孩诶」,芙蕾伊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而是用着平时的语调说道。「但是玛丽娜莉莎公主是应该只是个耿耿敬业的公主才是,应该不会有能发展成恋爱关系的异性啊,嗯……我也不是很清楚。」   「退位后是不是和谁结婚了呢?」   「不是没有可能,只是这可能有点微妙。发病退位后,她一个人躲了起来,一年后,她便在深山里的小屋中病逝了。在这种和如此残酷的病魔作斗争的生活中,即使能和谁结婚,也未必能生下孩子吧?」   「唔……」   「但要说可以考虑的可能,还有——」   芙蕾伊刚打算说完,莉莉艾尔就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说道:「比如,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这孩子的存在之类的吗?」所以说真的你手到底为什么要放在这?你就这么喜欢摸我吗?好害羞啊。   「看这个——」   莉莉艾尔完全忽略了我的些许害羞,把一张纸寄了过来。   这是详细记录了前公主死亡时的情况的报告。   「根据这个,她肯定是在深山里一个人生活着。发现她的遗体是因为住在附近的老人偶然在小屋附近闻到了异臭,进入了小屋。而那里除了她以外完全没有别人生活过的痕迹。也就是说,没有人打扰到她就这么病逝了。」   「但那份报告也有可能是假的啊。」   「不存在的。」   芙蕾伊既冷静又流利地指出后,莉莉艾尔站了起来,说道:   「因为这是我写的。」   ●   我先带那两个双胞胎回到了戒祈之屋。莉莉艾尔桑的信里写道,似乎她们会和我与双胞胎采取的行动不同,我想的确,……若单是按照信上所写的那样行动,事态也确实不可能朝着结束发展。   但是——   「哈?我们的体力劳动也太大了吧?」「不想做了,我想回去睡觉……」   「……」   这两个人一点干劲都没有到底想怎样啊?   既然收了钱,就不该有这种态度。   「先把信上写的道具全都收集起来吧。还有你们没多少体力劳动吧,单是找人吧?」   「你说的找人才是重体力。」「我们的能力和莉莉艾尔的一样用得太多的话会很累的。」   「啊,是吗?」   但是毕竟还是拿了钱,虽然知道会很累,但还是会干点活儿吗……   我在戒祈之屋里头,将莉莉艾尔桑所说的,今后的行动所必需的道具全部都装入了皮包中。   顺便一提,我手中的皮包也是在戒祈之屋所出售的道具之一。它的功能,据说是「皮包里头的东西都会随皮包缩小到一个巴掌的大小」,这也太方便了吧?   「这太厉害了!看看这个小白。这个人偶还会说话!」「好厉害。还会自己烧起来!」「啊,这不就是野营用的火柴嘛……」「可不是嘛。」   「……」   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我立马从她们的手上夺了回来(因为如果在她们手上的话不可能会做出什么好事)而后将莉莉艾尔先生所要的道具收拾了一下,放到了皮包中。   一放到皮包中,便发现太大的东西,太重的东西,一下子就缩小变轻了,成了像玩具一样小而又老旧的东西。把包袱塞得满满后,我便把包袱扔给了那两人,「请拿着那个」边指着那个边向其敬礼道,可是她们似乎完全忽略掉了。   「嗯……之后该怎么做呢?」   之后该怎么办呢,在莉莉艾尔交给我的信中虽然是有写,但是——   那里却只有要耗费相当大的体力的,不得了的工作指示。   「……」   在读好几次信的过程中,──不,先前,我在开始读这封信时,似乎就已经明白了。   总感觉,莉莉艾尔桑已经知道了,引起一连串骚动的主犯吧。   也只能这么想了。   「希望你们能彻底调查一下这个男人。如果调查了这个男人的话,估计就会出现一个正统市民的成员名单吧。」   在信中,只有那些字符,显得格外的清晰。   也就是说,给予我们的工作,就只有彻底地揭发那些无派系的正统市民。   「我ー太ー懒了ー」「这ー太ー麻烦ー了ー」   的确,这的确很麻烦。   「别说傻话了,赶紧开工吧。」   你可真不敢对她说出那些甜言蜜语啊。   为了保护她,这是唯一的出路,也是唯一的方法。   ○   「……喂,刚才你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与芙蕾伊分开后,我们便离开了图书馆,而现在正前往历史博物馆。为探索这个国家的历史,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合适的地方?真讨厌!   ……与内心的我相反,说起表面上的我,那已经是极其认真的样子了,甚至充满了严肃感。   最后,虽然莉莉艾尔说了「写那份报告的人是我」这种出乎意料的话,但她之后却又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不断地搜集资料。而后,「……这里应该没有有价值的情报了」,她叹息道,「去历史博物馆看看吧」。   我希望芙蕾伊也跟过来,但是,「啊,对不起。我之后要和那三人组一起玩」,她却用这种很普通的理由拒绝了。嗯,没错,比起国家大事,玩游戏才更重要。我知道的。   即使国家开始崩溃,大部分的人也只会认为事不关己,除非真的为时已晚,因此实际上抱着焦虑的人也只有极少一部分。   这简单的道理只要看看这个国家就知道了。虽然大教堂出现了许多严重的事件,但为无聊的目的而来访的人仍旧是络绎不绝,而且遭遇了奇怪的事态后,前来祈祷的人还会增多。   只要国家没有真正意义上迎来终结,民众的日常生活便会一如既往。   话说回来,这估计是和那三人组和解了吧……   「我说过以前是侍奉王宫的──吧?前公主玛丽娜莉莎在位时我就受到了十分亲近的待遇。但是正如您所知道的那样,玛丽娜莉莎退位了。此后菲昂即位了,不过,她与她姐姐一样,成为了每年做过的事几乎只有在资料上盖章的傀儡。直到那时为止,我也一直在王宫工作,而这样的工作也是我的任务。」   「……」   而听她说工作内容也无非就是——   寻找离奇失踪的前公主的线索啦。   或者确认遗体之类的事吧。   「然后在一年后,当她发现姐姐死了的时候,那孩子就变了,变得什么也不做了。」   如果过度限制祈祷就会像姐姐一样。   但是大教堂如今也确实走向了终点。   无可奈何的她选择了无所作为──   「估计是国民期待着看到大教堂所带来的悲剧吧,因此她把我赶出了王宫。从那以后,我便再也没见过她。」   「……」   「虽然对王宫被强行赶出王宫一事很生气,但确实她所做的事,即便带来的不是最好的结果,但也没有任何错误。根据状况来判断的话,若就算王宫勉强行动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话,那么最好的做法就是什么都不做。」   可是如今民众又把愤怒的矛头指向了王宫——她低声私语道。   她那凝视着道路前方的朦胧的双眼,就像是沉浸在无形的悲伤之中。   而后,我们便到达了历史博物馆。   「这里还会有什么情报吗?」   历史博物馆和上次来时完全没有变化。   当然和上次一样,这里也还是那些毫无意义的奢侈的装修,以及很多浪费金钱的展示品。啊,这么说来,本身它就是这种建筑啊。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跟着莉莉艾尔,向着排列着过去国王的雕像的『国王之廊』前进。   既没有怀念感也没有寂寞感,一直看着这种景象只带来了微微的新鲜感。   如果硬要举出与上次不同的地方,就只有除了我们之外的一个人也没有这一点。   「要找出什么情报的话,调查一下过去国王的话,或许就会知道些什么吧?」   「……」   你知道吗?虽说是历史博物馆,但这个『国王之廊』估计也没什么特别的情报吧?   估计实际上,在这里关于上一代公主玛丽娜莉莎的记述也就唯有「统治了三年国家后退位」这种众所皆知的话吧。   「这就是玛丽娜莉莎的雕像哦。」   她向着前段的国王迈进,刚走到尽头,她就停了下来。   果然雕像上写的尽是些我知道的话。   「……」   但是,莉莉艾尔却完全没有看下边的注释,只是怀念地凝视着那尊雕像的神色。   就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调查历史资料的样子。   或者说,   看起来好像就只是为了凝视这尊雕像而来的。   「……喂,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的?」   「为了调查历史资料啊。」   「……」不,不,「完全看不出来啊?再认真一些找找比较好吧?嘛,怎样都无所谓了。话说回来总感觉这个人好像我哪里见过似的──」总感觉很奇怪,让人十分怀念。   但是莉莉艾尔没有理我,只是把手放在我的肩上,说道「等一下,我一定会让这一切都结束的」。喂喂,说真的是不是今天的肌肤之亲是不是太激烈了?你喜欢我吗?   「你当然见过这个像的人啦,毕竟以前是公主嘛。」   「……」   不。   总感觉不一样。真是奇怪。   果然这很奇怪。   在这一刻,能确信的唯有——   「……喂,莉莉艾尔,你究竟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没什么,我只是单纯地想帮助公主而已。」   莉莉艾尔断言道。   但她说的不对。   「你隐瞒了什么?」   我甩开在我肩膀上的莉莉艾尔的手,与她取得了一点距离。   但是,   「我没有隐瞒什么啊。」   虽然是这么说,但她却半途强行拉着我的手。   「……」   我甩开那只手,「喂,到底是什么事?今天的莉莉艾尔好奇怪哦?」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别在意。」   「没什么好在意的吧?但怎么也看不出你在找前公主的私生子呢,岂止如此,这甚至可也说得上只是在打发时间而已。到底是为什么?你想做什么?」   「……」   她什么也没有回应,并再次握住我的手。   「……不,所以啊——」   我刚要说,突然注意到,   她的手中,隐约浮现出了青白色的光芒。   那是在她店里工作的时候,无数次从侧面了解到的——或者在和她相遇的那天就发现的,她特有的能力。   到底为什么要解咒?   但是刚要说的时候,她突然失去了平衡,向我倒下了。   为了扶住倒下的她,让她双手搭在我肩膀上,而后她慢慢地抬起头看着我,额头上冒了很多汗,脸红彤彤的,就好像发烧一样。   「……对不起,原本打算今天一天都要想方设法把这个蒙混过去的,但这已经是极限了,不能再这么瞒下去了。」   「……莉莉艾尔?」   「喂,麦克米利亚。现在说的话,你可以认真地听以下吗?」   她如虫子鸣叫般低语道:   「我知道前公主的私生子是谁——」   然后她又断断续续地说,   「你啊——你就是前公主祈祷后生出的孩子。」   她在我的耳边,这么说着,   而后道出了事实真相。   ●   我回忆的故事,也就是这个国家的几十年的历史。   我想会有一些长,但还请慢慢听我说。   大约在二十年前,我还在王宫工作──当然是前公主玛丽娜莉莎在位的年代,与其说她对我所做的事投入无尽的支持,倒不如说是我在旁支持着她哟。   我和她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思念病逝的父母的时候也在陪着她,也在即位公主时,不断支持着什么都不了解的她。   她是个非常好的人。   但即使那样也无法改变大教堂的衰落。   她平时就经常这么说道。   「这个国家不需要大教堂。大教堂只会祸害民众。」   事实上,她在即位的时候,这种对大教堂的错误政策就已经被实施了。从那时起,祈祷而遭遇不幸的事件不断激增,因此我们对现状感到恐惧,于是她便马上采取了对策。   「喂莉莉艾尔,你确实可以解除祈祷吧?」   「……嗯,虽然是可以没错。」   「那,那,去工作吧。」   「哈?」   「一起从事帮助因祈祷而陷入困境的人这样子的工作吧,你是店主,而我是助手,怎么样?很有趣吧?」   一天的中午,饭后我们喝着红茶时,她突然说道。   我原本以为她只是随口说说,甚至以为她在开玩笑。   但是她却意外地有干劲。第二天,她便安排建造出了戒祈之屋,还戴上了掩盖其真实身份的面具。   「……玛丽娜莉莎。我并不需要你一起来帮我哦?身为公主,你究竟为什么要特意来店里当店员呢?」   明明只要成天坐在王座上就行了,那才是公主应有的姿态。   我想戒祈之屋只需要我一个人做就行了。   但是她却笑着回答道:   「真是个笨蛋啊,那就没意义了嘛。不能和每一个国民面对面处理事务,国家怎么能运营呢?我想要更加真挚地面对国民的烦恼。」   「你所要做的就是让国家正常运转,而绝不是面对每个人的小小烦恼。」   「如果连小小的烦恼都无法解决,又怎么能经营国家呢?」   「……」   「喂,莉莉艾尔,拜托了。做这个工作的话,我想我一定就会能明白些什么的。大教堂的祈祷是如何与国民的生活形影不离,以及这么做到底有什么害处,应该会明白的。」   「……你真的很讨厌祈祷呢。」   她平时就时不时说,「废除大教堂不是更好吗?」   「别误会了,我并不是讨厌大教堂。」   「那又是讨厌什么呀?」   「我讨厌这些随随便便就前去祈祷的国民,也对此无可奈何。」   她说,因为这个,真正感到为难的人的祈祷,变得不灵了。   「所以,戒祈之屋是整顿国家的第一步吧?」   同时又如此说道。   谈论着看不到形状的理想,聊着看不到的未来的她,她的双眼,不知为何此时却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那是坚信这会真的在现实中实现的人的双眼。   「我不认为这个戒拜屋会有那么大的影响哦?」   「连小事都解决不了的人,大事也是不能完成的?知道吗?」   于是,我们一边经营着国家,一边在戒祈之屋开始了工作。   刚开始的时候甚至可以说得上生意惨淡到了闲得发慌的地步,可是突然出现的不明身份的店,而工作人员也戴着奇怪的面具,这些就已经很古怪了,因此客人怎么可能会来呢?   但是她在外面好好滴宣传了一下,一个人不懈努力着,而后慢慢地店铺就变得繁荣起来了。   我们只是没发现王宫的人有这情况,但在国民中,因大教堂而感到为难的人,好像怎么数也数不清。   比如,虽然在道具上祈祷了,但是如今变得不再需要,因此对处理而感到很困难的人;祈祷实现了,但是其所期盼的不同的人;还有怎么也不没祈祷而感到为难的人。   我们解决了那些人的烦恼。   有不需要的道具的话,我们就买下了,如果实现了与所期盼的不同的祈祷,我就解咒了。如果祈祷怎么也不能实现的话,我们可以用买来的工具代替祈祷。   她经常和我说她正在工作。   「如果有对此这么为难的人,这不是祈祷而是诅咒吧?」   「如果说祈祷只会带来诅咒般的效果的话,那确实是正确的。」   因此,我才开始称呼祈祷为诅咒。   然后——   「……嗯,果然这已经不行了,我们做得太晚了。」   她在那个时候好像下了一个决心。   自那之后过了几天——   她向国民做了一个演讲。   『全面禁止在大教堂祈祷』   这政策直到现在都还被认为是压迫人民的政策。   但是确实,她感觉到,如果只是因无聊的祈祷而使得不幸的人不断增加的话,倒不如索性不要任何人祈祷比较好。   之后的事你也知道了。   她遭到了大多数国民的强烈反对,而后,她便成为了全国公敌。   最后,她在被国民驱逐的情况下失去了公主的立场。   之后菲昂就作为公主即位了。   就像玛丽娜莉莎即位时一样,我也支持了她一年。并且在她终于能一个人经营国家的时候──玛丽娜莉莎的遗体找到了。   在深山里的小民宅里,气绝身亡。   我亲自去现场确认,遗体毫无疑问是我朋友的。她并不像被谁杀了,只是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安然逝去。   就这样,知道了姐姐的死讯的妹妹,自那之后便开始正式推行「无为而治」这种政策。   从王宫到大教堂的路上也只有些简单的公告。因为她知道,即使强迫改变人其的本质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因此她什么也不做,一直期盼时间能够解决一切。   时光如梭,我在戒祈之屋中独自工作,和现在的公主一样期盼时间能够解决一切。   而这件事过了17年左右,我又从以前的朋友那里收到了她的信。   ○   这样说道后,她从口袋里拿出来了和今天早上莉莉艾尔拿出来的信纸几乎一模一样,但是非常的陈旧。   「刚开始我还在想是不是谁的恶作剧啊,但是越看越觉得那个印章的确是在王宫使用的印章,而寄件人的名字就是我曾在我身边那名朋友的名字。」   她把已经破烂不堪的信纸放在我的手上。   打开一看,纸片上排列着似筋疲力尽地写出来的细小文字。   「我读了之后,才会把你当作店里的一员来迎接的。」   那里写满了曾经的公主的忏悔以及作为朋友的请求。   『亲爱的莉莉艾尔大人,   您过得怎么样?顺带一提,我很好。当然是假的,如今一点也不精神。   恐怕在你读这封信的时候,我早已疲惫不堪逝去了吧?也就是说这是过了十七年的遗书。   我想你一定会在十七年后继续守护和我一起创建的店铺吧?因此,请让我把信寄到店里。读着读着,对我的回忆好好地回忆起来了吧?   姑且不论,   今天,我有事要和您商量,所以才给您寄来了信。   老实说,我以前作为公主时的政策完全失败了,无视了国民的心情,最后,我退位之后便又回到了原来那衰败的样子,这完全没有意义不是吗?   但是,我从王位上退位其实并不是因为国民的厌恶哦?   其实,是因为得了麻烦的病,被医生宣告活不长了才这样的。所以,我急于想尽快改变国家,拯救这个国家,才会采取了那样强硬的政策,不过其的反效果也不错啦。   结果,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是让我精疲力竭,不得不退出王位。   至今为止一直都没有对你说,我希望你成为新公主的支柱,因为我的存在,只会妨碍运营这新的国家。   对不起。   但是,在去深山的小屋之前,我在大教堂里祈祷了大概两次。   拘束着大教堂的我,没有什么比这更自私的事了,反正我也已经走不远了,至少自己想随心所欲地生活。   而且,那个时候我的确被逼到无可奈何的地步了。   因此我祈祷了——   「我想活得更久,我不想死。」   「从今以后,我想作为一个女性自由地生活在这国家里。」   「还想再见到莉莉艾尔。」   实际上我祈祷了三个,但实现的大致就只有两个吧。   不,实际上可能只有「想要活下去」实现了而已。   我不知道哪个愿望是否实现,以及如何实现。但或许,已经全部实现了。   我在大教堂献上的祈祷后,确实,在我呆在小屋里一个人生活的时候,发挥了效果。   肚子里突然有了孩子。   应该没有做过那种事才对,因此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确实怀孕了。   大概这就是在大教堂祈祷的结果吧。   哎呀呀,   那么,从今以后,就拜托你把她作为曾经的朋友吧,   莉莉艾尔。   其实,我生出了肚子里的孩子。   但是,我并不想让那个孩子像我一样作为王族的人来养育。   背负着国家的重任,作为王族的矜持与不断自负的人生,我想让她无忧无虑地长大成人,是否作为王族生存,等长大后再决定就好。   所以,十七年后的今天,你收到了我的信。   我把孩子送到了领域之都的孤儿院,估计在那里找一下有我的手表的孩子就可以找到了吧。虽然不知道这十七年的岁月是如何培养孩子的,但如果走了错路,就请你将她改正吧。   然后,   到了什么关键时候,请告诉那个孩子事实真相。   再见。』   「……」   你就是那个私生子,也有确凿的证据。   她在玛丽娜莉莎的雕像的脚下,如此说道。   「本来打算等你长大了以后再说的,但是时间好像逝去得意外的快呢。」   「……」   我什么也无法回应,只能紧握着信,反复读个好几遍。   不,确实──的确,前公主所说的孤儿院出身,以及年龄上来说,我和那名私生子别无二致。   但是——   「你在开什么玩笑吧……?我看起来像是背负着国家重任的人的后裔?」   「我也知道你不想承认,但是这是事实,一点也不假。」   「但是,没有证据啊!」我并不是不想承认,只是,这冲击让我的脑海十分混乱,变得一片空白。「而且我,你看,我有王族的气质吗?就是这样!我可是一点也没有哦?」   「没有被这样培育出来啊,因此即使不像是王族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么……」   「但是你肯定就是玛丽娜莉莎的孩子,看你的脸就知道了,和曾经那个孩子,真的一模一样呢。长相,言行,性格都是,就好像在看着曾经的她似的——而且,在你口袋里的那个怀表。那个呀,其实那个孩子也一直带在身边哦。」   她怀念地凝视着我,也凝视着我的怀表。   真想把它当成什么玩笑啊。   但是她又说道:   「而且你是不是说过所做的工作不能长久呢?工作后要么被解雇要么公司倒闭是吧?」   「……」   「那是因为这种情况正是定期发生的呢。」   「……这是怎么回事?」   「换个说法,国民越是希望他们中的某人能够成为新王,你的工作就越容易半途而废,你是被逼到了不得不辞职的境地。」   在平时像每日签到一样前去大教堂的人中,有多少人对现任公主菲昂的「不干预政策」抱有不信任感呢?   在这些人当中,渴望现公主退位的人又有多少呢?   多到无法想象。   「如果愿望能够实现,那么现实就是将你作为王族的人来迎接而展开行动。也就是说,你失去了作为一般人的权利,以及一般人的工作。」   「……」   「但是大教堂里来了各种各样的人——打个比方,即使有支持现公主政策的人,也不奇怪。初次见面的时候,我以为你会记恨现任公主——但是很抱歉,那是假的。」   总之,反倒期望现任公主一直都能够作为公主而存在。   如果把这些祈祷混杂在一起,最终就只能造成我工作无法长久的如诅咒般的惨状的话,确实,违和感并不是很大。   但是,   「那么,那么?假设──假设哦?我毫无疑问确实是前公主的私生子,那样的话,我又该怎么办——」   即便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也只会感到困惑。   我要在正统市民们面前出现?成为下一任王吗?我还有很多想做的事啊,而且我才刚被告知是王族的孩子。   真是讨厌啊。   我绝不喜欢这种东西。   「……请放心。」   莉莉艾尔站了起来。   用着不稳的脚步,依附在玛丽娜莉莎的雕像上。   「我不是为了让你这么做。」   「……」   「喂,麦克米利亚……」   莉莉艾尔直直地凝视着我。   「还有为什么只有你才知道的事情,正统市民会知道呢?」   我如此说道。   前公主的私生子的存在——   如果这封信上所写的是事实的话——姑且不论这封信里写的是否是我,只要莉莉艾尔不对任何人说出口,那便无从得知才是。   「你说过你不想继承王族吧?但是,现在可不是说那种话的时候哦,而且,也没有那个必要。」   她蹒跚地向我这边走来,倚在我的肩膀上。   大概是太勉强了吧,透过肩膀感觉到她的体温非常热,呼吸也异常急促。   然后——   「作为我的助手,请采取正确的行动——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她倒下了。   〇   「……回来了吗?」   我抱着莉莉艾尔回到店里后,伊蕾娜突然说道。   「……已经不行了……」「……真是的……」   顺便一提她身旁便是那对已经颓废了的双胞胎。眼睛失去高光的她们,朦胧地抬头望着天花板,抱怨道「这完全是过度劳动嘛」、「那点钱根本不够啊」这些话,似乎比外表还要有精神。   「那边好像也闹得很厉害呢。」   伊蕾娜一边说着,一边俯视着在沙发上躺着的莉莉艾尔。顺便一提,双胞胎被放在那旁的地板上。   「在历史博物馆倒下了,之后就没有醒来了。虽然好像有呼吸……」   ——解咒有次数限制,这事是她以前对我说的。   我不知道今天她到底对我解咒了多少次,我想今天她经常随心地摸我,就可能是因为这个吧。我觉得光是在感知上我就被解咒了四次左右,再加上对公主施加了解咒,作为她的解咒五次的极限肯定已经达到了。   也就是说,如果她的话──我是王族之人是事实的话,那无非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   「今后打算怎么办?」   「……」   我看着伊蕾娜说道:「嗯……抱歉,虽然觉得我有该做的事,但是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   「顺便说一下,我知道你是王族的人。」   「哈?!」   「信上写着啊。」   伊蕾娜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张信,大概是从莉莉艾尔那里拿到的吧。「那么,我们就是为此而行动的。还有,我们回到这里,也就是为了这件事。」   「……啊,等一下?」   「……我们把莉莉埃尔桑要求的事全部都做完了……」「理解能力很差的话,简单来说就是马马虎虎的完成了任务吧。」   地板上的双胞胎如此说道。   「……」   「就是这样,两个人都很努力了。」   「……那你又干了什么?」   「请读一下这个。」   伊蕾娜给了我那封信,话说回来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在看信诶……   「……」   而这里记载的,的确写了谁是王女的私生子以及莉莉艾尔的计划,或者可以说得上是超腹黑的计划。   总而言之,某种意义上这似乎也算是莉莉艾尔。   因此我提议道:   「那我们去王宫吧?」   以我们最快的速度。   「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做不正确的事情。」   「你真的非常喜欢这么做呢。」   〇   好像他们还记得我们和莉莉艾尔那时候在一起,王宫的人一来,我们便马上就通过了王宫。   我们在宽广的王宫内踏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前往大厅。   正如王宫走出的时候莉莉艾尔所指示的那样,在王宫中的外部人员已经全部都被押在了那里。   「啊,谢谢,终于回来了。」   我们打开门,而里头只有一个外人,带着不安的样子望向这边。   「……外面到底怎么样了?一直被关在这里,完全了解不到外边的消息。虽然我知道国家处境窘迫,但是采取这种措施的话……」   「哎呀,对不起。这是命令,所有可疑的人都要抓到这里。」   「我只是个医生啊。」   「但你是外人吧?」   「……」   男子没有回答。   我关上了门。「其实我有几个问题想问大叔。」   「……」   哎呀无视我吗?算不上什么好策略哦。   「大叔来这个王宫是做什么的?」   「……真是个爱说怪话的孩子呢,肯定是来治疗公主的吧?」   「但是公主的症状恶化了。」   据说最初只是身体不适。公主不是不能动,只是身体不灵活了,经过时间的流逝才变成这样的。也就是说,在医生来了之后才这样的。   「那是因为外面的人做了什么吧?你想说我投了什么东西吗?」   医生大大地叹了一口气。「你给我适可而止吧!是不是因为无法治愈身患不明的病的公主而来责备我?有时间做这种事,还不如去找正统市民的领导以及新王!」   如果说他真的无辜,真的莫名其妙地被关在这里,那么他声音变得粗暴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   这次,实在是太空虚了。   「我们就是为了那位领导,才会来这里。」   在我旁边的伊蕾娜用着清晰的语调说道:   「正统市民的领导人是你」   并且,   我把伊蕾娜的话接了下去。   「知道前王女存在私生子的人,除了你以外是不可能的——作为王宫专属的医生,从以前开始就在服侍她。你以前也不是也当过助产师吗?」   作为王宫专属的医生,因此玛丽娜莉莎身体不适的时候也会是第一个马上赶来的人。   因此玛丽娜莉莎和菲昂出生的时候,也会是他来接生。   因此那个人,即使玛丽娜莉莎发现自己怀孕时,被秘密地叫了出来,也不会觉得不可思议。   这是我的推论。   「作为正统市民的领袖的你,从以前开始就为了让公主垮台而行动。平时不是一直都这样祈祷的吗?请让公主得病。」   然后今天早上,那个祈祷实现了。   「公主一得病,就把你叫到王宫里。打着被公主叫来的名号的你,之后,在患病的公主的药中,又打着治疗的名义放了毒——」   如果从最开始投毒的医生就没有被怀疑。那么,就可以创造出这种『不明的病我不治好』的状况,使你自己脱离嫌疑。   并且即使公主临时叫来的莉莉艾尔解了咒,对打着治疗这个名义而被放了毒的她也不有效果。因此,正统市民的成员们知道『解咒没有效果』。   「玛丽娜莉莎公主去世十几年了,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谁也不会记得。无论谁是玛丽娜莉莎的孩子,都不会留下任何记录——孤儿院为了让孤儿完全断绝亲属关系,删去了真正的父母的记录。而且,就算找到了玛丽娜莉莎的孩子,也不知道那个孩子是否有作为下任王君临天下的意愿。」   什么都无法预测的他,便和正统市民谋划了对策。「所以才把现任公主作为人质,让全体国民寻找玛丽娜莉莎的孩子吧?于是,不管玛丽娜莉莎的孩子有没有觉悟,他都必须走成为王的道路。」   事态暴露时,国民中的任何人可能祈祷。   现任公主平安无事。   虽说彩票中奖的概率超级低,但是其买的越多,实现的可能性就越高。   并且每当祈祷多次被实现的时候,莉莉艾尔就会不断对我解咒──   「……真无聊」,在一旁一直默默地听着我推论的医生感觉快吐了似的说道。   「你说的有证据吗?我作为正统市民的领导人引导着其他的人的确确实实的证据呢?」   「不,证据什么的怎么样都无所谓吧?不过的确有确实的证据,所以才这么说的。」   伊蕾娜拿出纸片说道:「虽然有证据啊……」「但是哈蒙德、罗德、格林姆、丁香、阿纳斯塔西亚、莉莉、尼克、天使、基法等等,各种各样的名字……你知道这些是什么吗?」   「……」   「我来告诉你吧,这是情报屋调查出来的正统市民的成员们。」   然后──我和她开口道:   「基本都是你的朋友呢,看来你的周遭有很多正统市民的成员啊。」   「……这是偶然的。」   「那就把所有人都捉到这里,拷打起来,让你认定你是领袖。虽然光是王宫里被抓的那些人,就算正统市民似乎真的很团结,但是也总有人会吃一惊吧?」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不是威胁的话,你说是什么?」   「……」   然后医生沉默了。   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仰望着天花板。   看上去像是在考虑什么,好像已经放弃了挣扎。   然后,好几秒的寂静后,他才又重新望向这边。   带着少许的笑容。   「——啊,好吧,我承认。的确我是正统市民的领袖。」   他就像在洁白中隐藏着某种莫名其妙的漆黑似的说道,不过我并没有看到他里头穿着黑色的衣服就是了。   「话说回来,你──嗯,叫什么来着?」   「我是伊蕾娜。」   「对对,伊蕾娜,你是说这是情报屋里调查出来的正统市民的成员吧?」   「嗯……?我说了吗?」   不要在那时候低下你可爱的面庞,谁都赚不到的。   「我确实听到了──!然后,也就是说,你们只是找到了我的同伴而已,除此之外就没了吧?成员不只是那几个人哦!我们组织的整体可以达到数十人数百人哦!」   「诶~」「嗬?」   「听好了。要是我有什么万一,我们的成员就会尽全力在街上发动暴动!——话虽如此,但是持有公主解毒剂的只有我哦。你们这些人真是不知道在干什么呢,要是打算就这样干扰我的计划的话……你们还是太嫩了哦?」   「什么?」「对不起,我是笨蛋,我不知道。」   「放我出去!不然我在你们面前摔碎解毒剂!让我出去!」   医生一边嚷嚷着一边将一个小瓶子从胸前口袋里拿出来,鲜艳的有点像青紫色或蓝紫色的液体让人无法想象这是人能喝的东西,在瓶子里哗啦哗啦掀起波痕。   「听好了!你们该做的事只有一个!现在立刻送走前王女,做下一任王!不然现任公主就跟你们说再见了!」   「诶—」「讨厌—」   「这样真的可以吗?现任公主要死了哦?」   虽是这么说。   「那么,大叔你也可以吗?除了你以外,其他正统市民都会死哦?」   「……纳尼?」   「对不起,刚才我撒了谎。实际上,所有人都已经全部入狱了。」   「……是?」   「是的,这就是现在牢房中的情景。」   我一边说着,一边从伊蕾娜拿着的皮包中抽出个稻草纸草垫,打了开来。   据说那张被折成四方形的纸片,一旦被打开,就会映照出放在的另一个地方的纸片的情景。   也就是说,在牢房里还设置了一张。   「……!」   我看了看故作冷静的医生。   「大叔,这些人怎么样都无所谓吗?」   「……你打算吓唬我吗?」   「如果不是威胁的话,你说是什么?」   莉莉艾尔就这样挑战把国王当作人质的家伙,真是一点都不愚蠢呢。   正因如此,她会让伊蕾娜她们采取另外的行动,禁锢住正统市民全体人员的身体。   「喂,大叔」,我说道,「给我解毒剂。」   「……」   威胁,不断地威胁他。   作为人来说即使这么做不道德,但我能做的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因此只有这样的方法。   「……」医生叹了口气,「但是,你们这样做可以吗?」   他又说道:   「你看到了这个国家的现状怎么想的?人人肆意祈祷,但王宫的人岂有此理,装作看不见现状。无论是谁,都不对现状感到恐惧,只将大教堂当作方便生活的东西来处理!」   明明到先前还好好地,怎么突然变得像笨蛋一样似的呢──   「你明白吗?大教堂是为了让这个国家变得和平而建造的!尽管如此,人们还是忘记了它,只为私利而祈祷!明白在我国医疗中有无法救助的人,有多少人因病倒下、牺牲生命吗?!——明白即使这些人献上祈祷、想要保护自己的生命,却被随意的祈祷而阻碍,明白这无法实现的悲哀吗?!」   「……」   「至少前公主想除掉这个状况,因此才禁止大教堂。这不是极好的尝试吗!但是国民竟然愚蠢地拒绝了她!」   「……所以才想让她的孩子登上王位吧?」   「你说得对!」   「……」   原来如此。   虽然感觉有条理,也确实不像是在说错话。   但是!   「就算是这样,你也错了。」   「……你说什么?」   「假设把王位转让给前王女,这儿也是无法成为你所描绘的理想国家的,因为她肯定不会再限制大教堂的,也不会制定出现在的如此优秀的政策。」   「……」   「我告诉你件好事。这个国家的人既没有你想的那样纯洁的心,也没有出彩的精神。」   我扔开了手里拿着的草纸。   纸片将有映像的一面朝下,紧贴在大理石地板上。   「你真是傻到让人无可救药的地步啊。抱着可能实现不了的愿望,遇到困难的话你也不是照样祈祷吗?——结果,若不实际去解决麻烦的话就不会停止祈祷。」   这可是伫立在眼前的便利之物。   这个国家的大部分人一定没有认真努力,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变得慵懒,一直在祈祷着。   如果大教堂突然消失,暴动肯定又会发生。   不管做什么事情——肯定不可能一口气动摇沉浸在便利生活中的国民们,而后他们便会发生暴动。   「所以啊——你所做的事,都是徒劳的。」   我如此说道。   「因为这个国家,早就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了。」   「……」,医生用力地握着小瓶子,「那怎么办呢!」   「放任不管不就行了吗?」   正好像现在的王政一样。「只要放松身体,过得文雅一些,总有一天会有办法的。」   「……这是小小的国民的想法。这样的话,国家就没落了!」   「但是小孩子一拿到玩具就不会再哭泣了吧?」   话说回来,我的确只是个平凡的小市民。「如果真的想改变这个国家,该做的事情只有一个——什么都不做就好了。什么也不做,只要等大教堂迎来终结就行了,不断地忍耐。」   因为小孩子一被拿走玩具就会嚷嚷。   但是自己弄坏了玩具的孩子就会考虑为什么坏了。也许会哭,也许会悲伤,但是,我想——   正因为孩子硬要玩坏掉的玩具──因此才会想要加工,因此玩具才会变得很奇怪。   「……悲观的是,如果这个国家的现在不改变的话,如果国家真的走到了末期,许多人都会为此而变得悲哀!」   然后医生举起手。   你兴奋得察觉不到吗——那只手里握着小瓶子啊。   「所以为了让那种人少一个,我们现在正在努力着!」   我抓住了甩下瓶子的那只手。   但是我大吃一惊,睁开眼睛时男子手上的小瓶轻轻地滑了开来,而伊蕾娜在空中抓住了它。   「所以至少不要妨碍我们。」   什么也不要做。   放着不管。   然后,到了什么时候,真的迎来终结时——那个时候再后悔就行了,任意妄为的过去,以及花费在无穷的祈祷上的时间。   「那真是……太愚蠢了。」   我向无力地嘟哝着的医生回应道:   「除非只有正确的道路,走错路的人是不会屈服的。」   就这样,医生和众多正统市民一起被送入了牢房。   在得到了解毒药的同时,伊蕾娜打开大厅的门,士兵们都从那里像雪崩似的拥了进来。   估计医生已经完全放弃了吧,没有特别的抵抗,只是很普通的被绳子绑了起来。但是因为危及到了现任公主的生命,即使不被判死刑,我想也会受到相应的重罚吧。   「……等一下。最后再问一个问题好吗?」   我正要带医生去牢房时他如此问道,我回头看了看。「……公主的私生子到底找到了吗?」   我一边感受着在旁的伊蕾娜像窥视一样的视线,一边摇了摇头。   「从一开始就没有那样的人。」   即使在血统上我是个王女,即使有几个不可动摇的证据,   即使莉莉艾尔那样说道,   我也可以说自己绝不是前公主的私生子。   因为,   没有被那样培育。   番外 莉莉艾尔与祈祷之国 EPILOGUE 结尾 正统市民的骚乱后又过去了数日。   「这样好像一切就都没事了。」   睡了一天之后,莉莉艾尔好像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直到今天,还是像往常一样喝着她喜欢的红茶。   手里握着的那份报纸,一面写着『菲昂公主,快复活』的标题。   从那件事以后我马上就给她喝了解毒剂,但她到今天才终于恢复了公务。   ……花了三天左右啊。   「太慢了吧?」   「因为被专属医生背叛了所以她变得更慎重了,一定是这样的。而且,如果马上复归的话由于感觉不出因重病倒了下来,为了引起同情,还是现在再复归比较好。」   「……性情真恶劣啊。」   「她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女人。」   「不,刚才我是跟莉莉艾尔说的。」   「……」   「而且怎么说呢……这不是在膝盖上放着慰问公主用的水果篮的你说的台词吧?」   「哈?这个不是那样的。那个……因为是那个,是自己吃的哦?所以——」   「……真不坦率啊。」   「杀了你哦?」   今天莉莉艾尔桑早上也很不高兴,虽然大概是我的错吧,但是一点都不可爱。   她把用不着的水果篮子放在那里,发出了「唉……」这样的叹息。   她和她似乎都绝没有康复。   「……不要紧吧?」   「哎呀,你在担心我吗?」   「哈?又不是那样的……」   「真是不坦率啊。」   「……」   她背对着我,往茶杯里倒了新的红茶后说道:「没什么要紧的,回到王宫看望她也没关系。我打算掺杂着这层含义,告诉你的──」   「请不要说出来」我如此说道,相当狠地拒绝了她。   「……」   对稍微不服气地回过头的莉莉艾尔,我又回应道:   「我是这家店的麦克米利亚哦。虽然身为王女,但我没有背负这个国家的觉悟,比起拯救大众,我更想救眼前的人。」   「……为什么啊?」   因为——   「连小事都解决不了的人做不了大事吧?」   「……」   「而且我讨厌祈祷。」   同时,也讨厌依赖祈祷的国民。要引导这个国家已经完全堕落的人民,不可能,也不想做。   即使我出名身份也不会改变什么。   「那你以后也打算在这家店工作吧?」   「当然了,你在说什么傻话啊?」   「……」短暂的沉默后,莉莉艾尔又说道:   「喂,麦克米利亚——」   「……什么?」   「谢谢。」   我只背对着她的耳朵,回了一句,她的耳朵随后稍微变得有点像头发的颜色了。   然后,她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手里拿着两个茶杯,回过头来。   喂,你是给我的吗?我如此感到,伸出了手,但是却被她忽视了,走了过去坐在了沙发上。   「诶?」   无视得很严重啊?!   「那个ー」   就在这时,伊蕾娜走进了店里,在门前突然低着头看着我。「这个人好像在店门前扭扭捏捏的,但估计是麦克米利亚的朋友吧?」   在她身边的是身穿酒红色制服的少女。   是芙蕾伊啊。   「咦?怎么了?来这里可真少见啊。有什么事吗?」   哎呀呀?我向芙蕾伊借了什么书吗?还是书店要提拔我吗?   但是,芙蕾伊却向我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今天不是来找麦克米利亚的。」   她注视着在沙发上放松心情的莉莉艾尔。与对待感觉被甩了的我相反,对来客似乎没什么兴趣的她,在沙发上放上两杯红茶,说道「嘛,来这有什么事吗」像往常一样淡然的问道。   「在学校,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我想借助你的力量。」   她在打开的门前孤零零地,犹豫不决地说道。   看来是知道了莉莉艾尔与戒祈之屋是怎样的店后她才来这里,也就是说没有任何的纠纷,只是单纯地需要莉莉艾尔解咒,总感觉芙蕾伊的表情,泄露出了麻烦事态连绵不绝的感觉。   这是新事件的预感。   先放一下这个,   「先坐下吧?」   我催促着芙蕾伊,而她点了点头,朝沙发走去。   我和伊蕾娜见面后,便跟在她后边。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件,只要能以漫不经心的心态去做就总能够解决。   然后门关上了,门铃再次响起。   在这个即将迎来终结的国家。   莉莉艾尔与戒祈之屋今天也照常开张。   番外 莉莉艾尔与祈祷之国 后记   初次见面,或者说好久不见。   能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这是成为商业作家后的第一部新刊。实际上前作的主人公出现在新系列中是不是有些微妙呢……?不过,说不定也可以说是番外吧。   向不了解的人说一下吧,本系列「莉莉艾尔与祈祷之国」与GA文库出版的「魔女之旅」是同一个世界观哦,顺便说一下,那边的主人公是伊蕾娜。写到 第二章的时候我才发现伊蕾娜桑的性格还真是差啊,以这样的孩子为主人公写了三卷左右吗……但还是请多关照!(偷偷推荐自己的书)   (Y某人:ステマ是ステルスマーケティング(stealth marketing)的简称,秘密行销)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想继续写下去,哎呀,是真的啊!   本系列是试着围绕着题目「祈祷」写的。如果有任何愿望都能实现的国家,不是太好了吗?「嘿嘿……有这样的国家,我就可以不用当啃老族了……嘿嘿……」我一边露出看起来十分邪恶的笑容一边推敲着世界观设定。因此,就算实现了愿望,愿望也会付出代价,这种「猴爪」式祈祷的国家的情节就这么完成了。   这次因为世界观设定和关于麦克米利亚的出身等原因,因此也有想写但是因为页数与话题的关系不能写的话,如果能继续写下去的话,这次我想更加随心所欲地写啊。以后以麦克米利亚的视角以外的情节也会稍微增加啊,我抱着那样的野心如此想到。   那么接下来就是些感谢的话了。   担当M先生。   从第一次提交情节开始,以及关于世界观和登场人物的内情,经过你详细的吐槽后,最后总算形成了能正式启用的东西。一直以来真的非常感谢。   插画家あずーる,   这次也谢谢你给我们大家画了很多非常可爱的插图,没想到伊蕾娜居然会改变形象。说句客气的话,你果然是神啊。   以及参与本作品发行的所有人,真的非常感谢。   希望这部作品能成为读过这部作品的各位喜爱的作品,就这样结束后记吧。那么,希望第二卷能出版的话再会吧,再见!   番外 莉莉艾尔与祈祷之国 插图 第七卷 第一章 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地方   台版 转自 深夜读书会   发布:深夜读书会   论坛:ritdon.com   那天我造访的国家非常非常特别。   然而,那同时是个非常非常难以留下印象,不可思议的国家。原因绝对不是这里没有特征,或是缺乏有趣的地方。   这里的街景并没有完全保留过去的样貌,有很久以前的老旧红砖建筑、临时搭建的木造屋舍,还有全新的白漆墙壁民宅。形形色色的建筑参差不齐,就像是从全世界的街道各借用一点房子般,造就不可思议的城市景观。   人潮在街上川流不息。   而人的模样也如同这座城市的缩影。   有平凡的人类、有魔法师、有兽人、也有魔族。这个城市混杂了各式各样的种族。   正因如此,在街上漫步时景色令人眼花缭乱。   我过去也造访过好几个像这样,各种文化齐聚一堂的国家||然而数量屈指可数。   就算旅行了这么长一段时间,遇到这种奇妙都市的机率也不高。   于是,正因如此,我对这座城市的由来好奇不已。我想知道这个城市是经历什么样的时代,才变成能够接纳各种种族的国家。   这或许该说是旅人的天性。   「…………唔唔唔唔。」   就是这样,我现在正在旧书店找历史资料大看白书。虽然这么做有点缺德,但是大多数历史资料与传记的主张都会跟着立场与看法的不同而千变万化,因此不能贸然购买。   如果要买,我想等自己尽可能消化内容之后再买几本就好。   总之,就像这样,就在我以稍嫌不守规矩的方式埋首书中的时候。   「哎呀,你对历史有兴趣吗?」   老板娘老婆婆自书店后面缓缓现身。我心里一凉,瞬间以为会因为看白书挨骂,但老板娘却只有眼角浮现小小的皱纹,不改沉稳的表情说:「年纪轻轻还真了不起。现在这个时代,对很久以前的事情感兴趣的人不常见了。」   她的眼神十分温柔,就像是在看努力向学的孙女。   接着老板娘老婆婆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   「你是外地来的吧?」她看透我似地说。   「……看得出来吗?」我以为在各种文化夹杂的国家,不管穿什么都能融入人群。   难道说我的打扮很显眼吗?   「因为我从很久以前就住在这个国家了呀。眼前的人是不是外地人,我大概都看得出来。」   「是喔……这样啊……」   「还有,在地人本来就不会来我们这种又小又旧的旧书店。」   老板娘老婆婆说出让人不知该如何反应的话笑了笑。「你如果对这个国家的历史有兴趣,不如听我来告诉你吧?跟读书比起来,听我说一定比较好懂喔?」   「…………」哎呀哎呀,这我确实感激不尽。「那个,可是我现在没有钱喔……?」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想尽可能用看白书解决。   老婆婆听到又笑了。   「没关系,别在意。是我想说才跟你说的||像我们这种又小又破的旧书店可闲得很了。」   「…………」   「你就当作是陪陪我老人家吧。」   老板娘婆婆说完就朝进店后方走去。   她回过头对我招了一下手,像是要我跟她走。   我把旧书放回原位,跟了上去,来到老婆婆的房间。   老婆婆在椅子上坐下,说:   「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地方||」   仿佛在说故事给孙女听一般。   她娓娓道出这个国家的历史。 第七卷 第二章 爱说谎的雪伦大人   清澈空气流动的初夏森林。   尚未忘却春天凉意的风晃动枝叶,在森林中游荡。   一名旅人尚未抵达下一个国家,乘着扫帚在森林中前进。   灰色头发、琉璃色双眼的年轻少女身披黑色长袍,头戴三角帽,胸口别着星辰造型的胸针。   自由自在又无拘无束地乘着扫帚飞行,从一国前往另一国的她是名旅人,也是魔女。   她不赶时间,唯有骑着扫帚飞翔。森林中吹拂的风宛如在感叹春天尾声,她深吸一口然后吐气出来,发出仿佛叹息的一声。   总而言之。   就像这样,依依不舍地享受孤独时光的她,究竟是谁?   没错,就是我。   「嗨嗨,魔女小姐。你好吗?」   被这么搭讪的人也是我。   「…………」   扫帚的行径方向前方出现一个女生。   她突然将杂音带进舒适的寂静中,说了声「哼……成功了。」扶着下巴面露骄傲的笑容。   「……你好。」   我停下扫帚,低头看着她。   她身上的蓝色长袍随处可见蕾丝装饰,裙子也有好几层荷叶边。穿着奇妙的服装摆出姿势,让她身上的衣服散发出一股可爱的魅力。从胸口别有星辰造型的胸针看来,她应该是名魔女。   她的年纪大约十八岁左右。长及肩膀的头发是跟长袍一样的蓝色,从刚才开始脸上的表情就一直像是装出来似地得意洋洋。   「……哼哼!」   插图p001   更重要的是,怎么看都像是在说「我什么都知道喔?」的表情让人觉得莫名不爽。为什么面对明明没说上几句话的魔女还能摆出这种骄傲的表情,令人百般不解。   「你叫什么名字?顺带一提人家的名字是雪伦。」   「我是伊蕾娜。」   「是喔。话说你怎么会跑来这种地方?」雪伦始终不改得意的表情。「难道说,你是想去前方的强盗大本营吗?这样的话,人家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比较好。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不是,我对强盗没有兴趣。我只是旅行路过而已。」   「你嘴上这么说,其实是想去击溃强盗大本营吧?没关系你不用说,人家全都知道。」   「不是,那个……我对强盗真的没有兴趣……」   话说我是现在才知道前面有强盗的说……   这个魔女究竟在说什么?莫名其妙,我只能侧了侧脑袋。   看到我的反应,她又「哼哼……!」一声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   「我猜八成是附近的国家委托你来的吧?叫你过来当优秀的魔女雪伦大人的助手……对不对!可是太可惜了,人家根本不需要助手!」   「喔,是喔……」   我一句话也没说……?   「受不了||那个国家的人也真是的……看来他们不相信人家的实力呢。但是不用担心,人家自己就能打垮前方的强盗!哼哼哼!」   「喔……好喔……」尽管觉得非常无所谓,我姑且还是点头同意。遇上这种爱说个没完的人,只要应声,话题就会自己进展了。   「不过如果你不论如何都想帮人家的忙||你不论如何都想要打败强盗立下功劳的话,让你帮一点点忙倒也不是不行喔?你也需要钱吧?人家的酬劳分你一点。」   「不是,我不缺钱的说……」   「怎样呢?想不想当人家的助手,一起打倒强盗啊?你可以当人家的助手耶,这种机会不多喔?」   「未来永远都不当也没关系。」   「…………」   「…………」   我斩钉截铁地拒绝,这位雪伦小姐就陷入沉默。总觉得莫名其妙,虽然我现在闲着没事,但也没有无聊到会自告奋勇去招惹强盗。这种建议请恕我严正婉拒。   「……我听得一头雾水,不过扫荡强盗的事你要加油喔。」   总之我在扫帚上低头鞠躬,离开现||   「等一下。」   ……我原本想离开,却被她颇为强硬地留下。   这位雪伦小姐一把抓住我长袍。   「不是……那个……人家再说一次喔?」她嗯哼一声,清了清喉咙说:「听人家说,人家啊,是很厉害的魔女。」   「是。」你刚才说过了。   「然后呢,人家允许你帮忙消灭强盗。」   「是。」这你刚才也说过了。   「怎样?」   「我不要。」   「不是,那个……」   「既然你是很厉害的魔女,就代表你能自己打赢强盗吧?我不会没事抢你的功劳,请放心。」   「…………」她隔了一瞬间的沉默,又说:「人家再说一次喔?」   「是。」又来了吗?   「那个啊,人家是魔法师。」雪伦若无其事地拿下自己的胸针。   「……是。」   「然后呢,你能不能帮我的忙?」她微妙地改变了语气。   「办不到。」而我依旧镇重拒绝。   「…………」   「…………」   「那个,人家再说一次||」   「不用我听够了。」   「不要!真的再一次!再听一次就好!我说真的!」雪伦拼了老命似地说:「啊,对了!一定是那样吧?难道说伊蕾娜你没搞清楚状况?」   「没有我认为自己非常清楚……」   「我懂了我懂了。那么人家照顺序跟你说好吧?」   没关系你不说也没差……   「首先呢,人家不是魔法师。」雪伦若无其事地脱下自己的长袍。   「啊,是……什么?」你在做什么?   「可是附近的国家误会人家是优秀的魔女,委托人家消灭强盗!真伤脑筋耶,哈哈哈!」   「不是,什么伤脑筋……你不是魔法师是怎么回事?」   「说来惭愧,人家只是向往魔女的天真少女啦!」   「劝你还是对自己用超得意的表情说超丢脸的话有点自觉比较好。」   也就是那个啊。   她只是个脑袋有点那个的人吗?   「受不了……那个国家的人真是太傻眼了。」雪伦耸了耸肩,看来她没听见我说的话。「不过,连魔法师都不是的人家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很好奇吧?」   「不会我大概想象得到。」   「喔喔?」   「八成是因为你穿着那身混淆视听的衣服害你遭到误会,在鼓噪之下受托消灭强盗对吧?」虽然我跟她初次见面,但感觉她的个性不太会拒绝别人。反正她一定是回答:「哼……包在人家身上。只要人家出马,那些强盗根本就是小菜一碟!」接受镇上人们的委托吧?   「…………」   雪伦听到我大略上的推测默不吭声,只有「……哼!」一声面露微笑。   「看来你的脑袋很不错呢。」   果不其然,她不知为何得意洋洋地说:   「人家会来到这里其实是有很深的理由||」   然后明明没有人问,她还是突然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虽然我觉得反正理由一定没有多了不起,结果还是完全错失了溜走的机会,只好乖乖听完她的故事。   ○   旅人雪伦从前就对魔女抱有强烈的憧憬。   原因纯粹是魔女这个词听起来帅气可爱又美丽,还有魔女穿的长袍可爱又让人心动不已等等,动机大都十分肤浅。   然而憧憬时常不符现实,和她强烈的心情相反,她不论多么努力修行都无法使用魔法。她没有成为魔法师的天分。   今年满十八岁的她无法完全斩断自幼以来的向往。小时候怀抱的热情在她长大成人后,依旧在她的心中燃烧。   但她不会魔法。   那么该如何是好?   「哼……就算不会魔法……人家还有这个!」   没错,就是变装。   她戴上星辰造型的胸针(自己做的),穿上蓝色长袍(自己做的)踏上旅程。她没有魔法天分,却似乎有裁缝的天分。她说自己每晚一针一线耐心裁缝,最后完成了还算有模有样的长袍。   接着她穿上充满自信的长袍踏上旅途。   故乡国家知道她不会魔法,于是想要完全假扮成魔女,就只能出国旅行。   她在不认识她的国家彻底扮演旅行中的魔女。   「哇啊!你看,是魔女大人耶!好帅喔……」在她造访的城镇,街上的人们都指着她赞叹。   「好漂亮喔……我也想变成那么漂亮的魔女……」她不论去到哪个国家,几乎都会受到欢迎。   看样子她的运气很好,过去造访的国家每个都不太清楚魔法师是什么。运气更好的是,她在旅行途中几乎没有突然遭人挑衅,或是突然被怪人纠缠。   「那个……不好意思……魔女大人……我想麻烦您一件事……」   不过胸口别着魔女这了不起的称号,就难免会有人请求她帮忙,因此她面前也出现过不少这种人。在旅行途中受托帮忙,可说是身兼旅人与魔女之人的宿命。   「什么事?」雪伦对提问的女子莞尔微笑,侧着头问。   女子眉头紧皱开口回答:   「我心爱的裙子旧到没办法穿了……能不能麻烦您用魔法修好呢……」   她说。   雪伦非常困扰。   因为她不会魔法。   「哼!」但充满莫名信心的她并没有摇头拒绝。「没问题,人家就帮你把这件衣服恢复得漂漂亮亮的吧!」   她甚至还一如往常洋洋得意地夸下海口。明明不会魔法,她究竟想怎么修好衣服呢?   答案非常简单。   「听好了?人家现在要开始用魔法,你们绝对不能把门打开喔?」   宛如某个报恩的动物,她关起门来把自己锁在旅馆,在房里用自己擅长的裁缝技巧一针一线地自力修好。   「来,给你。」   就这样一晚过后,尽管眼底挂着黑眼圈,她还是把修好的裙子还给委托人。   「哇啊好棒!变得跟新的一样漂亮!」   这方面甚至让人怀疑她说不定比一般魔法师还要优秀。她的裁缝技术卓越不凡,修好的衣服变得美丽无比的传闻不胫而走。   她的名声立刻在国内蔚为话题。各式各样的人造访她,请她帮忙,但是完全不成问题。   「我的衣服沾到酱油了……」   「不用担心,交给我吧。」她直接帮她漂白。   「我买衣服的时候尺寸买错了……」   「呵呵,包在我身上。人家帮你修成服服贴贴的。」她直接修改尺寸。   「我想重新利用不要的旧衣服……」   「那要变成背包吗?」她直接重新利用布料做了一个背包。   差不多就像这样,即使她只是假装会用魔法,还算是有活跃的表现。   可是好景不常。优秀魔女的传闻传开,同时代表她会被想要利用她优秀才华的龌龊大人给盯上。   「嗨,你就是魔女雪伦小姐吧?我是做这个的。」   那一天,一名身材微胖的大叔在她眼前现身,把自己的名片递给她。   「唔嗯……?」雪伦接下名片。看来微胖大叔是此国的官员,并向她说明有要事相求。   「我们国家附近有座森林,最近常有强盗从森林里来袭。他们在我们国家做尽掠夺之能事,把要卖的衣服全部抢走。真是让人伤透脑筋。」   「也就是遇到时装大盗了呢。」   那真是太糟糕了||雪伦一脸骄傲地扶着下巴点头说道。   公务员大叔看着她充满自信的表情说:   「所以说,我们希望你能去消灭这些强盗。」   「咦?」   「你不是魔女吗?希望你能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咦?不是,那个……」   她不可能办得到。因为她只是个向往魔女的天真少女而已。   「能够拜托你吗,魔女雪伦大人?」   不行不行我怎么办得到你在说什么啦死胖子。尽管内心这么想,但她要是拒绝,过去以裁缝建立的名声就会顿时扫地。   该怎么回答令雪伦困惑不已。   即便内心烦恼,若是展现出没有自信的样子就会遭到怀疑,所以她始终一脸得意地说着「哼……该怎么办呢……」迟迟不肯答应。   就在这个时候。   「呀呼~ !你们这些人,今天本大爷也来抢你们的衣服啦!」   强盗来了。   自森林中现身的强盗腰际围着破布、手持棍棒,外表相当有强盗的模样。雪伦认为与其说是强盗,他们还比较像是原始人。   话说明明是时装大盗,怎么会几乎全裸?   「雪伦大人!他们来了,就交给您了!」「雪伦大人,拜托您!」「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街上群众将这视为绝佳的机会,把雪伦推到强盗面前和他们对峙。   「咦、咦?等一下……那个……!」雪伦还来不及辩解就与强盗面对面。   「蛤?你谁啊?啊?看屁看啊找死吗!」   她立刻就被缠上。   啊哇哇哇怎么办好可怕喔咿咿咿!她不停发抖,但||   「雪伦大人来了你们马上就会被干掉了啦!」「少得意忘形了,臭原始人!」「笨蛋||!」   居民们逮到机会兴奋鼓噪,完全挡住了她的退路。   「喂……」   她想破口大骂你们这些家伙干嘛多管闲事。   而遭到民众挑衅的强盗也没有默不吭声。   「喔……你是魔女吗?找我们有事吗?难道说你想跟这么多人干架吗?你以为你打得赢我们吗?」   那天来到镇上的强盗大约有十个人左右。雪伦若是真的魔女,这点人数短短几秒就能压制。但她只是个天真少女而已。   「我这么说是为了你们好,劝你们还是快点夹着尾巴逃走比较好喔。」纵使如此,她依然无奈地摆出洋洋得意的表情。   说是因为无路可退所以放弃了也可以。   「人家认真起来……三两下就结束了喔。」这句话是字面上的意思。   可是强盗听到充满莫名信心的这句话,竟然解释为挑衅。   「好吧,那么我就来当你的对手。」看似首领的男子从腰际的破布后方掏出一把手枪。「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哼。」   她哼笑一声。   (咦,骗人,为什么会有手枪啦?不是只拿棍棒吗?啊哇哇!)   但内心其实不停发抖。   「我们也知道魔女是多麻烦的对手,不过魔女终究只是因为能用魔法才强。只要不让你用魔法就不足为惧。」   说得太好了。但对方只是个天真少女。   「等、等一下。你想对我开枪吗?……你认真?」   雪伦心里一慌。被那种东西打中绝对非同小可,应该说一定会死掉。   「哼……你想求饶吗?」强盗首领似乎不想听她废话。「现在求饶已经太迟啦!好好在地狱后悔妨碍我们吧!」   强盗首领不给雪伦辩解的机会,扣下板机。   「呀啊!」雪伦花容失色当场蹲下。   随后枪声响彻大街。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强盗首领倒了下来。   就来简洁明了地解释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首领击发的子弹确实朝她的方向飞去,然而不习惯使用枪枝的首领并没有击中目标。子弹跟她差了十万八千里,在一旁的垃圾箱上弹开、打中路灯、又命中在附近凑热闹的大婶手中的锅盖,到处乱飞最后直接击中首领的膝盖。   雪伦因为犹如奇迹的事件发展,奇迹似地保住一命。   「怎、怎么会!首领的枪居然没用……!」「那家伙刚才耍了什么把戏!」「明明没有魔杖……竟然用了魔法!」「好猛!魔女居然做得到这种事!」   而这群强盗也如同奇迹地是群笨蛋。   首领受伤使强盗的统率顿时瓦解,他们跟无头苍蝇一样慌了手脚。   「唔……!你们几个,我们暂时撤退!」   结果,膝盖中弹顿失战意的首领一声令下,强盗们立刻落荒而逃。   「给我记住啊啊啊啊啊啊!」   最后还不忘丢下这句话。   「…………」雪伦虽然对害怕到蹲下来时,强盗却不知不觉间逃走的奇妙进展感到有些困惑,仍「……哼!」一声摆出得意洋洋的表情起身。   「刚才是人家的必杀技!」   如果我在现场一定会巴她的头叫她少得意忘形,但对城镇的居民来说,她是货真价实的救世主。   「好猛!不愧是雪伦大人!」「雪伦大人万岁!」「雪伦大人好棒!」「有你在就天不怕地不怕了!」「好棒,跟我结婚!」   群众将她团团包围,甚至差点把她抛起来欢呼。   话虽如此,尽管她本人始终维持得意洋洋的表情,内心依旧是个百分之百与年龄相符的少女。她当然理解自己现在的状况有多么危险。   (什么?要是继续待在这里,那群人绝对会来报仇吧……?人家这次会一定会被杀掉吧……?啊哇哇!)   待不下去了。   不马上逃跑可能会被卷进更大的麻烦之中。   「哼……」于是她戴上洋洋得意的表情说:「只可惜,人家必须离开了。因为人家只是个旅人呀。」   不论如何她想尽早离开这个国家。   但||   「不愧是雪伦大人!您是想去击溃强盗的大本营对不对!」   「咦?」   「您是想假装离开,去给他们最后一击吧?不愧是雪伦大人!」   「不是……那个……」   「雪伦大人万岁!」「万岁!」「万岁!」「好棒,跟我结婚!」   「啊哇哇!」   她内心虽然是个百分之百与年龄相符的少女,但却八面玲珑到令人悲哀。   因此她回以城镇居民的答案,早就已经决定了。   「哼……包在人家身上。只要人家出马,那些强盗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如果我在现场一定会巴她的头叫她少得意忘形。   ○   「人家重新自我介绍。人家的名字是雪伦,专长是裁缝跟说谎。」   「好糟糕的专长喔。」   「讨厌的东西有虫跟妖怪跟人类跟魔族跟暗暗的地方跟熊跟鱼跟蘑菇还有其他很多各式各样的东西。」   「真亏你能活到现在呢。」   「跟我刚才说的一样,简单来说人家现在陷入非得攻进前方强盗大本营的窘境。」   「我想也是。请你加油,再见。」   我转身就走。   「等、等一下啦!」雪伦慌慌张张地握住我的手。「求求你帮帮我!这样下去人家会死掉!」她已经泪眼汪汪的了。   「不是……那个,这份工作不是你自己要接的吗……」   跟我又没有关系。   「别这么说嘛!打倒强盗能拿到一大笔钱喔,人家可以把谢礼分给你喔。我说真的!」   「不用我不缺钱……」   「那么就当作是助人为乐吧!」   「我没有无聊到要帮助别人。」   「不要啦不要啦!救救我!拜托!人家会死掉!真的会死掉啦!」雪伦超越泪眼汪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   可爱脸蛋泡汤的同时,和得意洋洋相差甚远的表情带着一股莫大的哀愁。   「…………」   她紧抓我的长袍不放。我要是继续拒绝,她可能会犯下弄脏我长袍的愚蠢行径。   再怎么说,把她丢在这里不管,她可能会继续纠缠我到天涯海角。就是这么勾勾缠。她的鼻涕跟她本人都是。   「……唉。」于是我叹了一大口气说:「……算了,好吧。我知道了。我帮你就是了。」   「哼,你终于想通要当人家的助手了吗?小心一点不要扯人家的后||」   「再见。」   「啊啊啊啊等一下!骗人的骗人的!人家开玩笑的啦!」   雪伦抓住我的手臂喊。   「不要太得意忘形了。」我朝她的头挥下一拳。「话说,你为什么老是在装模作样?那种态度有什么意义吗?」   听到我的话,她不出所料一脸得意地扶着下巴回答:   「大家都喜欢看到人家这样呀。」   「我可以解释成你身边的人都是白痴吗?」   「没礼貌!这是人家的个人特质!」   爱说谎又一脸得意算哪门子个人特质?   「那么,强盗的大本营在哪里?」我已经放弃了。「带我走,我们尽快解决吧。」   就来证明在真正的魔女面前,腰际围着破布时代错误的强盗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吧。   ○   强盗的大本营确实就在森林里。   「那里就是他们的山寨。入口有两个人在把风。」雪伦从草丛中探出头来,看着大本营洞穴的入口。「看样子人家打倒的首领就躲在最里面。」   「……他不是你打倒的吧?」   不是对方自己自灭的吗?怎么能说谎呢?   「听好了,入口只有那一个。换句话说不打倒那两个守卫,我们就进不去。这里就轮到你出马了。人家想请你压制那两个守卫。」   「…………」听起来就像是除了守卫之外全都交给雪伦负责呢……「话说回来,入口只有那里,代表出口也只有那里对不对?」   「对啊。」   「那么从入口丢一颗炸弹进去不就瞬间解决了吗?」   「不行!魔女做那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太没品了!」   「…………」   她好像太看得起魔女了。说不定她还以为魔女是清廉洁白无可挑剔的完美存在。   魔女也是人,当然会做丧尽天良又没品的事情喔。真想在她耳边这么说,在她的幻想涂上污泥。我不会就是了。   「总之,这里果然该由你出马。你是不是配得上那个胸针的魔女……让人家见识一下吧。」   不知为何高高在上的雪伦哼了一声,靠在树干上用拇指比了比洞穴说:「看人家的信号解决那两个。」   为什么会变成我得独自打倒那两个人……   「假如我打倒那两个人,接下来要怎么办?」   「接下来你就进去里面,打倒剩下的强盗呀。」   「那这段时间你在做什么?」   「这不是当然的吗?在这里等你回来呀!哼哼!」   「简单来说就是什么也不做是吧原来如此。」居然把工作推给别人,自己躲在树荫下纳凉,还真大牌。   「对啊||谁叫我跟你看到的一样!」   边说她边指着自己的膝盖。   「…………」我低头看了她的膝盖一眼。「抖个不停呢。」   她的膝盖抖个不停。   摇摇晃晃抖来抖去,腿软到膝盖看起来像是快要坏掉了。刚出生的小鹿站得都还比她稳。   「人家这样出去绝对会死掉……」雪伦欸嘿一声吐了吐舌头。   「…………」   就算你这么说。   追根究底在这个状况,由她出面我负责辅助就各方面来说都比较方便。我还没去过委托雪伦消灭强盗的国家,这么一来我如果打倒强盗,就等于没有受到委托的人,擅自出现解决问题。   搞不好还没有报酬可以领。我才不想做这种白工。   况且把工作丢给别人还有钱拿实在是想得太美了。   就让她好好工作吧。   「…………」这时,看了一眼她的背后||靠在树干上的背后说:「话说回来,雪伦。」   「什么事?」   「你会怕什么东西?」   「虫跟妖怪跟人类跟魔族跟暗暗的地方跟熊跟鱼跟蘑菇还有其他很多各式各样的东西。」   「这样吗。你的肩膀上有一只蜘蛛喔。」   「…………嗯?」雪伦瞥了肩膀一眼。   一只小蜘蛛嘿咻嘿咻奋力爬上她的肩膀。   「…………」她沉默不语。   「…………」我也沉默不语。   然后||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等一下||」   她无视我的制止全力逃离现场。陷入恐慌的她忘了双脚还在发抖,朝强盗大本营的入口直线冲刺。   她意料之外的举动害我跟着大吃一惊,负责把风的两名守卫大概也吓了一大跳。看到雪伦突然从阴影处现身,守卫一愣大喊「喂、喂,你是谁!」的下一瞬间领悟她的身份,说「这、这家伙||!是刚才的魔女!刚才的魔女打来了!」「可恶……!你想抢走我们的家吗!」随即握紧棍棒,立刻进入备战态势。反应的速度真是太快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而依然被小蜘蛛吓到尖叫的她就这样朝两个守卫冲锋。   两名守卫也朝攻来的魔女举起棍棒应战。   「死魔女!」其中一人从右朝左挥。「去死!」另一个人从左朝右挥。   两根棍棒左右夹击朝她逼近||   「呀!」在打中的前一刹那,雪伦发出凄厉的尖叫跌倒了。八成是脚被绊倒了吧。   两根挥空的棍棒顿时失去目标,直接砸进隔壁同伴的脸。使尽全身力气的浑身一击在两人脸上发出一声响亮的钝响,两名守卫就这样随着「恶欸……」「呜啊……」等不成言语的呻吟倒下。   简单来说就是敌人自己自灭了。   「呜呜……好、好痛喔……」   雪伦泪眼汪汪地爬起来时,两名守卫已经昏倒在地上了。「咦,什么?这是……」   跌倒爬起来一看敌人就晕倒了,会搞不清楚状况也无可奈何。   其实是我在背后用魔法把她绊倒,硬是让她躲过挥来的棍棒就是了。   「……难道说……」她说。   她起身回头看着我。   「难道说这是……!」看来她发现了。「难道说人家的魔法力量觉醒了吗……?」哎呀她什么也没发现。   我从阴影中探出头来摇了摇头。   「不是,那个……我要很遗憾地告诉你……」   我边说边走向她,但||   「啊,不用了,伊蕾娜。你什么也不用说。人家懂。」她双眼闪闪发光。「这一定就是人家真正的力量……!」   「不是。」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嘛。   「哎呀~ 其实人家也觉得很奇怪。打倒强盗首领的时候不像巧合,这次也像是有人伸出援手,让人家在奇迹似的时机跌倒不是吗?这是人家的魔法,绝对不会错。」   「错大了。」   错得离谱,误会也很深。你以为魔法是什么啊?   我摇头说:   「刚才的是我的魔法||」   「哎呀!莫非你在嫉妒人家的魔法师天分吗?哼哼哼!」   前一刻还泪眼汪汪的她已经不复存在。这里只有脸上挂着洋洋得意表情的雪伦。「人家不用拿魔杖,能下意识本能地使出魔法,不只强盗首领还打倒了这两个人,对吧?」   对个头,完全不对。   到底有多乐观啊你?   「没想到人家居然有这种才能……」   逃避现实的才能吗?   「我跟你说,刚才是我||」   这时我再度尝试纠正她的误会,让她从现实逃避中醒来;但她已经听不进我说的话了。   「伊蕾娜,总之你看着吧。」她一脸骄傲唰~ 地拨了一下头发说:「现在知道人家会用魔法,你就不用客气了。这种破破烂烂的强盗大本营人家自己出马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不对,那个……」   「那么!人家去去就回!」   「那个||」   「你在这里等就好!打倒强盗以后人家就会回来了!」   「…………」   接着她像是坏掉的玩具「哈哈哈哈哈哈哈!」地发出大笑冲进洞口,完全不躲也不藏。她那鲁莽的背影充满不知从何而来莫名其妙的自信。   「那个啊……」   我的呼唤徒劳无功,她的背影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   难道她用力撞到头了吗……?   ○   「什……!是刚才的魔女!刚才的魔女来大闹我们的大本||呃啊!」男子跌倒了。   「可恶……!强得跟鬼一样!你们小心一点||呃啊!」一旁的男子也跌倒了。   「这个女人怎么回事……!难道是怪物吗!可恶!呼叫救||呃啊!」在远方旁观的男子也跌倒了。   遇上雪伦的男人们接二连三像是被看不见的力量绊倒,在什么也没有的平地跌倒,随后说着「怎、怎么了……突然好困……」睡着了。哎呀怎么会这样呢?看起来就像是被魔法绊倒催眠一样。   看到光是靠近,对方就接二连三地倒下,雪伦好像还是以为这是自己实力所招致的结果。   「哼……放心吧,人家用的是刀背。」   她甚至大摇大摆地说出得意忘形的话。我在心底吐槽,真希望她能翻翻字典查一下用刀背是什么意思。   逼近她的敌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就算有男子埋伏在阴影处高举棍棒,也会在碰到她之前跌倒睡着。某个敌人领悟似乎不能靠近她,在远方把棍棒丢了过来;但棍棒却在碰到她之前被神秘力量弹开,将他自己敲晕。   不论是近距离还是远距离,从哪攻击都打不到她。   完全无敌的雪伦在此横空出世。   「…………」   话说。   其实是我在后面用魔法帮她挡下所有会打中她的攻击。其实是我一个一个绊倒手持棍棒的男子,再让他们睡着。就算是这样,雪伦到现在都完全没发现我的行动,继续得意忘形。   说巧不巧,这个状况跟我的理想状况一样,由雪伦冲锋陷阵,我负责从旁辅助。   「来吧尽管放马过来!人家把你们全部撂倒!」雪伦继续得意忘形。   「可恶……靠不过去……!」「不管从哪攻击居然都赢不了……!」相形之下,男子们则畏缩不前。   「…………」然后我在后面沉默不语。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无法接受,很不能释怀。   我一面按捺想巴她的头叫她少得意忘形的心情,一面不停在她背后保持一定距离打倒敌人,继续深入洞窟。   「…………」   洞窟中充满奇奇怪怪的东西。   看似从周边国家抢来的衣服成堆杂乱地到处乱放。衣服的种类格外丰富,从夏服到冬季的服装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内衣和鞋子。不知为何还有一大堆时尚杂志。   太奇怪了。   最奇怪的是,这些衣服的吊牌几乎全被剪掉,看起来至少被穿过一次。脱下来后被到处乱丢的衣服,在洞穴里变得皱巴巴的。   究竟为什么要收集这么多让我百思不解。如果要拿去卖就不会穿过,也不会随地乱丢。追根究底,一群半裸的人收集衣服就已经很莫名其妙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不来人家就去找你们啰!」   「…………」   更令人不解的是,雪伦为什么能这么失控。   明明才刚说「尽管放马过来!」看到男人们什么也没做,她居然自己冲上前。   「咿咿咿!吓死人了!」「饶了我们吧!我们投降!」「救命啊!」   强盗们转身就跑,却无法逃离她的魔掌。   「呃啊啊啊!」其中一名男子在平地跌倒,直接睡着了。   「可、可恶!你这||」另一名男子试图反击,结果还是睡着了。   「咿、咿咿咿!救命||」想要逃跑的男子也一样睡着了。   一直说很啰唆但这些全都是我在背后做的。   「呼哈哈哈哈哈哈!人家已经所向无敌啦!」   一直说很啰唆但这些全都是我在背后做的。   因为很重要所以说两次。   「可恶……你这家伙啊啊啊啊!」   强盗几乎支离破碎。   最后的首领举起手枪指向她||枪口却在下一刹那结冻,紧接着他也睡着了。   这一瞬间强盗完全遭到压制。   被假扮成魔女的普通少女。   「哼……太轻松了。」   我要再强调一次。一直说很啰唆但这些全都是我在背后做的。   「…………」   明明顺利按照我的计划进行,怎么会有这股难以言喻的空虚感?   「人家超强耶……!」   总而言之,我想巴她的头叫她少得意忘形,不过她要是变得更笨就不好了,我只好抽回从阴影处伸出的拳头,取而代之叹了口气。   ○   之后雪伦说着:「伊蕾娜||!如你所见用人家的力量他们根本就是小菜一碟!怎样呀?哼哼哼!」从洞穴里走了出来。   我一脸若无其事配上比死鱼还要死的眼神回答:「喔,这样喔。好厉害喔。哇啊,真的耶。全灭耶。」   「哼哼……这就是人家真正的实力!」   面对自始至终得意忘形的雪伦,这时我心中的恶魔带着邪恶的表情在脑中低语「跟她说出事实的话一定很有趣吧?」但我心中的天使却没有说「不可以!你觉得这么做她会变成什么样子!」阻止我。具体来说天使是说「反正我说什么这个人也不会相信。」已经完全放弃了。   不论如何,我被她带进洞穴里炫耀我催眠的强盗。   我们姑且用绳子把他们绑了起来。正巧绑完所有人,把他们聚集在洞窟深处的时候,所有人都像是看准时间似地清醒过来。   时机巧妙到不像是偶然呢。   「哼,是我在心中默念要他们醒来的。」   其实只是我解除了睡眠魔法而已。感觉太麻烦了这种事情已经无所谓了。   强盗一醒来立刻理解自己的状况,表情扭曲地说:   「这……这是怎么回事……!」「可恶……我们输给这家伙了吗……」「要杀要剐随便你……!」「奇怪?多了一个魔女……」「真的耶。」   而在这个时候,雪伦果然又得意忘形了。   「哼哼,人家握着你们的生杀大权喔。完全败给魔女的心情如何呀?」   听到她这句话,男子们并没有回答。我知道被这样高高在上挑衅很气人,但他们好像忍住了。   我为了不让雪伦继续得意忘形,伸手制止她。   「你们为什么要偷衣服?」   接着我这么问强盗。   男子们也没有回答。他们面面相觑,开始散发出「喂喂,要谁来说啊?」的气氛,之后说着:「喂喂,你快点说啊。」开始用手肘互撞对方。   等了好一阵子,强盗的首领终于开口:   「…………因为没有。」   「蛤?」「你说什么?」   我跟雪伦一起竖起耳朵,首领又再次开口:   「因为没有……去买衣服的衣服……」   他说出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跟雪伦面面相觑,接着||   「……蛤?」「你在说什么啊?」   「不是,所以说……」我们没有去买衣服的衣服啦||他说。   强盗首领又发了一次牢骚。的确,只有在腰间围破布的人的确没有去买衣服的衣服。   我们听见强盗意料之外又莫名其妙的行动原理不禁歪头,首领便慢慢地,非常尴尬地,同时有些难为情地红着脸颊娓娓道来。   他说。   他们是住在这附近几个国家,没用不起眼又长得丑之三位一体漂亮融合而成的废男。他们不仅对自己缺乏自信,甚至不少人对时尚反感。不论穿什么,不论如何打扮,内心都只涌现对自己的不满。不仅如此,他们对凭着鬣狗般地嗅觉说着「哎呀,您在找衣服吗?」在眼前现身的店员,「客人适合穿这件喔。您要试穿看看吗?」之类的话术,结果实际穿上之后发现一旁的假人穿起来还比较像样,店员却依旧毫不留情说出「很适合你喔~ 」这句死亡诅咒全力落井下石的经历恨之入骨。   他们说自己本来就没有资格去服饰店。每次穿着便服走进服饰店似乎都能听见店员心里传来「蛤?这家伙穿这样来我们店里啊,恶心死了。」的声音。我想那八成是幻听。   不论如何,总而言之他们想买好看的衣服||但是没有能穿去买衣服的衣服。抱着这种两难困境,他们的愤怒最后发展成对整个时尚业界的怨恨,犯下袭击服饰店抢夺衣服的犯行。   总之。   简单来说。   完全就只是恼羞成怒呢。   「可是……我们就算一直抢、一直抢,还是无法填满内心的空虚……」   强盗首领的脸颊上流下一行泪水。「我们到底适合穿什么……这世上真的有衣服适合我们这种丑男吗……这种不安时时刻刻纠缠着我们。结果不管抢了多少衣服,我们还是只能用破布围着腰继续抢下去……」   既然穿什么都不适合,不要穿就好了。   他们根据这种莫名其妙的解释,最后沦为在腰间围着破布,手持棍棒的原始人风时装大盗。   这个洞穴里会有这么多衣服||而且全都只穿过一次就被丢在一旁,以及到处堆满大量时尚杂志的原因,这下终于真相大白了。   他们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变卖衣服。   「原来如此。」   大致听完后,雪伦点了一下头。   接着她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   「简单来说,你们只要有合适的衣服,就再也不会做这种事了对不对?」   她边说边看了一眼洞穴||脱下来丢得满地都是的衣物。   表情看起来似乎有那么一点高兴。   ○   「哎呀……我们还真是做了一件好事呢……」   「就是说啊……」   那一天从洞穴离开时,我们的眼睛下面挂着大大的黑眼圈。   如果强盗不是真正的强盗,而是由住在邻近国家的男人聚集而成的话,就代表只要解决他们的烦恼,强盗团就会自动消失了。   雪伦挺起胸膛说:「总之包在人家身上。你们就放一百个心吧!」   她有对策。   「伊蕾娜也要帮忙喔。」   边说,她边收集洞窟里所有的衣服。   「……你想做什么?」   聚集而来的衣服叠得跟小山一样高。   「人家要帮他们做衣服啊。」   她抬头仰望那座山若无其事、平淡自若地说:「人家来设计衣服,你就用魔法快速做好吧。」   「…………」   换句话说,就是替沦为强盗的男子们量身订制衣服。尺寸不合就修改成合适的尺寸,没有像样的衣服就用洞穴中唾手可得的材料重新制作。   她用这种方法实现了男子们的愿望。   「……原来如此。」   我没有异议。这个方法比用蛮力逼他们屈服还要健全多了。   总而言之,我们就像这样,宛如工厂一般制作了好几十人的衣服。   他们的心在一而再,再而三的抗争中被服饰店员击碎。   「可是……这种衣服……真的适合我吗……」   就算看到我们做的衣服,他们也说出这种缺乏自信的话。   「喂喂你们几个。人家搭配的衣服怎么可能会不好看?」   然而雪伦无与伦比的自信在此发挥得淋漓尽致。「人家做的衣服最好看了。看人家的长袍还看不出来吗?」   她的自信究竟是从哪来的让人非常好奇,不过我姑且还是点头附和。   「而且我的魔法最厉害了,也就是说只要穿我们做的衣服,一定能应付各种场面。」我说。   这时的我无意间露出跟雪伦一样的表情。   不论如何,我们做好男子们的衣服,接着回到委托她的国家。   莫名兴奋的群众迎接精疲力尽的我们归来。   「雪伦大人!您回来就表示……!」「您打倒强盗了吗!」「真不愧是雪伦大人!」「雪伦大人所向无敌啊!」「雪伦大人万岁!」「万岁!」「万岁!」「好棒,跟我结婚!」「奇怪,她隔壁的魔女是……?」「少白痴了,那一定是雪伦大人的小妹啦!」「原来如此!不愧是雪伦大人!」   我累到听见群众的声音想捂起耳朵,身旁的雪伦却像是从人们身上得到了精力「哼哼!」一声突然打起精神说:   「那些歹徒对人家来说根本什么障碍都不算啦!」   她唰~ 地拨了一下头发,摆出洋洋得意的表情。   即使眼底挂着黑眼圈,她的演技依然健在。   「哎呀~ !这个功劳真了不起啊!雪伦大人!」国家公务员对她举双手欢迎,恭恭敬敬地跟她握手说「这是谢礼,请笑纳。」给她一大袋金币。   「哼哼!」   她不改脸上的笑容,接下金币说:「有别的事情想拜托人家的话别客气尽管开口,人家随时都能帮忙!」   「你就是这样口无遮拦才会惹祸上身啦……」我在她身旁低声抱怨。   公务员听见她的话对我们说:   「哈哈哈!真是太可靠了!」晃了晃肥胖的肚皮大笑。   然后他看向我们背后,又看了一眼我们左右。   「话说回来……之前被抢走的衣服在哪里?」   接着歪着头问。   「…………」   「…………」   我们同时把脸别开。   ○   在那之后我们结伴出国。   雪伦达成打倒强盗的使命,接下来好像要继续旅行。我被卷入的麻烦事件也告一段落,打算跟她一样回到旅途之中。   「就在这边道别吧。」   走了一阵子,她在看不到国家的地方停下脚步这么说:「人家不会骑扫帚。」   「…………」   毕竟她的魔法并没有觉醒,不会骑扫帚也是当然的||我该不该跟她说我在洞窟里从背后协助她的事情呢?就这样让她继续误会下去对她也不好||   我跟她一起停下脚步,沉默了好一阵子。   就在这个时候。   「今天谢谢你,伊蕾娜。」她把一包东西塞进我手里,说:「这是今天的谢礼。」   「…………?」我接下包袱,看了一眼侧着头问:「……这是什么?」   「你打开来看看。」   「…………」   我照她说的打开包袱。   里面装着一半刚才公务员给她的金币。   还有一件白色的洋装。   那是件相当适合即将到来的夏季,十分漂亮的纯白连身裙。   「你在洞穴里在我后面支援我对吧,这是谢礼。」   她平淡地说。   「……你发现了吗?」   雪伦点头表示肯定。   「人家没有魔法天分,人家自己最清楚不过了。」   「…………」   「谢谢你。人家虽然不是魔法师,但在那段时间内还是体会到成为魔法师的心情。」   我还以为她真的误会自己学会魔法了说……   「你一直在配合我演戏吗?」   都怪她那么兴奋,不知道是认真还是开玩笑,害我完全被骗了。   「还好啦。」   接着她说。   脸上挂着无忧无虑的表情。   「说谎是人家的个人特质呀。」   那是个与年龄相符天真少女的微笑。   比装出来的得意表情还要适合她的可爱笑容在我眼前浮现。   「与其说谎假扮成魔女,现在的你比较像你自己喔。」   我也被她影响笑了出来。   然而她下一刻却「哼哼!」一声,全力发挥自己的个人特质。   「这可办不到!」   然后雪伦说:   「经过这次这件事,让人家更喜欢魔法师了。」   说的时候还脸不红气不喘。   「刚才的是哪边?」   是谎话还是实话?   雪伦对我淘气地笑了笑。   「两边都是。」 第七卷 第三章 看不见的羁绊   一封信寄到某个国家的宫殿。   寄件人是魔女。   自称灰之魔女的年轻旅人。   日前她接受国王陛下亲自委托,前往位在国家稍远处的北方森林。这似乎是她寄来的报告书。   「喔喔,那个魔女听我说话的时候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工作起来还挺认真负责的嘛。」   完成国王陛下的委托后应该会来向他请款。像这样寄信过来,大概是工作途中的中途报告。   至少在拆封之前,国王陛下都是这么想的。   敬启,国王陛下。   请容我省略不必要的问候,在这封信中直接切入报告主题,还请您海涵。   接下委托离开贵国之后已经过了一天。   目前有两件事必须禀告国王陛下。   分别是俗称的好消息跟坏消息。   请问您想先听哪边呢?咦,从好消息开始?这样啊,那么。   先从好消息开始。   我顺利找到一前年离开这个国家的艾尔芙莉德小姐与路易斯先生了。   如您所提供的资讯所示,两人住在北方森林的废村之中。他们自从离开国家之后,便一直在废村里静静地生活。   我顺利向两人转达了国王陛下的讯息。   以上就是好消息。   接下来向您报告坏消息。   这次您请我将两人带回国内。   但是我向两人传达陛下再次召集两人回国的讯息时。   他们死了。   两个人都死了。   ○   被称为北方森林的那座森林确实位在国家北方。   森林并不会错纵复杂,纯粹只有树林茂密。从林中抬头仰望,能够看见受到遮蔽的阳光在树梢形成摇曳的斑点。   冬天过后降临的春天日照温暖地洒落在林间。   前往废村的路在造访那个国家时和两人的资料一起交到我手中,因此我并没有迷路。   他们若是如情报记载住在废村里||只要我没有走错路,应该很快就能跟两人见面了。   「…………」   我停下脚步,又浏览了一次资料。   我看见废村就在道路前方。   还看得见一名男性朝我走来。   根据资料他的名字叫做路易斯。   金色的头发长及肩膀,纤瘦的身材与不高不矮的身高让人乍看之下分不清他是男是女。身上莫名花俏的长袍也助长他的中性形象,让人更认不出他的性别。   他左右挥舞着长拐杖,脚踩蹒跚的步伐。   他就是曾在那个国家工作的魔法师||资料上是这么写的。   资料上还写,自从一年前离开国家以来,他就一直住在这里。   「…………」   话说回来,他的特征不只在于外表。   路易斯一来到我附近,立刻露出疑惑的表情停下脚步。   「……?请问是谁?有人在吗?」   他用鼻子吸了一口气,左右摇头四处张望;但是他的眼睛却没有看到我。   他的眼睛看不见。   什么也看不见。   「你好。」   我对身处黑暗之中的他开口:   「初次见面,我是魔女伊蕾娜。」我小心翼翼地说出事先准备好的台词。「其实我是旅人||请问你住在前面那个村子吗?」   路易斯听了说:   「咦,旅人小姐?嘿~ 真难得……!」他望着虚空笑逐颜开。「难道你有事想去前面的村庄吗?」   「……不是,我迷路了。现在正在找地方借宿一晚。」   「啊啊……也是啦,这附近很容易迷路呢。我也常常迷路喔……但我是因为眼睛看不到!」   「…………」   路易斯随口说出令人不知该如何反应的玩笑。   「啊,不好意思你没有发现吗?其实我的眼睛看不见||」   「不会,我知道你看不见。」   「就是说啊用看的就知道了吧?我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是什么样子就是了。嘿嘿嘿。」   「不是,那个……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的说……」   「啊,不好意思。住在这种地方几乎没有机会遇见别人……顶多只有同居人跟信鸽陪我聊天。」   路易斯嘿嘿嘿地笑了笑,难为情地搔了搔头。   他看起来像是个性非常开朗的人。   「话说为来,伊蕾娜小姐,你迷路了对吧,那要不要来我家?我现在住的房子还挺大的,应该能让你好好休息。你想过夜也没有问题。」   而且他还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至少在我眼中看来是这样。   「…………」我等了一阵子,才故意发出沉吟。「你这么说我很高兴……但不会打扰到你的同居人吗?」   「不要紧!我的同居人基本上除了我之外不跟别人说话,甚至讨厌接近别人,所以完全没有问题喔!」   「请问同居人的性别是?」   「她是女生呀。」   「……没问题吗?」   「没问题呀。」   「…………」   她不会拿刀捅我吧?我如此试探,但是既然我已经接下委托,就不能逃避。   「……那么,就打扰了。」   这时只能做好心理准备了。   「好的。」   他莞尔一笑,说:「来,请请请。请跟我来。」   接着他举手示意村子的方向,替我带路。   「…………」   那只手究竟沾满多少鲜血||我不太敢去想。   ●   我一抵达那个国家旋即被召唤到宫殿。   不知道他是从哪听到我的传闻的。   「有件事希望旅行的魔女大人能务必替我们解决。」一大群士兵跑来找我,说着:「请务必跟我们来宫殿一趟。」将我护送到宫殿。   从严肃的这一幕看来,我也许像是纯粹被士兵押走。   宫殿中,胖国王陛下在王座大厅等待我的到来。   「你就是旅行的魔女吗?有件事希望你一定要帮忙。」   一见到我,他就露出高高在上的冰冷眼神,啪一声弹了一下手指。士兵立刻从一旁出现,把几张纸塞进我手里。看来他丝毫不想离开王座。原来如此,难怪身体会肥到这种程度了。   「……这是什么?」   我侧着头问。   「我希望你能把一年前离开这个国家的那两人带回来。」   国王陛下这么说。   我手中的资料有这个国家的周边地图,以及男性及女性两人的档案和照片。   我翻了翻资料。   「第一个人是路易斯,盲眼的魔法师。」   国王陛下平淡地说了起来:   「他小时候罹患眼疾,在那之后便瞎了眼睛;但鼻子非常灵敏,脑袋又聪明。过去在我国发生的战争中,他在幕后立下不少功劳。」   国王说,路易斯的专长是制作毒药,由他间接残杀的人类多到不计其数。   有时候会将毒药散布在敌国、有时候是毒杀叛徒、有时候则是利用毒药替无法战斗的士兵安乐死。   毒药精巧到除了嗅觉灵敏的路易斯之外无法察觉,几乎无臭无味,让不少人死于非命。   从资料上温柔中性的脸庞,难以想象他的经历竟沾满鲜血。   「……您把这么危险的人放在国外不管一整年了吗?」   「就是因为他这么危险,才不能把他留在国内啊。」国王陛下垂下眼说:「战争在一年前结束了。他已经不需要调制毒药了||但是如你所见,他做的事情太不人道。不管他是不是战争英雄,我国人民也全都不敢靠近他。」   「…………」   「所以我才会给他足以度过余生的钱,把他请出国外。继续留在这个容不下自己的国家,他也不好受吧。」   关于赶出国家的这件事,和路易斯一起离开的另一人,艾尔芙莉德恐怕也是因为类似的原因吧。   明明为了国家牺牲奉献,却因为遭受国民畏惧而非得离开,这似乎也无可奈何。   然而||   「为什么您想把他们再找回国内呢?」   听到我简单的疑问,国王陛下直接了当地回答:   「因为战争又要开始了。」   他又说:   「那两个人没有战场之外的容身之处啊。」   ○   「我平常喜欢研究魔药,常常到村子外面采草药。」   路易斯手持长棍,跟钟摆一样左右挥舞走在我的前面。   即使眼睛看不见,他的身体也记得路要怎么走。尽管走在森林中的兽径,他的脚步依然十分稳健,看起来毫不犹豫。   「我很喜欢这座森林。现在研究的药大多数材料都能在这里找到,空气又清新。更重要的是没有杂音非常安静。住在这里每天都很愉快喔。」   「请问现在你在研究什么魔药?」   我这么在他的背后说。   「啊,伊蕾娜小姐。这个围篱后面就是我的村子了。」   刚刚的话他好像没有听到||咚咚,路易斯用棍子敲了敲破旧的围篱。过去写有村落名称的招牌也爬满藤蔓,看不清文字了。   「与其说是我的村子,现在只是座废村就是了。」他轻声笑道。   「…………」   如他所说,这里的确是一座废村。   经过的每一栋民宅都只剩下断垣残壁,曾是田地的地方杂草丛生,水池干涸枯竭,几乎看不到人类生活的影子。   然而这里并没有彻底破坏,也没有遭到袭击的痕迹。看起来就像是几年前这个村子的村民一夕之间消失了一样。   「我们现在住的村子总人口有两个人。只有我跟我的同居人艾尔芙莉德而已。」   他左右喀喀、喀喀地挥舞棍子说:「这个村子很久以前就荒废了,现在没有人住在这里。」   「以前住在这个村子的人现在都去哪了?」   这个村子看起来已经废村一段时间了。   「啊啊||」他回想起来似地低声回答:「好像所有人都死掉了喔。」   「……那是||」   为什么?   我正想问出口。   但我还来不及说完,他却不巧突然想到什么,说:「对了,这么说来!」敲了一下手掌,回头面对我。   「伊蕾娜小姐,我忘了说一件事。」他看着我不存在的虚空说:「是关于我的同居人艾尔芙莉德。我不会勉强你,但如果可以,请你不要盯着她看。」   「…………」短暂的沉默之后,我歪着头问:「为什么?」   他回答道:   「看就知道了。」   说完,我们便抵达他的家。   ●   「一年前离开我国的另一个人||艾尔芙莉德,你要特别小心她。」   国王陛下滔滔不绝地说:「和在幕后活跃的路易斯不同,那个女人的能力在战场上才能发光发亮。那个女人只要踏上战场,敌国的兵力就会轻而易举地瓦解。恐怕没有人比那个女人还要强大、还要可怕了吧。」   「…………」   翻了翻手中的资料,我找到一名女性的照片和档案。   她是个绿色头发长及肩膀的成年女子。照片上的她低着头,脸色十分阴沉,身上穿的服装也是样式简单的长袍,相当不起眼。   外表看来几乎完全不恐怖,甚至像是一般魔法师的照片。   再加上资料上不只写了「擅长治疗魔法」的记述,还写说「从未使用过攻击魔法,恐怕也无法使用。」等字句。   这种魔法师在战场上发光发亮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到处治疗伤兵吗?   不过,这么一来就难以想象国民为何害怕她到她非得离开国家不可||   「她的能力是什么?」   我歪着头问,国王陛下便回答:「你把照片翻过来看看。」   我照他说的翻开照片。照片有两张。   「…………」   第二张照片上是连魔杖都没有拿的艾尔芙莉德站在战场中央的背影。   上头还有和艾尔芙莉德面对面的士兵石像。   「艾尔芙莉德具有将直视自己双眼的人变成石头的能力。」   国王陛下说:   「那个女人具有魔女也赢不了的恐怖能力啊。」   她在战场上将敌军全部变成石头,因而受到畏惧。   所以,你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他说。   ○   「来,请进!这里就是我家!」   「咦,啊啊……谢谢……」   我在路易斯的催促之下穿过他家的门。虽说是废村,至少他家并没有荒废,看起来像是凑齐了最基本家具与装饰的民宅。   若是硬要说有哪里不同,就只有餐桌上若无其事地摆着可疑的药品与神秘资料,以及会把别人变成石头的同居人吧。   「啊,路易斯大人!欢迎回||」   我望着家中发呆时,一名绿色头发的女子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   没错,她就是||   「那、那个女人是谁!」   …………   一看到我她立刻躲了起来,但我瞥到一瞬间的身影确实就是照片上的艾尔芙莉德本人。   「居然把女人带回我们的小窝……负、负心汉……!路易斯大人……您这个负心汉……!」   ……只不过印象跟照片上相差不少。   在阴影处发出「吼噜噜噜噜!」低吼的模样,简直就是对人类展露敌意的野生动物。   「明明都有我了,太过分了!您果然喜欢年轻美眉对不对?好过分!」   照片上的她感觉起来应该比较倦怠的说……?   「啊,对不起喔,艾尔芙莉德。」面对不愿放下戒心的艾尔芙莉德,路易斯摆出满不在乎的模样。「这个人是旅行的魔女伊蕾娜小姐。她迷路了,希望能在这里借住一晚。」   「借住一晚……?她想在这里过夜?」从带刺的语气明显感受得到她并不同意。「我不要,路易斯大人。怎么可以在这种时期让人借住……」   你看吧我就知道。   「话是这么说,不让她过夜的话,她就只能露宿野外了。有困难的时候要互相帮助呀。」路易斯轻轻安抚艾尔芙莉德,关上家门。   砰咚一声,我的退路被封死了。   结果,路易斯说服艾尔芙莉德,让我在他们的家里打扰。   「可是路易斯大人,我不论如何都反对。路易斯大人不管说什么我都反对。」   插图p002   「咦~ ?有什么关系,又不会少一块肉?」   「其实我对魔女过敏……」   「那是什么过敏?」   「有魔女靠近就会忍不住想吐。」   「你本来就不靠近别人根本没差嘛。」   「…………」   「…………」   与其说是说服,看起来比较像是反驳她的歪理就是了。   ○   晚饭他们招待我吃艾尔芙莉德亲手做的料理。由于家位在森林之中,餐桌上的菜色基本上都是山菜跟野菇。没有肉,也没有面包。   路易斯大口嚼着沙拉说:「对不起喔。如果知道有客人要来,应该就能准备更像样的菜色了;可是我们家只有这些。」笑了笑。   「谁叫负责找食物的我眼睛看不见呢!」   「…………」这是开玩笑吗?   「说不定我把毒蘑菇误认为普通蘑菇混在里面喔!」   「…………」这是开玩笑吗?「那个,你害我很不敢吃的说。」   「啊,对不起。难道没有煮熟吗?眼睛看不到果然很容易弄错火候……」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啊,难道说你不敢吃蘑菇吗?」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可不可以笑的意思。」   我对两人的过去略知一二,看到他从头到尾开朗的模样难掩困惑。「路易斯大人从以前就是这种人喔。」艾尔芙莉德从旁补充,但我依旧百思不解。   不久之后他喀一声放下汤匙。   「毕竟不这样做,周围的人都会对我客气呀。」   接着这么回答。   「眼睛看不到我并没有什么不满。过去的人生虽然不怎么像样,但考虑到现在的生活,我认为过去的努力绝对没有白费。」他又说。   「就是说啊。」艾尔芙莉德也在路易斯身旁轻轻点头。「路易斯大人总是兴冲冲地研究新药呢。」   「对啊。」路易斯边嚼边应声。   「……可是您都不告诉我您在研究什么。」艾尔芙莉德用略显不满的语气抱怨。   「既然你要说这个,艾尔芙莉德不是也不跟我说你现在在研究什么魔法吗?」   「路易斯大人跟我说的话我就跟您说。」   「不行,艾尔芙莉德先说||」   「不行不行,路易斯大人||」   「不行不行||」   在两人无聊的一来一往面前,我只能叹息。   两人跟热恋中情侣一样始终散发出甜甜蜜蜜的气氛。他们究竟是否真是被国内民众畏惧的人,让我怀疑不已。   「再怎么说,我每次都在房间里调配魔药,你想知道去我房间里看不就好了?反正你也看不懂。」   「想知道人家的研究内容,只要看我的资料不就好了吗?我的资料每次都放在客厅,随时想看都可以喔?」   「不是,我又看不到!」   「我也不会只凭味道调配魔药呀!」   两人争论不休。艾尔芙莉德看着他的眼睛,路易斯也像是确认她的位置般握住她的手。   和对彼此的怨言相反,在我眼中看来,这里的两人像是一对单纯的情侣。   「那个……」   我打断两人的打情骂俏。   「啊,抱歉。伊蕾娜小姐,什么事?」   路易斯笑盈盈地把耳朵转向我。   「…………」   艾尔芙莉德将脸撇向一旁,大概是为了避免一不小心跟我四目交接。也有可能是纯粹因为她会害羞。   我直直看着两人||嗯哼一声,镇重地清了清喉咙。   「你们为什么住在这种地方呢?」我问。   闻言,路易斯「……啊啊。」了一声,并没有特别感兴趣的样子。   「这么说来||我还没跟伊蕾娜小姐说呢。」   他露出温柔的笑容,说:   「其实,我跟艾尔芙莉德原本都住在附近的国家||」   他说出我已经知道的故事。   又或者该说是由当事人亲口说出的真相。   路易斯小时候就罹患了眼疾,被迫在黑暗之中生活;但那时他已经具有一定程度的魔法实力了。   制作魔药的本事更不在话下。   他也具备以气味分辨药水的能力。   所以他并没有因为双眼失明而慌张,更没有因此手足无措。那本来就是视力渐渐衰弱的病,他说自己清楚明白总有一天会看不见。   他虽然双眼失明,却在那之前学到了能养活自己的一技之长。擅长制作魔药的他存了一笔钱,也会使用魔法,因此生活上还算自由无虞。   自从眼睛看不到以来,他就在国家一角开设药局维生。   就在某一天。   国家的官员在来到他的面前,委托他一份工作。   内容简单来说||   「请你制作安乐死家畜的毒药。」   就是这样。官员说,扑杀家畜的方法太过残忍引发问题,因应方式就是今后将以毒药施行安乐死。   为此他们希望他制作无臭无味,绝对不会残留在体内的毒药。   「真讨厌……我不太想做耶……」   路易斯老实地说自己不太想接受这份工作。他不喜欢杀生。   然而他也不得不承认,毒药确实是能有效降低动物痛苦的扑杀方法。   最后,他接下了这份工作。   毒药马上就完成,并追加订单大量生产。   「哎呀!太厉害了,路易斯先生!过去抗议扑杀方式的反对运动也因为路易斯先生的协助而稳定下来了。」   「……这样啊,那就太好了。」他并没有因此特别开心。「可是,真的需要这么多吗?我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够多了说……」   「不够不够,最近家畜之间开始流行传染病,毒药多少都不够用啊。」   「…………」   尽管感受到一丝不对劲,他依然继续制作毒药。   而他要好几年之后才会知道,自己不停制作的毒药根本没有用在家畜身上。   他制作的毒药被洒在周边各国的村庄与国内。   杀的全都是人。   艾尔芙莉德说自己虽然出生自魔法师世家,但自从懂事以来她就被逐出家门。   只因寄宿于她双眼中的力量。   她究竟为什么会有这种眼睛,为什么会具有这种力量,没有人||就连她自己都不得而知。只不过,她的眼睛从小就具有这种能力,也因此受到别人厌恶。   「你根本是我们家族的耻辱,快点滚吧。」   家族中没有任何人接纳具有不可思议力量的她。   在那之后她便独自在暗巷中生活。她从小就流落街头,以乞讨维生,偶尔会偷路边摊的食物。   但是她从没有故意使出眼睛的力量。她深刻理解自己是因为双眼的力量才被赶出家门的。   「再一次就好……我想回到家人身边……」   她抱着这种心愿度过每一天,直到她学会治疗魔法,就算不小心对上眼把对方石化也能治好对方。   治疗魔法虽然治不好她与生俱来将别人石化的双眼,最起码找到了应对方式。   这样或许就回得了家了||她这么想。   但她的家人依然将她拒于门外。   「找到解除石化的方法又怎样?」「你已经被逐出家门了不是吗?别再回来了。」「可以再也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吗?怪物。」   他们并没有接受她。即使能就某种程度使用魔法,和她四目相交仍然会被石化。   不想靠近她是当然的。   在那之后她被迫过着孤独的生活。她不与任何人四目交接,静静地生活;但是她不可能永远不和别人对上眼。每次直视对方的眼睛,她都会用治疗魔法解除对方的石化。   而每次不小心将别人石化,她都会遭到严厉的排挤。   最后没有人愿意接近她。开始有人痛骂她,要她滚出这个国家。她就这样过着孤独的日子。   「听说你有把直视自己眼睛的人石化的能力。」   就在某一天,国家的官员对她搭讪。「有个工作务必想请你帮忙||不知你意下如何?」   随后她被带到战场上。   「希望你能石化敌军。」   简而言之,就是这么回事。她被迫站在战场的最前线。   强烈排斥使用眼睛能力的她奋力拒绝。   「我不要!我不想为了这种事情使用力量||」   她没有拒绝的权利。只要被带到战场上||只要她的双眼被视为有用的武器,她就别想回去。   不情愿的她被士兵绑了起来,硬是强迫她睁开眼睛推到敌军面前。不论如何大哭,如何喊叫,都没有人来救她。   她一直独自在战场正中央饱受折磨。   直到战争结束的那一天。   战争结束后国王将两人找来宫殿,分别给他们一大笔钱。   「希望你们用这笔钱去别的国家。」   其中一人是创造无臭无味毒药,残害众多生命的杀人魔。另一人则是惨无人地道将敌军悉数变成石头的魔法师。   战争结束后,等待他们的是对两人的恐惧。   过于强大的力量会不会反过来对付自己?两人什么时候会背叛?这种不安在国内蔓延。   这就是叫他们离开的原因。   没有人替他们两个着想,才会导致这种自私无比的结果。   「也就是说,我们已经没用了,所以叫我们滚蛋吗?」路易斯如此责骂。   「…………」艾尔芙莉德也不发一语,接下那笔钱。   结果两人都离开了国家。   他们别无选择。   「那个,请问一下。北方森林要往这里走吗?」   在砰一声关上的国门前,路易斯轻轻拍了拍艾尔芙莉德的肩膀。   「…………」艾尔芙莉德点了一下头。   「?对不起,我的眼睛看不到。你刚才点头了吗?」   「……那个方向没错。」   「是喔。你叫什么名字?」   「……艾尔芙莉德。」   「是喔。谢谢你,艾尔芙莉德小姐。」   他看着艾尔芙莉德莞尔一笑。过去从来没有人对她露出那个表情。   然后。   这也是她出生以来,第一个遇到能跟自己面对面的人类。   「再见。」   路易斯挥舞拐杖迈开步伐。   他的脚步没有迷惘。北方森林只有一座没人居住的废村,他大概是打算自己一个人住在那里吧||不用想也知道。   「…………」   艾尔芙莉德说自己自然而然地跟了上去。   她出生以来第一次找到就算跟自己四目交接也不会变成石头的人。   她终于找到能跟自己生活的人了。   走了不久之后,路易斯忽然停下脚步。   「艾尔芙莉德小姐,莫非你现在在我后面吗?」   他应该是从脚步声发现的吧。他没有回头这么问。   艾尔芙莉德慌了手脚。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行为和跟踪狂一模一样。   「……对、对不起。那个……」她慌慌张张比手画脚想要解释,但他当然什么也没看见。   路易斯感觉不到她的动摇,只有冷静沉着地回头问: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来呢?」   「…………!」她点了一下头,说:「我、我要……跟你去!」一个箭步站到他身边。   「是喔。那我们走吧。」   说完他再次迈开步伐。   自从那天以来,两人就在这个村庄生活||路易斯说。   「现在我们过得自由自在,可能比在那个国家还要幸福也说不定。」   不受到他人利用,就不必被迫弄脏双手。的确,想到过去的事情,住在废村想必如同身处乐园。   「话说回来,最近周边各国好像想对那个国家发动攻击。」路易斯双手交叉低声沉吟。   艾尔芙莉德也低着头,接在他后面说:   「从好几周前开始,我们就收到好几封叫我们回去那个国家的征召信。说又要爆发战争了,所以需要我们的力量。」   「…………」   「当然,我们没理那些信。我们不打算放弃现在的生活。」   他们看起来意志相当坚定。   然而,只要不逃离这里,劝告信就势必会一直寄来。一次又一次,直到他们被带回那个国家吧。   「……如果国内的人直接来到这里||直接在你们面前现身,你们会怎么办?」   他歪着头思考了一阵子之后,「这个嘛……」烦恼了一下,然后说:   「如果可以沟通的话,就能用沟通解决了呢。」   「如果对方无法沟通的话呢?」   听到我的问题他笑了。   「天晓得?可能会连那个人一起拖下水,三个人一起服毒殉情呢。」   我不知道那是玩笑,还是实话。   但现在我只知道一件事。   「……你害我超不敢吃的说。」   「开玩笑的啦,请别在意。」   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让我在意的是在他身旁始终低着头,不和我对上眼的艾尔芙莉德。   她的双眼一直看着我的手边||那盘一口也没吃的晚餐。   不久之后吃完饭后,路易斯说:「那么我还要研究魔药。」回房去了。   「啊,伊蕾娜小姐可以慢慢休息喔。」   离开前他没有忘记顾虑到我。   然而||   「…………」   「…………」   艾尔芙莉德坐在眼前,我真的能慢慢休息吗?不可能。   诡异的沉默与沉重的紧张感弥漫整间房间。没想到光是悠哉的路易斯不在,气氛居然会变得如此凝重。   两人都默默无言,又过了几分钟。   终于,艾尔芙莉德率先打破沉默。   「现在我只要看你的眼睛,你就会变成石头,再也变不回来。」   恐怖的言词和沉稳的语气颇不相衬。   再也变不回来。也就是说,她再也不打算把我变回来的意思。   「你在威胁我吗?」   「不是。」艾尔芙莉德缓缓摇头。「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   我静静等待她的下一句话。   艾尔芙莉德深吸一口气,又呼了出来。   「你是受那个国家所托,来带我们回去的魔法师对不对?」   她直接了当地说中真相。   ○   「你就算骗得了善良的路易斯,也骗不了我,伊蕾娜小姐。」   她以质问般锐利的语气说。   「…………」   但我没有回答她,只有保持沉默。   「我就当作你默认了喔。」   「请便。」   你想当成怎样都无所谓。   艾尔芙莉德见状,叹了口气才对我说:「我以为他们很快就会采取强硬手段把我们带回去……没想到居然会派旅行中的魔女来。」   「……我想也是。」   「伊蕾娜小姐,你是来带我们回去那个国家的对不对?」   「…………」   我没有回答。   即便如此她依然继续说了下去:   「如刚才所说,我跟路易斯大人都很喜爱在这个村子的生活。不打算离开这里。」   从他们的模样看来我看得一清二楚。对无处容身的两人而言,这座村庄是他们唯一能够安居的所在。   「……我知道你的命令是不论如何都要把我们带回去。那个国家会若无其事地做出违反人道的事情||」   她紧咬嘴唇。   用力握住放在桌上的纸片。   「可是,但是||即使如此,伊蕾娜小姐,我还是有一个请求。拜托,求求你||能不能再等几天就好?」   「……几天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吗?」   她点了点头,垂眼看着捏烂的纸片。   「我的研究将会完成。」   瞒着路易斯研究的新魔法。   她希望我能等到魔法完成。   「完成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路易斯大人会再也无法使用魔法。」她斩钉截铁地回答:「然后双眼会恢复光明。」   「…………」   换言之。   「他会变成再也无法调制毒药的普通人。」   就是这样。   恐怕从征招信寄来的时候开始||或是从更早之前,她就开始进行这个研究了。   身为魔法师,擅长制造毒药的路易斯会受到国家需要,是因为他是能够制作毒药的魔法师。   换句话说,只要无法使用魔法,他就会变成毫无价值的普通人。   艾尔芙莉德对我深深低头恳求。   「我发生什么事情都无所谓。如果还需要我的眼睛,带我走也没有关系。我情愿接受。所以,拜托||求求你。别再把我心爱的人卷进战争了……」   她肯定是想说自己不计任何代价也想帮助他。   我觉得那份心意非常美好。   但是||   「这样啊。」   我说:   「很可惜我没有办法答应你。」   ○   「艾尔芙莉德是什么样的人?」   穿越废村,走进两人居住的家之前,我这么问路易斯。   虽然从资料上能就某种程度理解两人是怎样的人,我还是忍不住顺着话题方向问。   「她是我全世界最爱的人。」   「不是,我想问的是她的为人……」真亏你说得出这种难为情的话……   「为人吗?啊……个性很好、开朗又温柔吧……」   「……那是什么模棱两可的答案啊。」光凭这种特征,大概符合世上大半数人类吧……   「谁叫我眼睛看不见呢?几乎不晓得外表的特征啊。」路易斯轻声笑了笑说:「我只知道她罹患了跟我不一样的眼疾。」   「……这||」   「你看就知道了。」   路易斯语带含糊地打发我。   当然,我已经事先读过资料,不必特地听他解释也十分理解艾尔芙莉德眼睛的状况。   这时,他回过头来。   「伊蕾娜小姐。」   接着对我说:   「能请你再等几天吗?」   「……等什么?」   「你是那个国家派来的魔女,不是吗?」   完全被看穿了。   也对,旅人特地来到这种人烟罕至的地方有点太过牵强,我知道自己马上就会露出马脚……   「总之,大概就跟你想的一样。」我并没有否定。「我是受到那个国王委托,来带你们两位回国的魔女。顺带一提,我要是失败,国家就会祭出强硬手段。」   国王陛下不论如何都想把这两人带回去。   情况想必非常危急吧。   ……光是两人不在就陷入危机的国家好像也有点问题。   「强硬手段吗||啊啊,一定是叫士兵大举来袭吧。」路易斯玩笑似地呵呵笑了笑。「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希望你能再等几天,伊蕾娜小姐。」   「……为什么?」   我歪着头问,他就说:   「我现在正在研究新药。治疗双眼异常的药。」   「…………」   「再过几天,我就能完全治好她的眼睛了。让她变回平凡魔法师的药就快完成了。」   他停了一拍,继续说道:   「能至少放过她吗||我发生什么事情都无所谓。所以,求求你||拜托了。」   结果。   简单来说就是这样。   他的愿望也好,她的愿望也罢,我都无法平等地实现。   我打从一开始就不接受只要对方平安无事,自己发生什么都无所谓的请求。   ○   我是个挺急性子的人,要我多等几天我当然等不下去。   「路易斯,调合比例不太对。这个材料有点太多了。」   因此我会像这样帮他研究魔药。   「艾尔芙莉德,使用魔法时的魔力量太少了。这样就算能恢复视力,也会一片模糊看不清楚。」   或是自不量力地帮她研究魔法,将几天缩短成一天。   又或者||   「……我来写封信吧。」   抢先预测即将发生的事情,写信寄回那个国家。   我向国家报告,两人已经死了。   我能做的事情顶多只有这些而已。   接着隔天。   艾尔芙莉德完成魔法,路易斯也同时完成新药时,我的责任就什么也不剩了。   「伊蕾娜小姐,你可以多待一下子啊?我们还没好好报答你……」   路易斯看着我不在的地方垂下眉毛。   我在两人结束研究,剩下交给对方的时候离开了他们的家。   「打扰你们就太不识趣了。我才不是那么不会察言观色的人。」   而且两人第一次面对面时,我要是在场一定会很不方便。   更别说看到他们在眼前亲热,我绝对会尴尬到受不了。   「那么请你至少收下我们的谢礼。」艾尔芙莉德用带刺的语气说,把装了金币的袋子塞进我手里。   我把钱推了回去。   「我不要。」   「为什么?」   「接下来你们不是得离开这座森林吗?我可没有不知好歹到敢收下你们在新的国家展开新生活的资金。」   「…………」   艾尔芙莉德「唔~ 」一声鼓起脸颊。「不行,伊蕾娜小姐。你不收下我们会过意不去。」   「所以就说我不要了嘛……」   「不行不行。」   「不用不用。」   「…………」   「…………」   结果我跟她把钱推来推去的一来一往又过了几分钟才结束。   「啊啊,够了。我知道了。好好好,我收下就是了吧?我其实不需要的说。」尽管有些别扭,我们还是以只收下一枚金币的折衷方案和解。   机会难得我原本想耍个帅,最后居然还是没用地被金钱蒙蔽了双眼。   「伊蕾娜小姐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路易斯在我们的争论结束后,悠悠哉哉地问出这个问题。   我理所当然地回答:   「那还用说?我要回去旅行。」   所以||   「说不定,我跟你们还会在某个地方再见呢||」   我说。   接下来即将继续旅行的我,以及从今以后出发寻找第二故乡的两人。   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还能见到他们。我一面这么想,一面推开他们的家门。   路易斯看着我的背影,在离别之际笑着说:   「下次见面的时候才是初次见面喔。」   就这样,会把直视双眼的人变成石头的邪恶魔法师,以及制作无臭无味毒药的魔法师都从世界上消失了。   从今以后,只剩下以看不见的羁绊相连的两人。 第七卷 第四章 石膏像与魔女的故事   【炭之魔女和灰之魔女的情形】   「象征我国的女神像最近过于老旧,希望能够修复。」   魔法统合协会是在约一个星期之前派给我这个委托的。   总是缺钱的人家一听到就说:「咦?只要把破神像修得闪闪发亮就有钱拿?太轻松了!咻~ !」超有干劲地直奔那个国家。   那是个被人称为、也自称热爱历史之国的有趣国家。   「哎呀,欢迎光临,魔女大人。来,请跟我来。」   不愧是热爱历史之国,穿着历史悠久的民族服装好像是这里的习俗,就算在夏天热死人的时期,带领人家的公务员(女性)也好,在街上擦肩而过的人们也罢,全都穿着厚厚的长袖。真想请他们适度热爱历史就好,先爱惜自己再说。   「最近我国年轻人石膏像冷感的情况越来越严重……」   一面打开历史资料馆的门,一面眉头紧皱这么说的公务员小姐在我眼中看来也十分年轻,想说「最近的年轻人」好像也太早了。话说石膏像冷感是什么意思……?   「我年轻的时候甚至会抱着石膏像睡觉、说要跟石膏像结婚、讨论石膏像多帅气多可爱,处于石膏女跟石膏男风潮的中心。」   「这个国家是怎样,全都是有毛病的人吗?」   「在我的年代那是国际标准。」   「是喔……」   「可是时代变了……现在就算来到历史资料馆,也几乎没有人会特地造访石膏像展区……我们想要找回石膏像蔚为风潮时的那种活力……那个时候真的好棒……」   公务员小姐缅怀过去的眼神,散发出一股城市女孩思念遥远故乡的乡愁。   「那个时候光卖石膏就能大赚一笔的说……」   「…………」   啊不是,这只是爱钱的眼神而已。   人家差不多是在这个时候发现,说不定她不是想找回那时的活力,只是想要回到能发财的时代吧。   「石膏泡沫的时候只要说『没错!这就是制作女神像使用的石膏!』石膏就会自己卖出去。现在那种东西根本没人想买了。」   「石膏泡沫是什么鬼?」   话说石膏会自己卖出去的时代很奇怪吧?有那种需求吗?   这个国家全是有毛病的人吧?   「顺带一提,石膏女跟石膏男现在都转职成绘画男或是绘画女了。」   「只不过是有毛病的人转换跑道了而已嘛。」   「是的,但是绘画风潮现在渐渐开始走下坡……我们需要创造新的流行……」   「…………」   流行跟食物一样,得时时摄取新的才行。每天都吃一样的东西迟早会腻。   因此必须定期吸收新的事物。   「也就是你想把以前流行的事物捧红,重新变成这个国家的新流行吗?」   「是的。为此,魔女大人请您务必帮忙。虽说我能靠石膏像赚钱,我还是对石膏像投入了无以伦比的爱情。请您务必找回过去的荣耀。」   「那个……为了钱,人家倒是可以帮忙……」   就在这么嘀咕的同时,我们抵达话题中的石膏像展区。   「这尊就是这次想请魔女大人修好的石膏像。」   那尊石膏像大大方方地坐镇在以国内最热门设施闻名的历史资料馆一角。   「…………」   那在过去一定是尊美丽非凡的石膏像。   然而如今它的美貌早已荡然无存。石膏像的脸跟手臂布满龟裂,过去洁白的肌肤也黯然失色。身躯与背上的翅膀维持漂亮的原样,手臂跟脸却仿佛另外接上去的。   那肯定是根据绝世佳丽制成的神像,但经年累月劣化,如今的状态难以称得上美丽。尤其是脸跟手臂粗糙不堪,害她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就跟奴隶穿的破布一样,背上长的翅膀也有点肮脏。最后她手中握着的长枪甚至像是路边武器店的铜板价便宜货。   原来如此,这就是||   「我国设立历史资料馆时邻近国家赠与的女神像。以前美丽非凡,他国的旅客甚至会为了一睹石膏像的风采大批造访……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人对这尊神像有兴趣了。」   「…………」   人家盯着那个那尊神像看。   神像的脸似曾相识。或许是因为石膏黯淡的白色||看起来像灰色,使石膏像看起来像是灰色头发,人家敬爱的魔女小姐。   脸越看越像。根本一模一样。人家不禁怀疑,她该不会就是模特儿吧?   解说文上明确写明这尊石像是约二十年前左右赠送的,所以应该不是她才对||   「…………」   人家仔细盯着石膏像说:「不过,状况还真差耶……尤其是肤况特别糟糕。都粗粗的了。」   「不是,石膏像没有皮肤……」公务员小姐有些傻眼地回答:「总而言之,我们想麻烦魔女小姐负责修缮这尊神像。请问可以修复吗?」   「呵呵呵,包在人家身上。别看人家这样,人家可是被称为石膏修缮魔术师的女人喔。太轻松了。你有什么希望吗?人家一定能替你完美重现!」   骗人的。   公务员小姐说了声「哎呀,那还真可靠。」兴奋地说:   「那么就麻烦您了。请让这尊女神像回归诞生时的样貌||」   「人家知道了。只要脱光全裸就可以了吧?包在人家身上。」   插图p003   「我不是那种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我是希望能变得跟全新的一样。」   「原来如此,也就是引擎保养呢!包在人家身上!」   「引……?呃……算了,是。」   公务员小姐有些厌烦地对人家点头。   不论如何。   石膏修缮物语(超级全能石膏修缮王)就这样揭开序幕。   ○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我在几天前疑似经过修缮的石膏像面前点头。   「换句话说,之前来到这个国家的魔女不只对石膏像乱来,最后还加上奇怪的修改让你们伤透脑筋吗?」   「就是这样。」   公务员小姐点头肯定,我抬头看着石膏像。   很可惜我没看过这尊石膏像过去的样貌,因此不明白究竟为什么会发展成这种状况。   不过并不难想象眼前的石膏像曾经被人画蛇添足。   首先是服装。明明是女神像却不知为何穿着长袍,头上还戴了三角帽。   她的头发很长,由于是石膏像所以颜色并不确定,但八成是灰色的吧。从脸大概看得出来。年龄大约十七八九岁左右,外表十分可爱,甚至会让人一见钟情。   话说就像这样,君临可爱顶点的石膏像是谁?   没错,就是我。   「…………」   这明显是认识我的人犯下的罪行。   我不会说出具体姓名,但恐怕是身披黑色长袍头戴三角帽的黑发女孩。我有这种感觉。应该说只有这种感觉。   「如您所见,石膏像已经面目全非了……这样没办法展示。」   公务员小姐伤透脑筋。   「的确……」我一脸严肃地点头。「不仅没有变回原本的模样,还变得可爱到快要升天了呢……这样可能会为了抢夺我||石膏像引发战争……你是想这么说吧?」   「不是。」   「与其说是女神,说这是天使比较适合呢。把名字改掉吧。」   「不可以。」   「……话说回来,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样子?」   「原本应该委托修缮,负责的炭之魔女小姐却说什么『总觉得看到这尊石膏像就热血沸腾了。』擅自加上不必要的修改,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原来如此,那个人有毛病呢。」   「她还说『在人家心中女神差不多是这种外表。』」   「怎么想都有毛病呢。」   看来这个国家是会吸引有毛病的人的不幸国家。这么一来我可能也是有毛病的人之一也说不定。   公务员小姐再次转向我说:   「麻烦您了,魔女大人。变成这副模样没办法公开展示。能麻烦您想办法修复吗?」   说完她深深一鞠躬。   「…………」   把石膏像恢复原状对魔女来说本来就不难,不过||   我盯着跟我像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石膏像看。   「这尊石膏像是我国的重要资产。」公务员小姐从旁跟我说:「是这间历史资料馆落成时他国赠与的||」   公务员小姐滔滔不绝地跟我说明,宛如将女神像前的解说文倒背如流。   「以前靠这尊神像大赚了一笔……这次原本也想如法炮制,但是变成这样……怎么办?」   「…………」   除了解说文之外,似乎还隐约看得出她内心下流的想法,但我尽可能假装没有听见。   然后,公务员小姐对石膏像奔放的热情(或是对金钱的执着)说到一段落后。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我灵机一动。   我转身面对她,公务员小姐便歪了歪头。「你||不对,这个国家热爱历史的人都想让石膏像热潮卷土重来对不对?然后希望举国上下所有人都热爱石膏像。」   「是的……就是这样。」她点头。「顺便能赚钱的话就太棒了。」又脱口说出这句多余的话。   然而,简单来说,事件起因是石膏像完全不受瞩目。   「你们希望这里跟以前一样热闹对不对?」   我这么一问,她便点头。   那么。   既然如此。   我对她说:   「这样的话,有比把这尊石膏像变回原状更简单迅速的方法喔。」   那一天,各式各样的人来到公开展示的石膏像前用力破口大骂。   「居然会有这么缺德的人对这尊历史悠久的石膏像恶作剧!」「真是太过分了!这绝对是在污蔑历史!」「应该要立刻把对石膏像做这种事的人抓起来!」   这是当然的。   最后我们直接展示之前炭之魔女不知道是一时兴起还是鬼迷心窍,总而言之得意忘形创作的石膏像。   历史资料馆的石膏像展区因此人满为患,各家新闻报社都严正报导这起事件。结果新闻报导反而成为最佳宣传,讽刺地带回过去的荣景。   「受不了……!居然把历史悠久的石膏像变成这副德行!」「究竟是哪个人搞的鬼!居然……居然……」「……奇怪?这看起来是不是有点可爱?」「……这种样子是不是反而比较好啊?」   年轻人们为了一睹某位旅人随意恶搞的石膏像蜂拥而至,过去经历过石膏像热潮的老年人们则怀念着过往昔日,聚集在石膏像展区。   看到石膏像展区挤得水泄不通,公务员小姐叹了口气。   「……好多人喔……」   她甚至还有点吓到。「没想到会因为这样引人注目……对身为过去热爱石膏像的人来说心情有点复杂。」   我回答:   「契机是什么有什么关系?不论是以这件事为契机,还是因为其他原因感兴趣,接触文化的事实都不会改变。不管何时感兴趣,在哪里感兴趣,对事物倾注的爱情都是真实的。」   至少在这里的每个人,都因为过去备受瞩目的石膏像被莫名其妙的第三者弄得面目全非而愤慨。   这个心情并不存在优劣之分。   「不过那尊石膏像,虽说是炭之魔女随便修改的,做得真的很不错呢……」公务员小姐看着人群呆愣地说:「那个如果商品化的话,有可能可以大赚||」   「唔唔。」原来如此我没想到可以商品化呢仔细想想受到这么多人瞩目现在推出以新石膏像插图为主的周边商品一定会遭到各家新闻报社的群起围攻但是这样不就更有可能受到关注了吗难道不是这样吗不对是绝对没错说不定能趁这个机会大捞一笔哎呀可是那尊石膏像是沙耶做的扯到著作权会很麻烦……不对被告的时候只要拿肖像权当作挡箭牌||   「魔女大人,您在打什么歪主意吗?」   「没有啊。」   我把头瞥向一旁。可不能做坏事呢,我甩开闪过脑中的想法。   不顾我们和平的对话,历史资料馆中人们的喧嚣吵吵闹闹地响个不停。   「结果,那尊石膏像已经变不回去了呢。」公务员小姐望着人群,放弃似地嘀咕。   我点了一下头回答:   「这样应该比较好吧。」   然后我悄悄对她说:   「反正那本来就是那样的东西喔。」   从以前开始,头下面就是别的东西||我说。   【某对师徒的情形】   「女神的脸长得像这样吗?」师父不停摸着我整形过的石膏像低声沉吟。「不对,好像应该弄得更可爱一点……」   「师父,没有人会要求女神像可爱。」   「那么该要求什么?」   「神秘的美感……之类的?」   「原来如此……也就是像我这样的感觉吗?」   「不是。」   「芙兰,女神像的脸就做成我的样子吧。」   「师父,你在干扰我修复能请你走开吗?」   我的名字是芙兰。   虽然有点突然,但容我在这里记下我师父的恶行恶状。尽管有许多难看的地方,但希望各位能看到最后。   我记得那一天是晴天。   四处旅行的我跟师父在某个国家受托运送货物。   货品是自古以来就放在某个国家的女神像。我们碰巧前往那个国家时,他们说:「邻近国家刚建好一座历史资料馆,我们想捐赠这尊神像。」并委托我们运送。也可以说是把麻烦事推给我们。   「那个国家历史尚浅,几乎没有这种文物。所以这次他们成立历史资料馆,才会希望邻近国家捐赠历史资料。可惜我国对这种东西没什么兴趣,才会送给他们。」   历史尚浅却想成立历史资料馆是怎样……?我头顶冒出问号,但师父说:「好的,没有问题,我来协助你们吧。」跟公务员握手,最后决定由我们运送。我看到两人说着:「啊,魔女大人。运费是先付费……」在悄悄商量什么,但我是能干的弟子,所以假装没有看见。   总而言之,就是这样,我们负责搬运莫名其妙的石膏像。   然后就在离开国门的下一刻。   该怎么搬运这个货物呢?讨论到这个问题时,我的师父提议:「我们轮流搬吧?」于是就这么决定了。   我们骑着扫帚飞往下一个国家,如文字所述轮流载货。   过了一阵子之后,我们才发现令人震惊的事实。   两国之间碰巧有一处树荫,我们决定在那里小歇,从扫帚上降落。   那时,师父若无其事地说:「这么说来,我们还没看过女神像长什么样子呢……」然后掀开盖住货物的布。   「啊啊,这么说来我也没看过。」我这么说跟在师父后头,见证女神像亮相。   「…………」   「…………」   我们把布盖了回去。   「头不见了耶……」师父一脸惨白。   「双手也不见了呢……」我也一脸惨白。   难道是看错了吗?有可能是看错了。就是说啊,没想到女神像居然坏掉了,怎么可能有这么离谱的事情?   我们再次掀开布块。   「…………」   「…………」   「坏光光了耶……」   「坏光光了呢……」   货物究竟是在哪里弄坏的?就来回想一下我们一路上是怎么把女神像搬到这里的吧。   以下回想。   「嘿!」师父用魔法乱丢货物。   「呀!」我也用魔法乱丢货物。   「嘿呀!」师父用魔法以下省略。   「呼呀!」我用以下省略。   「欸呀!」师以下省略。   「喝呀!」以下省略。   完。   「究竟为什么会坏掉……我想不透……」我望向远方。   「对啊……为什么呢……」师父也站在我身边望向远方。   「…………」   「…………」   两名旅人呆站在因为一时疏忽而弄坏的石膏像前不知该如何是好。两人都是魔法师,却面临单靠魔法无法解决的问题。所以两人都只能沉默不语。只可惜如果找不到坏掉的零件,女神像就会失去头跟双手。   这样搬去历史资料馆绝对行不通。   话说回来。   陷入这种无可奈何的状况抱头苦恼的两人,究竟是谁?   没错,就是我们。   结果我们原路折返,寻找石膏像遗失的头跟双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到处都找不到。最后我们采取的解决方法是||   「师父,我买石膏像的零件回来了。」   重新做一个。   这里连接到最刚开始的对话。虽然有点担心脸不一样被发现怎么办,但我们也想,他们如果有意见只要说:「咦,他们就是要我们搬这个啊?」就好了。   我们看着新做好的石膏像(新神像)叹息。   「这个……毫无疑问是女神呢……」   「不是这不就只是师父的脸吗?」   「也就是女神的脸呢。」   「你的脑袋是装石膏吗?」   不论如何,我们以精湛的手艺修复了毁损的头跟手臂。   如今石膏像已经不留原形了。脖子以上变成漂亮的美女,毁损的双手拿着在附近国家买的铜板价长枪营造出煞有其事的感觉。我在途中为止也认真地修复女神像,不过看到师父擅自把女神像的脸做成自己的脸,我就懒得管了。   「我想这样对方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就是说啊我觉得很完美。」   「怎样?长得跟我一样漂亮吧?」   「就是说啊我觉得很完美。」   莫名其妙充满自信的师父与眼神跟死鱼一样的我就这样把石膏像带去刚盖好历史资料馆的国家。   但是。   但是,令人遗憾的是,迎接我们的公务员看着女神像皱起眉头。   「这就是……女神像吗……?」   公务员一脸疑惑地说:   「我听说女神像没有头也没有手臂才对啊……?」   晴天霹雳。   说天摇地动般的冲击席卷而来也不为过。   我之后才悄悄得知,女神像好像本来就在战争中失去了头部与双手。   换句话说,我们只要若无其事地把货物搬来就好。   一不小心做了多余的事可见我们相当慌张。   「呃……其实是在来到这个国家之前找到,修复好的。」师父慌慌张张地说出莫名其妙的借口。   他们应该不会被这种烂谎骗到才||   「原来是这样啊!哎呀,是说还真美耶。」   啊骗到了。真好骗。   「就是说吧?因为这是女神呀。」师父满脸洋洋得意的表情。   「谢谢您,这样我国的历史资料馆一定会热闹起来吧。」   「呵呵呵,别客气。我们只不过事做了身为旅人理所当然的事罢了。」发现对方不疑有他,师父继续露出得意的表情。   我看着公务员跟师父,暂时松了一口气。   不久之后,他们说着「啊,魔女大人。话说回来运费是货到付款……」如此这般开始悄悄商量,但我是能干的弟子,所以假装没有看见。   顺带一题,关于这次事件的始末,我是能干的弟子所以就帮忙保密了。   话说回来,女神像的手臂跟头部遭到修复的消息瞬间传遍全国,别国也加上「在战争中佚失的手臂与头自己长回来了」这天马行空的标题大肆报导。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成立历史资料馆的国家吹起了空前的历史风潮。   不过别国来造访那个国家的人大多都发现「啊,这个手臂跟头是假的……」热潮也迅速退烧。   得意忘形窜改石膏像的两名旅人的故事反而在那个国家外赫赫有名。我到现在都还在隐瞒其实我就是其中一人。   我想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 第七卷 第五章 只有美女的村庄   我是很久之前造访那个村庄的。   那时我刚开始旅行不久,骑着扫帚在森林中飞翔,抵达了那个村落。   当时的记忆相当模糊。坦白说,我不记得村庄究竟位在那个地区的什么地方。围绕村子的景色平凡无奇,只有一座普通的森林。   然而在模糊的记忆中,唯有一件事我至今仍记忆犹新。   那个村子的名字。   那个村子被人称为||   美女村。   ○   「欢迎光临美女村!」   一名漂亮的少女站在简陋的门旁,年纪大约比我小一、两岁。她说自己的村子叫做美女村,看来颇有信心,不过少女确实是如假包换的美少女。   我如果是纯真少男的话,恐怕会害羞到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你好。」我点头回应。   「你是旅客吗?」美少女守卫对我莞尔一笑侧着头说:「我们欢迎女性客人,请进!」   来来来,请进。守卫小妹牵着我的手,我就这样半推半就地被她拉进村子里。   不不不。   可是可是。   「那个……美女村是什么?是什么意思?」   我被守卫小妹牵着手看了她一眼。她「嗯?」了一声,兴高采烈地踩着蹦蹦跳跳的步伐回头。   「每个来到这个村子的人都这么称呼我们的村庄喔。村长就说,干脆拿来当作村子的名字好了。所以这个村子叫做美女村。」   她说出这有点莫名其妙的理由。哎呀真是自我感觉良好,都不觉得丢脸吗?不对,就是因为不觉得丢脸才敢取这种名字的吧。   我跟在兴奋的她后头,环视村子内。   木造民宅零星散落在小村子里。   每一栋房子都是又老又旧、破破烂烂的废屋。莫非这个村子很早之前就在了吗?   「…………」   在村子寂静的景观之中,村民们对我露出好奇的眼光。正在耕田的年轻女性、背着装满野菜竹笼的少女、在树荫下玩耍的小女孩、在路边休息聊天的女子。   村民总人口虽然不多,但乍看之下全部都是女性,而且每个人都是美女。就连年幼的小女孩也人人具有标致的容貌。   原来如此,看来这里真的是美女村。   「话说回来,旅人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伊蕾娜。」   「是喔,伊蕾娜小姐吗?第一次有跟我们一样漂亮的美女来玩!感觉好有亲近感喔!」   「喔……」   守卫小妹用力拉着我的手,心情有些激动。   「你是旅人,代表你看过外面的世界吧?你要跟我说很多故事喔?」   「喔……」   「啊,这里就是村长家。」   接着守卫小妹停下脚步。我现在才问,可是守卫的工作没问题吗?门就这样开着不管耶。算了,反正在这种森林深处应该不会什么有人来才对。   她手指的村长家跟其他建筑一样老旧。即便是村长,似乎也没有过得比较奢华。   「哎呀哎呀,旅人小姐吗?」   此时正巧有一名女性从村长家现身。   「这个人就是村长。」守卫小妹说怎么样很漂亮吧,不晓得为什么一脸骄傲地炫耀。不过的确,这位也无疑是年轻貌美的美女。在这个村子里,虽说是村长,似乎并没有比较年长。   「你好,这么漂亮的旅人还真难得呢。」   嗯呵呵,村长小姐高雅地笑了笑,朝我伸出手。   我觉得这个村子越来越奇妙了。我握了握村长小姐的手,看着她问:   「……这个村子只有女生吗?」   虽然从美女村这个名字多少想象得到。   映入眼中的人毫无例外都是女生。这个村子的男女比例失衡到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没错喔。」然而村长小姐却像是这个奇怪的比例是天经地义似地点头。「如你所见,这个村子是美女村。只有年轻漂亮的美女能住在这个秘境。」   这里的确只有年轻漂亮,或者将来很有可能会长成美女的人。   「这样村子不会经营不下去吗?」   这是个单纯的疑问。我认为没有男丁帮忙难以维持村子的机能。追根究底不会有小孩出生,人口一定会单方面下滑。   并不难想象美女村会渐渐变成老人村,最后变成故人村。   「||喔喔!怎么啦?是新的女孩子吗?」   正巧这个时候,某个声音从村长家传来。   从门后出现的是名男性。外表潇洒的年轻男子说:「喔喔,这也挺不错的……」对我投以品头论足的眼光。   这个没礼貌到家的男人是谁?   「请问这位是?」住在屋子里的家畜吗?   村长小姐笑脸盈盈地看了他一眼。   「这个村子里唯一的男人喔。」   这么简单地向我介绍。   唯一的男人。   原来如此,是后宫啊。   话说||   「这里不是也有男人住吗?」   让人不禁怀疑只准年轻貌美的女生住究竟是怎样呢。   听到我提出的质疑,村长小姐隔了一段诡异的沉默才回答:   「嗯?……啊啊,他不算是住在我家喔。」   说完她轻声笑了笑又看了他一眼。   她的眼神妖艳妩媚、熠熠生辉,就如同盯上猎物的狼。   ……她是肉食女吧?   ○   「哎呀,其实啊,我以前也是去过许多国家的旅人||但这里应该称得上天堂吧?说是男人梦寐以求的村子也不为过。」   「喔。」   被请进村长家作客的我听男子说了各种事情。   这名男子以前似乎是环游世界的旅人,不过某一天,被来自这个村子的女生邀请「你想不想来只有女生的村庄啊?」她甚至还补充:「只要肯来的话,就能跟村子里的女孩子玩个过瘾。」这句甜美的诱惑。   起初他也以为是开玩笑,甚至怀疑是好听的诈骗。这是当然的,一般来说根本不可能会有这么爽的村子。   没想到真的有呢。吓我一大跳。   「这个村子的女生在成年之前好像都不能离开,所以几乎都没有看过男人。然后,我就是为了解决严重男性不足而被带来这个村庄的救世主了。」   男子得意地哼了两声。「这里的生活非常优渥。每天都能去不一样的家里住,跟不一样的女孩子玩。小孩子难免不行就是了。唯一的缺点是饮食跟运动都被限制吧!不过晚上可以运动倒也没什么问题||」   「啊……不好意思。话说回来这座村子有住宿设施吗?」   「喂喂喂,不要打断我说话啊。」   「不好意思我没有兴趣。」   「哎呀,真过分耶。」   「所以说,有住宿设施吗?」没有的话我想尽早离开。   然而||   「这里没有住宿设施,可是只有今天一晚的话,有几家可以让你借住喔||你的运气真好。」   某个人亲切地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如此提案。   是村长小姐。   她笑盈盈对我说:   「明天这个村子会举行收获祭,今晚大人都会聚在我家做准备。我想大家都会直接在这边过夜,村子里的房子应该会空出来喔。」   「……收获祭吗?」   村长小姐点头道:   「是呀,我们会定期举行收获祭。明天他来到这里就满半年了。」   「啊啊……已经过了那么久吗……真寂寞啊。」男子露骨地皱起眉头。   什么意思?看到我歪着头,村长小姐回答我的疑问:   「男人待在这个村庄里的时间有限制。受邀来到这个村子的男人会跟我们一起生活半年,然后就必须跟我们道别。这是村里的规矩。」   「我还想待久一点的说……这个规矩真麻烦。」   看到男子耸肩,村长小姐面露苦笑。   「就是说呀||」接着村长小姐转向我说:「不过,总而言之,饯别跟收获祭一起举办是这个村子的传统喔。」   「收获祭有什么活动?」   「大家一起吃顿饭而已。」   她折着手指说:   「有好吃的沙拉、面包、饼干、蛋糕还有羊肉。」   「也就是普通的聚餐吗?」菜色非常怪异。零食、沙拉配羊肉。会不会太不搭?   「你意下如何呢?」   「……我考虑一下。」   尽管嘴上这么回答,我也已经决定要明天一早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村子总让我觉得很不自在。   ○   「哎呀呀,你找不到地方住吗?哎呀真没办法,要不要住我家?」   一离开村长小姐家,守卫小妹立刻「呀呼~ 」一声悠哉地迎接我回来。   她一面挥手一面拍拍屁股,看来她一直坐在外头等。   「你不进去村长小姐是有什么理由吗?」   「嗯,没啦,人家正在工作。去村长家喝茶会挨骂。」   「……可是你的行动看起来很自由的说。」   「讨厌啦伊蕾娜,本来就不会有人来这么深的森林嘛。」   「你要不要重新思考一下自己说的话?」   「先别管这个,怎么样?要来住我家吗?」   「…………」事到如今我不想再拜托不认识的人,这个提案来得正是时候。「你的家长如果同意,请务必让我借宿。」   「啊,没关系。我妈已经不在了。」   「…………」   说这句话时不应该露出无忧无虑的笑脸才对。「那么爸爸呢?」   「没关系喔,我从来没有看过他。」   「一点都不是没关系……」   如果半年就会换一个新的男人,没看过自己的父亲或许可说是理所当然。   难道都不难过吗?   「反正没看过爸爸也完全没有问题。」看来是我多虑了。「妈妈在我小时候就离开村子了,但这个村子就像是一个大家庭,我不会寂寞喔。」   她慢慢地,漫无目的地迈开步伐,平淡地说。   语气就像是陈述事实般平铺直叙。   「这个村子每个人都是这样。大家依靠传统生活,完全不了解外面的世界。」   可是这样一定很幸福。她笑了。   我不论如何都无法理解她内心为什么会这么想。   接着我们在村子里散步。   毕竟没有什么事好做,所以只能这样消磨时间。   「不过,我们村子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就是了。」   守卫小妹自嘲地笑道,走在前头带着我参观;但是确实如她所说,没有什么特别有趣的地方。   「首先,这里是村子的托儿所。」她指向一栋普通民宅说:「出生后几年的女孩子都会寄放在这里,学习村子的传统跟规矩。」   「喔喔。」   我呆愣地点头。   「然后,这里是养鸡场。」随后我们来到一间比较宽的民宅。「我们会在这里养鸡拿鸡蛋。」   「原来如此。」只拿鸡蛋代表:「你们不吃鸡肉吗?」   「鸡肉?」那时她露出相当讶异的表情。「村子外面的世界会吃鸡的肉吗……?」   「呃……会,还挺普通的说……」   「讨厌啦好野蛮!鸡这么可爱的说!」   守卫小姐扭动身体厌恶地喊。这种认知上的不同应该来自于文化差异,但是鸡可爱吗……?无法理解……   真要说的话,我觉得羊比较可爱……果然无法理解。   话虽如此,她还是继续带我参观。   「这里是武器店。」   「为什么村子里有武器店?」   「为了杀死羊煮来吃需要武器,对吧?」   也就是厨房用品店啊,我懂了。   「然后,这里是农夫小姐家!」   「原来如此看起来跟一般农夫家一样呢。」家的后院有田地。   「在这里拿小麦是我今天最后的工作。」   不知为何她一脸得意,但吐槽很累所以我假装没有听见。   「然后这里是我家!」   「也就是回到家了呢。」   「因为已经晚饭时间了呀。」   结果我们光是在村子逛了一圈就花了一整天。   在我们慢慢散步的同时,收获祭的准备也在悄悄进行。环顾村子可以看见不少女生们正在前往村长小姐家。   有人带着小麦,有人抱着刚采来的蔬菜水果,还有人拿着一把大菜刀。每个人看起来都殷殷盼望着接下来即将开始的收获祭准备。   如同将和情人见面的少女,所有人都看似迫不及待。   「来吧来吧伊蕾娜!就别理大人她们,我们自己来开派对吧!」   跟被带进村子里时一样,守卫小妹拉着我袖子把我带进家中。   于是我决定在她家度过一晚。   「啊……好好喔,现在大家一定都在准备收获祭吧?」   她这么喃喃自语,端出来的晚餐是简单的面包。就这样。晚餐只吃面包。真节俭……   我啃着面包望向窗外,看见远方的村长小姐家灯火通明。   「准备是要做什么?」我嚼着面包问。   「嗯……准备料理的材料。」   「料理的材料?」   「为了让料理更好吃,不是需要好几道步骤吗?」   不是,这我明白……   但是面包、饼干跟蛋糕听起来都不像是需要在前天聚集这么多人准备的料理。   「尤其是主菜准备起来特别麻烦。村长说的。」守卫小妹说:「料理羊肉需要时间。羊肉,尤其是成年的羊特别爱挣扎。羔羊的话就能轻松勒死的说。」   我忽然在此感到一股违和感。   下午我的确跟守卫小妹一起在村子里散步。   可是这个村子有养羊吗?   别说成年的羊,就连羔羊好像连一头也没有。   难道纯粹是我没看到吗……   「具体来说要怎么准备?」我抛出闪过脑中的疑问。   「咦?首先把羊杀死……」   「啊啊,不好意思还是算了。」   从那里开始啊。从肉开始杀吗?一定很辛苦吧。   不难理解为何需要聚集那么多人彻夜处理。   若是有男人在就一定能好好表现一番了||   「村长非常认真地举办这次的收获祭喔。」守卫小妹好像很喜欢说话,边啃面包边擅自跟我说:「因为收获祭结束后,村长就要离开村子了。」   「……?为什么?」   守卫小妹「嗯……」了一声思考了一下说:   「因为这是规矩。当上村长的人在任期内举办收获祭后,就要马上离开村子。像这样以很短的周期换新村长。」   原来如此,村长小姐会这么年轻原来是因为这样。   我稍微有点理解了,但是同时不解的点也跟着变多,使我自然而然侧了侧脑袋。   「我不懂为什么要用这么短的周期更换村长……」   「?因为不这么做的话,就不会有新的羊来呀。」   「…………?」   不会有新的羊来……?   我发现我们之间的对话存在着根本上的差异。   「村长的工作是让收获祭顺利结束,还有找新的羊。所以现在的村长等明天收获祭结束后,也会暂时离开村子去找新的羊回来养。」   她的话让我感到一阵寒意。   这时我终于发现,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潜藏在这座村子开朗的气氛中。   「去村子外找到好吃的羊,就会把他带回村子里(、、、、、、、),交给新的村长养(、、、、、、、)。小羊会杀在这个村子里出生的来吃。就像这样,村子会定期举行吃羊的收获祭喔。」   我终于发现了。   太迟了,我现在才发现。   羊肉。   只有女人的村子。男人只有一个。羊。饲养。肉。饮食限制。运动限制||收获祭。   …………   恐怖的现实让我哑口无言,守卫少女却双眼闪闪发亮地对我说:   「所以说啊,明天的收获祭一定会有很好吃的羊肉。因为村长花了很多时间把羊养胖啊!」   结果,那天我不等早晨来临就立刻离开了那个村子。   我一路逃跑。   不敢面对可怕的现实。   ○   那是段不堪回首的回忆。   我甚至想把那段记忆藏起来,永远埋藏在心底。所以我在旅行途中都没有想起来。   对那个村子的女性来说,那个村子就是全世界。她们肯定不知道村子外的世界多么宽广吧。   虽说世界辽阔无比,那也是我第一次遇到那么恐怖的风俗习惯。   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   在远离那座村子的土地上。   我独自一人走在街上。   在内心祈祷再也不会遇上那种可怕的风俗习惯||   「……啊啊,小姑娘。怎样呀,想不想吃肉啊?」   走在街上时我突然被搭讪。   是一间贩售串烧的路边摊。黑色的肉串后方,一个老婆婆看着我露出阿谀的笑容。   「怎样啊,嗯?」   老婆婆朝我举起肉串。   这么说来,我好像没在那个村子看过老人||   「…………」我问:「请问那是什么肉?」   老婆婆咧嘴微笑。   「是羊肉啊。」   插图p004 第七卷 第六章 无法彼此理解的人与怪物   距今约四百年前的某一天,这个地区各国的历史产遭逢巨变。   一只巨大的古龙突然现身,开始袭击人类。   覆盖着在月光下如冰一般苍白的龙鳞,庞大的身躯践踏农田,尖牙利齿撕裂家畜,它光是张开巨大的翅膀就能把人给吹飞。   它不知道有什么目的。看起来像是在兴风作浪,也像是在发狂暴怒。   古龙大闹了一番,使其中一个国家濒临毁灭,这才心满意足地消失在空中。随后它再次袭击另一个国家。   好几个国家因为突然出现的古龙而险些结束漫长的历史。   每个活在这个时代的人都感觉得出来。   这样下去,这里会无法居住||古龙将会夺走一切。   于是国家放下彼此的纷争,停止侵略与战争团结一致,不再锁国并与他国互换情报。即便如此,古龙依旧袭卷每一个国家。   其中一个国家招兵买马,制作对抗古龙的武器;其中一个国家在食物里下毒,企图毒杀古龙;其中一个国家加强家家户户的建筑、城门与城墙,避免遭到古龙破坏。   纵使如此,还是无法和具有强大力量的古龙抗衡,各国依然节节败退。人们一而再,再而三抵抗,国土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惨遭蹂躏。   人们最后发现就算国家联手也无法打倒古龙。他们面对的是自己无能为力的灾难。   他们判断除了求助别无他法。   住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对唯一能够对抗古龙的人心里有数。   她是独自安静地住在各国之外小小森林深处的魔女。   她具有强大的力量,却因为力量太过强大而不喜欢与人往来,悄悄地在森林里生活。人们领悟除非借助她的力量,否则就无法打倒古龙,于是向她乞求援助。   面对大批涌入的各国官员,魔女没有露出厌恶的表情莞尔一笑。   「我明白了,我来想办法。」   她这么说挺身而出。   魔女站到狂暴的古龙面前。   「古龙啊,你为何践踏人们的生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是讲不通的龙呢。OK。」   魔女冷静下来,心想如果能够对话,就不必特地从森林里把自己请出来了。   接着她施展各式各样的魔法攻击古龙。   就连那头古龙在魔女压倒性的实力前也无能为力。如果古龙能轻易摧毁人类与国家,魔女就能轻易击败古龙。   「话说回来,关于解决这次事件的酬劳。」魔女面对各国官员说:「我想要一辈子不用工作也能活下去的钱。」   「咦咦……那是……很大一笔钱耶……」官员不情愿地说。   「蛤?为了拯救所有国家这点小钱不算什么吧?」魔女生气地说。   她是名对金钱与权力有些贪婪的魔女。   结果,魔女打倒了古龙。她一次又一次地打倒,然而古龙却没有任何一次丧命。即使魔女具有强大的力量,也杀不掉古龙。古龙正是具有如此强劲的生命力。   「既然怎么杀也杀不死||真没办法。」   厌倦漫长的战斗,魔女对古龙使出某个魔法。   她用的是封印魔法。   以此将古龙封印在岩石之中。   就这样,魔女让威胁这块土地的古龙从人们面前消失了。   「四百年。」   魔女摸着古龙沉睡的岩石说:「我没有办法永远封印它。封印恐怕会在四百年后解开吧。那个时候,我们必须同心协力再次和古龙对抗。所以接下来四百年我们得用尽各种方法让国家更加繁荣才行。」   于是,封印古龙的岩石长眠于当地森林深处。   据说魔女结束使命之后,就从人们面前消失了。   封印古龙的岩石至今仍悄悄耸立在魔女曾经居住的家旁边。   这就是这个地区的古龙传说。在这几天造访的所有国家都能看见这则寓言故事。   虽然每个国家都会自行加油添醋,但是故事大致上都大同小异。简单来说,这则寓言就是「森林里不是有块石头吗?那就是封印的古龙喔。」这种不知道是真是假的道听涂说。当然传说的影响不仅如此,或许是因为这种逸闻,这个地区的人都会用「不听话古龙就会苏醒喔。」这种夸张的言词吓唬小孩。顺带一提,小孩回话时会说:「没关系,那么我就把古龙打倒。」可见这个地方的小孩也很大器。   不论如何,就像这样古龙传说深深融入在地人的生活之中。   然而实际上,封印古龙的那颗岩石却和传说不同,被时代抛下,遭人遗忘。   或许是没有人对传说的真相感兴趣,四百年前就伫立于此的岩石长满青苔,静静待在阴暗潮湿的森林深处。魔女过去居住的家如今已不见踪影,早在很久以前就被拆除了。   古龙是否真的在那里已经不是重点,这里只有一块传说中出现的普通岩石。附近国家的人们一定是这么想的吧。   即使今天就是那一天。   古龙终于复活的那一天。   「…………」   传说与寓言皆是如此,也许会随着时代风化消失,只有活在当代的人才会知道是真是假。   而我在实际看到那个(、、)之前,也是属于怀疑这块地区传说的人。   直到我遇见她(、)。   「呼哈哈哈哈!好久不见了呐,人类!妾身现在!自别脚的封印中苏醒啦!」   那时,岩石如蛋壳一般从内侧裂开,从中出现一名少女。   「古龙路雪菈复活啦啊啊啊啊啊!」   她自称古龙。   外表看起来十八岁左右,却自称古龙。   她有着一头苍白色的头发,以及红色的双眸。外表看似普通的女孩子,但她好像就是古龙。我忘了说,她现在全裸。   「……呀!」   总之我在内心希望她能穿上衣服,遮住自己的眼睛放声尖叫。   ○   虽然有点啰唆,不过请容我再次说明我现在的状况。   四百年后的现在封印解除,古龙在森林深处复活。但,她个女孩子。   事件进展过于突然害我抱头苦恼。就再仔细瞧瞧眼前的少女吧。   她没有翅膀,也没有尾巴,外表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的人类。真要说起来,和人类的不同顶多只有头上长着小小的角,还有虎牙比较尖而已吧。   「啊?你是怎样,从刚才开始就用奇怪的眼神盯着妾身。你想找碴吗?烧死你喔?可以吗?嗯嗯?」   再加上个性或许有点暴躁。总而言之,她长得真的跟一般人类一样。而且看来古龙小姐睡了很长一段时间,脑袋还没开始运转,并没有发现自己外貌上的异变。还有真希望她能穿点衣服。   古龙小姐靠近我这眼前唯一的人类,用炯炯的双眼盯着我看,呼地吹了一口气说:「喔,吓到了吗?你以为妾身刚才会喷火吗?」捉弄我,又「嗯啊~ 」一声张大嘴说:「呼哈哈!你以为妾身刚才想吃你吧?呼哈哈,开玩笑的。你这小丫头的肉这么少,绝对不好吃。」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不知为何用人类难以理解的方式挑衅我。   我就是差不多在这个时候发现,古龙小姐的脑袋好像本来就不太会运转。   「不过你的话还真少啊。怎么,莫非是第一次看见古龙吗?难道说你看到妾身的模样迷上妾身了吗?嗯嗯?」太麻烦了,于是这时我在她面前举起镜子。「不过会跨越种族藩篱迷上妾身也无可奈何呐。谁叫妾身如此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吵死了。」   「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是……咦?妾身吗?这是妾身?」古龙小姐路雪菈说:「真假?妾身成了这副模样?咦?翅膀呢?尾巴呢?鳞片呢?」   我静静摇头。   我引用这块土地流传的传说。   「封印你的魔女说『为了让古龙醒来时不会再次兴风作浪,我在岩石上下了诅咒,让她复活时变身成人类的样貌。』」   「你说什么||!」古龙小姐忿忿不平道:「唔唔唔唔……你!现在立刻带妾身去找那家伙!马上!那家伙在哪!这边吗?」   说完古龙小姐丢下我朝森林步道走去。刚睡醒的古龙小姐凶猛强势到不像是刚起床。无所谓,不过要我带她去又自己走掉是什么意思?   话说她难道没发现已经过了四百年吗?   「那个||」   就在我朝她伸手时||   「你想干嘛!妾身该往何方……」古龙小姐路雪菈突然跟坏掉的魁儡一样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肚子饿了。」   或许是数百年来的空腹感一口气来袭,她用颤抖的声音气若游丝地说。   「…………」我犹豫了片刻。「总之要先去吃饭吗?」   「…………」她猛然爬了起来说:「现在立刻带妾身去好吃的饭馆~ !」哭了出来。   「在那之前你愿意穿衣服吗?」   「……嗯。」路雪菈拭泪道。   事发突然害我搞不清楚状况,她虽然看似是过去威胁这块土地安宁的古龙,又如此自称,却因为外表是全身赤裸倒在地上的妙龄少女,使我不能放着她不管,只好姑且让她穿上衣服前往附近的国家。   「你想去哪里?这附近的国家我都绕过一圈了,所以还算了解喔。」   这时的我好像也因为突发状况来不及整理思绪,兴冲冲地请她坐在扫帚后面。她也说:「真的假的?」兴冲冲地在我的扫帚上坐下。   不论如何,我跟她持续数天的旅行就此揭开序幕。   ○   路雪菈自称是受到封印的古龙。   「你真的是古龙吧?」   「妾身是啊。」   「感觉有点难以置信……」   「你不相信也无可奈何。妾身也没料到一醒来身体居然会变得如此小不隆咚。只能叫你相信了呐。」   话虽如此,她的确是从岩石里蹦出来的,应该毫无疑问就是古龙才对。总而言之,若是不先在脑中这样处理就没办法理出头绪。   不过,她如果是真的古龙。   「…………」   那么只要好好讨她欢心,就很有可能可以从古龙本人的视角听到这个地区传承的传说。   简单来说,就是以最接近真相的叙事角度,为传说带来全新的诠释。   ……我突然闻到钱的味道。   「你怎么了?怎么一脸下流呐?」   「这是天生的。」   「咦……好恶……」   「没礼貌。」   她复活的那一天。   我们来到最接近森林的国家。我问穿着我衣服的她说:「你有想吃什么东西吗?」她便回答「好吃的东西!」所以我先随便载她到一间餐厅再说。   「你!妾身说想吃好吃的东西啊!随便选一间餐厅有何居心!瞧不起妾身吗!」   我一坐下来随便点菜,自称古龙小姐就用力拍桌大声嚷嚷。我只能伤脑筋地耸了耸肩。   「这个国家的料理大多都很好吃喔。」   「啊?你一脸得意个什么劲啊?」   「…………」   「…………」   不久之后料理上桌了。   我把随便点的菜全摆在桌上,身为第二次来这个国家的老手解释给她听,脸上的表情当然得意洋洋。   「这是这个国家特制的披萨,上面淋了辣酱。」   「原来如此,难怪这么红呐。」   「这是这个国家特制的面包,上面淋了辣酱。」   「原来如此,红通通的呐。」   「这是这个国家特制的浓汤,里面当然加了辣酱。」   「这个国家只吃辣吗?」   「这个国家的招牌料理就是这样。」我在展现料理知识的同时也不忘摆出得意的神情。「话说回来,你如果真的是古龙||很久以前有个国家为了对抗你在食物里下毒,你还记得吗?」   「唔?好像有又好像没有……很模糊呐。」   「那就是这里。」   「什么?」   「料理上的红色辣酱是从这个国家的人给古龙吃的毒药改良而成的。」   顺带一提,这个国家的古龙传说被改成了「古龙是美食家,所以周游各国找东西吃。其中古龙唯一吃到喷火的就是我国的料理。」八成是因为大人的理由吧?   「怎会如此?这个国家的人都在吃毒药吗?白痴吗?」   「我想当时应该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吃吧。」我盯着坐在桌子对面的她,歪了歪头说:「你如果是真的古龙,这点程度的料理应该吃得下去吧?」   「呼哈哈哈哈!可笑!」看来她接受我的挑衅。「这若是妾身过去尝过的毒药,妾身的舌头也早在过去就克服了!」说完她气势汹汹地拿起食物。   一口吃了下去。   然后哭了。   「呜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路雪菈双眼流下斗大的泪珠。「你、你还是人吗……!居然让妾身吃这种东西……!」   以前残害人们的古龙才没资格说我咧……   看来她变成了人类的外表,几乎完全失去了古龙的能力。又或者是现在只剩下过去力量的残渣而已。   「…………」   我肚子不饿,和泪流满面仍豪爽吃着红通通料理的她不同,啃着稀松平凡的面包夹起司。这个国家独特的辛辣料理我尝过味道就好。   相形之下,路雪菈一边擦汗一边大口大口继续吃。她不只吃完辛辣的料理,还点了其他各种不同的菜色,在眼前堆起空盘与残骸。   她终于吃完后,用手搧搧胸口说:   「不过这件衣服还真紧呐。尤其是胸||」匡当!此时某个拳头一拳捶在餐桌上。「咿……你怎么了。好可怕呐……」   还以为是谁的拳头原来是我的。   「呵呵……没什么喔。」   总之她饭也吃完了,接下来就去帮她买衣服吧。   这个时候我忽然发现自己跟几乎不认识,刚见面的人做等同于约会的事情;但我选择逃避现实去餐厅柜台结账。   「…………」   看到金额,尝了几口辛辣料理而发热的身体一口气凉了下来。   「呵……如何?妾身可爱吧?」   在服饰店。   试衣间门帘后方唰一声出现一名如假包换的美少女。她戴着黑色贝雷帽遮住头上的角,身上的衣服也变身为露肩上衣与短裙这简单又轻便的装扮。我的衣服则变成地上的残骸。她的胸口再也不会太紧,骄傲地挺了起来。真想把她打趴在地上。   「哎呀!真适合您!」店员大方称赞。   「欸嘿嘿。」路雪菈被夸奖直击心脏,露出大咧咧的笑容。「喂~ 妾身要买这件~ 」   「好好好。」   我乖乖掏出钱包。我怕我的衣服要是不敌她任性又突出的身体会变形,无可奈何只好付钱。   接着我们又绕了几间服饰店,替她张罗了最基本的换洗衣物与内衣裤。   「那么,我们来找旅馆吧。」   我这么说,带着路雪菈迈开步伐。就连在这种时候,第二次造访这个国家的我也不忘洋洋得意的表情。「这个国家现在被称为食衣住之国。料理、衣服、旅馆全都是最先进的,可说是对旅客最友善的国家吧。」   「喔喔……」   她双手抱着刚买来的东西,眺望城市景观。「……妾身之前应该也来过这个国家,却没什么印象呐。」   「……我想也是。」   因为过了很久的时间||更别说这里四百年前可是被摧毁得体无完肤濒临毁灭。   说这里是一座全新的国家或许也没有问题。   这个国家几乎已经不留她还是古龙时代的样貌了。   「……妾身究竟沉睡了多少岁月?」   她略显寂寞地望着陌生的街景,如此喃喃自语。   她一定是觉得自已睡了太久,才会不记得这座城市。   我感觉得出来,醒来后第一次造访城市的违和感,似乎在她心中化成被时代抛下的恐惧。   插图p005   「……会没看过这个城市,或许是因为你睡着的时候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把眼睛从她身上别开,抬头看着城市说:「不过,有可能纯粹是因为看到的角度跟以前有所不同。」   很久以前她一定是从古龙的角度高高在上地俯瞰一切,一定只有从远方眺望。没有地方可以落脚想必害她觉得别扭无比。或许当时她根本没有身处城市之中的实际感受。   然而||   「现在的你应该比以前还要实际体会到自己身在城市里才对。」   也比很久很久以前更能踩着大街行走才对。   那一天,她一抵达旅馆就说:「妾身想要洗那个叫做淋浴的!」走进房间立刻脱个精光跑进淋浴间。紧接着浴室里头传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好舒服呐啊啊啊啊啊!」类似临死惨叫的声音。我一直心惊胆战害怕隔壁房会来抗议,等着她出来。   我边等边读这个地区流传的传说。   「…………」   每一国,又或者是每个出版社都会因为大人的理由加油添醋,使传说的故事进展产生微妙的差异。   比如说,某个出版社的传说是古龙最后被杀死了,别的出版社则是古龙与魔女同归于尽。虽然古龙突然出现残害人民,魔女挺身而出消灭古龙的故事架构没变,但不知道是因为时代变化还是人的变化,使故事产生各种多样性。   结果就是令真相埋没在众多版本之中。   「你~ 妾身洗好啰。」路雪菈出来时我正巧大致看完传说。   她长长的头发滴着水滴走出浴室。   「…………」肯定是因为她原本是古龙,不习惯人类的生活吧。「洗好澡要用毛巾把头发擦干才行。」我拿起毛巾帮她擦头发。   我什么时候变成她的仆人了……?   不理会我内心的疑问,她发出「嗯~ 」的声音舒服地眯起双眼,接着问「这条毛茸茸的布是何物?」看了身旁一眼。   她视线前方是我刚才坐的床。   「这是棉被。」   「咪被。」   「不对,是棉被。」   「咪被。」   「…………」   我帮她擦完头发。   「嘿呀!」随后她从我身边直接朝床上飞扑,把自己捆在棉被里变成一条毛毛虫。   「哈啊啊啊啊啊啊……真舒服呐……」路雪菈舒服地露出懒散的表情。这里虽然是便宜旅馆,食衣住之国的棉被仍具有难以抗拒的魔力。   在床上窝成一团的她接着「呼啊啊啊啊……」地大大打了个呵欠,酝酿出即将直接步入梦乡的气氛;但这时我叠在棉被上的几本书滑到地上,将她的意识拉回现实。   「什、什什什么!敌人来袭吗!」   路雪菈以极为敏捷的动作挣脱棉被的魔力。   我说:「啊啊,对不起……是我的书。」捡起掉在地上的书本。   「……喔?」她的手和我朝相同的方向伸去。「这不是妾身吗?」   她捡起我在这个地区买的其中一本寓言。封面上画着巨大古龙踩扁建筑物的插图。   「…………」   我静静观察她用指尖温柔地抚摸封面上完全被描绘成坏人的古龙。   「真怀念呐。」   她像是怀念过往昔日般,重读小时候写的日记似地翻开书本,接着喃喃说道:「以前妾身从未有过一顿好眠。不论想在哪里休息,都没有妾身的容身之处。妾身不论到哪都不受欢迎。」   看来在书中妾身也不受欢迎呐||她没有看完,翻到一半就阖上书本,把书交还给我。   「……谢谢。」我接下她手中的书,直接放在床头柜上。   「妾身说呐。妾身究竟睡了几年?」   「…………」   「白天你巧妙地避开了这个问题,不过不论过了多久妾身都不会讶异。你不必客气,回答吧。」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四百年。」   「……这样啊。」   看来妾身睡了很久呐||她轻声说道。   「记得妾身来这座城市当时事情的人,应该已经一个也不剩了吧。」   她又说。   即便如此,她对依然没有忘记她,不停在她身上加诸恶人烙印的现在抱着复杂的心情。   因为她露出略显寂寞的表情。   「那份资料里有过去的你吗?」我歪着头问。   「你难道研究过妾身吗?」她也与我同时歪着头问:「白天请妾身吃饭,又带妾身到处走妾身相当感激||不过你究竟有何目的?」   这是个简单的疑问。路雪菈怀疑地眯起双眼。   「…………」我稍微犹豫了一下。「这块土地上的每个国家都说传说是真的,传说却会因为国家、地区不同在内容上有莫大的差异。我对这个现象的原因非常好奇。说法太多,四百年后也几乎没有人正确掌握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情。」   因此我想能利用这点赚钱,但这就姑且不提。   简单来说就是||   「我对你很有兴趣。」   仅此而已。   听到我的话,路雪菈稍微放松表情。   「……你是妾身至今为止遇到的人类中,个性最正常的一个。」她说。   「这样吗。看来你的人生不怎么像样呢。」   她哼了一声。   「看书不就明白了吗?」   ●   很久以前。   很久很久以前。   看到刚出生的她,故乡的同类就将她视为诡异的异端。   「这孩子怎么回事……?」「好恶心……」「……禁忌之子。」   所有同类都具有相似的外表,却只有她的颜色与族人大相径庭。打从出生以来,她的颜色就与众不同。   所有人都因此厌恶她。   想必是觉得她不吉利。   她生来会具有这种特别的特征,纯粹是因为她是母亲和其他种族私通后所生下的||理由仅此而已,却十分足以让故乡的族人唾弃她。   她的故乡禁止跟其他种族交媾。为了保存物种存续,必须和同族内的同类产下后代。   她的母亲打破规则,在故乡无处容身。   她的母亲因此离开故乡,消失无踪。   然而,她的母亲抛下了她。   她的母亲逃走了。逃离生下她之后对她的所有责任,逃离自己的故乡。   不能杀掉刚生下来的小孩,在那之后她就在亲戚间被当成皮球踢来踢去,在众人的嫌弃之中长大。   没有人给她关爱。   只有她一个外表不同,就不好的意义上来说受到特殊待遇或许也是理所当然。   封闭的环境在她长大之后依然没有改变。   「怪物,恶心死了。」他们称呼她为怪物。   「欸……你能走开吗?」他们之中没有人愿意亲近她。   「看屁看啊怪物!」她甚至遭到暴力相向。   「啊啊真是难看死了!不愧是怪物。」他们偶尔会以欺负她为乐。   走在外头会被拳打脚踢、遭人围殴。   她每天都遍体鳞伤地回家。   故乡没有人愿意站在她这边。   她始终孤独一人在故乡遭受虐待。   「……为什么?」   为什么只有她非得受到这种对待?为什么她非得忍受这些痛苦?每天她都遍体鳞伤、伤痕累累地独自哭泣。   她曾经忍辱向亲戚求助。   然而||   「抱歉呐……跟你在一起的话连老朽都会被排挤啊。」   没有人帮助她。   「你懂的吧?你是个麻烦,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没有人伸出援手。   「我再也不想看到你的脸。听懂了就快滚吧。」   所有人都排挤她。   她过着孤独无助的每一天,不晓得过了几年。   终于,她承受不了痛苦的现实,离开了故乡。   离开故乡,寻找自己的栖身之地。   ○   「妾身的故乡只有红色鳞片的龙,除了妾身之外没有苍白色鳞片的龙,他人肯定会觉得诡异吧。」   乘着扫帚飞离食衣住之国,她在我背后如童话故事般,一脸无所谓地道出过去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遭遇。「对故乡的同类来说,妾身不过是个异物。所以妾身才离开故乡出来流浪。那已经是很久之前||在妾身来到这附近之前的事了呐。」   古龙突然来到这个地方。   这块土地上流传的传说虽然是这么开始的,但在寓言中没有记载于的部分,古龙也理所当然有自己的生活,以及来到这块土地的原因。尽管这种想法稍嫌含糊不清,但是我认为童话故事中出现的坏人都一定有自己的过去与想法。   坏人不单单只是坏人,只不过是从特定立场看来像是坏人而已。   「妾身说呐。」在扫帚上,路雪菈望着远方喃喃自语:「妾身只想找到一个能安心生活的容身之处呐。」   我笔直看着前方回答:   「就算你这么说……你有什么希望吗?」   「妾身想要和平、居民友善、愿意接纳妾身的地方。」路雪菈边点头边说给自己听。「最重要的是能够安心睡觉的地方!」她又说。   「那么今天早上的食衣住之国如何呢?」   她哼笑了一声。「那可不行。住在那儿妾身绝对会受不了。尤其是舌头。」   「你不喜欢吃辣呢……」   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来。   昨天晚上我待到很晚,最后还是不敌睡意与疲倦比她还早入睡。   今天早上我醒来时她就已经清醒了,说不定路雪菈昨晚根本没睡||   「下一个国家如何?」   路雪菈侧着脑袋问。   我摇了摇头。   「我想,这个国家你应该也不会喜欢。」   如果你想要和平又能安心睡觉的国家,就更不可能了。   因为那里被人这么称呼||   武器与魔法之国。   ○   过去和古龙对峙的魔女名为娜塔莎,在这个国家「英雄魔女娜塔莎大人」才是她的正式名称,以别的名称称呼她都会遭人白眼。这个对武器与魔法投入无与伦比爱情的国家正是如此崇拜魔女娜塔莎。对这个国家的国民来说,她不只是童话故事中的存在,更是应该信奉的偶像。   因此街上随处可见英雄魔女娜塔莎的雕像、书本或是相关周边商品。   冠上「英雄魔女娜塔莎大人所爱的」名号的咖啡厅在街上随便数数都超过十几家。旅馆、摊贩,以至于服饰店、武器店、魔法道具店与杂货店等等都用类似的宣传标语招揽客人。以英雄娜塔莎为名的店铺多到数不完。魔女娜塔莎究竟要爱多少间店才满意?这样就跟到处散布爱的新型恐怖攻击一样了嘛。追根究底她会不会太随便了?然而这个国家似乎没有人发表这种意见,由此可见英雄娜塔莎在这个国家属于某种象征。   看到这副情境,古龙路雪菈说:   「恶……这个国家有什么毛病……好恶心……」   她吓到了。   甚至吓到倒退好几步。   她身旁的魔女不理会她的反感,始终一脸得意地在一旁解释。   那个人是谁?   没错,就是我。   「这个国家历史悠久,很久以前古龙也就是你在这里作乱的时候,这里就是最先对你采取反击的国家。你记得有国家日复一日强化武器跟魔法向你挑战吗?」   「完全没印象。」   走在我身边,路雪菈干脆地摇了摇头。「再怎么说,妾身在遇见那名魔女之前从没受到什么像样的攻击呐;但是妾身确实有种不被欢迎的感觉。」   简单来说,就是看来一点用也没有。   「当时这个国家的人听到一定会哭吧……」   「…………」这时路雪菈突然停下脚步。「反正这个国家的人也不太记得妾身,就算打平吧。」   她眼前是一间书店。   店内摆着魔女娜塔莎各式各样的传说……可以这么说,不过数量太丰富了。   从童书上的卡通插图风魔女娜塔莎与古龙,到给大人看的成熟剧画画风应有尽有。最奇怪的是,书上画的古龙毫无一致性。鳞片有银白色、红色或是黑色,大小跟外表也都参差不齐。   「看来这个国家的人有好好记得那家伙||那个魔女呐。」路雪菈轻轻抚摸书本封面,眯起眼说。   魔女娜塔莎的外表仿佛受到形象化似地统一。   黑色长袍、黑色三角帽、橙色的头发。   「哎呀欢迎光临,你们是观光客吗?」或许是看到我们站在店前面,店员小姐从店里探出头来。「嗯呵呵,看上本店的书你们眼光不错喔。你们一定是娜塔莎大人的粉丝对不对?啊啊没关系!不用说我也知道!用看的就知道了!你们充满刚迷上娜塔莎大人的青涩气息呀!」   「…………」我猜不是粉丝根本不会想来这种国家。「……你有推荐的书吗?」   「嗯呵呵,你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我的店里全部都是推荐的书!」   「…………」面对心情莫名高亢的店员小姐我感到有些厌烦时,路雪菈开口问:「妾身说呐。妾身想认识这个女人,有无那种书呐?」   「嗯呵呵,那么我推荐这本。想要深入认识娜塔莎大人的话这本最适合了。」   店员小姐这么说,把这本书塞进我们手中:   《身无分文的我神速变成亿万富翁的方法~ 娜塔莎奋斗记~ 》   路雪菈把书摔到地上。   「守财奴吗!」   「哎呀,抱歉。这本书是给高级粉丝看的……」   「高级粉丝是啥……」「我猜那应该是吐槽就会输的东西喔。」我们皱起眉头。   另一方面我行我素的店员小姐说:   「新手的话推荐这本喔。」   她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喉咙,又拿了一本书给我们。   就是这一本:   《古龙杀人事件~ 真相永远只有一个~ 》   路雪菈又把书摔到地上。   「为什么那个魔女会变成侦探!」   「不是,其实她打倒古龙之后就行踪成谜……有零星传闻指出她跑去当侦探……」   店员小姐捡起书呵呵笑了笑。   她说,娜塔莎小姐消声匿迹给予她的疯狂粉丝无限扩张想像力的空间。近年来滥用娜塔莎的情形颇为严重。   「这部作品是娜塔莎大人穿越到现代用最强魔法无双开挂的故事。现代魔法师相当不如当时的魔法师……是这种设定。」   「简单来说就是那家伙在程度太低的地方作威作福变成饭桶的作品喔。」原来如此,路雪菈点头道。   「这个作品反而是主角穿越时空回到娜塔莎大人的年代,让她吃现代的料理,活用现代的知识与技术无双开挂的故事。」   「直接用这家伙当主题不就好了?」   「有娜塔莎大人就会卖,所以……」   「这个国家的人真的爱她吗……?」   「…………」我行我素的店员小姐忽然望向远方。「太受欢迎不管过了好几百年还是会被滥用呢……」   简单来说,对这个国家的人们而言,最心爱的娜塔莎大人已经变成被这个国家的创作物随意使用著作权开放的存在了。   太受欢迎也不好呢。   「怎会如此……妾身原本想认识她是什么样的人,这样每个人的看法都不一样啊……」路雪菈抱头苦恼。「无法理解……为何这个时代的人要如此像玩具一般玩弄过去的人……」   对实际上在很久以前生活过,曾与她对决的路雪菈来说,现在娜塔莎的待遇确实令人不解。   太过脱离现实肯定很有违和感。   不过||   「对活在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很久以前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并不重要。」我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说:「只有眼前发生的事情才是真的。」   原本的娜塔莎怎样都无所谓,只要有趣就好了。   是不是真相并不会干涉这点。   所以才能对她恣意妄为。   「结果,那家伙究竟是什么样的魔女呐?」离开书店寻找旅馆的时候,她在我身旁嘟哝。   「现在的你看起来呢?」   我转头看她,她便「嗯……」地短短沉吟了一声说:   「穿越时空、对决未来人、性转换、转生到异世界又得当侦探的苦命人。」   「听你这么一说她被改的还真过分呢……」   「就是说啊……」路雪菈停了一拍,接着说:「不过,对妾身的对待全都一样呐。」   她用放弃似地,或者已经看开一切的语气说:   「妾身在每本书里都是坏人啊。」   她的表情非常非常寂寞。   那天她也没有睡好。   不管我怎么劝她,她都说:   「妾身小睡片刻足矣。」   笑了笑之后又专心看着魔女娜塔莎的书。   对寻找安睡之地的她而言,这个国家果然不是她的目标。不同于身为古龙过去的样貌,如今她的身体是脆弱的人类,不可能抵挡得了单纯的睡意。不久之后她眯起眼睛大大打了个呵欠,却还是没有上床睡觉。   结果我不管劝了几次她都不在床上躺好,最后我只好放弃。   「……我想你一定会喜欢下一个国家。」   我这么安慰她,步入梦乡之中。   「……但愿如此呐。」   在沉入梦境之前,我听到一声细小放弃似的声音。   ○   隔天。   我们造访的国家名为城墙之国。   很久很久以前,古龙路雪菈出现在这块土地之前,这个国家就建起巨大的城墙拒绝一切与邻国的外交而得名;但如今城墙已不见踪影。   拒绝来客散发威严的巨大城墙缩减规模,缩小为跟大门同等的高度。紧闭的国门现在也大大敞开。   这个地方跟很久以前比起来是改变最多的国家。   过去唯有名为精灵的种族支配这个国家,国情颇为排他封闭。由于他们无法使用魔法,因此没有从外敌手中保护自己的方法。   然而现在那已经是过去式了。   如今各式各样的种族在这个国家的大街上熙来攘往。有人类、有精灵、有魔法师、有兽人,还能看见魔族。现在各式各样的种族,形形色色的人种住在这个国家,种族之间也没有隔阂。   简单来说。   那是个非常美丽的国家。   就连再度造访的我都纯粹抱着相同的感想。   「两位旅人欢迎!这给你们!」走在街上,长耳金发的小女孩二人组||精灵跑了过来,送我们刚烤好的饼干。「这是我们的店烤的!好吃的话要来买喔!」   说完精灵们便如暴风过境般跑掉了。   「唔、唔嗯……?」手里突然被塞饼干,路雪菈看了我一眼,困惑地说:「妾身问你,这该不会其实超级辣吧……?」   「只是一般的饼干喔。」我立刻大口吃下戳了戳她说:「这只是工读生发的宣传用试吃品,不用太担心。」   和平淡自若的我相反,路雪菈自始至终一脸怀疑。   「工读……刚才的小孩只有十岁左右啊。这个国家会让那么年幼的孩子工作吗?」   「我之前就遇过那两个了,她们早就成年了喔。」   「什么?」   「精灵的成长速度比较缓慢,大约要五十年才会成年,又能轻易活到好几百岁。长寿的精灵甚至有人活到上千岁。」   「…………」路雪菈双眼瞪得大大的。「那么那两人究竟几岁?」   「好像三十岁喔。」   「假装成十岁的三十岁吗……妾身眼睛业障重啊……」   路雪菈望向远方。   我认为她们也不想被年过数百假装成十八岁的古龙这么说,但是太麻烦了所以我没有说出口。   「不过,虽说是长寿种族,数量也没想象中的多呐。这个国家大多都是其他种族啊。」   环视大街,到处都是毛茸茸的兽人、魔法师之类的一般人类,以及明显长着翅膀与利牙的魔族。原本分明是唯有精灵的国家,却几乎看不见原住民的身影。   这也是当然的。   「自从城墙倒下之后,害怕的精灵大半都逃离了这个国家。他们不会用魔法,所以才在城墙中生活,城墙倒下之后就只能逃跑了呢||现在这个国家里的精灵是当时选择留下来的奇特人士,还有他们的子孙吧。」   「……是喔。」   「为了弥补失去的国民,这个国家选择变成各式各样种族的依靠。现在虽然看起来非常繁荣,但在成就今天的景色之前也发生过不少冲突喔。」   我也只有听说而已并不清楚实情。   「那么这个国家也有不少怨恨妾身的人吗?」路雪菈叹了口气,这么说道:「结果不论去到哪里都一样。妾身只是想找自己的容身之处才到处徘徊,造访了这么多国家却只了解到妾身根本无处容身的现实。」   「…………」   那句话听起来像是在反弹随口说出「你一定会喜欢下一个国家」的我。   「对妾身来说人类的世界耀眼无比。」路雪菈眯起眼睛,望着人们的日常生活。「自从被赶出故乡,妾身就一直只身旅行。造访这附近的国家就是这个原因。」   然后。   她怀念地说出来到这里之前的故事。   「妾身只是想跟人类交朋友而已呐。」   ●   在故乡不受任何人喜爱的她,为了寻求容身之处而离开故乡。   然而从结论来说,她并没有找到能够容身的地方。   这纯粹是因为没有国家的度量足以容纳她,也因为在那之前她就发现自己不受欢迎。   她为了寻求栖身之地,横跨了各个国家;但不论去到哪里、遇见什么人,都会因为种族与外表的差异,而使人不敢接近她。   不仅如此,她还处处碰壁。   「怪物给我滚出去!」有时候会有人丢石头,对她破口大骂。   「别再回来我们国家了!」或是举起武器,对她使出魔法。   她果然是一只孤独的怪物。   她从未受到欢迎,也无处容身。结果就连在外面的世界,和她的故乡也毫无改变。   她始终痛苦地寻找能够接纳自己的地方。   但是,她终究无法如愿。   在漫长的流浪中她理解到,自己不管如何挣扎都只能孤单生活的现实。那个时代住在这里的人们,不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接纳她。   因此没有人爱她。   同时,她也无法爱任何人。   她一定是生不逢时。   最后,她终于放弃了一切。   接下来就众所周知。   一如传说。   她只能在森林之中。   一直孤独地伫立在那里。   ○   「妾身曾好几次试着与人类交朋友。不过,就算和语言不通的对象尝试也是白费力气。」   我身旁传来一声干笑。   她好几次踏足这附近的国家纯粹是为了跟人交朋友,仅此而已。会频繁来到城市,也不过是努力想要理解人类。   然而,就如同她无法理解人类,人类也无法理解她。   在人们眼中她只是一只怪物。   而在她眼中,人类只是露出恐惧的眼神用武器攻击她的存在。   「妾身想,只有那家伙看着妾身时眼神不同。」   魔女娜塔莎。   只有她无畏无惧堂堂正正地面对路雪菈。看到她的双眼,路雪菈认为她可能跟自己站在对等的立场。   「结果妾身到最后都无法理解那家伙在想什么呐。在昨天那个国家最后也完全不了解她。」   我想那纯粹是因为她的经历被莫名其妙胡乱窜改罢了……   「你认识娜塔莎想怎么办?」   「你认识妾身又有何打算?」   「咦……呃……没有,我不打算怎么办。纯粹只是好奇而已。」就算嘴巴烂掉我也不会说我嗅到了钱的味道……   「妾身也是。妾身也只是对那名魔女感兴趣而已。」   「…………」   我回以沉默,她就对我露出淡淡的微笑。   「妾身只是有点期待,说不定她会跟妾身一样,想和妾身交朋友罢了||」   但是路雪菈跟娜塔莎最后的结果,是横跨四百年的沉默。   「现在妾身以经不明白她在想什么了。」   她一定是认为娜塔莎单方面丢下她了吧。她一定抱着被时间抛下的心情。   不论很久之前的事情如何,她的真意终究只是因为寂寞想跟人交朋友。不论以前的外表如何,现在的她只是一名寂寞的少女。   「妾身承蒙你照顾了呐。」她说。   这时,路雪菈突然停下脚步。「已经够了。看来就算过了四百年,这个世界还是在告诉妾身自己生活就好||妾身感谢你和妾身一同旅行至此。不过,已经够了。」   「…………」   「妾身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呐。妾身想给你什么谢礼||无奈妾身什么也没有,如你所见身无分文。你就把来到这里之前妾身跟你说的故事当作礼物带走吧。把妾身的故事写成书起码能赚一点钱吧?」   「是啊……」我茫然回应:「可是想到买衣服给你穿,请你吃饭跟住宿的钱,那个……有点多耶……?」   「咦,你说什么?难道想说不够吗?莫非你想从一无所有的妾身身上夺走更多东西!」   「不是不是,我没有那种意思喔?只不过,如果就这样道别……不太好吧?我只是觉得有点不够而已。」   我轻声笑了笑。在她眼中看来,我的表情可能有点坏心也说不定。   「什么?那要如何?你还有何所求?」   她非常非常自暴自弃地问我。   于是我回答她。   「我什么都不想要。」   直接了当地回答。   「可是取而代之,在道别之前能陪我去买最后一次东西吗?」   说完我牵起她的手迈开步伐。   跟一起旅行了好几天的朋友在路中央道别,实在是太没情调了。   「……什么啊,你真的很爱看书呐。」   我有些强硬地拉着路雪菈的手,来到城镇一角的书店。与其说是老店,纯粹只是比较旧的书店架上整齐排满称不上新书的书籍。   这间书店非常简朴,说得难听一点就是没有印象。   也可说是和昨天造访的书店完全相反。   「我想在这里比较适合跟你道别。」我严肃地回答。   「真没情调呐……」路雪菈傻眼地走进店内。「就算跑来这种地方,也不可能理解那个魔女的事情。」   她的语气有点自暴自弃,听起来像是已经放弃理解魔女娜塔莎了。   又或者,放弃在这个国家||放弃在人类的世界生活。   「…………」我默默排到路雪菈后面,在书架比肩而立的狭窄书店中前进。   这里堆积了不少老旧的资料,和昨天造访的书店不同,完全没有适合打发时间的小说。整间书店充满艰涩的文字。   这里可说是一般观光客绝对不会来的破旧书店。   无聊到就连当地人都不感兴趣||甚至将这间店遗忘。   这里并不会不舒服,但是存在感稀薄到随意晃进来的客人一定会直接走出门。   「…………」   在这间店里,走在我前头的路雪菈突然停下脚步。   她止步不前,看着店后方||从那里走出来的老板娘。   「哎呀欢迎光临。」   老板娘老婆婆露出善良的微笑,看透人似地说:「你是外地来的吧?」   看得出来吗?我并没有这么问,因为就算不说她也知道。   知道我是外地来的人。   也知道在我前方的她是什么人。   「……你是……」   而路雪菈看到眼前的老婆婆,也同样理解她的身份。   一片花白的头发,几乎不留过去样貌满是皱纹的脸,丝毫感觉不到过往威严的衣服。   站在眼前的是个单纯的老婆婆。   然而路雪菈第一眼看到她,就瞬间理解她是谁。她将道理置之于度外,以直觉领悟答案。   眼前的老婆婆究竟是谁。   「我昨天应该说过了。」   你一定会喜欢下一个国家||我说。   这句话不是骗人的。我说的话是如假包换的肺腑之言。   因为魔女娜塔莎现在还住在这个国家。   ●   那是我刚来到这个国家时发生的事情。   不可思议的老婆婆跟我说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   古龙在这附近的国家兴风作浪。   最后被魔女消灭,自古流传至今的传说。   老婆婆说的故事比我看到资料还要详细,仿佛身历其境。她用比书上所写还要生动的语气跟我娓娓道来。   「……您为什么那么清楚呢?」   我歪着头问,老婆婆就轻声笑了笑。   「那当然是因为我就是娜塔莎呀。」   她说。   理所当然似地说。   封印古龙之后,魔女娜塔莎外出流浪旅行了一段时间。她隐瞒自已的行踪,独自一人环游宽广的世界,接触各式各样的文化。   然后,不久之后定居在城墙之国。   她放弃魔女的身份,变回平凡的女性,就这样隐居在这个国家。   话虽如此,在历经和古龙激烈的战斗,以及大多数居民搬迁,使路雪菈遭到封印之后这个国家依然濒临毁灭。   她倾全力帮助国家重建。   同时,为了让形形色色的种族都能定居,她致力于推倒这个国家的城墙,并除去种族之间的藩篱。   她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但在这个种族夹杂的国家中她的身份也渐渐消失,从国外看来或许就跟失踪一样。   娜塔莎重新建立这个国家是有理由的。   「我呢,每次想起当时的事情,内心都会隐隐作痛。」   她在回忆途中这么说:「那个时候我和古龙对峙,除了封印之外别无选择。在当时的社会风气之下,我不这么做古龙就不会被人原谅。不这么做的话,骚动绝对不会止息。」   然而||她继续说道:「我不论如何都不认为那只古龙是邪恶的存在。那只古龙说不定只是想跟我们交朋友而已,只是想跟我们一起生活而已。」   所以娜塔莎才没有杀死古龙,而是选择封印。   在此同时,为了不让它从岩石中出来时二度践踏城镇,她还使出魔法让它再也变不回古龙的样貌。   这种从根本重新构筑身体构造的大规模魔法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完成。   甚至长达四百年。   「虽然不知道那只古龙希不希望发生这种事||虽然这只是我自私的希望||但我觉得那头古龙想变成人类。」   若是无法沟通,就永远无法和平共处。   可是两人似乎心意相通。   「旅行的魔女小姐,能请你去问问那只古龙的真意吗?」   结果娜塔莎跟我说要「说以前的故事给我听」把我带进店里,是为了请求我做这件事情。随便跟陌生人走的我真是太好骗了。   「我会给你一点报酬喔。我的储蓄多到死前都花不完。」   她还用这种甜言蜜语诱惑我。   「……古龙在哪里?」   轻而易举输给诱惑的我真是太没用了。   不过,这时我心中抱着某个疑问。   「您对古龙好像非常执着||为什么?从传说中听来,它毫无疑问是带来灾难的存在才对啊。」   「这个呢……」   娜塔莎直接了当地回答我的问题。   她说:   「或许是因为,它跟我有着相同的眼神吧?」   娜塔莎又跟我说出另一个过去的故事。   那是一只怪物在故乡受到欺凌,被赶出故乡,为了寻找居所流浪各国的故事。   最后的结局,是怪物只能孤单一人在森林中生活的悲伤故事(、、、、、、、、、、、、、、、、、)。   结果。   她们两个从头到尾都完全一样。   怪物所指的。   是娜塔莎。   也是路雪菈。   ○   「我原本在这个国家出生||现在头发因为年纪变白,不过以前是漂亮的橙色喔。」   娜塔莎撩起耳朵上的发丝。   精灵的特征长耳朵露了出来。生自精灵国度的她,却因为是精灵与人类的混血儿而遭到同族厌恶,受人畏惧。   更重要的是,不像精灵也不像人类的外表不只在这个国家,就连在别国也不被接受。   因此她长久以来都自己一个人生活。   而转机在四百年前到来。大批各国的官员出现在森林之中,拼命向她低头,拜托她消灭古龙。   当时娜塔莎心想这是个好机会。只要趁这个机会卖人情给他们,就一定能跟别人当好朋友。   然而||   「看到你的眼睛,我就想。」娜塔莎把手放在路雪菈头上,说:「你跟我一样。这只古龙一定也自己一个人受苦。因为你露出了和我一样的眼神。」   因为孤独而痛苦的眼神||她说。   因此娜塔莎才在封印了古龙之后,耗费四百年时间改变自己出生的这个国家。   让这里变成不论任何种族都能接纳,不可思议的国家。   哪怕娜塔莎自己从人们的记忆之中淡去。   哪怕古龙沦为单纯的传说,她也没有忘记,四百年来不停等待。   「你真是个大笨蛋呐……」   路雪菈朝自己的头上伸手||把娜塔莎满是皱纹的手拿到自己的脸颊边。   像是在确认手的触感,人类皮肤的触感。   「竟为了妾身一人做出此等荒唐的事情。不停等待妾身,直到变成满是皱纹。」   你这大笨蛋||她说。   娜塔莎对她笑着摇了摇头。   「这不只是为了你喔。」   接着她温柔地说:   「这全都是为了我(、、、)做的呀。」   她对仿佛镜中倒影的路雪菈说。   ○   「嗯……感觉不怎么样啊……」   在某个出版社。   编辑看完我那天带去给他的原稿,面有难色地沉吟。他把原稿抛到桌上后,双手心神不宁地在胸前移动说:   「不是,首先呢,古龙在四百年后的世界复活,这个桥段很有意思喔,我觉得不错。可是啊……为什么是美少女?是男的也可以吧?还有魔女娜塔莎大人也变成了一般的老太婆。这一点都不真实,完全不真实。因为她早就挂了吧?还有主角是魔女也很那个啊……」   「喔……」   「想在我们出版社出版的话,古龙不能是美少女,要跟过去长得一样。然后娜塔莎大人要从过去穿越到现代才行。主角不能是女生,要是帅气的男生。最后至少要准备三个女主角,所有人对主角都好感度爆表。」   「不是,可是这样真实感……」   「喂喂喂,你刚才让我看的稿子也很没真实感啊?」   「…………」   「写魔女娜塔莎的小说多到烂掉……现在大家喜欢的是斩新的设定啊……」   「…………」   俗话说现实往往比小说还要离奇,实际上太过凑巧就跟粗俗的虚构故事无异。我绕了几间出版社,让他们看这次事件始末整理成的小说,却没有人对这个故事感同身受。   这个故事一定是只有那两人能够理解的奇特故事。   「对了,干脆把主角设定成魔女娜塔莎的投胎转世好了。然后最开始就有辗压古龙的实力。这样如何?够新鲜吧?」   「没有,我反而觉得跟破抹布一样被用到烂掉了。」   我随便行了一礼,整理好稿纸就离开了出版社。   和路雪菈道别过了几天。   时间在忘却人种藩篱的城墙之国依然匆匆流逝。有人、有精灵、有魔法师、有兽人,还看得见魔族的这座城市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一切都是那么地令人怀念。   「…………」   前往国门返回旅程的途中,我倏地停下脚步。   我看见一间小书店。   那是大多数游山玩水的旅客不感兴趣的小书店,存在感薄弱到就连这个国家的居民都毫无印象。   我走进那间店。   店内飘着一股怀念的味道。   店后方,带着温柔表情的老婆婆说了声「哎呀欢迎光临。」面露微笑,端端正正地坐好等着我。   你是外地来的吧?在她看透似地开口之前,我说:   「这个,请你收下。」   接着把一叠稿纸塞进她手里。   「…………?」她接下稿纸,歪着头问:「这是?」   「看来这不适合娱乐大众,所以我决定捐给这间店。」   我直接了当地回答。就小说来说不够有趣,不过放在这间只有艰涩书本的书店里应该还挺合适的。   她看了稿纸一眼,立刻抬起头。   「……你要我拿去卖?」   「不是,请你随意。丢掉也可以,卖掉也没关系,交给你判断。」   只不过,我不想要忘记。   就算被这座城市的民众遗忘,变成这块土地居民间流传的传说,依然有两个生活在这个城市的人确实记得。   即使其中一人先结束生命,另一人也不会回归孤独。   ……像这样。   我把这些多管闲事的想法留在心里。   「总之,你给我的谢礼实在太多了,我只是想稍微报答你而已。」   我开玩笑似地说。   「……是喔。」   娜塔莎小心翼翼地抱着我的稿纸,回答:「既然如此,这就不能丢掉了呢。」   话说回来。   「……路雪菈在哪里?」   我左顾右盼,却到处都没看到重要的另一个人||古龙路雪菈的身影。   我听说她跟我道别之后就在娜塔莎的店里工作……   找不到人呢。   「她在这里喔。」   娜塔莎用食指指着自己的大腿。   插图p006   「…………」   路雪菈确实就在那里。   她把头枕在娜塔莎的大腿上,双眼紧闭舒服地熟睡着。   「……她睡得很熟呢。」我自然而然地压低音量。   「……是呀。」她轻抚路雪菈的头发静静点头。   头发被她抚摸,路雪菈低声发出一声「……嗯嗯。」的呻吟翻身向上,却没有醒来。   现在她就在可以安心睡觉的地方。   她一定有好一阵子不会醒来了吧。   就如同听父母说故事睡着的小孩,安静,又安详。 第七卷 第七章 星霜之旅:乡下人不习惯的都会之秋 从很久以前就对魔法师抱着强烈的憧憬。   虽然理由是因为小时候看的故事书中魔法师又强又帅气,魔法感觉好像很方便,其实不太理解魔法师但总觉得很棒之类,这种怀梦少女常陷入的肤浅憧憬;但我从八岁生日的那一天开始,就将这个自憧憬而生的梦想视为唯一的目标。   我遇见了改变我人生的事情,改变我人生的邂逅。   我说我想成为魔法师的时候。   「怎有可能有那款代志,你咧讲虾米!(方言)」   爸爸猛烈反弹。   「咦……?安怎?你头壳坏去了吗?(方言)」   妈妈也这么说,甚至开始担心我的脑袋。不过这是当然的,我想成为魔法师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我们一家乡巴佬为了庆祝我八岁生日,去都会旅行时的一场遭遇。   什么?带独生女去都会旅行当生日礼物……?当时我也这么想,可是观光本身其实还挺好玩的。   第一次看见的都市高楼林立。以一般都是平房,或是两层楼建筑为主的故乡为基准,甚至会以为这里是有钱富豪的聚集地。好厉害喔,居然住在这么高的房子里都不会垮下来。我这么想,心神不宁地牵着爸妈的手。   「你看,爱露堤。那就是都市有钱人的豪宅喔(为了不让周围发现是乡巴佬所以用尊敬语气)。」   爹地用手指着附近的房子。   下一刻附近房子全炸飞了。   「……阿爸,你会晓用魔法喔?(方言)」我一脸讶异地看着爸爸,但他当然不可能会魔法。   我之后才知道。   那一天,我们造访的都市||拉特利塔共和国似乎有魔族在作乱。   所以就算远方飞来冰柱、房子倒塌变成瓦砾落下、街上到处发生爆炸,这都不是都市的日常风景,一切的元凶都是在惹是生非的魔族。   我的父母一看到建筑被炸飞就喊着「咿咿咿都市就恐怖!」慌慌张张地拔腿就逃。我们惊慌失措地逃跑。火焰、冰块、瓦砾、箭矢飞舞的大街可怕到难以形容。我害怕得不得了。   爸爸妈妈握着我的手,我也用力握了回去,大家一起逃跑。我们混进人群之中,不管三七二十一向前跑。   然而||   「||呀啊!」   在拼命逃窜的人群中,我跟家人走散了。我居然这么老梗,在逃跑的途中跌倒了。   父母呼唤我名字的声音听起来好远好远。脚上传来一阵锐利的痛楚,一用力就痛到受不了。啊啊,我可能没办法跑了。   但是我遭遇的不幸却不只如此。   这时瓦砾从天而降。   或许是受到魔族与魔女的战斗波及,破烂不堪而崩落的建筑残骸从我的正上方掉了下来。   我来不及做好赴死的心理准备,也提不起劲逃跑,只能当场看着瓦砾逼近愣在原地,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然后,就在瓦砾遮蔽视线的下一刻。   ||唰!响起一声锐利的声响。   「咦……?」   那时看见的景色我至今仍难以忘怀。   一个魔法师站在我面前。   她用魔法把瓦砾切成两半,一分为二的石块落在她脚边。   接着魔法师小姐回过头来看着我。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可是我连她的脸跟发型都想不起来。   「||||」   就连那时她对我说的话我都不记得。   回忆中的她脸也好、头发也罢,就连身材都模糊不清,我却对她感到强烈的向往。   我发自内心想||好帅。   我想要变成这样的人。   我好崇拜魔法师。   接着她朝只能发呆的我伸手,温柔地摸摸我的头。   说不定,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爱上魔法师的。   俗话说心动不如马上行动。被分类为行动派鲁莽少女的我从那一天开始,就为了成为魔法师努力不懈。   一回到家乡,我就每天把自己关在村子里唯一的图书馆中。听说我跟父母一起造访的拉特利塔共和国有魔法学校,可以在那里学习魔法。   就是这样,我为了去那所学校上学特训再特训。即使没有人教,我还是努力练习,学会了最基础的魔法。令人意外的是,我似乎有一点点魔法天分。   父母亲说:「魔法师?免肖想啦!」出言反对,我还是继续努力。自从在都市被卷进那件事以来,说服坚决认为「果然还是乡下尚好。」的父母亲虽然非常辛苦,不过提出学费由我自费的条件终于让他们点头同意。   「你们看着吧。人家一定会成为尚强的魔法师!(方言)」   我在忧心忡忡的父母面前哼哼一声,唰地拨了一下栗子色的头发夸下海口。   那是正好是距今半年前的事情。   「再继续这样下去你会被退学喔。」   然后这是现在的事情。   校舍杳无人烟,窗外的景色一片红艳。平时挤满数十名同学的魔法教室中,除了我之外只剩下一名学生,还有一位老师。   看到我在几天前的考试中留下满江红这莫名其妙丰功伟业,老师对我这么说,傻眼似地大叹一口气。   「咦,退学……真的假的……?」   这就是我当下的反应。我记得我目瞪口呆地回答。   「再怎么说这个成绩也……」老师耸了耸肩,看起来像是已经束手无策放弃治疗了。   「有那么严重吗……」   「尤其是一般科目的成绩说是无药可救也不为过呢。」   「呜呜呜……」我眼眶泛泪。   不过我的成绩会这么悲剧是有正当的理由的。   上次考试的科目中,有四科是专门科目。相较之下一般科目一共有八科。不知道为什么,拉特利塔国立学园一般科的种类就是特别丰富。以前学生较多的时候好像分成一般科跟魔法科,一般科目特别多就是当时留下来的。   「如果只考专门科目的话人家就不会满江红了说……都怪一般科目太多了啦……」我忍不住抱怨。这完全就是在闹脾气。「再怎么说,我不懂为什么要读一般科目……数学全都在背将来用不到的算式跟公式,哲学也只不过是把脑袋僵硬的大人不用思考也懂的东西说得花俏一点,假装很有知识罢了。历史课也只有跟咒语一样不停列出这个国家的历史而已啊。让人很没劲耶……」   简单来说,就是「我想成为优秀的魔法师!对一般科目没有兴趣啦!」的意思。   老师看着我不停口出歪理,皱起眉头说:   「在这里学的知识将来绝对会有帮助。只有你认为没用才会变得没用。」她叹了口气。「听好了喔?不可以把学校当成纯粹念书的地方。学校不只是读书的地方,还是学习各种事物的地方。在这里吸收各种领域的知识,也是在让你学习念书的方法。」   「念书的方法吗……?」我听不太懂,歪着头问。   老师对理解程度不高的我竖起食指说:   「每个学科的学习方式都不一样吧?数学要边理解公式边解题,历史则是要跟着历史故事走。哲学要思考哲学家的格言,反刍那句话的意思。每个科目都会随着学生的努力方式自然而然地改变。学校教的知识在将来的确可能会派不上用场,但还是能培养努力的方法。在学生时代用功的经验,会在长大成人时成为获取新知的诱因。简单来说,念书是开拓未来的武器。」   然后老师说:   「如果你问我需不需要念书,我绝对会这么回答||学园生活中没有毫无意义的事情喔,爱露堤同学。」   简而言之,她是想说:「连一般科目都念不来的你这样下去人生绝对会是黑白的。」   老师的语气降了半音,害我不寒而栗。或许是发现我在害怕,老师随后柔和地笑了笑。   「还有,学校也是学习人际关系的地方。」她说:「你有朋友吗?」   「咦,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因为只会念书并不代表未来可以高枕无忧……」   老师轻声笑了笑,露出望向远方的眼神这么说。总觉得听不太懂,不过她又嘟哝了声:「只顾着好成绩会被周遭的人排挤……想在人类社会中生存下去,偶尔讨好别人也是必要的喔……只会念书的人出社会后可是会很辛苦的……」看来她过去曾经遭遇什么事情,但我没有继续追问。   我想那大概是老师内心的黑暗面。   「啊,这么说来到今天为止这半年来你补修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有交到补修的朋友吗?跟同学一起互教也能||」   哎呀你在说什么呀?   「老师,根本没有人跟我一起补修啊。」我打断老师的话说。   今天的补修虽然是放学后利用空教室上课,实际上在这里上课的只有我一个人。   平常放学后的补修都会在学校旁的图书馆举行,但是由于前天有人半夜溜进图书馆把禁止外借的书偷走,学校才才会暂时封闭图书馆。图书馆收藏了不少有益的资料,暂时封馆遭逢不便的学生想必不在少数。我也是其中之一。   总而言之,这就代表就算我们待在同一间教室,另一个学生也不是跟我一样来补修的。   另一个学生。   我回头瞄了她一眼。   「…………」紫色头发在后脑绑成一束马尾的女同学坐在书桌前静静地看书。威风凛凛的苍蓝色双眼没有察觉我的视线,一动也不动。   我眼前这位是有名的学生。   她的名字叫做莉娜莉亚。   在这次我全部不及格的考试中,她是全部满分的资优生。考试结束隔天,她每次都在我的相反位置望着走廊上张贴的成绩表。   换言之她是头脑清晰成绩优秀的良家大小姐。再加上才貌双全,只能说是完美无缺的女同学。简单来说就是跟我最不相关的人。   换句话说,她是我高攀不起的存在。   「…………」   我被迫看到两人间的差异自顾自地心情低落。   「爱露堤同学。」   老师把手放上我的肩膀温柔地说:   「话说离题一下,补修下课后能请你帮忙倒垃圾吗?其实是别的老师推给我做的……」   「…………」   一瞬间期待会被她鼓励是我太愚昧了。老师是那种会在我失落的时候毫不留情落井下石的人。我好像隐约能看见老师为什么会后悔自己过去只有用功念书了。   话说||   「那个,老师那只是你在偷懒而||」   「你就把这当成用功的一环吧。」   「我不要,你只是想偷懒||」   「听好了喔?学园生活中没有毫无意义的事情喔……」   「…………」   你是不是以为只要说这句话就什么都能蒙混过关啊……?   结果,老师说:「你愿意帮忙的话我可以提早下课。」我输给这个诱惑,成为老师偷懒的帮凶。   ●   这所学校丢垃圾时,要清空校园里所有的垃圾箱,再把垃圾塞进校舍后方的焚化炉,工作内容相当简单。用魔法虽然能一口气搬运大量垃圾,但还是很麻烦,所以老师跟学生基本上都不想做。   「是喔……要当成在学习用功的方法……」我对自己这么说挥舞魔杖,把收集而来的垃圾丢进焚化炉。   飞进焚化炉的垃圾接二连三起火燃烧,魔法火焰自动将垃圾烧成灰烬。虽然不知道魔力从何而来,但这所学园中有不少这种神奇的设施。   我不停把垃圾丢进焚化炉,垃圾不停熊熊燃烧。看着这一幕的我成绩也跟垃圾一样糟。我突然感到一阵空虚。   「我究竟在这里做什么啊……」   我叹了口气对焚化炉说。温暖的呼气微微晃动焚化炉中的火焰,旋即消失无踪。   夸下豪语离开乡下,特地来都市学魔法,结果不知不觉间却快被退学。我已经完全跟不上都市学校的进度了。   这样下去不可能成为优秀的魔法师。变成跟以前救了我一命的魔法师一样说不定只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现实并没有那么顺利。   我只能不停叹息。   我替没用的自己感到忧愁,仰望昏暗的天空。   「接下来我该怎么办才好||」口中自然而然说出沮丧的话。   就在这时。   匡||!伴随激烈的碰撞声,某个东西直接击中我的额头。   「好痛||||||||!」   一阵锐利的痛楚贯穿头部,我眼眶泛泪蹲了下来,「唔呜呜呜呜……!」地呻吟用双手捂住额头。紧接着某样东西滚到我脚边。   进入泪眼汪汪视野中的,是个银色的怀表。   落井下石打中我的就是这个怀表。气死人了!   「讨厌~ ~ !谁啦啊啊!居然敢这样恶作剧!」   我捡起怀表站了起来,放声大喊狠狠瞪着校舍;然而没有人回应我这个乡巴佬。   追根究底校舍几乎空无一人了。   「…………」空虚感再度归来。   我手中的怀表造型看起来相当老旧,甚至可以说是古董。   …………   插图p007   拿去卖一定能卖个好价钱吧……   「爱露堤同学。」我浅浅地微笑,此时某个声音从背后刺来。「倒垃圾辛苦你了。谢谢你。」是老师。   「啊,什么嘛是老师啊……」   「?你刚才把什么放进口袋里?」   「咦,没有啊?」骗人的。口袋里装着刚才的怀表。我反射性地塞进去的。   「……?这样啊……算了没关系……」老师用琉璃色的双眼盯着我瞧。   「话说回来,爱露堤同学。你现在有空吗?」   「咦,还有别的事吗……?」   我做好心理准备,老师却说:「啊啊,我不是有别的工作想请你帮忙喔。」摇了摇头。   「其实呢,图书馆决定从明天开始重新开馆,所以今天图书馆在开放打扫。」   我在丢垃圾的时候老师好像在扫图书馆。原来她不是只想偷懒……   「然后,打扫刚好告一段落||怎么样?你想不想借几本书呢?现在图书馆几乎没人,想借什么都借得到喔。当然,就连禁止外借的书也能看个过瘾。」   「真的假的||!」这个提议真是令人感激不尽,不过,「可是,真的可以吗……?感觉像是我受到特别待遇……」   难以否认我确实感到一点罪恶感。话说,以打扫为名义使用图书馆,一般来说应该违规吧?   「没关系,就当作是你帮我倒垃圾的回礼吧。」   老师轻声笑了笑说:   「我不是说没有毫无意义的事情吗?」   ●   「那么,从现在开始一个小时后的晚上八点关门,有想借的书就拿来我这里。顺带一堤,今天的事要跟其他老师保密喔。」   老师在嘴唇前面竖起食指轻声笑了笑,坐在图书馆借书柜台后方开始看书。   「那么请各自自由行动。」   她又随便补上这一句。   各自,代表除了我之外还有别人共享这不太好的秘密。   「我知道了。」莉娜莉亚同学简洁明了又淡薄地回应,立刻走向书架。她的回应十分冷酷,有够帅。   刚才在教室后方看书的她似乎也跟我一样被放学后的劳动波及。   在必须抬头仰望||看似不骑扫帚就到不了的高耸书架整齐排列的图书馆中,她立刻就消失不见了。   我也说了声「收到!」向老师敬了一礼转身离去。   在书架之间继续朝深处走,我看见几个上了锁的房间。在老旧图书馆中霉味格外浓厚的那里收藏了内容还算不得了的魔导书,或是学校创设至今各式各样的资料,甚至还有记载危险魔药制作方式的书籍。   我打开其中挂了「史料室」牌子的门,走进里头||过去考试的考古题与出题方向等等和学校的历史资料一起保管在这里。   这些资料不只大多都禁止外借,平常更会被其他学生抢先拿去阅读,所以几乎没有机会看到。若非这种机会就更困难了。   我摸着紧密排列在小房间四个角落内的书背,寻找我要的书。   《日前封印的魔族之报告书》啊,不是这个。   《拉特利塔国立学园魔力供给系统》有点好奇但也不是这个。   《考古题(数学)》啊,是这边的书。   我立刻从书架上把所有书背写了考古题的书抽出来,堆在小房间中央的书桌上。   「…………?」仔细一看,只有两本去年||最新版的考古题没在架上。是还没准备好吗……?   总而言之我拿起现有的资料读了又读、读了又读,然后抄了下来。下次考试我可不能再不及格。至少得专心预习才行。   于是我在时间允许的范围内不停抄写。   这时我突然发现。   「……奇怪,话说回来这里没有时钟呢……」   环顾四周听不见时钟的滴答声。这里一个小时后关门,我想分配阅读各科资料的时间||   真伤脑筋……   「……啊。」这时,我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这么说来有刚才捡到的那个……」唔嘿嘿,我轻声笑了笑把手插进口袋。   古董怀表从口袋中说你好。   没想到捡到的东西居然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借用老师的话,果然没有毫无意义的事情呢。   「…………」就在我打开怀表盖子的瞬间,我被迫打消这个念头。   「看……看不懂……」   古董怀表的表盘和指针数量都多到夸张,看得我一头雾水。真奇怪……我知道的手表顶多只有一个表盘跟两个指针才对啊……   而且仔细一看,侧面还有各种奇怪的按钮跟旋钮。时钟姑且在动,可是完全看不出来哪个表盘显示的是现在时刻。这个怀表让人充分感受到制作者的自大与自恋。   「呃……?咦……?看不懂……这是什么啦……」   我慌慌张张地把怀表举起来透光、摇了摇、瞪着看,尝试了各种方法;但还是不懂怀表的看法。   然后。   「我看看……?」就在我束手无策眼角开始泛泪的时候。「……啊。」   我一不小心按到侧面的按钮。   ||叽叽叽叽叽!随着这一声,怀表的其中一个表盘发出苍白色的光芒。   「哇、啊哇哇哇哇哇!」突如其来的状况害我慌了手脚,连忙把手里发光的怀表丢掉。怀表发出苍白色的光芒掉到桌上。   爆炸?会爆炸吗?我慌慌张张地逃到房间角落,顺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史料遮住脸;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然而,和做好心理准备的我相反。   ||咻!地一声,苍白色的光芒消失,使小房间落入黑暗之中。   「…………」这时我想到,我刚才按的按钮说不定只是发光钮。   呼……居然敢吓我……害我吓了一大跳。   我在心中咒骂。   不过以这一瞬间为分界点,我身边突然出现一堆怪事。   「……奇怪?」我挡在身前的书本是去年的考古题。「……刚才明明还找不到的说……」我想把书放在桌上时又再次发现异状。   刚才还在桌上的一大叠考古题不见了。「怎么会……」回过头来,除了我手中的两本之外,其他书全都好好收回架上了。   而且。   在那之前。   我所在的小房间变成一片黑暗。   整座图书馆垄罩在黑暗之中。   一切都太奇怪了。   一个小时后关门||我想起老师的话。我的体感时间应该只过了三十分钟左右才对啊……   「怎么会这样……!」我再次把怀表塞进口袋,急急忙忙地跑出史料室,穿过在黑暗之中俯瞰我的书架,来到图书馆的出入口。   果不其然。   大门已经关了起来,这里没有半个人。老师也好,莉娜莉亚同学也罢,一个人也没有。简直就像是打从一开始就只有我一个人一样。   我什么也不明白,只能呆呆愣在原地。   然后||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口袋中的怀表又发出一声喀答。   「爱露堤同学……你站在门口做什么?」   眨眼间图书馆恢复明亮。老师坐在出入口旁的柜台后紧皱眉头。   记忆中一片黑暗的图书馆究竟是一场梦,还是幻觉?   「呃……那个……老师……」   我一面对实在难以理解的怪异现象感到困惑,一面看着老师露出求救的眼神。   「……?」老师依然一脸疑惑地看着我,接着「啊啊。」了一声敲了一下手掌。   「你想借那本书吗?」   她指着我的手问。   刚才拿来当盾牌的书还握在我手里……我慌张到没有发现,我好像是一路拿着书跑来这里的。   「啊,不是……我不是……想借书……」   我到现在都还没整理好头绪,只能慌慌张张地回答。   「……哎呀。」老师看到这样的我锐利地眯起眼睛,说:「……爱露堤同学。那本书禁止外借。不可以喔,你把书带出去的话会害我被骂的。」   她依然维持那个眼神注视着我的手。   「啊、啊啊,对不起……我太慌张了……我不是想借这本书……」   「…………」   老师没有继续责备我,只有盯着书的封面问我:「你在哪里找到这本书的?」她侧了侧脑袋。   「咦?这就放在史料室里啊……」   这是我一时情急随便抽出来的书,问我在哪里找到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本书怎么了吗?」   老师也跟我一样歪着头。   接着她「嗯……」了一声用食指扶着嘴角沉思了一下,平淡地说:   「没有,其实||」   ●   晚上八点到来,我们就地解散。   「那么你们两个,回家路上要小心喔。」   外头已经完全垄罩在黑暗之中。老师挥了挥手,目送我和莉娜莉亚同学离开。   我们跟老师行了一礼,踏上回家的路。   「…………」   顺带一堤,我们学校有学生宿舍。对来自外地的学生来说,回家就是穿越城镇走到校地外的宿舍。   我跟她都来自远方,换句话说我和莉娜莉亚同学要回同一个地方。   「…………」   简而言之,意思就是尴尬到不行的沉默在两人之间降临。我没跟莉娜莉亚同学说过话,也几乎没有跟她对上眼。就连跟她并肩行走对没出息的我来说都紧张不已。   我跟莉娜莉亚同学的距离正是这么遥远。   她如果跟我搭话我可能会当场暴毙。   「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呀!」她这么快就来杀我了。我咳嗽隐瞒突如其来发出的怪声,回答:「啊,那个……爱、爱露堤。」   「是喔,我是莉娜莉亚。」   我认识她,可是对她来说却似乎并非如此。我想这也是当然的。   「请多指教。」她边走边轻轻颔首。   「啊,是……请多多指教。」我也紧张兮兮地点头回礼。   开始上学约半年,我每天过着必须兼顾打工与课业的生活,因此还没有任何称得上亲近的朋友。这样下去毕业后被问到「学园生活有什么回忆吗?」的时候,我一定会最先回答「这个呢……丢垃圾……之类的吧……」我没有信心能喜爱这样的自己。   不过,既然如此,这说不定是个好机会?我忽然这么想。   趁这次机会跟她聊聊天交朋友不也不错吗?走在我旁边的她是全校第一的模范生耶?可以同时交朋友跟找学伴呀?一举两得!心中的另一个自己这么对我悄声说道。   「那个……」我稍微犹豫了一下,看着她说:「莉、莉娜莉亚同学每次都这么晚||」   「啊,我要去买东西,就在这边道别吧。」   莉娜莉亚同学快步离开。明显过于冷酷的回应看起来就像是在说:「我不打算跟你交朋友。」   「……呜哇哇!」   我望着她的背影独自哭泣。   敬启。   爸爸,妈妈。   在都市交朋友好难……   回到学生宿舍,我直接回房,把背包丢在床上锁上门。床边的日历轻轻地随风摇摆。就算不锁门也没有人会来房间找我这个边缘人,不过还是小心为上。   「…………」   我靠着门,从口袋里拿出怀表。打开银色的古董怀表,现在还是看不懂的众多表盘静静记录着时间。   看着这个今天突然打中我额头莫名其妙的东西,我回想在图书馆发生的事情。   「不是,其实||」   老师讶异地看着我手中的两本书说:   「这两本是之前突然从图书馆消失的书。就是以为这两本书被偷引发骚动,图书馆才会必须暂时封馆。」   老师说,禁止外借的书全部都施有神奇的魔法,过了一天就会强制回到架上;但是只有这两本书没有回来。明明禁止外借却有可能每天都被人带出图书馆引发骚动,于是才会封馆等书回来;可是书依然没有回来。   就像是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结果只好放弃这两本书让图书馆重新开馆||真的很奇怪呢。」   老师耸耸肩笑了笑,把书放回架上。   「…………」   难道说。我这时想到一个可能。   先来假设一下吧。如果我按下怀表按钮时体验到的奇妙遭遇不是作梦也不是幻觉,而是单纯的现实。   黑暗的图书馆是真实的话……   这么一来,是不是就能推测出某个结论。   「爱露堤同学,我再问你一次。这两本书你是在哪里找到的?」那时老师摸着书,开玩笑似地说。   她说:   「难不成你回到过去的图书馆了吗?」   不不不,怎么可能回到过去?   怎么可能发生那种事呢。呵呵呵,老师你在说什么啦。如果有这么方便的道具,我就能尽情逆转时间直线朝超优秀无敌菁英魔法师的康庄大道前进了呀!   我在内心一笑置之,靠在门上看着怀表。   指针一如既往在看不懂的表盘上行走。   我记得,我在图书馆里按了旁边的按钮。   「……该不会……」   我抱着半信半疑的心情,姑且又按了一下那颗按钮。   下一刻。   ||叽叽叽叽机!怀表再次发出苍白色的光芒。   「…………」   接着怀表的光芒消失时。   我看见相当奇妙的光景。   应该丢在床上的包包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一个女生舒服地睡在床上。   「……嘿嘿……你咧冲虾米啦?讨厌……嘿嘿……」   说着莫名其妙的梦话(方言)嘴巴嚼个不停一脸白痴的学生出现在我眼前。   不管怎么看那都是我。   「……不对不对不对。」怎么可能?这是幻觉吧?脑中的我不知所措。我试着捏了捏自己的脸颊。   「嘿嘿……好洞喔……」不过是睡在床上的我的脸颊。   感觉不像是作梦或是幻觉,我的手确实感受得到温暖。   「……真的假的?」   换句话说,这是现实。   我捡到的这个怀表,是能回到过去的怀表。现在发生的事情只可能是这么回事,只可能是这么回事的情况出现在眼前。   「真的耶……」   就像是在鼓励半信半疑的我。   床边静静挂着几天前的日历。   ●   拿到世上罕见神奇又便利的道具,一般人通常会有两种反应。   首先第一种,是就某种程度确认那样道具的特性及有用性后,说:「讨厌!我才不敢用这么可怕的东西!」把它丢掉。这么做的大多都是认真又聪明的人。   第二种,是说:「居然有这么方便的道具!太棒了!我要用到爽!」得意忘形的人。这种人大多都是笨蛋。   那么说到捡到神奇怀表的我是哪边。   「嘿!」   隔天早上,那个一到学校就按下按钮的人就是我。遗憾万分的是本人属于后者。   染指这种方便道具的愚蠢之徒之后大多都会遇到惨痛的后果,但是现在我没有余力考虑那些。   可不能忘记我是每一科都不及格的人。我被逼到死角了。狗急也会跳墙。如果用怀表可以回到过去,我当然会一找到机会就按按钮。   从那一天开始,说我的学园生活变成了玫瑰色也不为过。   这所学校的课表由学生自行安排,再自己前往各科老师的教室上课。   用怀表回到过去时,现在的时间也几乎不会前进。比方说在上课前按下怀表的按钮,回到过去的教室再回来的时候还没开始上课。简单来说,就是能将体感时间延长一天。超方便!   我得意忘形,开始尝试各种功能。   究竟能回到多久之前的过去,能在过去滞留多少时间。我不停尝试,想知道方便的道具究竟有多方便。   「||好,那么有人知道这题的答案吗?这是我们上次上课的内容。」   历史课中,老师用教鞭敲了敲黑板。   上头写着,七年前出现在这座国家的魔族叫什么名字,魔族的特征为何,以及袭击这个国家的理由是什么。周围的好几个同学都忙着翻笔记,只有我第一个举手。   「是魔像!使用身体涌出的魔力施展魔法的魔族,非常难缠!虽然不清楚袭击这个国家的原因是什么,但失控暴走是酿成悲剧的主要原因!」   我得意洋洋地笑逐颜开。   「正确答案。」老师严肃地点头。「看来有人好好记得上次上课的内容呢。」   因为我刚刚才上过呀!   哼哼,我脸上露出明显无比的得意表情。   「这位同学说的对,魔像到现在都还有很多谜团,它造成的灾情相当惨重,就算出现死者也不奇怪||」   课程继续进行,我的表情却好一阵子没办法恢复。   除此之外,怀表还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   「把一天延长好几倍难免会有点累呢……」我捶捶自己的肩膀。一天回到过去好几次体感上就像是一口气过好几天;但是今天还没结束,接下来我得去附近的面包店(附用餐空间)打工才行。   可是这样下去会累到没办法工作。   不过没问题!   「嘿!」   我按下怀表回到过去,在过去的城里休息了一下才去打工。怀表还有这种用法。   那天我的动作比平时还要俐落。   「哎呀哎呀,爱露堤。你今天特别有精神呢。」还让我被老板娘夸奖。   「欸嘿嘿,就是说吧?」因为我才刚起床呀!   我用平常无法比拟的敏捷动作在店内穿梭,手脚俐落地替客人点餐。和疲劳感永远说再见的我现在没有死角。   话说回来,今天来了一个认识的客人。   「你好,爱露堤同学。」叮叮当当,铃铛响起开门走进店内的是个我认识的学生。   是莉娜莉亚同学。   「啊,欢迎光临||!」对能够回到过去的我来说,自卑感早已不复存在。「莉娜莉亚同学现在才回家吗?」于是我露出天真无邪的营业用微笑。以前的我绝对不会这样。   她点了一下头,回答:   「我偶尔想来面包店用功。」   我替她带位,她便熟悉地打开菜单说:「一杯特调咖啡。」看着我。   看来她只想点这些。   「我知道了~ 」我不改营业用微笑。   我跟她虽然没有其他对话,不过对我来说依然像是跨出了一大步。   在那之后,我采取不管玩得多疯,不论做什么,都因为是在过去的世界所以没差的行动。   我似乎无所不能,整天都在玩怀表。   想上之前没上过的课就按下按钮,想要休息又按一下按钮,想在图书馆念书再按一下按钮。   我发现转动旋钮移动指针就能调整回溯的日期与年分,以及控制待在过去的时间。会有这么多表盘好像是为了指定时间用的。   只要知道这些,我就几乎所向无敌了。   「来,这题。魔像被打倒之后变成了什么?」   历史课中,老师拍了拍黑板问。其他同学的头上都浮现「?」时,果然只有我第一个举手。   「变成了沙!至今三年前城市郊外有魔像残骸留下的沙丘,称为魔像沙丘受人喜爱;但是因为观光客不停把沙带回去当纪念品,现在已经变成普通的平地了!」   「正确答案。」老师点头。「三年前似乎有人看上沙的商品价值,开始装瓶贩售。因为这样害这个国家少了一个观光胜地。」   真缺德||老师叹息道。   如老师所说,回到三年前一看确实有人收集魔像的沙,架起「超稀有!魔像的沙!」的招牌摆摊兜售。   「欢迎光临!要不要买一瓶有名的魔像沙啊!」   那个人就是我!能够在课堂上秒答也是当然的,因为我就是当事人呀!   这个时候我发现,回溯的年数越多,回到现代的时候经过的时间也会越多。回溯三年不论待多久,回来都会经过约三十分钟的时间,看来并没有那么万能。   没差,反正这点程度还在误差范围之内!   「爱露堤同学,你知道吗?魔像的沙好像蕴含了特殊的魔力喔。」   「真的假的?」   莉娜莉亚同学开始常常来面包店光顾。看来她喜欢上了店内的气氛,说这里「正好适合念书」。   她会一直待到快要打烊,所以我们也常常这样聊开。   「之前我在图书馆的文献查到,魔法师在三年前还在的魔像沙丘附近好像会莫名提升力量。」   「喔喔……」   「可是因为三年前沙全部被观光客买走了,所以恐怕再也没有办法验证了。」   真可惜。她耸了耸肩说。   「你对魔像很了解呢。」这件事那么有趣吗?   「很可惜我并不了解。」她慢慢摇了摇头。「不论怎么调查,这个魔像的谜团还是太多了。七年前的事件也是,至今仍然不明白魔像是从哪里出现的。只知道它突然现身,突然大闹一场。说不定它还有可能出现。」   「那样好危险喔。」我嗯嗯应声,点头附和。   爸爸,妈妈,我现在在都市跟别的女生聊天喔!而且对方还是全校第一的资优生!太厉害了!   「对,所以我才在调查。」   和自顾自在内心感动万分的我相反,莉娜莉亚同学不改平淡无比的语气说:   「我讨厌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果然她基本上还是这么冷酷。   继续玩弄怀表得知的事情面向相当广阔。   首先,能够回溯的年数不只三年,能回溯到更久,甚至数十年、数百年的时间。回到过去的滞留时间最长约十个小时,更长似乎会有困难。   若是一天回到三天前一次滞留十个小时,体感时间就会变成一天三十四小时。话虽如此,使用怀表的次数并没有限制,因此不只三十四小时,甚至能延长到好几百个小时。   回溯的年数如果太多,回到未来的误差就会变大,所以尽可能回到靠近的时间比较聪明。   除此之外还有各式各样的规则。   就跟我第一次使用这个怀表的时候一样,回到过去时拿到的东西能够带回未来。第一次使用的那天,我没发现自己回到过去就把书带回了未来,结果让图书馆被迫暂时封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换句话说,如果想要现在没有贩售的东西,也能拿得到手吗?我在脑中不怀好意地歪嘴微笑。   「欢迎光临||!要不要买有名的魔像沙啊||!」   于是我从三年前把魔像的残骸带了回来。   我大卖特卖了一番,甚至让我觉得是不是可以辞掉打工了?   这样金钱问题跟时间问题就一口气解决了。   「爱露堤同学,你最近很有精神呢。」   只可惜不论回到过去几次,都无法改善上次考试凄惨的成绩。因此我就算拿到了怀表还是得乖乖去补修;但在老师眼中我的印象似乎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改变。「最近看你非常用功,其他老师也有跟我说喔。他们说你活力充沛,好像变了一个人呢。」   「咦咦~ 真的吗?欸嘿嘿……」   「我记得你是半工半读吧?过得还习惯吗?」   「轻轻松松喔。现在的我几乎无所不能!」我嗯哼一声挺胸。   老师面不改色看着我的表情,瞥了一眼我的手边。   「话说回来,那瓶沙是什么?」   我手中拿着装了稀有魔像沙的小瓶子。那是我从三年前带回来的。   「咦?其实这个是……」就算据实以告她也不可能相信,又会造成各种麻烦,于是我说:「这是朋友送我的。这个沙好像有魔力喔。」呼咙过去。   「是喔||如果是真的的话就不得了呢……」老师拿起我手中小瓶子说:「最近好像有沿街兜售魔像沙赚钱的坏家伙出没,爱露堤同学也要注意一点。」   「我已经有了所以不用担心。」   不如说我就是那个罪魁祸首……就算嘴巴烂掉我也说不出口。   隔天,莉娜莉亚同学来到面包店。最近她几乎每天都会跟我碰面。   「欢迎光临!」我一如往常对她鞠躬。她一在位子上坐下,就回答:「跟平常一样。」   我泡了一杯特调咖啡回到她身边。   「你每天都念书会不会累?」喀一声,我把咖啡杯放在桌上。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   「你每天打工不会累吗?」   用问题回答我的问题。   「嗯……」我犹豫了一下,回答:「会累,可是也很愉快,所以不会辛苦。」   如今我可以把魔像的沙拿去卖,几乎没有打工的必要;不过我现在还是在面包店当服务生。   没有时间的时候又累又痛苦,但是现在时间相当充裕,像这样动动身体似乎能获得一种充实感。   而且,在这里也能跟她聊天。   我想跟她更要好一点。   「是喔,我也一样。」莉娜莉亚同学轻声笑了。   我讨厌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我想到她之前说的话。对莉娜莉亚同学来说,念书也好,满足求知欲也罢,或许全都能让她得到充实感。   「…………」如果能帮上她的忙,是不是就能和她变得更要好了呢?脑中的我好像在这么低语。   「那个,莉娜莉亚同学。这个||」   我喀喀一声把小瓶子放在桌上。   是魔像的沙。   「你还记得之前跟我说的话吗?其实我偶然间拿到||」   这个送给你。   我恭恭敬敬地把沙子献给她。   她说了声「哎呀。」,稍微睁大双眼,「你偶然间拿到的东西还真少见呢。」接着说:   「话说回来,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她用一双苍蓝色的眼睛看着我。   「?什么问题?」她的眼神让我吃了一惊,我歪着头反问。   然后||   「这是第几次?」   莉娜莉亚同学直直看着我的眼睛。   说:   「你回到过去几次了?」 第七卷 第八章 星霜之旅:悠久的时间   我独自在附有饮食空间的面包店,这概念有点莫名其妙的空间中发呆。   下班后我常来这间店休息。   这是间好店,不只能吃到刚烤好的面包,还有好喝的咖啡。   在这所学园担任教职已经过了半年左右的时间,只要有空我就会来光顾。我已经是被这间店俘虏的常客了。   「…………」   然而今天的我却把工作带进这美妙的空间中,抱着头苦恼。   基本上我是个很堕落的人,不喜欢把工作带回家;但是目前让我烦恼的问题却与身为教师的本业无关。   因此我才会像这样在职场之外抱头苦恼。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看着小瓶中的沙。   这是最近街头巷尾突然流行的魔像沙。   我认为不该追求事物开始流行的原因,不过魔像沙这几天突然出现开始流通,让我觉得有点不自然,十分足以引起我的疑心。   「不管怎么看都跟普通的沙一样啊……」   拉特利塔国立学园也有不少学生购买。我花钱请他们卖给我,但不论拿起来看或是倒在手上,那都只是普通的沙。   这真的是魔像的沙吗……?难道不是纯粹的假货吗?   「老师,你有收集沙子的兴趣吗?」   喀喀一声,面包店的老板娘在我身旁放下咖啡歪着头问。   「你觉得研究这种东西是我的兴趣吗,伊莉莎白?这是工作啦,工作。」   「看沙子算哪门子工作……?」   面包店的店长伊莉莎白歪着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挥挥手辩解道:   「最近在流行这个。然后,因为很可疑所以我正在调查。是上面的人下的命令。」   「是喔。」伊莉莎白一脸不感兴趣地说:「在我们这里打工的女生也拿着这个,最近的学生都喜欢看沙子吗……?真不了解现在的小孩……」   这就是代沟吗||她说。   「我想最近的小孩倒也不是喜欢看沙子才带在身上的说……」话说回来。「在这里打工的是爱露堤吗?」   「哎呀,你认识吗?」   「她是我学生。」   「哎呀哎呀。」伊莉莎白说:「没错,就是爱露堤。她还把那瓶沙送给朋友喔。」   「唔嗯……?」   哎呀哎呀?   我记得她说她的沙是朋友送的才对……把朋友送她的东西直接送给朋友是怎么回事?   「我顺便问一下,你知道那个朋友是谁吗?」   我问伊莉莎白,她就说:「那个……」抬起头望着半空中说:   「对不起,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不过是最近才开始光顾的学生呢。紫色的头发在后面绑成一束马尾,感觉起来还挺冷酷的。」   虽然只有这点特征,可是我马上想到那是谁。   恐怕是莉娜莉亚吧。   她每次都自己一个人看书,独来独往不会特别和谁聊天。我记得最近才刚请她帮忙打扫图书馆。   但是,这么一来就代表顾着打工烦恼没有朋友的爱露堤最近会在这里跟她见面吗?   「…………」   我还是觉得很奇怪。   这几天||从爱露堤的成绩突然开始变好的时候开始,就像是有看不见的丝线串联一般接连发生怪事。   这一连串事件究竟会连到什么?   现阶段情报实在称不上足够,很可惜我只能歪着头苦恼。   算了。   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乐观地想,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不过真奇怪……」   伊莉莎白在我身旁歪着头说:   「爱露堤上班是跑去哪里了?刚才她还在跟紫色头发的女生聊天的说||」   她茫然看着某个座位。   上头放着一个学生的背包、怀表以及还在冒烟的咖啡。   两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不见踪影。   ●   「……回到过去?那、那个……你在说什么……?」   我的心脏开始高声作响。   跟第一次和莉娜莉亚同学一起回家的时候一样,这次的悸动却截然不同。冷汗滑下脸颊,背脊传来一股寒意。   「装傻也没用。」莉娜莉亚同学冷酷地宣告:「我全都知道。虽然不知道你是在哪里拿到的||不过怀表在你手上吧?银色的古董怀表。」   「……!」   「你真不会说谎。还是身体太老实了?」她向下一暼,看着我的身体。「我猜你现在应该带在身上吧?你放在哪里?口袋里面吗?」   「……!」   「真好懂。」   她坐在椅子上,我站在她旁边。   这个情况会像是被学校老师训话,或许是因为她具有同年龄难以想象的气势。   「过去我一直帮你保密||就跟你说一件好事吧。」   在这种上下文中出现的好事通常都不是什么好事。   「那个怀表原本是我的。不对,说我也有那个怀表应该比较正确。」   她翻了翻自己的口袋,把怀表放在桌上。怀表的造型跟我拿到的一模一样。   我的口袋中确实有怀表的触感。换句话说,这里有两个能回到过去的方便道具。不对,她如果才是原本的主人……咦咦?怎么会这样?   我将自己贫乏的理解能力展露无遗。   「……你怎么知道我有怀表……?」   「这个叫做逆时怀表才对,如你所知,这个怀表具有回到过去的能力。一天前也好,十年前也罢,想回到好几百年前也不是问题。」   那确实跟我尝试过的一样,我只能点头。   她轻轻抚摸我交给她装了魔像沙的小瓶子说:   「逆时怀表可以把东西从过去带回到未来。同时,也能从未来把东西带到过去。包括逆时怀表本身。」   也就是说。   逆时怀表的特性是唯有在按下侧面按钮的瞬间才会启动,使出魔法让按下按钮的人回到过去,并在一定时间之后重新回到未来。简而言之,就是即使回到过去把逆时怀表丢掉,一定时间过去后也会自动返回未来。   「看来我未来会因为某种理由把怀表交给你呢。」   就是这样。   不是,其实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说。   「最近我在暗地里观察你,马上就发现你用某种方法取得了逆时怀表。成绩突然变好,在课堂上表现优秀,甚至还拿到魔像的沙||对吧,太不自然了。」   她这么一说我才恍然大悟。自从我拿到逆时怀表,她就突然来我打工的地方光顾。   她不是纯粹来看书的。虽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但她是在怀疑我。   …………   她说自己在暗地里观察,其实是大大方方地来店里消费;但是就先别管这个了。   我突然对兴奋地想可能可以跟她交朋友的自己感到丢脸。   「就是这样,那原本是我的东西。能请你把逆时怀表还给我吗?」莉娜莉亚同学朝我伸手。   然而。   「……我不要。」我向后退了一步。「为什么?逆时怀表既然有两个,我跟莉娜莉亚同学不就都能回到过去吗?我为什么要还你?」   不过莉娜莉亚同学听到我小小的反驳,反而大大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那可不行。」她打开自己的逆时怀表,在我眼前按了一下侧面的按钮。   什么也没有发生。   怀表只有发出喀擦一声虚无的声响。   「你也看到了。看来同一个地方如果有两个逆时怀表,就只剩下从未来送到这里的能用。也就是没有办法复制。」   所以,请你还给我||她又说了一次。   「…………」   可是我还是不想还给她。我不能还给她。我好不容易开始享受生活,好不容易开始融入学校。   我不可能白白拱手让人。   不管她是什么人。   「是吗。看来你不想还我呢||算了。」下一秒。   她用力一扯我的手臂,说:「那我就只好用抢的了。」靠近我的身体直接把手伸进衣服口袋里翻找。   「喂……!不要这样!你在干嘛啦!」我抓住她的手奋力抵抗。   逆时怀表从口袋里掉了出来,在我们两人的手中左拉右扯。   「你的用法不对,所以还给我。」   「我不要!不公平!莉娜莉亚同学一定是用逆时怀表维持好成绩的对不对?居然想霸占这么方便的道具!」   「我跟你不一样不会乱用。我的方法才是有效活用。」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要||!」   接着莉娜莉亚同学跟我说着「还给我。」「不要!」同时握住逆时怀表抢来抢去。   抢得这么激烈,大多都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就在我们互不相让的时候,逆时怀表发出喀擦一声不妙的声响。   然后。   ||叽叽叽叽机!   恐怕是我,还是她其中一边一不小心按到按钮了。回过神来怀表发出苍白色的光芒。   「……咦?」我愣在原地。   「……啊!」莉娜莉亚同学皱起眉头。   随后,时间不顾我们的意愿擅自逆转了。   ○   即使打烊时刻到来,忽然消失的两名学生也没有回来。   「怎、怎么办……该不会是绑架……?」老板娘伊莉莎白惊慌失措,但难以想象会有人在店内大摇大摆地绑走两名拉特利塔国立学园的女学生。   「我猜应该是两人一起翘班了吧。」   我打开她们留下的包包说,伊莉莎白却摇头道:   「爱露堤不是会翘班的人。而且今天来的同学看起来也很乖……」   「……看似如此呢。」   包包里装着莉娜莉亚的所有东西。不只有文具,就连钱包、魔杖之类的也在里面。   推测她们是自愿离开这里的有些太过牵强。   起码能够确定她们被卷进了某种麻烦之中。   「总之,这件事就先交给我吧。」我边整理莉娜莉亚的包包边说:「我去这附近找找找看她们两个。如果还是找不到就找别的方法吧。」   我把放在桌上装了沙子的小瓶子、文具还有怀表收进包包里。   「麻烦你了……」   伊莉莎白眉头紧皱,看起来忧心忡忡。   我回答:   「包在我身上。」   然后为了让她能够安心一点,又笑着说:   「保护学生是老师的责任。」   ●   看到眼前的光景,马上就能看出我们没有回到短短几天前,也不只有几年前。   「…………」   「…………」   眼界所及的景象全都截然不同。   我们站在空地正中央。附有用餐空间的面包店不见踪影,只剩下沙地跟杂草。   不仅如此,城镇的模样也很奇怪。   拉特利塔共和国应该有好几栋绵延的高楼。然而,现在我们周遭却只有怎么说也称不上都市的粗糙木造平房。   风景甚至让我有些怀念。   简单来说,这里是纯朴的乡下。   「……骗人。」莉娜莉亚同学瞪大双眼,抛下我向前跑去。四周都是陌生的景色似乎让她的大脑被混乱支配。   「这是几年前……?」莉娜莉亚同学环顾城镇,对我说:「现在这里是||几年前的拉特利塔?」   我受到她的催促,看了一眼逆时怀表上头设定的时间。   我们两个在拉拉扯扯的时候一定误触到旋钮了。   看着怀表,我也哑口无言。   「……四……」   上头写的,是非常久远,令人差点失去意识的时间。   「……四百年前。」   「…………」   「…………」   我们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   「滞留时间多长?」   「…………」我用非常沉重的语调,慢慢开口说:「十个小时……」   只能说太凄惨了。   回溯了四百年,从返回未来一年会产生十分钟的误差看来,单纯计算回到未来时已经过了四千分钟,也就是六十七小时。这样只能放弃悄悄想拿的全勤奖了。   对模范生莉娜莉亚同学来说恐怕也是一样。   我想她一定非常生气,悄悄瞥了她一眼,战战兢兢地观察她的脸色。   「四百年……?你说四百年……?」   不仅如此,还得在这里待上十个小时。   我想她一定在生||   「四百年前……!」   我原本这么想,一看到她的表情,内心涌现的悔意与反省顿时消失无踪。   「…………」   不知道为什么她露出口水差点流出来的恍惚表情,双眼闪闪发光看着周围的街景。   平常的她,那个冷酷美丽又聪明绝顶的女生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兴高采烈地来这里观光的少女。   「那个,莉娜莉亚同学……?」   「四百年前就是这个国家的图书馆刚建立的时代呢……!嗯呵、呵呵呵……!我还没来过这个时代……原来是这种气氛的国家……!这个时代经过四百年的时间,成为那么多旅客造访的观光大国……啊啊……!感觉得到时代的重量!」   她就这样自言自语,抱住一旁民宅的墙壁。民宅里的大婶露出非常疑惑的表情。   「好温暖……这就是……四百年前房子的墙壁……」   那只是一般的墙壁而已。   「喜欢……」   小姐您哪位?   我心中莉娜莉亚同学的形象伴随着喀啦喀啦的声响崩毁。眼前的这个人,其实只是个历史宅女罢了。   插图p008   在那之后她又展现难以形容的角色崩坏。   「哎呀……?我记得未来的学生宿舍就盖在这里……」她抛下我一个人在街上晃来晃去。「原来如此……在这个时代还只是一片田地呢……啊啊……好棒……」   我看不出来哪里棒,不过吐槽太麻烦了所以我假装没有听见。   「原来如此……这个时代的路边摊也会卖面包呢……感觉好有历史……」她在街角的面包店前停下脚步,却在下一刻跪了下来。「唔……!怎么会这样……!我居然把钱包忘在未来!」   看来她在跟我拉扯的时候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带来。   「那个。」顺带一题,我是个守财奴,所以打工的时候也随身把钱包放在口袋里。「要我借你钱吗……?」   「!」她眼神一亮抬头看我「……可以吗?」   「只要之后还我就没关系……」   她一听表情顿时柔和了下来。   「谢谢你。」   然后天真无邪地笑了。之后她「嗯呵呵!」地笑着啃着面包。   回溯太多时间的副作用是会使精神年龄跟着倒退吗……   我也顺便买了一个,不过长时间晾在户外的面包很硬,与其说是美食,比较像是纯粹填饱肚子的食物。   「受不了……都怪你害我们跑到这么久以前的时代……你要怎么赔我?我明明想拿全勤奖的,你要怎么负责?」   「不好意思在那之前能请你把面包放下来吗?」   「呵呵呵,办不到。你吃不出来吗?这就是历史的味道。」   「难吃得要死耶。」   「总而言之,我们得在这个久远的年代待上十个小时。真伤脑筋。」   「我想我的烦恼跟莉娜莉亚同学应该不一样才对。」   和兴奋到不行的莉娜莉亚同学相反,我的心情反而急速冷却。她以前是这样的人吗?   「话说回来,你之后有预定吗?」   怎么可能会有。我老实地摇了摇头。   接着她说:   「是吗。那么我们现在就去学校吧。」说完她突然牵起我的手。   她拉着我硬是迈开步伐。悠闲的城镇另一头可以看到一栋比较大的建筑物,规模小到难以想象是现在的学校,想称为学校看起来也不太可靠。   「……去学校能怎么办?」   我侧着脑袋冷冷地问。由于必须消磨十个小时的时间,我丝毫没有拒绝这个提案的意思。   「呵呵呵,你知道吗?我们念的拉特利塔国立学园以前只有图书馆。现在看到的应该就是当时的图书馆吧。那栋房子历经时代演变变成学校,现在说不定可以去图书馆里面参观啊!」   「你说话的速度好快啊。」   「来,我们走吧!」   看来她完全不后悔偶然间来到这个时代。   四百年前是不浪费三天时间就到不了的年代。一本正经的她总是用功读书,我猜她就算想来,也会因为要上学而无法如愿。   如果不这样硬是带她来,她恐怕永远都没办法看到这个时代的景色。   我也看不到像这样天真欢笑的她了。   感觉起来非常像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让我有一点点高兴。   或许是感觉到我在笑的气息,她「哎呀。」一声转头看我说:   「看来你也开心起来了呢。」   「才怪并没有。」   ○   就结论来说,莉娜莉亚和爱露堤都像是人间蒸发了,到处都找不到她们两个。   简直就跟从图书馆消失的那两本书一样,她们忽然不见踪影。   全校第一的模范生还有她的朋友||疑似是她朋友的爱露堤下落不明的消息立刻传遍整座学园,然后传到城里。正确来说是我宣传的。   「有没有人看到她们两个?」   我在上课前跟在休息时间到处寻问学生,现实依然没有改变。每个人都摇头说:「昨天在学校有看到。」或者「她在面包店工作的时候有看到。」等等,只有得到补充她们行踪成谜之前动向的情报。   「老师。」看样子在学园内发生的怪异事件不只有两人失踪。还有好几名学生因为怪事来向我寻求协助。「老师你看这个,我之前买的魔像沙也不见了。」   学生们也许是听到了莉娜莉亚跟爱露堤都有魔像沙的传闻。说不定这跟两人的事件有关||有好几名学生来向我求助相同的问题。虽然不知道跟失踪有何关联,我还是点头回答:「谢谢你们提供的情报。」   然而最后,不管问了多少人。   她们消失到哪里去了。   都没有任何人能够回答这个疑问。   我束手无策。失踪||尤其是绑架事件,被害者的生存率会随着时间经过显著下降。我得加紧脚步,再不找什么方法就来不及||   「……啊。」   这时,面对书桌苦思的我忽然想到一个方法。   只要问她们的所有物不就好了?   为什么我没有更早想到?明明平常有空的时候就会跟自己的东西聊天,为什么这种时候没办法立即想到?我一面对自己感到厌恶,一面拿起魔杖,在空无一人的教室中把从面包店带来的两人所有物一字排开。   「…………」   魔杖、文具、学生手册、钱包、书包、各种课本、推理小说、恋爱小说、历史小说、魔像的沙还有||怀表。   跟她||莉娜莉亚相处最久的应该就是这个了吧。   我立刻将魔杖指向怀表使出魔法。没有必要把它变成人,只要会说话就够了||我将魔法施在眼前的怀表上。   『您好,灰之魔女伊蕾娜大人。』   怀表立刻开口说话。不对,它没有嘴巴。   「你好,怀表。我有点事情想||」   我这么回答,怀表便用严肃的语气说:   『我不是怀表,我叫做逆时怀表||』   接着它说:   『我明白您在烦恼的问题。虽然是我的一己之见,不过两人并没有失踪,也没有私奔。』   它平淡地陈述事实。   『她们两个只是回到过去罢了。』   它这么说道。   ●   一抵达图书馆,说她的兴奋抵达巅峰也不为过。   这里看起来跟现代颇为不同,没有高耸的书架也没有莫名宽敞的空间,只有踮起脚尖就能构到的书架整齐地排列,可说是相当平凡。   即便如此,不对,就是因为这样才让她更加激动。   「好厉害……!这间图书馆也历经时代变成那种样子呢……!」   一穿过入口,她就发出「啊啊……」或是「呜呜……」等声音,开始在书架之间徘徊。甚至还散发一股感动到快哭出来的气息。   就算是这样,过去的图书馆||现在我们眼前的景象仍确实具有现代的影子,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除了某一点之外。   在当时的图书馆内走了一阵子,我们发现一个现代的图书馆没有的东西。   图书馆最深处||现代是史料室的位置放着一个木箱。   木箱的高度约与我同高,宽度跟高度一样,是正方形的。箱子由漆成黑色的木板拼装而成,静静放在图书馆深处。   这是什么?   我摸摸箱子表面,敲了敲又仔细端详。莉娜莉亚同学也跟我一样,说了声「哎呀。」摸了一下木箱,接着说:「感觉得到历史……」开始用脸颊磨蹭。   「喜欢……」她还这么喃喃自语。难道说只要是老东西你什么都喜欢吗?真随便……   「喂喂喂你们两个,不可以碰那个箱子。」   一个喝斥飞了过来,主要是在责备不停用脸颊磨蹭箱子的莉娜莉亚同学。回过头来,我们看到一位图书馆员大叔。   大叔说:   「那是贵重物品,你们这样的小孩不可以乱摸。」   他看着我们,语气柔和了一点。   被拉开的莉娜莉亚同学露出依依不舍的眼神,说:「人家还想再看一下的说……」放开神秘木箱。   接着我们在图书馆内看了好一阵子很久以前的书。许多现在不存在的书,还有老旧到没有办法看的贵重书本在此一应俱全。   对她来说这里一定像是座宝山吧。莉娜莉亚同学立刻双眼发光沉溺在书中。   「…………」   对她来说,过去肯定是如此地美丽尊贵。和为了增加自己的时间而使用怀表的我完全不一样。   的确,与其交给我||   交给她也许比较幸福。虽然我固执地说不还给她,但现在似乎该反省了。   「……莉娜莉亚同学。」我用逆时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剩下时间约七个小时左右。「等回到未来,这个就还给你吧。」   她一脸意外微微睁开双眼,说了声「……是吗。」然后||   「你愿意理解我很高兴。」   她这么回答。   不过||   「可是,我们可以偶尔一起回到过去吗?」   我这么说:   「我也想象这样沉浸在特别的空间里。莉娜莉亚同学回到过去的时候顺便就好,能不能偶尔像这样带我回到以前的世界?」   「哎呀,明明只有捡到逆时怀表,还想跟我提出交换条件?」   莉娜莉亚同学用问题回答我的问题。   「不可以吗?」   我也用问题回答她的问题。   片刻,她露出考虑的模样看着我。   「……………………」稍嫌漫长的沉默之后,她说:「偶尔的话,应该没有关系。」   反正你都已经知道逆时怀表的秘密了||她说着这句听起来像是借口的话,把头瞥了过去。   她没发现我知道了比逆时怀表还要不妙的秘密吗?不过还是算了。   我跟她截然不同,次元差异大到就连崇拜她都令人却步。但是像这样共有秘密地点,竟意外带来缩短了一点距离的感觉。   本应距离我很远很远,遥不可及的她其实跟我一样,只是个纯朴的学生而已。   然后。   舒服的沉默降临两人之间时。   图书馆的门突然打开。   门后威风凛凛地站着一名魔女。   将橙色头发在侧脑绑成一个马尾的她刻意「嗯哼。」一声清了清喉咙||   「你好,我是魔女娜塔莎。」   接着如此自我介绍。   ○   「……也就是说,两人在抢爱露堤的逆时怀表时回到了过去,是这样吗?」   「正是如此。现在还没回来,代表她们回溯了很长的距离||不对,是很长的时间吧。我想至少有好几百年。」   怀表也就是逆时怀表平淡地说:「因此只要继续等下去,她们迟早会回来。不必慌张。」   怀表自己说出的一连串说明太超出常理,只要按下按钮就能回溯时间||至少这种话虽然是逆时怀表自己说的,依旧令人难以置信。   「…………」   不过,两人如果真的如逆时怀表所说回到过去的话。   现在的我究竟能做什么?   两人如果回溯时间,她们如果不存在于我们生活的时间,我就无能为力。   而且。   「该怎么跟寻找她们的人解释才好……」   两人正在使用怀表时空旅行。这么说明究竟有多少人愿意相信?   如此一来,该如何说明事件解决了似乎是我的当务之急。   然后就在问题解决的同时,新的问题也在此时浮现。   「……哎呀?」   我忽然发现。   桌上莉娜莉亚的钱包、文具、课本||还有其他物品中。   装了魔像沙小瓶子的盖子打开了。   应该装在里头的沙消失无踪,瓶子里空无一物。我明明不记得自己有打开或是把沙倒出来的说。   ||之前买的魔像的沙不见了。   这时我想到学生说过的话。   沙沙沙,簌簌簌。蠢动的声音在我背后轻声响起。   我回过头来,然后看到了。   地面上,沙子仿佛具有自我意识般蠢动,从教室逃到走廊上。   ●   「哎呀哎呀娜塔莎大人!封印魔女大人!我们已恭候多时了!欢迎您!」   刚才把我们拉离黑色大木箱的图书馆员高举双手欢迎她。   魔女娜塔莎。   我不可能不认识那个名字。虽然是和这里不同地区的传说||但我记得她是很久以前打倒古龙的伟大魔女。   她为什么会来到这种地方令人好奇不已。   「啊哇、啊哇哇……」不过真要说起来,莉娜莉亚同学的动摇更让我在意。「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么办!是娜塔莎小姐耶!本人!」   「你太慌张了啦。」   说是名人她的确是名人。   「原来如此,就是这个吗?只要三两下把这个封印在图书馆地下就可以了对不对?」大魔女娜塔莎和我跟莉娜莉亚同学擦肩而过,看着黑色箱子「嗯嗯……」地沉吟了一声。   「你们是从哪里拿到这个的?」   接着她回头这么问图书馆员。   「是的,这是我国居民在森林中发现的。看来是森林的魔力影响了沙子……您看箱子里就应该明白,这个沙具有产生魔力的作用。」   「也就是跟森林里的树木具有相同的力量吗?」   图书馆员对娜塔莎小姐点头。   幽深的森林会产生魔力,因此在绿意盎然的地方,魔法师能够使出比平时还要强力的魔法。这在课堂上也有教。   简而言之,黑色箱子里的沙也具备相同的效果。   「我们想请娜塔莎大人将这个沙子固定在图书馆内,作为原动力使用。」   图书馆员说:「比如说让图书馆内的书籍自动归位,或是只要发生窃盗就会启动魔法警铃等等||做得到吗?」   「……倒也不是不可能呢。」娜塔莎小姐干脆地回答,打开黑色箱子的盖子点头道:「只不过,这个量有点问题呢……」   「太少了吗?」   「是太多了。要是再多一点,沙子就会开始自己行动,无法抑制魔力失控暴走。」   「哈哈哈!您不必担心。我们把森林里的沙全收集起来了,全部就只有这些。没有更多沙能造成失控。」   「……那就好。」   「那么事不宜迟,能请您把这些封印在图书馆地下吗?」   「好好好。」   娜塔莎小姐拿起魔杖。   「学校中有好几个神奇的魔法设备,原来就是因为这个啊……原来如此我懂了。」   某个学生「嗯嗯嗯」地点头,完全不顾现场的气氛,突然插嘴闯进两人的对话。   不管怎么看那都是我。   「……这位是?」娜塔莎小姐交互看了我跟图书馆员。   「我是爱露堤!你好,这是我朋友莉娜莉亚同学。」我扯了扯莉娜莉亚同学的衣袖。   「等一……你在干什么啦!不要拉我!」   呵呵呵你在说什么呀?   「莉娜莉亚同学,这是好机会喔!我们跟她要签名吧?」   「咦?签名……这样太冒昧了……」   「你在扭扭捏捏什么啦。好不容易来到过去,你难道不想带点纪念品回去吗?」   相较于态度一直扭扭捏捏的莉娜莉亚同学,我并没有特别崇拜大魔女之类的偶像,所以态度比较平淡。   另一方面她完全不行。   「…………」她瞄了一眼娜塔莎小姐,「不、不行啦……我做不到……居然要签名……」说完就转过身去……太少女了吧?   我是看在你历史宅女资历丰富才助你一臂之力的说。   「居然是我的粉丝,哎呀哎呀。」真难为情,娜塔莎小姐垂下眼角说:「我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能让人崇拜的事情喔。」   「没有这回事!」   莉娜莉亚同学斩钉截铁地否认:「我读过不少至今为止的文献,没有任何魔女跟您一样留下这么丰富的功绩||」   接着莉娜莉亚同学滔滔不绝地说起娜塔莎小姐是多么高尚美妙的魔女。就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等同于公开处刑,不过娜塔莎小姐并没有不高兴,只说着「哎呀哎呀。」始终困扰地苦笑。   结果最后我们两个都拿到了签名。看来自从封印古龙以来,她好像常遇到替粉丝签名的机会,签名时的动作相当熟练。   「那么。」她收起笔,拿起魔杖。「你们两个稍微退后一点,我要开始工作了。」   随后她使出魔法。   巨大黑色木箱的盖子飘上半空,箱子里的沙像是水一样满了出来,流到图书馆的地板上。   沙子在地板上彷徨了片刻,最后钻进地板消失了。   「好,做完了。」   整个过程非常简单。那应该是会释出魔力的珍贵沙子,在稍嫌草率的过程最后消失在图书馆的地面中。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歪了歪头,娜塔莎小姐便转头看着我们。   「我刚才把沙子封印在图书馆的地面下。」她回答道:「这样这栋图书馆的地下就会长期涌出魔力。也就是说,能用这个魔力在书本上施以自动归还图书馆的魔法,或是提供给各式各样的机关。」   她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现在图书馆中禁止外借的书都有每天会自动归位的功能,魔力也是由图书馆地下的沙所提供的吧。   校舍后方不停燃烧的焚化炉可能也是。   「很重要所以我再说一次。」   娜塔莎小姐回头看着图书馆员说:   「绝对、绝对不可以因为觉得效果不彰所以继续加沙。现在的量是能安全使用的最高极限。」   只要再加一点,就绝对会暴走。   她这么说。   「…………」   「…………」   我跟莉娜莉亚同学面面相觑。   沙。   我从过去带回未来的沙。   …………   有股不祥的预感。   ○   沙自己在学园内蠢动。   有我一不小心放走的沙,也有从其他学生手中偷偷溜走的沙。   沙的数量相当可观,一想到究竟有多少沙在学园内流通就让我头痛。   就算一一确实冰冻起来,很可惜我也只有两只手。   「||没完没了呢。」   完全来不及。   幸运逃过我的冰魔法的沙如蛇一般在地上蜿蜒爬行,消失在某处。   我追了上去。   我边追边将整个学校中随处可见的沙冻成冰块。有主动攻击我的沙,也有逃跑的沙,还有沙假装成普通的沙一动也不动。   每一团沙的行动都看似独立,仍像是在服从同一个意识。   我在学校东奔西走,不知不觉间来到图书馆。   其中一团沙逃进了这里。   「……之前才因为发生问题封馆的说……」要是奇怪的沙害书本遭殃的话该怎么办?   我这么想,叹了口气打开图书馆的门。   随后。   「……蛤?」   这时,我看见了。   很大、很大的沙块具有自我意识般在地面上膨胀,一和我对峙就立刻逃跑,仿佛受到人影惊吓的老鼠,动作相当迅速敏捷。   沙一溜烟钻进地底。   「…………蛤啊?」   图书馆的地面微微向上隆起,犹如自地板下向上敲打一般,犹如心跳一般伴随巨响震撼脚下的地面。   一次又一次,声响自地板下方传来。   不知地道几次震动时,图书馆的地板上出现一道龟裂。   龟裂出现之后的事情发生得很快。图书馆的地面发出啪叽啪叽的碎裂声向上隆起,好几个书架因此倾倒,使书本化为雪崩落下。   最后地面裂了开来。   然后||   具有岩石般身躯的魔族自地底爬上地面。   「…………蛤啊啊?」   魔像现身了。 第七卷 第九章 星霜之旅:绽放的回忆   我们从过去回到现代时,拉特利塔共和国早已满目疮痍。   甚至让人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回到了未来。甚至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飞到了另一条时间轴。   学园的破坏程度正是如此严重。   我们应该回到的学校变成了断垣残壁。   屋顶被掀开,校舍垮了下来,我们就读的学校几乎半毁。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不对,我立刻就理解造成这个状况的主因。   校舍中||图书馆正前方是一个沐浴在老师们的魔法下,动弹不得的魔物。   是魔像。   「哎呀,你们两个终于回来了呀。看来你们跑去很远的地方旅行呢。」   某个人坐在校舍的残骸上抬头看着我们。   「……老师。」她一定是在我们离开时单独对付魔像||身上的长袍破烂不堪。虽然没有受伤,她却精疲力尽「唉……」地大大叹了口气,当场垂下头来。   「那个……老师,发生了什么……」   听到我的问题,老师皱起眉头。   「啊,你真的想问?」   她这么回答,双眼注视着逆时怀表。   由此可见,不知道为什么,老师已经知道我们行踪不明好几天的原因了。   「…………」   我跟莉娜莉亚同学沉默不语。   老师像是看不下去似地,又大大叹了一口气。   「算了吧,那么我就简洁明了地跟你们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她开口说。   那是我们不在时发生的事情。   也是因我而起的惨剧的来龙去脉。   ○   沙聚集在一起形成酷似人形的魔物。手脚跟头全部都是沙子色的块状物,它冲破图书馆的地面现身后,朝我缓缓走了过来。   它的身高大约有我的两倍。不会太大也不会太小,却带有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我一眼就看出它非常危险,不假思索立刻使出魔法,试图将魔像击溃。   然而||   「…………」   没用。我的魔法随即被魔像吸收,被它吃掉了。不论用火烧,或是想把它冻成冰块,所有魔法都被吸进魔像的体内。   我马上就明白不管做什么恐怕都徒劳无功。   不论对它使出哪种魔法都会即刻遭到吸收,毫无任何效果。   魔像终于来到我的面前。   「…………!」   接着它轰一声挥下沙块手臂,将图书馆的地面打成碎片。身体巨大动作缓慢,因此容易闪躲,但是被直接打中绝对非同小可。   为了避免图书馆继续遭到破坏,我将魔像引诱到图书馆外。幸好魔像只对我有兴趣,我一退后它立刻追了上来。   不过离开图书馆是错误决定。   「老、老师!那只怪物是什么!」听到图书馆传来轰然巨响,聚集而来的学生跟老师看到魔像目瞪口呆。   他们身为魔法师非常优秀,面对从没见过的怪物说:   「我来消灭它!老师请退后!」   开始一个接着一个对它使出魔法。   当然,跟我那个时候一样,魔法完全不起效用。不仅如此,魔法还立即被它吸收,就跟会吸水的沙子一样,一接触魔像就旋即消失。   「…………!」   这是我们犯下最大的错误。   像是在确认赶到现场的学生跟老师不停使出魔法的成果,魔像趁攻击停止的一刹那再次朝地面挥下拳头。   随后||   地面应声碎裂。伴随喷溅的土石,冰块同时朝魔像四周飞散。如长枪般的冰柱射向魔法师们。   魔像学会魔法了。   攻击力道和冲破图书馆地面时相比明显增强不少。   「…………」这时我才发现。   魔像在吸收魔法的时候不会动。   但使用越多魔力攻击,魔像的力量就会越强越狂暴。   「各位!绝对不要停下来!继续用魔法攻击它!」   在那之后我们历经好几次不小心停下攻击||也就是一面承受魔像的反击,一面继续用魔法攻击它。   这只不过是缓兵之计。我们恐怕没办法给予魔像决定性的致命一击。即便如此,身在现场的我们也只能这么做。为了避免灾情继续扩大,只能将它定在原地。   尽管知道继续攻击只会让它变得更强更难缠,我们也别无选择。   历经这番过程,我们现在正在持续提供魔像魔力。周围的学生跟老师努力不停使出冰魔法,但是依然继续遭到吸收,不论使出多少魔法都看不见尽头。   现在只要一瞬间停止攻击,恐怕难以避免惨剧发生。   「……也就是说我们打不赢魔像吗……?」   爱露堤垂下眉毛抬头看我。   并非如此。   「只不过是在这里打不赢而已。我有方法。」   我说。   「其实我曾经打倒过一次那个魔像。」   由于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刚见到它时我没有马上想起来;可是它越看越像是我对付过的魔像。   所以,简而言之,我知道打倒魔像的方法。   「打倒过……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莉娜莉亚一脸疑惑地皱眉,我对她简洁明了地回答:   「七年前。」   ●   老师举起空空如也小瓶子给我们看。   「好。稍微离题一下,先来一堂课外教学吧。」   她从地上捞起一把沙,装到小瓶子里。这种时候她怎么突然开始玩沙……?我歪着头想,老师却不介意我的眼神继续。   「这个小瓶子不是能装满沙吗?就像这样。」老师边玩沙边说。   「……那又怎么样?」莉娜莉亚同学歪着头问。   老师一脸得意地抬起头说:   「假设这是那个魔像。那个魔像是具有魔力的沙粒集合体。麻烦的是沙子聚集起来似乎具有吸收魔力的力量||所有攻击都会被它吸收。就像这样。」   她把魔杖摆在瓶口,把水加了进去。瓶子里的沙吸收水分增加重量。   「||吸收越多魔力,魔像就会变得越强。继续给予魔力的话我们恐怕会束手无策吧。」   既然如此,我觉得这跟现在魔法师不停对它使出魔法的状况似乎稍微有点矛盾。   老师说:   「话说回来,你们知道在沙子里继续加水会发生什么事吗?」   水不停注入小瓶子里。   我们还来不及回答,答案就出现了。   满是泥泞的水从瓶子里满了出来。   换言之||   「会撑爆。只要继续给予魔力,魔像就会无法维持现在的样貌。就是这样,我现在才会继续用魔法攻击魔像。当然,它吸收攻击的时候动弹不得也是原因之一。」   喔喔,原来如此。也就是说马上就能打倒魔像了呢。太棒了。   但老师反而垂下眉毛说:   「可是现在魔法师的数量不够……目前还应付得来,不过她们恐怕很快就会用尽力气。当然,你们两个前去助阵也未必能恰巧打赢魔像。」   「原来如此。」我点头道。「真伤脑筋呢。」莉娜莉亚同学也用食指扶着下巴。   「也就是说想打倒那只魔像,必须请更多魔法师帮忙。但是如你们所见,现在这个国家活力充沛的魔法师所剩无几,我也几乎用尽所有魔力了。现在能正常使出魔法的恐怕只剩下你们两个了吧。」   很久很久以前||这所学园分为一般科与魔法科时魔法师还很多,每个人的能力也都相当优异。   现在我们的力量不足以战胜魔像。   老师说:   「如果能把魔像带回过去,就能让它吸收更多魔力了……莉娜莉亚同学,爱露堤同学。对吧?」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听起来像是完全知道逆时怀表的存在。   「……你们两个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这句话也不带有任何否决权。   「…………」「…………」   莉娜莉亚同学跟我面面相觑。   逆时怀表引发的惨剧,就只能由逆时怀表解决。   ○   无奈让两人回到过去可说是无法避免的命运。我好不容易说服她们,请她们回到过去。   话虽如此,时间还有一点充裕,所以我说:「那么十分钟后集合。」跟以前在图书馆时一样请两人暂时解散。她们想必须要时间做好心理准备。   「我知道了!那么我去写封遗书!」爱露堤对我敬了一礼跑掉了。「十分钟后我可能不会回来,那个时候就请莉娜莉亚同学自己去吧!」临走前她还补上这句非常令人担忧的话。她该不会是想落跑吧?   「…………」   和慌慌张张跑走的爱露堤相反,莉娜莉亚的表情一如往常的平淡。   看来她想留在这里白白浪费十分钟。   她的视线尽头是不停受到魔法攻击的魔像。魔像宛如结冻一般呆站在原地不停颤抖,而她只用不带感情的眼神盯着看。   「老师。」   她看着魔像,忽然对我说:「老师知道了多少?」   就算你问我知道多少。   「我全都知道。我知道你有逆时怀表,也知道你因为不停回溯时间努力用功才能维持好成绩。」   「…………」   「就当我多管闲事||我劝你这次还是最后一次用那个比较好。」   回溯时间不会带来好的结果。与他人历经不同的时间,最后的下场未必都是好事。   为了消除过去的后悔而回到过去,为了满足私欲出手干涉过去||这些行为最后都只会成为将自己束缚于过去的枷锁。   最终会发现自己一步也没有向前迈进,只有白白虚度光阴。   度过的时间差异越多,就会越发现自己无法与他人共度相同的时间。   「我很烦恼。」   她说。   脸上不改平淡的表情。   「这个怀表是我小时候,爸爸妈妈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这是他们在旅行途中偶然间在古董店买到的。不久之后,我就发现这个怀表隐藏的秘密。知道我拿到的怀表是特别的东西,我十分惊讶。」   「…………」   「我以为自己得到了特别的力量,纯粹感到非常高兴。我利用逆时怀表的力量一次又一次地回到过去,那个怀表的力量就是这么有魅力。」   「我想也是。」   所有人都曾幻想过能够回到过去的能力。   被它的魅力吸引相当自然。   「我跟她一样。」莉娜莉亚说:「我曾经跟她一样,为了吸引朋友的注意把过去的东西带回现代。小时候和朋友因为小事争执时,我还曾经把朋友带回过去……让她看过去发生的事情,证明我是对的。」   「……那位朋友后来怎么了?」   她看着我说:   「她跟我绝交了。她离开我身边了。具有回到过去这种方便的能力,似乎会让别人感到害怕。我一再回到过去,结果就是再也没有人愿意接近我。」   「…………」   「知道这就是孤独的感觉时,身边已经没有人愿意跟我交往了。」   她笑了。「就算是这样,我还是继续被回到过去的怀表俘虏。我没办法离开它。我想只要好好利用,我一定能比所有人都还优秀。只要好好利用怀表,变成最优秀的魔法师,我就一定会受到别人肯定。」   看到现在的她就能知道这个假设错得多么离谱。   到最后,不停用功一定使别人没有办法接近她。尽管心知肚明,她也无法舍弃怀表。   害怕孤独不停使用方便力量的结果,令她比任何人都孤独。这是本末倒置。   「那么,你现在还没下定决心把怀表丢掉吗?」   「……不是这样。」她摇了摇头。「我想把怀表丢掉,只是……那个……」她突然开始扭扭捏捏。   「…………?」   我疑惑地皱起眉头,等她继续说下去。   她欲言又止,像是话卡在喉咙里一样含糊其辞,接着才终于回答:   「我好像因为这个怀表,交到了一个好朋友,所以……那个……」   「…………」啊,原来她在烦恼这个。「简单来说就是那个是吧。你以后想跟朋友一起回到过去尖叫玩耍吗?」   「…………」   她默默点了一下头。   插图p009   我叹了口气。   「不做特别的事情就无法缩短距离,跟这种人之间是不会萌生友情的喔。」   「您说得很干脆呢……」   「这是人生前辈给你的建议。」   你要接受还是要当耳边风都没关系。但愿你总有一天能够理解。   今天也好,明天也罢,在很久之后的未来也没关系。   我喜望她总有一天能够理解,没有任何事物是非得回到过去才行。   「十分钟写不完遗书啦||!」   我跟莉娜莉亚陷入沉默时,爱露堤正巧跑了回来。莉娜莉亚跟我都将视线转向挥着手朝我们跑来的少女。   「那么,不要在那边死掉喔。」   话虽如此,这也不需要必死的决心就是了……   我说:   「既然准备好了,就出发吧||」   我在不停受到魔法攻击的魔像背后滔滔不绝地对两人说:   「回到过去的世界你们的第一要务是讨伐魔像。不必勉强自己跟过去的魔法师解释情况。只要魔像开始大闹,这所学园的魔法师就一定会自己伸出援手才对||我应该也是。」   不过。   「你们一定要小心注意喔?绝对不能说自己是从未来来的。对其他人,还有我都是。」   我停了一拍,说:   「未来就是要未知才好。」   ●   我跟莉娜莉亚同学手牵着手,看着魔像。   它在不间断的魔法攻击下依然动弹不得。可是只要一瞬间停止攻击,就绝对会发生惨剧。   为了让我们能安全将它送回过去,除了在毫不间断的魔法间穿梭别无他法。   「……莉娜莉亚同学,准备好了吗?」我握着逆时怀表说。   「你才是。」莉娜莉亚同学也握着逆时怀表。   在两人的体温中,怀表变得暖洋洋的。   看向一旁,她脸上带着一如往常平淡自若的神情。就连这种时候她看起来也一点都不紧张。   「……走了喔。」看到她一如既往的表情,我稍微安心了一点。   接着我们两人紧握逆时怀表,在魔法之中穿梭奔跑。   在闪闪发光的景色中,朝位在中心的魔像伸手。   接着,回到了七年前。   「听好了喔?将魔像送回过去后要先拉开距离。绝对要拉开距离。现在直接被魔像的攻击打中有可能会死掉。」   一抵达过去的学园,我想起老师说的话立刻骑上扫帚垂直向上飞。   老师已经想好一部份封锁魔像动作的步骤了。   我跟莉娜莉亚同学在七年前的世界顺利达成各自的目标。在上升到这个国家最高建筑物相同的高度时,我停下扫帚回过头。   这时学园的图书馆入口被冰封了起来。   「魔像恐怕会最先前往图书馆,要在那之前把入口封住。」   这是老师的指示。跟我一样,莉娜莉亚同学一回到过去就用冰魔法封锁图书馆的出入口。魔像是从图书馆中的沙形成的,因此只要回到过去,它就绝对会对图书馆出手。   「魔像只要明白自己进不去图书馆,就会开始寻找魔力。所以你们要在魔杖前端凝聚魔力块吸引它。」   引诱到哪里?莉娜莉亚同学一问,那时老师就回答;   「街上。」   正确来说,是城市的郊外。   若是不跟学园拉开足够的距离,就不知道魔像什么时候会入侵图书馆。为此,其中一人必须单独负责引诱魔像,另一人||冰封图书馆入口的学生则趁机去向其他学生和老师求助。   然后在郊外会合一鼓作气歼灭它。   这就是老师的计策。   在七年后的世界简单解释完行动计划之后,老师说:   「不用说,负责吸引魔像的人||这个责任非常危险。你们要好好商量由谁担任。那个人必须赌上自己的性命担任诱饵||」   于是我自愿接下这个责任。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在魔杖前端凝聚魔力,骑着扫帚在街上全力冲刺。魔杖前端光芒摇曳,魔像脚踩大地追了上来。   一如我们的计划||魔像被我这个诱饵吸引。它以足以踩碎地面的力道跳跃,逼近应该位在高空的我正后方,又直接掉回大街上。   就算能够跳跃,它也无法永远飞在天上。   大街的地面应声粉碎,魔像着地同时再次朝我高高跃起。它一次又一次,在着地时踩碎地面,试图抓住我的魔杖前端。   我们不停在大街上前进。   这一幕也显眼无比。眼底的景色处处传来尖叫,状况看起来相当凄惨。   不过,现在的我只能经过这里。   「骑着扫帚吸引魔像的时候请沿着大街走,在道路比较宽的地方能多少降低不小心踩到别人的机率。不论如何绝对不要飞到建筑物正上方,如果把房子踩扁,不晓得会造成多少灾情。」   我依照老师的指示飞行。   「……呜呜呜,对不起……」   但是大街上的人果然不少,看到自己不停破坏人们的生活,心中难免涌现罪恶感。   在七年后的世界,这次事件并没有造成死者。   就算是这样,我也无法抹去内心的罪恶感。一味大肆破坏,让灾情扩大的愧疚应该会延续到走完这条大街,抵达城市郊外为止吧。   我原本这么想。   「…………!」   然而||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正后方||擦过扫帚尾端又再次被拉回地上的魔像前方,某个人夺走我的目光。   是一个魔法师。   魔像降落的位置正巧是一张普通的长椅。一个魔法师站在长椅旁发呆。   她是一名灰色头发的魔女。   不论怎么看,她都是在七年后的世界百般照顾我们的那个人。   ○   拉特利塔共和国的长椅边茫然站着一名魔女。   她的头发是灰色的,眼睛是琉璃色的。她在长椅上坐下,把面包跟咖啡放在身边,接着在大腿上摊开这个国家近郊的地图。   她是魔女,也是旅人。   由于在这个国家已经待得够久了,她正在寻找接下来该去哪个国家。   「…………」   她望着地图嗯嗯嗯地点头,张大口嗯嗯嗯地啃着面包。   总之,就像这样。   一如往常,不停旅行的她究竟是谁?   没错||   「老师!」   轰隆!一声。   我的空闲时间在这一刹那惨遭破坏。   一名骑着扫帚的少女突然从旁朝我撞来。她一脸拼命地喊,直接撞上我,跟我一起滚到大街上。   「唔呜……!」她面对地板呻吟。   「你突然撞过来干嘛啦……」我带着些许的烦躁,以及看到手中的面包凄惨地掉到地上的悲哀起身。   随后我坐的长椅化成碎片。   一只大脚把长椅踩扁,我放在上头的地图与咖啡也跟着灰飞烟灭。   长椅的碎片发出虚无的声响滚到我面前。   身体仿佛巨大沙块的诡异生物自上方俯视我们。   「…………」   这时我才理解从旁撞来的少女救了我一命。「那个……这只怪物是什么?」   我看了一眼在身旁说着「呜呜……巴豆好痛……」夹杂腔调呻吟的她。   从服装看来,她好像是学园的学生。   她一发现我的视线就喊:   「啊!老师,那个,这只魔像是从七年后的世界||」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我侧了侧脑袋。   「……老师?七年后?」   昨天为止我还假扮成学园里的学生,被误认为同学倒还可以理解……话说回来七年后又是怎么回事?   还来不及处理突发状况,我的脑袋又冒出几个问号。   「啊哇哇哇哇……!」她没有跟我解释清楚,突然慌慌张张地说:「刚、刚才的不、不算!老师告诉我不能说!」把自己的嘴巴遮起来。   光是这一瞬间就已经充满我的脑袋无法理解的事情了。   不过现在似乎没有时间慢慢思考。   「…………啧!」   我取出扫帚,跟前一刻她撞上我一样飞向一旁,撞开不知名的少女。   这不是欺负她,也不是报复。   将她推开回头一看||沙色怪物的拳头正巧击碎地面。掉到地上的面包和紧密铺设在大街上的红砖一起粉碎。   就再简洁明了地说一次重要的事情吧。   我的面包被打烂了。附带饮食空间这概念有些莫名其妙的面包店特别为我烤来在旅途中享用的超美味面包被打烂了。   「…………」   虽然状况莫名其妙。虽然我只是被卷进这个事件。   唯一可以肯定的事情是||   「那是敌人呢。」   ●   灰色头发与琉璃色的双眼。体格也好、语调也罢,眼前这位毫无疑问就是七年前的老师本人。   从外表看来只有这个可能。   不过||   「………………………………」   她保持漫长的沉默挥舞魔杖,开始用各式各样的魔法攻击魔像,脸上却带着我在未来从没见过的表情。   简单来说,就是她不知道为什么生气了。   「…………」她用足以让人背脊结冻的冰冷双眸瞥了我一眼。「这只怪物到底是什么?被魔法攻击也完全不为所动的说。」   「这个……」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因为未来的老师不准我说。   我太慌张不小心透漏了一点情报,可是不要继续说下去绝对比较好。要是在这里屈服,就会完全违背跟未来的老师的约定。   就先贯彻沉默||   「再不说话就把魔杖指向你。」   「对不起我说!」   我屈服了。   接着我先向过去的老师叮咛:「听我说喔,在听我说话的时候也绝对不要停止使用魔法喔。」才将一切实情吐了出来。   眼前老师正在用魔法对付的怪物叫做魔像,继续使用魔力攻击,它的力量就会继续增强。打倒它的方法唯有不停注入魔力,而我是为了打倒魔像从未来而来的。   我隐瞒眼前的她是我的恩师,跟她说了这些。   仔细想想||未来的老师虽然叫我不要说,不过告诉她这些情报应该也没有问题。   关于魔像的资讯,反正都是些战斗后就会马上知道的情报。我不说她也迟早都会发现。   而关于我来自未来的事情,我想反正说了她也不会相信。为了打倒魔像而将它从未来送来,就算老实说明这种事情,真的会有怪人相信吗?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眼前就有一个。   「……你相信吗……?」看到过去的老师干脆地点头,我不禁哑口无言。「那个……我说的话应该很离谱才对啊……」   「我有过回溯时间的经验,不会怀疑你。」   而且||她接着说:「你看起来很不会撒谎。」   「…………」   「我猜你的老师八成是预料到你会在过去一不小心说溜嘴才不准你说的吧。看来她的个性挺恶劣的呢。」   我的老师就是未来的你就是了……   大致听完我泄漏的情报,过去的老师说了声「情况我大概了解了。」看着我说:   「总而言之,这里就交给我。能请你疏散城里的居民吗?」   即使不停对魔像发动魔法攻击,她的表情仍一派轻松。   「可、可是……」我没办法老实点头同意,交给她处理。「我要把那个魔像引诱到郊外||」我说。   我话还没说完||   「那个交给我们就可以了。」   过去的老师干脆地打断我的话。   然后她望向遥远的天空说:   「接下来就交给老师(、、)吧。」   随后。   大街的另一头,火焰、箭矢、铁块、闪电、寒冰||   数不尽的魔法倾注而下。   ○   学校的老师赶到了。   她们似乎已经得知魔像的事情||大概是某个来自未来的学生跟她们说的||不断施展魔法,封锁魔像的行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样是不是轮不到我出马了?老师们排山倒海的攻击单方面到让我稍微这么想。   「你还没出国呢。」   唰一声,一名女老师在我身旁自扫帚上降落。   是薇薇安。   她摇摆一头绿色的头发,用手指推了一下眼镜说:「如你所见我们人手不足,有空的话希望你可以帮个忙。」   「就算是我也没有冷淡到会丢下这种东西离开。」   而且,这只魔像还有打烂难得伴手礼的仇。就让它亲身体会食物被抢走的恨意有多恐怖吧。   「…………」话虽如此,即便援军抵达,魔像依然健在。这样下去老师们用尽所有魔法时要是继续待在这里,这个国家肯定会从中心遭受破坏。   还是快点离开大街上比较好。   「你在干嘛?快点去疏散居民。」我看了身旁一眼说:「不是说这里交给我们了吗?」   「……可是||」   来自未来不知名的学生神色焦虑,呆站在路中央。   我看得出来,她可能认为吸引魔像||扛下危险责任是自己的使命。   薇薇安对站在原地的她笑说:   「我们听你的朋友说过了||放心吧。我们会负责解决这只魔像的。」   她的表情完全看不见日前缠绕在她身上的紧张感与使命感,只看得见一名纯粹为了学生挥舞魔杖的教师。   薇薇安说:   「老师有老师的责任,学生也有学生的责任。你快去吧。」   说完她把魔杖指向大街||刚才她们过来的路。那里是在大街正中央战斗而失去退路,来不及逃走的居民们。   还看得见手持魔杖保护居民,看着这里的学生们。   来自未来的她交叉看了我跟后头的学生好几眼,接着说:   「……对不起!麻烦你们了!」   这才将使命交给我们,向前跑去。   这样就正式做好消灭魔像的准备了。我怕学生继续留在这里有可能会遭到波及。   话说回来。   「让不是魔法师的学生学会魔法也是老师的责任吗?」   「当然不是呀,你是笨蛋吗?」   「…………」   如果能回到过去,我真想把现在的薇薇安送回几天前。   我握着魔杖骑上扫帚。   「接下来能麻烦你们把这只怪物引诱到郊外吗?」这个责任原本属于从未来把魔像带来的女学生。   既然如此,就把这个责任交给薇薇安跟这个国家的老师吧。   「你要怎么办?」   她在我身旁骑上扫帚,歪着头问。   我举起魔杖说:   「准备一击打倒那个怪物。」   语毕我开始将全身的魔力,以及把我的面包变成垃圾的怨念集中在魔杖前端。   ●   我跑离现场的下一刻,老师们开始诱导魔像。   如雨一般朝魔像落下的魔法停止了一瞬间,它旋即踩裂地面高高跃起。   老师们在上空举着前端凝聚魔力块的魔杖,就跟刚才的我一样骑着扫帚引导魔像前往郊外。   魔力块散发的光芒渐行渐远,只剩下轰隆、轰隆的巨响撼动城市。   在魔像身影消失不见的同时,救援活动也正式展开。   我也身为其中一人参与其中。   「你还好吗?站得起来吗?」有受伤倒下的人我就帮忙包扎将他运走。   「嘿呀啊啊啊啊!」有瓦砾就用魔法移开。   「大家冷静,慢慢向前走!」还有诱导群众疏散。   我不停到处救人。   但是只有一小部分人好好听从我们的指示。突然现身的魔像使整座城市陷入混乱,耳中充斥着人们的尖叫还有四处逃窜的脚步声。   「等一下!那个!大家冷静!请冷静下来!」   我手忙脚乱地诱导,每个人都只顾着慌张地逃命。   我看着到处逃跑的人们束手无策。   甚至分不清轰隆、轰隆的声响究竟是魔像的脚步声,还是人群在城里到处逃跑的脚步声。   我一面看着群众在城里逃窜的背影以及负责诱导的学生,一面寻找她的身影。   莉娜莉亚同学。   她究竟在哪里||我边寻找她的踪影,边疏散群众。   然后,就在我四处寻找的时候。   喀喀||一声。   身旁响起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   我反射性地回头。   我看见伫立在大街两旁的高楼||其中一栋变成瓦砾倾注而下。   一定是魔像经过这边时让建筑物龟裂了。不对,说不定是不小心被老师们的魔法波及。   我不清楚真正的原因。不,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坠落的瓦砾正下方有一个小女孩。   也许是运气不好跌倒了,她趴在地上目瞪口呆地仰望瓦砾。   那是个栗子色头发的小女孩。   她的年纪还很小,大概只有八岁左右。   她的外表非常眼熟,这一幕同时也似曾相识。   我抛下一切,将魔杖指向瓦砾。   我想把瓦砾劈成两半,拯救少女。   然而||   「||危险!」   我来不及赶到。但在那之前,某个学生将小女孩头上落下的瓦砾切成两半。   唰地一声。   「……你有没有受伤?」   莉娜莉亚同学对小女孩微笑。   ○   我们不停引诱魔像,最后来到城市郊外。   接着在没有行人也没有建筑物,只有一片空旷地面的地方停下魔像的动作。   随后开始不间断地使用魔法攻击。   然而。   即便如此,就算不停让它吸收魔法,魔像也没有倒下,只有不断吸收魔力。不仅没有效果,魔像甚至像是一派轻松地在吸收老师们的攻击。   「怎么会这样……!」   其中一个老师不耐烦地咒骂。   某人回答:「继续注入更多魔力!迟早一定能打倒它!」   但是某人叹息:「这样根本没完没了!它只会不停吸收啊!」   虽说能够封印它的行动,对它使出的魔法也会立刻消失。   不安开始渐渐在教师之间传染。   「…………」绿色长发的老师薇薇安也一样。   这样下去,魔力迟早会用尽。魔族是不是会再度复活?担忧随着不停施放的力量缓缓膨胀。   「还没好吗?」   这份不安终于让她不满地转向我。「你很会吊人胃口呢。」   「不要迁怒到我身上。」我继续在魔杖前端聚集魔力回答:「我会一击打倒它,再等一下就好。」   「你的信心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从我魔杖的前端吧……」   「…………」   「…………」   「还没好吗?」   「再一下就好。」   漂浮在我魔杖前端的魔力耀出万丈光芒,刺眼的光辉甚至足以将周遭染成一片纯白。   蕴藏了几乎我所有魔力的光随后失去热度,开始散发寒气。   气温骤降直到呼气变成白雾。   「还没好吗?」薇薇安老师侧眼看了我一眼。   「好了。」我回答。   接着我挥下魔杖。   凝聚冷气的魔力块自我的魔杖解放,仿佛肥皂泡一般摇摇晃晃地飘浮,与魔像擦肩而过升上高空。   「…………」薇薇安停止攻击望着我的魔法,露骨地皱眉说:「……你的王牌看起来还真不可靠呢。」   我的光球偶尔被风吹拂,偶尔被学园老师们施展的魔法追过,最后消失在天空的另一头。   「你看就知道了。」   然后我「嘿!」一声,朝魔像挥下失去光球的魔杖。   刹那。   天空的尽头降下一根巨大无比的冰柱。   比这个国家的建筑物还高还大,甚至看不见顶端直达天际的高塔直接从天上坠落。   巨大无比的冰柱朝魔像砸了下来。   我以魔力直接形成的冰块袭向魔像。   「…………!」   魔像举起双手,接下我的冰魔法。高举向天的手掌不停吸收冰柱,然而不论吸收多少,我的冰都源源不绝地落下。   高不见顶的巨塔自天边坠落。   魔像的双脚开始粉碎,魔像的手开始龟裂。就算是这样,冰柱也没有止息。   即使它的脸开始崩溃,双脚折断,冰柱也没有止息。   即使吸收抵达上限,魔像被压倒在地,冰柱也没有止息。   即使魔像被辗碎直到看不见踪影,冰柱也没有止息。   我的冰就这样残酷无情地砸向地表,直到将地面染成一片纯白不停粉碎落下。   在接近夏天的凉爽气候中,只有我周遭变回寒冬。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我呼地吹了一下魔杖前端,白色的气息出现又消失。   ●   我想起七年前发生的事情。   「||危险!」   这声传来的时候,朝我落下的瓦砾已经被分成两半了。   站在我和瓦砾中间的,是紫色头发在后脑绑成一束马尾的漂亮魔法师。她对愣在原地的我伸手,这么说:   「……你有没有受伤?」   她的脸上挂着温柔的微笑。   我只有摇了摇头,紧紧握住裙摆用力拉。我不想让她发现我受伤了。这就是当时的我逞强的方式。   或许是发现了,又或者是纯粹心地温柔,她露出浅浅的微笑把手放在我的头上。   那是双温柔暖和的手。   「幸好你没事。」   面对这名陌生的小女孩,她的表情看似由衷松了口气。   当时的我花了好一阵子才处理完眼前发生的事情。发现摸着我的头的魔法师救了我时,我只说了一句话。   「……谢谢你。」   我恍惚地说出毫无掩饰的一句话。   「别客气。」   她也毫不掩饰地淡淡回应,拿开放在我头上的手。   然后她回过身来,朝坠落的瓦砾挥舞魔杖,一个接着一个将瓦砾击落,使出魔法拯救我之外的人。   她看似冷酷,温暖双手的触感却依然留在我头上。当时的我用手摸了摸头,像是在确认那个感觉。   虽然她的脸、她的身材、她的一切在这一瞬间为止都封印在记忆深处。   看着她的背影,那一刻我||   爱上了魔法师。   莉娜莉亚同学拯救了来不及逃跑的可怜小女孩后,城市郊外出现一根冰柱。   犹如自天空彼端落下的铁锤,残酷的一击震撼大地,晃动整座城镇。   「……看来结束了呢。」   莉娜莉亚同学看着这一幕呆站原地,完全停下救援行动。   话虽如此,现在已经没有人逃离城市,每个人都被冰柱夺去目光。   我若无其事地站到她身边。   「……历史资料上有写是那一击打倒魔像的吗?」   我跟她一样看着冲击地面的巨大冰柱说。   莉娜莉亚同学瞥了我一眼,稍微沉默了一下点头道:   「书上确实有写是在街上的魔女使出冰柱打倒魔像的。」既然她这个历史宅女这么说,应该就没错才对。「……平安结束真是太好了。」   「就是说啊。」   一理解我们引起的惨剧终于落幕,我们立刻松了口气。紧张感自我的脸上消失,害表情变得松弛又丢脸。   「太好了……」   我叹了口气,脸上挂着笑容。   「…………」莉娜莉亚同学看着我问:「……发生了什么好事吗?」侧了侧脑袋。   还以为你会说什么。   「魔像终于消失了喔?我怎么可能不高兴呢。」   「……不是这样。」莉娜莉亚同学轻轻摇了摇头。「跟打倒魔像比起来,你看起来像是在为别的事情开心。」   「咦~ ?」   看起来像那样吗?   我转向面向大街的玻璃橱窗。   接着看到一个笑嘻嘻的女生。一个看似刚尝到初恋滋味,天真无邪脑袋不太好的女生。   不管怎么看那都是我。除了我之外不是别人。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以魔法师为目标一直向往不已的人||不知道名字也不记得身材的珍贵回忆,没想到居然离我这么近。   我一直寻找的偶像近在眼前。   我怎么可能不高兴?   「莉娜莉亚同学。」   我重新面向她。   越是使用逆时怀表。   为了抹去过去的后悔,为了满足私欲||用这种理由回到过去,最后也许只会成为将自己束缚于过去的枷锁。   也许最终会发现自己一步也没有向前迈进,只有白白虚度光阴。   也许度过的时间差异越多,就会越发现自己无法与他人共度相同的时间。   但是,这种程度对我们来说根本不成问题。   应该比任何人还要遥不可及的她||我向往的存在一直都跟我走在相同的时间。   回到过去,来到这里,终于。   我好像终于找到能称为朋友的人了。   甚至让我觉得||至今为止度过的时间完全没有毫无意义的事情。   所以我用力吸了一口气||   「谢谢你。」   又说了一次过去的感谢。   莉娜莉亚同学看着我的脸,似乎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最后用问题回答我的问题,回答了同一句话。   她毫不掩饰,淡淡地回答。   说出和七年前的现在相同的那句话。 第七卷 第十章 星霜之旅:朋友   莉娜莉亚跟爱露堤将魔像带回过去大约一个多小时过后,两人一起回到未来。   「…………」   「…………」   尽管全身都是灰尘,她们也没有彼此对话,保持沉默;不过两人间却不是难以测量距离感的尴尬,而是单纯舒适的沉默。   两人的脸色和之前截然不同||像是终于大功告成般开朗。   「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我会像这样侧着头问或许也是理所当然。   「没什么呀?」爱露堤立刻摇头。   「的确……没什么。」莉娜莉亚也在她身边点头附和。   看来发生了什么好事。   两人都不太会说谎,但是我也不打算追问。   不论如何。   「看来你们顺利达成任务了呢||太好了。」   自己说有点不要脸,不过打倒魔像的是七年前的我。   反正只要结束了就好,其他都不重要。   就结果来说,魔像被打倒,城市也恢复和平。   可是代价是学校的设备几乎完全失效。   图书馆的自动还书系统也好、焚化炉也罢,接下来这所学校好像会有点不方便呢||   「老师。」   我抬头仰望因为大半魔法师用尽力气而至今仍是瓦砾山的学园时,莉娜莉亚忽然从我的背后说。   回过头来,她跟爱露堤肩并肩站在一起。   两人手牵着手。   牵着的手中握着逆时怀表。   莉娜莉亚对我举起怀表。   「老师虽然说刚才是最后一次逆转时间比较好,但是||」   接着说:   「再一次就好,能让我们再回到过去最后一次吗?」   ●   这次的惨剧是原本属于莉娜莉亚同学,辗转来到我手中的逆时怀表造成的。   结果,我被方便的怀表蒙蔽了双眼,一而再,再而三地回到过去满足欲望,最后引发了这次的事件。   我闯了大祸。   我无意间把国家弄得破破烂烂的。   我只能反省。非反省不可。   同时我也想。   我得避免自己重蹈覆辙。   结果,就算有逆时怀表这种方便的道具,越是便利||越是玩弄时间,我们就越是疏离人的生活。   我一定要回去才行。   「爱露堤同学。」看着崩毁的校舍,莉娜莉亚同学对我说:「准备好了吗?」   她边说边转旋钮。   我跟她都不知道最后一次会回到什么时间。我们决定随便找个时间回去,再随便把怀表丢掉。   「我们会去到哪个时代呢?」   我跟她一起握着怀表。   「天晓得?随便转转的话,说不定会回到很久之前呢。」   她似乎轻声笑了笑。   然后我们手指交缠。两人份的温暖让逆时怀表变得暖暖的,热热的。   接着我跟她面对面。   按了一下侧面的按钮。   今后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但就算不知道也没有关系。   未来就是要未知才好。   我们站在一片黑暗的教室窗边。   窗外可以看见高楼排列的城市静静伫立在黑暗之中。低头一看,焚化炉的火焰不断摇曳。   映入眼中的景色令人有点怀念。   如果硬是要举出与未来的不同,大概只有我们现在所处的这间教室没有变成瓦砾堆吧。   换句话说,我们并没有回到多久之前。   只有回到几天前而已。   「……如果回到四百年前就有趣了说。」   历史宅女在我身旁鼓起脸颊。「……人家还想再看一次以前的图书馆……」   「……那么,要再用一次逆时怀表吗?」   那时就必须把刚才那段一脸得意地说:「这是最后一次了。」的对话完全取消,若无其事地回到老师面前,厚脸皮地拜托她「可以再回去一次吗?」就是了。   她十之八九一定会生气。她绝对会说:「蛤?你们在说什么啊?」笑着臭骂我们一顿。   「……还是算了吧。」   莉娜莉亚同学似乎想象到跟我一样的事情,摇了摇发白的脸。   「也对。」   我也点头说:「因为这是最后一次了。」   说完我用力握住逆时怀表,她也在我身旁用力握了回来。   我们没有看彼此的脸,掩饰心中的依依不舍,伸手打开窗户。   秋天的凉风吹了进来。   风轻抚脖子,身子凉快下来,唯有指尖留着温暖。   「……那么,要丢了喔。」   我看了莉娜莉亚同学一眼。   「……嗯。」   她做出淡薄的反应,随后面露微笑。   然后我们相视颔首。   一面松开牵着的手,一面把逆时怀表抛向半空。   银色的古董怀表描绘出弧线,直接落入黑暗之中。   希望能直接掉进焚化炉里。   如果没有掉进去的话,算了||就到时候再说吧。只要再捡起来丢进去就好。   开玩笑的。   在回到未来的时间中,我看着逆时怀表往下掉,随便思考着这件事。   终于,逆时怀表匡一声,发出格外激烈的碰撞声。   「好痛||||||||!」   掉在在焚化炉前面烧垃圾的乡巴佬头上。   ○   魔像事件结束后,我跟其他老师一起修复崩毁的校园。   包含我在内,每个老师都精疲力尽,因此花了不少时间才复原完毕;不过崩毁的校舍大约三天就漂亮地恢复原状了。   经过短短的连假之后,学校重新开始上课。   我也在那一天辞去了教职。简而言之,就是我不做老师了。   实际上。   我原本就是为了处理这件事才潜入学园的。   七年前||我正要离开这个国家时遇见某个不会说谎的老实女孩。她的话让我有点在意。   她称呼我为老师。   那个老师只不只教导她,还指示她将魔像送回过去。   七年后的未来我好像会当老师,当初我是这么想的。在那之后到七年后的今天我依然继续旅行,然后在今天结束了这一切。   我想既然七年前打倒魔像的是我,那么我就该替七年前的我负责创造那个契机。   因此七年后的现在,我一面在这里教书,一面等待。   如今我达成了目的,继续待在这所学园想必不太妥当。   结果,我终究是个旅人。   所以我决定辞去教职。   时间虽短,我似乎或多或少表现得像是个称职的老师。在我公布决定离开学校时,学生们替我召开了送别会。   我包下常去的面包店(附饮食空间),学生们为我唱歌、写信给我,或是送我礼物。   她们又哭又笑,替我送行。   「老师~ ~ ~ ~ ……你为什么要辞职啦啊啊啊啊……!」其中一个学生,在乡下长大的爱露堤哭着抱住我。   「……………………呜呜。」令人意外的是,平时冷酷的莉娜莉亚也眼眶泛泪。有可能是被好朋友的眼泪影响了。   看到她们的泪水我好几度鼻酸,却不停在脑中重复着在这里哭出来身为老师可不像样这莫名其妙的理由,把眼泪忍了下来。要是连我都哭的话,送别会一定会垄罩在悲伤的低气压中。   结果,那天大肆庆祝到直到最后的最后都只剩下开心的回忆。   夜深人静时,店内终于恢复寂静。   大多数学生在半夜返家,零时过后其他学生也陆陆续续地步上归途。   结果,只剩下两个学生直到最后的最后都黏在我身边。   或许是太兴奋累坏了,其中一个学生睡在我的大腿上。   「……嘿嘿……你咧冲虾米啦?讨厌……嘿嘿……」她说着夹杂方言的梦话。   「嗯呵呵……这就是四百年前的石头吗……喜欢……」另一个学生做着莫名其妙的梦,靠在我的肩上睡着了。   「…………」   我轻轻抚摸睡梦中两人的头。   插图p010   现在,在这里努力用功的她们将会累积各种经验,长大成人。   如今无法回溯时间,她们也许会过得比之前还要辛苦,说不定还会遭遇挫折,或是各种伤脑筋的烦恼。   然而。   只要两人身旁有朋友,就一定没问题。   在从今以后的未来努力再努力,长大成人。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在那时再见。」   我对睡梦中的两人低语。   就暂时把眼泪留到那个时候吧。   隔天。   我整理好行李离开学园朝国外走。   穿越一如往常高楼林立的大街,国门映入眼帘。   「您好,魔女大人。您要外出吗?」   卫兵先生向我敬了一礼。   我摇了摇头。   「我要出国。」   卫兵先生说:「好的。」点头回应,平淡地办好出国手续,说:「那么,期待您再次造访。」从门前退开。   门慢慢地,吊胃口似地打开。   未知的未来在门后等着我。   就这样,崭新的旅程揭开序幕。 第七卷  白石定规。   于日本活动的轻小说作家。二〇一六年自费出版之后成功商业出道,于GA小说创刊同时发表的《魔女之旅》如今出版至第七集。   而他,现在正面临新的挑战。   ||真的要买吗?   「哎呀~ 最近觉得体力越来越差,想要运动果然只能买那个了吧?」   目前他有个相当烦恼的问题。   运动不足。   本业跟写作工作都不特别需要剧烈运动,假期也都是一整天吃饱睡,看动画或读书。看到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只会嘟哝「唉,真的假的啊已经晚上了我什么都还没做耶。」这种名为人类的行尸走肉会陷入运动不足的窘境,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而他在第六集的后记中写道要把「二〇一八年当作适度运动的一年」这莫名其妙的话仍记忆犹新。   ||想运动的话去外面慢跑就好了不是吗?   「不是,下雨的话要怎么慢跑?我不太那个呢。真的很那个。总觉得很那个。」   ||这样不是在浪费钱吗?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浪费钱!真的!我买了那个之后绝对会每天跑步!真的!」   他一年前买的扫地机器人最后因为没办法打扫家里铺的地毯,害扫地机器人只能打扫一小块房间角落的事情仍记忆犹新。多亏他将扫地机器人设定在每天早上五点自动开始打扫,每天早上醒来都心情不佳的事情也记忆犹新。他以为只要说记忆犹新感觉起来就很有模有样,不过简单来说就是一年前买的与其说是扫地机器人,不如说是个有点吵的闹钟而已。   ||买了以后你每天都会跑吗?   「这不是当然的吗!放马过来!我要恢复这两年来流失的体力!」   他边大吼大叫,边点下网路购物的购买键。   跑步机。   就这样,他为了实现能足不出户解除运动不足烦恼的愿望,买下了能在家中轻松运动的跑步机。在那之后,他今天也跟天竺鼠一样喀啦喀啦地在跑步机上不停奔跑。   他的挑战,现在才正要开始||   就是这样,我是最近买了跑步机的白石定规。好久不见,大家好。   这系列延续至今已经第七集了。   虽然有很多话想说,不过我想先进入含有爆雷的各话讲评。那么请看!    第一章 《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地方》   这是第七集 第六章之前的序章。这次分为第一章到第六章的故事,跟第七章之后的前后两部。    第二章《爱说谎的雪伦大人》   这是第七集最后写的故事。由于这集比较多阴暗,严肃的故事,所以我想写一篇搞笑的章节平衡一下。   和最终章的爱露堤不一样,雪伦大人没有魔法天分,但是即使没有天分她也没有放弃,采取不同方式实现梦想。雪伦就是这种角色。    第三章《看不见的羁绊》   艾尔芙莉德的原型是梅杜莎。众所周知梅杜莎会把直视自己双眼的人变成石头,但我很好奇对方如果是盲人的话会发生什么事。这个故事大致上就是由这个朴素的疑问诞生的。   无法与任何人四目交接的两人在故事结束后应该变成了平凡的人,过着平稳的生活。   题外话,我还满喜欢男女两人静静在森林里生活的感觉。    第四章《石膏像与魔女的故事》   事情发生在很久之前,不过大家还记得未经允许擅自修补壁画,一时甚嚣尘上的老妇人吗?那大概就是这次故事的原型。好像很久没有让沙耶在故事中登场了。    第五章《只有美女的村庄》   这一篇原本预定收录在第六集,但因为第六集已经有太多沉重的故事了,再加上有点爆页数,才延至第七集。   母螳螂跟某些母蜘蛛好像会在交配后吃掉雄性,故事原型就是这些生物的习性。   话说回来,羊肉好像会因为羊的年龄而有不同的名称。小羊叫做羔羊肉(Lamb),成年的羊则叫做羊肉(Mutton)。    第六章《无法彼此理解的人与怪物》   常言道:时间能解决一切,路雪菈跟娜塔莎都是生不逢时的人。小时候看的童话故事中的坏人是不是真的是坏人,说不定其实没有那么坏。我想会用这种眼光看待坏人,大多都是长大之后的事。   顺带一堤,最后有编辑出现,但这绝对不是在影射照顾我的编辑喔!真的!   最终章《星霜之旅》   这次出现了长大的伊蕾娜,不过我不会说:「下一集从七年后开始!」第八集伊蕾娜会变回一如往常的副黑毒舌敬语系花样年华的青春少女,还请多多指教。希望各位能将这次的故事视为有可能的未来之一。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故事是至今为止最长的一篇。   回首学生时代,我觉得那时没有任何毫无意义的事情。虽然回忆并非全部美好,但是我认为后悔、辛酸的经验,以及努力最后徒劳无功的事情一定都会在未来派上用场,比起什么都不做来得好多了。话说回来离题一下,四月一日时有个在推特上说:「第七集会有大人伊蕾娜登场喔!骗人的啦!」得意忘形叫做白石定规的轻小说作家;不过实际上在那个时候早就决定让大人伊蕾娜在第七集登场了,所以第七集发售时我原本想说:「没啦~ 那个时候不都说是骗人的吗?其实那才是骗人的啦。」之类的话。但之后我冷静了下来,心想「奇怪……这算哪门子说谎……白痴吗?」如果我有逆时怀表,绝对会回到四月一号痛殴自己一顿。   以上就是各话讲评。   这次原稿花的时间比平常还久,一不小心就差点拖稿,这方面真的给编辑部添麻烦了……   第七集发售时情报应该已经公开了,但是容我在后记再提一次。《魔女之旅》的广播剧CD预计十一月发售,请多多捧场。话说回来我收到声优名单的时候紧张到指尖不停颤抖……怎么办……如果就这样在收录现场遇到的话我的手指好像会直接弹飞。   写这篇后记的时候我也已经读过漫画版第一话的原稿了。负责漫画版的七绪一绮老师的画真的是好美好美,我从头看了好几次。看原稿的时候我都会边看边说:「啊||!好猛!」「啊||!没错没错!啊||!」之类不成言语的话,在房间里流泪大喊。漫画家老师真的好强……   起初只存在于我心中的故事变成插图,这次还有人配音,又画成漫画,感觉起来在来到这里之前的路途非常漫长,但我真的很庆幸自己能马不停蹄一路跑来。今后我也想跟跑步机一起奔驰下去,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那么以下是谢词。   责任编辑M编辑。   总是承蒙您照顾了。这次真的很谢谢您配合我的修正作业直到最后一刻。以前您说:「跑步时容易想到好的灵感很推荐喔。」不过我跑步时只想到要吐,所以今天也乖乖在房间里跑步。在房间里吐没有关系啊!   あずーる老师。   感谢您每次都绘制可爱的插图。我超级喜欢这次的封面……我每集封面都喜欢,可是之前本篇中都没有出现在海边漫步的情境……   话说完全无关,但以前聊天的时候发现あずーる老师也不喜欢吃蘑菇,让我感到一股莫名的亲近感。   各位关系人士。   SB Creative的营业部,GA文库的编辑部,各位书店店员、各位流通业者、印刷厂的师傅,除此之外还有协助本书出版的各位人士。   真的非常感谢大家,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各位读者。   谢谢大家一直支持到第七集!第八集十一月发售,又会出广播剧CD特装版,还请多多捧场!希望各位都能预约。   那么我们十一月再会吧,再见! 第七卷第八卷 第一章 留给重要的人,意义非凡的一天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流哲不哼太   录入:kid   挂在墙上的月历上,几天后的日期用褪色的墨水圈了起来。   对总是漫不经心的我而言,对随性乐观度过每一天的我而言,唯独那一天有不论如何都不能排开的要事。   我从很久以前就在期待这一天到来了。   这一天十分特别,对我来说意义重大非凡。   我从好几年前,从很久很久以前,就迫不及待地等著这一天活到现在。   这一天,我能跟她重逢。   再次见面时,她会带著什么表情呢?她会惊讶,还是会欢笑?说不定有可能会放声大哭。   她真的教了我很多很多,多到数不尽的事情。   我跟她一起度过的日子从这一天开始,也为了等待这一天到来。   她教了我世界的宽广。这是我和她重要非凡、值得纪念的一天。   「真期待。」   我带著不像自己的雀跃心情整理好行李。   『二十二年来最接近!扫把星出现在夜空中的日子。』   我把之前造访某个地区拿到的手册收进怀里,伸手打开门。叽一声,开关不顺的门宛如知道自己的极限发出悲鸣。   接著我将门带上。   「我出发了。」   为了再次见到你。   踏上重逢的旅行。 第八卷 第二章 不死之病   我和她相遇时,她已经死了。   不,这绝不是隐喻,她毫无疑问如字面所述死掉了。   我在旅行前往下一个国家的途中发现她的遗体,正巧是喃喃自语著「啊啊,骑扫帚也差不多飞累了,就来休息一下吧。」在伫立于平原上的孤木边降落时。   那是个凉风悠悠的秋天。   我坐在树荫下,翻开前往下一个国家的地图小歇片刻。   「…………」   不过看样子我找到的孤木已经先有来客,树下放著某人的行李。   可是我到处都看不到人影。   这应该是女生的行李,尺寸偏大的包包旁边整齐地摆著一双女鞋。   「…………」   不仅如此,包包上还放著一封信。我拿起那封明显希望让人看见的信,拆开信封。   信上只写了一段简单的文章。   『我对人生绝望了。我要自杀,再见。如果有人发现我的尸体,请实现我最后的愿望。请把我葬在海里──旅人玛特丽希卡遗笔。』   是遗书。   「……自杀?」是吗?在风景这么漂亮的地方?   就在我侧著脑袋纳闷的下一刻。   我正上方的树枝传来一声嘎吱声。   哎呀哎呀,究竟是怎么回事?那时我没有多想──对放在这里的遗书有多不自然丝毫不抱疑问,转头一看。   「…………」   一个年纪和我相仿的女生映入眼中。   珊瑚色的头发长及肩膀,身上和我一样穿著长袍,可见她应该是名魔法师。   她的双眼是略为混浊的金色。   混浊的色泽是与生俱来的,还是源自于她的现状我无从判断。   「…………」   她的脚尖在我头上晃来晃去。   并不是因为她骑在扫帚上,更不是因为她坐在树枝上。   她用绳索将自己的脖子吊在粗壮的树干上。正如遗书所示,她想必是对人生绝望,并希望我把她丢到海里吧。   她──在和我相遇的当下就已经死了。   我顿时哑口无言。毕竟至今为止我不常看见人的尸体──更别说是上吊自杀的现场。   所以尽管非常难以启齿,那时的我目瞪口呆,脑袋完全无法运作。   我呆若木鸡,内心有些动摇。   「那个……不好意思。」   因此就算听到树上传来沙哑的声音,我也以为那是幻听。   「旅人小姐……我有点事情想请你帮忙……」   我一惊回过神,发现吊在树上的她正在盯著我瞧时,还呆愣地「咦?」了一声。   「我已经快受不了了,麻烦你放我下来好吗……」   听到精彩上吊中的她对我提出这个请求,我又再次「……咦?」地做出无聊透顶的反应。   「……那个,你还活著吗?」   而问出这无比理所当然问题的人,就是我。   尽管脖子被绳索吊在树上,她仍灵巧地点了点头。   「非常遗憾,我还活著呢。」   …………   也对,既然都能发出声音了,那当然还活著了啊。   ○   我立刻切断吊著玛特丽希卡的绳索把她救了下来,她就叹了口气说「啊啊……还以为会死掉……」这句听不出是认真还是玩笑的话。   「啊,谢谢你帮忙。我叫做玛特丽希卡。」   说完她向我行了一礼。   即使双眼依旧混浊,我眼前的她明显有呼吸,也有生命。   既然如此,我刚才看见她那凄惨的模样究竟是什么?我还以为她如遗书所写,对人生绝望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哎呀~真不好意思,其实我罹患了想死也死不了的病……不知道为什么,大约从一百年前开始,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死也不会老。伤脑筋伤脑筋。」   啊哈哈,她难为情地笑了笑,拨弄著头发这么说道。   不会死──不对,是死不了。这种人的存在虽然令人难以置信,但是不这么解释,眼前的状况就说不通倒也是事实。   「…………」   不对,可是。   追根究柢,就算真是如此。   「……那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上吊?」   用不著特地选在平原正中央自杀吧?话说,要是我没有偶然间经过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听到我接近责备的语调,她反而略显难为情地撇开眼。   「没啦……该怎么说……你看,这里的风景不是很漂亮吗?」   「是呀,视野的确挺开阔的。」   「对吧。然后呢,人家因为死不了,找不到地方定居,才会一直旅行。」   「喔喔。」原来如此,如果从百年前就不老不死,被迫居无定所确实不难理解。   「所以说,看见这么漂亮的风景,玛特丽希卡就突然想死了。」   「喔喔,原来如此。」嗯?你说什么?   「然后一不小心就上吊自杀了。」   「可以请你不要这么随便就寻死吗……」   「当下突然有一股想死的冲动啊。」   「难道说你常常干这种事吗?」   「不会不会,怎么可能呢?」玛特丽希卡啊哈哈地笑著说:「顶多三天一次而已啦。」   「根本就是惯犯了嘛。」   「顺带一提,未遂差不多一个小时就会发生一次。」   「根本就是无药可救的惯犯了嘛。」   吓死人了。   我毫不掩饰地被她吓到倒退三步,玛特丽希卡就说了声「啊,对了!」面露灵光一闪,想到妙计似的表情说:   「这么说来,你……呃──」   「我是伊蕾娜,灰之魔女。」   「是喔,伊蕾娜。你是商人吗?」她瞥了一眼我绑在扫帚上的行李。   今天的行李特别多,或许是因此才被她误会。   「我是旅人。」我摇头道。   「喔~旅人!跟玛特丽希卡一样耶!」   「…………」哎,实际上的确一样,不过我不太想跟她分类为同一种人。「所以说,怎么了吗?」   「如果你不嫌弃,要不要一起去下一个国家?」   「……咦~」我露骨地皱起眉头。   「有什么关系?你想想看,不是常有人这么说吗?黄泉路上找个伴。」   「你也太想死了吧……」居然还想顺便拖我下水……这样我就更不要了……   「好了,不开玩笑。」听起来完全不像是开玩笑……「玛特丽希卡现在不太能用魔法,所以才不得已拜托你。」   哎呀?   「不能用魔法是什么意思?」怎么回事?   「死过一次之后感觉身体很重,没办法顺利施展魔法。」   「…………」   难道说她会选在这里自杀,是因为嫌自己骑扫帚麻烦,才会决定找个能顺便搭便车的魔法师……这种理由吧?不是吧?不会吧?   算了,我也没有拒绝她的理由──更何况,我可不希望她因为被我拒绝而自杀泄愤。   「唉……好吧。」于是我纵使无奈,仍如此回答。   「真的假的?太棒了!」玛特丽希卡耶~地举起双手欢呼。   这样看起来的她就像是个与年龄相符的女孩,但她已经活了一百年,因此反而让人吃惊。   「来,请坐。」   散发著稍嫌不情愿的氛围,我整理了一下扫帚。「今天的行李有点多,可能得请你坐在行李上,可以吗?」   基于某些因素,今天扫帚上载著尺寸偏大的行李。   虽然答应要顺道载她,也只能请她坐在行李上。   「没问题的。别看人家这样,我已经习惯不被当人对待了。」   她边说边一屁股坐在行李上。   「不被当人对待是什么意思?」   「没啦,我一时兴起自杀后,曾经好几次被误会成真的死掉,装进棺材里的意思。」   「…………」   早知道就不问了。   「一时兴起就随便自杀果然不好呢。我在反省过去做的蠢事了。」   「…………」   你难道忘了自己刚才还吊在树上吗……?   「这么说来,我还没用过魔法自杀呢……」   不理会玛特丽希卡在扫帚后头喃喃自语著这种不吉利的话,我骑著扫帚起飞。   重量增加不少,扫帚以步行般的龟速抵达下一个国家。那时玛特丽希卡已经嘀嘀咕咕地说了两次:「……!现在跳下去的话应该会死吧……?」   …………   也就是两个小时后。   ○   抵达国门前时,卫兵先生一看到我和扫帚上的货物就说:   「欢迎光临!您是灰之魔女伊蕾娜大人吧?我们恭候多时了!」   说完他敬了一礼。这次这个国家──安鲁尼共和国已经事先知道我会到访了。   造访邻国的时候,对方请我把货物运来安鲁尼。   换言之,与其说这个国家的人在等我,说是在等扫帚上的行李比较正确。   「哎呀,那位是……您的同伴吗?」   顺带一提,他们大概不认识现在还坐在行李上的玛特丽希卡。毕竟她是中途跟来的。   「是的,她是我旅行的同伴。」   「不对,是共赴黄泉的同伴。」玛特丽希卡点头道。   …………   「就说了,为什么连我都要一起自杀?」   「伊蕾娜。」玛特丽希卡哼笑一声面露微笑。「世上有种东西叫做强迫殉情……」   「…………」   这个人难道罹患了不想自杀的事情就会死的病吗……?   不对,她就算一直想自杀,结果还是因为不死之身而死不了。一整个莫名其妙。   「我明白了!魔女大人和一名同伴一共两位!请进!」   结果卫兵只在乎货物,不管东西是谁带来的,轻易地准许单纯的魔女,以及怎么看言行举止都明显相当可疑的玛特丽希卡两人入境。   ……这个国家没问题吧?   既然抵达了安鲁尼共和国,就该代表我与她的旅途即将画下句点;可是玛特丽希卡却丝毫没有离开我身边的意思。   「这个行李里面装了什么?」   「是药。」我回答:「这个国家似乎正在流行某种怪病,因此才会向外国买药。」   「怪病?」   她歪著头环顾大街。   大街上人群熙来攘往。有人皱著眉头咳嗽,有人坐在路边望著天空发呆,有人步履蹒跚看似随时都会跌倒……也有人看起来相当健康,但或许是因为明显有病在身的人实在太多,让整座城市看起来无精打采。   「能够外出的人症状还算比较轻微,严重的病患连外出都没有办法。」   「原来如此……」玛特丽希卡的笑容越来越明显。   「你为什么看起来有点兴奋……」   「不是,因为我没有病死的经验。」   「……话说你打算跟著我到什么时候?」   「话说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我把眼睛从她脸上别开,指向大街的另一头。「把药送去这个国家的官署。」   「那我可以再跟你走一下吗?」   蛤……   「……只要你不打歪主意就可以。」   「不要紧的,我只是想要被传染一下而已。」   「完全就是歪主意嘛……」   看到我一脸无奈,她「啊哈哈!」地笑了笑,回答:   「自杀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   她一定从好几年前就开始不停自杀了。   「好可怕的家常便饭……」   「是呀,人家也很想快点解脱呀。」   「…………」   我试著思考这句话究竟有什么含意,不过根本不必思考。   「……不要在我面前自杀喔。」   于是我只好先这么回答。   「话说回来,猫知道自己死期快到的时候,不是会从人面前消失吗?」   「……也不要离开我就马上自杀喔。」   ○   猫咪在国家的官署喵喵叫。   「这种地方为什么会有我的天敌……」   我具有排斥猫咪的体质,所以官署的门一打开,我立刻绷紧神经。玛特丽希卡看到我的反应,歪了歪头问:「?你在做什么?」   官员也说「喔喔!我们已经恭候多时了,魔女大人!那就是药吗?」不怎么在意似地催促我们进门。   与其说是我们,应该说是药才对。   「…………」   我心想算了,猫应该只待在门口而已,故作无事地走进门。   来到会客室,我在官员先生对面就坐,说「这就是委托我配送的药品。」把货物交给他。   数量颇多的药品发出沉重的声响堆在桌子上。   「请容我确认。」官员先生打开包装,拿起一瓶装了药粉的玻璃瓶。他轻轻摇了摇,粉末便发出沙沙的声响在瓶中荡漾。   「……话说回来,魔女大人,这位是?」官员先生将兴趣从药粉转到我们身上。   应该是指没有问题吧。   「她是──」我正想回答她是我的旅伴。   「我是玛特丽希卡喵~」   身旁就传来一声嗲声。   「……!」   我的天敌,再临。回头一看,玛特丽希卡抱著刚才坐镇在玄关的可恨野兽出现在我眼前。她「喵~喵~」叫著,玩弄猫咪的前脚,说「接招,猫拳!」用软绵绵的肉球攻击我。   我一阵寒颤,浑身发抖。   「你到底在做什么啦?」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瞪著她,同时要忍耐喷嚏,让我的表情更加狰狞。   「不是,因为太可爱了,我情不自禁。」玛特丽希卡却随便打发我。   「哈哈哈,很可爱吧?」官员先生也将我们的对话视为感情融洽的两个女孩在打闹,笑盈盈地说:「我国有许多爱猫人士,我也是其中之一。」   什么鬼这个国家是地狱吗?   「这个国家跟天堂一样耶!」然而身旁的她感想似乎和我不同。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摸摸看猫咪的说……只可惜不幸的是,我的身体只要碰到猫就会像是大喊「讨厌!不要碰我!」的麻烦女生一样放声尖叫,我也无能为力。   「话说回来,请问药还可以吗?」   我一面在内心为了无法如愿以偿的身体绝望,一面把话题拉了回来。   「是的……可是有无效果在测试之前无法断定呢……」   「…………」   我想也是。   「不过分量这么少……我想就算有效,恐怕也很难压制疫情……」   喀咚一声,官员先生把药瓶放回桌上。「十分遗憾,现在我国罹患怪病的确诊病患数量是这些药能医治的好几倍。而且接下来肯定又会变多……」   「……状况那么严重吗?」   官员先生对我点头说道:   「是的,实不相瞒──」   接著他慢慢道出这个国家的困境。   安鲁尼共和国没有值得一提的知名特产,也没有特别美丽的景致,换言之是个平凡的国家;但这个国家有唯一一个骄傲。   安尼尔共和国的国土中央,有一座美丽非凡的水池。   「喵~喵~」   美丽的水池在国内被称为魔女伊莉丝纪念池,受国人喜爱。为了纪念过去替国家带来繁荣的魔女,水池内立了一座她的雕像。应该说,这是魔女伊莉丝在生前依照自己的模样亲自做的雕像,临死之际她还在雕像前留下了这句话:「这座水池的水会成为治愈百病的妙药。这座水池的水是神之水!」   「喵~喵~」   顺便补充,魔女伊莉丝是病死的。   魔女伊莉丝纪念池应该流著神之水,但是这座水池在她死后反而变得混浊不清。过去明明清澈见底,如今却成了骯脏的紫色。   魔女伊莉丝的雕像也像是替池水叹息一般,可怕地崩毁了。   没有人知道究竟为何会发生这种事情。   唯一明确的是,怪病于此同时开始于安鲁尼共和国蔓延。水池变成了毒沼,就此遭到封锁。   然而已经有许多国民喝过毒水了。大多数国民也因而病倒。   毒水具有不可思议的毒性,绝对不会致人于死,也不会造成痛苦。喝下毒水的人只会渐渐动弹不得。   现在国内仍有许多为失去身体自由所苦的人民。   「喵~喵~」   …………   不知不觉间我泪流满面。   「您在为这个国家哭泣吗……魔女大人您真是太善良了……」官员先生也被我影响而潸然泪下。   「不是,我不是在哭……」   这是因为我在听官员讲话时,玛特丽希卡不停在关键处用猫拳攻击我的脸颊和手臂,害我的身体喊著「不是叫你住手了吗!讨厌!」正式开始排斥猫咪而掉泪。   我的身体会排斥猫咪,猫咪似乎也看我不顺眼,照玛特丽希卡的指示狂抓我的手脚。我是因为这样才哭的。   绝对不是因为忧国忧民而落下同情的泪水。   「总而言之,感谢您送药过来。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效──这样这个国家的怪病就有一线希望了。」   不论如何,我在这个国家的任务就这样结束了。   「喵~喵~」   我想尽快离开这里,可是玛特丽希卡好像莫名喜欢猫咪,我离开官署时已经受不了玛特丽希卡的「喵~喵~」了。   …………   也就是几分钟后。   ○   「刚才真的有够惨……」   结果我们离开官署的时候,我的脚跟手臂不只布满爪痕般的细小伤口,全身更刺痛不已。再加上猫咪害我到现在都还眼眶泛泪,鼻水和喷嚏停不下来。太糟糕了。好想快点找到旅馆倒头大睡一觉。   在心情差到极点的我身旁,玛特丽希卡反而心情愉悦地哼著歌。   「伊蕾娜不喜欢猫吗?」   「如你所见。」   「喜欢猫咪到哭出来喔……」   「是身体拒绝到哭出来才对。」   「…………」见到我一脸无奈,玛特丽希卡呆看了一阵子后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伊蕾娜跟以前的我一样。」   「……?什么意思?」   「我以前也不能摸猫,一碰到猫咪就会流眼泪。」   「…………」   「可是摸一整天就没事了!现在就像这样!爱怎么摸就怎么摸!」   玛特丽希卡挥挥手哼起歌来。   真是悠哉。   「……你不会被抓呢。」   她的手脚都毫发无伤,看样子被讨厌的只有我一个。该死。   「没有没有,玛特丽希卡也被抓了很多下啊?」她毫不掩饰愉悦的心情,说著莫名其妙的话走在我前面。   「虽然你这么说,但身上只有一大堆猫毛而已不是吗?到处都没有看到抓伤啊?」   她转了一圈面对我。   「玛特丽希卡每次受伤都会马上恢复。」   接著这么说。   「…………」   「伊蕾娜,不老不死呢,代表即使死掉也会恢复原状,同时代表受伤会马上复原。」   所以才会像这样──她在我面前挥了挥手。「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几乎跟伤口还有生病绝缘。我猜我的身体只要一发生异常,就会擅自恢复原状。就算生病,也会立刻被身体消除。那怕是变老还是受伤都一样。」   她边说,边从怀里拿出小刀,说著「你看,就像这样。」把手指放上刀锋。她一用力,鲜红的血液便从指尖沿著刀流下。   不过她拿开手指时血就已经止住了,没有继续流也没有滴下来。   「总之就像这样,玛特丽希卡才会因为不死之身伤透脑筋。」   「血不会消失呢。」   「对呀,明明没有受伤却流了那么多血,感觉有点奇怪。」然后她东张西望,歪著头说:「话说你有没有手帕之类的东西?手上有血脏脏的,我想把它擦掉。」   「……你为什么没准备手帕就划破手指?」   我叹著气用手帕帮她把手指擦乾净。把血擦掉后,她的指尖确实毫发无伤,简直就像是打从一开始就没被小刀划伤。   「哎呀不好意思。我会买一条新的还你,还请你原谅。」玛特丽希卡欸嘿嘿地笑了笑。   「…………」   结果,感觉像是让她找到了和我待在一起的藉口。   「……算了,好吧。」   我也顺便用手帕擦了擦猫咪留下的伤痕,和她一起走向大街。   我找了个垃圾桶,把沾了两人血迹的手帕丢了进去。   因为沾了血的手帕脏脏的。   就结果来说,她害我必须丢掉一条手帕。于是为了如先前所述让她买一条新的还我,我们逛了几家杂货店。但是我在途中一时鬼迷心窍,说「老实说,与其买手帕还我,买书给我还比较高兴呢……」如此对她提案。   「咦,书吗?可以啊,你想要哪一本?」   「那就这本好了。」   我们在书店看到魔女伊莉丝亲笔写的自传,我决定请她买那本给我。   然后我们一起来到咖啡厅。   在咖啡厅,玛特丽希卡坐在我对面,盯著我手中的魔女伊莉丝自传。   「你买那种书做什么?」   她侧著头问。   「我想调查一下魔女伊莉丝的事情。」   反正药的数量明显不够,单凭我送来的药粉,可说是不可能解决这个国家现在发生的怪病问题。   既然如此,他们明天一定会请我再去别国带药粉回来,或是请我想办法解决问题。   就是因为这样,我决定先来研究怪病发生的源头──魔女伊莉丝纪念池。   看这本书或许能得到某种情报也说不定。   「真认真耶。」   玛特丽希卡用手撑著脸颊,看著我发呆。   「玛特丽希卡你活了一百年,没到过罹患这种病的国家吗?」   「没有耶。」她直接了当地回答。「再怎么说,就算活了一百年,也未必会比伊蕾娜你们这种活在现代的年轻人还要优秀。」   「…………」   「谁叫玛特丽希卡这一百年来都只有白白浪费时间而已。」   「…………」   「如果想藉助玛特丽希卡的聪明才智,你就大错特错了,伊蕾娜。期待玛特丽希卡只是在白费力气而已。」   「……你对自己还真没信心呢。」   「因为期待只有活得比较久,却一事无成的人也没用呀。」   她语带自嘲,但平淡地说道。   就算表现得开朗,她和我初次见面时仍吊在树上──她也许对自己丝毫没有期待。   「…………」   我依然保持沉默,把眼神别开独自落寞的她,低头看著资料。   自传上写了各式各样的资讯。从魔女伊莉丝的成长经历,到至今为止的各种丰功伟业,以及说著「这座水池的水会成为治愈百病的妙药。这座水池的水是神之水!」把魔药倒进池里的事件经过。   还详细记载了倒进池里的魔药原料。   …………   「那个,书上有写魔女伊莉丝纪念池的制作方法耶。」而且还是在最后几页的附录。   「……为什么市售的书上会写那种东西啊?」玛特丽希卡疑惑地眯起眼。   说得太好了。   我感到好奇仔细读了一下。   「……好像是为了避免某一天池水的药效消退,方便补充才公开原料的。」   「弄得像是浓汤的祖传配方一样呢。」   不过把治百病的妙药作法随便写在书上,药的价值不就会一落千丈了吗?不对,把整座水池的水都变成灵药,本来就没有什么价值可言了──   话虽如此,事到如今水池已经变成了毒沼。别说是能治百病,甚至还沦为散播疾病的大麻烦。   顺带一提,她生前立的雕像似乎是溶入水池的原料之一。谁会想喝雕像溶进水池里的东西啊……   「啊!」   这时,我看著魔药的原料列表,发现一件事情。「这个配方不对。」   「配方不对?」玛特丽希卡侧著脑袋重复了一次我的话。   我点头回答:   「用了不可以混在一起的东西。」   「混在一起会怎样?」   「会发生不妙的事情。」   「具体来说会发生什么事情?」   「看这个国家的状况就知道了。」   魔女伊莉丝恐怕是为了这个国家的未来著想,才想让池水涌出治百病的灵药……   但是因为配方出错这致命失误,害池水变成了劣药,真是不胜唏嘘。   我叹了口气阖上书本。   ……然而即便厘清了原因,对于现在为疾病所苦的人也毫无帮助。   在咖啡厅小歇后,又在路边摊买了面包,我们没礼貌地在路上边走边吃。   尽管没有目的地也没有目标,在城里走著走著,我们依然不知不觉间来到魔女伊莉丝纪念池。   也许我们很在意她的事情也说不定。   「哎呀哎呀。」玛特丽希卡大口衔著面包。   「这还真惨呢。」我在玛特丽希卡身边啃著面包。   如官员先生所说,眼前是一座恐怖的紫色水池。为了避免民众误入,水池被围篱围了起来,还立了「禁止进入」的标语。   「状况还真严重耶。」玛特丽希卡边嚼边说。   和听到的一样,水池正中央是魔女伊莉丝自己立的雕像。   「就是说啊。」我也边嚼边回答。「就算那个药有效果,这座水池的水恐怕也再也不能喝了吧。」   破烂不堪的雕像手臂断裂、双脚融化,脸也破烂不堪,宛如开始融化的蜡烛,几乎不留原形。   雕像最后一定会溶进水池里消失不见。   「伊蕾娜,凡事都会结束。这个面包会吃完,魔女伊莉丝的雕像会消失,这座水池也会完蛋,就连魔女伊莉丝的生命都有终点。不论是任何形体,凡事都会结束。」   她在我身边把最后一块面包拋进嘴里,这么说道:   「和玛特丽希卡不一样。」   ○   由于刚吃完没有心情去咖啡厅,我决定把自己关在旅馆里。   这个国家有不少旅馆,但是难得拿到送药的酬劳,我想住好一点的地方。   于是我在这个国家最贵旅馆内最顶级的房间下榻。   我就是这么极端,有钱就会花掉,没钱就回归朴实无华的生活。就是因为生活这么不安定,才会存不了什么钱。   「房间好大……!好棒!这是什么!」   顺带一提,我这次跟一个旅伴一起住。用她的话说是黄泉路上的同伴。   这间不愧高级套房,房内有好几个隔间。一间是寝室、一间是浴室,还有一间餐厅。与其说是旅馆,比较像是公寓。   玛特丽希卡在房内大闹了一阵后说:   「可是,伊蕾娜,这样好吗?居然还让你帮我付住宿费。」   「没关系,别在意。」   「玛特丽希卡其实可以露宿街头的说。」   「我想多跟你聊聊,也有问题想问你。」况且,如果我认识的人因为舍不得花住宿费而露宿街头就伤脑筋了。   「有问题想问我?」她躺在沙发上歪头问。   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   「你是怎么变成不老不死的?」   「嗯……」她翻了个身面向我,回答:「你果然会好奇吗?」   「是啊,算是──」我不是想变成不老不死,不过我想知道她为什么会死不了继续活著。   更何况,我无法理解她为何会如此频繁地在日常生活中企图自杀。   「这个故事有点长,可以吗?」   接著她一字一句,慢慢地道出自己的回忆。   她在距今约一百年前出生,但是不清楚自己不老不死的原因。   她在一个乡下的小村庄出生。那是个平凡无奇的普通村庄,她在长大的过程中也没有任何不自由。   由于出生于魔法师世家,她理所当然学会魔法,并理所当然地用魔法过著普通的生活。   她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之处。   她以为自己长大以后一定会普普通通地结婚,普普通通地生下小孩,普普通通地老去并普普通通地离世。   所以她选择学习魔法,以普通魔法师的身分生活。   然而──   「……玛特丽希卡,你怎么都不会老啊?」   「你完全没变呢……」   二十岁生日时,她的父母亲笑著这么说。她的外表和十六岁时完全相同。话虽如此,二十岁仍保留稚嫩外表的人并不少见,她以为自己只是娃娃脸而已。   不过到了二十五岁、三十岁,她都丝毫没有继续成长,维持十六岁的外表不曾改变。   周围的人都增长岁数,长大成人。唯有她维持不算大人也不算小孩的外貌,看著国家与人们伴随时间变迁。   四十岁时她的父母亲过世了。   但是她依然保留十六岁的容貌。   「……玛特丽希卡,你怎么都不会老啊?」   「你完全没变呢……」   临死之际,她的父母看著她这么说。那句话已经感受不到过去那股令人莞尔的感觉。   他们的眼神感觉起来像是看到可怕的怪物。   不只是她的父母亲。   从这个时候开始,村民们看待她的眼光也不如以往。   「那就是玛特丽希卡。」「别看她那样,她已经四十岁了。」「跟以前完全一样耶……」「真羡慕……要怎么样才能那样青春永驻呢……」   人们的眼光逐渐变成不像是看人的眼光。   「她一定是在吸收周遭人的精气。」   甚至有人无聊当有趣说出这种话。   周围的人从那时起不敢再接近她。她已经不被当成人类看待了。   「……真讨厌。」   发现镇上人们看她的眼光时,她逃离了故乡。   然后她辗转造访各个国家。   起初是为了医治自己的体质──寻找能治好她,让她和普通人一样变老的人。   但就结论而言──看现在的她就知道,她并没有找到治好不老不死的方法。   不仅如此,不管她造访哪个国家,一旦知道她不老不死,就只有想要利用她的人会出现在她面前。   「希望你能让我们进行研究,治疗你的不老不死。」某个国家的魔法师以研究为名目,对她做了各式各样的实验。不只放掉全身的血液,还砍下她的手臂、折断她的脚,或是喝她的血。   那时她发现自己就算受伤也会立刻复原。   每个接近她的魔法师都宣称「想治好她。」结果全都是想让自己变成不老不死的人。   可惜的是,即使夺走玛特丽希卡的血,也没有人成为不死之身。   「喔喔……!这绝对是神的力量!你才适合统治我国……!」有人被她的不死之身迷惑心智,想让她治理国家。   「为什么只有你没被传染?该不会是你把这个病──」由于她是不死之身,因此也不会被疾病传染。看到健康的她,玛特丽希卡在疾病蔓延的国家曾被当成流行疾病的罪魁祸首。   她到过形形色色的国家,可是不论去哪个国家,都会因为她的不死之身而无法久留。   只要她是不死之身的事情曝光,她就会被想利用她的恶徒盯上。想要定居在某处,她就会被发现她不会老的居民厌恶。   不久之后她放弃定居,展开随波逐流的旅行。   她曾经厌倦生命,想要一死了之而跳崖自杀;但她不论怎么尝试,果然都死不了。   跳崖的隔天,她稀松平常地在崖下醒来。不管是割腕还是上吊,她最后都会被唤回这个世界。   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也无法死去,她就这样继续旅行。   为了寻找死去之处,宛如亡灵漫无目的地仿徨。   展开旅行的六十年间,她渐渐失去使用魔法的能力。曾经努力学会的魔法,事到如今也已经几乎忘光了。   「伊蕾娜,我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失去活下去的目的了。」   「…………」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只有度过漫长的生命,却什么也做不到。我明明活了一百年,就算有这么多人为疾病所苦,我也完全没有治好他们的知识。我活的一百年就是这么空虚,甚至不如活了十几年的你。」   所以我明明已经想结束了,但就连这也无法如愿──她说。   玛特丽希卡在沙发上喃喃说著。   她应该能拚命学习某样知识,变得比任何人都还要聪明,或是成为最强大的魔女。她的时间实在是太多了,只要有心凡事都能成功。   可是她一定做不到那种事。   人生就是因为会结束才值得努力。   她没有任何竞争对手,因此她一定无法努力。没有人理解她,同时她也无法理解任何人。   「我已经受够这一切了。」   她语带自嘲地笑了。   「玛特丽希卡没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伊蕾娜。」   尽管尽可能展现出开朗的模样,也无法消除她内心深处涌现的不安。   我觉得那十分悲伤。   然而──   「我实在无法认同你这一百年来什么成果都没有留下。」我只有摇头。「也不认为你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   玛特丽希卡唯有默默看著我。   她的眼神充满不安。   说不定这才是她真正的表情。   「……那么,我能做什么,伊蕾娜?」   她泄气地问我。   因此,我简洁明瞭地回答:   「你可以死。」   我说出对她而言理所当然的话。   「你刚才说你没有活下去的理由──可是,你有死去的理由。」   ○   隔天早上,我和玛特丽希卡一起造访国家的官署。   猫咪跟昨天一样喵喵叫著迎接我们,但是官员却和昨天恰恰相反,一脸疲态地出来迎接。   「……啊啊,魔女大人。您好……我正想去找您……」   看到官员先生露出世界末日降临般的表情,玛特丽希卡说「我可以抱这只猫咪吗?」提出不太识相的问题。   「哈哈哈……请随意……请你尽情抱抱它吧……」   官员一脸有气无力,一眼就能看出在我们悠闲地在镇上观光的一天内发生了什么事情。   「……请随我来。」   随后我们两人和一只猫被带到会客室。   「……谢谢。」   为了以防万一,我来这里确认带来这个国家的药有没有效果;不过看样子我根本不用开口询问了。   会客室的桌上堆著还没用过的大量药粉。   「实在非常遗憾……这些药对我国蔓延的怪病丝毫没有疗效……」   「原来如此。」   「看来这种病十分棘手……单凭药是无法处理的。我原本相当期待这次的药……」   「…………」   官员先生夸张地叹了口气,接著对我说:   「魔女大人……请问我们该如何突破现状……?这样下去,我国会失去许多国民……」   就算你问我该怎么办。   我也不是专门研究疾病的魔女,想要满足这种期待并不容易。   「如果药粉没有效果的话,我也无能为力。」   我只能老老实实地摇头回答。   「怎么会……」   现在恐怕有不少居民正在为病所苦。若是失去那些国民,对这个国家而言想必损失惨痛。   我接著说:   「可是,这个病并不是完全没有解决方法。」   我就是有信心能突破这个状况才来到这里的。要是真的束手无策,早就偷偷逃离这个国家了。   「……!」官员先生倾身向前,说:「您、您说真的吗!」   「是的,算是。」   「可是该怎么做……」   我没有回答。   取而代之,我把玛特丽希卡怀里的猫咪放到的大腿上。   机会难得,我想趁这个机会试试一直想做的事情。   我握住猫咪的两只前脚。   「这要等到去水池边才能揭晓喵~」   接著这么说。   「…………」官员先生默默无言。   「…………」我也默默无言。   「…………」玛特丽希卡一脸正经地看著我问:「你在做什么?」   「……没有,我一时兴起,情不自禁。」   我到底在做什么呀?   虽然有点想哭,眼泪却流不出来。   喷嚏也打不出来。   ○   魔女伊莉丝纪念池和昨天一样满是紫色的液体。水质骯脏到喝一口就有可能当场暴毙。   昨天没有发现,不过站在水池前,我闻到周围弥漫著一股类似腐臭味,宛如泥巴的恶臭。   「恶呕呕……臭到让人想吐……臭死了……」玛特丽希卡眉头紧皱这么说。   「就是说啊,有股腐烂的味道呢。」   我在她身旁点头道。   「…………」她看著我沉默不语,眼神中透露出「你昨天是说真的吗?」的疑问。   「…………」我也看著她沉默不语,眼神中散发「蛤?这不是当然的吗?事到如今可以不要临阵退缩吗?」的意思。   「……咦?难道说,你刚才说我可以不用勉强自己吗?」   「我没说,你快去。」   「咦咦~可是……」   「你快去。」   「我不要啦……好可怕……」   官员先生在背后看著我们的对话,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那个……有什么问题吗?」却被我华丽地忽视。   「你不去就没办法开始啊。」   「就算你这么说……你自己看,这个水超脏的耶。」   「是很脏呢。」   「喝下去会死掉耶?」   「的确会死呢。」   「……我不能不喝吗?」   「不能呢。」   我点了一下头。「昨天不是拜托过你了吗?」   「……」   接著她说「咦……可是……」还有「人家真的不敢喝啦……」以及「不要啦……」之类的话,心不甘情不愿地拖了一阵子。   接著不久之后。   「够了啦,你快点。」   直到我拍她的背这么说为止,她都不肯听话。   过了大约十分钟,她才终于下定决心。   「我知道了啦!好好好,我知道了!我去就是了!去就是了啦!」玛特丽希卡有些闹别扭地直接朝水池走去,接著说「那么我去了喔!嘿呀!」纵身跳进水池里。   「咦?」   我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想,为什么她在负面方向特别乐观?   昨天我只有请她喝这个水池里的水。   「……那个,魔女大人,她做什么?」官员先生目瞪口呆。   「她跳进水池里了呢。」哗啦一声,池子溅起紫色的水花。   「……那个,跳进那种地方应该会死吧?」   「我也这么认为。」   「您请她投池自尽吗……?」   「不是,我是请她喝水池里的水。」   「那个,魔女大人,现在就算只有喝水池里的水,应该还是会死掉……」   「……其实她想要自杀。」   「啊,是吗……想自杀吗……」官员先生的双眼注视著水池。「……可是魔女大人,她看起来像是在呼救耶?」   玛特丽希卡哗啦哗啦地在荡漾的水面中心溺水了。她甚至还喊著「啊!会死掉!糟糕……死……好臭!恶呕呕……」泪流满面地向我们哭诉。   「……的确呢。」   「不用救她吗?」   「再等一下吧。」   「可是魔女大人。」   「是。」   「……她已经沉下去了耶。」   「看似如此呢。」   一看,紫色的水池里已经不见她的踪影,取而代之剩下冒出水面的泡泡。   「……那个,再不救她起来就来不及了吧?」   「不,再等一下吧。」   「可是魔女大人。」   「是。」   「好像有东西浮上来了,那是……」   某个人的背飘在池子的水面上。   「死掉了呢。」   「她这不是死掉了吗?」   「那我把她带回来啰。」   我看准时机取出魔杖,用魔法让她飘到空中,再飞回我们身边。她四肢瘫软从半空直接滚到地上,八成喝了一肚子池水。   离开水池,化为浮尸的身体在我们面前急速乾燥,肌肤也恢复红润。沾满紫色脏水的身体不过数秒就变回原状。   然后──   「……还以为会死掉!」   不出所料,她说著不知道是玩笑还是认真的话复活了。   我指著坐起身的她,转向官员。   「特效药做好了。」   接著短短说了这句话。   ○   这是昨晚的事情。   我对她做出一个请求。   「总而言之,看到我的信号就请你喝水池的水。这样就万事结束了。」   看到水池的时候,我就猜我带来的药粉恐怕不会有效果,于是向她提出这个预备方案。   「咦?我不要。玛特丽希卡会死掉耶。」   她当然拒绝我的提议。   「但这是只有你才做得到的事情。」   「……什么意思?」   「你有一股特别的力量──身为不死之身甚至可说是那份特殊能力的副作用。」   「……?」玛特丽希卡看起来一头雾水,只有侧著头说:「比不死之身还要特别的力量是什么?」   百闻不如一见。   「你看这个。」   我把手举到她面前挥了挥。「还有我的脸。」   「…………」   她凝神盯著我,不客气地对我投以灼热的视线,又直接把脸凑了上来,却似乎还是什么也不明白。   「……只有伊蕾娜而已呀……」她有些闷闷不乐地开口说。   我点头表示肯定。   「没错,就只是我而已。」接著我说:「只有脸跟手上完全没有伤口的我而已。」   白天造访官署的时候,我应该被猫抓伤脸跟手才对;但伤口却完全没有留下,遍寻不著。   简直就像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受伤,维持完好如初的状态。   换言之。   「我的伤好了。」就是这样。「当然,我没有用魔法治疗身体,也没有那种余力。我自己几乎没做什么特别的事。」   「……所以说是怎么回事?」   「我的伤是你的血治好的。」   白天她用手帕擦过自己的血后,我又用同一条手帕擦了手上的伤。   不可思议的现象就是在那时发生的。   手背上的爪痕不留痕迹地消失了,简直像是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似地。   我对不可思议的现象感到疑惑,之后又用沾了玛特丽希卡血的手帕擦脸,结果脸上的抓伤也消失了。   换句话说,玛特丽希卡的血具有治疗伤口的作用。   「然后,你的血恐怕对疾病可能也有疗效。」   应该可以这么说。「用沾了你的血的手帕擦过伤口之后,发生了两件奇怪的事情。第一就跟你刚才看到的一样,我手上的伤自己治好了。另一件事情是──我摸猫的时候,身体的排斥反应完全消失了。」   眼泪和喷嚏都在不知不觉间完全治好了。   简直就像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排斥猫的体质一样。「你的血可能具有治好你得过所有疾病的效果。」   她小时候一定跟我一样,有排斥猫的体质;但是她说自己在勉强和猫咪接触之后,就完全不会排斥猫咪了。   原因并不纯粹是她已经习惯了。   就如同她的身体会擅自治好伤口,她的身体就连她的体质也能治好。   「简而言之,换句话说,就是你具有治好任何致死性疾病的特别身体。」   我会要她喝下水池的水,就是这么一回事。   只要是她经历过的疾病,全部都能藉由她的血治好。   「你并不是什么也做不到。」   你确实活了一百年,其中或许有六十年在四处徘徊。   然而。   正因如此,我认为现在的她不论什么都做得到。   「只要你有心,就能成为不管是什么病都能治得好,治百病的妙药。」   就如同魔女伊莉丝纪念池原本应有的样貌。   ○   复活之后我帮她抽血,一起制作了特效药。   一如我们的预期,只要稍微喝下她的血,城里居民的病都康复了。简直就像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生病一样。   「好厉害……!究竟是怎么做的……!我只看见她跳进水池里而已……」   在一旁看著我们的官员先生看到特效药突然做好大吃一惊。   「…………」「…………」   其实她是真的只有跳进水池里而已就是了……   结果,她做的特效药治好了所有民众的身体。   「喔喔……究竟该如何感谢两位才好……!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玛特丽希卡的活跃表现让城里流行的怪病就此绝迹。   她受到城镇的人们感谢,众人说著「谢谢你!」「虽然算不上什么……这是谢礼。」「请你收下!」源源不绝地献上称赞与金钱。   「咦、咦咦……这么多吗?哎呀,真伤脑筋……」   欸嘿嘿,她一脸困扰仍笑逐颜开。   ……只可惜,那些钱完全没有流进我的口袋。   话说回来,由水池而生的怪病虽然治好了,水池并没有就此恢复。   现在水池仍继续散发毒素。   「话说回来,那个药的配方错了喔。」因此我为了避免疾病像过去那般传染开来,仔细叮咛城里的官员说:「总之先把雕像撤走对未来比较好。」   「真的假的?」   「毒素是从雕像流出来的,不撤走的话水池就永远都不会复原。」   「可是……那尊雕像是我国唯一的特色……」   「换成玛特丽希卡的雕像如何?这次毫无疑问是她救了这个国家。」   「……!」官员先生双眼一亮。「这样……确实可行。」   「对吧?」   「我马上请业者做做看。」   「那么关于使用她肖像权的费用……」   「请问要多少?」   「差不多这么多吧……」   …………   最后,玛特丽希卡治好了自水池而生的怪病,功劳全部归她所有。   但是我也得到了一笔副收入,就不跟她计较了。   事情暂告一段落后,我们终于没有继续留在这个国家的理由,于是离开了那个国家。   「伊蕾娜,谢谢你。」   玛特丽希卡对我鞠躬道谢。「我已经不知道几年没被别人感谢了……」她抬起头来时脸上挂著浅浅的微笑。   哪里哪里。   「该道谢的人是我。」让我得到一笔副收入……   「?谢什么?」   看到我一脸不安好心,她纳闷地看著我。   「没什么。」我甩了甩头摆脱邪念,顺便改变话题。「玛特丽希卡,请你收下这个。」   「……?」她歪著头,从我手中接下一张便条。「……这是?」   「这是住址。」   「咦?」玛特丽希卡顿时满脸通红。   …………   「不是我的住址。」   「咦?啊,是喔……吓我一跳……」   我才吓了一跳……这种情况怎么可能突然给你我的住址呢……再说我本来就是居无定所的旅人。   「那张便条上写著某个住在附近国家之人的住址,是个很长寿的老婆婆。她从以前就是实力高超的魔法师,说不定对你那不老不死的体质知道些什么。即使现在有利用不老不死身体的方法,继续永远这样到处救人想必也有困难──你就找个时间去拜访她吧。」   「…………很长寿是多长寿?」   「大概是你的四倍左右。」   「……四倍是……」   「四百岁呢。」   「…………」她看著便条叹了口气。「……世界真是辽阔。有寿命比我长四倍的人,也有活不到我的五分之一,却比我还聪明的人……」   哎呀,莫非我刺激到她的自卑感了吗?   「不用那么失望。」我像个活不到她五分之一的年轻人,骄傲自大地哼了一声。「你知道吗?这个世界还有活了超过四百岁,可是大半时间都在睡觉的龙族喔。」   「……也就是说?」   「世界比你想像得还要辽阔多了。」   当然,世界也比我想像得还要辽阔,充满各种我还不知道的事物。   正因如此我才不停旅行。   「玛特丽希卡,你就好好加油吧。」   我在离别之际留下一抹微笑对她说:   「你的体质总有一天一定能治好。」   如果要借用她的话来说。   就是凡事都会结束。   面包会吃完,魔女伊莉丝的雕像会消失,水池也会完蛋,就连魔女伊莉丝的生命都有终点。不论是任何形体,凡事都会结束。   不死的病也不是例外。   「说得也是──我就再稍微努力一下吧。」   说著说著,她笑了。   人因为生命会结束而努力。   接著我们穿过大门,彼此道别。   「那么,再见了,伊蕾娜。」她挥手道。   「嗯嗯──有缘再见。」我也挥手回应,骑上扫帚。   然后,在这个国家的故事,朴素地结束了。 第八卷 第三章 别人是别人   那个国家位在平原的另一头。   高大的城墙巍巍耸立,入口站著一名卫兵。卫兵发现我缓缓骑著扫帚飞来,敬了一礼之后说:   「您好,欢迎光临,魔女大人。这里是西之都。」   他打了声招呼,接著拿起纸笔问「您今天是来观光吗?还是工作呢?」开始简单的入境审查。   旅行目的、年龄、性别等诸如此类,我一一简单明瞭地回答问题。   入境审查结束后,卫兵说著「好的没有问题──话说回来魔女大人,我国有一些注意事项,外国来的访客都必须详阅这张须知。」把一张纸交给我。   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细小的文字,尽是霎时间让人失去阅读欲望的各种注意事项。   「还请您遵守上头的注意事项,享受在我国的观光。」语毕,卫兵便从我面前退开。   来吧来吧,请进。他是想这么说吧。   「谢谢。」   于是我点头致意,穿过国门。   「请您享受在我国这个先进国家观光,魔女大人!」   这句话从我背后传来。   「…………」   先进国家会特地自己自称吗?   既然敢自称先进国家,我心中稍微期待著隔绝外人的城墙后方,一定会是一片前所未见的美丽街景。   然而街道旁排列的建筑物却都只有色彩单调的白色墙壁、黑色屋顶,或者该说古老的样貌,看不出任何先进国家的特色。   既然如此,莫非是城里的人们生活充满先进国家的气息吗?我心中满怀期待地在石砖地上漫步;但路上往来的人们都是平凡无奇的居民。   我看到驾马车的商人,以及贩售新鲜鱼类肉类的摊贩,不过这种景色在别的国家也能看见。   简单来说,就是这个国家完全没有属于自己的特色。   换言之──   「……根本就是个普通国家嘛。」   仅此而已。   我被一副入境就会明白特别之处的说词误导,结果映入眼中的全部都是一般国家稀松平常的日常生活。   「…………」   难道说只有在大街上走马看花看不出来吗?   接著我散步走遍了城市的各个角落。由于听到只要进来就会理解,但又没什么感觉,于是我积极地想要掌握西之都是先进国家的证据。   首先,我走进一家餐厅。   「欢迎光临!请问一位客人吗?」我点了点头,店员便补上一句「本店全面禁菸,感谢您的配合。」才替我带位。   说到端上桌的料理如何,我吃到的料理相当普通。   「如何呀?这个国家的料理非常好吃吧?」   硬要说的话,特色只有服务生对穿著在这个国家不太常见的我,格外积极地宣扬自己国家的料理有美味而已吧。   「这附近只有我们这里的餐厅这么好吃喔。别国的料理都不能吃,您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歪著头问,店员就说:   「因为我国的料理全都使用国产在地食材!所以才会又好吃,又有益健康!来吧,请您多吃一点吧!」   「啊,是……」店员在看令人有点难以下咽的说……   「顺带一提,听说附近的东之都材料全部都从国外进口,那个国家的料理实在是不能吃!太差劲了!」   接著我边听了好一阵子赞美自己国家的演讲,边享用餐点。   顺带一提,这间餐厅的料理还算好吃。   可是问我符不符合优秀先进国家之名,会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个国家和附近的落后国家相处似乎不甚愉快,又或者是纯粹敌视对方,凡事都想跟那个落后国家比较。   「嗨,魔女小姐。我这间书店的藏书不错吧?」比如说我来到书店消磨时间的时候,老板大叔对我说:「我国的书店全面禁止贩售任何含有色情暴力的书刊。那些都是有害书籍。」   那么这里摆了什么,仔细一看才发现全是艰涩的学术刊物与哲学书籍等。   「书是给人拿来学习知识的,用于娱乐的书太低俗了。不过东边那个国家卖很多那种书。」   他说。   看来这个国家的禁止事项还真不少。   「我国禁止饮酒!」比如说,士兵在路边拦下某个在国内边走路边喝酒的商人,大声喝斥:「酒精是魔鬼的饮料,会让人失去自我!我们要没收这瓶酒!」   「等、等一下啦!」商人反驳道:「我没听说不能带酒进来啊……!在别国都能带的说──」   「别人是别人!我国禁止一切酒类!跟你收罚金五枚铜币!」   有理说不清就是这种情况,士兵单方面抢走酒跟罚金之后便扬长而去。   这时我想起卫兵给我的那张纸。由于我想快点入境,没有好好阅读就塞进口袋──   「…………」   看来这个国家的禁止事项非常非常多。   「禁止于国内饮酒。禁止从国外携带肉类、蔬菜、鱼类等生鲜食品入境。禁止边走边吃。禁止街头表演。禁止携带有害书籍入境。禁止携带生物入境。……禁止吸食月光花菸。禁止携带瓦斯达姆入境。」   诸如此类。   禁止事项数量很多,违规时的罚款金额也不少。携带禁止食品入境罚五枚铜币,此外还有一枚银币、五枚银币等等,违规时的罚金一项比一项还多。   其中罚金最重的有两项。   携带瓦斯达姆入境,以及携带月光花入境都要支付五枚金币的罚金。   两者都是我没听过的名字。   这两样东西究竟是什么?   「那个,不好意思。」于是我在路上随便抓了一个路过的行人,把那张纸塞到他面前问:「请问这上面写的瓦斯达姆和月光花是什么?」   路过的大叔似乎正在散步,非常亲切地停下脚步。「哎呀哎呀,你是旅客吧?」他笑了笑说「我看看。」看了一眼那张纸。   「瓦斯达姆是栖息在这附近地区的害兽。」   「喔喔,它们是怎样的生物?」   「它有八只脚,脸长得跟野猪一样。顺便告诉你,瓦斯达姆在这附近国家的语言是『死猪浑蛋』的意思。」   「这名字真难听呢。」   「因为它是很恶劣的生物啊。」大叔说:「瓦斯达姆的食欲相当旺盛,基本上什么都吃。不只会破坏农田、偷吃家畜用的牧草,就连腐肉也吃,有时甚至还会咬伤家畜。它们的牙齿有毒,所以被咬的家畜大多难逃一死。」   「哎呀呀。」原来如此,凶恶至此,被当成害兽也情有可原。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东边那个落后国家据说会高价买进瓦斯达姆啊……都怪他们,偶尔会有以为我们也会买的商人带进国内。」   受不了,都怪那个落后国家害我们遇到这种麻烦……大叔嘟嘟哝哝地抱怨。   既然大致瞭解了瓦斯达姆是什么。   「那么,这个月光花是?」   我接著这么问。   大叔听了「啊啊。」了一声说:   「那个的话,就是那个了。」   边说他边伸手指向街道对面。   「…………」   是刚才那个酒被没收的商人。   「可恶……搞什么啊……受不了……」他低声抱怨,靠在马车上拿出纸卷点火吸了一口。   白烟伴随呼哈一声从他口中吐了出来。   大叔见状喊著「搞什么东西!」皱眉用手帕遮住口鼻。   「……那是月光花乾燥后做成的香菸。」他用模糊的声音说:「非常危险,你也小心不要吸到比较好。我国研究发现,月光花具有毒性,还会引发幻觉。是所谓的危险药物!」   「会引发幻觉跟使人中毒吗?」这种花也太恐怖了吧。   我也遮住口鼻,和他一样模模糊糊地说话。   「简单来说就是毒品呢。」我简单地总结。   「正确来说介于毒品跟香菸中间。」大叔模模糊糊地说:「顺便告诉你,从香菸飘出来的烟比那个男人呼出来的烟还要有害,你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吸月光花的人对他人造成的伤害比对自己还大,所以被我国严格禁止。」   也就是说,会让周围的人都产生幻觉吗?   我把嘴巴遮得更紧了。我讨厌香菸。   「受不了,真是个蠢蛋。在这种大街上吸月光花会──」   大叔眉头紧皱,话说到一半。   「喂!你在路中央吸什么──怎么又是你!」   刚才的士兵横眉怒目地冲了回来,脸上的表情似乎比刚才还要恐怖几分。   「啥?不会吧?月光花也不行喔?」看来他和刚才的我一样,没有好好阅读入境时拿到的那张注意事项。   「开什么玩笑!跟我来!」   士兵立刻夺下月光花,一把拎住商人的领子。   「喂……!等一下啦!在东边的国家吸月光花就没问题,那边甚至还有栽种──」   「别人是别人!这在我国是违禁药物!你该不会还藏了什么别的东西吧?」士兵看了他的马车一眼,说「让我检查里面!」跳了上去。   随后。   「你这家伙,这不是瓦斯达姆吗!不只带违禁药物入境,居然还夹带违禁动物!太过分了,给我过来!」   士兵就这样拉著商人消失在大街的另一头。   「…………」望著这一连串发展,我把纸收了起来。「……我大致上理解了,谢谢你。」   遭到禁止的违禁品当然自有合理的原因。   「刚才那个男人也说了,听说附近的东之都允许种植月光花。」真是的──大叔蹙眉说:「落后国家就是因为这样才伤脑筋,居然对那种花的危险性浑然不觉,继续当成香菸抽。」   如此看来,自称先进国家,就代表有能够比较的落后国家吧。   观光暂告一段落,我决定离开西之都。   那时我和入境时遇见同一个卫兵。   「哎呀,魔女大人。您还喜欢我们的国家吗?」   办理出境手续时,卫兵看了我一眼问:「彻底遵守规则,确保居民能够安居乐业的我国不愧先进国家之名。您不这么觉得吗?」   「…………」   这种看法倒也说不上错。   换句话说就是:   「看起来只像是眼不见为净而已的说。」也能这么说。   听见我说的话,卫兵笑了。   「这不是很好吗?这样就能跟脏东西毫无瓜葛了。」   ○   我离开西之都,立刻骑著扫帚向东飞行。   被比较到那种程度难免令人在意,我很好奇西之都的人所厌恶──或是批评为落后国家的东之都到底有多么落后。   会被好奇心或是有趣的事物吸引是旅人的本性。   我笔直向东不停飞行,尽管没有特别调查具体位置,以一定的速度飞了几个小时,我就在远方看见国家的影子。   同时,也看到种在城墙外的花田。   那是片美丽无比的花田。   白花无边无际绵延至远方。脚边尽是一片雪白,花朵随著扫帚卷起的微风摇摆。   「…………」   前方的国家应该就是东之都吧。   白花淡淡飘散的香味似乎会令人上瘾。   我来到国门前,却没看到卫兵的身影,取而代之是一名公务员。   是要跟这位公务员办理入境手续吗?我走下扫帚,对公务员行了一礼说:   「你好,我是旅行中的魔女伊蕾娜──」   我想要入境,该怎么做才好呢?我歪著头问。   公务员说「啊啊,您好。」轻轻点头回礼。   「我国没有入境审查,直接进去就可以了。」随后他这么回答。   喔喔,没有入境审查?   「现在还站在门前入境审查太落伍了。我国有士兵在城墙上看守,既然能顺利来到这里,就代表他们判断您没有问题吧。」   公务员这么说,抬头仰望门上。我看见上头的士兵对我招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但是──   「这么一来,请问你是?」   我再度侧侧脑袋。毕竟他看起来像是在模仿落伍的工作。   他平淡地回答:   「我在等某位商人。他约好今天运送瓦斯达姆来我国……可是看来是迟到了呢。」   瓦斯达姆。   「我记得那是害兽对不对?」   这么说来,我在西之都好像看到某个带著瓦斯达姆的商人被士兵逮捕……   该不会是他吧?   「哎呀。」公务员看了我一眼,面露略显惊讶的表情。「难道说旅人小姐,您今天刚从西之都过来吗?」   「……你真清楚。」   「因为那个国家习惯把瓦斯达姆视为害兽啊。」   「…………?」   从他的语气听来,就像是瓦斯达姆其实不是害兽。   究竟是怎么回事?   「瓦斯达姆外表丑陋、生性凶暴、牙齿还有毒──但是它们的肝脏非常美味,在我国被视为珍馐。那个国家八成不知道,才会把它们视为普通的害兽驱赶……」   「…………」   西之都的人不明白东之都为何以高价收购害兽瓦斯达姆──我还听过这种说法。   原来如此,他们会高价收购当然也有合理的原因。   「话说回来,魔女大人。那个国家到现在都还在禁止携带月光花入境吗?」公务员边说,边从口袋掏出一根菸。   那和商人身上的菸一样──恐怕就是月光花。   「……是的,没错。」看到公务员点火,我同时向后退了一步。   「哎呀……不好意思。在国内找不太到机会抽──现在正在流行禁菸,只有在国门外才有机会自由抽菸。」   公务员边说边呼出一口烟。   「…………?」然而那和商人说的话恰恰相反。「这个国家不是应该没有禁止月光花吗?」   「哎呀,在西之都是这样说的吗?」公务员笑了。「乾燥后卷成的月光花纸菸百害而无一利,在我国也有受到管制。由于必须看时间跟场合,所以对吸菸者来说有点不方便呢。」   就跟我一样,他说。同时,他又说:   「但是月光花本身并没有害处。」   他看了我背后的花田一眼。「您知道吗?只要妥善利用月光花,就能制成难治之症的特效药。乾燥后的月光花是接近毒品的菸草,不过只要磨成粉末,就能治疗过去几乎无药可治的疾病──这是我国最近发现的研究结果。」   「…………」   因此才会大规模栽种吗?   我还以为这是个沉迷于月光花的危险国家。   「也就是说,月光花能变成毒品也能变成药材,具有无限的可能性。西之都的人八成不知道这点就禁止了吧──」   毕竟西之都喜欢眼不见为净,想必还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理解月光花能够有效活用的事实。   不对,不只月光花──瓦斯达姆的肝其实很好吃的事情也一样。结果,他们一味地禁止不肯直视,自己拋弃了摸索其他用途的机会。   这令人遗憾,也让人觉得可惜。   「你们不跟那个国家说这些事情吗?」   公务员一听笑了出来。   「怎么会跟他们说呢?」   接著他说:   「别人是别人啊。」 第八卷 第四章 欢迎光临邪恶组织   「邪恶组织消灭活动?」   沙耶突然被叫到魔法统合协会的天秤之国托里欧尼斯分部。在那里等著她的是沙耶的师父──暗夜魔女席拉。   席拉叼著菸管站在墙上的海报前。海报上写著「邪恶组织消灭活动实施中!把邪恶组织一网打尽吧!」等恐怖的字句,还画了一个一脸得意的魔女形象代言角色。   「对,现在世道有点不平静,魔法统合协会才会主办这种活动。」   师父呼地吐出一口烟。沙耶在脸前面挥挥手,避免吸到毒气,问:「那么,具体来说是做什么的活动?」   师父像是在说「问得好」似地点头。   「如你所见,这个活动期间内会以魔法统合协会为中心,暗中击溃全国各地被视为邪恶组织的不法之徒。」   「原来如此。」   「顺便告诉你,这张海报已经张贴到全国各地了。」   「完全不是暗中活动嘛。」   「总而言之,现在正在举办这种活动就对了。」   「话说离题一下,为什么这张海报上用的是师父的照片?」   在海报前一脸得意叼著菸管的师父后面,是在海报上一脸得意叼著菸管的师父。得意表情的浓度高到刺眼。   「你问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是最适合消灭邪恶组织的存在啊。」   「…………」   「怎样啦?」   吾师狠狠眯起眼睛,展现明显素行不良的坏蛋表情。说不定形象代言角色纯粹是用「※邪恶组织大多由这种家伙经营,请注意。」的条件挑选的吧?沙耶心里这么想,不过要是说出口,恐怕会被师父亲手抹杀,只好回答「没什么~」把眼睛撇开。   师父看了沙耶一眼。   「就是这样,反正你今天也闲著没事吧?去打倒邪恶组织吧。」   接著她用请人跑腿似的轻松语调说出这句话。   「真的假的?」   「真的啊。来,这给你。」   师父啪一声把一张纸塞到沙耶头上。「总之先从这里开始调查。」   是地图。   某间咖啡厅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   然后师父对盯著地图的沙耶说:   「我想叫你调查的组织,表面上在经营平凡无奇的咖啡厅。我说表面上你就应该明白,他们其实是在幕后干了不少坏事的邪恶组织。」   据说,这间咖啡厅几乎不会有一般客人上门,大多数人都是来这里买凶杀人,或是交易毒品。但是师父说,只可惜目前没有办法确认店内究竟在进行何种交易,或者是否真的是犯罪的温床。   简而言之,她只要假扮成客人潜入这间咖啡厅,掌握他们为非作歹的证据,藉此击溃那个组织就好。   喔喔,原来如此。沙耶点头道。   话说回来。   「那个,人家有拒绝权吗?」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   师父果断否决,又吸了一口菸管呼出一口烟。   沙耶带著拒绝之意在脸前面挥了挥手给她看,师父却完全视而不见。   ●   旅人尤莉的骄傲是,她在这个地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在后脑绑成两个辫子的淡褐色头发光鲜亮丽,这种冰山美人走在街上势必会吸引众人的目光。   今天她走在大街上也能听见居民们不停对她──尤莉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唉,他们一定是在赞叹我光鲜亮丽又冷酷美丽的容貌吧?呵呵呵,人家果然有够硬派。   全身散发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自信,她和愚民们擦身而过。   「欸,那个人……」「没错就是她……她就是最近在附近的咖啡厅喝咖啡吐得全身都是再回家的奥客……」「是呕吐妹……」「喂,绝对别让她走进店里喔……」   愚民们绝不是在尊敬她,也不是在发出感叹;但这些话并没有传进她耳中。   她在这个国家老爱喝咖啡装模作样,最后在咖啡厅吐得到处都是。尽管已经被不少店家列为拒绝往来户,她自己却用「哼……看来生来就是亡命之徒的我不适合咖啡厅呢……」这种方式解释。所以令人遗憾的是,她并没有理解自己遭到拒绝往来的原因,现在依旧充满自信地昂首阔步,由此可见她的脑袋螺丝还挺松的。   身为一名普通的魔法师,她反而相当喜爱冷硬派及亡命之徒这类的单字,其实有一个原因。   尤莉现在虽然是名普通的旅人,但是她以前曾在黑道组织内工作。   也因为这样,她一看到亡命之徒就会情不自禁地脸红心跳。   即便她现在为了成为优秀的魔女而旅行,这份认识也没有多大的改变。   「…………」   她在旅行途中得知,距离这块地区稍远处有名为魔法师之国的国家。那个国家的风俗习惯十分特殊,如名称所述,只允许魔法师入境。她一听心想「咦?总之,跑去那个国家就能成为优秀的魔女了吧?」现在正在旅行前往那里。   然而旅人就是要悠悠哉哉,不受时间拘束。她一面朝目的地魔法师之国前进,一面在途中各国游山玩水、尽情观光享乐。   「……哼,挺有趣的嘛。」   她在这个国家也尽其所能地享受观光。   尤莉边走边摊开一张纸。   那是标示出咖啡厅位置的地图。听说天秤之国托里欧尼斯有外表看似普通咖啡厅,实际上却是在幕后无恶不作的邪恶组织……以这种复杂概念为主题的新感觉主题咖啡厅,而她手上的地图正标示了地点。   「这个国家好像真的有幕后真的是邪恶组织的危险咖啡厅就是了……」   不过她现在要去的毫无疑问是一般的主题咖啡厅。这个国家似乎对主题咖啡厅具有非比寻常的热情。   (这么说来,上次去的店里好像有戴著猫耳的女仆不停喵喵叫,用番茄酱在蛋包饭上画爱心写字呢──)   尤莉如此回想。   顺带一提,尤莉在那间店说著「这种谄媚讨好对向往冷酷硬派的我没效呢。」哼笑一声,喝下咖啡吐了。然后就被拒绝往来了。   不论如何,她现在正在前往设定上幕后是邪恶组织的咖啡厅途中。   目标成为魔女的女人可不能被区区邪恶组织给吓跑。为了成为真正的硬派大师,必须先体验假的邪恶组织,取得面对邪恶组织的抵抗力才行。   「……反正我自己以前就待过类似邪恶组织的地方了,根本不用害怕。」   就像这样。   尤莉说著「哼……太容易了。」头发飘逸向前走时。   「──呀!」   砰一声。   似乎是因为边走边看地图,尤莉和从正前方走来的人撞个正著。   突如其来的冲击害尤莉一屁股跌坐在地。两张纸飞上天空,随后翩翩飘落。两张纸的另一头可以看见一个女生和她一样跌坐在地上。   尤莉慌慌张张地爬了起来。   「对、对不起……!我太专心看地图了……」她连忙捡起地上的地图,硬派风格荡然无存。   「不会不会!对不起,人家才是顾著看地图……」对方也和尤莉同一时间起身,和尤莉一同捡起地图。   原来如此,看样子她跟我一样太专心看地图了呢──尤莉心想。   「…………」   不过看对方的胸口,她立刻明白对方与自己明显截然不同。星辰造型的胸针及月亮造型的胸针骄傲地在长袍上摇摆。   换句话说,眼前的女生是魔女,还在魔法统合协会工作。   明明差不多同年,她却和我这名一般魔法师不同,具有正式的魔女身分。   「唔唔唔……」尤莉因为羡慕忌妒恨而鼓起脸颊。   「咦,怎么了?为什么你在瞪人家……?」魔女睁大眼说。黑色头发与黑色三角帽,从外表看来她应该是东洋人,有著犹如黑炭的黑发及漆黑的双眼,全身穿著黑色的装扮。   (奇怪……她头上戴的三角帽好像在哪里看过……?是在哪里啊?)   哎呀哎呀?尤莉这么说歪著头,但马上心想「算了不重要。」把脑中诞生的疑惑拋到九霄云外。每一天她都像这样,过得随便又率性。   「那个……总而言之,对不起……你有没有受伤?」不知名的魔女愧疚地低头。   「啊,不会!我才该说对不起!走路没看前面……」尤莉也对她低头致歉。就以冷酷硬派为目标的女人来说,这个鞠躬显得有点太平凡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会不会,我才对不起──这种对话进行了一阵子之后,两人再次盯著地图迈开步伐。   咖啡厅出乎意料地近。   「……是这里呢。」   尤莉站在店门口,抬头看著招牌推开门。   然而她没有发现。   她手中的并不是新感觉主题咖啡厅的地图。   而是真正罪犯巢穴的地图。   还有两人的地图在相撞的时候交换了。   ○「新感觉主题咖啡厅」   「欢迎光临。非常抱歉,现在客人比较多……请问可以接受并桌吗?」   和陌生女生相撞后,沙耶来到罪犯巢穴──疑似伪装而成的咖啡厅,直接推开店门。   叮叮当当,门铃响起,服务生带著一脸歉意自店内现身,说出刚才那句话。   咖啡厅内的座位以包厢为主,几乎看不见有多少客人,是不是真的客满也很令人怀疑──话说并桌的话人家没办法工作──尽管想了不少,沙耶还是不想因为说「不要!人家想自己一个人喝咖啡!」被盯上。   「可以喔。」   于是她只好点头同意。   「好的,请跟我来。」   服务生彬彬有礼地鞠躬,带著沙耶走进店内。外头分明是白天,店内却几乎照不到阳光,垄罩在昏暗的气氛中。自天花板垂下的灯光也只有散发些许光明,整体而言氛围相当可疑。这个时候就已经感觉得到从事不法交易的气息了。   甚至让人心想,随便打开一扇门不就能来个人赃俱获了吗?   服务生小姐在店内走了片刻,打开一扇包厢的门,和里头的客人交谈两、三句话后说了声「请进。」请沙耶入内。   看来她已经跟客人说好了。   沙耶道了声「谢谢。」点头致意,踏进包厢内。   「你好。」   包厢里的客人对沙耶行了一礼。   她是个白色头发整齐剪短,头上戴著发箍的漂亮女生。绿色的眼眸转向沙耶,脸上便露出柔和的微笑。   「我是艾姆妮西亚,你是?」   她这么说。   ●「罪犯巢穴的咖啡厅」   包厢型的咖啡厅内弥漫著诡异的气氛。   服务生也充满狂野的气息,顶著光头眼睛上还有刀疤。「……欢迎。」男服务生相当不客气地说:「抱歉啊,小姑娘。现在客满了,并桌好不好?」瞪了尤莉一眼。凶狠的眼神明显像是盯上猎物的掠食者,一眼就能看出「死小孩给恁爸快滚。」的言外之意;但是尤莉脑袋少了几根筋,反而想著「咻~真帅气!」等莫名其妙的事情说:   「哼……没问题。」她还唰地拨了一下头发。真白痴。   「……啧!」服务生不假辞色地咂了一声嘴,带她走进咖啡厅。对店内在幕后为了生活铤而走险的同伴来说,没有比魔法师还要麻烦的对手了。   又由于近期魔法统合协会正在举办什么莫名其妙的「邪恶组织消灭活动」,罪犯巢穴内有些杀气腾腾。   服务生来到店内某个包厢门前,和包厢内的客人稍微交谈几句之后催促尤莉入内。   「你好~」她随便打了声招呼走进包厢。   「嗨。」   包厢内坐著一名魔女。   她穿著装饰格外华丽的蓝色长袍,胸口别有星辰造型的胸针。她唰地拨了一下长及肩膀、和长袍相同色调的蓝色长发,隐约透露出心中「你可是能跟人家并桌喔,觉得光荣吧?哼哼!」这种讨人厌的思考模式。   她充满自信地问:「人家叫做雪伦,如你所见,是正在旅行的魔女。你是?」   她散发出一股不自觉地想加上尊称的气质。   「我是尤莉。」尤莉也摆出招牌表情呼应雪伦大人的态度,在雪伦大人的对面就座。   「那么请慢用。」凶狠的光头服务生没替尤莉点餐,留下水就离开了。   仔细一看,雪伦大人手边也只有一杯水,可见她也才刚到不久;但水杯已经空了。   「你也是魔法师吧?」   雪伦大人边说边把空杯子倒满。「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地方遇到同业……难道说你也是接受城镇委托,前来消灭邪恶组织的吗?」   雪伦大人边说边自顾自地开始在脑中回想。   事情发生在距今一天前。   雪伦大人沿途来到天秤之国托里欧尼斯,那天也始终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然而打扮成魔法师的旅人,可说是命中注定会被卷进麻烦之中。   那一天,这个国家的大人物来到她面前,委托她一件事情。「哎呀,其实最近有伪装成咖啡厅,在暗地里承接暗杀委托和毒品买卖的不法店家,希望魔女大人能消灭他们。」   虽然她想「这种事情交给魔法统合协会不就好了?」却听到「最近那个组织进入什么『邪恶组织消灭活动』莫名其妙的活动期间,委托金涨了不少啊。」的怨言。简单来说,就是舍不得支付委托费,希望能交给外行人省下一笔。   如果可以的话,她非常不想接下这份工作。毕竟雪伦大人本来就是兴趣使然才假扮成魔女的普通女孩。   (……讨厌啦,人家还不想死!)   当然,听到对方这么说时她心生畏惧,想要一口回绝。   但是她却说:   「哼哼,包在人家身上。就让人家来毁灭什么邪恶组织吧!」   最后她兴高采烈地接下了委托。雪伦大人只要被夸奖就无法说不,个性相当好控制。   而今天,她终于成功潜入了这处罪犯的巢穴。   (呜哇哇……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幸好有别的魔法师来……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吧?对吧?人家不会死掉吧?)   可是是因为极度紧张,害她连点餐都不敢,才会从刚才开始一直喝水。她已经喝得饱饱的了。现在揍她肚子一拳绝对会面临吐得到处都是的未来。与其这么说,她因为太紧张,就算不揍肚子就差点吐得到处都是了。   眼前名叫尤莉的魔法师一定也是因为相同的原因来到这里。雪伦大人找到同伴感到有点开心,甚至心想既然如此,乾脆把工作全部丢给尤莉算了。   雪伦大人对尤莉投以求助的眼神,尤莉则是在看菜单。   「我的梦想是成为优秀的魔法师。优秀的魔法师不就是该轻而易举地消灭一两个邪恶组织才行吗?这就是我今天来这里的原因。」   她嗯哼一声,不知为何一脸愉悦地说。   雪伦大人如果心理正常,绝对会想「这家伙在胡扯什么呀?」只可惜她因为紧张过度,脑袋已经有点秀逗了。   「讨厌,好可靠……」伴随著尤莉听不见的低语,雪伦大人对她投以崇拜的眼光。面对才刚刚认识却十分可靠的魔法师,她的少女心悸动不已。   「我说,雪伦。」   大致看完菜单,尤莉看了她一眼问「话说回来,你决定要点什么了吗?」这间店每张桌子旁都有铃铛,按铃就能呼叫服务生。   「咦?」不过按铃同时代表委托这间罪犯巢穴为非作歹。「没有,我还没……」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啊,抱歉。我已经按下去了。」   「…………」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你干嘛啦?雪伦大人不满地鼓起脸颊。   凶狠的光头服务生立刻就来了。「要点啥?」   「你问我要点什么?你懂的吧?」尤莉边说边指著菜单。   是咖啡。   顺带一提,这间店的咖啡是毒品的暗号,但雪伦大人和尤莉都对此一无所知。   「…………」尽管搞不太清楚状况,雪伦大人还是决定先模仿这个魔法师再说。「你也知道人家想点什么吧?」其实就是咖啡。   「好,两杯咖啡。」   凶狠的服务生收回两人的菜单离开包厢。   「呵呵呵……」尤莉看著服务生的背影露出无惧的笑容。这个笑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意。   「哼哼!」雪伦大人也看著服务生露出得意的笑容。这个笑容当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造访这间咖啡厅的魔法师,以及假扮成魔女的女孩,两人都只是为了当下这一刻的感觉而活的跟风仔而已。   服务生们在远处看著两人浑身颤抖。   「喂……不会错……那两个绝对是魔法统合协会派来的……你看她们的表情……绝对是想打垮我们……」工读生A哭了。   「完蛋了……这间店的内幕暴露给协会知道了……」工读生B绝望地说。   「怎么会这样……她们点了两杯咖啡啊……一定是想叫我们拿毒品出来,才好逮个人赃俱获……」工读生C垂头道。   「你们几个慌什么慌啊!」店长现身了。是那名光头恶煞,他假扮成服务生接待两人。   「啊,大哥!」三名工读生对他投以崇拜的眼光。顺带一提,他们称呼店长为大哥,但那只是绰号。   「别怕……那两个还没大闹就代表还在怀疑阶段而已。要好好招待她们,希望她们赶紧离开……」   于是,罪犯的巢穴对上少根筋魔法师(其中一人只是角色扮演)的无声之战就此揭开序幕。   ○「新感觉主题咖啡厅」   「嘿……那么,沙耶原来是因为工作才旅行的吗?好帅喔。」   虽说是包厢,隔著墙壁也能或多或少感觉得到咖啡厅的盛况。在人声鼎沸的店内,态度沉著冷静的艾姆妮西亚愉快地点头,聆听沙耶的故事。   自从以前在魔法师之国被灰发魔女教导魔法以来,沙耶就以她为目标努力至今。简单来说,她就是因为这种经过才会成为魔女踏上旅途,不过要是没有遇见那名魔女,她就没有现在这种幸福的生活了。沙耶如此开心地分享自己的过去,甚至说她对那位魔女爱慕有加,还说对方一定也爱著自己。艾姆妮西亚听了在心底觉得有点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我以前也很辛苦喔──」   等沙耶的故事告一段落,艾姆妮西亚也慢慢地说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遭遇。   那是每一天都会丧失记忆的可怜少女的故事。   也是偶然间得到旅行中的魔女协助的故事,或是在返乡途中和旅行魔女一路卿卿我我的故事。艾姆妮西亚的故事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为了不让故事显得太沉重,她似乎有适度参杂著一些玩笑。   而现在,她是和妹妹一起寻找新的故乡而旅行的旅人。艾姆妮西亚最后道出自己身为旅人的原因。   然而,两人开始旅行之后,并没有因此而脱离不安与辛劳。她们身上依然穿著在故乡穿的正统骑士团制服。艾姆妮西亚说「因为存不了什么钱,所以一路上省吃俭用……买不了什么正常的衣服呢……」难为情地把眼睛别开。   沙耶原本想说「很适合你喔。」但是本人似乎不这么认为。   「……原来如此,一定很辛苦吧……」   于是她只好一面同情她的过去,一面点头。   「…………」   「…………」   两人的对话在说完彼此的过去之后暂时中断。   她们在对方的故事中都听到一个令人在意的部分。   「灰色头发的魔女吗……」艾姆妮西亚认为救了沙耶的那个魔女怎么想都不像是陌生人。   「灰色头发的魔女,是吗……」沙耶也一样,觉得那名灰发魔女似曾相识。   「…………」   「…………」   「如果是同一个人怎么办?嗯呵呵……」   「就是说啊,该怎么办呢?嗯呵呵……」   难以言喻的紧张感垄罩包厢内。   可是沙耶造访这间咖啡厅的理由,并不是为了查证伊蕾娜是否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大量生产小三的嫌疑。   虽然她有点好奇救了艾姆妮西亚的魔女究竟是何许人也,不过沙耶决定不继续追究。追根究柢,眼前的艾姆妮西亚似乎也已经说完了,正在低头看著菜单。   「…………」人家差不多该开始工作了呢。沙耶茫然地想。   (总而言之,必须逮到这间店进行非法交易的现场……得要慎重选择才行……)   像这样,就在沙耶翻开菜单的下一刻。   「啊!」艾姆妮西亚双眼闪闪发光,将自己的菜单现给沙耶看。「沙耶你看!这个!是『剉冰毒』耶!里面一定有加毒品,真有趣!」   有趣个头!   她想放声大叫。你胡说什么?话说咖啡厅卖剉冰是不是不太正常?   「饮料也都好有趣喔。有『消波块哈密瓜苏打』还有『绞刑咖啡』跟『砒霜茶』耶!饮料好像全部都用杀人方法取名喔。」   艾姆妮西亚会来这间店,纯粹是因为在找短期打工的时候,看见新感觉主题咖啡厅这种概念有些莫名其妙的店,才好奇进来看看的。现在的她就像这样轻松愉快地生活。或许就是这样才存不到钱。   「这家店好厉害喔,餐点跟饮料都用可怕的单字取名耶。听说这间店在幕后为非作歹──」好像是这种设定喔?她还来不及说出口。   「嘘──!」沙耶就硬是摀住艾姆妮西亚的嘴巴,让她模模糊糊地说不出话。「不可以说得这么大声啦!你以为这里是哪里!人家是来潜入调查的耶!」   沙耶的目的是来悄悄潜入邪恶组织。虽然穿著魔女的服装,她也姑且自以为有隐瞒身分,所以她希望能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于是沙耶才会气噗噗地这么说。   「唔唔唔!」她是怎样?居然彻底扮演来邪恶组织的客人──艾姆妮西亚心想。   「总之不要做会害人家被怀疑的事情啦!」   讨厌!沙耶一脸怒气冲冲。   看到她这副模样,艾姆妮西亚又偷偷在心底想,她还真爱说奇怪的话。   ●「罪犯巢穴的咖啡厅」   仅仅点了两杯咖啡就让店员们骚动不已,正是因为咖啡是毒品的暗号,而贩售对象是魔法师二人组。   「要是端毒品出来的话绝对会被捕……完蛋了……」工读生A哭了。   「完蛋了……还是换工作吧……」工读生B绝望地说。   「你们几个慌什么慌啊!」店长泡了两杯咖啡。「总之先端普通的咖啡给她们,希望她们赶紧离开,知道了吗?」   「啊,大哥!」不过工读生A跟B依旧满面愁容。「可是,如果端咖啡给她们,不会被骂说『啊?这哪是我点的东西?给我拿毒品出来!』吗?」   「担心什么?那两个人说不定根本就不是魔法统合协会派来的不是吗?一定是我们想太多了。没错,她们只是普通的客人罢了。」   如店长所说,雪伦大人和尤莉是和魔法统合协会毫无瓜葛的普通人;但是店长泡咖啡时,手仍不禁颤抖,在黑色液体从杯子里洒得满地都是的时候,就已经毫无说服力了。   「来、来……反正先找个人把咖啡端给她们……」   两杯满到表面张力承受极限的咖啡泡好了。   工读生A跟B都想,鬼才愿意端这种东西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   「先等一下,大哥。」工读生C跳了出来。「既然如此,要不要顺便在咖啡里下毒啊?」   他边说边把毒粉唰一声倒进杯子里搅拌。这种毒要掺进饮料里使用,他的动作迅速到没人来得及阻止。   「你……」店长对工读生C的举动哑口无言。「下毒不好啦,会出人命啊。你搞什么啦!」   「咖啡的味道比较重,八成不会被发现啦。」   「不是这种问题吧?」   「被抓包的时候店长要帮我顶罪喔。」   「你还是人吗?」   无视于店长的责备,工读生C说「那么我端过去啰。」从店长手中抢下托盘,走向雪伦大人与尤莉两人的包厢。   (嘿嘿嘿……我跟你们两个无冤无仇……可我就是讨厌魔法师……就送你们两人上西天吧!)   工读生C打从心底憎恨魔法师。   过去他并不是这种人,甚至还是会对穿著魔女长袍的女孩脸红心跳的普通纯情男。男人都喜欢魔女的长袍。   过去他住在别的国家,曾经像个健全的男孩子,一不小心爱上一头灰发的魔女旅人。那时他说「哪个啊,你有男朋友吗?要不要跟我一起──」邀请她去约会了好几次,但──   「无法。」第一次被果断拒绝。   「不要。」第二次被吐了口水。   「你照过镜子吗?」第三次被委婉地告知自己高攀不起。   「…………」第四次被默默投以看到垃圾的眼神。   「你可以差不多一点吗?」差不多到第十次左右被杀到半死不活。   在那之后,他就对魔法师心怀怨恨。   这就是世间俗称的恼羞成怒。   「两位久等了,替您上咖啡。」   就这样,工读生C端著两杯快满出来的咖啡来到包厢。   (给我上西天吧!邪恶的魔法师!)   喀喀两声,他把咖啡放到两人面前。   话说回来,工读生C掺的毒药是气味比较强烈的毒药。毒药味和浓郁的咖啡香混在一起,成为一股足以令人作呕的味道。   桌边顿时弥漫浓厚的香气。   「谢──恶呕呕呕呕呕呕呕呕!」尤莉稍微闻到味道就吐了。   「恶呕呕呕呕呕呕呕呕!」雪伦大人因为重度紧张也吐了。   工读生C一脸大功告成的模样回来。   「大哥,成功了!」   「她们根本没喝嘛。」   ○「新感觉主题咖啡厅」   「总而言之!听好了喔,人家今天是来工作的喔?这是潜入调查,潜入调查!要是被对方发现人家是魔法统合协会的魔女就不妙了,拜托你一定要小心。」   沙耶气噗噗地鼓起脸颊。   「嗯嗯,没错,潜入调查喔~对不起喔。」   另一方面,艾姆妮西亚则是吃吃笑著点了点头。   (总觉得被当成小孩了……)   人家明明在认真工作,为什么非得受到这种待遇不可啊?原因沙耶百思不得其解。   「……这位客人。」   明明还没点餐,服务生小姐却突然出现在包厢也令沙耶百思不解。   「…………」服务生小姐在两人面前东张西望了一阵,说「……这是那个。」鬼鬼祟祟地把两包东西塞进两人手中。   「那个,这是……?」那包东西相当可疑。   「哎呀哎呀,客人您真奇怪。您就是想要这个才来本店的……不是吗?还是……为了别的理由而来的呢?」   服务生小姐散发妖艳的气质轻声笑了笑。   「…………」   沙耶打开那包东西浑身颤栗。里头装了某种粉末。   (咦?表面上应该是普通的咖啡厅才对呀?奇怪,这是什么?也太可疑了吧?)   顺带一提,刚才交给两人的是普通的砂糖。由于很像非法交易,在店内才会像这样亲手塞给客人。   「啊啊还有……请收下这个……」之后,服务生小姐用可疑的动作在桌上放了几颗糖果。   「那个,这是?」   「呵呵呵……这是……我们自己特制的……那种东西……想现场吸食,带回家享受还是高价转售请您随意……呵呵呵……」   (这绝对是毒品……!)   是糖果。   「两位请慢用……」   说完服务生小姐就一脸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错过点餐的时机了呢。」   艾姆妮西亚对匆匆忙忙不停变换表情的沙耶感到傻眼,看了一眼菜单。   「你点就好,人家是来工作的。」   沙耶把头探出包厢,环视店内。   这间店有点奇怪。隔壁桌不停传来「你也挺坏的啊~」之类的对话(纯粹是在结帐),更隔壁桌则传来「那么……您想杀谁呢?」「就他好了。」的对话(纯粹是在点餐)。   表面上是普通咖啡厅的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   难道说,这里不是人家所想的地方吗?就在她开始这么想的时候。   咖啡厅后头传来一声尖叫。   ●「罪犯巢穴的咖啡厅」   「呵呵呵……」   「嘿嘿嘿……」   雪伦大人跟尤莉在桌前面对面,故作不怀好意地冷笑。   两人边笑眼眶边泛著泪水,打扫满是呕吐物的桌子。   「不妙啦……她们两个很不妙啦……」   店长在远方望著这一幕浑身颤抖。   「大哥,怎么办?要下手吗?」   另一方面,工读生C依然处于备战状态。   「呵呵呵……」   (刚才端来的咖啡绝对有毒吧?不会错……人家来这里的原因被发现了……呜呜呜……好想回家……)   雪伦大人边笑边暗自害怕。   「嘿嘿嘿……」   (…………………………………………………………又吐出来了。)   另一方面,尤莉则是一如往常意志消沉。   两人自己清理好呕吐物后喘了口气。   「服务生过来一下,服务生。这边。」她们呼唤店员。这样下去魔法师的面子会荡然无存。两人尽可能故作镇静,雪伦大人连按了好几下铃,尤莉则大声吆喝:「快点过来啊!」   「请问怎么了吗?」   工读生C旋即现身。   「刚才的东西就算了。快点拿『那个』过来。」   尤莉啪一声弹了一下手指说。她依然以为罪犯巢穴是新感觉主题咖啡厅。   (好厉害……真是太光明磊落了!人家也要向她看齐……)   依然连按呼叫铃的雪伦大人对尤莉投以崇拜的眼光。果然不论到哪,她都是会对态度大方的魔法师怦然心动的普通少女。   「怎么样?」   店长在店后方悄悄问回来的工读生C。他已经完全失去身为店长的威严了。   「她叫我们拿『那个』过去。」   「……她一定是想消灭我们……要我们拿毒品出去,来个人赃俱获让我们倒店……」   「怎么办?」   「总而言之,就先端普通的咖啡出去打发看看吧。」   工读生C立刻倒了两杯普通的咖啡回到两人的包厢。   「让您久等了。」   但他一把咖啡放到桌上,两人都大叹一口气。   「喂喂喂,你是在瞧不起人家吗?你们这间店怎么可能端出这么普通的东西?」   雪伦大人得意忘形,一脸嚣张。   「把你们隐藏菜单上的东西端出来啊。小心我用魔法轰你喔?可以吗?嗯?」   尤莉则是纯粹因为不想再吐了。   结果,两人份的咖啡就这样被她们送了回来。   「大哥,我撑不住了。」   工读生C放弃了。他在过去纠缠魔女时,就领悟人生最重要的是懂得放弃。   「好,那我们跑路吧。」   既然工读生C应付不来就束手无策了。店长当机立断,选择放弃这间店。   就这样,罪犯巢穴的男人们不让雪伦大人与尤莉两人发现,悄悄开始准备从店里开溜。   ○「新感觉主题咖啡厅」   「没带钱是怎样?你讲啊?」   「不、不要这样……!」   沙耶把头探出包厢,在店内四处张望,看到后头的座位发生争执。男服务生一把揪住客人的衣领,说著「喂喂喂,没钱还敢来我们店里买毒啊?」狠狠瞪著对方。   「不是,可是……最近价格飙得很高……」   「还敢找藉口啊!」   砰一声,服务生一掌拍在桌子上,害客人「咿咿!」地大叫缩起身子。   这一幕怎么看都像是歹徒在欺压弱小。   冲突场景让店内鸦雀无声,几乎所有包厢都打开门来,每个客人都在注视他们两人。   「糟糕……!」   当然,沙耶也看到了。   「哎呀哎呀。」   艾姆妮西亚也不是例外。   两名男子吸引了全店的目光,却像是不在乎众人眼光一般,一个破口大骂,一个畏缩害怕。   没有人出手帮助他,也没有人劝阻服务生的暴力行为。   所有人都只有说著「唉呦喂呀。」之类的话袖手旁观。   「没有钱我也没办法了。」男服务生一把拉起客人的手说:「看样子只能用你的身体来付了。」   「用、用身体……?」   「把你的器官拿去卖。」   「!」男客人浑身发抖。「等、等一下!这个不行!求求你不要──」   「少在那边啰哩八唆的!给我过来!」   语毕,男服务生就拖著客人的手,开始朝后头走;但是依然没有人出面阻止,也没有人出手救援。   这是当然的。从对话听来,被服务生拖走的人是自作自受,完全没有必要勉强自己涉险保护他。   不,在那之前──   「慢著!」   某个人张开双手阻挡服务生的去路。身穿黑长袍、头戴三角帽,一头如炭一般的黑发,她是魔女也是旅人,然后──   「人家是隶属于魔法统合协会的沙耶!人家看到事件经过了!现在立刻放开那位客人!」   她举起魔杖。   或许是看到所有人都冷眼旁观而怒火中烧,又或者是因为非得阻止邪恶组织的使命感油然而生,她的眼神毫无迷惘。   「…………」男服务生霎时间露出呆愣的表情,接著说:「……你是怎样?想救这个男的吗?」   「不可以欺负弱小!」   沙耶斩钉截铁地宣言。   「…………」「…………」   可是男服务生反而对她露出非常非常微妙的表情。不只如此,就连男客人也带著微妙的表情。   「哎呀哎呀。」   另一方面,艾姆妮西亚则是在远方傻傻望著和自己同座的沙耶一头闯进冲突里,滚动口中的糖果。   「那个,客人……」   这时服务生小姐正巧在她身旁现身。「那位客人究竟在做什么?」   你问我我问谁?艾姆妮西亚想。再怎么说,她也才刚认识沙耶。   「我不太懂,应该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吧?」艾姆妮西亚乾脆地回答。   「但那是本店定期上演的表演之一……」   这间店基于新感觉主题咖啡厅这莫名其妙的概念,为了让客人实际体验冲突现场,会雇用附近剧团的演员,定期上演钱不够被抓去卖的戏码。   顺带一提,原本会请过于正经见义勇为的第三者(演员)出面阻止。   「剧本上没写这段啊……?」因为沙耶半路杀出,使扮演第三者的演员尴尬地站在服务生小姐身边。   这就是为什么店内的客人没有出面阻止的原因。   「啊,是这样啊。」艾姆妮西亚也把差点拔出来的剑收回鞘中。服务生小姐若是没有向她搭话,她也差点要去帮忙。   「客人,那位小姐没问题吗……?」服务生小姐看了艾姆妮西亚一眼。「那个……她看起来像是魔法师,如果让演员受伤的话,我们的店会有连带责任……」   「嗯……」   换句话说,她在担心沙耶会不会失控暴走。「应该不要紧吧?就算她误会成真的冲突现场,也不至于笨到在这边发射魔法才对。」   况且。   「虽然我才刚认识她──」   艾姆妮西亚看著沙耶说:   「她一定只是太正经了而已。」   下一瞬间,沙耶朝服务生发射魔法。   「喝呀!」   她发出这一声有点蠢的叫声,魔法和男服务生擦身而过,在咖啡厅的墙上开了一个大洞。   「客人!」   「她可能真的有那么笨。」   ●「罪犯巢穴的咖啡厅」   轰隆!爆炸声在店内响起时,正巧是尤莉跟雪伦大人讨论「服务生好慢。」「服务生好慢喔。」的时候。   「咦?什么?怎么了?」尤莉从包厢里跳了出来,环视店内。   「哇哇哇!」雪伦大人以为是这间店的歹徒发动攻击来收拾她们,从包厢里逃了出来。   「…………」   「…………」   两人一离开包厢,就发现咖啡厅面目全非。   木材与红砖散落一地,还看得见桌椅的残骸。残骸以线状扩散,墙上还开了一个大洞,宛如一旁有什么东西打破墙壁轰炸店内。   「……发生了什么事……?」   「哇哇哇!」   墙上开的洞下面看得见咖啡厅的店员,每一个都被瓦砾压住,哀号声四起。   「那个,你们没事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好像被卷进意外之中。尤莉这么想,用手扶著倒在附近的店长肩膀。   「呜……啊……」店长早已奄奄一息。   「……你没事吧?」怎么看都很有事,但是尤莉依然姑且重复同一句话。   「哼……原来是你啊……」店长用颤抖的声音对尤莉说:「真是杰出的一手……」   「蛤?」他在说什么?   「没想到居然事先看穿我们会逃跑,让同伴守在店外……唔……我们打从一开始就逃不出你们两人的手掌心吗……」   「不是,我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是这种设定吗?   「哼……我果然……还是赢不了魔法师……啊……」   「不是,我是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们彻底输了……来,把我们抓起来吧……」说完店长伸出双手。   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尤莉不知所措地回头看著雪伦大人。   「没想到你居然会给正在逃跑的敌人最后一击……你还挺心狠手辣的呢。」哼,就连人家也只能自叹不如……雪伦大人露出想这么说的表情。   其实她在想著「原来如此!难怪她打从一开始就充满自信……魔法师果然好厉害……」内心感叹不已。   原本以为自己来到主题咖啡厅的尤莉差不多是在这个时候发现,自己和雪伦大人之间有著明显的温度差。   「不是,我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尤莉傻眼地说。   「咦,这不是你一手安排的吗?」雪伦大人歪著头问。   「咦,安排……?」安排什么?   「……嗯?」   「……嗯?」   两人可爱地侧著头,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   终于,雪伦大人说了声「算了吧。」放弃思考。   「总而言之,先把这些人抓起来吧。这样人家的工作就大功告成了。」她说。   「抓起来……这间店只是主题咖啡厅而已吧?没有理由把他们抓起来啊?」不是应该帮他们疗伤吗?   「?你在说什么呀?这些人只是普通的罪犯啊。」   「咦?」   「不是,所以说,这些人是在幕后做毒品交易的坏人对吧?」   「……难道不是主题咖啡厅吗?」   「主题咖啡厅……?」雪伦大人歪著脑袋,伸手一指说:「那是隔壁才对。」   她指向刚才墙上开的大洞。   「…………」   尤莉顿时沉默了一瞬间。   「……真假?」   此时尤莉才终于发现,自己打从一开始就走错咖啡厅了。   接著雪伦大人和尤莉两人一起逮捕邪恶组织的成员,从委托这次任务的城镇居民手中接下一些谢礼后,再度踏上旅程。   雪伦大人日后如此回顾这一天发生的事情。   「只要人家出马,邪恶组织什么的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啦!」   顺带一提,她就是因为爱说这种话,因此在旅行途中频频卷进麻烦之中。学不乖的女人,这就是雪伦大人。   另一方面,尤莉日后则是如此回顾这一天发生的事情。   「我就觉得很奇怪,这间店居然没有把我列为拒绝往来户。」   她究竟会不会发现「只要喝咖啡就会吐得全身都是」这件事本来就很奇怪呢?   ○「新感觉主题咖啡厅」   再怎么说,为什么邪恶组织的咖啡厅跟以邪恶组织为设定的主题咖啡厅会在隔壁一整个莫名其妙这根本是陷阱吧。   沙耶因为在墙上开了一个大洞被店方究责,虽然提出这句抗议,却很遗憾地不被接受。毕竟「我说你啊……一般来说都看得出来吧?怎么可能会有可疑到这么明显的店?一定是演的啊,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店方也真的生气了。   结果,被视为擅自暴走的沙耶在那之后不只修理墙壁负起责任,店家还要求她顺便洗碗赔罪,被带到厨房从事半强迫的肉体劳动。   究竟为什么要在这里洗碗?真正的罪犯巢穴又在哪里?沙耶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洗了一大堆碗。   「真辛苦呢。」   「…………」   最莫名其妙的是,跟自己坐在一起的艾姆妮西亚不知道为什么也跟她一起洗碗。   「……那个,你在做什么?」   「嗯~?」艾姆妮西亚笑脸盈盈地回答沙耶:「因为我跟你一起坐,所以想说是连带责任,就跟你一起洗碗了。」   「…………」就算她说是连带责任。「打坏墙壁本来就是人家一个人的责任,你不用帮忙喔?」   「可是,我那个时候也想出面阻止喔。」艾姆妮西亚平淡地说:「就算知道这间店是这种主题咖啡厅,我也不知道有那种表演。奇怪,好像有点难懂呢。总之,你会误会也没有办法。」   「就是说呀!一定是这样!说得太好了!这间店有点太复杂了啦!真受不了!」   沙耶鼓起脸颊,露骨地表露内心的不满继续洗碗。   「…………」   不久之后,沙耶看了一眼边哼歌边洗碗的艾姆妮西亚。   她一定是觉得自己一个人负起全责太可怜,才会特地帮忙。   「……艾姆妮西亚。」沙耶从她身上别过头,边洗碗边说:「谢谢你。」   「别客气别客气。」身旁传来轻轻的笑声。「我想,帮助我的魔女如果在同样的状况下,一定也会这么做──」   「…………」   帮助艾姆妮西亚的魔女。「人家记得,她是灰色头发的魔女对不对?」   「没错没错,她有灰色的头发,琉璃色的双眼,还穿著黑色三角帽跟长袍。」   「喔喔,跟人家认识的人一模一样呢。」   「沙耶认识的魔女……我记得就是沙耶深爱的那位……」   「对呀。」   「应该也爱著沙耶的那位……」   「对呀。」   「…………」   「…………」   「如果是同一个人怎么办?嗯呵呵……」   「就是说啊,该怎么办呢?嗯呵呵……」   难以言喻的紧张感垄罩厨房。   洗碗洗到太阳下山之后,沙耶和艾姆妮西亚便「嗯呵呵……」地维持诡异的笑容道别。   隔天。   沙耶被叫到魔法统合协会的天秤之国托里欧尼斯分部。在那里等著她的是沙耶的师父──暗夜魔女席拉。   她叼著菸管,和昨天一样站在「邪恶组织消灭活动」的海报前,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   顺带一提,问了协会的职员才知道,会选择席拉作为海报的形象代言角色,她是资深又强大的魔女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用「※邪恶组织大多由这种家伙经营,请注意。」的条件挑选的。要是说出口恐怕会被她亲手抹杀,因此职员强烈要求保密。   席拉一看到迟到的沙耶,就「嗨。」一声呼出白烟。   「师父好。」   「昨天去的邪恶组织,状况怎样?」   就算你问状况怎样。   「人家在那边洗碗。」   「你在搞笑啊?」 第八卷 第五章 欢迎光临猫耳咖啡厅   天秤之国托里欧尼斯。   红砖建筑沿著街道并排而立,人群在平坦的石砖地上熙来攘往。有配送邮件的邮差、外出采买在摊贩边张望的主妇、正要前往职场的大人,还有驾著马车搬运货品的商人。平日白天的大街上大多都能看见这些,日复一日置身于例行公事的人们。   另一方面,还看得见不被工作与义务束缚,悠悠哉哉恣意漫步的人。   那是一名楚楚动人,魔法师装扮的少女。她的头发是灰色的,眼睛是琉璃色的,身穿黑色长袍与三角帽的她是名魔女,也是旅人。   她在日常例行公事中的居民间稍嫌显眼,呆滞地望著街上的建筑走在路上。   那副模样看起来像是漫无目的地仿徨,也像是在寻找什么。   「呵呵呵……猫咪咖啡厅……猫咪的……咖啡厅……」   她手中握著写有「可可的猫咪咖啡厅」的广告传单。   简单又具体的来说,眼前的魔女是为了寻找猫咪咖啡厅而徘徊。而这名形迹可疑,差点就要被误认为可疑人士的魔女,究竟是谁?   没错,就是我。   「呵呵呵呵……」   我再次面露无惧的笑容。   不久之前无意间治好了排斥猫咪的体质,使今天的我有些兴奋。从今以后我再也不必对猫提高警觉,也能和猫咪尽情玩耍。   说巧不巧,这个国家似乎对主题咖啡厅具有非比寻常的热情,听说有猫咪咖啡厅开张营业。   就是猫咪咖啡厅。   猫咪的!咖啡厅。   那想必是能边喝咖啡,边跟猫咪嬉戏的咖啡厅吧?我该去吗?不不不,根本不必考虑,我非去不可。   就是这样,如此这般我决定前往猫咪咖啡厅。   「……是这里呢。」   停下脚步抬头一看,大方写有「可可的猫咪咖啡厅」的招牌映入眼帘。   我毫不犹豫,也毫无戒心地伸手握住门把。这时我的内心有些高亢,店内一定有各式各样的猫咪。一定能边慢慢享用咖啡,边让猫咪趴在大腿上。伸手摸它,猫咪可能还会发出开心的呼噜声。   不论如何我都期待不已。   盼望已久,和猫咪度过的精彩一天,将在此揭开序──   「欢迎回来,主人!欢迎光临可可的猫咪咖啡厅喵!」   眼前出现一位长了猫耳朵的女仆。   「…………」   我把门关上。   我看了一眼招牌。上头写著「可可的猫咪咖啡厅」。原来如此。   我看了一眼传单。上头写著「可可的猫咪咖啡厅」。没搞错呀。   莫非是幻觉吗?难不成我在做梦吗?   我再次推开门。   「欢迎回来,主人!欢迎光临可可的猫咪咖啡厅喵!」   「…………」   啊,不是……梦……   不管揉了几次眼睛,站在眼前的都是女仆。穿著看来虽然像是普通的女仆装,她却似乎不是普通的人类,头上长了猫耳朵,还看得见尾巴。她的外表看起来就像是长了猫耳和尾巴的一般人,但是尾巴和耳朵看来都是活生生的,正在愉快地摇摆。   啊啊,猫咪咖啡厅原来是这种意思……   「哎呀,欢迎光临!我们等你很久了喔!你是新来的工读生吧?」   就在我呆若木鸡,或者该说深陷绝望时,另一个猫耳女仆从咖啡厅后头现身。   一见到我她双眼就发出格外耀眼的光芒。「讨厌啦!好~可~爱~!你绝对会成为店里的第一名!」边说她边拉拉我的手臂。   柔顺的淡褐色头发、蓝色的双眼及姣好的容貌,乍看之下她是名美女,但她果不其然也是猫耳女仆。   「那个……?」   突如其来的进展害我不知所措,她就说著「啊啊,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是店长可可,请多指教喔。」把我拉向后场。   「咦?那个、那个──」   我如愿以偿成功达成和猫咪接触的初体验,却没料到猫咪居然是有些强硬又自我中心的生物。   可可不听我解释,把我带到咖啡厅的后场。   我边跟著她走,边在心中怀疑猫咪咖啡厅究竟是什么的时候,可可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说「人家是半兽的猫族,一直想试著经营看看女仆咖啡厅,所以就开了这间店。」用颇为轻松的语气说明了始末。   「这间店是跟我一样身为半兽的猫族聚集起来开的店。毕竟猫族不是人类也不是猫,属于中间的种族,能够从事的职业相当有限。于是我才会想替同族提供工作机会。」   这间猫咪咖啡厅看起来还算成功,店内的座位已经被不少客人坐满。   桌边的服务生个个身穿可爱花俏的女仆装,全都长了猫耳和尾巴。不仅如此,还会说「变好吃吧~❤」或者「喵~喵~❤」以及「主人~您好久没来了,人家好寂寞喔~❤」等等我实在无法理解的语言,和店内的客人交谈。   「可可,那是?」   「在我们的店里要那样招待客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不懂。   「在本店只要在语尾加上『喵』就会大受欢迎喔。」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不懂喵。   「顺便跟你说,那边那个是本店的首席红牌,名字叫做米丝蒂。」   可可伸手指著一位沙子色头发长及肩膀的猫耳女仆。她正巧在接待客人,说著「谢谢喵❤」摆出讨好客人的姿势。我的胃快不行了。   我们经过令人不忍直视的店内,直接穿越厨房,来到后方的办公室。   ……话说回来,乍看之下厨房里完全没有调理工具,这间店的餐点是怎么做的?   在我问出这个问题之前,可可又乾脆地告诉我:「这间店的餐点全都是只要加热做好的现成品就好。」   然后她充满自信地把现成的蛋包饭放到办公桌上。   「顺便跟你说,这个一盘一枚金币喔。」边说她边在蛋包饭上用番茄酱写上「新来的❤」的字样。   「咦,好贵。」根本就是抢劫嘛。   「因为本店会请服务生用番茄酱写字,所以可以卖得比较贵。」   「根本就是抢劫嘛。」   「可是客人愿意买单……怎么能不赚呢……」尽管露出望向远方的眼神,可可依然展现淡淡的笑容。这就是沉溺在金钱中的废人。   我边享用蛋包饭,边听她说各种关于这间店的事情。   她说,她经营的这间猫咪咖啡厅由于猫咪女仆谄媚客人的待客之道,让客人一下暴增太多,最近因为人手不足而伤透脑筋。   因此陷入字面上忙到连猫手都想借的窘境。   「于是我决定招募工读生解决问题。」   正是如此。   但是这间店原本的特色不就是猫族女生服务生吗?   「这间店每个服务生都是猫族女生喔。所以你也放心吧?」可可莞尔一笑说:「……你在外面的世界一定也过得很别扭吧……还打扮成魔法师的样子……」   「…………」与其说是打扮成魔法师,应该说我就是魔法师才对。人家是魔女才对。   「你把猫耳朵藏在那顶三角帽下面吧?我们这种种族在世界上生活真的很不容易,还必须隐藏自己是猫族的身分。」   「……不是,那个──」不是,帽子下面只有一般的头跟有点乱的头发而已。   「啊啊没关系!你什么都不用说!我都懂……」   「…………」不是,我想你大概什么都不懂……   「不要紧……只要在这间店工作,你一定也能获得幸福……!」   可可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露出灿烂的微笑。   「…………」话说回来,我现在才发现,这已经不是面试,而是挖角了吧?   在可可心中,我可能已经决定在这间店工作了也说不定;不过我当然不想在这里工作,更何况我本来就不是猫族。   「那个──」我说。   这时我终于决定郑重婉拒她的邀请。   但很可惜。   「对不起!我迟到了!」   正巧就在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豪爽地打开,打断我的话。   这时我想到某件事情。   可可把我误认为新来的工读生,才带我来这间店的后场。换句话说,就代表原本要来这间店面试的肯定另有其人。   门口是一个魔法师少女。   她的头发是白色的,延伸到腰际。她的眼睛是漂亮的翡翠色,年纪大概比我还小一两岁。她身上穿的衣服是以白色为基底的长袍还有披风。   她的脸看起来非常非常眼熟。   但是她却具备我没看过的特徵。她的头上顶著猫耳朵,还长了尾巴。   应该只是碰巧长得像吧?   不不不,怎么可能。   「我是来面试的艾维莉亚!从今以后请多多指教喵!」   因为尽管加上这间店特有的奇怪语尾,她还是说出了我熟悉无比的那个名字。   ○   艾维莉亚。   过去在信仰之都伊斯特等待姊姊归来,为姊姊著想的温柔妹妹。我认识的她现在是名平凡的旅人,正在和姊姊艾姆妮西亚一起旅行,寻找新的故乡,就我所知并不是猫族。   她原本应该没长猫耳朵和尾巴才对。   「那个,艾维莉亚,你在做什么?」   不过我眼前的她却有著猫族特有的猫耳跟尾巴。哎呀哎呀真奇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她看著我的脸沉默了半晌,接著──   「……你认错人了。」她边说,边红著脸别过头。   认错人?   「不是,你是艾维莉亚吧?」   「我不是。」   「你刚才不是自我介绍了吗?」   「我不是你认识的艾维莉亚。我是猫族,来这间店打工的新人艾维莉亚。绝对不是魔法师艾维莉亚。」   「你忘了加喵喔?」   「我是猫族的艾维莉亚喵。」   「…………」   总觉得莫名其妙,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有不得不变成猫族的苦衷。   怎么了?难道是艾姆妮西亚被当成人质,她不变成猫族姊姊就会小命不保吗?   「哎呀哎呀哎呀?真奇怪……?新来的工读生已经在这里啰?」然而令人悲伤的是,突然在办公室现身的艾维莉亚似乎被可可断定为可疑人士。「你是哪位?」   「我是来打工的新人艾维莉亚喵。」她果断地宣言:「我是来这里打工的猫族艾维莉亚喵。」甚至再度强调自己是猫族的部分。   可可看著她「咦~?」了一声皱起眉头,侧著脑袋拿出一张纸开始和我比较。那大概是履历书。   「可是,新来的工读生在这里呀?」   可可眯起眼睛看著那张纸。「头发也是白色的,又是魔法师……」   的确,单就这些特徵来说,看起来也许像我。   「你认错人了喵。」   艾维莉亚立刻凑到我身边。「店长请你看仔细,这个人的头发不是白色的。你看,颜色有点脏脏的吧?」接著突然摸起我的头发。   「你欠打吗?」我一把拍下她的手。   「…………」   彼此的物理距离缩短之后,艾维莉亚终于开始认真理会我。趁可可歪头说著「奇怪~?」她摸著自己被打的手把脸凑近,用可可听不到的音量说:   「……你怎么会在这里?」   居然敢问我,这是我该问的问题才对。   「你才是怎么了?难道想定居在这个国家吗?劝你选工作的时候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喔。」   「…………」她在极近距离瞪了我一眼。「……我只是有点缺钱,才来这里工作的。不是想在这里定居。」   「原来如此。不过选工作的时候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喔。」   「不是,我不是想在这里工作才来面试的,请你不要误会了。人家才没有这种兴趣。」   「是这样吗?可是很适合你喔。」   「你在取笑我吗?」   尽管把脸撇开,她仍旧回答:「听到姊姊说我比较高兴。」   看你还挺高兴的嘛。   就在艾维莉亚的态度令我傻眼时,可可终于放下履历书抬起头来。   「啊,这么说来,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请问大名?」她说。   「我是伊蕾娜。」   「哎呀……」可可明显大失所望。「名字的确不一样呢……哎呀讨厌,人家居然把毫不相关的人带进来……」   能解开误会就好。   「没错,也就是说,我才是真正新来打工的艾维莉亚。」   嗯哼!一声,艾维莉亚骄傲地挺起胸膛,似乎已经完全看开了。   …………   她果然还是挺喜欢这里的嘛。   ○   可可先为误会向我道歉,并给我「在店里点个什么吧!」的许可作为赔罪,我才终于从办公室解放。   我移动到前场的座位,大口吃著写有「新来的❤」的现成蛋包饭。我重获自由就代表艾维莉亚开始面试;不过这间店的人手不足似乎已经到达难以解决的状况,艾维莉亚以面试为名的会面结束后,就说著「怎么样?我立刻录取了!」嗯哼一声,再次得意洋洋地挺著胸,身穿女仆装从办公室登场。   接著她不知为何来到我的桌边。   「你不用工作吗?」我抬头瞪了她一眼。   「我在工作啊。这间店每桌都会安排一位女仆。」   原来如此,意思是说服务我的是艾维莉亚了喔。   喔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要换人。」   「好过分。」   「我才不想看到熟人变装成猫耳女仆的样子……」话说,追根究柢。「你为什么会来这间店工作?」   刚才我忘了问,但是见到她假扮成猫族,就已经明显看得出来她并不打算把这当作正当的工作了。没有隐情的话不会穿成那副样子吧?   「理由是这个。」   艾维莉亚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我。   我放下挖了一匙蛋包饭的汤匙,用手接下。   「邪恶组织消灭活动实施中!」   那是张写著这行字的宣传手册。   一如我看到的文字所述,看样子最近魔法统合协会为了消灭邪恶组织,以高额奖金为号召,暗地里在世界各国行动。手册上不只这么写,还表示世界各地都有张贴和手册一样的海报。真希望他们能先查一下暗地是什么意思再来。   再怎么说,为什么会选暗夜魔女席拉作为邪恶组织消灭活动的形象代言角色放在手册封面上,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活动也有募集一般魔法师参加。简单来说,就是只要抓到邪恶组织的人交给魔法统合协会,就可以领取奖金。换句话说就是能得到旅行资金。」   我皱著眉头听艾维莉亚说。   但既然是被这本手册吸引来到这间店,就更令人感到不可思议了。   「……你的意思是,这间店是邪恶组织吗?」   乍看之下,这间店只是比较喜欢讨好男性,稀松平常的女仆咖啡厅而已。   看到我纳闷地歪头,艾维莉亚说:   「这间店本身不是邪恶组织。」她摇了摇头。「而是我听说来这间店消费的客人会带危险药品来,试图吸引猫族的女孩子。」   「喔?」   「听说是有点危险的毒品,俗称猫草。虽然不知道来源是哪里……总而言之这是我在街上听到的……喵。」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会潜入这里试图锁定来源。」   「是的喵。」   「然后希望能藉机讨好魔法统合协会。」   「喵喵。」   「顺带一提,那种毒品是怎样的毒品?」   「喵喵喵。」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不知道,我懂了。   「既然叫做猫草,从名字听来应该是某种迷幻药。」   「你潜入这间店的动机还真随便呢……」   我十分傻眼,可是艾维莉亚不知为何反而有点骄傲。   「你等著瞧,伊蕾娜小姐。我一定会掌握来这间店消费的客人用的猫草是从哪里来的。」   嗯哼!一声,她再次挺胸。   我平常不会想跟她一样讨好魔法统合协会,只有挥了挥手,跟她说了声:「总之你加油吧。」   说到她在那之后的工作状况如何,就算不亲眼目睹,光从声音也听得出来。   「啊啊──!圣代砸到客人脸上了!对不起!啊,不对!对不起喵!」店内某处传来一声尖叫。由于声音我认得,所以我别开脸继续吃蛋包饭。   接著不久之后。   「刚才真的很对不起!这是招待的肉派──啊啊啊啊!对不起!派砸到客人脸上了!」店内某处又传来一声尖叫。我已经吃完蛋包饭了,于是在眼前翻开手册逃避现实。   「…………」   原来如此,手册上写的确实如艾维莉亚所说,这个活动也欢迎一般魔法师参加。   不仅如此,只要摧毁邪恶组织,就能得到一笔不小的奖金。   「让您久等了!这是这是本店的招牌蛋包饭──啊啊──!对不起!客人砸到蛋包饭脸上了!」反了反了。   我一面听著她工作,一面翻阅宣传手册。   翻了几页,我的手停了下来。   「不只有毁灭邪恶组织,没收毒品等违禁品时,也能依照数量领取额外酬劳。」上头这么写道。   哎呀哎呀?   「…………」   换句话说,难不成,这是大赚一笔的好机会吗?只要把猫草形容成跟毒品一样,不就能捞上一票了吗?   …………   现在不是吃现成蛋包饭的时候呢……!   「呜呜呜呜呜呜……这种工作我做不来……我受不了了……啊,不对。受不了了喵。」   艾维莉亚源源不绝不断失态,最后躲进附近的纸箱里。呜咽声与尾巴从里头冒了出来。这就是欲盖弥彰。   我走向她,拿起纸箱。   「啊!」艾维莉亚泪眼汪汪地从下面出现,哭得比体质排斥猫咪的我还要夸张。「等一下你做什么啦!人家躲在里面耶!」   工作中不应该做这种事吧……   不对,先别管这个。   我把她的纸箱随便丢到一边,搭著艾维莉亚的肩膀。   接著嫣然一笑,说:   「艾维莉亚,你的猫耳跟尾巴还有预备的吗?」   脸上挂著被金钱蒙蔽双眼,心怀不轨的表情。   ○   我不打算为小钱行动,不过金额这么高令我顿时充满干劲。   简而言之,只要在店里工作,收集什么猫草就能轻松变成好野人了对吧?有这么好赚的事情很棒对吧?   「……伊蕾娜小姐如果也在这间店工作的话,我的配额就会变少。我还有预备的猫耳跟尾巴,可是我不太想借给你。」   艾维莉亚对我的提议面露难色,鼓起脸颊把头撇开,但是──   「我可以去跟店长告状,说你根本没有好好工作喔?」   「我立刻帮你准备。」   如她所说,她立刻就帮我准备好了。我在店里人看不见的地方悄悄装备猫耳朵和尾巴,找到可可对她撒娇道「哎呀~好棒的咖啡厅喔!如果可以,我也想在这里工作!」我如果是猫的话一定会发出呼噜声。   「哎呀呀!真的吗?我好高兴!最近客人暴增太多,只要是猫族我都欢迎!」   幸好可可人手不足──忙到连猫手都想借,于是爽快地答应让我突然加入。话是这么说──   「……可是,你的耳朵颜色有点不太一样呢?」我立刻被可可抓包,但我当然早就准备好了对策。   「其实我对这对耳朵有点自卑……所以才会戴帽子……」   我如此寂寞地说。这当然是谎话,耳朵本来就是戴上去的。   「哎呀……原来是这样……」   她似乎把这解释为我的地雷,在那之后可可就再也没有提到我的耳朵跟尾巴了。   接下来可可姑且跟我口头上交代了工作内容,不过与其用学的,不如习惯比较快。她随便解释了一句「我们的工作就是用谄媚客人的态度,把他们的钱拿走。」就结束业务说明了。   「有不懂的事情可以问学姊喔。」   艾维莉亚不知为何挺著胸说。   「啊,没关系。」   我果断地拒绝,将长头发在后脑绑成马尾之后换上女仆装。   好了,就来看看值得期待的新人工作状况如何吧。   「我又打破盘子了……不行了……啊,不对。不行了喵。」   不对,不是躲在纸箱里那个。   令人期待的新人是名灰色头发、琉璃色双眼、身为旅人也同时身为魔女,无比适合一身女仆装扮的美少女。   「嘿嘿嘿……你好可爱喔。今天刚来的新人就是你吧?」   而那名美少女现在站在一脸色眯眯的男客人面前。   那个少女是谁?   没错。   「就是我。」   咖啡厅内门庭若市,就连我这只菜鸟都有客人指名。   「欢迎回来,主人。」我语气呆板地点头说:「您要点餐了吗?」   「我看看……总之先来一份蛋包饭吧。」   「好的谢谢。」   我快步走进厨房。我在厨房加热现成的蛋包饭。我回到座位边。   「请用,这是手工蛋包饭。」匡当!一声,我用力把蛋包饭(现成的)砸在桌上。   客人非常开心。   「来,能请你帮这个蛋包饭加上魔法吗?」   「蛤?」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耶?   「不是,就是那个……画一个爱心在里面写字的魔法……」   「请问您想写什么?不好意思我是新来的不太清楚,能麻烦您写给我看吗?」   匡当!一声,我把番茄酱砸在桌上。   「真、真拿你没办法……那么,你要好好看主人的动作喔?」看到我只能形容为桀骜不驯的态度,自称主人的男人心情相当高亢,接著说「变好吃吧~❤」在蛋包饭上画了爱心并写上文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只要照做就好了吧?我频频点头,客人就说「来,你试试看?」把蛋包饭还给我,但──   「啊,已经没有空间了呢。」   「…………」   「欢迎下次再次光临。」   我当然打算认真工作,无奈我更不擅长讨好别人,于是我转念心想这也无可奈,于是将错就错,待客时往往采取最恶劣的态度。   尽管我的工作态度恶劣透顶,找不到任何合理的藉口,不知道为什么大多数客人都用「是傲娇!」这种莫名其妙的单字解释,最后我的服务态度反而没有人过问。   算了,起码比躲在纸箱里嘀咕「呜呜呜……做不下去了……喵。」还好。   这间店的盛况永无止境,结果在那之后我又被叫到桌边好几次。不过既然会来这种讨好客人的店,客人大多都有著很奇怪的癖好。   「希望你能看著我吃。」   比如说有人提出这种要求。   「啊……只要看就好了吧?我知道了。」我在客人对面坐下。   「……!」客人看似没想到我会坐下,吃了一惊。   「话说回来,我可以点杯咖啡吗?」我又再得寸进尺。   「……!」尽管因为我厚颜无耻的态度讶异,客人依旧大口吃著蛋包饭。   「好吃吗?」我边喝咖啡边露出望向远方的眼神。   「是啊……很好吃喔……感觉得到你的爱……」   「那是现成的喔。」   「……!」客人被悲痛的现实击垮。   我在那之后依然故我。   「帮我用会变好吃的魔法?」客人这么说。   「咦,不用魔法就吃不下去吗?」我就这么回答。   「希望你能喂我吃……」客人兜了一圈提出这种要求。   「脑袋没在动就算了,您就连手也动不了吗?真辛苦耶。」我就如此嘲笑他。   「你喜欢什么东西?跟我一起吃吧?」客人若是说出这类提案。   「我喜欢钱。」   「…………」   「我喜欢钱。」   我就像这样老老实实地回答。   大多时候我提供的服务都和这间店的作风相去甚远。或许是因为我总是采取这种失控的待客态度──   「那个,店长。她完全没有娇耶。明明是傲娇却不会娇,这样不行吧?该开除了吧?」   客人中出现这种在结帐时悄悄抱怨的人;不过我当然早已有所准备。   我才不会什么也不想就用那种态度服务客人。   「好过分!为什么要说那种话?」我立刻泪眼汪汪地在客人面前现身。   「娇了!」客人看起来还挺开心的。   顺带一提,我的眼泪是眼药水。   结果我在店里的地位伴随每一天过去,快速向上窜升。   「伊蕾娜小姐好厉害喔。一下子就爬到第二名了。」   这间店是依照被指名的机率排名,榜上我仅次于万年第一名的米丝蒂,名列第二。   这间店指名越多奖金就越多,由此可见我已经赚了不少钱。   艾维莉亚呆呆地望著排名说「我好像追不上了。」显得相当沮丧。   然而新人的表现若是太抢眼,反而会招来不好的目光,看著排名表的艾维莉亚背后,我似乎听见有人在嘀咕:「……啧,明明就是新来的。」   回过头来,我看见排名第一的米丝蒂;可是她已经回去招待客人,说著「喵喵❤」正在精彩献媚中。   原来如此,看来她表里差别很大。   话说回来。   「排行榜上看不到艾维莉亚的名字说?」   「我在排名外。」   原来如此。   「你要好好工作啊。」   「伊蕾娜小姐才没资格说我啦。」   ○   我和艾维莉亚都是为了寻找猫草才来这里工作,但是不论怎么找,就是找不到关键的目标。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我是这间店人气排名第二的女仆,所以我以为只要随便工作,客人就会做出「用猫草她就可能会娇」这种莫名其妙的判断,自己拿猫草出来。   然而乍看之下,店内没有带猫草来的客人,也没有被猫草影响到脑袋沸腾的猫族。   甚至令人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有猫草在市面上流窜。即便如此,我依然相信艾维莉亚的情报,一面随便工作,一面寻找猫草。   「新来的,你过来一下。」   正巧在我来到这间咖啡厅的第三天,这间店最受欢迎的米丝蒂对我搭话。   她摇摆著一头漂亮的沙子色头发,不是滋味地「哼!」了一声。   「你最近是不是太嚣张了啊?」   「…………」你说最近,我开始工作也才三天而已。   「啊──!你那什么眼神?怎样,你有意见吗?你一定是最近刚开始工作就爬到第二名在嚣张吧!对不对?」   「没有,我没有那种想法……」排名对我来说又不重要……   「少露出那种『排名对我来说又不重要……』的表情!太嚣张了!」   「…………」   「只不过是当上第二名而已,可以不要得寸进尺吗?」米丝蒂气噗噗地说:「我君临的第一名跟你的第二名有著天壤之别,知道吗?你或许以为拿到第二名就追到和我只剩下一步之遥,现实可没那么容易!第一名的我如果是一朵鲜花,包含你在内的第二名以下就跟长在旁边的杂草一样!」   「…………」说得还真过分呢。「顺便问一下排名外呢?」   「嗯?群聚在杂草上的害虫。」   「原来如此。」之后来告诉艾维莉亚吧。   「总而言之,就是你跟我的次元完全不同。对我来说你根本不算对手。没错,就跟杂草一样!」   「…………」既然不把我当成对手,用不著特地说出来吧?   「话说回来,新来的。你知道……我这么美丽的原因吗?」   米丝蒂唰地拨了一下沙子色的头发。   我懒得思考,所以摇了摇头。   她见状立刻大喊「对!你不懂吧?一定是脑袋不好!」开心地点头说:   「我在猫族之中具有纯粹美丽的血统!也就是说,我具备你这种杂种所没有的特别天分!」   「……啊,是喔。」米丝蒂不知为何突然开始血统歧视,令我难掩困惑与傻眼。我猜她应该是因为我只有耳朵和尾巴是白色的,就以为我是杂种。   「特别的血统……搭配特别的美貌……我成为第一名正可以说是命中注定!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知道了吗?」   「……我大概理解你想表达什么了。」   她说了一大堆,简单来说就是不爽我迅速窜升到第二名吧。   不论如何,我今后工作时还是小心一点,不要太显眼比较好。   反正我只要找到猫草的出处就好,太过突出树立敌人之后也麻烦。   然后米丝蒂说「知道就好!」唰地拨了一下头发,回去工作了。   紧接著她若无其事发出「主人~❤人家一直在等你来耶~❤」让人胃脏翻腾的声音。原来如此,在血统什么的之前,她似乎确实有从事这份工作的天分。   「刚才她跟你说什么?」我呆呆望著米丝蒂,艾维莉亚就抱著纸箱现身。   「搞不太清楚状况,但我被她臭骂了一顿。」   「喔喔,具体来说她骂你什么?」   「她说我是杂草。」   「莫名其妙。」   「顺带一提,她说艾维莉亚你是杂草上的害虫。」   「原来如此,我清楚明白那个女人是我的敌人了。」艾维莉亚鼓起脸颊抱紧纸箱。   「…………」   我不理会她的不满,继续看著米丝蒂。   这绝不是因为敌视她才瞪著她看,更不是因为在意她。   我看的是她正在接待的客人。   「嘿嘿……米丝蒂真的好可爱喔……」   不起眼的男子一找到机会就这么嘀咕,米丝蒂也对他说「讨厌啦~❤好害羞喔~」百般讨好。   她回到厨房拿餐点回来的短暂时间内,男子从口袋里的钱包中取出某种粉末,撒在自己的衣服上。   那怎么看都不像是香水。毕竟是粉。   一定是别种东西吧。   「……?哎呀?总觉得有种好闻的味道……」   再加上米丝蒂从厨房回来时还发出更加妩媚的声音。   彷佛吸了猫草的猫。   ○   「这就是我从客人身上回收的猫草。」   那天工作结束后,我请艾维莉亚来到我的旅馆房间,把装在袋子里的粉末放在桌上。   坐在我对面的她对突然受到邀请,以及目的地是我的房间都大吃一惊;但在那之前──   「这是……」她睁大双眼说「……你是什么时候回收的?」露出非常怀疑的表情看著粉末。   「结帐的时候我跟客人聊了一下,那个时候请他给我的。」   「你说了什么他才给你的?」   「我没说什么他就给我了喔。」   「……这么危险的粉,应该不会随便给别人才对……」   先别管这个。   来龙去脉就暂且不提。   「不过这个粉究竟是怎么做的?居然有限定让猫族神魂颠倒的粉末,我想应该不容易找到才对。」   我拿起粉末,歪著头说:「这个一定是有人为了某种目的散布的吧。」   「……虽然不知道是谁散布的,可是买的客人有什么目的非常明显。」   喔?   「什么意思?」真是意义深长。   「我躲在箱子里观察了店内发生的各种事情。」她摸著我手中的粉末说:「用这个粉的客人,全部都是米丝蒂的顾客。」   「…………」   「我在那间店工作的时候也看过好几次这种粉末,但是除了米丝蒂的客人之外,都没有人用。」   在我照常工作爬上排行榜的时候,她似乎在排名之外俯瞰整间店。   她说:   「这个粉很奇怪,客人的样子也不太正常,所以我印象很深。不论是哪个客人,都会趁米丝蒂不注意的时候,把粉撒在衣服或身体上。」   「……原来如此。」   那和我今天看到的情况正巧一致。   看起来像是躲在纸箱里面不务正业,她却似乎有做好自己的工作。   「换句话说,只有一种可能。」   接著艾维莉亚说出自己的推理:「我猜,撒这个毒品的人都是和米丝蒂有过节的人。一定是为了骚扰她,才卖这种扰乱她心智的药。」   简单来说就是──   「……让她迷上各种客人,企图把她从排行榜上拉下来吗?」   就是这么一回事。   「就是这样。」   艾维莉亚充满自信地点头。   想把万年第一名的米丝蒂从排行榜上拉下来,最快的方法就是让她离开这间店。为此,只要对她的客人说「用这个就能让米丝蒂爱上你喔。」把粉末交给他,对方就会用这个粉末让米丝蒂对自己著迷。这么做的客人越多,米丝蒂在上班时间沉迷粉末的时间就越多。对粉末著迷的时间越长,她的健康就会越糟糕,迟早有可能会出现中毒症状,常客也有可能因为争风吃醋而离开。不论如何,她只要继续沉迷于粉末,就早晚会辞职。   就逻辑来说似乎没错。   然而──   「……真的是这样吗?」   我忍不住歪了歪头,怀疑这个猜测。   「一定是这样!」艾维莉亚兴高采烈地起身。「所以说,伊蕾娜小姐。明天开始,上班时就一起寻找这个粉末的来源吧!我不喜欢那个女人,可是我更无法原谅为了自己的欲望使出卑鄙手段的女人!」   根据她的推理,犯人是咖啡厅内部的猫族,而且恐怕排在第三名以下。   「…………」   但我不论如何就是不太能接受。   我觉得她的推理有点漏洞。这个粉末的效果若是货真价实,还会让米丝蒂被男客人或是排名后段的猫族整垮,就应该立即出面阻止。   但是。   「在确认那个推理正不正确之前,我想先确定一件事情,可以吗?」   ○   隔天米丝蒂也一如既往,不愧首席红牌之名,大大方方地讨好客人。   「客人~人家好想您喔~❤」   她的模样和平时没有两样。   「……啊,嗯。」   不过客人的样子有点奇怪。客人和她平常不同,全身散发出尴尬的气息,直说就是很见外。   「来,客人,请享用我特制的蛋包饭❤」   米丝蒂一如往常拿起汤匙,想把蛋包饭直接送进客人口中。她轻而易举地做出这种我一辈子也做不到的事情,可见今天也毫无保留地发挥实力。   然而──   「不……不用了,今天我自己吃。」   见外的客人如此拒绝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客人……您为什么这么冷淡?人家好难过……」米丝蒂显得格外沮丧,耳朵跟尾巴都垂了下来。   「不是,该怎么说……」但客人反倒残酷地转头背对她。「……感觉很丢脸。」   哎呀,他怎么会说这种少女般的话?   昨天明明还不在意旁人眼光跟米丝蒂卿卿我我,他究竟为何突然萌生了羞耻心呢?   客人说出相当有道理的话之后,接著说:   「……那个,被三个人一起接待很尴尬的说……」   「…………」「…………」   他对米丝蒂两旁的我们说。   哎呀哎呀。我们面面相觑。   「哪里哪里,请别在意我们。」我带著恶魔般的笑容。「两人请跟平常一样亲亲吧。」艾维莉亚带著天使般的笑容。   「…………」   这时米丝蒂终于回头看向我们。她的坚持是在服务时眼中只有客人,将我们当作不存在无视了好一阵子,却似乎抵达极限了。   「请稍等一下喔~」   她低头对客人鞠躬致歉,揪著我们的女仆装把我们拖到后场,这副模样看起来就像是被母猫叼在嘴里的小猫。   米丝蒂把我们拉进办公室。   「你们想怎样?」   她瞪著我们说。   就算你这么问。   「我们只是在观摩你怎么工作而已啊。」「对呀。」   「你们很碍手碍脚耶。」   「请不要在意我们,把我们当成陪衬的就好。」「对呀。」   「……是喔。」她这时似乎想到了什么。「难道说,你们会在意我昨天说的话吗?你们是在故意干扰我吗?想要干扰我,把我踢下第一名的宝座对不对?」   不是不是怎么会。   「怎么可能有那种事呢,对吧?」「对吧?」   「…………」   她狠狠瞪著我们不正经的模样。「敢再继续妨碍我,就别怪我生气了喔。」   你不是早就生气了吗?   我心里这么想,但是没有说出口。   我们只有面面相觑,说著「好了好了别那么生气。」「对呀对呀。」之类的话安抚她,凑上前在她熊熊燃烧的怒火上加油。   话说回来,从刚才开始艾维莉亚就没说什么话呢。   「你们干嘛!」讨厌!米丝蒂对黏著她的我们打从心底露出厌恶的表情。「不要再胡闹了!你们有什么目的!」哎呀呀,漂亮的脸蛋都泡汤了。   「目的吗?呵呵呵……你想知道吗?」我一把搂住她的手臂。「对呀。」艾维莉亚也跟著照做。话说你除了对呀之外没别的话好说了吗?   「唔……你们……!给我放手!」   米丝蒂用力推我们的头,试图将我们推开。   然而我们没有就此罢休。   我们慢慢缩短与她的距离,紧紧抱住她。   「话说跟我们在一起,你什么感觉也没有吗?」「对呀。」   「……!」米丝蒂顿时面无血色。「你们两个,该不会其实有那种癖好──」   「才怪,你想太多了。」「可是伊蕾娜小姐兴致勃勃的呢。」「你欠打吗?」   你不是除了对呀之外不会好好说话吗?到底是怎样?   追根究柢,我们黏著她的理由不是为了妨碍她工作,也不是因为我们有那种癖好。   这全都是有原因的。   跟她接触到这种程度,我们也取得了足够的证据,差不多该来揭晓答案了。   「对不起,米丝蒂。其实我们是想测试一件事情,才会抱著你不放的。」   「……测试?」她瞪了我们一眼。「比不上我的二人组居然敢测试我?太傲慢了。你们以为自己是谁啊?」   「啊啊,不好意思。这么说有点语病──我们想测试的人不是你。」   「什么?你在说什──」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打断她的话,从口袋里拿出一包东西。   那是昨天我和客人回收的猫草,但已经被用过了。而且几乎全被用光了,袋子里的粉末所剩无几。   「这是猫草,听说是能让猫族神魂颠倒的粉末。只要用了这个,猫族女生全部都会跟喝醉一样神魂颠倒。」   「…………」不知是否对那有印象,她盯著装了粉末的袋子看,说出「……那又怎样?」这句暧昧不明的话。   我把手搭上她的肩膀。   「话说回来,其实我今天工作的时候全身都洒满这个猫草的说。」   接著我把嘴巴凑到她的猫耳旁边,轻声呢喃:   「你为什么能一直保持平静呢?」   ○   来说说我回收粉末时的状况吧。   「哎呀这位客人,请问这包粉是什么呢?」   客人拿出钱包结帐时,我一把抢下钱包里装了粉末的小袋子。   「啊……等一下!你做什么──」   「这是猫草吗?」   「……!」看来指名米丝蒂的客人相当不会说谎。   「我、我不知道……你是指什么?」   「这位客人……这么说来,您刚才跟米丝蒂在一起的时候,用了这个粉对不对?」   「我没……没有啊?」   「怎么能说谎呢……」我刻意大叹一口气说:「这样不好喔……要是跟店长报告这件事的话……您会怎么样呢?」   「……!」   「如果别人知道您对天真纯洁的少女用这种粉末……要是被人知道您是会用下流手段欺骗女孩子的人,会发生什么事呢?您当然会被抓去关……或许会就此失业也说不定喔……?」   「求、求求你,饶了我吧……!我什么都做!所以拜托──」   「您什么都愿意做吗?」喔喔,这样呀。「那就把这包粉给我吧。」   「咦?」   「把这包粉给我。」   「……咦?」   客人听到意料之外的要求瞪大眼睛。他当然没有权拒绝,我立刻将粉收了起来,再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说:「话说回来,这包粉您是在哪里买到的呢?」   「…………」   「我去叫店长过来。」   「等、等一下!我说!我说就是了!」   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权拒绝。   最后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吐出实情。   「这是之前我走在街上的时候,某个可疑的女生给我的──」   他说,可疑无比的女子深深戴著斗篷,这包粉就是她突然拿给自己的。   斗篷女把粉交给他说:   「这个粉叫做猫草,让猫族女生闻会有迷药效果喔……」   接著她又补充:   「啊啊,可是对一般的猫族女生没有效果。只对血统纯洁无垢的猫族女生有效……没错,这么说来附近有间店叫做可可的猫咪咖啡厅对不对?那间店里叫做米丝蒂的女生和这个特徵完全相符喔!」   可可的猫咪咖啡厅他连听都没听过,不过在那名可疑女子的诱导之下,他乖乖地跑来这间店。   不仅如此,据说用粉就会爱上自己的米丝蒂长得楚楚动人。再试著撒上粉末,米丝蒂也真的对客人更加服服贴贴。   他没多久就成了常客。   同时成为米丝蒂的粉丝之一。   「……然后我欲罢不能……就常常来光顾了……」   「喔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总之,我就这样取得了口供。   简单来说,这个故事相当单纯,不是店内排名较低的女生大费周章想把米丝蒂拉下宝座,也不是常客想要迷惑她的心智。   纯粹是在路边接下可疑粉末的男子们,被米丝蒂迷得团团转而已。纯粹是路人成为她的粉丝,进而成为常客,替她的人气助攻而已。   换句话说──   被猫草迷惑心智的人不是她,而是客人才对。   ○   不论是人还是猫族,只要做坏事下场就只有一种。我和艾维莉亚通报之后,立刻就把米丝蒂抓到魔法统合协会的分部。   「给、给我等一下!我难道做了什么坏事吗?你们有证据吗?有根据吗?我只是照常工作,根本没用什么猫草──」   她本人原本想佯装不知,但是我把她发送给男子们的神秘猫草粉末当作证据提出,一五一十地报告了事件始末。   她被逮捕几天后,协会传来「她认罪了。」的消息。   顺带一提,猫草其实只是一般的小麦粉。很可惜我们没有逮到毒品,也没有得到没收猫草的酬劳。   这次事件损失最为惨重的,恐怕就属猫耳女仆咖啡厅的店长可可了。   「没想到她居然会做这种事情……」   由于比其他女仆还要受欢迎的中心人物恶行曝光,使得不断来店内消费的狂热米丝蒂粉丝全部跑光。   「真可惜……难得这么好赚的说……」可可沮丧地垂下肩膀。虽说米丝蒂用了不正当的手段,但想填补她的空缺想必也不容易。   「不过我比较喜欢现在这种沉稳的气氛。」   昨天为止人满为患的店内开始出现一些空位。这里充满了不吵不闹的安静气氛,在咖啡厅服务的女仆们也都没有特别谄媚客人,还能看见她们在店内一角谈天说笑。   我忍不住想,咖啡厅本来就应该是这种地方。   所以就算米丝蒂不在,这间店应该也不要紧才对──   「就算没有第一名……可是,还有第二名……!」   然而一反我的想法,可可起身这么说。   接著她一把抓住我的肩膀。   「伊蕾娜!从今天起你就是本店的台柱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首席红牌!」   「啊,不好意思。我今天辞职。」   「…………」   「我要辞职。」   我不在应该也不要紧才对。   「结果我们没拿到多少钱呢。」   「就是说呀……」   我们一起离开概念有点莫名其妙的猫耳女仆咖啡厅,怀念起普通的咖啡厅,结伴来到附近的普通咖啡店。   魔法统合协会的邪恶组织消灭活动终究是为了消灭邪恶组织所举办,逮到一个坏人拿不到什么奖金。   艾维莉亚会抱怨也在所难免。说穿了,在猫咪咖啡厅赚到的收入还比较多。   ……说不定他们只是夸口说要消灭邪恶组织,实际上打倒邪恶组织之后,又会用各种歪理不给我们奖金。我甚至这么想。   这么一来,真正的邪恶组织不就是魔法统合协会了吗……?   「太失败了。直接去歼灭邪恶组织赚到的酬劳好像还比较多。」   艾维莉亚夸张地大叹一口气,把报纸放在桌上。   『大功一件!两名魔法师毁灭邪恶组织。』   写著这行标题的报纸上刊登了两名魔法师站在某间咖啡厅内,对镜头摆出帅气姿势的照片。   其中一人是蓝色头发的魔……看似魔女的人。不知怎地她一脸得意。   另一人是栗子色头发的魔道士。她的姿势和冷酷硬派相去甚远。   「…………」   不管怎么看,那都是我以前在别处遇过的人。看来她们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认识了。   「怎么了,伊蕾娜小姐?你的表情好像有点微妙。」   「不,没事……没什么。」   这两个人究竟是怎么毁灭邪恶组织的令我好奇不已。顺带一提,彻彻底底败给她们,我们两人也没用到让人想哭。   「话说回来,伊蕾娜小姐。」艾维莉亚看了我一眼,说:「姊姊现在也在这个国家。我们一起旅行,所以是当然的──」   「……也对呢。」   艾维莉亚和艾姆妮西亚为了寻找新的故乡而一起旅行,虽然在国内分头行动,回到旅馆应该就能见到艾姆妮西亚了吧。   不过这次完全没有碰到面。   「你要见她吗?想见的话,我明天倒是可以带她一起来……」   反正姊姊一听到伊蕾娜小姐在这里,一定会马上冲过来──艾维莉亚小声嘟哝,把双眼别向窗外。   她看起来像是在闹脾气,也像是在吃醋。   「…………」   我觉得她有点可爱,不禁轻声笑了出来。   「不用,没关系──」   我缓缓摇头,对她说:   「和想再见一次的人的距离感,像这样若即若离刚刚好。」   如果随时都能见面,我们可能会变得跟被猫草迷得神魂颠倒的客人一样。   所以现在要期待重逢的那一天,度过慢慢流逝的时间。 第八卷 第六章 芙蕾德莉卡   很久以前,一对健康的双胞胎女婴在某个富裕的家庭里诞生。   看到刚出生的孩子们,父母亲内心喜悦,同时抱著复杂的心境。   在那个国家,人们过去曾将双胞胎视为诅咒之子。双胞胎具有相同的脸庞、相同的声音。在人人不同具有特殊意义的国家中,看到两张如镜中倒影般一模一样的脸,只会令人毛骨悚然。   虽然将双胞胎视为同一个人的想法陈腐又不合理,但是两人却不幸生在这个时代错误的国家。   国内只要有双胞胎出生,大多数父母都会将其中一个孩子赶出国外。   双胞胎受到诅咒,不能一起长大。这种观念在国民心中根深蒂固。   然而,这对双胞胎的父母无法选择其中一边,在他们眼中这对姊妹不是同一个人。   周遭的人们厌恶双胞胎姊妹,有人直接破口大骂他们恶心,还有人逼迫父母赶快把两人都赶出国家。   即便如此,父母亲仍将两人带大。她们不是同一个人,而是完全不一样的个体──他们这么说,不顾周遭反对养育两人。   为了不让姊妹彼此相似,父母亲彻底区别两人。   「不可以穿一样的衣服。」「不可以看一样的书。」「不可以剪一样的发型。」「不可以在同一个地方玩耍。」   就像这样,父母施以严厉的教育。   随著两人越长越大,她们也长成不必刻意以外表区隔,性格迥异的女孩。   妹妹长大后优秀而心地善良,受到许多人喜爱。   相形之下,姊姊则是长成足不出户,总是和洋娃娃玩耍的阴沉女孩。   即使长相如出一辙,两人的表情反而天差地别。   就某种意义上而言,两人遵照父母亲的理想,成为了截然不同的人。   但是──   她们看起来也像是同一人映照于镜中的光与影。   心地善良的妹妹名叫露娜莉可。   心病缠身的姊姊名为芙蕾德莉卡。   她们两人在十五岁发生的某件事之后,就此姊妹分离。芙蕾德莉卡让心地善良的妹妹内心受到重创。   结果,就像是在那个国家中普通的双胞胎一样,她们遭遇非得分离不可的事情,最终仍迎向必须离别的结果。   「伊蕾娜。」   向我坦白一切的她问我:   「现在的露娜莉可如果看到现在的我,还愿意原谅我吗?」   ○   一位灰色头发,琉璃色双眼,身穿黑色长袍与三角帽的魔女,在附设于高级旅馆优雅闲静的餐厅内享用晚餐。   四人座的桌上只摆了几个朴素的面包,对正值成长期的少女来说,这顿晚餐稍嫌朴素。光吃这种东西会营养不良,害该长大的地方长不大;可是她会甘于忍受这种可怜的晚餐,其实是有原因的。   「钱……花完了……」   没错,她没钱了。   她身为一名魔女同时也是旅人,却有著欠缺计划的一面,在日常生活中常因为「呵呵,你知道钱是拿来做什么用的吗?没错,就是拿来花的。」之类的原因乱买不需要的东西,使得缺钱花用快成为她旅行中的例行公事了。   「唔……为什么我只剩下买面包的钱……!」魔女砰一声用力敲桌。   她问为什么,不论怎么想都是因为不确认钱包里的钱就买东西吃,又心血来潮在高级旅馆下榻的错。总觉得想要把原因怪罪在其他事情上,不过这只是迁怒。   总而言之。   就像这样,在高级旅馆将穷酸样展露无遗的魔女,究竟是谁?   没错,就是我。   「该死!」   顺带一提,这是我咒骂自己的怨言。总之在这里过完一晚之后,就赶紧去赚钱吧。就这么办。   我的餐桌上只摆了面包,对其他座位上的优雅旅人或游客来说似乎相当稀奇,从刚才开始就不时看到有人对我指指点点。   每次我都会将难以忍受的屈辱配面包吞下。啊,好好吃……   「…………」   结果,我就这样自己一个人寂寞地度过晚餐时间。   装阔穷人的晚餐在有钱人眼中或许相当奇怪。   吃饭的时候我一直感觉到有人在看我的视线。   饭后我从餐厅回到旅馆房间,看著这个地区的地图,茫然地思考接下来该去哪一个国家。   这附近的国家数量并不多,距离这里最近的国家又位在好一段距离外。骑一整天扫帚才能抵达的地方,只有名叫彼方之帕拉斯特梅拉的国家。   恐怕得露宿野外了。   我抱著头苦恼。这个状况很不理想,距离跟金钱都是问题。   先在脑中模拟一下赚钱的状况吧。   「火柴……有没有人要买火柴……?」我变身为年幼小女孩卖火柴。   「欸嘿嘿……有这么多就够了。」我扮成可爱小女孩吸引男人上钩,最后赚了一大笔钱。   「好了,就快点跟这个国家说再见吧。」我立刻开溜出国。   「距离下个国家还很远呢……」我在野外露宿。   「咦?因为诈欺的嫌疑……将我逮捕?不对,先等一下──」我干的好事行迹败露,这个国家的魔法师追了上来将我逮捕。   「…………」   非得露宿野外,就代表出国以后无处可逃。   既然如此,从事不肖生意风险有点太高。话是这么说,认真从事正当工作又太花时间,更别说在找工作的时候我就有可能饿死街头。   「唔唔唔……」怎么办?   就像这样。   就在我坐在床上抱头苦思的时候。   咚咚──房外传来两声轻轻的敲门声。   我不记得自己有叫客房服务的说?既然如此是访客吗?我也不记得自己有在这间旅馆交朋友──那么究竟是谁?   我没有多想打开门,一个漂亮的女生映入眼帘。   她的年龄大约比我还大一点。   金色的狼剪长发延伸到胸口,双眼则是清澈的蔚蓝。其中一只眼睛似乎受了伤,左眼包在斜斜的绷带下。   从外表不难看出眼前的她也是名旅人。   她披著黑色披风,披风下穿著黑色背心与白色上衣,黑色长裙下看得见一双长靴。   她的腰间系著一把手枪与一把短剑,是保护自己的基本配备。   「晚安。」她面带微笑说:「你是刚才独自一人在餐厅吃面包的魔女吧?我注意你很久了。」   「咦,跟踪狂……?」我立刻关上半开的门。   「才不是,没礼貌。我只是刚才在餐厅一直注意你,然后跟踪你回到房间,算准时机敲门而已。」   「果然就是跟踪狂嘛。」还是关门好了。   「才不是,没礼貌。」她又说了同一句话,有些不服气地鼓起脸颊。「我只是有事情想请你帮忙而已。」   「容我拒绝。」   「你缺钱吧?」   「…………」   在餐厅里一直注意我,代表她看见我难看地抱怨自己没有钱吗?不对,在那之前桌上只摆了寒酸面包的人怎么看都手头拮据。为钱所困比写在脸上还要明显。   「我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而她的提案能帮助我解决金钱问题,似乎也比写在脸上还要明显。   「……什么忙?」我闻到金钱的味道,忍不住停下关门的手。   她对我轻声笑了笑。   「不算什么,我希望你能送我到附近的国家。」   接著直接了当地回答。看来细节要看我如何回答才说。   于是我打开房门。   「你叫什么名字?」   她再次直接了当地回答:   「芙蕾德莉卡。」   ○   由于我住的单人房没有沙发,芙蕾德莉卡只好坐在房间配备的椅子上。   「真不舒服,我住的套房还有给客人坐的沙发喔。」   想抱怨就应该跟明明是高级旅馆,却连这点家具也舍不得给的旅馆抱怨才对。   「刚才喝过咖啡了,所以请用这个。」我随便泡了两杯客房附赠的红茶,将其中一杯递给她。   「谢谢,我很喜欢旅馆的红茶。」   「只是旅馆附赠的喔。」   「就是这样我才喜欢。不论何时何地,味道喝起来不是都一样吗?」   「我不太明白你想表达什么。」   「以前不加砂糖就因为太苦喝不下去,可是长大以后就开始能不加砂糖了。味道明明没变,却发现喝的自己改变了,发现自己能接受这个苦味了,所以才喜欢。」   「我不太明白你想表达什么。」   「小孩子想听懂还太早了吧。」芙蕾德莉卡的视线往下瞥了一眼。   「你想被打趴在地上吗?」你在看哪?   我如此咒骂,芙蕾德莉卡便对我轻声笑了笑。   「那么,关于想委托你的事情。」她的视线四处仿徨了一下,寻找该把红茶放在哪里,最后把杯子搁在大腿上说:「我希望你能从这里把我送到附近的国家。」   我把高级旅馆的高级桌子喀喀喀地拉到两人之间。   接著坐在她对面的床上。桌上摆了我刚才在看的邻近地区地图。   「哪个国家?」   芙蕾德莉卡将红茶放在地图旁。   「彼方之帕拉斯特梅拉。」她指著距离这里最近的国家。「我跟人约好在那里碰面。」   「原来如此。」   虽说距离不远,我独自骑扫帚也得花上整整一天才到得了,免不了露宿野外。从外表看来,眼前的芙蕾德莉卡不会魔法,一想到徒步要走多久就让人差点昏倒。   但是。   「要我送你去是没有问题──可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不缺钱吧?」毕竟能住在这种高级旅馆的套房,在金钱方面显然相当充裕。「马车也好、什么也好,从这里到彼方之帕拉斯特梅拉的方法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吗?」   「说得没错,好像有定期马车能去。」   「那么搭那个不就好了吗?」   「搭马车不是会花很多时间吗?我想尽快抵达。」   「原来如此。」也就是她是急性子。   反正,我自己也不排斥送一个女生到附近的国家,更没有露骨地拒绝她的理由。坦白说,对于为金钱苦恼的我来说,她的提案确实是雪中送炭。   那么,接下来就谈谈比较现实的话题吧。   「话说回来关于酬劳,请问你准备付我多少?」嗯呵呵,我笑容满面地轻声笑道。   「这个呢──我反问你,出多少你才愿意载我?」   「差不多三十枚金币吧。只要你愿意出这么多,我就用扫帚火速把你送到目的地。」   「你真会漫天喊价……那么用普通的速度多少钱?」   「差不多三十枚金币吧。」   「根本没变啊。」   「速度越慢,芙蕾德莉卡借用我扫帚的时间就越长,所以没有办法。」   「这个价钱设定实在有够烂耶。」   「是呀,非常便宜。」   「…………」   总而言之,这是开玩笑。   我清了清喉咙,简单地说:「只要给点心意就够了。」   反正我本来就预定前往彼方之帕拉斯特梅拉,当作多一件行李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反正芙蕾德莉卡看起来非常有钱,我很随便地判断,只要说「给点心意」应该能得到不错的酬劳,最后这么说。   「那么一枚铜币可以吗?」   「你明明住在套房里还这么抠门喔。」   结果讨价还价到最后,以五枚金币决定。   ○   眼前是一片荒野,向后流逝的景色中只看得见零星点点草木,映入眼中几乎都是枯萎的景色。   彷佛绿意遭到世界忘却。   「我是第一次有这种经验。」   在前往彼方之帕拉斯特梅拉的途中,芙蕾德莉卡的声音伴随风声传进耳里。   我回过头来。   「能坐在扫帚后面吗?那太好了,还舒服吗?」然后对她露出微笑这么说。   听到我的问题,她望向远方回答:   「这个呢……坐起来非常舒适,不过看起来太糟糕了。」   她从我的扫帚──后面绑的箱子里回答。抱膝坐在以魔法飘浮在空中的箱子里,芙蕾德莉卡散发出一股莫名的哀愁。   她还不满地鼓起脸颊。   「一般来说不是应该一起骑著扫帚飞吗?为什么我非得坐在箱子里……?」   「为了以防万一。」   「你是怕我会攻击你吗?我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   「况且,我的扫帚不是能随便让陌生人骑的随便扫帚。」   「对不起,我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   「可是坐起来很舒服吧?」   「舒服到有点悲哀。」   实际上,和不习惯骑扫帚的人长时间共乘容易累积疲劳。如今即使飞一整天也无法抵达下一个国家,早已决定要露宿野外,我不可能让她跟我并坐飞行。毕竟她看起来不会魔法。   不过我绝对不会说出这种以恩人自居的话就是了。   更何况──   「第一次经验最吸引人了,不是吗?」   「…………」   既然同为旅人,她就一定能够理解。   「不是有句话叫『百闻不如一见』吗?也叫做事实胜于雄辩。不论累积多少知识、看了几本书,都比不上亲眼所见、实际接触的体验。即使满腹经纶,在实际接触之前都与未知同义。」   「我对自己是不是真的需要坐在箱子里的经验抱持怀疑。」芙蕾德莉卡无奈地叹了口气。   话说回来。   「芙蕾德莉卡。」   「嗯?」   刚才还明显不愉快的她侧著脑袋看了我一眼。   我直直看著她。   「你已经当多久旅人了?」歪著头这么问。   「嗯~」她把视线投向蔚蓝的天空,接著说:「差不多……四年了吧。」   「……还挺久的呢。」跟我差不多。   「对啊……不知不觉就十九岁了。」   换言之,就代表她是十五岁的时候开始旅行的吗?   「如果你之前都一直在长途旅行──那么过去是怎么从一国到另一国的?」   「我都骑马。」   「喔喔,原来是骑马。」还挺狂野的。「那么,那匹马现在在哪里?」   「现在大概已经变成野马,自由自在地生活吧……」芙蕾德莉卡望向远方。   「原来逃跑了喔……」   「是啊,嗯……」她叹了口气对我点头,看了我一眼说:「马不只跑掉了,我还被装在箱子里,真的很不走运呢……」   「可是坐起来很舒服吧?」   「舒服到有点悲哀。」   她再次无奈地回头,看著我们走过的路。   已经几乎看不见今天早上离开的国家了。   「我们走了很远呢。」   她的头发在凉风吹拂下摇曳。   「你会不会累?」   「托你的福不会。」   她重新面向我,用一手拨起头发面露微笑。   眼神中似乎带著一股哀愁。   ○   夜晚降临。   白天的暖意遭到忘却,在寒风流窜的荒凉景色中,我用魔法搭起帐篷,用魔法生火。树枝发出啪叽啪叽的声响在火堆中燃烧。我一面体验魔法完全不必费功夫的便利,一面在摇曳的火光前坐下。   「这么说来,快到扫把星的季节了呢。」火堆对面,芙蕾德莉卡把树枝拋进火堆仰望天空。   这个地区的居民每到这个时期都会兴奋不已。   大约再过十天,彗星就会出现在空中。距离彗星上次到来已经隔了二十二年。每隔二十二年,瑰丽的孤星就会突然在天空出现,然后消失无踪。   这个地区的人们都相当期待与这颗彗星重逢。   她应该也不是例外。   顺著她的视线看去,我仰望黑暗中的天空。   那是个繁星闪耀的美丽夜晚。   此时,一道光芒划过夜空。   是流星。   「啊──」在我面前,她跟小孩子一样发出天真无邪的叫声。「伊蕾娜,你知道吗?流星消失前在心中默念三次愿望,愿望就会实现喔。」她的声音也有些高亢。   「听起来真浪漫呢。」我看著天空回答:「你许了什么愿?」   「…………」   她依然仰望夜空,沉默不语。   她不是没有听到我的话,也不是想要实现的愿望不可告人。她看起来纯粹像是在犹豫该不该开口。   火光在我们之间发出啪叽啪叽的声响摇曳,在刚扔进去的树枝开始失去形体的时候,她终于面向我。   接著,她张开口。   「我的愿望是──希望四年前发生的事情能够没有发生。」   简短说出这句话。   「…………」四年前,正巧和芙蕾德莉卡开始旅行的时间一致。「发生了什么事吗?」   「就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我现在才会像这样旅行,伊蕾娜。」   四年前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我现在一定静静地在故乡生活吧──她耸了耸肩。   「……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我的话,她停顿一会儿,按住绷带下的左眼,开口说:   「发生了一件非常非常悲伤的事。」   接著她娓娓道来。   那是她横跨四年的后悔、祈祷,甚至想依靠流星实现,无可奈何的儿时回忆。   也是她成为旅人芙蕾德莉卡的始末。   ○   故事发生在两人刚出生不久之后。   外表相似的姊妹出生于魔法师世家,父母亲自幼就开始教导她们魔法,并从小就发现两姊妹间有明显的差异。   姊姊芙蕾德莉卡具有无与伦比的魔法天分,相形之下妹妹露娜莉可却不管怎么教就是学不好。   小时候,露娜莉可是个比较需要费心照顾的孩子。当然,父母亲也因为这样,比芙蕾德莉卡还要关爱露娜莉可。为了让学不好魔法的妹妹能够顺利成为魔法师,父母亲为露娜莉可相当烦恼。   在一旁看来,倒也像是他们对妹妹露娜莉可偏心。   被置之不理的芙蕾德莉卡并没有因此抱怨,而是默默将时间花费在学习魔法上。只要认真练习魔法,学会更高级的魔法,爸爸妈妈就一定会跟称赞妹妹一样称赞自己。   她是这么想的。   然而她的魔法越是精进,父母亲看待芙蕾德莉卡的眼神就离她的理想越远。   「她不需要照顾。」   他们反而更加关心露娜莉可。   对父母亲来说,两人之间有差距相当值得高兴。两人间的差别越大,就代表两人越不像双胞胎,反而容易被视为一般姊妹。   不知不觉间,父母亲将芙蕾德莉卡优异的表现视为理所当然。   芙蕾德莉卡和父母之间从小就发展出确切的鸿沟。   两人开始上学的时候,那道鸿沟扩大成显而易见的程度。   「芙蕾德莉卡,这是什么成绩?」   某天从学校返家,父母亲独自约谈芙蕾德莉卡,责备她的考试成绩。   她绝对没有考得太差,不过是分数过于平均;但在父母亲眼中,理所当然应该杰出优秀的芙蕾德莉卡拿到如此平凡的分数反而令人不解。   「这个分数考得比露娜莉可还低。你最近是不是太散漫了?」   这时父母亲对露娜莉可和芙蕾德莉卡的态度有著大幅的差异。   露娜莉可不论做什么都会被夸奖。相形之下,父母亲则是严厉管教芙蕾德莉卡。   「只要更用功,变得更优秀,爸爸妈妈就一定会夸奖我。」   就这样,露娜莉可悠然自得地长大,芙蕾德莉卡在她的身旁著了魔似地用功念书。   这时她们还不到十岁。   终于,芙蕾德莉卡的努力开花结果,她成为全学年最优秀的学生。魔法也好、成绩也罢,她优秀到无人能及。   然而。   「了不起,露娜莉可。你的成绩又进步了。」「你学会骑扫帚了吗?真厉害,那么下次妈妈教你新的魔法。」   父母亲却依然对芙蕾德莉卡不理不睬。   就算变得比所有人都要优秀,到头来还是跟过去一样,只有可爱的妹妹露娜莉可受到夸奖。   爸爸妈妈温柔地抚摸露娜莉可的头。   但芙蕾德莉卡从未感受过那份温柔。   「我明明比较优秀。」芙蕾德莉卡在父母亲背后嘀咕。「我的成绩明明比较好。」她把满分的考卷捏烂。「为什么只夸奖露娜莉可?」恨意自她心中涌现。   恨意的矛头指向备受呵护的妹妹。   「爸爸妈妈为什么都不关心我?」   十二岁时,姊妹的立场完全颠倒。   慢慢学会各种事物的露娜莉可成为人见人爱的善良女孩。她不只成绩优异、魔法技术优秀,将来也备受期待。   过去曾领先众人的芙蕾德莉卡反而把自己关在房里,不愿意与人交谈,个性越来越阴沉。她以前明明那么优秀──每当有人说出这句无心的低语,她的存在便更加凄惨。   「可是没关系,我只需要你当我朋友就好。」   她关在房间里,对自己做的娃娃使出魔法,让它动了起来,跟对朋友说话似地和它聊天。每天晚上她都会跟娃娃说话排解寂寞。   即使餐厅传来三个家人谈笑的声音,她也充耳不闻。   她假装自己心中充满幸福,假装自己不辛酸难受。   「芙蕾德莉卡,这是什么成绩?」   成绩落后被骂的次数变多了。   「你以前明明更优秀的啊。」父母亲每次训话都重复一样的话。「你什么时候变成这种小孩的?」这几年来她都被相同的言词训斥。「我们是对你有所期待才这么说的,你知道吗?」她一味地保持沉默。   她想要被父母关心,想要被父母称赞;但就算再怎么努力,父母都对她视而不见。   其实她想要撒娇,却对无法如愿的双亲感到无比悲哀。   唯有在训话的时候,父母亲才愿意注意她。   这是少数让她感到一丝开心的事情。   因此她为了延长挨骂的时间,才会自始至终贯彻沉默。   终于,父亲开始无法忍受对她的烦闷。   「给我差不多一点!」   从十三岁的时候开始,一般的训话开始加上暴力体罚。父亲一巴掌搧在沉默不语的她脸上。   芙蕾德莉卡从椅子上跌了下来,倒在地板上。母亲安抚父亲,训话到此结束。芙蕾德莉卡的日常生活就像这样慢慢崩毁。   她已经好几年没跟妹妹露娜莉可说话了。哪怕是在用餐的时候、在走廊上擦身而过的时候、在训话途中四目交接的时候,或是露娜莉可在走廊阴影处,看著芙蕾德莉卡被打倒在地的时候。   露娜莉可都没有出面帮助芙蕾德莉卡。   也没有跟她说话。   「欸,你知道吗?今天爸爸妈妈终于跟我说话了──虽然被打了,可是他们很久没跟我说话了,我好高兴。」   被施了魔法的娃娃温柔地抚摸她红肿的脸颊。娃娃寄宿了她一部分意识,会依照她的心愿行动。   黑暗感情的种子就这样在她心中滋长。   十四岁的时候,父母亲几乎不训话了。想必是已经放弃了吧。   「露娜莉可,真了不起。听说你这次的魔法测验也全学年第一是不是?」父亲愉快地说。「你是我们的骄傲。」母亲愉快地笑了。「爸爸妈妈都太夸张了。这次只是运气好而已。」妹妹伤脑筋似地谦虚道。   这应该是个幸福的家庭,但是父母亲却当作默默吃著饭的姊姊不存在。   不论念不念书,都已经没有人在乎芙蕾德莉卡了。   芙蕾德莉卡打从心底厌恶眼前幸福家庭的景象。   自己如果是露娜莉可的话,不知道该有多好。   住在这个家的女生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不知道会有多么幸福。   其实她比任何人都还要渴望爱,却没有人愿意关爱她。   「然后呢──」   有时候话说到一半,露娜莉可会瞥芙蕾德莉卡一眼;可是她没有跟芙蕾德莉卡说话,也没有把她拉进对话之中,唯有继续享受天伦之乐。   芙蕾德莉卡觉得自己被取笑了。   ──都怪你害我变成这种样子。   ──要是没有你,爸爸妈妈就会爱我了。   ──要是没有你,坐在那个位子的人就是我了。   「要是没有你,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芙蕾德莉卡心中孕育的黑暗感情爆发了。   棉花从一直在她身旁安慰她的娃娃里爆了出来,变得破烂不堪,满是刀伤不留原形。   十五岁的时候。   家中的餐厅满地鲜血,到处沾满血迹。   芙蕾德莉卡已经分不清那是谁的血了。   至少她眼界所及全都是血。   「你这孽子!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你这──」   芙蕾德莉卡倒在地上,父亲骑在她的身上抓住她的胸口,一拳接著一拳殴打她的脸。   她发出呜咽,父亲还是没有停手。脸颊又红又肿,父亲还是没有停手。鼻血喷溅而出,父亲还是没有停手。左眼爆裂,父亲还是没有停手。父亲打到满手鲜血,还是没有人阻止他。   芙蕾德莉卡被打时始终在笑。   「啊啊……怎么会这样……你怎么干得出这种事……」   一旁的母亲没有阻止父亲,也没有责备父亲,唯有满眶泪水,不知所措。「你还好吗?振作点,露娜莉可!妈、妈妈现在立刻把你治好……」   露娜莉可躺在妈妈怀里。   「我不……不要紧……」她只有这么说,按著自己的腹部。   鲜血如注,漂亮的衣服被染成鲜红色,一把染血的刀子躺在地上。   ──要是没有妹妹,我就能更幸福了。   就像这样,恨意不知从何时开始在芙蕾德莉卡心中滋长。她终于对露娜莉可痛下杀手,用一把刀刺进露娜莉可的腹部。   这一瞬间,家庭内的危险平衡完全崩毁。   「要是没有你就好了──!」   一拳又一拳打在芙蕾德莉卡脸上。   一拳又一拳落在她身上。   一声又一声,她笑了。   妈妈治好露娜莉可的伤时,芙蕾德莉卡已经失去意识了。她的脸又红又肿,被打得面目全非。   「……滚出去,再也别让我看到你的脸。」   父亲气喘吁吁,擦乾手上的血说:   「你已经不是我们家的女儿了。」   就这样,她带著最基本的行李被赶出家门。   「……为什么?」   发现自己遭到国家放逐,禁止入境,再也见不到心爱家人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铸下大错。   但是,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了。   不应该发生这种事。   她只是渴望爱而已。   她一次又一次敲打国门,直到终究理解国门再也不会为了自己敞开,只好满身疮痍,哭著离开国家。   就这样,她成为旅人芙蕾德莉卡。   ○   「这四年来,我去了各式各样的国家旅行。在造访许多国家的同时,我看见世界的各种样貌,接触形形色色的价值观,并反省我们之间的事情,思考究竟哪里出了错。」   她喝了一口旅馆里带来的红茶,停了一拍后说:   「我们生在不对的国家。」   仅此而已──她像是没什么大不了似地说。   的确,要是生在不同的国家,她们一定就能跟普通的双胞胎一样,平平凡凡地长大。   她的父母亲也不会刻意将两人塑造成不同的人。   「你出生的故乡是──」   我话说到一半,她就点了点头。   「是彼方之帕拉斯特梅拉。我明天就会回到故乡。」   既然如此,不用说我也明白她约好见面的人是谁。   她在我来得及插嘴前说:   「我跟露娜莉可约好了。」   「…………」   「旅行了四年,我终于下定决心回家了。我想再跟爸爸妈妈还有她好好谈谈,所以从前阵子开始,就在附近的国家寄信回家。」   那一定是指我跟芙蕾德莉卡相遇的国家。   我看了一眼来到这里的路途。   已经看不见昨天所在的国家了。   「……然后发生了什么事?」我重新转向她问。   「我们通信了好几次,但他们说『在露娜莉可原谅你之前不可能见面。』我才会跟他们要求直接和她见上一面的机会。他们俩原本不太情愿,可是在昨天遇见伊蕾娜之前终于同意了,还帮我安排暂时入境。露娜莉可也说想要见我一面。」   明明只是前往邻国,却看似格外著急──原来如此,这样就合理了。   她一定是迫不及待。   「话说,可以让我问一个问题吗?」   不过如此一来,有件事让我有点在意。芙蕾德莉卡在漫长的回忆中只有稍微提及,但我可没有愚昧到会看不出现在的她和过去的她之间有极大的差异。   我直直盯著她,眼神中带著些许的责备,说:   「你原来会用魔法。」   「?是啊,我会啊?」芙蕾德莉卡平淡地回答。   「我还以为你不会魔法。」   「我不记得说过我不会啊?」   「可是你假装成不会的样子呢。」   「…………」她把眼睛别开了好一阵子,终于喝了一口红茶说:「我是有理由的。魔法是害我陷入这种状况的原因,那就还是再也别用魔法比较好,不是吗?」   「…………」乍看之下这个理由相当合理。「你不治好眼睛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被绷带包住的左眼。   自从遭到父亲殴打以来,其他的伤或许治好了──却唯有左眼没有恢复。   芙蕾德莉卡轻轻摸著绷带,说了声「也对──」才沉稳地开口。   「老实说,最刚开始旅行的时候,我是为了不要忘记自己对她的恨意,才刻意留下这道伤的。」   原来如此。   「现在呢?」   她停了一瞬。   「是为了记住自己的罪孽。」   接著这么说。   「我想要跟她见面,为了至今为止的一切道歉。不只这样,我想要重新来过──我想跟她彼此理解,因为我一定害她留下非常痛苦的回忆。」   她又这么回答。   这句话听起来不像是谎话。   但是,既然如此。   「那就不需要这个箱子了呢。」   我举起放在身旁载她用的箱子,丢进火堆里。「明天起你就坐在我后面吧。」   温和摇曳的火光似乎受到突然落下的庞然大物惊吓,摇摆一阵后慢慢地包围箱子,开始燃烧。   芙蕾德莉卡望著这一幕。   「你很温柔呢。」   她这么对我说。   你胡说什么?   「你白痴吗?我又不是为了你。只不过是因为你是魔法师,所以才不必让你坐在箱子里而已。」   我才不是因为同情芙蕾德莉卡,不希望她认为我是外人才这么做的。   真的喔。   ……真的喔?   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她听了呵呵笑出声来,我也被她影响,两人就这样围著营火开心地聊了一阵子。   在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后,我们才终于就寝。   营火的火光暗了下来,夜晚的黑暗垄罩营地。接著在睡觉之前,她在黑暗之中开始感到不安。   「伊蕾娜。」   静静地,向我坦白一切的她用差点消失的声音问我:   「现在的露娜莉可如果看到现在的我,还愿意原谅我吗?」   ○   我们在隔天午后抵达彼方之帕拉斯特梅拉。   高耸的城墙上有一道门,卫兵站在门前行礼道:「欢迎光临彼方之帕拉斯特梅拉!欢迎!」   我们爬下两人共乘的扫帚,姑且肩并肩回以敬礼,卫兵就说「那么入境时有几项事项必须确认──」拿出笔跟纸。   还算常见的入境审查开始了。我跟芙蕾德莉卡都没有特别戒备,依序回答「请问大名?」「入境理由是?」「请问要滞留几天?」等简单的问题。   入境审查顺利进行,途中卫兵突然看著我身旁的芙蕾德莉卡问:「话说回来,您就是旅人芙蕾德莉卡小姐吗?」   「?我是没错……」由于过去曾经遭到禁止入境,她带著略为紧张的表情点了一下头。   「您是露娜莉可小姐的姊姊吗?」   卫兵又问。   「……是。」   「令妹有一封信要给您。」   也许是从父母口中听说了,露娜莉可似乎知道芙蕾德莉卡会急忙赶来。   将封好的信交给芙蕾德莉卡后,卫兵说:   「那么请享受在我国的观光。」   他又敬了一礼,便从我们面前退开。   城墙中的国家和别国并无不同,展现出沉稳的城市景观。   「…………」   芙蕾德莉卡在我身旁迈开步伐。   很沉重很沉重的步伐。   「亲爱的芙蕾德莉卡。   你过得还好吗?我是你妹妹,露娜莉可。   请原谅我无法直接跟你见面,必须透过信件跟你联络。我已经听爸爸跟妈妈说姊姊希望和我见上一面了。   我也想再见姊姊一面。   爸爸跟妈妈都非常反对,但是我的想法和姊姊一样。这是我的真心。姊姊若是想见我,我希望能回应你的期待。   仔细想想,四年前已经是很久之前了呢。   我们一定都长大了吧。   我相信现在的我肯定能身为和以前不一样的人跟你见面。   我正午时会在喷水广场独自等待姊姊到来,且不指定日期。   在姊姊来之前,我每天都会等你。我相信你会来,等著你。」   在彼方之帕拉斯特梅拉的大街上走了一阵子,我们来到一座喷水广场。   「……真可惜,她今天好像不在。」   她一定想立刻跟妹妹见面,跟她谈谈。   但是喷水广场上却不见任何人影。对方应该是她觉得今天不会来了──时钟上的指针已经指著下午三点了。   「明天还有机会,今天就先慢慢休息吧?」   路途遥遥她一定累了,其实我也有点疲倦。我能理解她急著想跟妹妹见面的心情,然而和四年相比,多等一天应该不算什么。   「……也对。」   芙蕾德莉卡点了一下头。   她用一只眼睛静静看著随风摇摆的水面。由于时间不巧,喷水池已经没有喷水了,寂寞垄罩著喷水广场,如同映照出她的内心。   芙蕾德莉卡叹了口气,终于下定决心似地用独眼看著我。   「……伊蕾娜,谢谢你送我来到这里。」   那句话听起来像是道别。   的确,在抵达这个国家的时候,我就已经达成任务了。我只不过是引路人,只是她的交通工具,不该继续多管闲事。   「不用客气。」我伸出手。   「虽然时间不长,但跟你旅行非常愉快。」她面露微笑,握住我的手。「真不可思议,跟你在一起总觉得特别健谈。我是第一次跟别人说这么多以前的事。」   「……这样啊。」   「……对啊。」   话说回来。   「不好意思破坏这么好的气氛,可是我不是想握手,是想跟你要钱的说。」   「你真够现实……真想看看是谁教出这种小孩的……」芙蕾德莉卡顿时傻眼。   「要把旅行延长到我家吗?这样的话金额又会变高喔?」   「身为旅人我对你的故乡确实有点兴趣,但不用了──这可能是我的最后一趟旅行。」   若是能顺利和露娜莉可碰面,并跟她好好彼此理解,芙蕾德莉卡就没有继续身为旅人的理由了。   说不定,她会那么仔细地向我坦白自己的心情,也是因为觉得这是最后一次。   「我们有缘再会吧,伊蕾娜。」   芙蕾德莉卡把几枚金币塞进我手里,又握了握我的手,笑了。   「好啊──再见。」   我也跟她一起笑了笑。   就这样,我们普普通通,平淡无奇地道别。   那天夜里我在附近的旅馆下榻,但由于我全部财产只有五枚金币,钱包依然空空如也,可惜不能去有附设餐厅的高级旅馆住宿,也不能去高级餐厅用餐。   「总之先来一份主厨推荐的特餐吧。」   于是我来到国内观光客不太会光顾的朴素小餐馆,张罗简单的晚餐。在这种餐厅点主厨推荐,大多都不会踩到地雷。   服务生说了声「好的。」点头带著菜单离开。   我无所事事,看了一会儿店内的喧嚣,这个城市居民的日常生活映入眼帘。有正在享受晚餐的情侣,也有人在下班后和朋友饮酒作乐,几乎客满的店内看得见各式各样的人,正在度过稀松平常的一天。   这是个和平的国家。   她若是真能回到这里生活,或许真的可以获得幸福──我边发呆边这么想。   不久之后,服务生回来了。   「请用。」   她喀喀一声,把一杯红酒放在桌上。我不记得我点过这个。   主厨难道不想推荐特餐吗?我疑惑地皱起眉头,服务生便亲切地指向吧台区座位。   「是那位客人请的。」   她说。   「…………」   吧台边坐著一位年纪和我相仿的女生。她朝我挥了挥手,一手捧著红酒朝我走来。   我认识她。   「晚安。」   金色的狼剪长发,全身穿著黑衣。   女子的模样我熟悉无比。   「你又在当跟踪狂了吗?」我对她笑说。   下午才刚道别的芙蕾德莉卡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但是──   「……什么?」   她一脸不可思议地侧著头,指著我问:「灰色头发,年龄跟我差不多的魔女──你是旅人伊蕾娜对不对?」   她语气宛如和我初次见面。   「…………」这时我才发现。   眼前的她不是我认识的芙蕾德莉卡。再怎么说,原本应该包住的左眼完好如初。   「可以跟你聊聊吗?」   她说自己的名字是露娜莉可。   ○   「自从爸爸妈妈和我说姊姊想跟我见面以来,我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每天都去喷水广场,连工作都没办法专心。」   桌上放著两杯倒了红酒的玻璃杯,以及一个空盘。现在不是品尝料理的时候,于是我迅速吃完。   「卫兵跟我说姊姊在今天入境,还有伊蕾娜你陪著姊姊一起来。」   「这个国家的卫兵口风很松呢。」难道不理解隐私的概念吗?   「你不知道吗?只要拿一点钱给卫兵,就能请他们帮各种忙喔。请他们帮我拿信给姊姊──还有通知我姊姊来到这个国家等等。我现在也跟爸爸妈妈一样在国内工作,所以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   这是怎样,姊妹都是跟踪狂吗?我想这么吐槽,不过就算长得像,她也不是我认识的芙蕾德莉卡,结果差点说出口的话变成叹息消失无踪。   「很傻眼吧?对不起,可是我这么拚命是有原因的。」   「我知道。」   她会和我联络的理由连想都不用想。「我猜,你大概是想知道她对你是怎么想的吧?」   「……是的。」她点头同意。「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跟她之间的事我全都听说了。」我兜了一个圈委婉地说:「芙蕾德莉卡好像做了很过分的事呢。」   「……虽然伤痕已经消失了,我从来没有忘记姊姊对我做的事情。」   边说,她边温柔地摸摸自己的腹部。   「…………」我有点犹豫该如何回答、该用什么话说,最后我还是说「她为过去所发生的事情感到非常非常后悔。」对她拋出直率的言词。   尽管明白这绝非我该说的话,但是她不知道和我一起旅行的芙蕾德莉卡是什么样的人。   如果她因为担忧而不敢踏出重逢的最后一步,我希望替她排除这个担忧。纯粹只是这样而已。   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我想知道眼前的露娜莉可真正的心意。   「…………」   她低著头,看著红如鲜血的红酒。   接著,终于──   「我也为了四年前的事情感到非常非常后悔。」她慢慢地说:「跟姊姊一样,想要见面的理由就只有这样而已。」   「……这样啊。」   她点头说:   「所以说,阔别四年从爸爸妈妈手中接下姊姊寄来的信时,我才会不顾两人反对,下定决心绝对再要跟姊姊见上一面。我不想让爸爸妈妈伤脑筋,可是我更想跟姊姊见面。」   结果,姊妹两人抱著相同的想法吗?   ……老实说,我有点担心芙蕾德莉卡是否真的能跟妹妹重逢,所以决定偷偷去看一下状况。很可惜我是一点都不坦率的人,因此决定不告诉芙蕾德莉卡。   从这个样子看来,应该不必担心了呢。   打扰姊妹感动的重逢就太不识趣了。   「我说,伊蕾娜。你明天如果想来看我们重逢的话,能请你回避吗?」   「…………」所以她的话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也让我吃了一惊。「……当然,没有问题,我本来就不打算去。」   「太好了,明天我想跟姊姊两个人慢慢聊。」   「……这样啊。」   容我再强调一次,我是个一点都不坦率的人。   ○   于是隔天我悄悄来到喷水广场。   宣告中午十二点的钟声在城里回荡,广场正中央的喷水池朝天空喷出水花,我在水池边找到昨天为止共度短暂旅途的芙蕾德莉卡。   她一眼包在绷带之下,穿著一如往常的服装。   「…………」   她坐立不安,犹如正在等待情人的少女,偶而在意发型,持续等待妹妹到来。   她视线不停左右飘忽,偶尔回头,在她身旁想不被发现相当困难。就连偷偷躲在阴影处的我,也跟她一样偶尔看著喷水池,偶尔别过头故作平静,形迹可疑地等待两人重逢。   我有点担心。   担心她们是否真的能彼此理解。   「…………!」   终于,在喷水池前等待的芙蕾德莉卡笑逐颜开。   她的视线前方,是一个长得跟她很像的女生。她一面挥手,一面走向芙蕾德莉卡。   「姊姊,你好。」   露娜莉可出现在眼前。   她十二点准时在喷水广场现身。   钟声静静止息,直到她们身旁只剩下水花的声音。面对笑盈盈的露娜莉可,芙蕾德莉卡反而面带略显紧张的表情,低著头看著她。   「…………」终于,芙蕾德莉卡慢慢开口说:「露娜莉可,我想跟你说──」   接著她说出姊妹分离四年来的心情。   开始旅行的时候有多么难受。老实说,她对不公平的对待心怀恨意。   但是在旅行途中,她的想法渐渐改变。   她希望能再次跟家人一起生活。   然后──   「过去的事情,真的很对不起──」   她慢慢低头这么说。现在的露娜莉可始终默默倾听现在的芙蕾德莉卡的话语。   「…………」   露娜莉可依然面带微笑。   她困扰地蹙眉,只有笑著说:   「姊姊,把头抬起来。」   「…………」   闻言,芙蕾德莉卡慢慢抬头,露娜莉可走上前一把抱住她。   她用力抱著她,宛如再也不想放开。   我还以为是我多心了。   果然不该偷看姊妹重逢。这里不需要我的存在──   我一面这么想,一面背对喷水池迈开步伐。   从今以后,这对姊妹一定会跟过去一样一起生活,并建立和过去不同的关系。   我觉得这是再幸福不过的事情。   于是我转身离开现场。   「姊姊……芙蕾德莉卡。」   但我似乎误会了。   尽管抱著姊姊,露娜莉可滔滔不绝说出口的话仍带著冰冷无比的刺。   「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这里吗?」   查觉到异样感回头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自从收到姊姊寄给我的信,我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其实我也对四年前发生的事非常后悔。」   当场垮下的芙蕾德莉卡背上插著一根冰柱。露娜莉可带著一如既往的笑容,低头看著芙蕾德莉卡发出不成言语的声音倒下,说:   「四年前我应该把你──露娜莉可杀掉才对。」   ○   大前天,我和芙蕾德莉卡露宿野外时,她对我说出自己的过去。   自幼便渴望父母亲关爱。   父母亲却只注意露娜莉可,对姊姊芙蕾德莉卡视而不见。由于两人是双胞胎,害父母亲被外人厌恶、闪避,结果变本加厉地想要区别芙蕾德莉卡和露娜莉可。   最后导致芙蕾德莉卡痛下杀手。   ──但是。   「其实,我才是露娜莉可,在故乡等的是芙蕾德莉卡。」   两人交换身分了。   「我是在四年前变成芙蕾德莉卡的。自从四年前,芙蕾德莉卡刺了露娜莉可一刀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变成了芙蕾德莉卡。」   她语气平淡地继续说道。   四年前的那一天。   真正的芙蕾德莉卡对妹妹施展某个魔法。   意识复制。   芙蕾德莉卡对妹妹使出相当高等的魔法。   真正的芙蕾德莉卡把心中对妹妹的憎恨转移到妹妹心中,将意识以及记忆植入妹妹的脑海。   露娜莉可受到深不见底的憎恨与绝望禁锢,随后拿刀刺向外表和自己相同的姊姊。   深信自己就是芙蕾德莉卡。   深信眼前的少女就是妹妹露娜莉可。   计划顺利进行,露娜莉可刺杀芙蕾德莉卡,最后被扫出家门。芙蕾德莉卡则扮演可怜的受害者妹妹留在家里。   「她很擅长跟娃娃玩。」   一切都照原本的芙蕾德莉卡的剧本进行,露娜莉可就跟娃娃一样受她操弄。   露娜莉可刺了原本的芙蕾德莉卡之后被父母亲断绝关系,逐出家门,就这样成为了旅人芙蕾德莉卡。   另一方面,芙蕾德莉卡遭到真正的露娜莉可刺伤之后,扮演温柔又可怜的露娜莉可,和家人住在一起。虽然跟以前相比成绩稍微退步了一点,个性变得比以前阴沉,也完全没有问题。露娜莉可不必再跟过去一样完美无缺。   因为露娜莉可被残酷的姊姊伤透了心。   个性就算跟以前不太一样,也不会有人发现。   就这样,两姊妹交换了身分。   「开始旅行一年左右的时间,我都以为自己是芙蕾德莉卡。」   刚开始旅行时,她被囚禁在复仇的念头里,忍受眼睛的痛楚,从一国旅行到另一国,心中怀著对妹妹的恨意日复一日地生活。   但是。   「可是纸包不住火,知识跟经验是不同的。」   一年过去,离开故乡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现在的芙蕾德莉卡开始查觉到异状。   首先是一些琐碎的异样感。应该会用的魔法使不出来,反而会用原本不会的魔法。对那么喜爱的娃娃没有任何感慨,原本无法看著人的眼睛,却能跟任何人聊开。   她本来应该会为了排解寂寞跟娃娃说话;但旅行中芙蕾德莉卡就算对娃娃使出魔法,也无法好好操纵。   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芙蕾德莉卡。   接著在旅行途中,她的怀疑逐渐变成笃定。   「旅行超过一年的时候,我恢复了真正的记忆。我发现记忆是假的了。」   旅人真正的名字是露娜莉可。   人见人爱,心地善良的少女就是旅人芙蕾德莉卡。   「芙蕾德莉卡应该是想让我体会住在彼方之帕拉斯特梅拉时的痛苦吧。她想藉由跟我交换身分,独占父母亲的爱。」   而实际上,她的计划成功了。   现在留在故乡的分明是假的露娜莉可──心病缠身的芙蕾德莉卡,却没有任何人发现她们交换身分。   就连父母亲也没看出来。   「不过,那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芙蕾德莉卡温柔地笑道:「我想差不多是和解的时候了。」   「…………」   「我也明白,姊姊会变成那样是我的错。因为在姊姊的记忆中,我是个非常讨人厌的人。」   真正的芙蕾德莉卡植入的记忆至今依然留在现在的芙蕾德莉卡脑中。   「我应该多跟她聊聊天的。我应该多仰慕姊姊一点的。其实,我原本可以成为姊姊的心灵支柱──」   但是两人在四年前决裂。   现在的芙蕾德莉卡具有十五岁前的芙蕾德莉卡,以及露娜莉可的两种记忆。   她怀著两人份的痛苦旅行了四年。   「我从四年前的那一天开始,到从今以后都是芙蕾德莉卡也没有关系──」   我想再次跟家人一起生活。   四年来,露娜莉可以芙蕾德莉卡的身分在外面的世界旅行,这就是她的心愿。   「我相信过了四年后的现在,我们一定能彼此理解。我相信姊姊一定跟我一样改变了。」   芙蕾德莉卡经历四年的旅行改变了。   四年后的现在──长大成人的两人,或许能做出和四年前不同的结论。   现在的芙蕾德莉卡说:   「所以说,拜托你,伊蕾娜。明天可以让我跟露娜莉可两人单独见面吗?」   眼前的芙蕾德莉卡既然下定决心,我本来就无意打扰她。   「也对……那么等明天抵达国家,就在那里道别吧。」   然后。   独自走过四年旅途的她,以一句话替漫长无比的回忆下句点。   她说:   「我们生在不对的国家。」   ○   姊妹阔别四年重逢,现在的芙蕾德莉卡确实地对现在的露娜莉可为了过去四年来的事情道歉。   「四年前你做的事情,我全都想起来了。」   随后,现在的芙蕾德莉卡在喷水池前说出姊妹分离四年来的回忆。   开始旅行的时候有多么难受。老实说,她对不公平的对待心怀恨意。   但是在旅行途中,她的想法渐渐改变。   她希望能再次跟家人一起生活。   让姊姊孤零零地一个人,她有多么后悔。   现在的芙蕾德莉卡确实将这些说出口。   但那似乎没有传进现在的露娜莉可的心里。   芙蕾德莉卡倒在地上,背后插著一根冰柱,鲜血直流,身体不停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瞭解……!姊姊……我、我──」   「我是真的打从心底对集爸妈宠爱于一身的你深恶痛绝。明明就是我比较优秀。」   现在的露娜莉可打断倒在地上的妹妹的话语,朝她举起魔杖。「听到你还想见我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我才是不会跟爸爸妈妈耍任性的小孩。我怎么想都想不透,为什么过了四年,现在的你还会想跟我见面──原来如此,你恢复记忆了。」   俯视妹妹的眼中丝毫没有留下对家人的爱。   「可是既然你恢复记忆了,我就更不能让你活著了啊?跟以前一样,直到现在我都发自内心讨厌你。」   说完她挥下魔杖。   对具有自己名字的妹妹──   「再见了,芙蕾德莉卡。」   道出了永别。   但是。   一名魔女闯进两人之间。某个不识相的魔女打扰姊妹两人阔别四年的重逢。   「等一下。」   就是我。   结果我就是个一点都不坦率的人,所以不论是真是假,即便芙蕾德莉卡希望我今天不要出手,我也没有遵守约定。   我用魔法弹开自称露娜莉可的芙蕾德莉卡的魔杖,直接用魔杖抵住她的咽喉。   「……啊啊。」   魔杖在空中飞舞,直接掉到地上。现在的露娜莉可冷冷地笑了。「我就知道,你果然在旁边看──」   她早就料到我会出手了吗?现在的露娜莉可并不讶异,只有乖乖举起双手。   「可以不要攻击我吗?我打不赢魔女──也不打算送死。」   「…………」前一刻企图谋杀妹妹的人还真有脸说。「我不打算弄脏自己的双手,你也有该活著偿还的罪过。」   为了避免她预藏武器,我直接把现在的露娜莉可绑了起来。我用魔法变出绳索,将她五花大绑,封锁她的行动。   我绑得应该还算紧,露娜莉可却不改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我才没藏那种东西。」   她只有笑著说:   「我只不过是想保护自己而已呀──」   此时的我还不明白那句话真正的含义。   ○   两人的重逢就这样结束了。   「芙蕾德莉卡,你还好吗?」   「…………」   她没有回答,但是我认识的芙蕾德莉卡没有大碍。她意识清醒,眼睛看著我。   尽管独眼茫然、朦胧、又死气沉沉──芙蕾德莉卡确实还有呼吸。   我拔出冰柱,用治疗魔法替她疗伤之后,决定将露娜莉可交给这个国家的士兵。   芙蕾德莉卡早已瘫软无力,我一面牵著她的手,一面用力将露娜莉可拉走。露娜莉可也跟芙蕾德莉卡一样,在被我牵著的时候不发一语。   只是,和芙蕾德莉卡不同。   「…………」   露娜莉可即使沉默不语,脸上始终挂著微笑。   在把露娜莉可交给国家的士兵时,我一五一十地将来龙去脉详细说给他们听。   我把阔别四年重逢的两人的故事──终究无法彼此理解的姊妹的故事,从头到尾全说了出来。   然而──   「我们不相信。」   士兵接下露娜莉可,摇了摇头。「我们已经听说妹妹露娜莉可小姐,及姊姊芙蕾德莉卡小姐是什么样的人了。包含本次入境彼方之帕拉斯特梅拉的经过,到两人的姊妹关系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什么?」   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不理会哑口无言的我,士兵说:   「我们要逮捕芙蕾德莉卡小姐。」   说完他们就把芙蕾德莉卡抓了起来。   「──等一下,你做什么……!」   我连忙大喊,抓住芙蕾德莉卡的手。   但芙蕾德莉卡无力的手从我的手中滑了出来,最后被士兵押走了。   这时我才发现,一切全都是现在的露娜莉可设计的。   对现在的露娜莉可来说,我是否出面阻止本来就无关紧要。   芙蕾德莉卡四年前企图杀害妹妹,直接遭到驱逐出境。她阔别四年再次入境想见妹妹一面,而坚强的妹妹则是为了实现愚蠢姊姊的愿望,前往喷水广场。   对这个国家的人来说,这才是真相。换言之,我认识的芙蕾德莉卡即使就此丧命──即使有像我一样的人半途阻止,这个国家也没有任何人会怀疑现在的露娜莉可。   因为在这个国家,露娜莉可是心地比任何人都还要善良的坚强受害者。   而芙蕾德莉卡则是内心比任何人都还要丑陋的女子。   现在的芙蕾德莉卡倒在喷水广场前浑身鲜血──现在的露娜莉可在她面前手持魔杖。在周围的人眼中看来,会是什么样子?   肯定会是一不作二不休企图杀害妹妹的恶劣姊姊,以及试著保护自己的坚强妹妹。   露娜莉可清楚理解,自己不论对回到国内的芙蕾德莉卡做什么,都不会遭人怀疑。   她甚至明白会被视为正当防卫。   「将芙蕾德莉卡驱逐出境。」   几天过后,国家如此宣判。   芙蕾德莉卡被驱离彼方之帕拉斯特梅拉。同行的我也跟她一样被赶出国外。虽然没有明说禁止入境──不过意义相同。   我大概再也不会踏进这个国家了。   ○   芙蕾德莉卡茫然地用独眼仰望紧闭的国门。   这几天飞逝而去,在她心中或许如梦似幻。到现在她脸上仍然带著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的表情,唯有呆站原地。   「……芙蕾德莉卡。」   听见我的声音,她回过头来。   接著笑了。   那是个非常寂寞的笑容。   「对不起,伊蕾娜,都怪我,害你也被赶了出来──」   「…………」这种时候还在替别人著想的芙蕾德莉卡令人于心不忍,我把脸别开。「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不好……」   我没办法直视她的眼睛,就这样低著头,不知道她露出什么表情说:   「我才该说对不起。我没有遵守与你的约定。」   希望你不要出手──两个芙蕾德莉卡都这么对我说。   但是我不论如何都无法拋下她不管。这次我不像旅人地多管了闲事。   不论如何,我都不能默默看著她被杀死。   尽管我们只共度了一晚。   我也不希望她丧命。   「没关系。」她摇摇头,低头说:「我才该谢谢你救了我。」   「…………」   「对不起让你看到那种场面。」   她应该没有余力替别人著想才对,应该没有余力向我道歉才对。「伊蕾娜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我想自己一个人回去慢慢旅行。」   「……我也是。」   「是喔。」   她在逞强吗?   是我让她顾虑了吗?   「…………」   「…………」   我们在国门前陷入沉默,唯独时间一味静静地流逝。   其实我们非得在这里道别。   「……我可以帮上什么忙吗?」   我一面思索该说什么,一面这么说。   她低著头,眼睛慢慢转向我。其中一只包在绷带下的苍蓝眼眸看似昏暗无光。   她的眼神正是如此毫无生气。   「……那么,可以听我一个请求吗?」   她歪著头开口问。   「什么事?」   我也一样侧著脑袋,她便犹豫地、顾虑地说:   「……可以摸摸我的头吗?」   她不改阴沉的语气说:   「跟我说我已经很努力了。」   那是个小孩会跟父母要求的小小愿望。   「称赞我一直忍耐很了不起。」   仅此而已,这就是她最后的愿望。   「…………」   我没有回话,取而代之把手放上她的头。   她紊乱的发丝缠上我的手指。我像是在帮她梳理乱发一般,一次又一次,慢慢地,和阳光一样柔和、温暖地抚摸芙蕾德莉卡的头发。   我的手每次碰触,她的眼神就因为犹豫而动摇,嘴唇也细细颤抖。她握紧双手抓住裙襬,唯有不停颤抖。   旅人的模样,成熟的模样不见踪影。   这里只剩下一个受伤的少女。   「…………」接著我开口。   说出她想听到的话。   「你一直都很努力呢──」   这一定是她一直想听到的话。   「忍耐了这么久,真了不起──」   这是被植入我认识的芙蕾德莉卡心中,充满怨恨真正的芙蕾德莉卡一直想听的话。   小时候,如果她的父母──或是任何人能像这样认同真正的芙蕾德莉卡──仅此而已,就一定不会发生这种憾事了。   她就不会对妹妹痛下杀手。   不会把记忆推给露娜莉可取代她。   这些都不会发生。   仅此而已,她就能获得救赎。   却没有人对她这么做。   只因为她们生在不对的国家。   「…………」   我的心快要裂开了。   即便受到这种伤害,遇到这种残忍的对待,事到如今她依然想要拯救心中的姊姊,让我心如刀割。   完全不想拯救自己的她令人痛心不已。   所以──   「你已经可以为了自己而活了。」   我把手放在她的头上,用空出来的手把她拥入怀中。   「即使这个国家的人,故乡的父母没有看著你──即使没有人看著现在的你。」   即便如此──   「我也看在眼里。」   我认识现在的你──我说。   「……呜!」   她颤抖的指尖抓住我的长袍。她温暖的泪水浸湿我的胸口。   「……可以再这样一下下吗?」颤抖的声音从胸口传来。   因此我说:   「可以……」   并更用力地抱紧她。   为了让终究成为沙哑哭声的呜咽不被任何人听见。   为了让我即使分离也不会忘记她。   为了让她不会忘记我。 第八卷 第七章 星尘飘落之夜   来说说我小时候的故事吧。   来说说从没跟任何人提起,小时候的回忆吧。   我出生的故乡──深邃森林比拉是个重视传统与风俗,古色古香的国家。   国家周边森林环绕,自树林中辟出的城市由绵延的白砖屋舍聚集而成。我出生当时国家就已经相当长寿,大多数民宅都十分老旧,不仅布满龟裂,还有些爬满藤蔓。   宛如要将国家变回森林般的样貌却不只带著一股老旧,也像是国家本身与森林共存,我相当喜欢。   我喜欢这个国家的风景。   可是不太喜欢国家本身。   「啊啊,已经十二点了──」   我在假日埋首书中的时候,镇上传来当当、当当的钟声。这个国家每天晚上十二点都会准时敲钟。   钟声带有宣告一天结束的意义,但这并不是最主要的目的。   这个城市每到晚上十二点,就一定要做某件事。   「…………」   我打开窗户闭上双眼,握紧双手对繁星闪烁的夜空祈祷。   阖眼祈祷恰恰三十秒。每天祈祷就是这座城市的习俗之一。   我从五岁生日那天开始祈祷。自那天起,孤儿院的大姊姊就跟我说:「听到钟声响就要对夜空祈祷喔。」   当时我在孤儿院迷迷糊糊地度过每一天,说「我知道了。」傻傻地点头,待到晚上十二点,开始过起跟孤儿院的其他孩子们一起向夜空祈祷的生活。   由于我不太习惯晚睡,所以每次都得从睡梦中爬起来,睡眼惺忪地祈祷,偶尔还会站著睡著。有时候等不到十二点就睡著,还会被孤儿院的大姊姊臭骂一顿。   在深邃森林比拉,祈祷的风俗习惯比任何事情都还重要。   我时常纳闷这究竟有什么意义,不过在这座城镇上可能只有我一个有这种疑问。   就算问同学,或是照顾我的孤儿院大姊姊,也没有人知道原因。   「那种事情我连想都没有想过。」   每个人都异口同声侧著头这么说。   至于孤儿院的大姊姊,她一听到我问这个问题,就把我带到后面说:「绝对不可以问别人这种问题,知道了吗?」一再向我强调。   她还这么对我说:   「这个习俗从我们出生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持续到现在──我从外地搬来,所以不太清楚,可是这个国家的风俗习惯很多都禁止问原因,所以不可以问别人这种问题。」   她在唇前竖起食指,嘘了一声对我说。   「也就是禁忌吗?」原来如此,嗯嗯。   「没错,如果不想被祭仪选上的话,就更不能引人注目了。」   她这么对当时五岁的我说,摸了摸我的头。   在那之后过了九年的岁月,直到现在我还是忍不住对从那时开始延续至今的习俗抱持疑问。   这个国家每年一到春天,就会举行名为祭仪的仪式。   获选参加祭仪的女生,会被关在城镇中央的祠堂里彻夜祈祷,祈求未来一年作物丰收。基本上被选上的只有一个人,偶尔会变成两个人或是三个人。尽管不知道是基于什么标准选择的,这个国家每年都举办这种仪式。   究竟为什么要举办这种仪式?   问实际体验过的人说不定就能知道真相;但遗憾的是,现在十三岁的我并没有亲密到可以随意问这种问题的人。   因为我十岁的时候,获选参加祭仪的孤儿院大姊姊在仪式过后也从国内消失了。   我清楚记得那天发生的事情。   她穿著没有任何装饰的纯白衣裳,脸上画著漂亮的妆容,不和任何人对上眼睛,双眼无神地看著地面,在繁星闪耀的夜晚被人群围绕,消失在祠堂之中。   「这个国家选上的无名少女现在进入祠堂了──」   指挥祭仪的国家首长这么说,关上祠堂的门。   接著她在祠堂里彻夜祈祷。   为了祈求这个国家往后一年作物丰收,彻夜不停祈祷。钟声响起,我们也开始祈祷。在我睡著的时候,她一定也在继续祈祷。   隔天我一早起来就跑去祠堂,但那时祠堂已经打开门,开始有人进出了。   她不在里面。   镇上的人说:「她已经离开这个国家了。」「她好像已经厌倦这个国家的习俗了。」「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就这样,我还来不及道别,她就忽然消失了。   在那之后我自力做了各种调查。   最近我一放学回到孤儿院,就立刻前往网罗了全国书籍的大书库。   或许是因为我是孤儿院的小孩,还是我本来就不想跟人往来,我在学校没有任何称得上朋友的人。   说不定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著迷似地在大书库中查资料。   「……真奇怪。」   然而这个国家的历史书籍少到令人讶异,能够得知的情报只有「很久以前这个国家曾频繁发生离奇事件」以及「这个国家具有自我意识」等,令人难以置信、光怪陆离的传说或是口述文学。   至于其他资料,有几本被虫啃光了,写有别国资讯的页数更全都遭到涂改,无法阅读。就像这样,这个国家的大书库几乎没有这个国家以外的资讯,甚至令人怀疑遭到故意隐瞒。书上只有可说是常识的描述,理所当然到连我都知道的事情。大书库里只有可见范围的常识。   那么看不见范围的常识到底摆在哪里?   「那个,不好意思。请问这本书有下一集吗?」   我抱著几本被虫啃光的书,拿去问图书馆员。   图书馆员瞪了我一眼问:「……你看那个做什么?」   我随口敷衍了一句「……我只是有点兴趣。」图书馆员却说「……很可惜,这里没有。」摇了摇头。   原来如此,我领悟书中能查到的资料有限。   事到如今,我已经阻止不了自己的好奇心了,于是我最后放弃在大书库查资料,决定找别的办法。   「──咦咦,国外的事情吗?」   偶尔会有商人或是旅客造访深邃森林比拉。当时的我会看准商人和旅人抵达的时机,到处访问他们国外的事情。   「对,请跟我说。」我把脸凑上前,这么说:「我对国外的事情很好奇。」   「……嗯……」商人伤脑筋地笑了笑,把眼睛别开。「……抱歉啊,小姑娘。在入境的时候我被严格叮咛不准提到国外的事情,就算想说也不能说啊。这好像是规矩。」   那时我才知道,看来这个国家的规矩会强制国外来的人遵守。   隐瞒到这种程度,反而令人更加好奇。这个国家究竟在隐瞒什么?不过这个国家的人们可能连自己在隐瞒什么都不知道。   总而言之,我的好奇心受到刺激,在那之后又继续问旅人与商人各种问题。就在这里记下我的成果如何吧。   「嗯……你想知道国外的事情吗?话说回来,小妹妹,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一起来──」我不论如何都想离开,但是我不想跟商人一起走。我拒绝。   「小姑娘你看,这只蝴蝶是挺稀有的种类,拿去卖一定能赚很多钱。我听说它们栖息在这座森林附近,你知道哪里有吗?」我本来就没有离开过国家,看到蝴蝶倒是会抓,可是我才不会拿给商人。   「喔,你想知道国外的事情吗……那我告诉你一件好事。」哎呀,有种有用情报的预感。「话说回来在那之前,你有没有男朋友?要不要跟我去那边的咖啡厅──」再见。   「和国外相比,你难道不会更想认识我吗?啊,不想吗……?啊啊,是喔……」   就是这样。   简单来说。   我问了这么多人,最后理解的事情是──   「完全得不到有用的情报!」   时刻来到傍晚,我一回到大书库就放声尖叫。   到底是怎样?商人跟旅人全是满脑子下流想法的浑蛋吗?每个人都两句话不离就称赞我可爱、约我去喝茶之类的甜言蜜语。人家只是想问问题,却没有人明白。   再怎么说,为什么这个国家只有想泡十三岁小女孩的大人会来啊?   就在我气噗噗地翻开书时。   「在图书馆要保持安静。」   不知从哪传来一声清澈的嗓音。「你没有常识吗?」   我东张西望寻找声音的主人,某个女生立即映入眼帘。   是一个漂亮的魔法师。   她的头发是接近白色的灰色,眼睛是琉璃色的。身上穿著黑色长袍与三角帽这简单的装扮,胸口还有星辰造型的胸针。那是装饰品吗?她似乎已经二十岁了,但是看不出确切年龄,只看得出态度颇为成熟稳重,或是因为年轻而冷静沉著。   她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对,说不定她一直都在这里──她看了我一眼朝我走来。   「你对外国有兴趣吗?」   她歪著头问,眼神注视著我手边。   那是这个国家的资料。   「…………!」   光从我在看一本资料,就能猜到这个程度……!魔法师好强……!   我在内心悄悄情绪高亢。   可惜的是,我不只从来没有离开过深邃森林比拉,也从没邂逅过魔法师这种人,因此对魔法以及魔法师是什么一窍不通。   为此,看到眼前的她一瞬间说中我内心的欲望,在惊讶之余我先感到一阵感动。   她是怎么知道的?   「魔、魔法师难道能偷看别人在想什么吗……?」   我又吃惊又期待地反问。会读心的人才能成为魔法师吗?一定是这样对不对?   「不能,我只是碰巧看到你在国门附近问问题而已。」   可是魔法师小姐却辜负我的期待,乾脆地摇了摇头。   「…………唉唉唉唉唉。」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了一声特大号的叹息。「唉……原来是这样啊……」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我。   「可以不要失望得那么明显吗……」   听这个魔法师小姐说,她是名旅人,在我开始到处访问的几天前入境,正在一个人自由自在地旅行。她还说自己确实是魔法师,但正确来说是魔女才对;不过我本来就分不清魔法师跟魔女的差别,如今知道魔法师和想像中不同,总觉得无所谓就随便听听了。简单来说,她是个旅人。就这样。   「但是真难得,这个国家的居民里居然有人对这个国家的习俗感到疑问。」   她看著明显垂头丧气的我这么说。   「…………」我沉默了一阵之后,回答道:「……你也觉得我会怀疑很奇怪吗?」   她稍微挑了一下眉毛,可见我回答的语气不太友善。   随后她摇了摇头。   「不会,我反而觉得很佩服。」   「…………?」   「我只是认为这个国家还有人心思正常,觉得佩服而已。」   我听不太懂她想说什么。   她或许看穿了我的疑惑,或是魔法师果然有读心能力,她对仍然侧著脑袋的我说:   「规则与规矩是能够从中获利的人设立的。怀疑是件好事。和这个国家大多数不知道自己有何得失的人比起来,你非常聪明喔。」   她说。   若是引用这个国家的人的话,或是在这时用这个国家的人会说的话回答,我该说的话就只有一句。   「那种事情我连想都没有想过。」   看到我一愣说出这句话,魔法师小姐笑了。   「毕竟你不像是会思考自己聪不聪明的人啊,脸看起来也有点呆呆的。」   「……我知道你刚才在取笑我。」   「不知道的话就太惨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总觉得,这个人可能会跟我说我想知道的事情。和白天见到的商人与旅客不同,她也许能够满足我的求知欲。   「……那个。」我看著她说:「魔法师小姐,可以请你教我外面世界的事情吗?」   听到我挤出一丝勇气说出这句话,她爽快地点头。   「当然可以。」   却又立刻摇头。「可是今天不行。」   「什么意思?」   「太阳就快下山了。」   「……什么意思?」   我听不懂。   被吊胃口让我有些不耐烦,但她轻轻把手搭上我的肩膀,安慰我说:   「明天再说吧,可是今天不行。」   就算我重复了一次问题,她也只有面露微笑,望著大书库的窗外说:   「今天呢,是夜空变得特别美丽的一天。」   窗外已经一片黑暗,足以让星尘现踪。   是不是真的变美了,从这里看不出来。   明天再来大书库吧。你来我就教你更多事情。   她叫我再等一天就离开大书库了。她离去之后我又看了一会儿书,也离开了大书库。   那一天的星空十分美丽。   天上万里无云,点点繁星闪耀,彷佛会直接落在地上一般无边无际。   眼前是一片美丽的星空,城里的人们也都聚集在大街上。   「…………」   不对。   看来城里的人们聚集在大街上的原因和我完全不同。   「啊啊糟了……!」「怎么会这样……!」「那是什么……!好可怕……!」   喧嚣的人群对美丽的繁星不理不睬,全都注视著西方的天空。   「…………」   那里确实有著璀璨星斗无法比拟的奇妙景观。   夜空中繁星点点,但有一颗星星格外耀眼巨大。奇妙的星星忽然现身,拖著闪闪发光的尾巴,宛如正在前往天空的另一头。   昨天应该不在才对。突然现踪的星星让城镇一阵骚动,所有人都说著「太不吉利了!」「这是天灾异变的前兆!」之类的话陷入混乱。   我出生以来第一次看见那颗奇怪的星星,但是这个城里的大人们似乎起码有些印象。   「二十二年前的死亡星又出现了──」   某个人这么说。   「快点,再不举行祭仪就来不及了──」   某个人这么回答。   此时我才发现,这是我出生以来第十三次春天。   「────」   我的记忆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模糊不清。   我在大街上张望时,突然有人用布块摀住我的嘴巴。我呼吸困难,闻到一股怪味。每吸一口,脑袋就越加昏沉,身体开始准备入眠。身体和眼皮都越来越沉重,直到我终于在路上失去意识。   「──恭喜,你被选上参加今年的祭仪,这是件很光荣的事。」某人对我说。   「──来,换上这套衣服。在祠堂里祈祷得穿这件衣服才行。」另一个人说。   「──哎呀,真漂亮,尺寸刚刚好。」又有另一个人开心地拍手道。   「──准备做好了,那么就去祭仪吧?」接著某人牵起我的手迈开步伐。   我不记得昏过去之后过了几天的时间。由于有晚上十二点祈祷的习惯,数次数自然就能得到答案;不过那天我的头昏沉到连这也做不到。说不定过不到一天,也有可能过了一周左右。   「…………」   不知不觉间,我被选为举行祭仪的人选;但是我并没有对此感到怀疑。就连为什么不感到怀疑都令人怀疑。越是想要动脑思考,我的脑袋就越是拒绝,一味地朝祠堂走去。   祠堂大门敞开时我试著抵抗,身体却像是被吸进里头一般继续向前。   祠堂里,几根蜡烛火光摇曳。   「这个国家选上的无名少女现在进入祠堂了──」   我听见国家首长在我背后这么说。即使想要回头,那时祠堂的出入口也已经关上了。   在月光照不到的黑暗之中,只看得见蜡烛黯淡的光芒。   「…………」   这时我发现祠堂里飘著奇怪的味道,可是我已经失去正常的判断力。   我朝通往祠堂深处的小径迈步。我的身体早已不听使唤,如同魁儡般行动。   祠堂最深处连蜡烛都没有,又阴暗又潮湿,四处弥漫的怪味也越来越浓厚。   不久之后,我停了下来。   「……啊啊。」   祠堂最深处开了几朵花。洁白、漂亮的花。   花在成堆的白骨之上绽放。在成堆穿著我身上这套衣服的白骨之上骄傲地绽放。   此时我才终于发现。   教了我那么多事情的孤儿院大姊姊并没有离开这个国家。   我发现了。   祭仪真正的目的。   「那种事情我连想都没有想过──」   这个国家的人被问到风俗习惯的时候,都异口同声地这么回答,原因并非没有人怀疑。   而是因为每个有疑问的人都会遭到灭口。   孤儿院的大姊姊不过是被选为其中一个人罢了。   这个国家比我想像得还要黑暗。   「啊啊、啊啊……!」但是我发现一切时,全都已经为时已晚了。「不要……不要……!我还……不想死……!」   在月光照不到的密闭空间中,令我判断力迟钝的怪味慢慢地、慢慢地越变越强,越变越浓。   这是混在蜡烛里的味道,还是这是眼前花朵散发的味道?   即使想要思考,即使想要逃跑,我的身体自由仍缓慢地遭到剥夺。   就如同在繁星闪烁的夜空之下我的嘴被布块摀住时,我慢慢倒在成堆的白骨之上。   我喘不过气,就连呼吸都有困难,唯有睡意垄罩我的双眼。   「为什么会这样……」   ──明天再来大书库吧。你来我就教你更多事情。   知道明天再也不会到来时,我感到一阵悲哀。好不容易遇到愿意跟我说话的人,好不容易约好能开心聊天的时间。   我就这样无法达成约定,在这里殒命。   啊啊,早知道会这样,真应该问那个魔法师叫什么名字──   我茫然地这么想,慢慢闭上越来越沉重的眼皮。   在所有人都面向相同方向的国家中,只有我一人顾著东张西望,被当成敌人囚禁,甚至夺走呼吸的权力。   阖上双眼的瞬间,我看见各式各样的景色。这就是走马灯吗?在孤儿院度过的日子、在大书库沉溺书中的日子、晚上来不及祈祷被骂的回忆,以及只有傻傻望著被选为祭仪人选大姊姊的愚蠢记忆。诸如此类,我的日常生活在脑中流逝。   然后。   终于。   我十三年短暂的生涯,就此落幕。   ○   据说在这个地区,每隔二十二年的周期就能看到美丽非凡的扫把星。   今年春天正巧是彗星来访的时期,邻近各国全部都在贩售扫把星的周边商品,或是举办类似的祭典,企图吸引观光客造访。   自由自在率性旅行的我当然也上了钩,在形形色色的国家买了各式各样的商品。   比如说有路边摊老板娘宣称是「扫把星面包!」的普通面包,或者有古玩商宣称「这颗石头其实是扫把星的碎片。」的普通石头。   他们大概以为,来看二十二年一度的扫把星的观光客,每个都是好傻好天真的白痴吧。这种乱七八糟的生意做得起来,真是太气人了!   「啊嗯啊嗯。」就是这样,姑且不提这个,这名边大口大口啃著扫把星面包,边骑扫帚飞行缺乏礼节的魔女,到底是谁?   没错,就是我。   「…………」   哎呀哎呀,我好像听到有人说「结果你还不是买了扫把星面包?」的质疑声,不过请不要误会了。我绝对不是上了路边摊老板娘的当才买的。   「我听说以前这附近好像有个叫做深邃森林比拉的国家,你知道在哪里吗?」   没错,就是贿赂。简单来说,我说的意思是:「我买一个你的面包,给我把有用的情报拿来混蛋!」   只可惜我现在正要前往的深邃森林比拉,早在很久以前就被国民遗弃,变成了废墟,因此没有标示在地图上。于是我只好贿赂老板娘请她老实招出地点。   「嘿~你想要去深邃森林比拉啊?伤脑筋……那个国家很久以前就不见了……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印象有点模糊耶。」   「嗯嗯嗯。」   光买面包不愿意说吗?这样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请收下这个。」我拿出一枚金币当作贿赂金。   「深邃森林比拉在哪儿是吧?我记得一清二楚,地图借我一下。」   老板娘立刻在地图上做下记号。居然这么好骗。   就是这样,历经这番经过,我现在正骑著扫帚飞行。虽然牺牲了一枚金币,但这是笔必要支出,就算了吧。   「不过,你去哪种国家究竟要做什么?那里已经什么也不剩啰?」   在地图上做记号的时候,路边摊的老板娘彷佛遇到怪人似地眯起眼睛抬头看我。   你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下一个目的地什么也没有。城市在我出生很久之前就被居民遗弃,唯有废弃的街道寂寥地度过余生。当然,由于没有人,所以也没有灯光,更比任何地方都还要安静。   「就是这样我才想去。」   在那里仰望的星空,肯定比在任何国家都还要灿烂、美丽。   话说回来,理想与现实常有一大段差距。只要身为旅人,就难免偶尔会有期待落空的经验。   深邃森林比拉也是其中之一。   「……这是怎么回事?」   与其说是和理想不同,或者期待落空,这个国家并非如此。   地图上指示的地点──深邃森林深处的国家废墟垄罩在诡异的气氛中。   或许是看上这里杳无人烟,绿意趁机闯进城里。以前肯定能看到白色美丽的城市,如今藤蔓却爬上每间民宅,缠绕在墙上。   我走的大街过去想必紧密排列著石砖,杂草却从缝隙间探出头来,绽放五颜六色的花朵。   这座国家的废墟已经没有人居住了。   目前为止还在预料范围之内。   预料之外的是在城市一角,正巧位在右侧的其中一栋住宅。   「好,那么大家今天来唱歌吧。大家想唱什么歌?」   隔著小窗子能看见屋内有一个女性在对小孩子们面露微笑。   哎呀哎呀,这里还是有人嘛──我摇摇晃晃地接近,小孩子和女性的身影却像是幻觉一般转眼间消失无踪。   现场只留下和这座城市其他民宅一样的老房子。看来这里是孤儿院──但不论靠得多近,眨几下眼睛,女性和小孩都没有再次出现在我眼前。   「恭喜!你被选上参加祭仪──」某个人对另一个人说。「来,穿上这套衣服──」回过头,我看见一位中年阿姨把衣服递给一个年轻女孩。   「不吉利的星星自从上次出现已经过了二十二年──」「时候到了。」又继续向前走,我看到几个大人在路上交谈。「这么说来,今年春天又会出现吗?」「应该没错吧。」「怎么办,要选谁参加祭仪?」「……对了,有个恰好适合的小女孩。」   我走上前想跟他们搭话,可是我不论靠得多近,他们都没有回头,只有面带复杂的表情商量著什么。   终于,我说了声「那个……」试图打断男子们的对话。   「那女孩对这个国家的规矩好像有疑问。」「最近似乎还在大书库查资料。」「这是图书馆员告的密,所以绝不会错。」   他们不理我。   他们对我视而不见。我试著说「你好。」在男人面前挥手,「你好吗?」到处乱跳,「我是正在旅行的魔女伊蕾娜。」左右摆头,男子们依然毫无反应。   被忽视到这种地步,就算是我火气也上来了。   「喂,你们听到了吗──」我想碰其中一名男子的肩膀。   我伸出手。   「…………」   手却穿过男子的身体。我的手像是直接被肩膀切成两段,但是男子却依然不改复杂的表情。   「那么就依照惯例,今年也把那女孩关进祠堂里吧──」   他边说,边望向城镇的另一头。   「…………」   我是在这个时候发现,原来如此,这是国家让我看到的幻影。   男子眼睛看的方向,有一栋很小很小的建筑。   这个国家中央的祠堂跟其他建筑相同,伴随时间经过老旧腐朽。青苔宛如封印一般布满整扇门。   「…………」   碰不到的男人们说的话让我有些在意,我朝祠堂的门伸手。   如果他们说的话是真的,这个国家就有将少女关在狭小建筑里的残忍习俗。   总觉得有点在意里面。   简单来说,就是我很好奇。   「有人在吗……」   轻轻一推,长满青苔的门便嘎吱作响,轻而易举地打开。看来门上覆盖的青苔也延伸到了内部,阳光洒落在布满翠绿色的祠堂中。   踏进里头,脚边传来软烂的感觉。祠堂里竟然空无一物,只有一个令人失望的空洞。   一座煞有其事的小祠堂,静静伫立在遭人民拋弃的无人国家中央。我还以为这里头装了宝藏,结果什么也没找到,不论走了多久都只有青苔。   就算往深处走也一样。   这里空无一物。哎呀哎呀,真没意思。一个身穿白衣的黑发少女躺在杂草上,不过这一定也是我之前看到的幻影之一,结果依旧什么都没有。   遭人遗弃的神秘国度也许会留下什么有趣的事物──这种想法或许才是幻觉。   就在我因为期待落空而大失所望的时候,就在我朝祠堂深处走的时候。   一踩。   「呜呀!」   脚边传来某个声音,应该踩到青苔的脚也感觉到奇怪的触感。   「…………」   我以为黑发少女一定是幻觉,假装她不存在从她身上走了过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竟然一脚踩上她的脸。我的脚没有穿过她的身体,确实接触到她。   「…………咦?」怎么会?真的假的?我满脸惨白立刻把脚移开,跪在她身边朝她伸手。   我戳了戳她的脸颊,得到弹力饱满的柔软触感。   「……呜呜。」黑发少女发出呻吟。   接著我拍了拍她的脸颊。手掌明显感觉得到她。   「……好痛。」她显然存在于此。   「…………」   我沉默了半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不管怎么看她都是活人呢……   不论怎么想都不是幻觉呢……   ……不对,话说。   谁想得到这种地方居然会有活人?   ●   我应该死掉了,我以为我死掉了,但醒来时眼前却是一片明亮的天空。   眼前出现一片耀眼的蓝天。   我眯起眼睛把眼睛别开,看到笔直向上延伸的书架。书架上缠绕著藤蔓,看起来已经不能看的书本排列在架上。   这片景色似曾相识,给我一股奇妙的感觉。   这里看起来无疑是大书库,但是和我记忆中的大书库样貌相差不少。   「……这里是?」   究竟是哪里?   我撑起身体,身旁便传来有人说「哎呀。」的声音。   「你醒了吗?」   回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灰色头发的魔法师看著我。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究竟为什么会躺在那里,可是我不能把你拋在哪种地方,就把你带来了。」   「…………」   我现在完全无法理解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到拖著尾巴,闪闪发光的星星在西方的天空闪耀,那一瞬间之后发生的事情如梦似幻,模糊地留在脑海中。   我不知不觉间被选为祭仪的人选,回过神来身体就不听使唤,然后差点被这个国家杀死,醒来发现自己在陌生的大书库和陌生人交谈。回忆如此令人头晕目眩,我开始分不清究竟什么是现实,又或者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说不定是祠堂里的味道,害我的脑袋到现在都还不清不楚。   「…………」   在一片模糊不清的记忆中,唯有鲜明无比的恐惧留在心底。   我很害怕。害怕这个所有人都面向同一个方向的国家,害怕质疑没有人质疑的事物的自己,害怕自己因此被人盯上,害怕温柔对待我的人早在很久之前就已不在世上。   我害怕到受不了。   「……啊、呜……!」   发觉脸颊上传来温暖的触感,视野模糊不清,嘴角不停颤抖时,我发现自己掉下泪来。我抿起嘴角不让眼泪落下,但越是做无谓的抵抗,我的抵抗就越没有意义。   我比自己想像得还要害怕自己。   看到我突然哭了出来,眼前的魔法师小姐伤脑筋似地笑著说:   「你做恶梦了吗?」   接著她温柔地摸摸我的头。   感觉到抚摸头发的手不是梦也不是幻觉的温暖,我又哭了。   ○   她突然哭了出来,害我以为自己在无意间做错事情,内心相当慌张;但是她哭完后,慢慢跟我说出和我没什么关系的这个国家的故事。   又或者是某个少女不幸的遭遇。某个纯粹具有好奇心,而遭遇生命危险不幸少女的故事。   然而,她的话如果是事实,她的体验如果不是梦也不是幻觉。   「……也就是说你是从很久之前──恐怕是二十二年以上之前来的人吗?」   扫帚星每隔二十二年现身一次,因此眼前的她起码是二十二年,或是其倍数之前的人。「有点难以置信的说……」   追根究柢,为什么会从二十二年前来到这里──我也十分纳闷,不过仔细想想,我自从穿过这个国家的大门,就不停遇到不可思议的现象。   这座只剩下废墟的国家本身大概产生了某种异变。她跟我,以及我看见的幻影一定都只是异变的其中一部分。   然而真要说起来,身处这种状况之下,她比我还要难掩困惑。被关了起来,醒来就过了二十二年以上的时间,真是太莫名其妙了。   和我交谈之后,她得知这个国家早就已经毁灭了。   「…………」她坐在大书库的椅子上仰望天花板,喃喃说道:「……那么我现在身在未来吗?」   她看似冷静。   「……这难道是……做梦?」   但从她全力拧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说了声「好栋……」看来,她似乎不太冷静。会裂开喔?你还好吗?   「好奇怪……好痛……」光用拧的还不满足,她这时开始甩自己巴掌。她是被虐狂吗?看起来不怎么好呢。   「不要这样,漂亮的脸会变丑喔?」不过我出面阻止时,她的脸已经又红又肿了。   「…………」她泪眼汪汪发出「唔唔唔!」地低吼,四处张望说:「……这是真的吗?」   「如你所见是真的。」   我点了点头。「比你生活的年代还要和平多了。」   「……根本毁灭了啊。」   的确。   「所以我才这么说。」   眼前的黑发女孩跟我或许有点相似。   一旦好奇心受到刺激就会无法克制自己,换句话说就是一旦开始在意,就会拿自己没有办法。   对这个国家的事情也是。   我想确认国家毁灭的原因,而大书库是最适合调查的地方,于是我先把书全从架上抽了出来,放在绿意缭绕的桌上,一本一本看了起来。   我想只要能理解毁灭的理由,说不定就有可能帮助她回到原本的时间。   「咦?我又不想回到原本的时间。」   「…………」   反正你很闲吧?既然很闲,可以帮我查资料吗?我想请她帮忙,她却只有侧著头问:「咦,为什么我非得帮你的忙不可?」   真奇怪……回想中的她应该是比较认真的女孩才对……   「不是,我只是因为有好奇的事情所以才查资料的,我自己其实没有那么认真。」   她不假思索地摇头。看来这才是她真正的个性。「真要说的话我想睡一整天觉。」原来如此,看来她的个性还挺慵懒的。   不仅如此,她还说:   「话说回来,魔法师小姐。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边说她边突然靠近我的脸,用漂亮的蓝色眼珠看著我。   接著她在感觉得到呼吸的极近距离,用带有坚强意志的双眼盯著我。   「请你教我魔法。」她说。   「咦!我才不要。」我秒答。   如你所见,我正在忙著查资料。   「不可以,教我。」不可以是什么意思。   反正你很闲吧?既然很闲,教我魔法有什么关系?她有些不满地说。   「…………」   我跟她果然有点像。   结果,我和她经历「教我。」「不要。」「你教我嘛。」「我不是说我不要吗?」「你不教我的话我就到处跟别人说你绑架我喔。」「……不是,这里又没人。」「总之你教我啦。」「…………」这种无谓的讨价还价。   「……你帮我查资料,我就教你当作回报。」   最后我屈服了。   老实说,她从过去来到现在的缘由,以及这里毁灭的原因全都是谜;但是想到她可能会回过去,我想在这里教她魔法应该不会白费才对。   我朝她伸出手。   「这么说来,我还没自我介绍呢──」   反正我也不知道她学不学得会魔法。   如果学不来,就乖乖帮我查资料吧。希望能在那个时候找到她来到未来的原因,以及回到过去的方法。   「我是灰之魔女伊蕾娜,是一个旅人。」   「……谢谢你。」   她轻轻握住我伸出的手,腼腆地笑了。   然后。   「我的名字是──」   她对我说。   她说出令人难以置信的名字,让我觉得她究竟会不会魔法、为何从过去来到现在、我们为何这么相似全都再也无关紧要。   长及肩膀的黑发、蓝色漂亮双眼的她开口。   她说:   「芙兰。」   就只有芙兰。说完她笑了笑。   ○   这个时候我发现了几样事实。以师父的身分教了我各种事情的慵懒魔女,即星尘魔女芙兰,其实过去曾经跟我见过面,而且直到现在都一直瞒著我。此外,眼前的她似乎迟早会回到过去。不对,在那之前她越看越像是我的师父芙兰老师喔喔原来她以前长得像这样啊从小时候开始就这么漂亮呢嘿~~~~我不停这么想简而言之就是这个时候的我混乱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伊蕾娜姊姊,那个,可以请你放手了吗……还有你一直盯著我看,那个,有点……」   芙兰难为情地扭动身体。她越看越像她。   「…………」   也就是说,被她称呼伊蕾娜姊姊感觉莫名害羞,该怎么说,一股复杂的感情从我心底油然而生。   「……嗯哼!」我甩开杂念,放手说:「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师父,所以从今以后要叫我老师,知道了吗?」   「老师,我知道了。」芙兰乖乖点头。   「…………」   芙兰老师在叫我老师……   「老师你怎么了?表情看起来有点复杂……」   「这是天生的。」   「啊,是喔……你生在很复杂的地方呢……」   先别说这个。   「总而言之,先来决定今后的时间表吧。想要同时查资料跟学魔法的话,一定会很忙──」   边教魔法边查资料十分困难,更别说很麻烦。   还是把两种时间完全排开比较恰当。   「总之早上到中午查资料,中午到晚上就学魔法,这样如何?」   「……这么一来我就只需要学魔法就好,这样好吗?」   「等一下,为什么会以你睡到中午为前提,你在开玩笑吗?」   「我不擅长早起……」   「我知道。」   「?我有跟老师说过我不擅长早起了吗?」   「…………」就算没说,看未来的你就知道这一定是从小养成的坏习惯,可是我不能说。「……没有,我只是有种感觉你是这样而已……总而言之,我起来的时候也会把你挖起来就对了。」   修行时代每天叫芙兰老师起床是我的例行公事。   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那么,现在已经下午了。代表你会开始教我魔法的意思吗?」芙兰歪著头问。   「对,没错。」我点头回答:「我说要教你魔法就会认真教,知道了吗?」   「请多多指教。」   「跟某个人不一样,我可是会好好教的喔。给我做好心理准备喔。」我又再次强调。   「……你在说谁?」   「……我在说我的师父。」   「老师的师父都不好好教你魔法吗?」   「是啊……嗯……」   「原来如此,烂透了呢。」   「…………」   芙兰频频点头,我反而陷入沉默。   「老师的老师是个烂老师呢。」   「…………」   就算嘴巴裂开,我也不会说你刚才骂的是未来的自己。   我跟她不可思议的日常生活就此揭开序幕。   既然她未来会成为我的老师,不出所料,她果然具有某种程度的魔法天分──不对,甚至超出想像。   「先从操纵魔法的训练开始吧。这个瓶子里装了水对不对?你试著不碰到瓶子,把水抽出来看看。」   「是像这样吗?」   「……」芙兰用我借她的魔杖,轻而易举地抽出玻璃瓶里的水。水轻飘飘地浮在空中。   第一次拿起魔杖就轻轻松松地施展魔法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心里这么想,总觉得很不甘心,只好保持沉默。「……那么接下来把水变成漂亮的球体。」   「这样吗?」   芙兰不费吹灰之力把空中的水变成球体。   「…………」   看来她似乎受到魔法喜爱,技巧纯熟到简直不像是第一次。我原本以为她会稍微挣扎一下的说……   「那么接下来就来试试看风魔法吧。」我把瓶子拿到远方,对她说:「用风把这个瓶子吹倒看看。」   「像这样吗?」   「…………」   呼啪!瓶子弹飞了。   「……你有用过魔法的经验吗?」   「……?没有,我没用过……」   看样子她生来就具有天纵之才。喔喔原来如此,她的天分好到让我努力的日子看起来像白痴一样呢。   「那个,老师。难道说我有一点魔法天分……」   习惯使用魔杖到某种程度时,她沉吟思考后说出这句话。   「蛤?你在胡说什么,这点程度很普通好吗?少得意忘形了。」   邪恶的魔女看准她涉世未深,随口胡说八道。   实际上,她至少具有无与伦比的天分。   「…………」   不过,也罢。这么一来就能教她各种魔法,让她回到过去时派上用场了。   我们从那天起开始住在大书库里。这个国家的民宅屋内几乎都被青苔等植被占领;就算想睡,霉味也臭到睡不著。于是我们无可奈何,只好在大书库里过夜。我用魔法迅速修好附近民宅搬来的床,和芙兰的床两张排在一起。   「在大书库里睡觉……真不错……感觉好浪漫……」   芙兰躺在床上仰望星空,有些开心地笑逐颜开。   我在一旁望著她,短短说了句「你喜欢是我的光荣。」就再次面向书桌。   「老师还不睡吗?」   「我还要调查这个国家的事情。」   「……大书库里什么资料也没有,只有这个国家的常识。」   我回答她说:   「对我来说这个国家的常识不是常识。你先睡吧。」   「…………」   她用好一阵子的沉默回应。那阵沉默带有类似烦恼,或是顾虑的氛围,不过她一定也累了。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终于,她说完这句话不久之后,安静的呼声在大书库中响起。   我认识的芙兰老师生来就个性慵懒,看来在这个时代就已经能看见片鳞半爪了。隔天早上我在大书库醒来,看到她在暖洋洋的被窝中发出静静的呼声。   「起床了,早上了喔。」   「再五分钟……」   「不可以,快点起──」   「嗯~!」芙兰钻进被窝里。   「…………」   看样子她完全不打算起来。   ……算了,昨天她第一次用魔法,而且才刚在过去经历难受的经验──稍微让她赖床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我如此说服自己,轻轻拍了拍她的棉被。   「……那我今天就自己探索吧。」   最后像这样放弃的我一定很宠她吧。   她──芙兰跟我说的回忆中唯一明确的是,这个国家的大书库查不到任何资料。   或许是有经过审查,对于这个国家不利的情报和书籍似乎不对外公开。   既然如此──这么一来,还是之后再来探索大书库比较好。   在国内到处看看还比较有意义。   「话虽如此,又不可能恰巧发现国家毁灭的原因……」   我自言自语,独自在城里散步。   从我昨天造访的时候开始,这个国家突然出现的幻影就不顾时间与时机不断出现。   晚上睡觉前,大书库里还看见好几次不认识的人在看书。   「来来来,欢迎光临!便宜卖喔!」「今天晚餐要煮什么呢……」「不好意思,我今天搬来这里,请问孤儿院在哪边──」   而且像现在这样漫步在废墟之中,幻影仍像是泡沫一般不停出现又消失。   不久之后,我来到这个国家的大门。   这条是我昨天走来的路,但我发现了一件昨天没有发现的事情──根据小时候的芙兰老师所言,这个国家应该不太喜欢跟国外交易往来。换句话说,这个国家的国门平常若是不关起来非常奇怪。   但是我却能畅行无阻,稀松平常地走进这个国家。   「…………」   门坏了。门中央开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洞。   「啊啊,怎么会这样……我国的国门……」   看不见的某人这么说。我寻找他的身影时,幻影就已经消失了。   换言之,这是某个人在门上开的洞──应该是这样才对。   可是究竟是谁做的──   「…………」   我站在门前又发呆了一阵子,不过这种时候,偏偏在胡乱摸索的时候,幻影就是不肯乖乖出现。   我们就这样度过两人的日常生活。   早上醒来,我晃晃芙兰的身体低语「早上了喔。」听她说「再五分钟。」这永远不会到来的时间,然后我会闹脾气地说「好好好,那我自己一个人去喔。」自己出发探索。芙兰会在中午起床,央求我「教我魔法吧!」于是我假装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跟她做下「那你明天要早点起来。」这永远无法达成的约定,才开始教她魔法。   为了让她回到过去也能平安无事。   我想,这应该就是我现在的使命。   为了让她在未来成为教我魔法的优秀魔法师,我尽心尽力教她魔法。   老实说,和探索国家相比──和寻找这个国家毁灭的原因比起来,教芙兰魔法的时间感觉有意义多了。   与其寻找不论怎么找都找不到的事物,教她多少魔法她就学多少也许让我比较有充实感。   「…………」   不对,理由一定不仅如此。   这一定是很漫长很漫长的报恩。   在我的过去教我魔法的她,对我来说是如此重要的存在。   可是我不知道在她的过去教她魔法的我,是不是同样地那么重要。   ●   自从老师开始教我魔法已经过了六天,不过不论过了几天,我都还是留在未来。   那天夜里我醒了过来,果不其然还是身在腐朽的大书库里。   究竟什么时候会回去──每次睡著,我心中就会冒出模糊的恐惧。   结果,我到现在都还没办法从过去体验的痛苦回忆中恢复。就算表面上看起来若无其事,恐怖的回忆依然没有完全复原。我会拋下在大书库看书看到很晚的老师说「啊,我先睡啰。」自己上床睡觉,一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或许是察觉到我内心的想法,老师也不会勉强我探索城市,上午都自己一个人外出。   早上醒来看不到老师,我其实有点寂寞,但要是说出来,老师一定会更伤脑筋。   我知道,要是我说自己对在未来醒来感到高兴,肯定会让老师为难,所以我不论睡觉还是清醒,基本上都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   夜晚还没结束,抬起头来,我看到一片星空。   没有不吉利的扫把星,只有一片普通的夜空。   这片天空是我在的时代几年后的天空──   「──客人,非常抱歉,不能让您进去里面……」   就在我沉思的时候,不知从哪里传来困扰又无所适从的声音。   我爬出被窝寻找声音来源,但是不用找也知道是幻影闯进早在很久以前就毁灭的大书库。   「好了好了别这么说,这里面藏了什么秘密吧?一定是这样对不对?」是某个不停逼问图书馆员的魔法师小姐。   「不是,就说了在有没有藏东西之前,这里禁止闲杂人等进入……」以及满脸困扰,坚决不肯让魔法师通过的图书馆员。   两个人我都认识。   眼前这两个人在过去都跟我说过话。   「…………」   的确,这么说来还挺奇怪的。我所读过关于这个国家的资料全部都有漏洞,或是只写了这个国家人人瞭解的常识,明显刻意删除了不利于国家的部分。换句话说,对国家不利的部分若是没有遭到舍弃,就肯定藏在某个地方。   「大书库里完全没有对这个国家不利的资料,一定藏在里面吧?」   魔法师小姐想必是认为那些资料藏在大书库的最深处,又向前一步逼近。   「根本没有那种东西啊……」   可是图书馆员只有一脸困惑地这么回答。与其像是在隐瞒不利的事情,他的语气比较像是真的一无所知。   魔法师眯起眼睛,盯著伤透脑筋的图书馆员看。「……好吧,我会再来。」最后她留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过去大书库最里面因为有图书馆员阻挡,因此完全无法调查。   「…………」   但是现在这里空无一人,想要调查非常容易。   我原本想立刻告诉老师这个事实,不过回过头来,老师依然舒服地呼呼大睡,丝毫有醒来的意思。   该叫她起来吗?叫她起来好了?如今不知道我何时会回到过去,不是应该尽快告诉她这件事情吗?   我几经考虑,最后还是摇了摇老师的肩膀,对睡梦中的她喊:「老师、老师。」   然而。   「……嗯嗯。」老师只有发出微弱的叹息,说了声「……再五分钟。」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她不起来,完全不起来。   怎么会这样呢?要不要乾脆一巴掌把她打醒好了?   「老师──」   就在我再次伸手摇晃她的肩膀时。   砰一声,一本书从她的衣服里掉了出来。是老师的私人物品吗?我捡起漂亮装订好的书本,受到好奇心驱使翻开一看,发现书上密密麻麻地写著漂亮的字迹。   「…………」   是日记。她好像已经写了好几本,很可惜并没有刚开始旅行时的纪录,但上头写了最近发生的事情。   从在街上买的面包很好吃等平凡无奇的日常,到与某人相遇离别的故事。   她的日记上有和不死之身魔法师相遇的故事,以及在某国遇见朋友的故事,又或者是到处解放奴隶的冒险者的故事。   上头写满我向往不已的外面世界。   书上也有最近几天的日记。简单来说,她将和我相遇这几天的事情纪录了下来──我知道自己不该随便拿来看──但我却忘记阻止手翻页,一直读到最后。   她的日记上写道:   ××月××日   我有种感觉,教她魔法是我的使命。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自己的知识全部传授给她;无奈我不知道我们还剩下多少时间。就暂时延缓慢慢相处的时间,目前先以教她魔法为最优先考量吧。   这个国家随时都能调查,不过现在跟她一起相处的时间有限。   顺带一提,这个国家的探索完全没有进展。   ××月××日   今天她也不管怎么叫都不起来。难道没有治好赖床毛病的魔法吗?   她果然具有无与伦比的魔法天分,就潜力而言恐怕高到我遥不可及。看到她轻轻松松地学会我教的魔法,我心里对她涌现一抹嫉妒,同时也在不知不觉间重新认识到「哎呀哎呀我难道有教人魔法的天分吗?」   关于探索国家,过了两天之后,我今天发现国内看到的幻影没有任何规则。   我在城里看到的幻影没有统一的时代背景,宛如这个国家在回想过去般稍纵即逝。这个国家的幻影究竟是什么造成的?   ××月××日   从今天第三天开始,她始终有些阴暗的表情终于开始看到一点光明。看样子她并没有一直拘泥于过去,这是件好事。她的魔法天分一如往常太过优秀令人不爽,早上叫不起来也很烦人;可是姑且不提这些,教了她三天魔法,她即使回到过去应该也具有足以对付一般人的能力了。   话虽如此,我也绝对不会在她面前说这种话。   城镇探索依旧一筹莫展。   也不知道让她回到过去的方法。   ××月××日   今天是第四天。   我跟她一如往常的生活仍在继续。   我祈祷这种日子能够继续下去,今天的日记就先到此为止。   今天没有去探索城镇。   ××月××日   今天是第五天。   今天早上起来也有看见她的身影。看来她还没回到过去。   到了晚上我才想起来今天忘了探索城镇。   ××月××日   今天已经是第六天了,她还在大书库里。   明天会是一样的日子吗?   我在内心某处祈祷相同的日子会在明天到来。   「…………」   老师骗人。   她说自己每天都查资料查到很晚,却完全没在做那种事。   趴在桌上睡著的她身旁,魔法资料堆积如山。她一定是牺牲睡眠时间帮我备课,为了尽可能教我更多魔法。或许是不想说跟我讨恩情的话,结果她就这样一面对我撒谎,一面让我好好学会魔法。   「……老师,谢谢你。」   我轻轻抚摸她的头发,这么说。   只有在她睡著的时候才说得出这种话,说不定我跟她还挺像的。   这让我不可思议地感觉不坏。   ○   隔天难得芙兰先起床。   看到她反常的举动,我甚至心想:哎呀哎呀,怎么了?难道是天灾异变的前兆吗?   「哎呀哎呀,怎么了?难道是天灾异变的前兆吗?」   我还说出口来了。她早起正是如此稀奇。   「呵呵呵……老师,我可不是只会让你宠喔……」   她露出无惧的笑容。我不记得自己有宠她啊?   「今天我为了感谢老师,稍微努力了一下。」   看到我一脸怀疑,她面露微笑说「请用。」在桌上放上一盘黑压压的物体。   盘子上的黑色物体滋滋作响,冒出骯脏的黑烟。眼前的神秘物体令人无法直视。   「……那个,这是什么?」   我抬头看她,她便嫣然一笑。   「这是我做给你吃的料理。」她说。   「…………」   咦,这是在整我吗?   「我有试著活用材料的原味喔。」芙兰嗯哼一声骄傲地挺胸。我觉得把材料直接倒进垃圾桶味道可能还比较好吃。   「你到底是怎么煮的才会变成这样……」   「欸嘿嘿……」   啊,这不是夸奖……   我眉头紧蹙,她却似乎完全不理解我的心情,只有说「这是我真心诚意帮老师做的……」一副喜不自禁的模样。我都不知道……原来你的真心黑不溜丢的……   「来,请用吧。」   接著她催促似地把盘子推到我面前。「我今天早上要帮忙老师探索国家,所以快点吃吧。」   「…………」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但是容我拒绝。「怎么了?你今天怎么特别早起?」   「我也会进步啊,老师。」   「是喔,进步喔。」   我看著眼前的盘子。   …………   料理的技术……到未来也一点进步都没有……   「老师你怎么了?表情看起来好像不太舒服……」   「……没事,没什么……」   「总之你快吃吧,没有时间了。我昨天晚上醒来,有种预感好像快要找到这座城市发生怪事的线索了。」   「?什么意思?」   我侧著头问,她便滔滔不绝地说起昨晚看见的幻影。   虽然只有偶然间来到这个国家的魔法师,为了进入大书库深处质问图书馆员的场面──不过,原来如此。大书库眼界所及的范围当然都只有审查过的书籍,深处可能藏有某种秘密。   但──   「难道说,你看到的魔法师是有接近白色的灰色头发,穿著黑色长袍与三角帽的魔女吗?」   「……!」她瞪大双眼,大吃一惊。「魔、魔法师果然能偷看别人在想什么吗……?」   「……没有。」   我摇了摇头回答:   「她就在那里。」   我指著大书库深处。某个魔法师发出卑鄙笑声说:「呵呵呵……非法入侵成功……」   「…………唉唉唉唉唉。」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了一声特大号的叹息。「唉……原来是这样啊……」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她。   看来我让她失望了。   然而。   「幻影现在出现,代表还是快点跟上比较好呢──」   因为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消失。   「啊,可是早餐……」   「之后我会自己一个人偷偷吃掉的。我心爱的第一个徒弟做的早餐,我想慢慢享用。」我边整理行李,边快速跟她说。   「老师……」芙兰看起来特别高兴。   「那么,我们走吧。」   我趁幻影出现的好机会拋下她做的神秘黑暗物质,和她一起追上那名白发魔女。   「话说回来,那个人长得是不是跟老师有点像?」   「一点都不像。」   「不对,可是──」   「一点都不像。」   ○   那个灰白发魔女究竟是怎么潜入大书库的?关于这个疑问,她的幻影自己给了答案。   「哼哼哼……」她露出无惧的笑容,在大书库最深处对自己施展魔法。   随后她变成了一只小老鼠。   原来如此,她一定是觉得只要变身为老鼠,就能轻而易举地潜入了吧。实际上也没有人发现变成老鼠的她,小老鼠在大书库最深处恣意横行;不过从未来看来显眼到一目了然。   「啾啾!」嗯嗯,原来如此?看来他们藏了不少秘密呢──小老鼠像是在这么说似地,继续朝大书库的深处前进。   「啾啾?」哎呀?这扇门是什么……看起来很可疑呢──小老鼠像是在这么说似地,变回了人类的样貌。   「……很可疑。」   然后魔女伸手碰了一下门,门却似乎牢牢锁住,门把的部分挂了一个大锁,不论是用推的或用拉的都纹风不动。   然而锁在魔女面前毫无意义。   「嘿呀!」   她直接用魔法将锁切成两半,把门打开。   幻影在这里结束。   「…………」   「…………」   现场只剩下在我们面前敞开的门。   想必从魔女造访的二十二年前开始,这个地方就一直敞开。我们毫不犹豫地踏进里头。   只不过。   「……什么都没有呢。」芙兰眺望里头摇头说。   「……的确。」我也点头同意。   这里只剩下空壳。   大房间里徒留成列的书架,架上一本书也没有。   我还以为里头会塞满这个国家的秘密──   是白跑一趟吗?   「……原来如此。」   我们呆站原地时,身旁传来某人的声音。   是刚才的魔法师,看样子幻影还没结束。   「……这个国家藏了不少书呢。」看来我们看到的景色跟她看到的景色有所不同。   她朝书架伸手,手中旋即出现一本书。   魔女不介意位于未来的我们的眼光,靠著书架直接看起书来。   「…………」   「…………」   我们面面相觑。   如果现在什么都没有的话,想知道这个国家的过去,方法就只有一个。我们默契十足地一起靠到魔女的两旁。   没错,就是偷看。   「话说,我觉得这个人跟老师──」   「一点都不像。」   我目不转睛地盯著魔女慢慢翻页的手。   她的手翻开这个国家的历史。   这个国家历史悠久,据说来自于千年之前,自天上掉落在这座森林里的巨石。从天而降的石块刨开地面,破坏了一部分森林。   住在这座森林的人们将突然出现的石头视为神明的旨意崇拜,在周围建起房屋。   不知不觉间,房子越来越多,开始被称为深邃森林比拉。   而住在这个国家的人们每隔二十二年,就会在空中看到奇特的景象。   当时的纪录是这么写的。   「二十二年为期,夜空将现异星。」   是扫把星。   古代的人们想必没有扫把星的知识──起初这个国家的人觉得在夜空中出现的星星令人毛骨悚然。   人们无法理解它为何出现,又为何相隔二十二年出现一次。   这个国家似乎时常发生不可思议的事情。   比如说,居民会突然消失不见,或是会有人忽然起火燃烧。有从没见过的花,或是从没看过的动物现踪。   当时深邃森林比拉的居民不明白这些诡异的现象因何而起,只以为必定是神明的愤怒。   于是当时的人们为了平息神明的怒火,每到春天都会夜夜祈祷。即便如此,怪异现象仍隔著一定的时间继续发生。   城镇的居民心想,只要献上活人祭品就可以了。他们一定是以为神明想要活祭。因此居民们在城镇正中央设立祠堂,在扫把星出现时献上祭品。   被选为活人祭品的总是年轻纯洁的少女。居民们用白花制成的药将少女迷昏,关进祠堂里当作活人祭品献给神明。   当时就是靠著这个方法逃过一劫。自从开始献祭以来,怪异事件就不再发生了。   取而代之,成为活人祭品的少女无一幸免。   起初这只是平息神明怒火的风俗习惯。   献上活祭的习俗,是在这座城市逐渐繁荣时开始变调的。   一部分不知道这座城市形成当时的人抗议「这种习俗不对」。   就不知道这个国家创建当初的年轻人来说,这只不过是白白牺牲人命的传统。   若是不理解古时候的情况,会有这种疑问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城镇的大人们却强行镇压这些质疑声浪。他们认为城镇的风俗习惯是对的,若是二十二年不献上一次活人祭品,将会造成更大的灾害。   就算是这样,质疑这个城镇规矩的年轻一辈仍层出不穷。   最后这个城镇的大人们祭出强硬措施。   「只要每年都进行活人献祭就好。要是有人质疑,就让那个人成为明年春天的活人祭品,把他关在祠堂里让他闭嘴。」   在这个国家,只要对习俗或规矩有问题,就会被当成怪人。城里的人们将不利于他们的资料全部封锁在大书库的最深处,再将质疑城镇规矩的人们关进祠堂中灭口。   就这样,时间流逝。时代继续向前走,只留下习俗与规矩。终于,没有人知道这个国家为何会形成这种传统的原因。   唯有杀掉不利于自己、质疑规矩之人的风俗习惯代代传承下来,进入人们的生活。   即使时间过去,质疑风俗习惯的人也不多。   因为只要怀疑,就会被杀死。   夜空中浮现的扫把星依然相隔二十二年出现一次。   「……原来如此。」   魔女砰一声阖上书本,双手交叉沉思了一会儿就消失了。   幻影结束,这个毁灭的国家只剩下我和芙兰两人。   「…………」   「…………」   我们都默默不语。   也就是说,芙兰二十二年前获选为这个国家传统习俗的活人祭品,被关进祠堂中等待死去的命运。   但是,现在她身在这里──想必是因为被同样二十二年一度的奇妙现象波及。   她肯定是被卷进人体突然开始燃烧,或是突然长出白花,有奇妙生物现踪,以及各种突发变异之中。   「老师,你知道扫把星什么时候会出现吗?」   芙兰肯定认为,自己若是能回到过去,就势必会在扫把星再次浮现于天空中的时候。   我也在想一样的事情。   「看来我们就快要道别了呢──」   和很久以前不同,现在大约能算出扫把星出现的时间,也能预测确切日期。   所以邻近国家在这个时期都热闹非凡。   「就在今晚。」   我说:「今晚,扫把星会出现在夜空中。」   我们的离别的时刻就快到来了。   ○   在那之后,我们在太阳下山之前一直训练魔法。   我在时间允范围内,不停把自己所知道的魔法传授给她。   不对,应该说我只是把过去修行时代芙兰老师教我的魔法全部塞给她而已。   「老师真的会好多魔法喔。」   她在修行途中这么说:「只要变成魔女,这点程度很普通吗?」   这很难说吧?   「魔女有很多种,当然也有比我还不会魔法的人。」   「……老师是在炫耀吗?」   「不是不是,我怎么敢呢。」我假惺惺地谦虚道:「我会用这么多魔法,是因为我有个优秀的师父。」   「老师的老师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呢……」我稍作犹豫后回答:「她是个比我还要糊涂一点,常常拋下修行去追蝴蝶,白天基本上都在睡觉的人。刚开始修行的时候根本不教我什么魔法。」   「原来如此。」   「还有做菜的技巧烂透了。」   「那还真烂耶。」   「…………」   「不管听几次,老师的老师果然是个烂老师呢。」   「是啊,嗯……」   我无法否定,但是──   「可是她是个很棒的老师喔。」   唯有这点我能断言。「要是没有她,就一定没有现在的我了吧──」   就这样,我们一直修行到太阳下山。   「我已经没有可以教你的东西了──我可没这么说喔。短短几天能教你的魔法毕竟还是有限。」   太阳开始西斜的时候,我跟她都放下了魔杖。可能是因为我们都不想继续修行魔法了。   起码希望能在最后慢慢相处。   我们肩并肩坐在大书库里眺望夕阳。   「回到过去之后你想做什么?」我侧著头问,她便「嗯……」地沉吟了一声。   「总之我想先离开这个国家。这里没有什么好的回忆,而且──」   我有点崇拜旅人。   她轻声说道。   「你说的话还真令人高兴呢。」   「我想只要讨好老师,饯别的时候你就会送我礼物。」   「你说的话还真卑鄙呢……」   我语带叹息拿起魔杖,紧接著「嘿!」一声挥舞魔杖,施展某个魔法。   随后,一顶帽子飘到空中。纯黑色的三角帽跟我平常戴的帽子造型有点类似,又不太一样。   实不相瞒,这就是饯别礼。   「我觉得这很适合你,就帮你做了一顶。」   我把帽子戴到她头上说:「回到过去以后,你也要戴著这顶帽子好好努力喔。」   「…………」   她也许以为我什么都不会送她,看起来有点吃惊,又有些难为情,散发出难以言喻扭扭捏捏的气氛说「谢、谢谢老师……」捏了捏帽子确认触感。   「老师。」   接著她茫然地望著远方即将日落的天空,说:   「等我长大以后,一定会再来找你。」   所以我也平淡地回答:   「我们总有一天再见吧。直到那天为止,再见了。」   直接把老师对我说的话原样还给她。   然后她留下笑容,消失了。   ●   我回到过去时,迎接我的是一如往常的国家。   这里有人,街景没有特别老旧,而是一如往常我认识的城镇。   唯一的不同,只有迎接我回来的民众的样子。   城里的人们看到突然从祠堂里走出来的我──应该已经死掉的我大吃一惊。   但是他们并没有对我展现敌意。   「喔喔……!怎么会……!她居然还活著耶……!」「啊啊……!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啊……!」   城里的群众把我团团包围,高兴到泪流满面。   跟把我送进祠堂里时截然不同,对我大表欢迎。   「……?」   哎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我不是回到深邃森林比拉,而是另一个国家吗?我这么想歪著头,事态正是如此令人纳闷。   我去未来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   疑问的答案就在天上。   天上翩翩落下无数张纸。其中一张飘进我手中。   纸上写著这个国家的内幕──那是我跟老师在未来看到的其中一份资料。   很久以前就隐藏在大书库里的资料竟从天而降。   「到底为什么……」   我发问的下一刻立刻理解答案。未来这个国家的大书库最深处一本资料也没有,而这个时代的魔女小姐不是熟读了那些资料吗?   也就是说,她在我不在的时候,把藏匿在国家幕后的资料偷了出来。   她一定是想让这个国家的人们看见。   「愚民们,清醒吧!这个国家的历史比你们想得还要残忍又野蛮!」   她在上空大喊。「纯粹因为怀疑就牺牲小孩,你们就这么想保护这个国家吗?为什么不明白这个风俗习惯从很久以前就已经腐败了?」   被飞在上空的她刺激,城里的人们捡起地上的纸,或是抓住空中的纸,目睹了久远之前遭人遗忘的真相。   魔女在上空把纸张撕烂,彷佛在说这个国家奉为至宝的风俗习惯没有任何意义。   「魔女小姐──」   我喃喃说道,抬头仰望半空,看著她。   和教我魔法的老师长得一模一样的她。   「…………」   我发出的细小声音似乎传进了她耳中。她和我四目交接了一瞬间,随后立刻露出惊讶的表情。   「──太好了。」   你还活著──她说。   她开心地笑了。   接著她像是没有话想继续说一般,转过扫帚背对我飞走了。   ──明天再来大书库吧。你来我就教你更多事情。   这时我想起她对我说的话。   于是──   我丢掉手中的纸,追上她的扫帚。   然后,我的旅程就此展开。   ○   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其实我原本打算在没有人的地方,自己一个人望著扫把星发呆。这样星空一定会更加美丽。   这样一定能更仔细慢慢地欣赏。   但是自从来到这个国家,这是我第一次自己一个人。这一刻之前,她都一直陪在我身边──不知为何心中不断涌现寂寞,害我只在意她留下的痕迹。   幻影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我独自留在毁灭的国家,寂寞地仰望天空。   繁星在夜空中浮现,却不见扫把星的踪影。   我孤独一人,彷佛被夜空拋弃。   「真寂寞──」   低声说出的话消失在空气之中。   本来应该是这样才对。   「是这样吗?明明有我在的说?」   却有一个声音回应我的自言自语。   我一惊回过头。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头艳丽黑发的魔女站在那里。   怀念的脸庞出现在眼前。   「芙兰老师……」   她的身影确实出现在眼前。   不是梦也不是幻觉,她确实就在那里。   「等我长大以后,会再来找你──我不是这么说过了吗,伊蕾娜。」   可以坐你旁边吗?话语甫落,她就直接在我身旁坐下。我还没说你可以坐的说……?   我原本想问她究竟为什么会在这个国家,但她似乎领悟了我心中的想法,或者看穿了我的心思,说:   「我从很久以前就在期待这一天了。」   她淘气地笑了。「我从来没想过,教我魔法的你,居然会变成我的徒弟──」   她一直记得在未来发生的事情。   但是,既然如此我就有一件事无法释怀。   「……老师,你一直隐瞒我会在未来跟你见面的事情呢。」   个性真差。我闹起别扭来。   「哎呀,你在说什么?你不也一样吗?隐瞒你是我徒弟的事情。」   「没有,我说了。」   「有吗?」   「我不是说我在很棒的师父底下学魔法吗?」   「你是在懒懒散散整天都在追蝴蝶的烂师父底下学魔法的──我一直这么认为的说。」   哈哈~看来我们之间的认识有出入呢。   不,就先不提这个。   「在那之后老师怎么了?」   我大致能够想像芙兰老师回到过去之后的经历,即使如此还是忍不住发问。   在那之后她有顺利逃出国外吗?   「大致上跟你想的一样。」   她说:「在那之后,我去找那个魔女──师父,自愿拜她为师,直接离开了国家。那个时候师父在国内做的好事正好曝光,卫兵们试图阻止她出国,但她直接把大门轰烂,也因为这样害我们过了好一阵子逃亡生活。」   「…………」   展开新生活的方式还真刺激呢……   现在门还没修好,恐怕代表她出国的时候,国家就已经濒临完全崩坏了吧。   得知真相的民众肯定是害怕这个国家发生的怪异现象逃出国了。然后他们四散各地,使这里如今变成废墟。   一定是这样。   「接下来的好几年间,我跟她一起旅行──途中遇见师妹,现在来到你身边。」   「……是喔。」   我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把眼睛从她身上别开,仰望天空。   眼前依旧是一片孤独的天空,虽然看不见扫把星的踪影,却能看见晴朗的星空。   只有一片平凡无奇、一如往常的夜空。   扫把星什么时候才会出现?说不定不会出现了。   就像这样,我不安地仰望天空时。   「……啊。」   终于,一道光芒划过星空延伸到彼端,倏地消失无踪。   是流星。   第一颗流星消失之后,星空开始出现一道又一道的闪光,不知落向何方。   一道接著一道,流星源源不绝地落下。   「咦,怎么会……」   流星真的、真的多到数不尽。光辉不停自星空坠落,甚至让人怀疑世界末日是否即将到来。   「……哎呀。」芙兰老师在我身旁著迷地望著星空说:「这是流星雨呢。」   这个不用说我也知道……   「为什么来看扫把星,反而看到流星雨……?」   「…………」老师在我身旁沉思似地「嗯……」地沉吟一声。   「我听说,流星雨中有彗星碎裂后形成的种类。好像有粉碎散开的扫把星变成流星雨落下的案例喔──」   「…………」哎呀哎呀。「你懂得还真多呢……」   「调查自己出生故乡的事情不是当然的吗?」   自从离开这个国家,她说不定也有调查自己诞生故乡发生的异变。   在那之后她跟我说了很多。   她说,在国家毁灭之后,她曾回来过好几次。   这个国家中央的祠堂正下方似乎埋了一颗巨大的石块。当时人们就是在那颗巨石上建立国家的,却没有人碰得到那颗石头。   巨石可能是二十二年出现一次的扫把星分裂后掉下来的碎片。虽然这只是她的推测,不过碎片和天空中扫把星距离最近的时候,会和森林中的魔力产生某种反应,引发奇妙的现象──她这么告诉我。   原来如此,她勤劳到不愧星尘魔女之名呢。   「那颗扫把星大概再也不会出现在我们眼前了。」   她在我身旁略显寂寞地说:「我也应该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国家了。」   毕竟这里早已毁灭,现在已经没有人靠近了。   「可是,真漂亮。」   我说。   这个时候。   我在城镇的出入口看到一名魔女,以及一名少女并肩朝国外走去;但那转眼间就消失了。   说不定我们看见的幻影,是这个国家临终之际所做的梦。   「伊蕾娜,怎么了吗?」   我身旁的芙兰老师露出疑惑的表情,侧著头问。   我摇了摇头。   「没事。」   接著我看了她一眼。   「我只是做了一场梦。」   对确实活在眼前的芙兰老师说。   ●   「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胡乱打坏门之后,她──灰发魔女用扫帚载著我,在门外的世界飞翔。   遥远后方看得见深邃森林比拉的士兵们在穷追不舍,但是凡人不可能追得上魔女的扫帚,我每次回头他们的身影就越变越小。   忘却城镇的喧嚣,我们身旁是一片漂亮的绿意。   风儿在草原上奔驰,使阳光如波浪般柔和地摇摆。   第一次看见的外面世界是如此的美丽耀眼。   甚至足以让人忘却言语。   「可惜这附近没有什么有趣的国家。每个国家我都去过了──」   不理会被景色夺去目光的我,她「嗯……」地沉思了一阵。对她来说,这点风景应该已经习以为常了吧。   总有一天,如果我继续跟她一起旅行。   我可能也会像她一样,把这么漂亮的风景视为理所当然。   「…………」   我觉得那非常非常美妙。   「你有想去什么地方吗?」   她回过头来对我微笑。   所以我也笑著回答:   「只要跟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   跟芙兰老师一起看星星的隔天,我们离开深邃森林比拉──的废墟,来到草原上。   我们彻夜畅谈过去的旅途,对有点睡眠不足的我和芙兰老师来说,草原正上方璀璨的阳光令人目眩神迷。   「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芙兰老师也跟我一样,望著耀眼的草原,眯著眼睛这么说。   那句话听起来像是纯粹在烦恼自己未来的动向,也像是在询问我将来的旅途。   「老师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所以我也直接了当地问。   「这个呢──总而言之,我想回王立瑟雷斯特利亚……」但是,她继续说:「不过那个国家很远,我大概会慢慢旅行回去吧。」   「这样啊。」   我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之后的旅程,我可能会碰巧跟你去同一个国家呢。」   因为接下来,她回去的路上也许会偶然造访我还没去过的国家。   「说得也对。或许会碰巧旅行到同一个国家,或是一起抵达某个国家呢。」   像那样,一面一起旅行,一面陪芙兰老师回家。   「…………」   我觉得,那听起来非常美妙。   「你有想去什么地方吗?」   她回过头来对我微笑。   所以我也笑著回答:   「只要跟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第八卷  七月某一天。   这是白石定规人生中最紧张的一天。   高中时代社团顾问老师对我提出「虽然社员只有五个人,你姑且算是管乐社的社长吧?要不要参加一下独奏比赛啊?这样下去会废社,你就赌上社团的未来去比赛吧。」这莫名其妙强人所难的要求,害我明明技术不怎么好,却参加了强者环伺的县大赛。我比那个时候还要紧张。当时,原本预定帮我伴奏的音乐老师说「对不起……我还只是菜鸟老师,做不了帮独奏大赛伴奏的使命……你可以一个人去吗?」我的脑袋比那个时候还要空白。   是广播剧CD的录音现场。   追根究柢,在《魔女之旅》的广播剧CD声优决定时,我就觉得「讨厌……阵容太强大了吧……?」其实到现在都还这么想。   总而言之,当天我紧张得半死,觉得到录音室的路无比漫长。抵达录音室后,我还想「奇怪,这该不会是做梦吧?」直到听见「接下来请白石定规老师向大家打招呼──」要在各位声优前打招呼的时候还说:   「呃……这部作品原本是我自费出版的小说……」   忘了要自我介绍,直接开始说明书的内容。这也是因为紧张。   给我好好自我介绍啊!你谁啊你!我犯下两次打招呼时都忘记介绍笔名的失态后才开始咒骂自己。   广播剧CD从GA小说开始出版《魔女之旅》时就一直是我的梦想。让超级强大的声优阵容实现彷佛美梦成真,我在录音时一直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待在这么幸福的空间里。   在抵达广播剧CD之前苦斗了两年半。   回首这段漫长的路程,时间似乎并不长。   那么,说到录音时的情况。   「…………」「…………」←声优们的对话。   「…………」←静静咬嘴唇的白石定规。   「…………!」「…………!」←声优们有趣的对话。   「…………!」←疯狂咬嘴唇的白石定规。   听到自己写下的文章变成声音传进耳中,我每次都想「讨厌,好有趣……!」差点笑出来;不过在那种认真的氛围中不能喷笑,最后因为这样再加上紧张,我只好更用力地咬嘴唇。   广播剧CD真的很有趣,声优们扮演的伊蕾娜、沙耶、芙兰老师、艾姆妮西亚、艾维莉亚五人和我脑中的想像一模一样甚至超越我的想像厉害到不行强到真的太赞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咬到嘴唇了。   顺带一提,高中参加独奏比赛时,看到其他学校实力超强的学生我想「可恶!既然如此我就用空气萨克斯风打爆你们!」激起神秘的竞争心,在没事的时候咬嘴唇假装演奏,所以紧张时咬嘴唇的习惯说不定就是那个时候养成的。   题外话,尽管我被丢到其他学校强者环伺的独奏比赛里把脸丢光,管乐社之后还是废社了。原因是隔年社员凑不齐。有没有搞错啊!   不论如何,魅力四射的声优们真的使广播剧CD有声有色,有兴趣的读者请务必捧场!   那么接下来是各话讲评,由于全部都是暴雷,所以不想被雷的读者请向右转回避!   ● 第一章「留给重要的人,意义非凡的一天」   这是最终章的序章……就这样!说明结束!   ● 第二章「不死之病」   人类具有免疫力,就算生病身体也会自己克服。这则故事是在某次查疾病资料的时候想到的。   我以前就想推出不死之身的角色,但是什么都知道,一脸嚣张又超级强大的不死之身角色有点太多了……在几经烦恼之后,结果就写成玛特丽希卡了。顺带一提,玛特丽希卡的名字来自于俄罗斯娃娃玛特罗什卡,一种空心娃娃一个套一个的玩具,据说名称来自于真实存在的女子名。   ● 第三章「别人是别人」   我之前在书上读到,大麻其实……可能具有治疗癌症的疗效,大致上就是因为这样而写下这篇故事。眼不见为净就不会看到脏东西,不过我认为看不出新的价值观非常可惜。话虽如此,我也不是在推荐吸食大麻等毒品。   ● 第四章「欢迎光临邪恶组织」   《魔女之旅》写到了第八集,希望能再次登场的角色也很多。其中我觉得尤莉跟雪伦大人是「一定要再写一篇以她们为主角的喜剧」的角色,所以能在这篇实现我真的非常高兴。   顺带一提,叙述有很多缺少吐槽的地方,是因为刻意写成伊蕾娜在说故事的风格。雪伦大人在叙述中也是雪伦大人。   ● 第五章「欢迎光临猫耳咖啡厅」   这篇是治好猫咪过敏之后立刻跑去找猫玩的伊蕾娜,还有总觉得会在猫耳咖啡厅工作的艾维莉亚的故事。   过去我写过很多沙耶、艾姆妮西亚跟伊蕾娜相关的故事,可是艾维莉亚跟伊蕾娜直只有在第四集最终章的一部分直接互动而已,所以我很庆幸能写在这里。顺带一提,写的时候我收到「我想看伊蕾娜穿女仆装!」还有「我想看兽耳伊蕾娜!」的意见,让本人白石定规心想「赞啦,两个愿望一次满足!」有点高兴。   ● 第六章「芙蕾德莉卡」   人类的行动与人格形成的要素,主要是在幼儿期的孩童心中形成,长大之后改变人格非常困难。(这是理论之一。)   芙蕾德莉卡和露娜莉可虽然是双胞胎,幼儿期却在被迫接受差别待遇的环境中长大,两人形成的人格应该也很不一样才对。   ● 第七章「星尘飘落之夜」   一七七二年首次发现的比拉彗星不愧彗星之名,定期出现在夜空之中;但是从一八四五年起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据说原因是彗核一分为二。为此,原本以为再也看不到它了,但是在一八七二年,崩毁的比拉彗星以全新的样貌在世人面前现身。   这就是仙女座流星雨。当年一小时内有上千颗流星落下,据说有数之不尽的流星覆盖夜空,真想亲眼目睹。   最终章大概就是因为这样,以彗星跟流星雨为题材。而深邃森林比拉的国名,就是从比拉彗星而来。看 第三章应该就能知道深邃森林比拉的居民们后来怎么了。   第八集是目前为止过去角色登场数最多的一集。由于决定要制作广播剧CD,所以原本就预定要让在广播剧中登场的伊蕾娜、沙耶、芙兰老师、艾姆妮西亚、艾维莉亚等五人登场,没想到居然连雪伦大人和尤莉都登场了。结果害每一章的页数暴增。   常有读者在推特上发问,我也有不少希望能再次登场的角色,可是由于迟迟找不到机会,因此希望能在之后推出。就是这样,这就是《魔女之旅》第八集。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那么以下是谢词。   あずーる老师。谢谢您每次都绘制这么可爱的插图。基本上每一张插图我都喜欢,特别喜欢这次广播剧CD版的封面。   责任编辑M编辑。承蒙您照顾了。谢谢您请我吃的生鱼片。我原本不太敢吃海胆跟鱼卵,但一吃才发现超好吃……   饰演伊蕾娜的本渡 枫小姐。由于第一集出版当时就扮演过伊蕾娜,您能在广播剧CD继续饰演伊蕾娜真的让我非常高兴。感觉除了本渡小姐之外似乎难以想像。   饰演芙兰老师的花泽香菜小姐。能让花泽小姐饰演芙兰老师实在是光荣之至,听了伊蕾娜和芙兰老师的对话之后,我真的觉得超级有趣!   饰演沙耶的黑泽ともよ小姐。听了您的演技之后我兴奋到喊著「啊!真的是沙耶!」谢谢您演出我想像中完全一致的沙耶。对不起我让您在公众频道连喊了好几次……   饰演艾姆妮西亚的小原好美小姐。艾姆妮西亚是第四集的重要角色,能让小原小姐来饰演真的非常高兴。姊姊气质浓厚的语气跟艾姆妮西亚一模一样……   饰演艾维莉亚的冈咲美保小姐。艾维莉亚的声音真的很有趣,让我咬了好几次嘴唇。我特别喜欢艾维莉亚丢擦手毛巾那段。   负责漫画版的七绪一绮老师。感谢您绘制了那么棒的漫画版!我每次收到原稿都会眼眶泛泪。我同时也身为一名读者,期待您在《漫画UP!》上的连载。   GA文库轻小说事业部的各位,制作广播剧CD的相关人士,GA文库编辑部的各位,营业部的各位。   这次真的非常感谢大家。第七集到第八集之间第一次的体验太多,得到这么多宝贵的经验,我真的开心无比。   各位读者。   《魔女之旅》还会继续下去,希望各位能继续支持!那么再见了! 第八卷第九卷 第一章 巨人的厨房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音无   录入:kid   我不是个坦率的人,这种个性说不定还受到师父芙兰老师影响。   我跟她都绝不会主动说出想一起旅行这种话,却还是骑著扫帚飞往相同的方向。   唯有娇小林木相互依偎,零星散落的平原看似无边无际。绿意如大海一般辽阔,青草微波荡漾,凉爽的风声自四面八方吹来,穿越我们两人之间。   真希望这种风景能持续到永远──我这么想,静静地侧耳倾听风的声音。   「伊蕾娜。」   这时,芙兰老师说。   她的脸上浮现一如往常的温柔笑容。   「是不是开始有点饿了?这么说来,我从早上开始就什么也没吃。唉,什么都好,真想吃点东西。你肚子会不会饿?要不要休息一下?」   「…………」   她居然不解风情地说出这种话。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肚子饿的话吃杂草不就好了吗?」   「哎呀哎呀,我怎么能吃杂草呢?你以为我是谁?」   「我的师父芙兰老师。」   「没错,你的师父芙兰老师。话说回来,身为徒弟的人不是应该请师父吃饭,表达感谢之意才对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个世界的常识呀。」   喔喔,原来是某个未知世界的常识。   「总而言之,我现在想给伊蕾娜请客。」   「就心血来潮来说还真强人所难呢……」   算了,难得见面,请她吃饭是没有什么问题。   「你愿意请我吗?」   这个师父很烦耶。   我语带叹息地说:   「好啊。」   同时笑著回答:「前提是这附近有东西可以吃。」   我们正在旅行途中。   放眼望去只有花草树木,能吃下肚的东西,顶多只有附近长的杂草和树果而已。   她难道想吃杂草料理吗?老师什么时候开始爱吃这种恶心的东西了?   「嗯呵呵。」老师听到我的话,摆出「就在等你这句话」似的大胆笑容。   「你说的喔?你说要请客对不对?」   「我是说了啊。」   那又如何?   「那么我就让你请吧。」   「老师,可是这附近什么也没有啊?」   附近只有花草树果,根本没有什么餐厅。就算想请客也没有掏出钱包的地方,就算想自己煮也没有材料。   但老师却充满自信地说:   「不对不对,伊蕾娜,你仔细看看四周。这里不是有花、有草、还有树果吗?」   「…………」   「只要有这些就很够了喔。」   「…………」   老师什么时候开始爱吃这种恶心的东西了?   不是不是,前面是真的有好吃的餐厅喔。是真的喔?我过去难道骗过伊蕾娜吗?没有吧?咦,有吗……?我没有印象耶……应该没有才对呀?至少我的记忆中没有。没有,一次也没有。总而言之,真的有非常好吃的餐厅喔……!   如此这般。   老师拉著心不甘情不愿的我,在路上捡了一堆花草树果等不知道要用来干嘛的垃圾硬是塞进我的口袋里,在小林子中前进。   「……这种地方不像是会有餐厅的说。」   「有,绝对有。有一间秘境餐厅。」   老师边说「你看,就在那边。」边伸手一指。   此时我们正巧钻过几棵树木之间。   「…………」   一栋房子出现在眼前。真的是一家餐厅。   那间房子很久以前恐怕是某人的别墅,木墙与天花板处处斑驳损毁,与其说是餐厅,还比较像是普通民宅。更进一步来说,由于看起来实在是太破旧了,怎么看都像是栋废弃屋。   不论怎么看,都不像是餐厅。   然而,入口处却立著一面招牌。   上头写著:   「巨人的厨房」   这个店名。   「…………」   我看了老师一眼。「那个,这里没问题吧?」   「没问题,这间餐厅全年无休。你看,今天也挂著『营业中』的牌子吧?」   「我觉得还是暂停营业比较好……」   不,轮不到我担心,这间餐厅看起来就已经快垮了。真的没问题吗?   「这是间跟秘密基地一样的餐厅喔。」   「根本就是秘密基地了嘛。」   「这种餐厅都比外表看起来还要好吃喔。这就是秘境名店。」   「太秘境了没有半个人来的说……」   「可是味道是真的很好吃喔。」   老师拉著我的袖子,「来,我们进去吧?真的很好吃喔?我保证你不会后悔。来吧!」硬是把我拖进餐厅里。   「…………」   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   不过,该不会实际上这间名叫「巨人的厨房」的餐厅和破旧的外观相反,店内装潢其实颇为典雅精致?   我虽然有一点点期待,但是破旧外观不拘小节的店内并没有特别精美,一样破破烂烂的。   更甭提推开门连老板的身影都没见到。   『欢迎光临巨人的厨房。各位想必舟车劳顿,请脱鞋。』   入口后方是一间小房间,只有门上刻著这行字。   原来如此,在这间餐厅要脱鞋才能入内呢。我过去造访过好几次具有这种文化的国家,并没有特别感到排斥。我跟老师一起脱下鞋子,随手塞进一旁的鞋柜里。   好了,那么就来享受秘境的美食吧──   『为了避免被本店的餐点弄脏,请将行李放置于此处,并脱下外衣与帽子再进入店内。』   可是门后并不是老板,只有墙上的挂钩。   「老师,这是?」   「入境随俗,我们就遵守这间店独特的规矩吧。」   老师边说,已经边脱下外衣了。   「……喔。」   既然是规矩,那就只好乖乖遵守了。虽然我不晓得为什么要特地准备这么多扇门。   脱下外衣和帽子后,我们打开眼前的门。   但是──   『非常抱歉,本店对气味相当留意。在打开下一扇门之前请喷香水。』   店的外观明明那么破旧,餐厅老板还挺龟毛的呢。   门后摆著一张桌子,桌上放了一瓶贴有「请自由使用」标签的香水。   「老师,这是?」   「入境随俗。」   「……还没完吗?」   噗咻一声,老师熟练地喷了喷香水,飘来一股类似水果的甘甜香气。我不知何时才能尝到料理而逐渐失去耐心,老师反而极其冷静沉著,这下分不清是谁要请客了。   话说。   「老师,我想先问清楚。」   「什么?」   「这里不是以我们最后会被巨人料理为概念的餐厅吧?」   「嗯呵呵。」   「可以不要用笑声呼咙我吗?」   看到我狠狠地眯起眼,老师笑说:   「打开下一扇门就知道了喔──」   她边说边推开门。   我稍微提高警觉,跟在老师背后。   我们脱下鞋子、脱下外套、放下行李、最后还喷了奇怪的香水,之后究竟还有什么要求?   实际上,尽管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也不太想承认,但是我对这间店稍微有点好奇。   「…………」   不过,看来这间店总是能出乎我的意外之外。   门后又是一间小房间──并不是,而是普通的桌椅。   也就是说,我们终于抵达店内了。   「久等了,伊蕾娜。这里就是巨人的厨房。」   嗯呵呵,芙兰老师轻声笑道。   可是餐厅内安静到令人讶异。没有任何招呼声,唯有一片寂静。   追根究柢。   「那个,怎么没有看到老板?」   狭窄的店内只有面对面的桌椅,以及后方的厨房而已。与其说是餐厅,看起来比较像是一般民宅。   难道说,老板已经知道我们会来了吗?桌上摆著替我们两人准备的饼乾。   「老师,这是?」   我坐在椅子上,盯著饼乾看。漂亮地摆在盘子上的饼乾每一片都是细长的四角形,形状相当特别。   「跟你看到的一样呢。」老师若无其事地回答,在我对面坐下。   「是喔……」我听不太明白,总之这间店似乎──不是巨人料理人类的店。「话说回来,怎么没有看到巨人呢?」   我拿起一块饼乾,啪叽一声折成两半。   「…………!」可是老师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有掩著嘴巴发抖。   「……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是喔。」   我只好喀叽喀叽地啃著饼乾,纳闷地侧头看著反应稍嫌奇怪的老师。   「那么,巨人在哪里?」   我又问了一次,老师就整理好呼吸。   「巨人已经在了喔。」   然后这么回答。   ●   今天开始,由我代替日前在战斗中丧失理智的丽莎担任书记官。   书记官的工作并不轻松,必须时时刻刻站在最前线,纪录人与巨人的战斗。丽莎会内心受挫绝对不能责怪她。从开始从事这份工作的那一瞬间起,书记官的理智就被迫时时受到挑战。   因此我们不能示弱。   而且和我这种新人相比,从我们以这里为据点的那一天开始,就日以继夜与巨人战斗的士官长才是最难受的。   「习惯书记官的工作了吗,艾卡?」   士官长环视自上次和巨人的战斗中逐渐修复的堡垒,看了我一眼问。一如往常威风凛凛的女强人表情依然健在。   「士官长。」   「什么事?」   「我今天刚就任书记官,是要习惯个屁啊。」   「嘴巴太脏了,艾卡。」   「这是天生的,请你习惯。」   「看来习惯还需要一点时间啊……」   「跟书记官的工作一样。」   只能慢慢花时间熟悉。   然而,前提却是要能安然度过习惯之前的时间。   「士官长!大事不妙了!」   就在这个时候,负责监视周遭,防卫堡垒的士兵一脸惨白地现身。我有股不祥的预感。   「……怎么了?」   士官长的表情为之一变,空气顿时紧绷起来。监视兵还来不及整理好呼吸,就说:   「巨人入侵堡垒了!」   她说出来不及让我习惯这份工作,也来不及与士官长加深感情的话。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太快了……!距离上次袭击还不到一周的时间啊!」   日前也有巨人入侵我们的堡垒,但由于丽莎在战斗中失去理智,因而没有留下纪录,不过听说灾情相当惨重。   上次留下的伤口还没痊愈,敌人就再度来袭。   这个冲击力道相当可观。   「敌人的特徵是?」   然而士官长十分冷静。「现在立刻采取应对措施,敌人是什么样的人?」   「这……」监视兵欲言又止地说:「是上次那家伙……」   「……你说什么?」   「上次袭击的黑发巨人又打来了……!」   「原来如此……是来报仇的吗?」   「不只有她!」   监视兵再次喊道。   随后她对士官长说出恐怖的真相。   「她还带了同伴……!」   「什么……?」   士官长肯定不是没有听到,而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次她带了同伴……!她还带了另一个灰色头发的女巨人!」   一次有两只巨人来袭,在我的记忆中这还是头一遭。不仅如此,其中一只还是摧毁前一名书记官理智的黑色恶魔(俗称)。   「原来如此……看来那个恶魔是认真想来击垮我们……」   士官长故作镇静,但滑下她脸颊的一滴汗水,却被我详实地记录了下来。   我们的堡垒设有好几重对付巨人的陷阱。这是我们在与巨人漫长的战斗中,独自发明的战斗方式。   我们的战术时时刻刻都在进化。   『欢迎光临巨人的厨房。各位想必舟车劳顿,请脱鞋。』   打开第一扇门后就是骗巨人脱鞋的陷阱。巨人都会被我们彬彬有礼的话术欺骗,一不小心脱下鞋子。   这次也不是例外。   「呵呵呵……没有学习能力的恶魔,这次也乖乖脱鞋了吧……!」   在远方看到两只恶魔分别脱下鞋子后,士官长终于放松表情。第一作战成功了。   『为了避免被本店的餐点弄脏,请将行李放置于此处,并脱下外衣与帽子再进入店内。』   巨人最可怕的莫过于身上厚重的衣服。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以何种技术做出那种衣服的,不过那无疑对我们不利。因此我们才会诱导他们在进入堡垒之前脱下衣服。   没有学习能力的黑发巨人再次上当,她的同伴灰发巨人也跟著照做。巨人体型庞大,智慧却大大不如我们。   『非常抱歉,本店对气味相当留意。在打开下一扇门之前请喷香水。』   下一扇门上写著这句话,这当然也是我们的圈套。巨人的鼻子非常灵敏,偶尔会闻到我们的味道。   这是用香水盖过气味的策略。   「士官长,这次的战斗我们一定会大获全胜。」   我对士官长精彩的指挥佩服得五体投地。计划进行得如此完美,这场战斗势必也能由我们掌握胜利──我如此笃定。   「……别掉以轻心了,艾卡。」孰料士官长的表情反而乌云密布。「我可没忘了上一场战斗造成的伤害。」   就在此时。   「欸、欸……士官长……!士官长……」   前任书记官丽莎突然在背后现身。「给我叶子……给我叶子啊!人家没有那个会活不下去的啊……!」   丽莎的戒断症状发作,紧紧抓著士官长不放。   自从上一场战斗过后,她就变了。她日复一日地渴求叶子,沦为纯粹的叶子瘾君子。   这就是长期为战场牺牲奉献的书记官的下场。我感到一股背脊结冻的错觉。   「可恶,放手!」士官长一把推开丽莎。「……听好了,艾卡。在战场上时时都有可能发生不测,说什么也不能掉以轻心!」   言外之意听起来像是在恐吓我「不做好觉悟就会变成这样」。   然而,究竟哪里会有问题?我不管怎么看,入侵堡垒的两只巨人都完全中了士官长的计。   实际上,她们入侵堡垒之后也不疑有他地在位子上坐下。   她们傻傻地坐了下来,浑然不知那是我们与巨人开战的信号。   「全体冲锋!」   士官长一声令下,士兵就手持武器展开突击──这是为求速战速决的总力战,同样也是士官长的策略。   现在的我们没有长期间战斗的体力。   因此才必须速战速决,赶跑巨人。   然而──   「士官长!大事不妙了,武器不见了!」   「你说什么!」   应该收藏武器的仓库空空如也,宛如空壳。   「大事不妙了,士官长!我们的武器不知道为什么摆在巨人们的桌上!」   「你说什么!」   为什么一直没有发现?   我们的武器居然直接摆在桌子上。   「究竟是哪个笨蛋摆在哪里的!」士官长焦躁地喊道。   「欸嘿嘿……」丽莎傻笑。   「原来是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士官长揪住她的衣领。   「等……士官长,请你冷静一点……!」   她气到随时都会出手打人,我连忙从背后架住士官长阻止她,但是她依旧喊著「你这家伙怎么会做出这种蠢事!讨厌!」挥舞一双小手手猛捶丽莎。   「欸嘿、欸嘿嘿……」   我忘了写,丽莎最近的被虐狂倾向越来越严重;但这绝对不是叶子的错,她本来就是这样。   「士官长大事不妙了!」   「又怎么了!」   士官长吼,冷静的她已经荡然无存了。   「你看那边!」   其中一名士兵伸手一指,指向我们应该对付的敌人──巨人。   可怕的巨人竟然啃著我们保留的武器,正在大快朵颐。   「怎么……可能……?」   巨人在吃武器。   我们完全无法想像的光景确实在眼前出现。   这一幕令人战栗不已。   战场上确实时时有可能发生不测。   ○   「那个,难道说巨人是指我们吗?」   由于自从走进这间店以来迟迟不见老板的踪影,因此我悄悄监视店内,却看到了奇怪的东西。   「你好像发现了呢。」   「……是啊,嗯。」   朝厨房的方向凝神细看,我看到穿著铠甲的女生、在她身旁戴著眼镜拚命写著什么的女生、以及总是露出松弛笑容的女生。   令人讶异的是她们的身高。   若不是眼睛的错觉,她们的身高推测起来,最高的也能收进我的掌心里。脸看起来确实像是人类,不过看起来不像人类肯定是因为他们实在太迷你了。   「这里叫做巨人的厨房,是他们为了打倒我们这样的人类而建造的堡垒喔。」   「我们为什么会被当成敌人……」   「其实我一周前曾经来到这里,跟她们稍微聊了一下。」   「是。」   「她们说我太大了所以不喜欢。」   「这个理由太肤浅了吧……」   「不过她们会端好吃的食物出来,所以在空无一物的平原中,她们的存在可是非常珍贵喔。」   「食物……那种尺寸的人端出来的东西不像是能让人满意的说。」与其这么说,追根究柢,「她们一步也不离开厨房啊。」   「不用担心。」老师指向我的口袋说:「刚才不是收集了许多花草和树果吗?」   「我如果没记错,那些是老师硬塞进我的口袋里的吧?」   「你拿一些出来看看?」   是没关系……   「为什么?难道她们喜欢这种平凡无奇的花草树果吗?」   我怀疑地想,姑且先拿了杂草出来。   随后。   「啊啊!叶子!我最喜欢叶子了!」   出现了。   欸嘿、欸嘿嘿。手掌大小的女孩子发出坏掉般的笑声,突然出现在桌上,一把抱住杂草。   「…………」   我陷入沉默。   「她们最喜欢平凡无奇的花草跟树果了喔。」   「…………」   这个种族该不会濒临绝种吧?   ●   「士官长!大事不妙了,丽莎被敌人俘虏了!」   「嗯,我知道!」   用眼睛看就知道了。   和巨人的战斗开始不到几分钟,就立刻出现第一名牺牲者。灰发巨人俯视出现在桌上的丽莎。   「嘿……不过靠近一看还挺可爱的呢……」   她发出可怕的声音,用指尖戳了一下丽莎。   「啊哼~」丽莎当场倒了下来,巨人的指尖就这样狠狠地揉捏她的腹部。   「呵呵呵……」不仅如此巨人还笑了出来。   太可怕了。灰发巨人逮到丽莎之后,丝毫不打算把她当成人类对待。   「那家伙……!居然在拷问丽莎!」士官长的表情染上憎恨的神色。   然而我们无能为力。在巨人面前我们太渺小了。   「啊……!不要、不要搔……!啊呀……!」   可是巨人没有停手。   灰发巨人甚至睥睨抵抗的丽莎,露出愉悦的笑容。   「你想要叶子吗?你想要哪一片?这一片吗?还是这边这片呢?」   令人毛骨悚然的光景映入我们眼中。巨人搔痒了一下丽莎的肚子后,用叶子磨蹭她的脸,竟再次开始搔痒痒。   「不要……!啊啊好喜欢叶子……不要……啊啊啊!」   根本就是拷问。   同时受到痛苦与快乐的折磨,害丽莎逐渐丧失理智。   「那个受虐狂肯定受不了。」   「现在是冷静分析的时候吗?」   仔细想想,她本来就有点怪怪的。   另一方面,灰发巨人则是不停捉弄桌上的丽莎,玩得不亦乐乎。   「呵呵呵呵呵……」她笑道。   「…………」   但她似乎没发现餐桌对面冰河般冷冽的眼神。   然后,灰发巨人捉弄丽莎一阵子后,突然停了下来。   「呀啊──咦?」搔痒跟叶子都突然被没收,害丽莎顿时愣在原地。她面露充满丧失感的表情,意犹未尽似地起身仰望巨人。   「你还想要吗?」灰发巨人兴致勃勃地说:「如果你还想要的话……能告诉我们你同伴的情报吗?她们就在那里吧?有多少人躲了起来?」   真是个愚蠢的问题。   「哼……没用的。」士官长在我身旁笑道:「我们的团结力坚不可摧,就算问她伙伴的位置在哪里,丽莎也不可能回答。那家伙虽然是个无药可救的受虐狂,但不是会出卖伙伴的没用人渣──」   「十三个人。」   她就是个没用的人渣。   「装备呢?」   「刚才被你吃光了。」   「喔喔,那么你的伙伴就全部手无寸铁的意思──咦,吃光了?你说吃光了是什么意思……?」   接著丽莎把士官长的计谋一五一十全部泄漏给了敌人,丝毫没有半点犹豫。为了叶子若无其事地出卖伙伴,恶劣透顶的邪魔歪道出现在眼前。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丽莎吐出一切情报后,灰发巨人冷淡地点头。「话说回来,人家今天原本是来用餐的说。」   她的眼睛望向我们。   深不见底的琉璃色双眸眯了起来,脸上同时浮现笑意。   然后,她说:   「意思是那边有食物对不对?」   食物……?   「她想吃了我们……!她想把我们全部吃光……!」   毋须多说,她说的话让在场所有人战栗不已。   ○   「伊蕾娜,你要是跑去厨房,就吃不到东西了喔。」   就在我被吊足了胃口,以为终于能吃到美食的下一刻,芙兰老师语带叹息地对我说。   咦?   「不是要从她们手中把食物抢走吗?」   「完全不对,那样只会把她们吓跑而已……」   不知为何她吓到倒退三步,我究竟做了什么?   芙兰老师想必是这间巨人的厨房的常客,她用我什么也不懂似的语调说:   「不用特别去找她们。伙伴被抓到,就代表快了。」   「什么快了?」   「快上菜了呀。」   老师说完这句话的下一刻。   厨房传来一声声响。喀咚一声,某个东西掉了下来。哎呀哎呀,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侧著头看,隐约看到某个蠢动的小影子从厨房朝这里而来。   「…………」   我马上就发现那是什么。   十三个巴掌大小的女孩子成群结队朝我们迈进,她们手中握著某种棒状物体。   「老师,那是?」   「看来她们端食物来了。」   「咦咦……?」   我忍不住歪头。   她们手中的东西称为料理实在太过寒酸,更别说全部都是甜腻腻的点心。   走在最前方的金发女孩手中握著棒状饼乾。从刚才开始就拚命写著些什么的眼镜女孩就在她身边,头上则是戴著马卡龙。   在两人身后列队的女孩子们全都以甜点全副武装。有的是饼乾,有的是巧克力,她们各自抱著一口大小的甜点现身。   「……那个,那是什么?」   我不解地皱起眉头,芙兰老师便点头肯定。   「其实她们这个种族很擅长做甜点。」   「啊,是喔……」   「可是她们似乎不将甜点当成甜点看待呢。」   「什么意思?」   「对她们来说,甜点是建筑材料,或是武器等等。简单来说,就是不能吃进肚里的物资。」   是因为每个种族的认知不同吗?对我们来说,那些怎么看都是可口美味的点心。   「…………」   不过,换句话说。「简单来说,她们是为了跟我们战斗才全副武装的吗?」   「直白地说就是这样。」   「…………」   话说回来,老师刚才确实是说「她们端食物来了。」   「咦,难道说你叫我吃那个吗?」   「就是这样。」   老师理所当然地轻轻点头回答。   「……吃下去的话会怎样?」   「她们的资源当然会不见呀。」   「…………」   「来,时间差不多了,我们来喝下午茶吧?」   芙兰老师悠闲地轻声笑了笑,厨房的方向反而传来「杀啦啊啊啊啊啊!」的战吼声。   史上真的有如此杀气腾腾的下午茶吗──   ●   「你们几个别慌。虽然目标很大,我们又没有武器;但既然没有武器,做就好了。」   丽莎完全投奔敌营之后,士官长跑向空空如也的仓库。   「我们把这座仓库解体,改造成武器吧!」   士官长边说,边啪叽一声撕下仓库的墙壁。墙壁还挺脆弱的,在甘甜的香气中,我们面临不可能获胜的战役而士气低落,但是士官长依然转头面对众人说:   「我们也有非战不可的时候。」   我们的士官长时时都如此骁勇善战。「那就是现在!全体开始解体仓库,准备突击!」   不论在多么绝望的状况之中,士官长总是能找出活路。只要跟著她,就什么也不用怕──在场所有人一定都这么想。大家面面相觑,二话不说就各自拿起武器。   「你身为书记官也得上战场,不过我不会让你拿武器。艾卡,你的使命就是将这场战役的记录留给后世。戴上这个吧。」   士官长在我头上戴上某个莫名奇妙的黄色圆形物体。   「……那个,士官长,这是?」   「用来盖仓库屋顶的材料。虽然有点脆弱,但应该能保护你的头才对。」   「士官长……」不是,对方是巨人,只保护头部好像没什么用。   「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你。保护同伴就是我的使命──」   「士官长……」   「所以艾卡,你要达成使命。你要留下这场战役的记录,活著回去!」   「士官长……」   「不用那么紧张。等这场仗结束,就一起去喝一杯吧。」   「士官长……」   从刚才开始,她就露骨地飘出浓浓的死亡气息,难道是我的错觉吗?   「好了,我们上!」   士官长不理会我的担忧,站到众人前头仰望巨人。我们也有非战不可的时候,哪怕知道此战必败。   然后──   士官长用力吸了一口气。   「杀啦啊啊啊啊啊!」   揭开我们这一战的序幕。   「话说回来,伊蕾娜。你刚才拿了树叶出来,应该还有很多吧?」   黑发巨人俯视我们说:「你把剩下的也拿出来看看吧?」   「说得也是。」   灰发巨人露出恶魔般的狡猾笑容,把手伸进口袋里,并在巨大的白色圆盘上张开。   「…………!」   此时,我们终于发现自己犯下的失策。   丽莎被捕、我们会展开突袭──全部都在她们的意料之中。   我们只不过是被玩弄于巨大的股掌之间罢了。   「你们想要这些吧……?」   随后树叶、花朵、还有树果散落在白色圆盘上。   怎么会这样?   巨人不只理解我们的习性,还事先准备了让我们弃械投降的计策,真是太老谋深算了。   然而我们不能被迷惑。   我们一定要战胜她们才行。   现在这座战场上,不可能会有掉进这种明目张胆陷阱的蠢蛋──   「这里交给我!你们先上啊啊啊!」   士官长不知为何躺在白色圆盘上,甚至把武器丢到一旁,丝毫不剩半点战意。   「士官长?」这家伙搞什么啊?   「不用担心我……我马上就追上你们……!」   「不是,那个,士官长?」   打头阵冲锋的将领居然第一个被抓,剩下的士兵顿时群龙无首。   我们再次失去统帅,又看到士官长凄惨的身影,即刻战意全失。   「怎么会……士官长居然……!」有人绝望到拋下武器。   「等我,士官长!我现在就去救──呀啊啊啊啊啊!」有人想跳到白色圆盘上反而滑倒摔了一跤。   「嘿嘿……一切都结束了……」还有人放弃一切,浑身瘫在圆盘中。   「你这家伙!这朵花是我先发现的!」「少啰嗦!谁管你那么多,快给我拿来!」甚至有同伴为了抢夺花朵反目成仇。   同胞们接二连三弃械投降。   「──然后呢,我一周前来到这里的时候,她们也用同样的方法送了很多甜点给我喔。看来她们的弱点是花草跟树果,只要给她们这些,她们就会送我们甜点当作回礼。」   「……她们怎么看都像是来打仗的说。」   两名巨人从同胞手中夺走武器,对我们不屑一顾,把我们的武器接连拋进口中。   那副模样简直就像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又或者是在让我们见识绝对的力量差距,彷佛我们不论再怎么挣扎,都无法向她们报仇雪恨。   「哎呀?还剩下一个人呢。」   黑发巨人的视线忽然停留在我身上。环视周围,只有担任书记官的我还留在白色圆盘外。其他所有人都被囚禁在圆盘之中,独留我这唯一的幸存者。   「真的耶。」灰发巨人点头,用琉璃色的双眼看著我。   接著灰发巨人「……喔喔~」了一声,敲了一下掌心,开始翻找口袋。   她一定是打算用花、草或是树果这些我们喜欢的东西吸引我的注意力。   但是我为了倒下的同伴,不能在此──   「我猜她应该喜欢这个。」   说完她拿了一个金光闪闪、光滑无比、又沉甸甸的神秘圆盘给我。   我听过这个的传闻。   金光闪耀的这个,在巨人的世界称为金钱,据说能用来交换物品。我们人类的世界还没有人看过这种东西,但听说只要拿到一个,就能一辈子不愁吃穿。   这种东西交到了我的手里。   「啊……金光闪闪……」   无须多说,我立刻落入敌人的手中。我放弃士官长交给我的任务,跟倒下的伙伴一起沦陷了。   「真亏你知道她喜欢什么呢。」   黑发巨人瞪大眼睛,低头看著我用脸颊磨蹭金闪闪的圆盘。   灰发巨人听了,拿起我头上的防具拋进口中,对她说:   「没有,因为她的眼神很像同类。」   「啊啊,也就是很爱钱的意思吗?」   「没礼貌,请说是对欲望忠实。」   就这样,我们的战斗结束了。   这无疑是一场大败。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然而,士官长却在白色圆盘中心满意足地说:   「呼……看来这次的战斗,毫无疑问是我们的完全胜利……」   ○   离开巨人的厨房后,芙兰老师终于将一周前造访这间店时的事情娓娓道来。   她说,那时她正在前往故乡的路上。   「说起来很难为情,其实我还挺路痴的,而且自从开始旅行以来一次也没有回故乡,所以才会迷路。于是我才会一面旅行,一面跟路上遇见的商人和旅人问路。」   那个,我想去叫做深邃森林比拉的国家──咦?那个国家已经不存在了?那么遗迹也好,可以告诉我在哪里吗?咦?往森林走?不好意思,放眼望去都是森林的说,请问具体来说是哪座森林?啊啊,是那边的森林吗……原来如此……   不好意思,刚才的商人跟我说深邃森林比拉在这边的森林里……咦?没有那种国家?我知道,遗迹也没关系,能请您告诉我怎么走吗?咦,那边的森林?不是,所以说放眼望去都是森林的说──   如此这般。   总而言之,芙兰老师就这样到处仿徨旅行。   她就是在那个时候找到这间小屋的。   老师说她造访这里时,这里还没挂起巨人的厨房这个招牌,只是间平凡无奇的小屋而已。   「起初我吓了一跳,偷偷溜进小屋里休息,没想到居然有袖珍小女孩住在这里。」   老师说,她们似乎会害怕我们这个尺寸的人类,芙兰老师独自造访时,她们突然就发动攻击。   「话虽如此,她们的攻击对我们这种人类完全无法构成威胁,所以我也没有特别在意。」   比如说,她们会朝芙兰老师发射称为大炮的糖果,或者举起一般的饼乾当作盾牌,以甜点零食对付芙兰老师。在老师眼中,她们或许只像是送她甜点吃的神奇小生物;但在对方的记录中,那想必是一场漫长凄惨的大战。   另一方面,免费拿到一堆甜点的芙兰老师似乎也多少有点良心不安。她收下了一些点心后,问其中一个女孩说:   「那个……你们有想要什么东西吗?」   其中一个袖珍女孩──自称丽莎的少女对芙兰老师投以憎恨的眼光回答:   「想要什么?怎么可能会想要什么!快点给我滚出去!」   哎呀哎呀,究竟为什么会招惹到她们呢?芙兰老师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这时,她想到一个主意。   「只收下你们的甜点也不好意思……有没有东西能当作回礼呢……」   话虽如此,芙兰老师平常就是个漫不经心的人,就算翻找口袋,也只有在旅行途中偶然间跑进去的叶子,或是心想「哎呀真漂亮」摘下来的花,或者是随手乱捡的树果等这类只能称作垃圾的东西。   真伤脑筋。送她们这种东西,别说她们会高兴,甚至是添麻烦。   她原本是这么认为的。   她原本是这么想的。   「啊啊!我喜欢这个!这个味道……!喜欢!」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丽莎居然抱住芙兰老师从口袋里掏出来的叶子,兴奋地喘起气来。   接著奇妙的事情接连发生。   丽莎的伙伴们原本只有悄悄靠近偷偷观望,却在此时接二连三地现身,说著「这是什么?」「是花耶!」「我喜欢树果……」「喂喂喂,真受不了耶……」开始争夺芙兰老师从口袋里掏出来的垃圾。   看来她们把自己关在小屋里,因此没有看过外面世界的花草树木。   她们一个接著一个放下武器,芙兰老师则是用她们的武器(甜点)大快朵颐了一番。   士兵无法发挥作用后,自称士官长的女孩便在芙兰老师面前现身,举起白旗投降。   「唔……是我们彻底输了……要杀要剐随便你……!」   不用不用。   「没关系。」因为我收下了甜点呀──芙兰老师摇头道。   比起这个,她有更在意的事情。   「话说回来,你们为什么把我当成敌人呢?」   「赶跑踏进我们领地的外人不是当然的吗!」士官长怒气冲天,生气气地说:「再说你太卑鄙了!居然用我们喜欢的东西赢,太狡猾了!」   「咦,喜欢的东西?你说这些东西吗?」老师抓起一片树叶放到士官长的脸旁边。   「啊……住、住手!我可不会被迷惑!」士官长啪唧一声,一把将叶子挥开。   接著士官长说起她们的苦衷。   她们虽然喜欢树果跟叶子,但外面的世界危机四伏,因此只能在这栋小屋里生活。   其实她们也很想出去外面的世界,尽情在树叶与树果之中打滚,但是对她们来说,就连小动物都是庞然巨兽,当然不可能如愿。   小屋是她们唯一的安宁之地。   她们想必是无法原谅巨大的人类贸然闯进这片乐土,所以才会想要赶跑对方。   当然,由于体格差异太大,根本算不上抵抗。   「唔……我们唯一的乐土……居然会被这种巨人破坏……!」   「…………」   这时,芙兰老师想。   换句话说,她们就是想要树叶跟果实,并愿意用甜点交换。   说不定只要用对方法,就有可能创造互利双赢的局面。   「那个……我有一个提案,不晓得你们愿不愿意听?」   就这样,芙兰老师对丽莎还有士官长提出了某个建议。   ●   两只巨人一起回去后,士官长叫来我这名书记官,和我说了某件事情。那件事攸关我们的领地问题,也是约一周前左右,黑发巨人在我们面前现身时发生的事情。   「那个巨人跟我提出了某个提案,她说了『我们巨人想要你们的武器跟建材,只要能给我们,我们就会用树果、树叶跟花朵跟你们交换。』这种话。」   她说,她们能轻易取得我们眼中的贵重资源,巨人似乎也相当喜爱我们当作武器或材料的东西。她的提案是既然如此,只要交换就好。   「所以说,你答应了那个提案吗?」   「…………」士官长默默点头。「武器跟建材轻轻松松就能制造出来,比起这个,能得到外面世界的事物不是比较幸福吗?」   如果有彼此都不用流血就能解决问题的方法,当然再好不过。士官长想必是为了我们人类的尊严,才接受了她的提案。   「呵呵呵……没想到拿到叶子的方法这么简单……那群巨人只有体型庞大,脑袋肯定空空如也……!」   她是为了我们才接受提案的……我想这么相信。   这次的战斗虽然在表面上看起来倒也像是由我们吞下败仗,实际上我们几乎没有遭受巨人的伤害。   真是场精彩的闹剧。   「可是士官长,她们和我们互有彼此想要的东西,单纯的交换为什么要特地伪装成打仗呢?」   真的需要跟我们对巨人一无所知时一样,演出赶跑她们的戏码吗?只要在她们面前交出建材,再抢走我们想要的资源就好了。   真的有特地率兵冲锋陷阵的意义吗?   然而,士官长却「嗯~」了一声,点头说:   「和对方开战是黑发巨人的提案。她委托我们,一定要跟上次一样发动攻击。」   「……为什么?」   「好像是因为,那样比较好玩。」   「我完全搞不懂巨人在想什么耶。」   「这我也有同感。」   ○   「……是喔。换句话说,只要拿杂草跟她们交换甜点,那群小不点就心满意足的意思吗?」   「简单来说就是这样。」   离开巨人的厨房后,我们造访附近的国家,肩并肩边走边聊。   「可是她们为什么会发动攻击呢?不是只要拿出点心跟叶子交换就好了吗?」   「天晓得?为什么呢?」   嗯呵呵,老师面露微笑望向大街。换个说法,她是从我身上别开眼睛。看起来十分刻意,似乎另有隐情,但就先算了吧。   也就是说,这次我听从芙兰老师的诱导,被她带去小屋,是为了确认她们有没有照芙兰老师的话行动──这一定就是她的目的。   诱导方式颇为强硬,不过原来如此,看来我被当成白老鼠了。   「好玩吗?」   芙兰老师这么问,我就姑且点头道:   「还可以。」   「这样啊这样啊。」   芙兰老师嗯嗯地点头,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开始写下「走遍世界各地的灰之魔女也赞不绝口!」这句意有所指的话。   哎呀哎呀?   「等一下你在做什么?」   我制止芙兰老师的手。   她拿出的纸是一本导览手册,上头写有「不可思议的袖珍小人领地」与「在巨人的厨房能享受她们亲手做的甜点」,以及「请事先准备树叶再行前往」等字句,还画了前往巨人的厨房的精美地图。   「……这是什么?」   看到我眉头紧皱,芙兰老师侧著头说:   「什么……是生意呀。」   不对,什么生意?   「……难道说,你想靠她们大赚一笔吗?」   「哪里哪里,我只是想善意地将罕见种族的事情告诉大家罢了。」   「…………」   仔细一看,手册角落还写著「请意思意思给我一点情报费」的注意事项。   在没有明确写下金额这方面,感觉起来比我还要恶劣。只要有心,甚至能说「咦,你的心意就只有这点程度而已吗?人家可是跟你说了很棒的地方耶?」大敲竹杠。   这还真是──   「还真爱钱呢。」   我鄙视地看著老师。   老师一如既往漫不经心地说:   「没礼貌,请说是对欲望忠实。」   说完她笑了笑。   芙兰老师的这种个性究竟是跟谁学的呢?   「老师是我的师父,不成熟稳重一点我很伤脑筋的说。」   我刻意鼓起脸颊,老师却只有跟平常一样笑说:   「很可惜,我师父也是这样的人。」   哎呀哎呀,那还真伤脑筋。   「你的师父还真垃圾呢。」   「我也这么觉得。」 第九卷 第二章 乡下姑娘、历史宅女与魔药狂人   巨人的厨房这个不可思议的地方在旅人间开始蔚为话题,大概是距今约七、八年前左右的事情。   起因是宣称某个旅行的魔女──走遍世界的灰之魔女赞不绝口的导览手册在旅人间流传。据说在那之后,记载了巨人的厨房实际位置的那本手册,在感兴趣的旅人之间以高价转手。   同行的伙伴也说「这本导览手册呢……是我在拍卖会上好不容易才标下来的……喜欢……」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可见其价值如今势必相当可观。   「话说回来,灰之魔女难道会是老师吗?」   我指著旅伴手中导览手册的下半部。灰之魔女的文字旁还画了魔女的轮廓,看起来相当眼熟。   「我也这么认为。」   旅伴点头道。   接著她转向伫立在眼前的破旧建筑。   「准备中」   门上挂著这面牌子。别说是准备中,甚至散发出一股早就倒店的气氛。   「奇怪咧?手册上不是写全年无休吗……?」   真奇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呵!」旅伴反而笑了出来。「看来这是为了避免外人走进店内的措施呢。不过不要紧,这面牌子一定是骗人的。」她这么说,直接把「准备中」的牌子扔了。   「可以吗?」   「当然可以,因为导览手册上写的才是正确的。」   看样子她对以私人管道(其实就是在拍卖会上竞标)取得的餐厅导览手册寄予莫大的信赖。   「旅人要是一不小心跑进去就不好了。只有拿到手册的人,才有资格知道这间餐厅的存在……呵呵……呵呵呵呵……!」   朝门把伸手的,是将紫色头发在背后绑成一束的旅伴,莉娜莉亚。   站在她背后,对她露出稍嫌冷淡眼神的,是栗子色头发的爱露堤。   「…………」   也就是我。   我们现在正在探索各国历史的历史探访之旅途中。   历史探访到底是什么?   门后究竟有什么在等著我们?   在提及这些之前,必须趁莉娜莉亚同学还没接触到历史变得更加失控,先说我们究竟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事情的起因,要回溯到至今约一周前左右。   拉特利塔国立学园在晚冬到初春会放一段长假。   多数学生都会利用这段时间返回故乡,我原本也预计照惯例回乡下,让家人看看我精神饱满的模样,但今年却得被迫放弃。   绝对不是我太笨了突然被当必须补修,或是打工太忙没办法回家之类的理由。   而是另有原因。   「我要去旅行。」   放长假前一天的深夜,我在学生宿舍的房间里熟睡时,我的朋友莉娜莉亚同学突然出现,喜孜孜地对我说出这句话。   「我要利用长假期间踏上历史探访之旅。历史探访之旅……呵呵呵……」   莉娜莉亚同学不管现在是大半夜,兴奋地说。   刚认识她时,我虽然觉得她是个冷酷又有气质的女生,但是看来只要一扯上历史,她的人格就会变得有些不安定。   起初变化太大害我难掩错愕,最近终于比较习惯一点。   尽管我心想这人怎么突然出现说这种话,不过她毕竟是我朋友,我不太想赶她走。   「啊啊,这么说来,你从之前开始就不停说这个呢……呼哇啊……」   于是我只好打了个呵欠回应。   朦胧的脑袋像是做梦一般,重播过去的记忆。   在课堂间。   「其实这附近有一间叫做巨人的厨房的神秘餐厅。在那边的袖珍少女会带著敌意朝我们人类发动攻击;但那里却叫做巨人的厨房,你不觉得很矛盾吗?一定会吧?太不可思议了。」   她会说著这种话,拿又可疑又古老的导览手册给我看。   或是在两人一起吃便当的时候。   「某个国家好像在历史资料馆里摆满了以女神像为首的石膏像。大约七年前左右修缮的女神像听说非常漂亮,你不觉得值得一见吗?」   她会像这样单方面地对我说。   又或者是在从学校回家的路上。   「听说有一个国家自古以来就不停举办扫帚比赛。很多外地来的旅人会聚集在那里,预测比赛的结果当作一获千金的机会。老实说比赛跟钱我都没有兴趣,不过就历史上看来,举办扫帚比赛的国家十分罕见。你不会想去一次看看吗?」   她会如此兴奋地对我说。   甚至是在学生宿舍的大澡堂,两人并排泡汤的时候。   「这么说来,提到泡澡就想到距离这里还算远的地方有一个沉入水中的城市,叫做水没街区。直到近年来那里都据说毁灭了,但其实水没街区是隔绝了与外界的接触,因此至今仍默默地构筑著文明。你不觉得很棒吗?」   她会这样连珠炮似地对我说。   总而言之,就是这种事件最近频频发生,我每次听到莉娜莉亚同学的历史讲座都会随便回应几声「我懂~」或是「说得也对~」等等。而她似乎也认为只要有人愿意听就好了,并没有特别在乎我的反应。   「然后呢,然后呢──」   她就这样双眼闪闪发亮,不停说著历史故事。   这种事情重复了好几次。   就算我再怎么迟钝,也大致猜得到莉娜莉亚同学想利用长假期间去做什么了。   「你什么时候出发……?」   呼哇啊,我有气无力地问。   「真是个蠢问题……当然是现在呀?」   看来她打算现在出发。   我揉揉睡眼惺忪的双眼,看到莉娜莉亚同学穿著一如往常的制服,但背上背了个大包包。   原来如此,她是做好出发的准备才跑来我房间的。   「这样啊……那我就等你带伴手礼回来……呼哇啊……」   我又打了个呵欠,关上门──   「什么?等一下,你在说什么?」   门关上的前一刻被莉娜莉亚同学的脚挡了下来,她还用手硬是把门推开。   「你为什么没准备?」   哎呀?   准备什么?   「咦,什么意思?」   睡意在这个时候消失无踪。   咦?准备?准备是要准备什么?   看到我难掩疑惑,莉娜莉亚同学不服气地眯起双眼。   「你也要一起去历史探访之旅呀。」   她说。   「…………」   「…………」   咦咦?   你在说什么啊?   「我们不是约好了?难道你忘了吗?」   莉娜莉亚同学鼓起脸颊说。   我们有约好吗?   我全速运转刚自睡眠中苏醒的大脑,彷佛使用逆时怀表一般,探索过去的记忆。   我的确记得她只要一有机会,就会热情无比地跟我分享历史探访的事情;但她一次也没有邀请──   「我很想去历史探访……可是不太敢一个人去。」   「我懂~」   嗯?   「那个……如果你愿意──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去?」   「说得也对~」   嗯嗯?   「…………」   「…………」   我回想起在浴室里对话的一幕。   因为她说的实在是太久了,害我们泡得太长了,所以我随口回应。原来如此,这下不管怎么看,我都答应莉娜莉亚同学历史探访的邀请了呢。   这么说来,从那天之后她的心情好像就特别好,原来是这么回事。一个人旅行变成两个人旅行,心情当然好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   「难道说,我不现在准备不行吗……?」   「这不是当然的吗?」   她说完这句话,就把门关了起来。   看样子我不在她下次打开门时收拾好行李,就会遇到恐怖的下场。   「…………」   敬启:   爸爸,妈妈。   我因为突然有事,今年长假没办法回家了。   取而代之,我要去什么历史探访,请你们期待我的伴手礼。   ○   大致上就是因为这种经过,我才会跟莉娜莉亚同学一起踏上历史探访之旅,参观外国各种历史建筑之类的。   那时第一个造访的地方,就是这间巨人的厨房。   『欢迎光临巨人的厨房。各位想必舟车劳顿,请脱鞋。』   看来这家餐厅有独特的规矩。一走进入口处,店内──好像还没到,就得先脱鞋。   看样子,除了我们之外已经有一位客人了。一双靴子整齐地收在鞋柜里。   那看起来像是双女生的长靴──   『为了避免被本店的餐点弄脏,请将行李放置于此处,并脱下外衣与帽子再进入店内。』   之后我们还放下行李。放在这种地方不会被偷吗?我原本这么想,但还是得乖乖遵守餐厅的规矩才行呢。   实际上,前一位客人的行李也放在地上。我们跟著把行李放在同一个地方,才打开下一扇门。   『各位贵宾会不会口渴呢?在入店之前请喝这个。』   打开第三扇门,门上写著这行字,桌上的还放了贴有「请喝我!」标签的小瓶子。   哈哈~这间餐厅的要求还真不少。   我不疑有他,拿起瓶子喝了一口。   「……恶欸!」有股怪味。明明是透明的水,喝起来却很苦,与其说是水,味道还比较像是药。   简单来说,就是难喝死了。   「……莉娜莉亚同学也喝吧。」   毕竟是这间店的规矩,我们非喝不可。   莉娜莉亚同学那么喜欢历史,一定会喊著「啊啊!有历史的味道!」欢天喜地地喝下去才对。我边这么想,边把瓶子交给她。   「…………」   但她并没有接下瓶子。   「莉娜莉亚同学?」   我侧著脑袋说。   眼前的她不是兴奋的历史宅女,而是平时高冷的莉娜莉亚同学。   「太奇怪了。」她冷冷地看著瓶子说。   「?哪里奇怪?」   我歪著头问,她就说:   「我听说想进来这间巨人的厨房,必须穿过三道门;但是第三扇门上写的要求却跟我听到的不一样。」   我记得,第三扇门前应该放著香水才对──她说。   哎呀哎呀?   「难道说我喝到香水了吗……?」   哇啊啊难怪那么歹喝。(方言)   「…………」   然而莉娜莉亚同学听了反而缓缓摇头。「我猜那应该不是香水。门上写的字也跟我收集到的情报有出入。」   咦咦?   「那么我到底──」   喝了什么?   我又看了瓶子一眼,就在这个时候。   「──呜!」   胸口一阵刺痛。   心脏越跳越快,难过到快喘不过气来,我当场跪下,瓶子便掉到地上,使内容物洒了一地。   我看著透明的液体在地上扩散,为了稳定急促的呼吸大口吸气。   即便如此,胸口的痛楚依然没有缓解。   「……!爱露堤同学!你还好吗?你怎么了……?」   突如其来的心悸使我困惑,甚至让莉娜莉亚同学慌张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来自远方。   「呜呃呃……好难受……!」   我马上就理解侵蚀身体的痛楚和吃坏肚子的痛楚不一样,全身的力气伴随胸口的刺痛徐徐消失。   然后,我就这样卧倒在地。   身体和衣服全都湿透了。   「等一下,我马上用魔法治好你──」   这时我才发现,我喝的东西不是水,也不是香水,而是某种更危险的东西。   莉娜莉亚同学匆忙跑回上一个房间拿行李,下一秒──店门开了。   在模糊的视野中,我看到自门后现身的人物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   「嗯呵呵……欢迎来到我理想中的世界。」   她就这样直接把我抬了起来,走进店内。   那时我看到非常不可思议的景象。   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能被她捧在双手的手心里。   在她有如巨人一般大的手心里。   ○   我一醒来立刻发现眼前的世界充满违和感。   从一旁有平底锅之类的厨具来看,我应该躺在厨房里。   但不可思议的是,每一样厨具的尺寸都大到不自然。比如说,平底锅大到能把我整个人装进去煎熟,菜刀能轻轻松松地将我一刀两断,锅碗瓢盆也全部都巨大到难以置信,甚至大到让人心想「咦,讨厌,难道我会被煮来吃吗……」的地步。   俨然就是名符其实的巨人的厨房。   「…………」   不对,与其这么说。   「是我的大小……缩水了……?」   只有这个可能。   抬起头来,我看到栏杆。往前看也是栅栏,或者该说眼界所及全部都是栅栏。   简直就跟在牢里一样。   不过与其说是牢房,这只是个普通的鸟笼。   「看来你醒了呢。」   我撑起身体,发现身旁还有一个人影。   漂亮的女子脸上戴著眼镜。   「你是……?」   「我是书记官艾卡。」   书记官……?   看到我侧著头,自称艾卡的她说:   「你真倒楣──自从那个女人来到这里,这间厨房就变了……这里是禁闭室。你进到我们的店里,连同衣服一起变小,被那个女人抓了起来。」   她突然开始解释现况。   不是不是不是。   「不好意思,你突然跟我说这么多我也听不懂。可以请你从头照顺序说明吗?」   「…………」她默默鼓起脸颊。   「首先,这里是哪里?」   「……你难道什么都不知道就跑来这间餐厅了吗?」   「…………」   我只能点头。   老实说,关于这个地方的事前调查全都交给莉娜莉亚同学,我对这里的兴趣没有她那么强烈,所以不太清楚这是间什么样的餐厅。   说不定,她以前曾经跟我说过很多这间餐厅的事情,可是我都把莉娜莉亚同学落落长的演讲当成耳边风,才会陷入现在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没想到随便敷衍听听她的历史演讲,居然会在这个时候遭受报应。   「……唉。」书记官艾卡叹了口气。「那么这就给你看吧。我从以前就在巨人的厨房担任书记官,所以关于这间店的事情我大概都知道。」   她边说边把一本书交给我。   她说最近发生的事情全都记录在这本书上。   我翻开书本。   ×月×日   我们这间巨人的厨房跟几年前比起来繁荣了不少。这或许都多亏了过去对付的两只巨人。   旅人偶尔会踏进我们的领地。他们只要开心,就会献出树果、叶子或是花朵等我们喜欢的东西,我们则是拿出建筑材料与他们交换。   我们就这样构筑互利关系。   唯一的不满,就是会带我喜欢的东西来的巨人极其稀少。   ×月×日   我喜欢的那个光光滑滑、金光闪亮的东西,在外面的世界称为钱币。不过那似乎是相当贵重的物品,旅人明明十分乐意给我们树叶之类的东西,却不常拿这个出来。小气鬼。   我今天也用脸颊磨蹭过去灰发巨人给我的那个光滑闪亮的圆盘努力工作……欸嘿嘿嘿……光光滑滑闪闪亮亮喜欢──   「那边可以不用看。」   我看到一半被踹了一脚。   「你原来喜欢钱吗……?」   「不要看跟重点无关的地方。」艾卡小姐气噗噗地说。她一把抢下我手中的书,翻到日期最新的那页塞回我手里。   「那个女人是昨天来的。」   ×月×日   今天有个奇怪的女人来到店里。   那个女人无视店内「脱鞋」、「放下行李」、「喷香水」的三样规矩闯了进来,一看到我们就喊:   「啊啊!真是太可爱了!」   边说还边喘著气。   我们在工作中也习惯奇怪的客人了。虽然她不遵守规则让人不太高兴,我们还是一如往常地开始接待客人。   接待客人。   简单来说,就是发动攻击。   士官长照常鼓舞士兵,准备发动总攻击。若是按照往例,客人会被我们打到放弃,说著「嘿嘿嘿,我投降……」之类的话,拿树叶之类的东西献给我们;然而这一天却稍有不同。   「啊啊我输了!」   还没开始攻击,女子就当场倒了下来,说著「来吧,请拿去……请把我的宝贝全部都拿走吧……」用莫名性感的动作从口袋里拿出叶子、树果还有花瓣洒在地上。   「……怎么回事?战斗都还没开始啊……?」士官长看到这个客人的行动,也忍不住感到一股违和感,只能纳闷地侧著脑袋。   「算了吧!」   可是士官长最后决定顺著当时的气氛喊出「我们胜利了!」带著士兵涌向树叶。   太蠢了。   我果然还是比较喜欢叫做「钱」的东西,所以并没有参加突袭。   我只有在远方担任称职的书记官,观察同胞的模样。   正因如此,我第一个察觉她们的异状。   平时,我的同胞会聚在物品周围,发出不成言语的叫声吵上好一阵子。   但是这一天截然不同。   「唔……!」「怎么……会……?」「这究竟是……!」   同胞们居然接二连三倒了下来。   下一刻,她们竟拋下武器,摇摇晃晃地起身。每一个人都浑身瘫软无力,彷佛连著看不见的丝线。   她们宛如傀儡一般站了起来。   「呵呵……药效马上就显现了呢。」   药。   女子在原地摆出高雅的坐姿,清楚地说出这句话。   接著她俯视我的同胞。   「从今以后,你们就要在这里替我卖命,知道了吗?」   「遵命──!」   士官长、其他的士兵、监视兵,每个人都同时下跪,低头致意。   我马上就理解了状况。我的同胞们被这个女人控制了。她献给我们的东西有那种效果──被涂上了魔药。   我也马上就发现了她的目的。   「呵呵呵……不在拍卖会上竞标就买不到导览手册……我早就查到来这间店的客人每个都是有钱人了……既然如此,只要把进来这间店的人的钱全抢走,我就能变成大富翁了……!啊啊……这个计划真是太完美了……!」   与其说是发现,不如说她是自己说的。   「遵命,主人!那么现在开始抢夺入侵者的钱!」同胞们开始奋力爬上女子的身体,盲从的程度令人不寒而栗。   「啊,等一下……!不对啦?你们只要跟原本一样就好了,不要动!」   「瞭解了!」   药水对我没效,无疑是因为我对女人献给我们的物品没有兴趣──然而,如今除了我之外的伙伴全部遭受控制,我也有生命危险。   必须尽早逃离这里才行,不知道那个女人会做出什么事──   「哎呀……?还有一个同伴躲在那里呢……?」   呃!   我踏出一步正想逃跑时,就被女人的双眼锁定。   「既然不听我的话──那就没有办法了呢。你们几个,去把她抓起来。」   女人弹了一下手指。   随后,我的同胞们朝我一涌而上,接下来无须多说,我就这样被关进了禁闭室中。   「呵呵呵……这样就做好第一阶段的准备了。」   女子低头看著牢笼中的我笑道。   那个可怕的女人名叫普莉希拉。   是名年轻的魔法师。   「禁闭室里的两位,过得还愉快吗?」   一读完艾卡小姐漫长的记录,那个女人就出现了。   她戴著松软又毛茸茸的筒状帽子,金色艳丽的长发自帽子下倾泄而下,身上穿著高级歌德洋装式的黑色长袍,打扮十分华丽。   从长相看来,她的年纪大约与我相仿,不过或许是因为她的语调格外成熟,又或者是在厚重衣服上也能看出的曼妙身材,与其说是可爱的少女,她更加充满成年女性的高雅气质。   我在笼中抬头仰望她。   仰望穿著黑色厚重衣服的她。   「你穿那样不热吗?」   总而言之,这是我第一句想到的话。   现在可是初春耶。   春天耶,春天。那不是冬天的衣服吗?   普莉希拉听了「哼!」地嗤之以鼻。   「真是个蠢问题!」   「很蠢吗?」   「当然热呀!」   「原来会热喔。」   「可是我不脱!」   「…………」   「要说为什么,因为这才是我呀!」   「…………」   普莉希拉唰地拨了一下头发。   「你的行李我就收下了。」接著她举起行李给我看。「原来你是学生吗?是利用放长假的时间来旅行吗?」   「……是啊。」   「呵呵呵……不过太可惜了!你的旅行就到此为止了!」   普莉希拉得意地露出胜券在握的表情。和成熟的外表相反,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充满青春少女的风情。   「那个……总之可以先放我出去吗?」   「我拒绝!」她果断地说不。「如果你不论如何都想出来,就抢走我部下手上的钥匙吧!顺便告诉你,我的部下会出谜题,只要答对了就能拿到钥匙喔!」   「咦咦……?」   普莉希拉明明不给我钥匙,却告诉我格外具体的解决方式。   被称为部下的袖珍女孩甚至已经在笼子前待命了。「谜题答错几次都没关系喔。」她还把难度调低到像是在看不起人。   「那个,我身上没有钱喔……?可以把包包还给我吗?」   我能理解她想抢走客人身上的财物,不过以为有导览手册的人就有钱,这种想法太奇怪了。   其中也有努力赚钱标下手册的穷苦学生,比如说莉娜莉亚同学。   「我拒绝!」她听到我提出的方案,答案果然还是不。「如果你说什么都想拿回去的话,就从我手中抢回去吧!顺带一提,我等一下要去睡午觉!知道了吗?绝对不可以从我口袋里偷走『身体会变大的药水』喔!只要偷了那个,你的身体就会恢复原本的大小了!」   「为什么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偷偷给我解决方法的提示啊?」   听起来像是你希望我去偷似的。   「少啰嗦!总之我要去睡觉了!」   普莉希拉似乎完全不想听我说什么,转身从厨房走到餐厅,嘿咻一声盖上棉被,拍拍枕头调整形状后,便躺下来睡著了。   然后她不理会沉默的我,如宣言所说「呼噜呼噜呼噜……」地进入梦乡。   她躺著安眠的模样宛如睡美人。   …………   那个……   「这到底……?」   我不知所措地看著书记官艾卡小姐。   「居然非得回答谜题不可……!我的脑袋不可能答得出来……!」   「你怎么突然变成白痴了?」   「来吧,客人!总之请解开谜题吧!」   艾卡小姐强硬地拉著我的手,带我来到站在笼子前的部下小姐面前。   就在这个时候。   咚咚,厨房窗户传来轻轻的敲击声。   我瞥了窗户一眼,看到莉娜莉亚同学在破烂的巨人的厨房──的外面,一手拿著双筒望远镜俯视著我。偷偷摸摸拿著望远镜的模样就像是在赏鸟,不过对象不是小鸟,而是关在鸟笼中的我。   她眯起眼睛。   『你变小了……发生了什么事?』   接著举起写了这句话的笔记本。   在此同时,另外一人在跟我解释谜题的规则。站在鸟笼前的部下小姐说「我现在会开始出题,客人请你把答案写在这本笔记本上,只要猜对了就能离开。还有,刚才也说过了,不论答错几次,都可以重新挑战。」说完她就把笔记本跟笔交给我。   …………   来得正好,就写在这个上面吧。   『我也一头雾水,总之我好像得回答谜题才行。』   我朝窗户另一头举起答案。   「啊啊!我还没出题的说!你为什么要自己乱写啦!」部下小姐因为流程被干扰生起气来。   『谜题……?什么跟什么?我听不懂。』莉娜莉亚同学歪著头。   『有个叫做普莉希拉的魔法师占领了这间巨人的厨房,害这间店变得怪怪的,所以我才会被抓。』我简洁地解释了现况。   「就说了!我还没出题啦!请不要自己乱写!」部下小姐依然怒气冲冲。   『我听不太懂你的意思。总而言之,只要解决那个叫做普莉希拉的女人就可以了吧?』   『不要说得那么可怕啦……』   「讨厌,你又来了!我要说几次你才懂,请等我出完题再回答!下次再弄我就生气了喔!」部下小姐这么说,却已经气噗噗的了。   『等我,爱露堤同学,我来想办法。你就在那边解个什么谜题打发时间吧。』   莉娜莉亚同学在部下小姐背后朝我举起笔记本。   「那么我出题了!其实我在艾卡的记录中有登场过一次,那时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呵呵呵,突然就来了一道难题呢。你究竟答不答得出来呢?」   我把部下的话当成耳边风,朝莉娜莉亚举起笔记本。   『瞭解了。』   「对!正确答案!」   喀嚓,鸟笼的门开了。   咦咦?怎么突然开了?此时的我非常纳闷,不过看来我在不知不觉间答对了。   艾卡小姐在我背后说著「好了不起的洞察力……」看起来相当佩服。部下小姐也说「你是第一个看到这题能马上答出来的人……」露出清爽的表情。   「……咦咦?」   什么时候……?   我大表困惑,但她们或许是急性子,在我尚未掌握状况之前,就牵起我的手说:「好了,那么就去下一关吧。」   莉娜莉亚同学叫我等,所以我想继续待在鸟笼里,可是艾卡小姐跟部下小姐都坚持「鸟笼已经没用了」,结果我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被赶了出来,顺便还被带出了厨房。   不论如何,唯一确定的是我突然就打破跟莉娜莉亚同学的约定了。   ○   「逃出笼子之后,只要从普莉希拉身上偷走魔药就好。」   虽然我想回到鸟笼里,不过看样子我毫无选择权。艾卡小姐牵著我的手,在巨人的厨房中闲晃。   但是的确,虽说莉娜莉亚同学在外头拟定某种策略,我既然逃出了鸟笼,也不能顾著发呆什么也不做。   最好应该还是能自己一个人解决才对。   于是,我在袖珍世界中,以在颇远处睡觉的普莉希拉为目标展开冒险。   然而这条路并不好走。   「现在开始,我的伙伴会一个接著一个对你提出挑战,请你小心。」   部下小姐说。   除了艾卡小姐之外,其他袖珍女孩们全部都是普莉希拉的手下。   如果我试图危害普莉希拉,她们会出手阻止也是理所当然。   首先和我对峙的是一个女孩子。   她和艾卡小姐与部下小姐,还有我一样,都有著能一手掌握的小巧玲珑外表。   「哼……能来到这里是有两下子,那么现在开始跟我游戏对决吧。只要你赢了,我就让你通过。」   她面带得意洋洋的表情,向我挑战黑白棋对决。   「…………」   没错,就是黑白棋。   袖珍女孩的世界里有黑白棋吗……?是没有问题啦……   不论如何,既然她阻挡在我面前,我就非得应战不可。因为不战斗就无法继续向前。   不战胜她,就没办法抵达普莉希拉身边。   于是。   「…………」我马上就占据了角落。   「……啊!」啊哇哇,少女慌了手脚。   「…………」我毫不留情地把棋盘染成黑色。   「……呜哇哇!」少女泪眼汪汪。   我压倒性胜利。   「角落没被拿走就是我赢了说。」   哭丧著脸的少女成为我的伙伴后,一行人再次向前迈进。   下一个阻挡我们的是手持扑克牌的女孩。   「跟我以翻纸牌配对一决胜负!不是我自夸,我玩翻纸牌配对游戏从来没有输过!」   从来没有输过……?哎呀,真是可怕的强敌!   话虽如此。   「…………」我毫不留情地把扑克牌成对收进手中。   「……咦!?」少女哑口无言的看著我把牌收回去。   「…………」我的手牌超过一半,胜负已定之后依然不停继续翻牌得分。   「……呜哇哇!」少女泪眼汪汪。   我压倒性胜利。   其实,我的故乡在没有什么娱乐的乡下,这种室内游戏直到最近都还玩得满炉火纯青的。   所以我非常熟练。   对强度还有一定的信心。   就这样。   在那之后,袖珍女孩们不停对我发动各种游戏攻势,我则毫不留情地过五关斩六将,一一弄哭对方,朝普莉希拉前进。   艾卡小姐见到这一幕,看著我说「你这弄哭女人的家伙……」这种引人误会的话。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不论如何,就这样不停打倒袖珍女孩们,最后阻挡我的是身穿厚重骑士打扮的女孩。   她没有报上名来。   只不过,她身边的女孩都称呼她士官长。   「哼……你终于来了吗……」   普莉希拉发出呼吸声沉睡,小小的士官长小姐一屁股坐在她诺大的胸部上,面露得意的表情睥睨著我。   「不过你的好运就到此为止了!别以为轻轻松松就能胜过我!」   说完她嘿咻一声从身旁拿出两张纸,以及一台手摇开奖机。   接著说「啊,这个给你。」把其中一张纸交给我。「啊,谢谢……」我也客气地回答,接下纸片。   上面写了一排排的数字。   …………   是宾果游戏。   随后她开始转开奖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个游戏与强弱无关!光凭运气你真的能赢过──」   「宾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果然还是我压倒性胜利。   我战胜了每一个阻挡在我面前的袖珍女孩后,爬上普莉希拉的身体,取得了「身体会变大的药水」。没想到这么简单,人类睡觉的时候真的破绽百出,普利希拉完全没有醒来的徵兆,从头到尾都「呼噜呼噜」地发出舒服的呼声。   我趁她完全不起来,立刻打开贴有「喝我!」标签的药水瓶盖。   也就是说。   「普莉希拉说,只要全身淋到那个药水,就能恢复原状。」   艾卡小姐说不让衣服淋到药水,就会只有身体变大,酿成惨剧。   不过,她对普莉希拉的事情还真瞭解。   「……那个,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从我被关进鸟笼,到目前为止的冒险只能以奇妙形容。变成普莉希拉魁儡的女孩子们战败时也放弃得非常乾脆。   不,追根究柢。   既然以劫财为目的,就根本不需要做这种事情。只要在喝下变小药水的时候把人撵出去就行了。   这样简直就跟在玩游戏一样。   路途中遇到的关卡也是,甚至有种纯粹陪我玩耍的氛围。   「?」   听到我的话,艾卡小姐歪著脑袋说:「你还真迟钝呢……」   「……迟钝吗?」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的店叫做巨人的厨房。」   然后艾卡小姐对我坦白。   普莉希拉让我喝下魔药的理由,艾卡小姐会跟响导一样跟著我的理由,还有女孩子们都随便跟我对决的理由。   她给出了这一切的解答。   「这全部都是这间店的游乐体验。」   她说。   「…………」   「…………」   「游乐体验?」我歪了歪头。   「是的。」艾卡小姐说:「我们最近雇用了魔法师当工读生,打造了能身历其境,从我们的角度看世界的游乐体验。那就是这个。」   「…………」   「…………」   「工读生?」我看了一眼呼呼大睡的普莉希拉。   「是的。」艾卡小姐点头道:「普莉希拉只是一般的工读生,一个普通的魔法师。」   「…………」   「…………」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普莉希拉根本不是想来这间餐厅抢劫客人的财物,只是个扮演邪恶魔法师的少女。巨人的厨房里的女孩子也没被控制,只不过是在工作,陪我玩避免我在这个袖珍世界里会无聊,是这样吗?   …………   奇怪?那我不就其实没有被抓了吗?   那么不就不必跟莉娜莉亚同学求救了?   「啊。」   惨了。   我这么想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你就是普莉希拉吧。把我的爱露堤还来。」   匡当!   莉娜莉亚同学撞破玻璃豪迈登场,一脚踩在沉睡的普莉希拉脸上。   …………   啊啊……   ●   「袖珍女孩游乐体验?」   那一天,普莉希拉偶然间造访我们这间餐厅,听到我们的提案歪著头反问。   这是当然的。   追根究柢,她也只是拿著那本导览手册,想来巨人的厨房参观我们的生活而已。   可是我们却丝毫没有对她展现敌意,只有列队提出这个方案。   「我们最近想展开新的事业……希望能借助魔法师的力量。」   没错,就是开发新的商机。   实不相瞒,我们长久以来在这间巨人的厨房和许多旅人对峙,每次都提供物资给他们。   老实说,我们的物资已经所剩无几了。部下们不仅开始高喊「不公平!」或是「反对黑心企业!」之类的抗议口号,甚至有人说出「我要去跟工会告状!」之类接近威胁的话。不是,我们又没有工会。   这时,一筹莫展的士官长登高一呼:「要不要来发展新的事业?」   而她想到的,就是这个袖珍女孩游乐体验。   「简单来说,只要用不会消耗物资的方法就好。如此一来,若是变成跟我们一样的迷你大小,就各方面来说都比较方便。人变小胃袋也会跟著变小,就算会消耗物资,也能减少花在每一个客人上的成本。」   她们就在这时向魔法师提案。   我们不太理解魔法师的能力,不过把人变小应该易如反掌才对。   「嗯……」   魔法师普莉希拉摆出格外成熟性感的姿势烦恼。「我明白你们的状况了。换句话说,只要提供能把人或是物品变小的药水就好了对不对?我的确有那种魔药呢,我记得放在……」   普莉希拉边说,边从包包里拿出一瓶药水。   接著她把药水滴在一叠纸牌(好像叫做扑克牌)上面。   随后发生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那叠纸牌越变越小,最后变成我们也能轻松握在手里的尺寸。普莉希拉把那个交给我们的同胞,表明自己是专门调制魔药的魔法师。   换句话说,她正巧能够达成我们的提案。   然而──   「可是我已经发誓再也不做那种生意了……」   她听到我们的提案皱起眉头。她以前似乎曾以不正当的手法敛财,但是现在决定光明正大地生活。她表明,药水只不过是常备给需要的人使用。不是我想问什么情况会需要把人变小总之还是先别管好了。   「不是,请你一定要助我们一臂之力,拜托了!」   士官长低头恳求,我们也并排鞠躬。   「这样下去我们会绝种的!」士官长泪眼汪汪地说。她的怀里抱著濒死的少女──我的同胞丽莎。   最近巨人的厨房越来越少客人上门,面临慢性叶子缺乏的窘境。结果就是精神面稍嫌不稳定的丽莎深受其害。   「呜呜……士官长……士官长……人家死了以后……请你跟叶子一起,把我冲进水槽里……」   「你看!她快要死了啊!」   顺带一提,丽莎本来就是这么夸张的人。   「……!怎么会这样!」而魔法师普莉希拉看到丽莎的模样似乎大受打击。   重复一次,丽莎本来就是这么夸张的人。   但普莉希拉仍掉下泪来。   「我愿意……我愿意……帮助你们……」   「谢谢。」   士兵长歪嘴冷笑。   在场最下流的人非她莫属。   在那之后,魔法师普莉希拉开始每天频繁地造访。原因不仅仅是为了来替新展开的事业进行绵密的会议,更重要的是,她比想像中还要烂好人。   「这叫做宾果游戏。只要转这个会发出喀啦喀啦声响的东西,再在纸上按开转出来的数字就好。连成一条线的人就算赢。」   她每天都替没有什么娱乐的我们带来新的玩具,并淋上变小的药水送给我们。   在我们眼中她跟女神一样。   「来世跟她结婚吧……」这么说的士兵也不在少数。   她每天都来和我们一起拟定计划,直到我们的计划终于完成。幸好巨人的厨房外挂著「准备中」的牌子,所以没有客人上门。   而就在今天上午。   「那么,就从明天开始换成新的事业吧。」   终于准备好了。   新事业的内容如下。   走进店内之前的门有三道。前两道跟之前一样,请客人脱鞋,并脱下外套,但最后一扇门前的关卡改成放置贴有「请喝我!」标签的药水。   喝下这个药水,客人的身体就会缩小成我们的尺寸,接著被普莉希拉关进鸟笼里。   书记官艾卡在鸟笼中待命,由她负责解释这间店的背景设定。   然后她会引导客人逃出鸟笼,前往普莉希拉身边取回药水。而我们的同胞则是用各自的方法,在路途中干扰闲暇的旅人。   就这样跨过重重关卡与障碍,取得普莉希拉身上的药水。   「我是不是也做些什么干扰旅人的事比较好?」   根据我们的剧本,普莉希拉最刚开始出现后,只要负责睡觉就好。   士官长对她摇头。   「没问题,你睡著的时候事情就会结束了。」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怪怪的,似乎很容易曲解。   就在我们为了隔天新装开幕进行准备的时候。   「大事不妙了,士官长!」   监视兵一脸惨白地现身。   「怎么了?」   士官长的态度冷静无比,监视兵则眼眶泛泪回答:   「有人入侵我们的店!她们拿掉『准备中』的牌子硬闯进来了!」   「你说什么!」   发生了不测的状况。这是第一次出现只能以缺乏道德形容的巨人,硬是闯进准备中的店。   然而,士官长却依然保持平静。   「不用担心,虽然正在准备新店开业,不过最后一扇门前应该还跟过去一样摆著香水才对。只要照常应对就没有问题。」   可是。   「可是……!」   监视兵说。   她说出那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药水!已经!放在那里了!」   最后一扇门前,若无其事地摆著写有「请喝我!」的药水。   「究竟是哪个笨蛋摆在那里的!」士官长焦躁地喊道。   「欸嘿嘿……」丽莎傻笑。   「原来是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士官长揪住她的衣领。   结果我们还没准备好,就慌慌张张地迎接了第一组客人。   ○   「换句话说,这间巨人的厨房已经跟过去不一样,不是会有袖珍女孩崭露敌意朝客人发动攻击的餐厅了……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普莉希拉回答莉娜莉亚同学。   莉娜莉亚同学冲破窗户闯进来后,我淋上药水恢复原状,仔细地解说了状况,她这才终于冷静下来,重新跟普莉希拉确认了一次。   「真是太倒楣了……」普莉希拉叹息道。   无须多说,这种起床方式真是太糟糕了。脸上传来一阵剧痛惊醒,就看到眼前出现一名陌生的少女,怒气冲天地用魔杖指著自己大骂「快点把爱露堤同学变回原状。」「我不是叫你把她变回原状吗?不要假装没听见,你在哭什么别开玩笑了。」「既然你不听话,我就把你的手指一根一根全部折断。」   而自力救济恢复原状的我就站在她的正后方。   「那个,莉娜莉亚同学……」我连忙出面阻止。   「…………」莉娜莉亚同学陷入沉默。「……这是怎么回事?」语毕她又瞪了普莉希拉一眼。   「呜哇哇……」普莉希拉吓到泪眼汪汪。   经过这番骚动,等普莉希拉还有莉娜莉亚同学冷静下来,我才终于跟莉娜莉亚同学解释了这间店的现况。   莉娜莉亚同学对店和导览手册上写的模样已经不同了有些失望,只有低声说了声:「这样啊……」   看到她的反应,普莉希拉擤了一下鼻涕说:   「可是突然踢人家太过分了……」   她现在还坐在地上啜泣。   「这……对不起。」莉娜莉亚同学尴尬地别开眼睛。   「哎呀,那就代表人家的演技非常精湛对不对!所以我没有放在心上,请不用道歉。」   普莉希拉听了马上破涕为笑。   她的确很会演戏,一旁还摆著眼药水。   根本是假哭嘛……   不过,巨人的厨房的袖珍女孩们却看著她说「女神……」「是女神啊……」「跟我结婚……」对她双手合十。   被当成神拜了……   「……但是,既然巨人的厨房变了,至少应该说明一下才对呀。」   「我们原本有这个打算喔。」普莉希拉说:「再怎么说,新事业本来就预计明天开始,我们也准备好好架设新的招牌。」   她边说,边把做到一半的招牌拿给我们看。   「袖珍世界游乐体验。」   上头写著这行字。顺带一提一人一枚金币。   「这个价格很有良心喔。」   她轻声笑了笑。   换言之,明天再来的话,我们两人就能享受一般的体验了。   「…………」我看了莉娜莉亚同学一眼。   「…………」她把眼睛撇开。「……谁叫我以为想独占这间店的人很多……」   眼前的她难得发出懦弱的声音。   「没关系,虽然被踢了一脚,当成明天的排演也不错呀。话说回来,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哎呀?   「什么关系是什么意思?」她究竟在说什么?「我们是普通朋友啊。」   普莉希拉听了似乎不太能接受我的答案,歪著头问:「真的吗?」   不仅如此。   「可是刚才她那么生气──」   「别说了。」莉娜莉亚同学打断她的话。   「而且刚才还说我的爱露堤──」   「真的别说了。」莉娜莉亚同学捶了她一下。   咦咦?   刚才莉娜莉亚同学突然出现害我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   「你是那样说我的吗?」   「我没说。」   「我的爱露堤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没说。」   被捶了。   虽然不痛可是莉娜莉亚同学的脸似乎越来越红所以我就不继续追究下去了。   普莉希拉看著我们的对话,「哎呀哎呀~」地笑逐颜开。   「看到好东西了……」   「你流鼻血了喔。」   「这是被踢的时候流的。」   「啊,是喔……看来像是重伤呢……」   接著普莉希拉说了一阵子「女孩子跟女孩子……真好……」等莫名其妙的话,害我有点担心莉娜莉亚同学的那一脚是不是把她的头壳给踢坏了。   结果。   由于新事业明天才开始,今天我们三人就在巨人的厨房受到袖珍女孩们以她们的作风热情无比的款待。   之后才知道,普莉希拉在别的国家就读魔法学校,跟拉特利塔国立学园一样,在晚冬到初春的期间会放长假,于是她才会留在巨人的厨房打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么那件衣服是为了营造坏人的感觉才穿的吗?」   她本来只是一般学生,看起像是普通的好人。   「才不是!」但她如此大声主张。   「这是我自己想穿的!」   「不过很热吧?」   「当然热呀!可是我不会脱!」   「…………」   「要说为什么,因为这才是我呀!」   …………   看来她果然只是个怪人。   ○   我们离开巨人的厨房后,一起骑上扫帚飞翔。   我和莉娜莉亚同学的历史探访之旅才正要开始。   「我是觉得那间店很奇怪……可是没想到全部都是演戏……」   回想起来,途中有某些时机应该要质疑,但我却不疑有他,尽情地享受了袖珍世界。   要是早一点发觉,就不会在没解开误会的状况下跟普莉希拉见面了──   「算了,这次也没有办法。毕竟外面又没有招牌,她们也有疏失。」   当然,把准备中的牌子丢掉的我也有错──她叹了口气说。   「对不起,那里跟想像中很不一样呢。」   她好像在反省,不过没什么好道歉的。   而且。   这次的事件追根究柢──   「太迟钝的我也有不对喔。」   我只能这么说。   「…………」她盯著我看了一阵子。「真拿你没办法。谁叫你迟钝到无药可救呢。」   「咦咦……?」   原以为她会安慰我,比如说一句「你不迟钝」之类的,没想到她居然毫不留情地吐槽。不仅如此,她还有些呕气,甚至鼓起脸颊。   「……你在生什么气?」   「我没有生气。」   「你这不是在生气吗?」   「我才没有生气。」   莉娜莉亚同学就这样把脸撇开。   两人沉默了好一阵子。   直到我终于说:   「……接下来要去哪个国家?」   我对掌舵历史探访之旅的莉娜莉亚同学歪著头问。我只有骑在扫帚上跟著她走,不知道她要前往何方。   她那么热爱历史,一定有很多想去的地方吧。   她直直看著我。   「你想去哪里?」   这么短短问了一句话。   她好像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和我一样。   短暂的两人之旅才刚刚开始,接下来想必也会遇到许多邂逅与离别。说不定,接下来造访的地方会跟莉娜莉亚同学的想像中相同,也有可能是我们完全想像不到的地方。   所以我说:   「那么,我想去跟巨人的厨房一样的地方。」   我只有这么回答。   「…………?」   莉娜莉亚同学侧了侧头。   她似乎没听懂我的意思。   所以我对迟钝的她简洁地说一句话。   直接了当地说清楚讲明白。   我说:   「总之我想去好玩的地方。」   跟想像中一样也好,遭遇意料之外的状况也罢,之后回想起来,一定也会绽放出如花一般美妙回忆的那种地方。 第九卷 第三章 孤独绽放的彼岸花   人家还是魔女见习生的时候。   在成为炭之魔女沙耶之前,人家遇见了她。   获选加入魔法统合协会的新人,在独当一面之前必须接受协会魔女数个月的集训。   内容包含使用魔法的方式、协会委托之工作的解说、至今为止协会解决的事件、解决事件过程中的基本应对方式等等。总而言之,这几个月会密集接受各式各样领域的训练。   人家跟她也是第一次在这里交谈。若是没有因为这微小的偶然在此时相遇,人家说不定一辈子也不会跟她说话,更别说是成为朋友了。   人家清楚记得第一次和她说话的那一天。   由于人家同时进行在协会工作的训练,以及成为魔女的特训,所以结束一天的课程之后,会留在分部接受席拉老师的魔法训练。自从抵达这个国家以来,人家每天都过著这种生活,毫不间断地上课与特训。所以每次回家总是夕阳西下之时,而这也成为人家大致上的日常生活。   人家正巧是在这种日常生活之中,精疲力尽地回到下榻旅馆时遇到她的。   她把紫色的头发在侧脑绑成一束,发色亮丽,表情却带著一抹阴影,总给人一股魂不守舍,正在追寻什么的气息。由于她的长相清新脱俗,所以不论是上课中,还是下课休息时间,人家都从没看过她开心地与别人交谈。   她叫做莫妮卡。   她一如往常似地蹲在路边,默默地看著路边绽放的花朵。   茎笔直地长出地面,前端绽放出比夕阳还要艳丽的红花。   她唯有盯著那朵花看。   盯著那朵彼岸花。   「你喜欢那种花吗?」   尽管没有交谈过,我们仍有几面之缘,于是人家停下脚步这么问。   她没有看人家,只有短短回答了一句话。   「喜欢。」   这时人家第一次发现,她的声音比想像中还要清澈美丽。   「……你在这里做什么?」人家因为有特训,所以通常待得比较晚;不过大多数新人在中午就会解散了,没有事情应该不会留在分部才对。   「我在念书。」她依然没有看人家回答。   「留下来念吗?」   「…………」莫妮卡点了一下头。   她的成绩有这么差吗?人家如此纳闷道。虽然才认识几周而已──更别说没说上话,但是她在每周举行一次的考试中应该都有取得高分才对。   应该没有必要留下来吧?人家想。可是人家这么想之后立刻想到,她一定是因为留下来念书才考得好吧?哈哈,真认真。   「我在课堂上没办法专心,所以才留下来念书。」   这个时候,她的视线终于转向人家,与头发相同的紫色眼眸在余晖中闪耀。   「……课堂上那么吵吗?」   上课的都是获选加入协会的新人魔法师,本来就不是学生,比较像是前往各自职场工作前的研习。课堂上确实有一些缺乏紧张感的人会跟隔壁的人悄悄聊天,但应该不至于吵闹才对。实际上,人家也不曾感到在意。   所以人家听不太懂她的意思。   「…………」   不过她没有回答纳闷的人家。在她心中,和人家的对话或许已经结束了。她将双眼再次转向花朵。   彼岸花。   莫妮卡盯著在人家的故乡被视为诡异与不吉利的花朵。   「明明这么漂亮,却被人讨厌。」接著这么低语。   「人家第一次看到有人说那种花漂亮。」   「是喔。」她边说边朝彼岸花伸手。   哎呀哎呀,怎么了?   「啊,不要摸比较好喔,那种花有毒。」   只有触摸应该不会有事,但有毒也是事实。人家慌慌张张地制止。   球根、茎、叶子跟鲜艳的花朵,形成彼岸花的一切都含有毒素。整朵花都是毒。被讨厌的原因与其说是外表,或许是因为整朵花从上到下都有毒也说不定。   「……是吗?」   她抽回伸出的手,站起身说:   「外表这么漂亮,却百害而无一利,跟人类一样。」   人家还是不太明白她说的意思,可能是因为人家本来就不觉得那朵花漂亮。   即便如此,人家还是清楚记得第一次与她交谈的这一天。   因为说彼岸花美丽的她,眼神中透露出非常非常无奈的哀伤。   ○   人家是旅人,同时隶属于魔法统合协会,所以从一国旅行到另一国的目的,基本上都是为了处理工作。   或许是因为有炭之魔女这种了不得的魔女名,又或者是因为造访过许多国家,人家常被别人使唤,处理各种住在各个国家的魔女不愿处理的工作。   今天来到这个国家的理由,这方面的原因也占了绝大多数。魔法统合协会传来「附近的国家刚好要求支援」的委托,于是人家才会来敲这里的国门。   人生活的城市艾玛德斯林。   座落在昏暗森林中的国家似乎存在于此已久,以至于藤蔓爬满城墙。   这个国家不起眼到难以置信,没有事情恐怕没有人会专程到访。   「您就是炭之魔女沙耶大人吗?我们恭候多时了。」   一穿过国门,这个国家的官员就在人家面前现身,说:「十分感谢您接受我国的委托前来。」   人家个头小,尽管从事这种工作,初次见面也时常听到「咦?这种矮冬瓜是魔女?没问题吗……?」被摆怀疑的表情;但眼前的官员丝毫没有这种态度。   「沙耶大人,请问您阅读过事件的资料了吗?」   或许他只是对人家没有兴趣而已。他露出客套的笑容,在简单的自我介绍后立刻切入工作的话题。   「……在来这里的途中大致看过了。」   人家点头说。   协会已经给人家事件的资料了。   「那么,不好意思这么突然。」官员先生转身催促:「不知该说是时机好还是不好──今天早上碰巧又发生了一起事件,希望魔女大人能前往现场勘查。」   人家点头,跟上官员先生的背影。   眼前出现一片老旧砖瓦民宅整齐排列,朴素仍不减肃穆的景观。这个街景看起来与凄惨的杀人事件及血腥味毫无关联。   然而就是因为并非如此,人家才会被找来这里。   「据说是今天早上来倒垃圾的餐厅员工发现的。」   小巷子里。   官员先生面对凄惨的光景,平淡地对人家说明。被害者是住在这附近的单身女子,从遗体的状态看来,应该是昨天晚上遇害的。   「这无疑是震惊全国的杀人魔所为。遗体没有外伤,并陈尸巷弄中是于我国出现的杀人魔行凶手段的一大特徵。」   根据魔法统合协会交给人家的委托内容,这名杀人魔是在至今半年前左右出现的。   起初大家都以为是有人在路上昏倒。   事情发生在寒冷的冬天夜晚。   公所接获某个民宅的居民报案说闻到恶臭,公务员赶来调查,发现名男子陈尸附近的巷弄之中。男子是过去就常在附近徘徊的流浪汉,就算躺在路上,想必也不会有人留意。没有人想到他居然死了,才会来不及发现。遗体没有外伤,服装也没有异状,公务员从附近偷来的酒瓶判断,他应该是突然在路中央突然猝死。   然而,唯一令人不解的是遗体的姿势。   流浪汉宛如祈祷一般双手交握,仰望著天空。   他究竟在祈祷什么?   过了几天才发现,这名流浪汉并非纯粹在路中央猝死。   巷弄中再次出现尸体。   这次发现的遗体是名三十多岁的男性。他是最近才刚开店经营的老板,人生原本一帆风顺,竟莫名陈尸街头。   他和流浪汉一样仰望天空,双手交握呈现祈祷的姿势。   第三名被害者是一名十来岁的少女。   她在家与在学校都没有发生任何问题,然而认真的女学生也同样对天空祈祷,陈尸巷弄之中。   在那之后,每经过一段时间,每隔几天,就会有遗体在小巷中出现。   有时候是老人,有时候是年轻人,有时候是男人,有时候是女人。   不论月亮的阴晴圆缺,被害者几乎毫无关联,犯案时间也没有周期性,有时候会连日发生,有时候会半个月无消无息;但从半年前到现在,已经有好几个人被弃尸于巷弄内了。   「怎么看这都是在诋毁我国的传统观念。」   官员先生拋下这句话,低头看著女性遗体朝逐渐暗下来的晴天祈祷。   在人生活的城市艾玛德斯林,人的死被视为罪恶。不管是他杀还是自杀,无论原因为何,夺走人命的行为都被视为最恶劣的恶行。   正是因为举国上下都将此奉为圭臬,发生连环杀人事件才会如此天理不容。   会请求魔法统合协会协助的经过大致上就是如此。   但是。   「……这个国家应该也有魔法统合协会派驻的魔法师才对。她怎么了?」   人家在接下这个国家的委托后就忍不住纳闷。   这个国家──人生活的城市艾玛德斯林是她的故乡。   是莫妮卡的故乡。   总是留下来念书的她──总是维持顶尖成绩的她,应该就在这里工作。   比人家这种人还要优秀的她,应该就在这个国家才对。   「…………」   官员先生沉默了半晌,接著徐徐颔首。「是的──我国确实也有隶属于协会的魔法师,她现在应该正在赶来这里吧。今后希望您能全力协助她调查事件。」   「……这样啊。」   看到我点头,他接著说:   「可是魔女大人,劝您别抱太大的期待。就是因为她似乎无法解决这起事件,我们才会请您前来。」   ●   走在街上,我听到人们得知今天又发生了事件的叹息。   低头看著铺设红砖的路面,传进耳中的尽是对我的怨言,埋怨我依然让犯人逍遥法外。   「是莫妮卡。」「她来这种地方干嘛?」「明明是魔法师,居然解决不了事件。」「没用的魔法师……」「以前明明更优秀的说……」「反正今天又是什么线索都找不到吧?」   魔法统合协会好像会在今天派魔女前来支援。   最近的我太无能了,不知道是因为事件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还是完全找不到犯人的线索,我的祖国似乎选择让别人来完成我的工作。这一点都不像是排斥外交的国家会做的事。   这个国家发生的一连串事件,或许对这个国家的人们正是痛苦到如此难以忍受。   「…………」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在国家采取这种手段之前改变现状,不过我好像还是太无能了。   刚开始在公所工作时的我没有解决不了的事件,但这起事件另当别论。别说解决,就连线索都找不到,所以我才会被骂无能。   明明特地前往他国受训成为协会的魔法师,却在这次事件中毫无斩获。既然如此,胸口上的月亮胸针究竟有何意义,这半年来我不停受到这种谩骂。由于我没有挨骂的经验,于是我每次都回答同一句话:   「我下次会更努力。」   但是国家终于放弃相信我了。   结果就是请求支援。   我觉得这个国家一定认为我没有用处了。   「──魔法统合协会总部明天会派魔女来支援,请你负责协助她。」   昨天听到这句话时,我终于理解了。   无法解决事件的我已经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我假装没有听到人们不客气的骂声,转过街角踏进巷弄之内。   我不想见到她。   反正只一见面就能马上知道她在想什么,所以我非常非常不想见到她。   反正协会派来的魔女一定会跟这个国家的人一样嘲笑我。   因为我只会露出难看的模样,穿著空有架式的制服──长袍,却一事无成。   所以我非常不想见到她。   「…………」   魔女在昏暗的巷弄内转头看我。   然而。   眼前却没有出现对我的厌恶或嘲笑。   而是喜悦与悲哀。   「……莫妮卡。」   她呼唤我的名字。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沙耶。」   我唯一的朋友出现在眼前。   ○   当时的回忆就如同昨天才发生一般,在人家的脑海中复苏。   「魔法统合协会基本上会接受委托,解决与魔法相关的事件与事故。不过,其中也有根本不知道是不是由魔法师引起就委托协会的事件。这就是我负责的科目,请多指教。」   人家的师父席拉老师同时也是新人研习的讲师。   她负责的科目是杀人事件。   面对排排坐好的新人魔法师们,她在讲桌前平淡地授课。   「魔法统合协会收到的委托案中,杀人事件可说是最难缠的领域。因为在接下任务的时候,不知道对方是不是魔法师。」   嗯嗯嗯,原来如此。人家一脸瞭然似地点头。   「话说回来,你们认为接获杀人事件任务时,第一件该做的事情是什么?沙耶。」   「咦,为什么点人家?」   「因为你刚才点头啊。」   「…………」   早知道就不装了……你这样突然问人家,人家要问谁……这又是第一堂课。   人家被席拉老师盯著看不知该如何是好。即便如此,席拉老师依然狠狠瞪著人家。老师露出「快点回答啊?喂,不回答就给我小心点」如同威胁的锐利眼光。人家还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人家最后泪眼汪汪。人家万事休矣。   这时,人家桌上的笔喀答喀答地自己动了起来。起初人家还以为是发抖到连桌子都开始跟著晃动,但笔飘了起来,开始写下文字时,人家才发现原来是魔法。   笔写下一行字。   笔自己写道:   「调查文化体系……吗?」   人家直接念出那行字,席拉老师就点头回答:   「没错,发生杀人事件时,最重要的是先理解该地区的文化体系。比方说,在没有魔法师的国家发生连续杀人事件时,犯人很有可能同样不是魔法师。因为魔法师在没有魔法师的国家太显眼了。反之亦然,杀人事件──尤其是连环杀人事件中,基本上凶手是外地人的案例相当罕见。把犯人当作国家内部的人会比较妥当──」   老师就这样继续上课。   自己写下文字的笔应声倒在笔记本上,看样子它是来替人家解围的。   是隔壁的莫妮卡。   「…………」她悄悄收起魔杖不让人家看到,实际上却被看得一清二楚。人家靠了过去,用别人听不见的声音悄悄问她:   「……你有预习吗?」   「算有。」她点头道。   「谢谢你帮我解围。」   「没什么。」她直接把脸别开。   大致上就像这样,在那之后人家逐渐开始和她交谈,并一起行动。   「莫妮卡!我们一起吃午餐吧?」   「随便。」   「也就是可以一起吃吧?原来如此!」   就这样,我们两人开始一起吃午餐。   「莫妮卡!下课了,我们来聊天吧!」   「随便。」   「也就是可以对不对?原来如此!话说莫妮卡平常假日都做什么?」   「没什么。」   我们两人开始一起度过下课时间。   「莫妮卡来自哪个国家?」   「人生活的城市艾玛德斯林。」   「这个新人研习结束后,你会回到故乡工作吗?」   「我不打算回去。」   「那会去别的国家工作吗?」   「没想过。」   「…………」   「…………」   偶然间一起回家的次数也变多了。   …………   不对,或许是人家单方面纠缠她也说不定。   可是她一定不是因为不想跟任何人说话,所以才自己一个人的。一定也不是因为不想跟任何人交朋友,所以才顾著看窗外。   因为随著岁月流逝,她的态度也越来越柔和。   「莫妮卡,你假日都做什么?」   「起床、看书、念书、睡觉。简单来说就是什么都没做。」她回答。   「这样啊……」唔唔唔,人家非常烦恼。   在协会研习了大约一个月的时候,虽然人家不管平日假日,每天过著听课与魔女特训的生活,那天却久违地得到了真正意义上的休假。   席拉老师接获邻近国家的支援邀请,留下「真是麻烦死了。」这句话,就跟人家说假日的特训休息一次。换句话说,假日的行程变回一张白纸,人家挤到不能再挤的时间表也突然出现一段不自然的空白。   于是机会难得,人家想去借宿的旅馆以及协会分部之外的地方──而从莫妮卡的样子看来,她也和人家一样,只有在借宿旅馆与协会分部之间往返而已。   「……假日我总是什么都不做,不过真的没有事情做的时候,我就会上街逛逛。」   令人意外的是,她提出了像是看透人家内心的提案。「……如果你想在这个国家观光,我就陪你吧。」她说。   真是个令人开心的提案。   更别说总是冷淡的她居然主动提出这种要求。   「那么,能带人家参观这个国家吗?」   所以人家也向她撒娇。   在那之后,人家每天都跟她撒娇。   尽管露出不悦的表情,她依旧回应人家的愿望。   即使有些冷淡,她依然是个好人。   在将巷弄中的遗体交给这个国家的医疗机关之后,人家和莫妮卡一同前往政府机关。   这个国家似乎没有魔法统合协会的分部。取而代之,与魔法相关的事件与事故则是由设立在官署内的特殊部门处理。   不过,与其说是部门。   「如你所见,与魔法相关的事件与事故基本上都由我一个人处理。」   她带我来到的办公室,只有会客用的沙发,以及凌乱塞满资料的办公桌。这个国家的魔法师似乎不少,他们难道都讨厌在政府机关工作吗?   「魔法师大多数都在医疗机关工作……从事我这种工作的人是少数。」   看样子莫妮卡还住在这里,沙发上披著棉被,换洗衣物随处可见。就政府机关中的某一间办公室来说,充满太多生活感。   「……一个人做得来吗?」   「至少除了这半年之外没有问题。」   咦咦?真的吗?   这个房间的模样令人忍不住眯眼怀疑。   「他们说我可以随意使用……」   看到人家的眼神,莫妮卡有些难为情地别开眼睛。   「……你还好吗?有好好睡觉吗?」   「最近没什么睡。」   她想必是因为事件而被迫削减睡眠时间吧。   「真希望事件早点解决。」   「就是说啊。」   她打了一个呵欠,在沙发上坐下,说了声「请坐。」所以人家就坐在她的对面。   接著她仔细端详了人家的脸。   「没想到派遣来到这个国家的魔女原来是你。」   我吓了一跳,她说。相反地,她看起来不怎么惊讶,一定是跟以前一样缺乏表情的缘故。她从新人的时候开始就完全没变。   「人家也吓了一跳,没想到会听到莫妮卡的故乡请求支援──」   人家还以为莫妮卡处于没有办法处理事件的状况。她比人家还要优秀,是个无可挑剔的魔法师。   比空有魔女称号却又矮又笨的人家还够格多了。   「…………」   经过了一阵沉重的沉默,她把眼睛别开说:「……这是我无法解决的事件。」   「详细资料人家大致上看过了,看来是非常棘手的连续杀人魔呢。」   「否则就不会请求支援了。」   人家跟她都还是新人时,在课堂上都应该学过关于杀人案件的解决方式;纵使如此,这起事件依旧非常困难。   说起来难为情,其实人家不太想来这个国家。这里是莫妮卡的故乡只是原因之一,另一个理由是人家有预感这起事件相当复杂。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她歪著头问。   「虽然还完全不理解状况,可是人家已经决定要做什么了。」   「……什么?」   就来回想在课堂上学到的知识吧。遇见杀人事件的时候,魔法统合协会的成员第一件该做的事情。   就是调查这个国家的文化体系。   换言之。   「能带人家参观一下这个国家吗?」   ●   现在的我在城里不受欢迎,所以我想尽可能避免跟沙耶走在一起;但是她既然做出这种要求,我也只能同意。   我带著她前往城市的各个角落。   首先是第一起事件发生的地点,一条民宅间的普通巷弄。接下来我带她到餐厅附近的巷弄,之后是面包店附近的巷弄,然后是民宅的巷弄,又是巷弄。我们又去了巷弄,还去了巷弄。   「根本全部都是小巷弄嘛!」在绕了约十个案发地点的时候,沙耶在巷子中发出「讨厌──!」的叫声。   我摇了摇头。   「案发现场全部都是这种地方。」我只有这么回答。   「除了案发现场之外没有别的地方好去了吗?」   如果要仿效新人时期学到的知识,就必须在城里逛逛,调查文化体系。我十分理解她是因为这样才请我带她参观城市,但是──   「就算以小巷弄为中心,应该也能清楚理解城市的氛围才对。」   我说:「这个国家的治安并不坏,也有一定数量的魔法师,更有许多不是魔法师的人。」   「…………」她一面侧耳聆听,一面在阴影处眺望大街上往来的人群。「可是贫富差距好像非常明显呢。」   这个城市的居民在阳光下昂首阔步。沙耶或许是在城里行走时发现的,的确正是如此。   然而,与其说是贫富差距显著,真要说起来……   「说魔法师比较容易赚到钱可能比较正确。」   路上的每一个魔法师几乎都穿著金碧辉煌的华服。有人的三角帽上有黄金的装饰,胸口挂著宝石项炼,看起来非常富裕。   不过这是当然的,追根究柢,这个国家的魔法师本来就比较吃香。   因为魔法师能做的事情比较多。   因为有魔法师才办得到的事情,所以无可奈何。   「……所以说,除了案发现场之外,没有其他能去的地方了吗?」   沙耶依然望著大街。   我点头说:   「只有一个地方。」   这个国家最多魔法师工作的地点──医疗机关。   开发药品、治疗伤病──以及一手包办遗体解剖的医疗机关,位在这个国家的中心。   魔法师们大多都在那里工作,帮助艾玛德斯林的居民。对这个国家来说,那已经是不可或缺的存在,恐怕比我还要受到民众的信赖。   同时,每次发生事件时我都会跟遗体一起造访,想必也让他们感到厌烦。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跟沙耶一起去。   「请你带我去。」   不过她却回头对我笑说:   「我们就快点达成任务,一起去吃好吃的东西如何?」   她的笑容紧紧勒住我的心。   人生活的城市艾玛德斯林中,最大最古老的建筑就是这个国家的医疗机关。根本不需要带路,我只说了声「那里就是医疗机关。」就直接带她走向那里。我们没有对话,很快就抵达了。   走进里头,其中一名医生一看到我就跑了过来,用冰冷的嗓音拋下「遗体结束解剖了。」这句话。   是负责解剖的芙萝洁医生。   我们在她的带领下前往停尸间。芙萝洁用沙耶听不见的声音抱怨了声「反正就算给你们看,你们也看不懂。」接著才让我们看陈尸巷弄里的女性遗体。   「如你们所见,遗体没有外伤,也没有检测出有毒物质,恐怕是在杀害之后用了治愈魔法吧。这具遗体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自从来到这里,沙耶就一直待在我后方三步。她眉头紧皱,把眼睛从遗体上别开。「换言之,这是同一个杀人魔的手法吗?」   她的声音带著一丝痛苦。她不习惯看见遗体,气息有些急促,像是忘了该怎么呼吸。   芙萝洁点头。   「没错,恐怕是在睡梦之中遇害,只有身体状况恢复原状……我想能毫无痛苦地结束生命,对她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   惨遭杀人魔毒手的被害者就像是打从一开始就不具有生命的人偶一般,完好如初地被弃置在巷弄之中。哪怕治好一度失去生命的身体,恢复所受到的创伤,人也不会死而复生。   「为什么要把遗体放在巷子里呢?如果杀人是对方的目的,恢复原本的状态弃尸在户外,只会白白浪费力气而已。」   听到沙耶的话,芙萝洁摇了摇头。   「我的工作是负责调查遗体,不知道那么多。」   「…………」   「为了尽早解决这个案子,我也会尽力协助你们。不过,除了凶手是那名杀人魔之外,这具遗体已经找不到其他线索了。非常抱歉,没办法帮上忙……」   芙萝洁边说边用布将遗体盖上。   接著她彬彬有礼地行了一礼。   「我们也会竭尽全力,协助两位尽早破案。」   平淡地说出了有礼却很公式的话。   即使早就知道今天发现的遗体不可能恰巧找到新的线索,我们的搜查立刻就遭逢瓶颈。   「果然没有线索吗……我还以为调查遗体就能找到些什么的说……」沙耶快步走在我前方,似乎是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既然没有线索,在这里久留无用。   「我们回办公室吧,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了。」   「……也对。」   我讨厌这里。我会不喜欢来这个地方,虽然有一部分是知道这里不会有线索,但我并不会因为这点理由而却步。   我讨厌这里,纯粹是因为──   这里充满绝望。   「……这里原来是医院。」沙耶走在走廊上,望向一间又一间的病房。   房内全部都是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的病患。   「莉可莉丝病。」   「……什么?」   「这个国家从以前就开始流行的病。」我在她背后说:「人会不知不觉间感染,发病后的第一个症状是发高烧,等烧退了以后身体就会动弹不得,接著缓缓失去自由、失去意识,最后变成植物人。」   「…………」   「就算在高烧之前及早发现,也无法延缓发病的速度。」   发现身体遭到病魔侵蚀的时候,患者就被迫面临抉择。离开这个国家在别的地方死去,或是背负庞大的医疗费死去。然而,出国必须支付另一笔昂贵的出国费,结果没有钱的人除了留在国内别无选择。   可是在这个国家,杀人属于重罪。   即便是安乐死也不是例外,即使恶疾缠身而不知道有没有意识,停止投药亦等同于蓄意杀人。   在医疗机关工作的魔法师们也因此无法停止投药。   所以这里充满绝望。   「……换句话说,只要罹患这种病,就必定会走向残酷的结局吗?」   「没错。」我点头说:「在死之前只能躺在床上受尽折磨。」   尽管这件事非常令人心痛,也没有人有办法阻止悲伤,这个城市的医疗机关今天仍不停给予不知有没有意识的人投药。   我讨厌这个地方。   因为这里充满这个国家的矛盾。   「哎呀,莫妮卡来了。」「反正一定又是来调查杀人事件的。」「真碍眼。」「明明什么也做不到。」   而且,在这里谩骂我无能的声音会肆无忌惮地响起。   「看来她比不上她父亲。」   某个人说。   我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发现没有任何魔法师看著我,大家都像是打好信号一般背对我离开。   「……怎么了,莫妮卡?」   「……不,没什么。」   我摇了摇头,跟上沙耶的背影。   幸好没有任何一句传进沙耶的耳中,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国内参观告一段落后,我依然与沙耶一起行动。   「来吧,莫妮卡。中午就来街访调查吧!」   「……我觉得应该找不到线索的说。」   「好了好了,别这么说!」   她硬是把我拖到外面,开始访问各式各样的人。我们在城里一路从白天走到晚上。   我早就已经调查过居民中有无目击者了,所以百般理解就算继续做这种事情,也不可能会有任何成果。   但是她隔天,再隔天也带我在城市里漫步。   我跟她每天一起造访各式各样的地方,买东西在路上吃、去看舞台剧,做各种怎么看都像是在玩乐的事情,只有偶尔会想起工作似地进行访问调查。   「好了,莫妮卡。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沙耶在人群中这么笑说,双手拿著在附近路边摊买的面包。   「……你在开玩笑吗?」   再怎么说,这里是和我们现在调查的事件毫无关联的大街。就街访调查来说实在太不适合,怎么看都会徒劳无功。   实在是太没有意义了。   「人家姑且有在工作喔。」   看到我疑惑地皱眉,她说:「我想来与事件无关的地方,观察街上的人有什么反应。」   「……为什么?」   我侧著头问,沙耶便平淡地回答:   「因为人是自私的生物,就算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有人受苦受难,也不太会有感觉。」她把其中一个面包塞进我手里,接著说:「这附近就没什么讨厌莫妮卡的人喔。」   毕竟人太多了,不知道谁讨厌莫妮卡对吧?沙耶理所当然地说。   她轻而易举地说中了我刻意隐瞒,不想让她发现的事情。   「…………」所以我吃了一惊。「你发现了吗?」   我以为自己被她读心了。   「人家一眼就能看出你的表情很难受啊。」   「……我的表情应该跟平常一样才对。」   「人家看起来完全不一样的说。」   「是吗?」   「就是喔。人在难过的时候,视野会变得狭窄,失去思考各方面事情的余力。」她大口咬下面包,咽下去说:「只有莫妮卡你觉得自己跟平常一样,可是在周遭人的眼中完全不是那样。」   「…………」   「如果觉得难受,就把脑袋完全放空,在毫无关联的地方发呆最好了。所以要不要跟我一起在与事件无关的地方,暂时放空一下呢?」   我累积的疲劳可能比想像中还要多。   她塞给我的面包美味到令人难以置信。食物通过喉咙,落入空空如也的胃袋时,我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吃东西了。   「很好吃吧?因为这是人家买的面包呀!」   沙耶在我身旁骄傲地说出莫名其妙的理论。   我笑了。   「我喜欢你的这种地方。」   「好害羞喔~」   希望和平的时间能像这样,永远持续下去。   但是。   「……别忘了,我们有必须尽早解决事件的使命,沙耶。」   「关于这点没有问题。」沙耶哼一声骄傲地挺胸。「调查陷入僵局的时候,果然还是该来与事件毫无关联的地方。」   说完她指向大街的一角。   在人潮汹涌的地方可以看见各式各样的景色。   正在购物的客人、飘香的美食、搬运货物的马车、正在工作的大人、买路边摊的魔法师。人们带著各自的目的从眼前经过。   此外,舍弃姓名与容身之处的流浪汉也在大街上现身。沙耶指的方向,是坐在木箱前面乞讨的流浪汉。   「我记得第一个被害者是流浪汉对不对?」她望著坐在路边的流浪汉,表情似乎有些兴奋。「而且你看,他的姿势是不是跟被害者们祈祷的姿势有点像?」   换句话说,她在乞讨的流浪汉身上看出了与事件的关联性。   我叹了口气。   「……那不是在祈祷。」   「?那是什么?」   我回答:   「他是在求救。」   我过去从来不曾向人求救,或是期待别人的救赎。   因为我觉得没有意义。   我自从懂事以来,妈妈就离家出走,担任医生的爸爸则是每天工作到深夜,总是把我独自留在家里。爸爸就算偶尔回家也只会喝酒,因此我没有小时候跟爸爸玩耍的回忆。   煮饭和家事每次都是我一个人做。看到不满十岁的小孩上街买菜,大人们常常皱眉低语「好可怜。」但是,我清楚明白爸爸发自内心爱著我,远远胜过那些只会在远处旁观、可怜我的外人。   从我小时候开始,爸爸就希望我能出国。   「因为你有魔法天分。」「你的能力留在这种狭隘的地方太可惜了。」   他常常对我这么说。爸爸希望能送我出国,我也希望某一天能回应他的期待。   所以我比任何人都还要努力。生在魔法师家族的小孩,每个人都以成为这个国家的医生为志向;但我反而开始努力加入魔法统合协会。周围的人都对我露出难以理解的眼光。他们有的认为我是怪人,也有的嘲笑我是爸爸的魁儡。   即便如此,我还是不停努力回应爸爸的期待。   或许是因为我的努力有了成果,还是离开故乡加入魔法统合协会的只有我一个人,我轻轻松松地合格,出国参加协会的集训。   爸爸帮我支付了难以置信的昂贵出国费,送我离开。   他因为工作繁忙而没有来替我送行。   爸爸最后对我说的话,是在离开国家的那一天突然说的那句话。   「再也不要回来了。」   堪称道别的,就只有这句话而已。   那时爸爸对我露出的眼神,含著对素未谋面的母亲的感情。   其实我想成为跟爸爸一样拯救生命的人,但我直到最后都没办法说出口。   我从小时候开始就什么都知道。   我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爸爸不希望我跟他过一样的生活。   纵使如此,我最后还是回来了。   获选加入魔法统合协会以后,新人在最初的几个月必须聚集起来,一起接受集训。   我觉得很没有意义。   聚集在同一间教室里的魔法师们都很缺乏紧张感,下课后说著要吃什么,要去哪里玩之类的话题,一心想著观光玩乐。比起接下来即将从事的工作,所有人都在思考该如何将这间教室变成自己喜欢的地方。在我看来,认真想要学习新知的人就只有一个。   「人家绝对要成为魔女人家绝对要成为魔女成为魔女成为魔女成为魔女成为魔女成为魔女成为魔女……」   只有那个在隔壁座位上不停碎碎念的怪人而已。   「…………」   起初在自我介绍时,她一脸紧绷地自称沙耶。她带著一股不可思议的气质,据说是想一面旅行,一面从事协会的工作。   至少在场聚集的新人们研习一结束就会马上回到故乡,在故乡的分部工作,所以像她这种选择不留在故乡的人格外突出。当然,我也一样,这也是为什么她看起来无法溶入周遭。她每天都带著半死不活的表情出现,休息时间顾著念书,不跟别的同学聊天。结束了一整天的课程之后,她就马上跑去别的地方。虽然有好几个人想邀她出去玩,结果连跟她说到话都没有办法。渐渐地,她开始被周遭的人视为怪人,可是她连这也没有发现。   我在国内的时候,周遭的魔法师们也是这样看我的吗?我对她涌现一股莫名的亲近感。   就算希望某一天能跟她说话,即使对她感兴趣,追根究柢没跟任何人说过话的我不可能会有这种机会。   所以念完书回家的路上,偶然间与她第一次交谈的事情,我至今依然记得一清二楚。   自从那一天开始,或是从隔天起,她一有机会就会找我聊天。或许是因为我在课堂上帮了她一把也说不定。   休息时间也好,下课时间也罢,她都学不会教训地跟我攀谈。   我每次都会违背真心,用冷淡的言词企图赶她走。   想接近我的人都是毫不掩饰、想耍小聪明利用我的好成绩的人,所以在我解除戒心之前花了不少时间。即便如此,她依然愿意跟我说话。   我好高兴。   我们终于变成了朋友。   「──然后呢,那时救了人家的就是叫做伊蕾娜小姐的魔女,她真的很善良──」   她常常说帮助自己的魔女的故事给我听。   真的很常说给我听。   「……你已经说十次了。」甚至说到我听得很腻。   「那人家就再说一百次!」   「…………」   她口中名叫伊蕾娜的魔女,是让她认真朝魔女这个目标努力的人。   即使听她不停说一样的话题,摆出兴致缺缺的表情,实际上我还是非常羡慕能对她造成这种影响的魔女。   我开始希望自己也能成为影响别人生命的人。   当时和她聊的话题,很多都非常无所谓,甚至不必特地回想,能够将那段时间断定为无聊。   可是我却喜欢与她相处的时间。虽然我每次都只能露出冷淡的表情,但我其实喜欢她跟我说她自己事情的时间,以及她愿意陪伴我的时间。   课堂结束后,我们开始一起回家。   「今天也被操到快累死了……」   她的师父席拉老师似乎是个非常严厉的人,她总是疲惫不堪。她做到这种地步也想成为魔女吗?她就这么想追上那个叫做伊蕾娜的人吗?我虽然不理解原因,可是不厌疲惫努力训练的她,看起来比随便听课的其他人还要生气勃勃。   「……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吃饭?」   「要!」   她的心情容易写在脸上,看脸马上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她表里如一,肚子饿了看表情就知道,开心的时候会开怀大笑,悲伤时则是相反。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发自内心,所以我比任何人都还要信赖她,所以我才能跟她在一起。   「你很老实呢。」   「肚子饿又不是说谎的理由。」她平淡地回答,又说:「其实人家以前曾经说过谎,结果直接被戳破──」   「是被那个伊蕾娜戳破吧?我知道。」   「人家说过吗?」   「大概说了十次。」   「那人家就再说一百次!」   「别闹了耳朵会烂掉。」   她总是一直说自己的事情给我听。   某一天的下课时间,我们一如既往聊著琐碎话题的时候,我问她: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自己的事情?」   那时她露出不解的表情,一如往常毫无隐瞒地回答:   「?想让朋友知道自己的事情不是很普通吗?」   「…………」   我想真的是这样吗?   我没有交过朋友,从没想过要让别人知道我的事情,也从来不想要深入认识一个人。   因为我──   没办法信赖任何人。   「……接受朋友很普通吗?」   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突然听到这种话只会让人困惑而已。眼前的沙耶也只有纳闷地侧著头,我一眼就能看出她在想「她在说什么?」的表情。   可是她马上爽快地回答:   「我听不太懂,不过应该很普通吧?」   这果然是她毫无掩饰的真心话。   「…………」   此时,我心中产生某种犹豫。   我想,如果是她,说不定愿意理解我的事情。眼前的她就算知道真正的我,或许会依然愿意待在我的身边。   所以──   「那个,我──」   我想对她说。   说出真相。   说出我的真相。   但是──   「休息时间结束了。现在开始上课,回位子上坐好。」   时间真不巧。我刚开口,席拉老师就慵懒无比地推开教室的门。   「啊!对不起,等一下再说吧!」她在师父面前抬不起头,立刻回到位子上坐好。   结果,当时的我没办法跟她说出我的秘密。   我就这样抱著没告诉任何人,甚至没和父母说的秘密开始上课。   ○   「连续杀人事件的犯人大致上可分为两种。」   人家的师父席拉老师在课堂上将连续杀人犯分成狩猎型,以及冲动型。   「第一种是享受杀人的人。他们具有一定的智慧,知道杀人违反社会伦理,却依旧痛下杀手。基本上这种杀人犯头脑优秀又擅长沟通,父母往往依然健在,生在上流阶级。具有这些特徵的杀人魔常会将杀人视为一种兴趣,换言之,他们以猎人自居。」   不过,老师继续说道:   「另一种类型则完全相反。他们压根不享受杀人,也不理解杀人不好。基本上这种类型智商不高,欠缺沟通能力,通常来自单亲家庭,并出生贫困阶级。具有这些特徵的杀人魔常受幻觉与幻听所苦,也常因为这些烦恼犯下杀人案件。换句话说,对冲动型杀人魔来说,杀人只不过是他们理解世界的手段之一──然而,也有处于这些分类之外的杀人魔。你知道是什么吗,莫妮卡?」   莫妮卡突然被点名,却没有特别动摇,保持冷淡的表情回答:   「同时具备两种特徵的人。」   席拉老师听了马上点头,看来是正确答案。   「没错,而逮捕这种连环杀手是最困难的。狩猎型杀人魔通常在选择猎物时会有某种偏好,更常常事先准备凶器,因此从被害者以及所使用的道具切入,就能比较容易锁定嫌疑犯。冲动型虽然没有偏好,而是凭冲动杀人,但是他们不只会用随手可得的道具当作凶器,又经常在案发现场制造混乱,到处留下证据,因此只要探勘现场,就能轻易找到嫌疑犯。只不过,同时具备这两种特徵的人另当别论。」   简单来说,就是不留下任何证据,却又无法掌握被害人倾向的意思吗?   「老实说,一般人完全无法掌握分类外的杀人魔在想什么,想必会让搜查窒碍难行。」   或许是过去曾经与那种杀人魔交手,席拉老师在讲桌前耸肩叹了口气。   「迟迟无法逮到凶手,说不定还会被城镇的居民贴上无能的标签呢。」   遇到这种杀人魔的时候,最好还是做好觉悟──当时的老师威胁似地对我们这么说。   实际上正是如此。   入境后花了好几天在这个国家调查,得知的情报就只有完全找不到犯人的线索。杀人魔出没无常杀害目标,不留下任何证据就消失无踪,别说他有什么特徵,就连性别、年龄都毫无头绪,唯有时间一味地流逝。   为了避免杀人事件发生,人家开始跟莫妮卡两人一起巡逻。虽然这个国家有士兵负责巡守,但是感觉起来魔法师只有魔法师能够对付,所以人家每天都带著莫妮卡在街上走到深夜。   自从来到这个国家,已经过了一周的时间了。   案情依旧一筹莫展。   就这样,没有任何人死去,今天又结束了。   如果时间能就这么过去的话,那该多么令人高兴?如果杀人魔能就这么消失,那会多么令人开心?   「同时是狩猎型又是冲动型的连续杀人魔,简单来说就是具有高度智慧,却被迫使用杀人手段的人,这么说对不对?」   「如果同时具备两种类型的特徵,应该就是了吧。」   「为什么非得杀人不可呢?」   「天晓得。」莫妮卡的声音非常冷淡。「不知道为什么。」   我觉得她会说这种话非常难得。大致上的事情她都瞭解,又知识丰富,就算课堂上有听不懂的地方,她都会浅显易懂地帮我解答。   人家以为没有她不懂的事情。   「莫妮卡,明天要去哪里?」   人家对她笑说。从旁看来,她的表情像是充满烦恼。   如果又累了,我想再带她去别的地方玩耍。   人家希望莫妮卡的表情能再开朗一点。   然而她却像是看透人家的内心,摇了摇头说:   「明天也要工作,不能再跟之前一样去与事件无关的地方了。」   「可是──」   「不行。」   说完她停下脚步。   「…………」   人家也顿了一下驻足停下。回过头来,我看到莫妮卡在路灯下垂头。   在光芒中的她脸色非常阴沉,似乎随时都会消失在黑暗之中。   于是人家开口:   「……那么,至少如果你有烦恼的话,可以跟人家说吗?」   人家对她说:「人家把莫妮卡当作朋友。你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烦恼?为什么什么都不跟人家说?你一定很难受吧。可是──」   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垂头丧气呢?   一看她的脸就能明白。不论再怎么缺乏表情,不论再怎么缺乏感情起伏,哪怕阔别好几年重逢,在新人时代和她相处的时间中,她一次也没有对人家露出现在这种表情。   看她的脸就知道了。   来到这个国家,人家一见到她就知道了。   莫妮卡因为某种无可奈何的事情而苦恼。   人家笔直看著她。   她却把眼睛别开。   「明天开始我们分头行动吧。你不该跟我在一起。」   「……不可以,我们要一起行动。」   「为什么?」   「…………」人家说:「因为放不下你,放不下莫妮卡。这样下去让你自己行动,有可能会被杀人魔攻击──」   「不要紧,我不会被攻击。」   「可是──」   「还是让我单独行动有什么不妥吗?」   「…………」   她对人家露出看透内心的眼神,人家便反射性地别开眼睛。   黑暗垄罩视野,视野角落的光芒传来一声细小的叹息。   随后响起类似失望、类似伤心的声音。   「你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你了呢。」   ●   结束一天的课程之后。   沙耶有魔女的特训,我也必须留下来念书,所以常常碰巧同时回家,次数也随著上课的日子增加。   那一天,我也和她两人并肩走在夕日斜照的路上。   「话说回来,你中午原本想说什么?」   我看著在路边绽放的彼岸花,她就探头闯进我的视野之中,侧著头问。   我马上就明白,她想知道席拉老师开始上课之前,我说到一半的话后续是什么。   可是现在重讲一次太难为情了。   「什么事?」   于是我如此敷衍。   「你不是有话想跟人家说吗?那个时候是想说什么?」   「没什么。」   「咦~?骗人~你一定有话想说,你想说什么?跟恋爱有关吗?」   「不是。」   「那是什么?」   「就说了,没什么。」   「……嗯……这样啊。」她在个性上会硬是要我说出秘密,所以我十分警戒,没想到沙耶居然果断放弃。「好吧,你不想说就算了──」   但是,她接著说:   「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跟我说吧。人家或许很不可靠,但如果你有烦恼的话,人家想帮助你。」   因为人家想更加认识莫妮卡──这句话毫无虚假。   她直率地说出内心想到的话。   所以。   「……你绝对不可以跟别人说喔?」   我不知不觉间就开口说:「我从没跟别人说过这个秘密。就算是熟人,就算是父母,也都没有说过。」   「我不会说,这不是当然的吗?」   她面带充满自信的表情,爽快地点头。   我有种预感,她即使知道真正的我,也愿意接受我。   我希望她能知道我的事情。   「我──」   然后。   那一天,我对她表白了自己的秘密。   我用短短一句话,表明了我一直以来从没跟别人说过的秘密。   「…………」   她在晚霞中沉默了半晌,皱眉了一阵怀疑我是不是在开玩笑;但看到我的表情领悟不是,终于──   「原来是这样……」她难以启齿地说:「这样的话……人家有点难为情耶……」稍微红了脸颊。   她不认为我很恶心,直接相信我的话,笑了。   我好高兴。   「喜欢。」   像是要掩饰自然而然脱口而出的害羞言词,我对沙耶笑说:   「我喜欢你的那种地方。」   又努力、又勤劳、又温柔。不擅长伤害别人,不说谎骗人,也不敷衍了事。率真无比活在当下的她是如此地耀眼夺目。   我打从心底希望自己能跟她一样生活。   甚至希冀自己成为她最重要的人。   「你不可以变喔,沙耶。」   可是我知道,她内心最深处已经有别人了。我知道那里根本容不下我。   我从小开始就什么都知道。   令人悲哀地什么都知道。   ○   一抵达这个国家──人生活的城市艾玛德斯林──见到莫妮卡,人家就大吃一惊。   在她的故乡发生的事件无法解决,不是代表莫妮卡因为某种原因无法著手处理事件,就是莫妮卡已经不在国内了。   人家会接受这个委托,本来就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替她担心。   因此人家吃了一惊。   她在国内,事件仍无法解决太奇怪了。不可能。   因为她什么都知道。   人家认识的莫妮卡没有解决不了的事件。   因为她几年前对人家说出了没对任何人说过的秘密。   「──我会读心。」   因为她只跟人家说了真正的莫妮卡。   人家来到这个国家,一和莫妮卡见面后,就刻意封闭了内心。   人家为了让她忘了事件的这件事情,硬是带她到与事件无关的大街上,还表演了乱七八糟的推理。   人家努力让她什么也不想。   人家撒了谎,也敷衍了事。   哪怕她不希望人家这么做,人家也不能让她看到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你不分昼夜带著我到处跑,是害怕一离开我,我就会跑去杀人──对不对?」   「…………」   莫妮卡还在这个国家,却仍旧无法解决事件的话,真相就是一体两面。   她因为某种原因无法逮捕犯人。比如说她受到犯人威胁,或是莫妮卡认识犯人。   又或者是她本人就是犯人──这些可能性的其中之一。   可是前面两者的可能性马上就被消除了。   因为经过一阵子调查,人家发现杀人魔的线索实在是太少了。   简直就像是犯人看透整个城市居民的内心,刻意隐瞒不让任何人怀疑一样。   半年前发生的事件没有半个目击者实在是太奇怪了。街上应该有巡逻的士兵,出现可疑的人影马上就会流传开来。   但是人家完全没有听到任何谣言。   如此神乎其技别说冲动型的杀人魔,就连狩猎型的杀人魔都不可能办到。   除了莫妮卡没人办得到。   「……你有什么烦恼对不对?你有非得杀人不可的苦衷对不对……?」   一定有什么原因。她一定是被逼上绝境,才非得出此下策。   所以人家希望能帮助她。   「与你无关。」   令人遗憾的是,人家的心意无法传达到她心中。   莫妮卡早已握紧手中的魔杖,指著人家的脸。   「只要你放过我,我就放你一马。」   换言之,这句话的意思是:   「……如果人家妨碍你,你就会杀了人家吗?」   「很好,你懂得很快。」   「…………」   莫妮卡能轻而易举地看透所有人的内心,现在恐怕已经完全掌握人家在想什么了。   也知道人家丝毫不打算退让。   「……这样啊。」   她露出悲伤的表情。「……太可惜了。」   语毕她挥舞魔杖。   无数火球在她身旁出现,耀眼的光芒伴随淡淡的灼热轻抚肌肤。   人家还来不及取出魔杖,她的手腕就轻轻一拨,火球便呼应那细小的动作接二连三朝人家飞来。   「呃──!」   火球击中脸之前的剎那间。   人家的魔杖射出水球撞了上去。   「等一下……莫妮卡……!人家──」   彷佛熄灭一盏又一盏的明灯,水球从正面浇熄每一颗火球。   没有话能唤回她了吗?没有阻止她的方法了吗?人家想了很多朝她迈步,她却继续挥舞魔杖表达拒绝。   人家当然不打算伤害她,也不打算杀死她,所以没办法使用杀伤力高的魔法。   莫妮卡射出冰柱,人家就将其粉碎。她拔起路灯丢来,人家就改变攻击的轨道,让路灯掉在路上。   人家几乎没有做像样的攻击。   顶多只有朝她扔路边的垃圾箱和花盆,做连威吓都算不上的半吊子反击。   然而,这点程度阻止不了她。   「你身为魔女,能用的魔法还真难看呢。」   「看起来像那样吗?」   「对啊。」   她轻声一笑,粉碎每一个人家朝她丢去的东西。「不用杀了我的决心使出魔法,可是阻止不了我的喔,沙耶。」   即使想聚集废建材限制她的行动,想法浮现在脑海中的瞬间,她就已经点燃周围所有的废建材了。   不论用什么魔法,她都能招架。   「…………」   但是。   人家绝对没有处于劣势。   「……人家不想对莫妮卡做这种事情。」   人家指尖用力,举起魔杖指向莫妮卡。   她会看穿对手的内心,一定知道人家会使出何种魔法,所以想用半吊子魔法阻止她绝非易事。   然而,这并不代表人家绝对打不赢她。   「──对不起。」   语毕人家发射魔法。   魔杖最先射出火球,她轻易地用水球抵销,但强风旋即抵达。当然,她早就看穿了这一招,轻轻松松地躲过,却在应对自头上逼近的冰柱之雨时反应慢了半拍。那时她背后响起爆炸声,强风破坏的民宅墙壁,有几块碎片击中她的背。她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顷刻间毫无修饰的魔力块逼近她眼前,但被她用相同的魔力块抵销。在一瞬间的障眼法之间,藤蔓冲破铺在地面上的红砖绑住她的身体,不过她冷静地挣脱。粉碎的红砖朝她的脸飞去,可是就算打中了,也没办法造成多少伤害,顶多只有让她露出不悦的表情。即便如此,她也需要片刻的时间才能发现那跟魔力块一样,只是障眼法。   她原本想趁人家的攻击松懈的瞬间反击,魔杖却已经不在伸出的手上了。   「…………!」   人家第一次看到她惊讶的表情。   人家在红砖轻轻撞上她脸庞的同时,弹飞了她手中的魔杖。她发现手中没有魔杖而困惑的顷刻间,藤蔓再度缠上她的脚,这次终于逮到了她。   「……对不起。」   人家再次道歉。   人家早就知道她能看透人家的内心了,也知道非得和莫妮卡战斗时,该如何才能阻止她。   非常非常简单。   只要不停使出魔法,让她就算看透人家的内心也应接不暇就好。   人家知道只要这样就能阻止她。不想这么做,是因为不想伤害她。   「…………」她现在一定也知道人家在想什么。   在受到拘束,动弹不得的状况下。   「看来我打不赢魔女呢。」   她放弃似地说,笑了。   ○   原本应该守护治安的魔法师莫妮卡居然是连续杀人魔,这个消息立刻传遍国内。   所有人都感到害怕,或是表达愤怒。事件被害者的家属当然忿忿不平,关系人,以及过去不论发生多少起事件都事不关己的人们也全都群起斥责她。应该保护众人的人,居然成为威胁人们生活的存在,会有这种反应是当然的。   城里充斥著对她的厌恶。   「这次感谢您的协助,沙耶大人。」   以平淡的语调就事论事表达谢意的官员先生恐怕也一样。「若不是沙耶大人,杀人魔现在一定还在到处杀人吧。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才好……」   人家如果能跟莫妮卡一样读心,肯定无法正眼看著他的脸。   「人家只不过是完成工作罢了。」   人家摇头说:「莫妮卡──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她应该会受到我国的法律制裁吧。」   「…………」   「无须多说,她犯下的是最严重的杀人罪。处以极刑应该最为妥当。」   魔法统合协会派遣魔法师解决事件,并逮捕犯人之后,结果通常会有两种。   将犯人带回协会本部,接受适当的惩罚。   或是以该国的法律制裁。   前者往往是特例,在与魔法师相关的法令并不完善的国家使用,因此基本上犯人的制裁都会交由各国处理。对隶属于协会的魔法师而言,这样能快点交差,也比较方便;可是这次我却对将莫妮卡交给他们处理感到非常排斥。   「……也就是她会被处死吗?」   杀人魔的真实身分曝光。   她也束手就擒了。   但是她为什么不停杀人──关于这一点,她依然顽固地缄口不言,所以至今仍然谜团重重。   「我国的极刑并不是死刑。」理解似乎有所出入,官员先生摇了摇头说:「我国不容许杀人行为,自杀与他杀都毫无例外视为重罪,死刑也是一样。您不觉得杀人者死的法律在我国有所矛盾吗?」   「…………」   既然如此。「那么这个国家的极刑是什么?」   官吏先生直接了当地回答:   「流放。」   人家茫然地走在大街上。   工作已经结束了,没有理由继续待在这个国家了。该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人家应该尽快赶往下一个国家。   但是人家不论如何就是无法离开这个国家。   莫妮卡。   她为什么非得杀人不可?结果人家依然没有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以及她的目的。   人家还想再见她一面。   因此人家茫然地在街上游荡。   「……您是沙耶大人对不对?」   就在这个时候。   有人向我搭话。回过头来,我看到一名魔法师。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人家记得她。她的名字应该是……   「……芙萝洁小姐……对不对?」   人家记得她是负责解剖的医生。我们只在医疗机关有过一面之缘,所以人家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说错。   「是的,我是解剖医生芙萝洁。」看来人家说对了。「请问您现在有时间吗?」   「…………」   她的表情十分阴沉。   似乎透露出与城里大多数人不同的情感。   「我有话想跟您说,是关于莫妮卡的事。」   「……什么事?」   她听了我的话。   短短地回答:   「我们一直都知道犯人的目的。」   尽管知道,却一直保持沉默,她说。   那是个沉重无比的自白。   ●   我依照爸爸的希望离开国家,原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来,也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所以就算沙耶问我研习结束后会不会回国,我也一如往常地回答:   「我不打算回故乡。」   这句话不是谎言。   研习时间结束时──知道我能读心却依旧跟我在一起的沙耶,似乎忘了我们刚认识时说的话。   「研习结束后,莫妮卡会回去故乡吗?」   她又问了我一次相同的问题。   我老实地回答:   「……我好像非得回去不可了。」   研习即将结束的某一天。   我收到一封从人生活的城市艾玛德斯林寄来的信。   信上写著死气沉沉的文章,不过简而言之,意思就是:   『令尊犯下了杀人罪,遭到驱逐出境。请尽速回国,商讨赔偿金事宜。』   信上只写了这些。   我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去故乡了。   但是心底某处却依然想。   说不定这一天迟早会来。   我回到国内,迎接我的是对罪犯独生女的好奇眼光。   国家的官员一看到我回来就说:   「令尊身为医生,却刻意给予病患危险的药物,夺走他们的生命。十分遗憾,他是个连续杀人魔。」   他们告诉我爸爸是什么样的人。「他想必是从你还在国内的时候开始,就一直这么做了。被害者不计其数,赔偿金的部分也──」   他们提出我单独一人不可能偿还的金额。   官员要我以金钱弥补爸爸杀害的被害者家属。爸爸已经遭到驱逐出境了,因此只能由我一人支付。就算拿出爸爸的所有存款,把房子卖掉,也难以偿还我身上的债务。   这时,国家的官员做出某个提案。   「你要不要在我国工作?在偿还所有债务之前,就请你为我国的治安尽一份心力吧。」   这个国家的魔法师几乎都在医疗机关工作,因此从以前就缺乏替国家效劳的魔法师。   再加上我还戴著魔法统合协会的徽章,或许正巧适合为国效命。   「这个国家的人都知道你与令尊不睦。你从小就受到虐待,才会忍不住离开国家吧?有许多人同情你的遭遇,城里的人们一定不会拒绝你才对。」   官员这么说,拍拍我的肩膀。   但是我知道。   我知道爸爸比任何人都还要深爱著我。   我从来不觉得能看穿别人的内心是件好事。   走在街上的人们内心的不平与不满,源源不绝地传进脑中。比如说,有人面带笑容彼此交谈,内心反而在彼此轻蔑,或者手牵手的情侣其实并不相爱。我只要靠近马上就能明白。   我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人们心中隐藏的愤怒、苦恼、悲伤、喜悦我全都瞭若指掌。   我当然知道,爸爸身为医生不断杀人。   同时,我也明白他比任何人都还要痛苦。   爸爸绝对不是为了自己的乐趣杀人的,也没有因为伦理观崩坏而失去正常的判断力。他不会冲动杀人,也不会以猎人自居。   他只不过是因为被逼上了非得这么做的绝路,才出于无奈痛下杀手。   从我小时候开始,莉可莉丝病就在这个国家流行蔓延,但至今仍尚未确立有效的治疗方法。目前一旦罹病,就必须采取延命措施,为此治疗费用也相当庞大。   一般市井小民无法承担的医药费将会压垮患者的家属。可是这个国家不但不容许自杀与他杀,甚至不允许安乐死,必须持续投药避免病患死亡。哪怕债台高筑,病患都不允许死亡,患者与家属只能面对无穷无尽的痛苦。   爸爸为了拯救身陷黑暗中的人们,以药物替病患进行安乐死。他没被任何人发现,不停承受著不为人知的痛苦,从没受到任何人感谢,唯有不断让病患安稳地永眠。   爸爸的精神一天比一天衰弱,每次回家就沉溺于酒精之中,偶尔还会对我动粗;但我一次也不觉得痛。   因为我知道,比起我脸上的巴掌,爸爸内心的伤痕深多了。   我就跟抱著秘密生活的爸爸一样,压抑著自己的心情与秘密继续生活。对人们的叹息充耳不闻继续生活。   我十五岁时,爸爸对我说:   「你有魔法天分,留在这个国家太可惜了。」   但他的内心却不是这么想的。   爸爸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迟早会公诸于世,也知道留在这个国家不可能幸福。他说出有口无心的话,将我赶出了这个国家;然而,那绝非出自于对我的憎恨,或是嫌我麻烦。   他纯粹是看不出继续待在这个不幸福的国家有任何意义而已。   「再也不要回来了。」   就连我临走前夕说的这句话都是谎言。   其实我知道,爸爸想跟我在一起,以及心底其实希望我某一天能够回来,却非得压抑这种心情。   所以,最后。   这个国家将信寄来协会时,我决定要回到这个国家。   其实每个人都觉得这个国家很奇怪。   但即使对这个国家抱持怀疑,也没有人说出口。他们将怀疑的自己视为异端,对真正奇怪的事情视而不见。   所以他们才能缄口,忍受所有的不合理。   可是我全都听见了。   为国家工作的我,耳中不停听到莉可莉丝病患至今仍找不到恢复希望的烦恼与痛苦,以及魔法师们丝毫找不到任何解决办法的苦恼。   我一定要跟别人说这种世界错了。   我一定要拯救深陷无尽痛苦的人们。   一定要有人牺牲。   我知道。   我知道就算说出秘密,将想法化为言语,也未必会变得不幸。   这是知道我能听见他人心声之后,依然一如既往对待我的她告诉我的。   所以,尽管我知道爸爸不希望我跟他过一样的生活,我最后还是踏上了同一条路。   ○   「这件事在医疗机关工作的魔法师间非常有名。」   芙萝洁对人家说出莫妮卡的爸爸的故事。「尽管违反这个国家的法律,她的父亲还是帮这个国家的病患安乐死。表面上看起来像是给予危险药物的疯狂杀人魔──至少,在医疗机关工作的魔法师间,她的父亲是大家的偶像。因为他做到了没有人做得到的事情。我们看过太多太多因为支付不起庞大医疗费用而忍痛弒亲的人,他是想要在发生那种悲剧之前拯救他们;可是国家高层下了严格的封口令,使这件事的真相没有流传开来……」   「…………」   看到我默默不语,她说:   「只要解剖就能大致理解,我们也知道目前为止的被害者全都罹患了莉可莉丝病。」   「……也就是你刻意隐瞒吗?」   遗体上没有任何线索──我记得她是这么说的。她应该也说会尽可能帮助我们才对。   「不只有我。」芙萝洁稍微加强语气,看著人家说:「这个国家的魔法师大多都隐约感觉得出来,被害者每个都是莉可莉丝病的患者。」   「……既然如此──」   为什么不告诉人家──   差点说出口的话被芙萝洁小姐打断。   「因为我们不希望她解决这起事件。纵使知道国家高层对她寄予破案的期待。」   要是解决了,为莉可莉丝病所苦的患者们就只能抱著毫无救赎的绝望活下去。   所以除了隐瞒之外别无他法。所以他们才会排挤企图解决事件、到处打听的莫妮卡。   然而,拯救莉可莉丝病患的不是别人,就是莫妮卡自己。不论如何受到城市的人们没用与无能的谩骂,不论多么受到医疗机关的魔法师们排挤,莫妮卡依然深深藏著内心的秘密,独自一人奋斗。   「沙耶大人……」   我们知道一切时,她已经去了我们到不了的地方了。   「我们对她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   她难忍心中的后悔,跪坐在地掉下泪来。   「最近我在旅行中遇到了一个有点奇怪的人。」   人家突然想到某件事。   上次人家跟最尊敬的魔女伊蕾娜小姐见面时,她跟人家分享了某个旅行中的故事。   她在某个城镇遇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女生。   「那个人似乎能预知未来,明天、后天、甚至更遥远的未来,她都能事先知道城里会发生什么事情,以及人的生活会如何改变。」   「哈哈~好方便的能力喔。人家如果有那种能力,一定会拿来赚钱。」   人家随便点头,她就以平坦的语调继续说:   「可是她并没有用能力做那种自私自利的事情,而是利用那份能力,到处预言别人的未来。她会跟某个人说『你明天会遇到意外』,或是对某个人说『你的情人在劈腿』,或是对某个人说『你一个月后就会丧命』。而她的预言每次都会实现。毕竟她能看见未来,这是当然的。」   「……简单来说,就是她到处招惹别人呢。」   「说得对,差不多就是这样。」   「…………」   「你一定很怀疑为什么吧?我也很纳闷。她究竟为什么喜欢像这样做招惹别人的事情?」   人家认为很没意义。究竟有谁会喜欢被别人讨厌?   人家的想法似乎写在脸上,伊蕾娜小姐见状,开口这么说道:「可是,她绝对不是什么也没想就这么做。」   「她想藉由让自己遭人怨恨,使他们避免更糟糕的结果。她知道不幸的未来不论如何都无法避免,还是为了让不幸降到最小的程度,特地做这种惹人厌的事情。」   接著伊蕾娜小姐说。   她说:   「她──」   为什么现在会突然想起那件事?   为什么这么愉快的回忆,会让人家如此揪心?   人家跑到气喘吁吁,甩开闪过脑中与伊蕾娜小姐的对话,一面诅咒自己的愚蠢,一面跑向莫妮卡身边。   人家认识的莫妮卡绝对不是会心甘情愿杀人的人。更不是迫于必要,而能轻易选择杀人的人。   因为她是比人家还要聪明、还要温柔的人。   「──那个!」   人家边跑边喊。人家看到了走在街上的官员先生,等不及调整呼吸,就一把抓住了他。   官员先生看到人家突然出现惊讶到目瞪口呆,歪著头问:「啊啊,沙耶大人……请问怎么了吗?」   人家用力一扯,对他说:   「那个……!莫妮卡……!她现在在哪里……!」   人家有话非得对她说不可。人家有义务确认她真正的心意。   如果芙萝洁小姐说的话属实──如果莫妮卡是真的为了拯救住在这个国家的人,才被迫选择那种手段。   既然如此,她受到这个国家制裁本身,就只能说是错误。   莫妮卡什么坏事也没做。   「很可惜,她已经不在这个国家了。」   然而,官员先生却摇了摇头,像是在拒绝紧紧抓著他的人家。「刚才正式决定流放她了。她恐怕已经被带到国外了吧。」   他直白又平淡地说,望向国外的方向。   她已经不在这个国家了──   仅此而已的真相,却替人家的胸口带来一阵难以平复的骚动。   伊蕾娜小姐的话再次闪过脑中。   「她只是太过瞭解别人的痛苦而已。」   我有股不祥的预感。   ●   在不能杀人的这个国家,杀人犯一定会被驱逐出境。据说是因为这个国家不需要不遵守国内规范的人。   然而没有人知道。   驱逐出境真正的意义是什么。   「停下。」   为了避免我取出魔杖,我就连手指都被锁住,听到背后传来这一声,我就乖乖地听从指示。   背后有两名士兵。陪伴我离开国家的他们没有和我这名罪犯交谈,只有单方面对我下达指令。   我就连他们心中的想法都瞭若指掌,因此不必特地提问,就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临何种命运。   「…………」   眼前是一整片红花。   茎笔直地长出地面,前端长著比夕阳还要艳丽的红花。在森林之中抬起头来,可以看到一片蓝天,以及遍布地上数不尽的彼岸花。   看起来就像是花朵形成的湖泊,或许也像是一片血海。   一想到爸爸过去也曾经来到这里,一想到我站在爸爸最后站的地方,心中便涌现一股不可思议的感觉。   杀人的大罪人有在国外继续生活的权利吗?纯粹的驱逐出境足以偿还他们的罪孽吗?   不可能。   包含我的爸爸在内,过去在艾玛德斯林犯下重罪的每一个人,一定都遭遇了相同的下场。流放这个名字,纯粹是禁止杀人的国家用的方便名词罢了。   我全都知道。   就连自己最后会迎向何种结果都知道。   「有什么遗言吗?」   士兵对我的背影投以缺乏感情的声音。   我回过头来,摇了摇头。   「没有。」   「是吗?」   接著两名士兵迈开步伐。   践踏著脚底的彼岸花。   将长枪的前端指向我。   第一个人是流浪汉。   就算没有说出口,他的心也告诉我他的身体受病魔侵蚀,还告诉我他得知自己罹患了莉可莉丝病之后,便舍弃家人与身分,选择孤独度过余生。   所以我向他提案。用魔法让他睡著,再夺走他的生命。   他马上就答应了。   第二个人是人生本应一帆风顺的店老板。他在医疗机关检查发现罹患了莉可莉丝病,坠入绝望的深渊。我向他提案,他马上就答应了。   第三个人是名认真的女学生。罹患莉可莉丝病的她选择自我了断。我阻止了她,并跟她约好,我会毫无痛苦地结束她的生命。   一个接著一个,我亲手终结了无数人的生命。   这个罪孽非偿不可。   「──谢谢你。」   即便他们最后面带微笑,即便最后一句话是对我的感谢,那些都只是枝微末节的问题。   「对不起──」   即使对已经断气的他们说出算不上慰藉的话,并替他们流泪,也改变不了我杀人的事实。   我必须遭受报应才行。   因此我欣然接受迎面而来的利刃。   回过神来,眼前是一片蓝天。   脚步声渐行渐远。   两名士兵没有给我一个了断,仅在我身上留下致命伤便离去了。我想,这一定就是所谓的流放。   杀人凶手最后不能毫无痛楚地结束生命。   只能尽可能承受漫长的痛苦。   他们留下半死不活的我回去了。   身旁没有任何人后,孤独的我朝天空伸手。就如同过去我杀的人们对我做的一样。   然后──   「……救我──谁来……沙耶,救救我……」   我说出了一直深藏于心中的话。   但是被枷锁紧紧束缚的双手,却连求救也无法如愿。   ○   在人生活的城市艾玛德斯林稍远处,有一座彼岸花绽放的森林。   有一个地方充满莫妮卡喜爱的花朵。   人家离开国家,骑上扫帚寻找她的身影。人家不知道她在哪里,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早就前往别的国家了;但找到彼岸花绽放的那里时,人家笃定她就在那里。   而的确,人家在那里找到了她。   「……莫妮卡!」   她倒在血红色的花丛中,仰望一片蔚蓝的天空。   深邃的双眼瞪得大大的,有气无力地倒在地上。   红色的花沾满鲜血。   「……沙耶……」   她还有气。她转过沉重的脑袋,用被泪水浸湿的双眼看著我。「……你来了……」   人家急忙跑到她的身边抱起她。   既然还有气──   「等一下!人家马上用魔法──」   用魔法救你。人家边说边取出魔杖。既然还有救的话,哪怕她在国内被当成罪犯,人家也有义务救她。   因为她是人家的朋友。   「不行……」   但她却拒绝了。她用被枷锁束缚的染血双手拨开人家的魔杖。   「你在──」做什么?难道想死吗?   「不可以……」她斩钉截铁地回答:「反正我已经活……不久了……」   「……什么?」   「──莉可莉丝病……」   她简短地说出这个词。仅仅一句话,仅此而已,人家就理解她拒绝的理由。   她已经活不久了。   她的身体已经被疾病侵蚀了。她也罹患了折磨大量艾玛德斯林居民的不治之症。   「……可是人家希望你能活下去,多一秒也好,所以──」   所以人家举起魔杖,说什么也要治好她。她用染血的手再次抓住人家的魔杖。人家的指尖在颤抖,瞄准不了目标。视野不知不觉间开始模糊,这才发现自己在哭。   她对人家缓缓摇头。   接著说:   「让我……休息一下……」   所以人家说:   「……不可以,你要继续工作。从今以后继续、继续──」   继续活下去。人家希望她从今以后也能活下去。人家希望她能待在人家身边。   她在模糊的视野中摇头。   「……这样就好。」   接著被锁链锁住的指尖温柔地抚摸人家的脸颊。   「能被最喜欢的东西陪伴结束生命──已经是最幸福的了。」   所以没关系。   谢谢你。   说完,她最后笑了。   人家对她说话,人家对她使出魔法;但是人家朝她伸手时,她已经不在了。   她落入了再也不会苏醒的永眠。   落入漫长休息中的她,表情看起来十分安祥。   她已经什么也不对人家说了。   「……你说……」   可是人家依旧对她说话。   「……你说点什么啊──」   她明明已经不在了。   「莫妮卡──」   她明明已经不会回来了。   「不要丢下人家……」   就算是这样,人家还是继续对她说。   紧紧握著最喜欢的她的手。   ○   由于人家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因此不清楚事实为何。   在那之后,人生活的城市艾玛德斯林不久之后就毁灭了。据说是魔法师群起推翻政权,或是开始学莫妮卡杀害罹病的病患,又或者是疾病蔓延到无法控制。虽然人家听到各式各样的说法,但很可惜的是无法得知那个国家究竟是怎么毁灭的。   因为人家已经再也不想靠近那个国家了。   「──是沿海国家的委托,在路上看看也好,记得看过委托书。」   各国一如往常,将委托送来魔法统合协会。人家这种方便使唤的魔女似乎常常被迫负责麻烦的工作,那一天看到的委托中,有一项特别麻烦的任务。   人家的师父席拉老师也理解这点。   「真是爱强人所难……」   她一面抱怨,一面将委托书交给我。   「……我知道了。」   人家随意瞥过一眼内容,就收进怀里。如她所说,人家就在扫帚上再慢慢看个仔细吧。   基本上人家处理的工作大多都相当紧急,于是人家立刻回头,迈开步伐。   说不定这副模样就平时爱抱怨的人家来说很稀奇。   「……你没事吧?」   席拉老师对人家的背影喊道。   「…………」   很可惜,人家没有自信自己的心情跟平常一样。   不过人家不想让师父担心。   「嗯。」   所以人家回头笑了笑。   「没事。」   跟莫妮卡一直以来承受的痛苦相比,工作繁忙根本算不上什么。   所以人家当然没事。   离开魔法统合协会的分部,人家立刻出国。   国门旁开著一朵小花。   茎笔直地长出地面,前端长著鲜艳的红花。   彼岸花。   随处可见的花朵从地面铺设的地砖缝隙间探出头来,迎风摇摆。   人家每次看到这朵花,一定都会想起来。   孤独,却比任何人都还要美丽绽放的她。 第九卷 第四章 灰姑娘   住在城下的莉兹蕾特是个心地善良的少女。   她的母亲在她还小的时候就过世了,独留父亲一人扶养她长大。或许是受到温柔的父亲影响,她也长成气质非凡的好姑娘。   她与父亲两人过著幸福的生活。   而就在距今一年前,她的幸福生活突然崩溃了。   父亲再婚了。   再婚对象似乎不太喜欢莉兹蕾特,不断把家里的杂务推给她处理,还对她百般刁难。继母带著两个小孩,而继母的女儿果然也不喜欢莉兹蕾特,不仅在她受到继母欺负时不伸出援手,两人还跟继母一起频频骚扰她。   家中打扫的工作全部被推到了她身上。   「去打扫我的房间。」继姊是个不打扫房间的懒惰女生,所以会定期要求莉兹蕾特打扫她的房间。   「好、好的……姊姊……」莉兹蕾特想叫她自己扫,仍旧听从她的指示。   继母的另一个女儿年纪比莉兹蕾特还小,不过她也跟姊姊一样爱使唤莉兹蕾特。   「欸,帮我脱衣服?人家想洗澡。」懒惰的妹妹想洗澡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一定会来找莉兹蕾特脱衣服。   「衣、衣服……还是自己脱比较好喔……」由于彼此都是青春期的少女,莉兹蕾特有些犹豫。   「不要!你不帮人家脱就没办法洗澡的说,你还要帮我洗头!」可是任性的妹妹却让拒绝的莉兹蕾特伤透脑筋。   「咦咦……」   莉兹蕾特尽管困惑,仍帮她脱了衣服。   话虽如此,打扫房间跟洗澡前脱衣服之类的为难即使让她愁眉苦脸,但都还算可爱,所以莉兹蕾特绝对没有发自内心感到讨厌。   她最讨厌的只有每天继母交给她的工作。   「欸,可以把壁炉打扫一下吗?」   继母每天都会在太阳出来的时候要求莉兹蕾特打扫壁炉。她必须把满是灰烬的壁炉打扫乾净,变成能够生火取暖的状态。自从继母住进家里一阵子以来,莉兹蕾特就被迫每天做这件工作。   光是打扫布满灰烬的壁炉就会弄得头发沾满灰,她漂亮的金色头发也会变得全都是灰,因此她非常讨厌继母交给她的这份工作。   「呜呜……」   她每天都满面愁容,默默接受继母的欺凌。她每天早上打扫壁炉,弄得头发全是灰。引以为傲的头发弄脏让她累积了不少心理压力,害她每天都无精打采,表情黯淡,叹息不断。   看到她的人开始这么称呼她──   灰姑娘。   每天承受继母及继姊妹欺负的她有一个梦想。   她能承受无穷无尽的痛苦度过每一天,说是因为她怀抱著这份梦想也不为过。   「欸嘿嘿嘿嘿……嘿嘿……」   躲在自己的房间是她少数的兴趣之一。在这里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她蹲在能与孤独相亲相爱的空间一角,独自兴奋地喘气。   「王子殿下……王子殿下~~……欸嘿嘿……喜番……」   每天忍耐家人欺负,孤独又坚强的少女上哪儿去了?独自在房内偷偷兴奋的莉兹蕾特手中握著这个国家王子的(偷拍)照片。不仅如此,墙上也贴满了王子的(偷拍)照片。不论在谁眼中看来,都会认为这是跟踪狂的房间。   莉兹蕾特发自内心爱著王子。   她从来没有和与自己身分天差地别的王子说过话。回首至今为止的人生,她顶多只有在远方眺望过几次王子的身影,王子恐怕就连莉兹蕾特的存在都不知道。   然而,从小时候第一眼见到王子的时候开始,莉兹蕾特脑中就只剩下他了。老实说,家人对她的刁难根本不算是痛苦。只要看著王子的(偷拍)照片,就能将她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让她觉得一切都无关痛痒。莉兹蕾特也因此锻炼出钢铁般强韧的意志。   「欸嘿嘿……您要等我喔,王子殿下……我马上就去您的身边……欸嘿嘿……嘿嘿……」   最近莉兹蕾特强韧的意志变得更加强韧了。比如说,就算继母做出「去买今天晚餐的材料!要是给我买错,就不准你吃饭!」这种莫名其妙的无理要求,或是继姊要求她「灰姑娘,帮我重漆房间!」或被继妹说「灰姑娘姊姊,帮我弄乾头发!」之类的话,她都会面带笑容地点头说「我很乐意……欸嘿嘿……」由此可见她的强韧程度已经完全暴走了。过于强韧的内心,感觉起来甚至有点像是被虐狂了。   莉兹蕾特的悲愿就快要实现了。   「舞会……好期待喔……欸嘿嘿……」   今年成年的王子兼具花不完的财力与至高无上的权力,更有用不完的时间。而他在前天灵光一闪,说出「我是不是差不多该结婚了?」这种胡言乱语,决定召开舞会。   「我们会在城堡准备高级的料理,任何人都可以随意参加。结婚不过只是最终目标,我未必会在舞会中选出结婚对象。所以请带著轻松的心情,尽管参加吧。啊啊,可是仅限可爱的女生参加。」   任何人都可以参加难道是写辛酸的吗?是不把可爱女生以外的人当成人看吗?民众的批判引发一番风波,但是最后王子依然动用权力让各家报社闭嘴,又用钱封住抗议民众的嘴。舞会因此避免终止,并决定于隔天举行。这个国家的人民对金钱与权力没有抵抗力。   因此莉兹蕾特的心情也格外高亢。只要参加舞会,就能与王子共舞。   所以哪怕每天都备受刁难,这点程度对她也算小菜一叠。   「欸嘿嘿……欸嘿嘿……」   而今天她也一如往常,只要有时间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用眼神舔遍王子(偷拍)照片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还会真的舔舔、闻闻、亲亲,用尽各种方法倾诉爱意。即使照片被口水弄得湿答答的,她的热情也没有降温。   她已经魂不守舍了。   从传出将会举办舞会消息的那一天开始,莉兹蕾特脑中就已经充满了与王子结婚后甜甜蜜蜜幸福生活的幻想了。   「…………」偷偷看到莉兹蕾特的这副模样。   「灰姑娘……」继姊满脸惨白。   「姊姊……」继妹伤心流泪。   「……这真严重呢。」继母口吐叹息。   不论说得多么好听,莉兹蕾特的幻想也深到难以称作正常。家人对她的刁难变本加厉,或许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也说不定。   ○   由于明天就要举行舞会,从我们入境的那一瞬间开始,城下的气氛感觉起来就格外兴奋。   绵延的低矮建筑像是在伺候巍峨的王宫,大街上到处都贴了将在王宫举行舞会的传单。上头写道「舞会由王子主办。女性免费参加(※仅限可爱的女生)」,色心明显无比。   我才刚来到这个国家,穿过国门就先随便找了间旅馆放行李,因此并不理解这个国家究竟是何种样貌;但平常应该不是这种样子才对。   「呵呵呵……好看吗?我明天要穿这件去参加舞会喔。」有穿著豪华礼服的女生如此向朋友炫耀。「……欸嘿嘿……只要用这瓶爱情灵药,王子就是我的人了……」有少女边购物边独自露出诡异的笑容。「欸,你知道吗?听说王子殿下喜欢腿漂亮的女生喔。」「我知道,听说他特别喜欢穿高跟鞋的女生。」「为什么是高跟鞋?」「八成是想被踩吧?」「王子……」有女生如此窃窃私语,在鞋店挑高跟鞋。「我家女儿好像要参加舞会。」「喔?我家的女儿也是。」「哈哈哈!八成是我家的女儿会雀屏中选吧!」「不对不对,是我家的女儿。」「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还看得见有大叔剑拔弩张地谈天说地。   就像这样,街上随处可见舞会的气息。   看样子,这个城市的女生都认为,在高耸入云的王宫里能过上梦幻中的贵妇生活,把这次舞会当成一获千金的大好机会。   「伊蕾娜。」我望著街景发呆时,隔壁的芙兰老师轻轻戳了一下我的肩膀。「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难道说,你以为我会去参加舞会吗?」   「不是,你误会了。」芙兰老师摇头道:「其实我在这个国家有点要事,必须暂时分别行动。」   「是喔,非去不可的要事吗?」   我对她略显含糊的说法感到有点在意。「难道是去参加舞会吗?」   「是有人委托我工作。我对嫁入豪门没有兴趣。」   「喔喔。」   的确,又不能整天腻在一起,我也没什么理由拒绝。话虽如此,她不告诉我为什么非得自己一个人去,确实让我感到有一点点寂寞。   「好啊,我知道了。」   总而言之,我点头同意。「……话说回来,是什么工作?」她八成不会跟我说。   「这是秘密。」   不出所料,芙兰老师轻声笑了笑,竖起食指轻轻摆在嘴唇前。   接著她说:   「我想晚上就会回来了,到时候再一起吃饭吧。我请客。」   说完,她就转身背对我迈开步伐。   「…………」   我也朝老师挥了挥手。   朝不论怎么看都往王宫走去的老师挥手。   「…………」   这个人隐瞒事情的功力真的很烂耶……   就像这样,经过这番对话,我的自由行动揭开序幕。   一个人游荡使城市感觉起来格外辽阔,过去的旅途明明都是这样,不知道为什么身旁却感觉有点寂寞,也有点无聊。难道是因为突然少了一个聊天对象吗?   话虽如此,我绝对不是时时刻刻都喜欢这种独处的时间,过去也曾经像现在这样厌恶孤独与无聊。那种时候,我大多都会把扫帚变成人类的模样,帮我排忧解闷;不过总觉得现在把扫帚变成人类,会被她调侃「哎呀哎呀,难道说师父离开之后您会寂寞吗?」之类的话。   还是不要依赖扫帚好了──   「不好了,姊姊……这样下去我们的灰姑娘姊姊会……」「是啊……这种时候如果有魔法师愿意伸出援手就好了……」   …………   当然,我是个无足轻重的旅人,所以不会因为闲著没事就插手别人的麻烦,帮助有困难的人。   因此,就算看到路边有两个女孩在潸潸落泪,我也只有假装视而不见。   「不好了,姊姊……这样下去我们的灰姑娘姊姊会……」「是啊……这种时候如果有魔法师愿意伸出援手就好了……」   …………   总觉得好像在视野之外听到同一句话,但是我依然假装没有听到。明明应该经过了,怎么会听到同一句话?是回音吗?   「不好了,姊姊……这样下去我们的灰姑娘姊姊会……」「是啊……这种时候如果有魔法师愿意伸出援手就好了……」   …………   听到同一句话重复了三次,我终于忍不住回头。   再怎么说,我也没有愚蠢到没发现自己被单方面纠缠了。看来我是在路过的时候被她们盯上,随后遭到尾随。   站在我正后方的两人打量似地看著我。「姊姊……这个人或许……」「能用……长得还挺可爱的……」她们如此窃窃私语。   我狠狠眯起眼睛,说:「有事吗?」   「啊啊,没事!没什么事!」姊姊摇头说。   「没事为什么要跟踪我?」根本就是神经病嘛。   「我们是觉得你长得很可爱才跟来的。」妹妹大言不惭地回答。   「原来如此。」   既然觉得人家可爱,那就没有办法了。   「然后,我们想请可爱的你帮一个忙。」或许是直接忘了刚才所说的话,姊姊对我低头鞠躬。   结果根本是有事才会跟踪我的嘛……算了,反正我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了。   「……好吧,我就随便听听吧。不巧我现在没空,未必能回应你们的期待。」   这是谎话,我闲得很。   「哎呀,真的吗?」可是姊姊似乎以为我答应了她们的要求,脸顿时亮了起来,说:「其实──」   接著她向我娓娓道来。   「…………」   哎呀哎呀。   那是个非常莫名其妙,奇怪得恰到好处,但毫无疑问绝不无聊的故事。   ●   「……万分抱歉,能请您再从头说明一次吗?」   唉,伊蕾娜现在在做什么呢?她一定是在自己一个人消磨时间,一定是在观光;但她那么容易惹上麻烦,现在说不定已经被怪人搭讪,正在皱著眉头……说不定她听到了有趣的事情,已经一头栽了进去……老师我好担心……   或许是因为我这样胡思乱想。   王子殿下在王座上比手画脚解释的委托内容一句话也没有留在我的脑海中,就跟蝴蝶一样翩翩飞走了。   「咦咦……一定要从头开始吗……?这毕竟是机密委托……我不想说太多次的说。」   王子殿下叹了口气。   王子顶著一头艳丽的金发,以莫名性感的动作撩起头发,呼出一口气说:「好吧……真拿你没办法……」   他卖足了关子,才开口说:   「简单来说,就是我想请魔女小姐帮我找结婚对象!也就是担任我的顾问!」明明是机密,他却讲得有点大声。   「…………」   啊啊,对了对了,原来是这样,我想起来了。   因为委托内容实在太无聊──不对,就他的身分而言太过俗气,才会一不小心忘记了。真该反省呢。   王子殿下说,自己平时闲暇时间太多,最近开始胡思乱想「糟糕,好想跟女生结婚」这种色欲薰心的想法。这时王子灵光一闪,心想「好想办舞会撩妹啊……」   简而言之,纯粹就只是因为想结婚而找我商量。   「好好好,结婚对象对不对?那么相亲如何呢?」我提出一般建议。   「哼!」   看样子一般建议对在温室里长大的王子不管用。「我是自由恋爱至上主义……相亲违反我的理念。再怎么说,像我这种身分的人去相亲,就只有爱钱的拜金女会来而已。」   「那么就隐瞒身分相亲如何?」   「喂喂喂,我没了身分不就什么也不剩了吗?」   伤脑筋,这个魔女在胡说什么啊?王子耸了耸肩,「呼……」地叹了口气。好可悲的男人喔……   「且慢,王子殿下!」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老翁闯进王座大厅。「您何时请了顾问!爷爷我绝不同意!」   自称爷爷的老翁似乎在偷听王子的机密委托。   「爷爷你闭嘴!」王子刻意大声回答:「我可是一国的王子啊!我就算不择手段,也要跟最棒的女孩子结婚!」态度如此霸气,说的话却是渣男榜样,真令人伤脑筋。   我叹了口气。   「那个……您就那么想结婚吗……?」   「想啊。当然想。」王子自始至终坦坦荡荡。「话说回来,魔女小姐,魔法师会做爱情灵药吧?不是,我是听人家说的。」真不希望他连下流的内心都这么坦荡……   「王子殿下,万万不可啊!爷爷我不准您用什么爱情灵药!」爷爷企图制止失控的王子。「……顺带一提,魔女大人,爱情灵药是真的做得出来吗……?」爷爷……   不是,比起这个。   「用爱情灵药就不算是自由恋爱了吧……」   「就是要在狭窄的牢笼中才能获得自由啊。」   那就不能称之为自由了吧。   虽然离题了,不过简单整理王子找我来原因就是──   「简而言之,就是您希望我助您一臂之力,在舞会上追女孩子吗?」   有重要的事情想请魔女协助──我听到这句话才特地赶来城堡,结果到头来居然听到色欲冲脑正值青春期的王子,给我一个青春期特有的下流委托,真是令人欲哭无泪。   早知如此,跟伊蕾娜一起在城里观光还比较有意义……   「不对!你根本没在听我说话!」王子怒气冲冲地捶了一下王座。哎呀哎呀?难道说,刚才那些只是闲聊之中的玩笑话而已吗?不,一国的王子请我专程前来帮忙舞会事宜的确有点奇怪。这样的话与其说是王子,根本就只是个渣男而已了。「我是想找愿意用超硬高跟鞋踩我的女生!不是一般的结婚对象,给我订正!」   根本就只是个渣男嘛。   「王子殿下,万万不可啊!」爷爷再次大声喊道。「那是爷爷我的愿望才对!」爷爷……「如果可以的话,踩的时候最好能露出看到垃圾的眼神!」   「我懂。」王子殿下……   真亏这个国家至今为止能正常发挥国家的功能呢……   「就是这样,麻烦你了,魔女大人。」   「…………」就算你这么说。「我一定……要帮忙吗……?」   王子听了「哈哈哈」地大笑,愉快无比地回答:   「不用,你想拒绝也可以。只不过那时你就别想出国了。」   「…………」   那不就是没有拒绝权的意思吗……?   看样子这个王子真的是个如假包换的渣男。   ○   「统治一国的王子是渣男……?真的假的?」   我在路上遇到的姊妹跟我说,一年前开始一起生活的莉兹蕾特对王子傻爱成痴,于是才会委托我想想办法。   我还以为她们想请我帮忙说服自不量力爱上王子的女孩,或是叫我跟她说就算去舞会也赢不了王子的心,或是要我用魔法的神奇力量解决问题,没想到现实真的比小说还要离奇。   她们招待我到家里作客,并跟我说的事实远远超出我的想像。   「其实我们一家人过去是侍奉王室的女仆。那时我们曾经打扫过王子的房间……」姊姊哭哭啼啼地说。   妹妹则是把手放在她肩上,接著说:   「……床底下放了很多不正常癖好的杂志……」   「…………」这有必要哭吗?「那个,他是年轻气盛的男生,会对那种东西感兴趣应该不稀奇吧。」   然而姊姊依然哭个不停。   「如果是一般的书我才不会这么慌张!可是,没想到……没想到王子殿下居然是那么变态的人……」   看来两人其实也跟莉兹蕾特一样,曾经对王子怀有憧憬;但自从看过床下放的东西以来,心中的恋情就被完全浇熄了。她们说在她们眼中,他看起来只像是披著王子外皮的禽兽。   她们究竟看到了什么书?我又好奇又害怕,不过就姑且不提那个,来谈工作吧。   「所以说,你们希望我帮你们让迷上王子的莉兹蕾特清醒过来吗?」   听到我的话,妹妹点头同意。   「不能把我们可爱的灰姑娘姊姊交给那种变态!魔女小姐,帮帮我们!」   「你们自己说服不就好了吗?」   追根究柢,这点程度的问题真的有必要委托魔女帮忙吗?令人备感怀疑。   「……我们最刚开始也劝导过她了。我们一五一十地跟她说了那个男人究竟是有多么恶劣……」   姊姊垂下眼说。   那是在她们的母亲与莉兹蕾特的父亲再婚后不久发生的事情。   「咦?莉兹蕾特原来喜欢王子殿下吗……?」   刚成为一家人的时候,姊姊被请进莉兹蕾特的房间,有些吃惊地说。   「咦,姊姊你怎么知道?」   因为墙上贴著一整面王子的(偷拍)照片。   真是太可怜了。纯洁无瑕的少女,居然疯狂爱上了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王子。这可不行。   姊姊亲切地跟她说:   「莉兹蕾特,听我说──」   接著她钜细靡遗地说出她在王子身边工作时看到的东西,并说他是个兴趣颇为扭曲,具有不正常癖好的男人。   她以为莉兹蕾特听到王子的为人就会放弃。   没想到──   「好过分!姊姊是想阻挠我的恋情对不对,我最讨厌姊姊了!」   结果姊姊被莉兹蕾特讨厌了。   对从第一眼看到莉兹蕾特,就被她可爱的外表迷得小鹿乱撞的姊姊来说,这一句话等同于宣判死刑,害她整整三天卧床不起。   在那之后,她一有机会就说王子的坏话,用尽各种方法试图让莉兹蕾特清醒。妹妹与继母也为了让爱上垃圾王子的她醒悟,苦口婆心地说服莉兹蕾特。   结果她完全听不进去。   最后,她们尽管于心不忍,还是开始每天刁难似地把工作推给她做,希望能用忙碌让她忘了王子的事情。   这就是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样反而会有反效果呢。」   「反效果?」   姊姊不解地歪头。   「恋爱会因为障碍而更加火热,你们越是阻挠,只会让她越来越热情而已。」   「…………」姊姊十分失落。「难道说我们过去做的全都是白费工夫吗……?」   「从现况听起来是这样。」   既然她想参加舞会,就无疑代表她没有斩断对王子的思念,甚至有可能在她心中的恋情火上加油。   「总而言之!魔女小姐,拜托你!我们不能把她交给那个王子,请你帮帮我们!」   姊姊抓著我说。   「我也拜托你!灰姑娘姊姊不在的话,还有谁能帮我洗头发!」   自己洗不就好了吗……?   「…………」   我思考了一下。   我闲著没事,倒也不是不能帮忙。可是──   「换句话说,只要别让王子在舞会上爱上她就好了吧。有必要那么担心吗?」   简单地比喻起来,就跟「讨厌的家伙买了彩券!这样下去他会变成有钱人!不可原谅!」而愤慨一样。听到这种请求,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听到我的话,姊姊怒气冲天。   「你怎么说这种话!她要是参加了舞会,舞会一定会变得乱七八糟!因为她太可爱了!」   你在说什么啦莫名其妙。但是气氛不允许我这么说,所以我只好说「啊,是……」以苦笑敷衍。   「灰姑娘姊姊最棒最可爱了,王子一定会爱上她,你白痴吗?」   接著我又受到妹妹惨痛的追击,只好说「啊,说得……也是呢……」露出遥望远方的眼神。   「总而言之,魔女小姐请你尽快让她放弃王子。」   姊姊斩钉截铁地说。   「…………」不是,再怎么说。「只要不让她参加舞会不就行了吗?」   我提出一般建议。   然而我隐约感觉得出来,看来两人被不正常的王子影响,变成了一般建议不管用的人了。   她们斩钉截铁地说:   「说什么蠢话!」「我们也想看灰姑娘姊姊穿礼服的样子呀!」   「…………」   难道说,王子床底下的书,含有看了以后脑袋会秀逗的成分吗?   话虽如此,工作就是工作,讨价还价也不是办法。我都已经跟著她们回家,要是能说「果然还是无法对不起再见。」就好了;但要是对难以称得上普通的两人说这种话,她们不知道会对我做什么事情。   这时只能硬著头皮上了。   「那就是我们的灰姑娘妹妹。」   姊姊跟我一起偷偷摸摸地躲在阴影处偷窥厨房。视线尽头,是一头漂亮金发被灰烬弄脏,仍辛勤地打扫壁炉的少女。   她的正后方,看似继母的女性直直盯著她看。   「……哈啊,哈啊……」   不过她看起来好像很难受。究竟怎么了?   「那个,令堂是不是生了什么病?」   姊妹果断摇头。   「不对,不是生病。」姊姊说。   那是什么?   「她是觉得工作中的灰姑娘姊姊太萌了。」   原来如此,生病了呢。   「总而言之,拜托你了,魔女小姐。请你让灰姑娘妹妹获得幸福……!」   「…………」我想只要待在这个家里,灰姑娘就永远不会幸福的说……   也罢。   就来工作吧。   「你们好。」   我出现在两人后方。   「哎呀,你是?」   继母转了一圈看著我,前一刻喘著气的模样已经不见踪影。看样子她只有在看著灰姑娘的时候会进入兴奋状态。   「我是令嫒的朋友。」   「…………」继母和我背后的姊妹四目交接。   「魔女小姐,您好。请问有何贵干?」   接著她对我露出笑盈盈的表情。若是没有刚才的可疑模样,她看起来像是个普通的母亲。   「可以让我跟莉兹蕾特聊一下吗?」   我侧著头问,继母就说:   「当然没问题。她是我们家重要的女儿,请你跟她做个朋友吧。」   她点了一下头,就快步跑到阴影处跟女儿会合。「她长得挺可爱的……」「对呀,虽然比不上我的灰姑娘。」「嗯,不过灰姑娘姊姊是我的。」「…………」   我全都听到了说……   我向前一步,逃离背后杀气腾腾的空气。莉丝蕾特从刚才开始就在打扫壁炉,于是我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好。」   「咿呜!」她跟小动物一样抖了一下,回头说:「……啊,你、你好……」   吓到她了。   「灰姑娘好可爱。」「灰姑娘姊姊好可爱。」「哈啊……哈啊……」   背后传来诡异的声音,但是我努力假装没有听到。   待在这种地方太久,好像连我都会开始不正常……   还是快点把工作做完吧。   「你爱上王子了吗?」   「……!」她一听做出十分浅显易懂的反应。「你、你怎么知道的……!是谁跟你说的!是谁!」   莉兹蕾特用力抓住我的裙子。   「喂……」这家伙干嘛啦。「不是,用看的就知道了……」我拍了拍她的手。   「用看的就知道了……什么意思?魔女光是用看的,就知道别人是什么样的人了吗?」   「啊……对,就当作是这样好了。」   我继续拍她的手。「顺带一提,我知道王子是什么样的人喔。」   「……!」   这时她终于把手松开。我端正姿势,低头看著灰姑娘。   「你想知道吗?」   「…………!」她跟坏掉的人偶一样用力点头。   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吧。   「他是个烂人。」   「烂人……」   「还是个渣男。」   「渣男……」   「而且还有特殊性僻好。」   「特殊性癖好……」   「听说他喜欢被高跟鞋踩喔。」   「喜欢被高跟鞋踩……」   我说到一半开始加油添醋,不过王子一定就是这种感觉的人。   姊妹们说王子的坏话,在她脑中似乎会被擅自转换成「因为讨厌我才乱说坏话」,但第三者说的话又如何呢?   至少应该能传进她的心里才对吧?   「……说得也是……」   莉兹蕾特失落地垂下头来。   看来是成功了。我直接转身,走向旁观我们的姊妹与继母。   「总之她好像已经放弃了喔。」   根本轮不到魔法出场呢──我一脸得意地说。   然而──   「…………」姊姊却看了我背后一眼。「她不可能听到别人这样说就放弃……」   她的视线尽头是莉兹蕾特。   「呵呵呵……」   她好像在笑。   「王子居然是渣男,太棒了……喜欢……」   还说了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原来如此,看来不论说什么,在她耳中听来都像是赞美了呢。   恋爱是盲目的,此乃极致。   「…………」我回头望向两姊妹。「她跟王子挺登对的啊。」   「所以才伤脑筋啊。」   姊姊叹了口气说。   看样子,莉兹蕾特对王子的好感度远远超越了我的想像,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可能让她醒悟了。   在那之后,我卯起了劲对莉兹蕾特说王子的坏话。   「你知道吗?王子好像很花心喔?」比如说就算对她撒这种谎。   「谁叫他那么优秀……没有办法呀……」   她就展现果断包容的开阔心胸。   「王子的体臭好像很臭喔。」就算这么说。   「心动!」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脸红心跳。   「听说王子有喜欢的人了。」就算委婉地劝她放弃。   「只要生米煮成熟饭……」   她甚至会说出这种可怕的想法。换言之,简单来说。   「我已经无计可施了。」   我只能举白旗投降。完全不行。这是怎样?她难道被王子灌了迷汤吗?   「这下你明白了吧?采取正面进攻完全没有效果……」姊姊伤透脑筋,叹了口气。   「这样下去,我们的灰姑娘姊姊会被那个男人抢走……」   令人困扰的是,两姊妹脑袋里只有莉兹蕾特的事情,尽管做了这么多努力依旧徒劳无功,她们还是哭著对我说:「魔女小姐快想想办法!」   我也很头痛。   老实说,我甚至想转身就跑;不过既然已经答应了人家,我就不能临阵脱逃。   可是做到这种程度都还没用,不就已经没救了吗……?   「果然就连魔女小姐都束手无策呢……」   哀叹的姊妹背后,继母叹了口气说:「看来只能使出最后手段了呢──」   接著继母的视线看著我。   「…………?」什么?我侧了侧脑袋,继母就说:   「为了避免我们的莉兹蕾特落入王子的魔掌,其实有一个最简单迅速的办法。」   她说。   喔喔,那么打从一开始就用那个方法不就得了?   两姊妹也面面相觑。   「母亲大人……难道要用那招吗?」姊姊对母亲投以畏惧的眼神。   话说那招是什么?   「是想献出祭品呢……」妹妹含泪仰望母亲。   话说祭品是什么?   「没有办法,我们保护灰姑娘的方法,就只剩下这个了……」   说完继母站了起来。   「…………」   话说为什么大家都在看我?   ●   「好累……」   人一旦恋爱就会失去理智吗?王子明明成年了,脑中却正值青春期,我听完他的委托直接回旅馆休息。   我不仅听他没完没了地诉说幻想,他还提案:「总而言之,我明天预计邀请一大票女孩子来舞会,你就混进会场,让她们喝下爱情灵药吧。」   「不,我做不出爱情灵药。」   「哈哈哈!魔女怎么可能不知道怎么做爱情灵药!不可以说谎喔。」   「不是,我是真的做不出来。」   「总而言之明天就拜托了。」   「…………」   简单来说,我是被王子叫去做爱情灵药的,不过他实在是太看得起我了。追根究柢,与爱情无缘的我根本没有调制过那种魔药,就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永远不可能达成王子的期待。   算了,从街上的模样看来,想参加王子舞会的女生多到数不完,应该没必要做爱情灵药才对。   只要在预定参加舞会的女孩子中,挑出真正爱上王子的女孩交给他,王子应该就会心满意足了。   「…………」   然而寻找爱上王子的女孩──这却难如登天。   毕竟恋爱感情本来就藏在心底,外人看不出谁爱上了谁。   说不定有可能爱上了他,但是还在对这份心情感到犹豫。这种烦恼在相当罕见的情况下会变成忧愁的叹息,不过基本上从外表上看不出来。   「……唉。」   比如说,频频望著窗外叹气的伊蕾娜如果突然变了一个人,就有可能是恋爱了。   若是认识很久,或许可以察觉细微的变化;可是从外地来的我不可能找到爱上王子的女孩。   「哎呀,伊蕾娜,怎么了吗?你有什么烦恼吗?」   我这么问,伊蕾娜这才终于回过头来。   「啊啊……老师,你回来了。欢迎回来。」   「…………」   比如说,恋爱中的人会看不见周遭,始终心不在焉。举例来说,就像是现在的伊蕾娜。咦?不可能不可能……咦咦?   「……怎么了吗?」   顺带一提,恋爱中的人也不会轻易表明这种烦恼。   「……没事,没什么。」   「…………」哎呀哎呀。   不仅不表明烦恼,还会格外忧愁地叹息。   「……唉。」   就像是这样。   「…………」哎呀哎呀。   她离开我视野之中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老师……你会不会做爱情灵药?」   「??????????」哎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伊、伊蕾娜……?」只不过半天没见伊蕾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虽然觉得不可能但就算认为说什么也不可能发生难道说她爱上了在街上遇到的男生吗不不不伊蕾娜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我想这么相信可是眼前的伊蕾娜就跟恋爱中的少女一模一样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甚至不知道该不该跟她说话犹豫到最后无可奈何──   「那个……?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只好用尽全力战战兢兢地问。   「…………」   伊蕾娜隔了一段恐怖的沉默,才说:   「……没什么,没发生什么事。」   「…………」   既然她恋爱了,对方究竟是哪个臭小子?   「这么说来,老师今天去跟王子见面对不对?」   「咦?是呀……的确是这样……」   「王子是什么样的人?」   「!」   她爱上……王子了吗……?真的假的……?   「伊蕾娜……」   一直以来在一旁守望她成长的爱徒居然不到半天就爱上了只能以渣男形容的男人我被现实击垮到潸然泪下。现实真的这么残酷吗……   「?咦咦……?老师你怎么哭了……?好可怕……」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我就应该拋下王子的委托,跟伊蕾娜一起在城里逛街了。无须多说,那天的我抱著无与伦比的后悔步入梦乡。   ○   那天我一早开始心情就差劲透顶。   「太适合你了,魔女小姐!这下一定能迷倒王子!」   继母和两姊妹看到我穿礼服的模样,异口同声地喊出「好可爱!」还多说了一句「胸部的分量好像有点不够,可是就算了吧!」尽管感到一股想当场脱下礼服的冲动,我还是只有叹了口气。   究竟怎么会变成这样?   简洁明瞭地说,起因是昨天继母提出的馊主意。   「只要让魔女小姐参加舞会,掳获王子的心不就好了吗?」   究竟哪里好我百思不得其解,但是继母说:「你要掳获王子的心,假装结婚再狠狠甩了他。这样他不就会知道只凭长相选女生不会幸福了吗?」   你戴著一脸想到好主意的表情说什么鬼话啊?话说只有长相的女生是说我吗?   不过,有其母必有其女,两姊妹也说:「这样的话就不会有人不幸了!」   我这个人会不幸啊……?   「总之就是一旦决定要结婚就逃跑就好。」妹妹说,还跟恶魔一样在我耳边低语:「逃跑的时候顺便带走一点值钱的东西也可以喔。」   她们两个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我怎么可能会偷一点值钱的东西?」   这么瞧不起人就伤脑筋了,我可是魔女耶。   「要偷就全部偷光光。」   实际上,这时的我也完全被这家人影响,格外兴致勃勃;但一回到旅馆我越想就越觉得和偷走王宫中值钱物品的魅力相比,得先跟王子假结婚一次实在是太麻烦了,所以才会频频叹息。   因此今天,继母她们让我穿上礼服时我也不怎么开心,只有不停嘀嘀咕咕地抱怨:「麻烦死了说……」   「好了好了,别这么说。」继母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灰姑娘就交给我们吧。我们会疯狂交代她工作,拖延时间不让她去参加舞会的。你就趁那个时候迷倒王子吧。」   「……唉。」   我用叹息取代回答。   不论如何。   就是这样,我参加了舞会。   ●   夕阳西下黄昏时。   王宫的大门敞开,身穿绚烂衣裳的少女们一齐涌了进去。被金钱蒙蔽双眼的女人们彷佛逐水草而居踏上大迁徙的野生动物。   这里面真的会有王子喜欢的可爱女生吗?在我眼里看来每个人都长得一样。   「听好了,魔女小姐,只要有我看上的女孩,就想办法把我们兜在一起,帮我装成偶然间巧遇的样子。要是被她们发现我渴望女人的话,可是会让她们幻想破灭的。拜托了喔。」   「…………」   不是,这在召开舞会的时候就已经众所周知了吧……?   女孩子们接连聚集在会场之中。既然宣称是舞会,就不能只有王子一名男性。男性也稍后进入会场。   「顺带一提,男人全都是我安排的暗桩。」   也就是说,他是想把参加舞会的女生中自己不喜欢的人塞给暗桩。王子发挥令人神清气爽的渣男性格。   「……话说回来,暗桩中好像有一个老人家的说?」   「爷爷好像也想参加。」   「爷爷……」   他说,参加舞会会让「老夫迟来的春天终于到来」之类的。   「话说回来魔女小姐,如何啊?有看到可爱的女生吗?」   「这个嘛……」由于舞会还没开始,所以女孩子的眼中全部都只有桌上的料理。   真是一群动物。野生动物聚集成群在餐桌前狼吞虎咽……   看样子,这里几乎没有真心想与王子邂逅的女生。   就是这样。   「没有配得上王子殿下的女性呢。」   直白地说就是这样。我没有说谎,只是大家来到现场的目的太不一样了。   「这样啊……」王子沉吟道,但他的双眼却随即耀出光芒。「不对,等一下,确实有啊。」   什么?居然有想跟王子结婚的蠢材,令人难以置信的说?   「你看那边!那边那个!」   我顺著王子的指尖看去。   「…………」   她看起来不到二十岁。头发是灰色的,眼睛是琉璃色,身上穿著漂亮的白色礼服,手上拿著一个自备的大袋子。   她对豪华的肉料理不屑一顾,行迹可疑地将顶多算是配菜的面包塞进袋子里。   话说回来,那个看起来眼熟无比的女生究竟是谁?   …………   怎么看都是伊蕾娜。   「她挺不错的啊……」   您在说什么鬼话。   「不能选她。」   「为什么?」   「她比起男人,真要说起来比较喜欢面包跟金钱。」   「那她是来做什么的?」   「是来偷钱跟面包的。」   「根本就是个渣女嘛。」   「所以奉劝您还是放弃比较好。」   我没有说谎。   她果然来参加舞会了……究竟是为什么?她真的爱上王子了吗?还是跟我现在看到的一样,纯粹是被面包蒙蔽了双眼?   我不理解她真正的心意。   「可是她长得好可爱啊……」   哎呀您在胡说什么?   「她可是来舞会偷面包的小偷喔?」   「这种淘气的部分也很加分。」看来他的眼睛糊到蛤仔肉了。王子接著说:「可以帮我去跟她说说话吗?」   「…………」   这件事实在太麻烦了,不过也罢。   「遵命。」   我假装听从王子的命令,偷偷溜走了。   ○   我忘我地打包面包。王宫舞会提供的面包与城里路边摊的面包有著天壤之别,松松软软又热腾腾,让人想吃一辈子。   这还真不错耶……   我甚至想就这样拋下继母她们的委托提早回家。   「伊蕾娜……不可以……」   就在我不停把面包塞进袋子里的时候,不知从哪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伊蕾娜……不可以做那么没水准的事情……」   我回过头来没有看到声音的主人,环视四周也没有人盯著我看。   「…………?」   哎呀哎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哪位?」   声音听起来有点像是芙兰老师。   迷之声回答我:   「我是你的良心。」   「我的良心……?」   「因为你在舞会上偷面包,所以我从你的心里跑出来阻止你……」   …………   不是,怎么想都是芙兰老师在跟我说话。「芙兰老师,你在做什么?」反正她一定是用魔法直接对我的大脑说话吧?   「不是,我是你的良心,不是芙兰。」   「很可惜我的良心很久以前就死掉了。」   「不对……还在……你还有良心……你其实不是来这里偷东西的──」   「嚼嚼嚼。」   「我说话时不要吃面包。」   「话说回来,芙兰老师现在在哪里?我看不到你的说。」   「我在有点远的地方看著你──啊,不对骗你的开玩笑的。我是你的良心。」芙兰老师也就是我的良心嗯哼一声清了清喉咙,改口说:「我在你心里跟你说话。」   她果然很不擅长说谎。   「老师,你的工作原来是参加舞会吗?」   「不是,我是来帮忙的。」   「果然是芙兰老师嘛。」   「啊……不是,不是的。话说你为什么来这种地方?难道说真的是来偷面包的吗?」   「我的良心不是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吗?」   「…………」   她不说话了。   芙兰老师果然在这里,不用猜也知道她一定是为了工作才潜伏于此。   至少我想她来这里的目的跟我不一样。   「嗨,小姐,我们的面包好吃吗?」   就在这时,我的目标突然出现在眼前。他有著一头漂亮的金发,一般来说看起来颇有魅力,面带爽朗的笑容站在我眼前。   「我是这个国家的王子,你是?」   「嚼嚼嚼。」   「可以请你先不要吃面包吗?」   「我是伊蕾娜,灰之魔女。」我边嚼边回答。   「嘿~原来你是魔女啊!」王子不知为何相当高兴。「话说回来,魔女会用各式各样的魔法吗?」   「会啊,毕竟是魔女嘛。」   「比如说用鞭子抽人的魔法,或是把痛觉增幅三千倍的魔法,或是用轻蔑的眼神看人的魔法。」   「…………」   「啊啊!不用马上就用给我看啦!可是那个眼神好赞!」   「…………」   原来如此,他确实是个挺不得了的变态渣男呢……   「伊蕾娜……伊蕾娜!」这时我的良心(芙兰老师)再次直接对我的脑海说话了。「快逃……那个男人是恶劣透顶的渣男……不是你想像的那种人……」   「不是,他跟我想像的差不多的说……」   「哎呀……!你看男人的眼光好差……」芙兰老师不知为何大受打击,她好像误会了。   「……那个,我不打算爱上这个男人的说。」   「啊,原来是这样。」芙兰老师的声音顿时恢复元气。「那么你为什么来参加舞会呢?」   「……说来话长,不过我不论如何都得让这个男人爱上我。」   「……………………………………………这样啊。」   出现一段非常沉重的沉默。   这句话听起来有语病。   「其实我接了一份工作。」   「嗯。」   芙兰老师的声音丝毫不带任何感情让我有点在意,但我还是继续说:   「有一个奇怪的女生发自内心爱上了这种烂人王子,而她非常受到继亲喜爱,她们说什么也不想让她被王子抢走,所以才希望我阻止他们结婚。」   「那个女生就算来参加舞会,也未必能掳获王子的心不是吗?」   「……我也这么建议,但是听说她是王子喜欢的类型,所以王子绝对会爱上她。」   「原来如此莫名其妙呢。」   「……就是说啊。」   「可是这个王子的话感觉会成真呢。」   「我也有这种感觉。」   毕竟王子色欲冲脑的程度比想像中还要严重。   「话说回来,你长得好可爱喔。你住在哪里?有男朋友吗?」   他似乎完全没听到我刚才跟芙兰老师的窃窃私语,我傻眼到无话可说。   「……不过,这么说来就代表伊蕾娜,你不是真的来舞会和王子谈恋爱的吧?而是为了达成委托,逼不得已才来的对不对?」   「就是这样。」   芙兰老师好像已经忘了她是我良心声音的设定,直接以师父的身分对我说话。   「那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你一不小心在街上恋爱了……」   「我才不是那种会跟刚见面的人一见钟情的随便女人。」真没礼貌。   「这样啊。」情感终于回到芙兰老师的声音中,她用一如往常的温柔嗓音说:「可是,牺牲自己也要让王子爱上的方法不太值得嘉许呢。你没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还是别和她说我来参加舞会是想顺手牵羊,偷偷带走值钱的东西吧。   「关于伊蕾娜接受的委托,其实你根本不需要让王子爱上你。我已经想好办法了。」   「……?」   我讶异地皱眉。   隔了片刻的沉默,芙兰老师清澈的嗓音再次于我脑中响起。   「我准备了替身。」   「……替身?」   「是的,替身──应该说,我找到了真心爱著他的奇特女孩,把她带了过来。想要满足王子的癖好,就必须找到适合的人选才行。」   她说。   正巧就在这个时候。   「这、这里……!就是舞会的会场……!」   砰咚一声,会场的门被硬是推了开来。   一个有著漂亮金发的女孩站在门口「欸嘿嘿」地傻笑。不管怎么看,她都似曾相识。   …………   「老师。」   「嗯。」   我对不知道在哪里看著的老师叹息。   「我受托保护的女孩,就是她。」   闯进舞会的女孩自称莉兹蕾特,接著笔直朝王子走去。   ○   究竟为什么芙兰老师会把应该素未谋面的莉兹蕾特带来舞会会场,必须给个交代才行。   两人恰巧是在举办舞会的当天早上相遇的。   芙兰老师因为王子的要求太过麻烦,垂头丧气地走在街上。   王子要是就这样举办舞会,做出「她看起来不错,让她爱上我吧」之类乱七八糟的要求,对老师来说就太麻烦了。既然如此,诱惑已经爱上王子的女孩参加舞会,再把她跟王子送作堆绝对比较轻松。   就是这样,芙兰老师走在街上,寻找适合王子的女生。   实际上,预计参加舞会的女生表面上虽然对王子死心塌地,其实都对他没有什么兴趣,全都是想著「总之只要假装爱上他,就能拿到一大笔钱吧?太爽了吧。」或是「能去舞会白吃白喝太爽了吧?」的女生,几乎都抱著这种不纯洁的动机参加舞会。芙兰老师看到这种状况,说了句「哎呀,有好多伊蕾娜喔。」但那就先姑且不提了。   总而言之,寻找代罪羔羊的事情相当不顺利。因为根本找不到正常的女孩子。   「欸嘿嘿……等这个工作做完……就能去参加舞会了……嘿嘿……」   因为根本找不到正常的女孩子。   「…………」   在这个几乎所有女生都把舞会当成白吃白喝大好机会的城市里,若是遇到真的期待与王子相遇的人,当然会觉得她不正常。   芙兰老师在街上到处乱晃,遇到了一名一面不停嘀咕著「王子喜番……」等难以理解的话,一面买菜的奇怪女孩。   「…………」芙兰老师看到她马上就想。   啊啊,她一定爱上王子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随后她灵光一闪。   对了,就把她跟王子送作堆吧。她想。   「那个……不好意思。」心动不如马上行动,芙兰老师立刻拍拍她的肩膀。「你喜欢王子吗?」   她直白的问题甚至能以憨直形容。   她──莉兹蕾特旋即发出「咿呜!」的叫声。   「你、你怎么知道……!请问你是哪位……?」   她大吃一惊。   「如你所见,我是路过的魔女。」这句并不是谎话。「我看到你好像非常烦恼,于是想跟你聊一聊。因为我是好魔女。」但这句话完全就是谎话。「你心里爱著王子,却认为那不可能实现……我说得对不对?」   「…………」   「如果你愿意,就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吧?」   「助我……一臂之力……?」   听到突然在眼前出现的可疑魔女说出这种提案,真的有人会乖乖点头同意吗?不不不,正常人一定会说「蛤?你在说什么呀快滚吧!」实际上我也这么想,甚至还有可能会吐口水。   「咦……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   然而莉兹蕾特是个脑袋有点秀逗的人,因此马上就点头了。「我好高兴……!」而且还很感动。   此时的我非常担心莉兹蕾特的下半辈子会不会沦为诈骗集团的肥羊,可是这种事情就暂且不提吧。   「请你去参加舞会。这么一来,我就帮你顺利跟王子结婚。」   「可是……我还有工作……」   「请问是什么工作?」   「我现在要买菜,是继母请我做的……」继母与继姊妹给了莉兹蕾特一大堆工作,避免她去参加舞会。   「喔喔,买菜吗?请问你家住在哪里?」   「在那里。」莉兹蕾特伸手一指。   「在那边是吗?」说完芙兰老师一挥魔杖。   「…………」莉兹蕾特看著家的方向,看到某种奇怪的雾气从继母家上方飘落。「那个,那是?」   「我让那附近的居民全部睡著了,这样就没有人会请你去买菜了呢。来吧,请你参加舞会吧。」   芙兰老师用颇为强硬的方法结束了莉兹蕾特的工作。话虽如此,她只有产生雾气,所以并不是真的让大家睡著。   「……好厉害!这就是魔女的力量……!」   莉兹蕾特的脑袋果然有点秀逗,对芙兰老师的话深信不疑。   「你还得换一套衣服呢。」   必须打扮成适合参加舞会的样子,芙兰老师说完,直接举起魔杖指向她。   芙兰老师已经见过王子了,也接受他的委托,当然知道王子不正常的癖好,所以将莉兹蕾特打扮成王子喜欢的造型可说是易如反掌。   轻轻挥舞魔杖,莉兹蕾特身上的破旧衣裳就变成了漂亮的礼服。   「…………」   那是套以红色与黑色为基调的皮制礼服,脚上穿著尖锐的高跟鞋,腰上还装备了皮鞭。这身打扮看起来与其像是要去参加舞会,比较像是要拿某人来血祭。   这绝对不是芙兰老师的癖好。   昨天王子说著「要是有人穿这样来我绝对会一见钟情。绝不会错。」把一张纸交到老师手里。那恐怕是在暗示老师「要是有我喜欢的女生,就让她穿成这样。」才是吧。   不论在谁眼中看来,这个打扮都不适合来参加舞会。   「……那个,听说王子喜欢这种打扮……」就连芙兰老师也因为把天真无邪的美少女打扮成这种奇怪的模样感到一股罪恶感。   「没关系……别在意……」然而,莉兹蕾特却搂著自己胸口说:「感觉好刺激……」   「呜哇啊……」   啊啊,这个人跟王子好登对喔……芙兰老师发自内心想。   结果,芙兰老师就这样让莉兹蕾特参加了舞会。   ○   「就是这样,你们委托的案子我完全失败了。对不起。」   舞会结束后,我回去向继母等人报告,说明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没想到芙兰老师居然会在幕后做那种事情,这是意料之外的失败。我只能向她们道歉。   我觉得自己就算被臭骂一顿也没有办法。   但是──   「原来如此……」继母却出乎意料之外地冷静。「也就是说,我们的莉兹蕾特变成人妻了吗……」   啊不是这一点都不冷静。   「…………」默默听我报告的姊姊也对人妻一词作出反应。「人妻属性……我可以。」   什么你可以我完全听不懂的说。   「…………」妹妹也频频沉吟点头。「想成灰姑娘姊姊取得了新的属性,这样子也不赖嘛……」   「你们真的乐观得要死呢。」   我甚至开始怀疑,我是不是根本没必要那么卖力?   然而实际上,莉兹蕾特获选为这个国家王子的结婚对象,对这个国家应该不是坏事才对。   舞会结束后,我们又在这个国家滞留了一阵子,但完全没听到王子和莉兹蕾特的坏消息。   反而还听到王子恢复了一名男性应有的冷静与稳重。   究竟怎么会这样呢?   「一定是因为他找到了理想中的对象,不必继续勉强自己了呢。」芙兰老师说。   「……什么意思?」   「没有人会想在喜欢的人面前露出难看的模样不是吗?每个人在喜欢的对象面前都会装模作样。」   「…………」   不是,那个,我想王子本来就只有难看的样子的说。   「总而言之,这样王子就会好好工作了──应该吧。」   「……但愿如此。」   下次再来这个国家时,我可不想再惹上麻烦。   我们就这样聊著,朝国门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   「话说回来,伊蕾娜。」芙兰老师突然看了我一眼。「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哎呀哎呀?   「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有,我只是想知道伊蕾娜会在哪种人面前打肿脸充胖子而已。」   「…………」   让我装模作样的对象吗?   我故作沉思了半晌,接著对芙兰老师笑说:   「这是秘密。」   芙兰老师一定无法理解我的心情吧。   因为我跟芙兰老师不一样,我很擅长保守秘密。 第九卷 第五章 使魔   在宽敞宅第中出生的她,对外面的世界认识不多。   她生在国内唯一的魔法师家族,一直以来被囚禁在大宅内。   「听好了,你要继承我们家的基业。」   外婆对她这么说,每天训练她使用魔法。   使役使魔。   出生在名家,这就是她的使命。   「听好了,盒子里放著蔬菜吧?你用变身魔法把蔬菜变成动物看看。」   外婆亲自教导的魔法特训严格又强硬,她非常讨厌。她不想成为魔法师,也不希望成为魔法师,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非得学魔法不可。   「盒子里装了一只老鼠吧?你试著把它变成狗看看。」「你觉得这长得像狗吗?你要到什么时候才愿意好好学魔法?」「这样下去你永远都使役不了使魔。」   日复一日,日复一日又日复一日,她不断重复直到得到结果。   然而她的训练不可能会有成果。   因为她发自内心厌恶魔法。   她喜欢别的东西。   「哎呀,你又想做面包吗?」   她唯一的兴趣,就是跟妈妈学做面包。她会看准妈妈站到流理台前的时机,央求她教自己做面包。   可是真要说起来,学做面包只不过是附带的。   她只是想要和妈妈独处的时间而已。   因为只有妈妈瞭解她。   「每天训练很辛苦吧──但是不用担心,你将来一定能使役厉害的使魔。」   妈妈常常劝谏似地对她说「我以前也常常被外婆骂。可是呢,就是因为以前常常挨骂,好好学了魔法,现在才能像这样身为魔法师,成为这个家的一分子。外婆希望你能变得更优秀,才会故意那么严格──因为严格是期待的另一面。」妈妈边说,边摸摸她的头。   茶色毛皮的狼在她身旁摇著尾巴。妈妈的狼使魔或许也跟妈妈有著相同的想法。   她十岁的时候第一次看见外面的世界。   妈妈带她上街庆祝她的生日。充满人类的世界,对只认识宅邸中世界的她来说闪闪发亮,耀眼夺目。   由于妈妈是魔法师,所以在街上备受称赞。在这个城里,能够使用魔法的就只有她的妈妈与她的外婆,所以她们每次离开大宅,都会有许多人请她们帮忙。   大多都是修好破掉的杯子,寻找失物等等没什么大不了,能一笑拒绝的小事。   但她的妈妈反而对街上的人们露出温柔的微笑。   「好啊,没问题。」   并点头答应他们的请求。   她对妈妈的身影感到崇拜,希望将来能和她一样。   就这样,妈妈带著她在城里散步的时候。   妈妈确认四下无人后说:   「老实说,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最讨厌修行魔法了。就跟你一样。」妈妈对她坦白道:「我以前曾经想过,为什么非得这么辛苦地学魔法不可。」   「…………」   「可是呢,长大以后妈妈才发现,想获得可以伸出援手帮助别人的力量,当然得付出辛苦的代价。」   想要帮助他人,就必须获得足够的力量。   妈妈说她必须撑过痛苦才行。   「…………」但是她保持沉默。她并不是不理解,只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她没有信心自己能像妈妈一样坚强。   妈妈看著她,摸摸她的头。   「……对不起,你才十岁,有点难懂呢。」   接著,妈妈又悄悄跟她说了一个秘密。   「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自己出来玩吧。只要多多认识外面的世界,你可能就会稍微喜欢魔法一点了。」   「……可是──」   她被严格禁止单独离开宅邸。能像现在看见大宅外面的世界,也是因为她跟妈妈在一起。   她只能接受魔法特训──在宅邸里过痛苦的生活而已。   「从宅邸的大门往右走三十步,拨开那里的草丛看看。栅栏上开了一个小洞。」从那里就能离开了,妈妈悄悄地告诉她。   「妈妈呢,以前其实是个坏小孩喔。」   妈妈跟她说了能变成和她一样的方法。   在那之后,她只要一有空闲时间,就会偷偷溜出去玩。   即使知道这么做不应该,哪怕光是想到被外婆发现不知道会受到怎样的处罚就令人不寒而栗,但是只要一溜出去,恐惧就会麻痹,所以她开始频频从宅邸消失。   一个人走的时候,城市的样貌和在妈妈身旁截然不同。   这个不必在乎任何人眼光的世界十分宽广,十分耀眼;但她同时也看到了黑暗面。她自己一个人,才知道妈妈刻意挑治安好的大街走。   城里有形形色色的人,也有各式各样的生物。   她发现绝对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不幸。   她看到工作失败,被骂到狗血淋头的大人;她看到无家可归,在路边睡觉的乞丐;她看到翻找垃圾桶生活的野狗;她看到在捕鼠夹中奄奄一息的老鼠。   她看到在巷弄中浑身是血,性命垂危的小生命。   「────」   这就是她第一次与使魔相遇。   然而住在宽敞宅第中的她,却依然不明瞭外面的世界。   「……又是同一个梦。」   少女揉著眼睛环视四周。她的周遭光明四溢,复杂的资料在书桌上堆积如山,手边放著笔,还有写到一半的资料。   她好像是做到一半睡著了。   手边的资料上,文字写到一半变成歪歪斜斜的线,被眼泪或是汗水浸湿,已经没办法阅读了。   「…………」   她焦躁地把纸揉成一球往后扔。这里是她的房间,没有人会责备她。   而且,这间宅邸除了她已经不剩下任何人了。   自从半年前的那一天开始,人就自这座宅邸绝迹。   除了她以外,所有人都丧失了性命。   就算多么脏、多么乱,也没有人责备她。   「我要更努力……更努力才行……」   少女再次提笔。   她著了魔似地嘀咕,继续振笔疾书。   ○   「请问两位有使魔吗?」   我们在寂静之国巴拉德的入境审查进行到一半,就被官员小姐召见。官员小姐对我们说「有重要的事情想跟两位说。」就请我们进到国门旁的房间,关门上锁,并提出这个问题。   使魔。   「没有呢。」芙兰老师摇头道。   「跟右边一样。」我也点头回答。   追根究柢,魔法师单凭自己就能解决大多数问题,几乎没有非得使役使魔才能解决的状况。使魔如今甚至被称为纯粹的传统技艺,持有使魔的魔法师反而比较少见。   「这样啊……」   但官员小姐听到我们的回答,表情反而掩上一层阴影。   哎呀哎呀。   「难道说要使役使魔才可以入境吗?我们不只没有使魔,也几乎没有关于使役使魔的知识说……」   伤脑筋。   无法入境就头痛了呢──如此一来就只能露宿野外了。   不过看来是我想太多了。官员小姐说「不是。」摇了摇头。   「不论有没有使魔都可以入境。想委托两位的事情与入境无关。」   「那是为什么呢?」   芙兰老师拋出十分合理的疑问。   官员小姐面不改色地说:   「我国唯一的魔法师家族自古以来就会使役使魔。从历代祖先到现任当家都继承了这项传统。」她接著说:「我们有在那个家族──不对,在这个国家发生的问题想要委托两位。」   她将一张纸放在我们面前。   那是交给魔法统合协会的委托书,酬劳栏位写著在寂静之国巴拉德滞留期间住宿费与饮食费由国家全额负担,以及额外的酬劳金。   金额相当可观。   足以令人倒抽一口气。   「我们想用相同的条件,请两位接下这份工作。」   然而,酬劳金额如此之高。   就纯粹代表他们的问题十分棘手。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芙兰老师拿起那张纸。   我从旁瞥了一眼,只看到「捕获使魔」这行字。   「我国魔法师家族使役的使魔有一只失控暴走,家族惨遭灭门,唯有身为主人的少女幸免。失控的使魔现在仍偶尔会在城里出现,威胁居民们的生活……这是我国的问题,原本不该厚颜无耻地委托旅人帮忙,但是──」   使役使魔的家族,除了身为主人的少女,其余人全死了。   换句话说──   「我国只剩下一名魔法师了。」   只剩下让使魔失控的罪魁祸首了吧。   由此可见,灭门惨案发生的时候,少女自己明显并不具有收拾事态的能力与余力,所以官员小姐才会委托我与芙兰老师这两名旅人。   对她来说,我们此时造访这个国家可说来得正是时候。   「…………」   芙兰老师看著那张纸陷入沉默。   于是我在她身旁发问:   「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   官员看了我一眼,短短地回答。   卡莲。   那就是独自留在宅邸中的可怜少女的名字。   ○   城市景观似乎带著一股淡淡的潮水香味。   在和缓的坡道上,海面的耀眼光辉灿烂夺目,大海近在眼前。   预计搭船回到王立瑟雷斯特利亚的芙兰老师,旅途即将来到终点。   「它是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出现的。我们家养的狗突然开始狂吠,还以为是什么往窗外一看,就看到它了。恐怖的模样害我差点没被吓死。」   老师二话不说接受委托,我就和她一起展开调查。   在城里和擦肩而过的人问话,便能得知卡莲的使魔确实让城镇居民人心惶惶。   目击情报多到不胜枚举。   「我们店外的垃圾箱被翻得乱七八糟。它灵巧地翻开垃圾箱的盖子,只吃了里面能吃的东西。是没有遇到什么灾情──」   据说,它的模样宛如一头猛兽。   黑色毛皮、绿色眼睛、尖锐牙齿,以及骯脏锋利的爪子。外表看起来似乎有点像是狼,但是身材巨大无比,体长大约与成年男性不相上下。   「它喜欢吃面包,常常在我们的店外面眼巴巴地盯著面包看。如果是常来的流浪小丫头,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人赶走,但它实在是太大只了。我家还有小女儿,一想到它会对我们不利就冒出一身冷汗啊。」   它平常不常在人前现身,不过似乎会被爱吃的面包吸引,智商并没有特别高。   然而,为什么这座城市的人们放任这种野兽半年不管呢?就算外表看起来吓人,既然是会偷拔作物、翻找垃圾的可怕怪物,究竟为什么没有人出面处理?   听到我十分合理的质疑,巡逻的卫兵回答我说:   「我们尝试捕捉它好几次了,可是都徒劳无功。我们募集城里居民的帮助,总动员追著它跑──但是那只狼逃跑的速度太快了。我们这些没办法使用魔法的一般人实在不可能抓到它。」   卫兵语带叹息地说:   「要是能借助这个国家的魔法师的力量就好了──」   据说。   自从家人全部过世之后,使魔的主人卡莲就把自己关在大宅里,再也没有出来。   或许是对住在宅邸的魔法师家族感恩,不少居民同情她悲惨的遭遇,偶尔会去看看她的样子,并留下食物给她吃;但没有半个人看到卡莲的身影。   现在没有人知道她在紧闭的大门后是不是还活著,还是已经死了。   「……请问那栋宅邸在哪里?」   卫兵对我点了一下头,伸手一指。   指向城市另一头那栋偌大的宅第。   既然掌握到了使魔的特徵,以及大致上的生态,情报就应该足够了。   接下来该做的事情,首先是找旅馆下榻,再寻找使魔的行踪,以及──   去找卡莲──前往素未谋面的少女闭门不出的宅邸。   想要迅速解决这起事件,这些事情想必不可或缺。   但是姑且不提这些。   「呃……先来一盘主厨推荐的沙拉,最便宜的咖啡,还有从这边到这边的每一种面包。就这些。」   我砰一声阖上菜单。   大致做完街访调查之后,我们来到城里的咖啡厅面对面而坐。店员问我要点什么,于是我就点了梦想中的「从这边到这边全部来一份」。   「点这么多没问题吗?」   服务生手忙脚乱地登记时,芙兰老师在一旁侧著头问。   不用担心,毕竟──   「饮食费会全额负担呀──!」   既然是免费的,尽量点有什么关系?思考回路坏掉的结果,就是害我做出这种荒唐的行径;不过老师依然跟平常一样克制地对服务生说「啊啊,我只要红茶就好。」真谦虚。   「可是伊蕾娜,你点这么多不要紧吗?」   服务生离开后,老师倾身向前小声地问我。   她是在担心我没办法全部吃完吗?   「不用担心,这间店是可以外带的优良店家。」   「不是这个问题。」老师伤脑筋地摇了摇头。「你的钱够吗?」   「反正花的又不是我的钱。」   停留在这个国家的期间餐费会全额给付,不论花了多少,只要记得领发票就会全部还回来。真是太棒了。   「但是委托如果失败,钱就不会回来了喔?」   「!」   「不是,一般来说都想得到吧?」   「………………………………………………………………我知道啊。」   「先跟你说,我不会请你吃饭喔。」   「老师,我们绝对要达成这个委托。」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在更不一样的情况下听到这句话的说……」   不过,就算产生自己付钱的风险,也来不及取消了。服务生把我点的东西端了过来,事到如今已经后悔莫及了。我垂头丧气地叫住服务生小姐说:「啊,不好意思……可以给我外带用的袋子吗?可以的话麻烦多给我一点。」   服务生小姐面带疑惑的表情拿了袋子过来。   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把面包全都塞进袋子里。   老师茫然地看著我,啜了一口红茶。   「离开这间店之后──就得去找卡莲了呢。」   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似地说。   「…………」我整理好袋子后点头道:「说得也是。」   坦白说,我跟芙兰老师一样,几乎没有关于使魔的专门知识。   如果能帮助使魔的主人卡莲阻止它,就应该那么做。如果她因为某种原因无法离开宅邸,就应该帮她解决那个问题。   除了见她一面别无他法。   不过,若是要和她见面。   「从现在开始我跟老师还是分头行动比较好。」   「的确。」   老师说:「虽然不知道卡莲现在的状况怎么样──既然半年没有离开宅邸,想必是有某种隐情吧。」   不仅失去了家人,应该控制的使魔还在城里胡作非为。她不太可能什么也没想,只有在家悠闲度日。   说不定,她跟宅邸一样关上了内心的大门。   既然如此,就必须去见她好好谈谈。但是现在我们两个人一起行动,两个人一起过去真的能让她敞开心房吗?   恐怕会有困难。   「我一个人去找卡莲吧。」   根据官员小姐的说法,卡莲似乎比我还小几岁。   既然如此,前往宅邸的人由年纪较为接近的我比较适合。   「麻烦你了。」老师点头道:「我就负责追踪使魔的去向吧。」   接著我们稍作休息之后起身离席。   走出咖啡厅时,老师提议:「旅馆要先预约才行呢。一天结束后,我们再集合互相报告结果吧。」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麻烦找便宜一点的旅馆。」   「就住贵一点的地方吧。」   「老师。」   「住宿费就各付各的吧。」   「老师。」   结果两人争论了一番,决定住在有点贵的旅馆。   这下不论如何都得达成委托了呢……   ○   「不好意思打扰了~门开著我就自己进来了喔~有人在家吗~」   那么那么。   在某间豪宅,有一个用魔法轻轻松松撬开大门的锁后,说著超级假惺惺的话,大摇大摆非法入侵的魔法师。   这个毫不犹豫做出犯罪行为的女人是谁?   没错,就是我。   「……没有回应呢。」   人家堂堂正正地走正门进来,不理人家是怎么回事?我一面疑惑地想,一面走向眼前耸立的巨大宅邸。   对一名不知是死是活的少女不需要客气,宅邸的门也被我轻轻松松用魔法打开。   「…………」   一反漂亮的外观,宅邸内部凌乱不堪。   过去应该吊在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凄惨地躺在红地毯上,碎片散落一地。挂在墙上的绘画漆黑骯脏,楼梯则是到处坑坑疤疤,宛如台风过境。   每踩一步,水晶灯的碎片便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卡莲应该就在这栋豪宅的某个地方──   「有人在家吗?」   由于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才能遇到她,于是我随便乱晃,边散步边打招呼。   在大宅子里找了一阵子,脚下的东西从玻璃碎片变成揉成一球的纸团。我捡起其中一张摊开,看到纸上写了歪歪斜斜的文字。   我一一把纸团捡了起来,继续向前走。   终于,纸团带我来到宅邸深处──一扇半开的门前。   「…………」   门后是一间宽敞的房间,同时也是一间杂乱的房间。   延伸到走廊上的纸团在房间的地板及床上散落得到处都是,到处都有被图钉钉在墙上的纸张。   在门的嘎吱声静静响起的空间中,开著的窗帘在阳光下摇摆,自窗外吹来的微风翻动在书桌上摊开的书本。   趴在桌前的少女轻轻皱起眉头,坐了起来。   金色的头发稍微超过肩膀,她果不其然如同良家大小姐一般,穿著到处都有过度装饰的昂贵长袍。   她的年龄大约比我还小两、三岁左右。面容留有一丝稚气的少女终于发现我站在门前,把脸转向我。   我看到她昏暗的双眼,以及眼睛正下方淡淡的黑眼圈。   「……谁?」   不知是因为疑惑而皱眉,还是纯粹难以忍受睡意,她露出难以判断的表情侧著头问。   该怎么回答让我有些犹豫。   「我是正在旅行的魔女。」   总而言之我这么自我介绍。   「我是来阻止你的使魔在城里大闹的。」我说。   「…………」   听到我的话,她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不改色看著我陷入沉默;但她一定知道城里发生的异变。   或许是感到责任感,又或许是为此感到痛苦,她一定身在城里最艰辛的立场。所以我站在原地,等待她的回应。   终于,她深吸一口气,说出一句话。   「非法入侵。」她只有这么说。   「…………」   眼前的她比想像中还要冷静。   ●   和伊蕾娜分头行动之后,我问了居民很多问题,但是没有得到什么有力的情报。   城里的居民看过好几次使魔,但由于它神出鬼没,因此完全无法想像会在哪里出现。   我伤透了脑筋。   不过,土法炼钢到处乱走的结果,倒也不是一无所获。   「……这是?」   不知道跟使魔有没有关系。   或许会偶然间撞见使魔──我怀著这种希望走在城市的小巷子里时,找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昏暗的巷弄正中央,是一个放在盘子上的面包。   「…………」   是有人不小心掉的吗?不知道为什么放在盘子上。怎么看都像是有人刻意放在这里的说。不对不对,不管怎么想这都是陷阱。   「哎呀……」   抬起头来,巷弄深处又摆了一个面包。   这个时候,就连迟钝的我也发现了,这条路一路上都是放在盘子上的面包。   「哎呀,太浪费了……!」   我一个一个捡了起来,装进袋子里。   真是太荒谬了。这一定是为了逮到使魔而设下的陷阱。既然如此,想到这种浪费面包计策的人,恐怕就在这条面包大道的尽头守株待兔。   我知道有一个人买了这么多面包。   应该说刚才我跟她还在一起。   「伊蕾娜……你真是的。」   她应该去找卡莲了才对──究竟在这里做什么?不过,我绝对不准她实行这种浪费食物的作战计划。   所以我为了对在这种乱来计划最后等著的伊蕾娜骂一声「乱来!」开始回收所有的面包。   不久之后,我找到最后一个面包。   面包原本放在盘子上,只有最后一个放在奇妙的位置。   那被吊在路灯下。   而且还洒满奇怪的白粉。   太可疑了……   尽管不知道吃下去会想睡觉,还是会全身麻痹动弹不得,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个面包绝对与一般的面包不一样。这个陷阱太明显了,可是只要不吃下去,就绝对不会有任何害处。   于是我拉下最后一个面包,拿在手里说:   「伊蕾娜,你在哪──」   你在哪里快点出来,喂~我原本想这么说。然而我话还没说完,声音就在途中变成了「呀啊!」这声丢脸的尖叫。   「…………」   恐怕只要动到最后一个面包,陷阱就会启动。回过神来时,我已经变得跟刚才那个面包一样,倒吊在路灯下了。   我的双手被绑在腰旁边,双脚也跟裙子一起被捆在一起,就这样动弹不得,只能在路灯下摇晃。   真是太丢脸了。   然后。   就在我丢脸到脸快喷出火来的时候,设下陷阱的罪魁祸首从暗处现身。   是伊蕾娜吗?是伊蕾娜吧?一定是伊蕾娜不会错──我在看到那个人的脸之前都这么想。   「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抓到你──使魔终究只是只狗啊。」   眼前出现一名魔女──但不是伊蕾娜。   她穿著白色长袍,头戴白色三角帽,胸口骄傲地别著星辰造型的胸针,以及月牙造型的胸针。她的头发是金色的,年纪大约与我相仿。   「…………」她看著我浑身定格,嘴里叼著菸管呆若木鸡。   「…………」我则是在被吊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无法动弹了。   话说回来仔细想想,在委托我们这种四处漂泊的旅人之前,世上有一个组织专门处理魔法师引起的事件。官员小姐在向我们求助之前,先向那边求救也不奇怪。   魔法统合协会就算已经派遣魔法师前来也不稀奇。   简单来说。   眼前出现的是张十分熟悉的面孔。   师妹席拉在我眼前现身。   「……你在干嘛啊?」她用非常非常冰冷的语气,连同一口烟朝我拋出这句话。   「……我看起来像是在干嘛?」   「看起来像是在犯蠢。」   「…………」我看著她陷入沉默。   「…………」席拉看著我陷入沉默。   「…………」终于,我忍不住把眼睛别开。「那个,总之能先放我下来吗?」   席拉严肃地点头。   「待会一起去吃饭吧。我请客。」   「不要这样不要对我这么温柔。」   「缺钱的话跟我说啊?我可以帮你的忙。」   「真的不要这样这本来就是一场误会──」   「好好好,我会跟你徒弟保密的。她要是知道自己尊敬的师父乱捡路上的东西吃一定会很难过。」   「啊,关于那点没有问题。伊蕾娜已经看腻我的那种丑态了。」   自己说著说著开始难过起来。我在说什么呀?   「…………」席拉露出微妙至极的表情,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待会一起去吃饭吧。我请客。」   「不要这样不要对我这么温柔。」   ○   「我知道你迟早会来。」   或许是因为没有体力拒绝我这个非法入侵者,又或者是因为我是魔女,她瞄了一眼我胸口的胸针。   接著用瞭然一切的表情说:   「你是来杀我的对不对?」   …………   不对她完全不懂呢……   她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不是,那个……不是喔。」为什么你会有那么可怕的想法?难道是疲倦到那种程度了吗?「我只是来跟你谈谈的而已……」   「谈完之后就会杀了我对不对?可是不行,想杀我请你再等一下。」   不是,就说了我不是来杀卡莲的说……   话说追根究柢。   「我如果是为了杀你才偷偷溜进宅邸的话,早在你悠悠哉哉睡午觉时就结束了说。」   「!」   「不是,你吃惊个什么劲啊。」   又不是什么一般想不到的事情,她果然累了吧?都牺牲睡眠到眼底冒出黑眼圈了。   「那么,你既然不是来杀我的,是来做什么的?」   「我刚才应该跟你说过了说。」算了吧,我就再和她说一次吧。「我是来阻止使魔在城里大闹的。」   「…………」   听到我的话,她瞄了一眼我背后,歪著头问:「魔女小姐,你没有使魔吗?」   「如你所见。」   「关于使魔的知识呢……?」   「很可惜没有。」   「那么不就不知道要怎么办才能阻止使魔了吗?」   「差不多就是这样呢。」   所以我才来见你。丢著使魔不管关在家里真正的原因也好,阻止使魔的方法也罢,打从一开始要是知道这些,我就不必特地做非法入侵之类的事情了。   「是喔。」   卡莲轻点了下头。   不知道她是不太擅长表达感情,还是还留有一点睡意,她垂下眼不肯看著我的眼睛,慢慢说了起来。   「使魔指的是获得魔力的动物。使魔失控时,阻止它的方法有两种。第一就是解除主从关系。如此一来,使魔就会变回原本的样貌,也能阻止我的使魔威胁城市的安宁。」   那么就这么做如何?这句冰冷的话来到喉咙,就被我咽了回去。   尽管有阻止的方法她依然闭门不出,就代表选择这个方法绝非易事。   至少现在的她看起来不像是沉浸在伤感之中。   「要怎么解除主从关系?」   「你知道了能怎么办?」   「我可以帮你。」   「不必。」卡莲简洁地拒绝了。「这是我的问题,与你无关。而且就算你帮我的忙,我也没办法支付酬劳。」   酬劳的话,我有在别的地方狠狠敲诈一笔的机会,所以不用那么在意的说。   「如果你要支付酬劳给我才满意的话,就跟我说使魔失控暴走的原委吧。这样如何?」   「……为什么话题以你要帮我的方向前进?」   「因为你对支付不出酬劳感到愧疚啊。」   「我不是愧疚,只是因为使魔暴走的原因是我,所以非得由我来解决才行的意思。」   「也就是自己负责收拾自己引起的惨剧吗?」   「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叹了口气。   「你先别在乎这些麻烦的想法。把使魔放到城里的责任等问题解决之后再来处理,现在已经不能选择手段了。」   「…………」她看著我沉默了半晌。   接著,终于。   「我们才刚见面你就要我相信你?」她侧了侧头说。   「你不用相信我也没关系,但请你利用我。」   这样至少比自己一个人在书桌前挣扎还有效率──我回答。   「…………」   她沉默不语,看了窗外一眼,接著又看了一眼桌上的相框,散发出十分不情愿的气息。   「……我知道了,那我就利用你。」然后这么回答。   就这样,我姑且站上了让使魔恢复原状的起跑点。这时我突然想到某个问题。   「阻止使魔的另一个方法是什么?」   除了解除主从关系之外,究竟该怎么做才能阻止使魔?   她没有看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杀死主人。」   主人一死,使魔也会死──她说。   她在没有人类,也没有使魔的大宅里回答。   ●   「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在巷弄中。   我摆出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般的表情问席拉,她就把菸管中累积的灰烬敲落附近的地上回答:   「我大概是一周前被派来这个国家的。你呢?」   「今天刚到。我跟徒弟伊蕾娜碰巧来到这里,就被委托两人一捕捉使魔了。」   「…………」听到伊蕾娜的名字,席拉露出有些奇妙的表情,点头说:「这样啊。」   「?怎么了?」   「没有,没什么。」   「?」啊啊,这么说来。「你的徒弟,沙耶最近好吗?」   「…………最近她──不,现在不该说这件事。」   「……?」   「比起这个,总之你们的目的跟我一致对吧?」   「是呀──希望你能帮助我们。」   「只要你下次别再妨碍我的作战就可以。」   「哎呀我有妨碍过吗?嗯呵呵。」我没有印象呢。   「…………」席拉不假辞色地皱起眉头。   不论如何,在那之后我和席拉说明了自从抵达这座城市后大致上收集的情报,以及伊蕾娜现在正前往宅邸的事。她「是喔。」了一声,无所谓地点了点头说:   「那么可以把使魔的主人全部交给她处理吗?」   「可以,不过捕获就全由我们负责就是了。」   如今依然不知道使魔的居所。就连它在哪里,在做什么都一无所知。「这一周有什么成果吗?」   「总之我知道它爱吃面包。」   「啊啊,原来你也去街访调查。」我跟伊蕾娜也掌握了这则情报。「还有什么别的吗?」   「它好像不吃掉在地上的面包。」   「…………」   「还有呢?」   「就这些。」   「就这些?」   根本就是不用一天就能找到的情报嘛……   「代表对方只找得到这些情报啦。我调查了整整一周,结果到现在一次也没有看过它。」   「…………」   因此才会祭出在巷子里摆面包的苦肉计吗……结果钓到的是我就是了。   席拉烦躁地抓了抓头,拋下一句:「……明明到处都会出现,却到处都找不到。真是只麻烦的狗。」   「好了好了,到处都会出现,就代表说不定只要耐心等,就能等到它出现呀?」凡事都要乐观思考。   「要是那么简单就出现,我就不用那么辛──」   席拉说到一半,望向刚才吊著我的路灯。   我也慢了一拍看过去。   因为我在余光中瞄到有东西在动。   「…………」   话说回来。   突然离题一下,这时的我想到某件事情。   席拉在巷弄中摆的面包应该全都被我一个一个收进袋子里,但在拿起最后一个面包,被吊在半空中时,那个袋子一不小心掉到了地上。不仅如此,又由于席拉突然出现,害我完全忘了那袋面包的存在。   而就在刚才,我想起了这件事。   就在目击使魔嘴里叼著袋子的时候。   「…………」席拉浑身定格。   「…………」我也浑身定格。   原因是使魔突然凭空出现,不过它的模样更令人吃惊。   传闻几乎都是真的。   黑色毛皮、绿色双眼、尖锐牙齿、锋利又骯脏的爪子。外观看来酷似一只狼,但身躯却巨大无比,体长大约与成年男性不相上下。确实如传闻所述,体型相当庞大。   然而,唯有一点与传闻中不同。   使魔骨瘦如柴。   从黑色的毛皮上也看得出来,它的手脚跟树枝一样细,尾巴垂了下来,站在地上的双脚也不停颤抖。它一定饥饿难耐,就算是这样,它也没有吃掉眼前的面包,而是叼著袋子,对我们不屑一顾──说不定它根本没有看我们的余力──直接跳上民宅的屋顶,拖著脚离开了。   我们只能怀疑在眼前突然上演的这一幕是不是真的。   那么虚弱的生物真的是威胁城市居民的使魔吗?   「……刚才那是……」席拉终于转向我说:「我说,刚才那只,是不是要追上去比较好?」   「……说得也是。」   说完我点头取出扫帚。   终于逮到使魔的尾巴了,岂能轻易放开。   我们必须找出它过去究竟在哪里做了什么,才会瘦成那个样子。   因为越变越小的使魔背影看起来非常非常虚弱。   ○   卡莲说。   只要和使魔缔结契约,就能以魔法改变动物的外型,让它终生为主人效忠,变成遵守主人的每一句话、使命必达的奴隶。   缔结主从关系让使魔能从主人身上借用魔力,身体能力随之提升,不只外表会产生变化,还会变得能使用魔法,或是智力提升到能够说话,产生大约这种程度的变化。   话虽如此,这也是顺利缔结契约的情形。   那么失败的话会发生什么事?卡莲听到我理所当然的疑问,看著资料回答:   「若是失败,使魔就不会变成主人希望的外表。大多数情况下,在失败的瞬间就会死亡。」   「…………」   既然如此,这次的使魔状况似乎不太一样。因为现在使魔正在城里自由自在地游荡。   「一度缔结契约后再暴走会发生最严重的事情。」   卡莲说:「我的使魔就是这样。」   「会发生什么事?」   「使魔会暂时狂暴化,杀死所有靠近的人。」   「…………」现在孤身一人不停研究的卡莲或许就是结果。「暂时就代表暴走状态迟早会结束对不对?结束后会发生什么事?」   「会不再听从主人的命令,只依照自己的意识行动。」   那就是卡莲现在的使魔了吧。受到不完全的契约约束,却又不被主人束缚,就这样在城市里徘徊。   解除契约的手段一体两面。   只要身为主人的卡莲失去生命,或是解除不完整的主从契约。   卡莲是在寻找解除契约的方式时遇到瓶颈。她不论如何都做不出解除契约的魔药。   这间宅邸虽然留下了各种魔法资料,不过到处都没有记载和使魔解除主从契约魔药的调制方法。   对这间宅邸的人来说,和使魔解除契约想必难以想像。   「半年来我一直研究,但还是没有结果。」   她只有揉了一堆纸团,却什么成果也没有。牺牲睡眠,用盲目摸索的方式调查魔法实在是太困难了。   找资料、建立魔药配方、调制、失败,她每天都重复一样的事情。历经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令宅邸受到损伤,水晶灯掉了下来,绘画满是脏污,即便如此她依然不停研究。   「…………」我拿起她放在桌上的资料。「状况我明白了,总而言之请你把手边所有的魔药配方全部交给我。」   「可是我做的全部都失败了──」   「但我做的结果可能会不一样。」   「……我知道了。」   卡莲犹豫地点头,我从她手里接下配方,开始比对我手边的资料。我对使魔没有半点知识,不过还算是有在那之外的知识与经验。   所以我在她身旁,跟她一样在书桌前展开研究。   「…………」   「…………」   两人都沉默不语,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振笔疾书,接著又把纸揉成一团往背后丢。   我们把时间拋到脑后,一直进行到太阳下山。   时间静静地流逝。   「……这么说来,那只使魔原本是狗吗?」   我在读资料的时候,忽然想到这个问题这么问。   「?为什么?」卡莲讶异地回头看我。   「没有,因为我听传闻说它长得像狼。」   但是我也没有亲眼看过使魔,所以认为只是一般的谣言。这也出于狗如果变大就会长得像狼这胡乱的推测。   「不对。」   看来我随便的推理错了。   「完全不对。」   而且还大错特错。她用力摇头,使发丝纷飞。「我们能把使魔变成喜欢的外表。缔结主从契约后,不论变成什么样子都可以。」   从她口中描述使役使魔的魔法推测,听起来像是某种变身魔法的应用。这么一来的确,不论变身成什么模样都不奇怪。   她离开书桌转头回答:   「我们家代代培育狼的使魔,所以才会变成狼。」   既然如此。   「那原本是什么动物?」   我纯粹感到好奇。   我只是觉得有点在意而已。   「…………」   她听到我极其自然的疑问,双眼因为犹豫与困惑荡漾。   难道我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吗?难道我说错话了吗?她不寻常的模样让我感觉到一丝违和感。   「我的使魔是──」   最后。   她犹豫了一阵子后。   回答了我。   ●   使魔叼著装著面包的袋子,来到城市外围的小工厂遗迹。原来如此,这里杳无人烟,住在这种地方难怪没有人发现了。   更别说它平常都在屋顶上飞檐走壁。   「说神出鬼没或许是理所当然呢。」   席拉躲在使魔看不到的阴影处,点头同意:「毕竟没什么人会在意屋顶啊。」   「……就是说呀。」   我也在远方观察使魔颔首。   黑色毛皮的狼从屋顶跳到地上,笔直前往工厂遗迹一角的小屋。   刚才明明还站不稳,它的脚步却毫无迷惘,看起来也不会疲惫。   使魔慢慢地走向小屋。   「怎么办?要把它抓起来吗?」   席拉取出魔杖,看了我一眼。它的动作与方才不同,现在想用魔法抓住它应该易如反掌。   「…………」   我没有回答,只有在远方观察使魔的模样沉默不语。   使魔注视的小屋装满各种食物。   有水果、有作物、也有面包等,放著各式各样的食物。使魔把刚才叼来面包放了下来,就待在原地不动了。   它没有吃。   它恐怕从很久以前,就会来这里囤积食物了──里面好像有人,或是某种动物,从远方看得见放在小屋前的食物有被吃过的痕迹。   「……那家伙在干嘛?」   「…………」   我依旧没有回答。   但毫无疑问的是,就算今天不逮到它,明天、后天──只要继续等下去,使魔一定会继续在这里现身。   不需要硬是今天把它抓起来。   最后,使魔离开了。它和造访这里时一样,缓慢又无力地走向城市的方向。   「…………」   「…………」   结果我们没有下手捕捉。就算不勉强今天行动,未来还有很多机会,所以应该没有关系。   就结果来说,我们这时的判断并没有错。   使魔离开的下一刻。   有人从小屋里爬了出来。   三个身穿破布的小女孩东张西望地跑了出来。   ○   那天晚上回到旅馆,芙兰老师和席拉小姐在等著我。   老师跟我说自己偶然间遇到席拉小姐的事情,以及席拉小姐的目的和我们相同,所以一起行动的事情。   不仅如此──   「总而言之,我们大致上掌握了使魔的行动,随时都能抓住它。」   她还说出这句可靠无比的话。   然而──   「…………」   我无法老实地感到高兴却也是事实。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不要捕捉它。为了卡莲好,也为了使魔好。   「你那边进行得如何呢?」   芙兰老师侧著头问。   我开门见山地回答:   「卡莲决定要制作魔药。只要魔药完成,使魔应该就能变回原本的样子了。」   听到我的话,席拉小姐说了声「这样啊。」点了点头。   「所以说,那只使魔原本是什么动物?」她看著我问:「那不是一般的动物吧?」   「…………」   看到我沉默不语,两人说出她们白天看到的光景。   使魔的外表和传闻中大致相同,但是骨瘦如柴。住在破旧小屋中的小女孩。以及使魔只有照顾小女孩,自己却什么也没吃就离开,这难以理解的行动。   看到整个经过的席拉小姐跟芙兰老师说自己最后失去了捕捉使魔的意愿。   「我们想抓的是破坏农作物、偷吃食物、见人就逃的使魔。现在的使魔看起来完全不像是那样。甚至让我们怀疑,自己看到的是不是真的威胁人类生活的怪物。」   你知道些什么吗?芙兰老师看著我问。   我知道。   因为卡莲跟我说了使魔原本是什么样子,所以我知道。   我也知道为什么使魔会收集面包带回小屋里。   我全都知道。   「…………」   我犹豫地开口:   「卡莲的使魔,名字叫做洁丝卡。」   说出使魔与卡莲的故事。   又或者是两个小女孩的故事。   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卡莲独自一人走在小巷里。   当时的洁丝卡性命垂危。   她黑色的头发在后脑勺绑成一束,眼睛是绿色的,皮肤是淡淡的褐色,全身上下都是瘀青与伤痕。她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卡莲分不出来是不是原本就是那种衣服,还是在这里被打成这样的。   因为那与其说是衣服,比较像是裹在身上的破布。   卡莲无法理解洁丝卡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起码知道她没办法自己走路。   但是卡莲身为魔法师还太不成熟了。   她还不会疗伤的魔法。   「……等我,我去求救。」她对不知名的少女这么说。   那时的她只能做到这点程度。   「不行。」洁丝卡却抓住她的手,拒绝了她。「不可以叫人。」   她说。   她是被面包店老板教训成这样的。她偷走面包店的面包,行迹败露后被追上,惨遭痛打了一顿。   「因为我偷了好几次,对方一定也忍不住了。他说要教训我到不敢再偷,才把我打成这样。」   这是自作自受。她躺在地上笑道。   明明奄奄一息了,她却似乎还有笑的力气。   「…………」卡莲俯视洁丝卡说:「那我能帮上什么忙?」   洁丝卡听了回答:   「我想吃面包。」   那是个微不足道的愿望。   「…………」   这种时候,卡莲的妈妈会怎么做?   会毫不犹豫地帮助她吗?   笑著答应城里居民愿望的妈妈会怎么做?   「──我知道了。我买给你吃。」   所以卡莲答应了洁丝卡的请求。   这是她第一次吃街上卖的面包。   她觉得不怎么好吃。又冷、又硬,也没有什么感动。她觉得妈妈做的面包好吃多了。   可是在城镇里这一定算是好吃吧。   因为洁丝卡津津有味,泪流满面地吃著卡莲买的面包。   不可思议的是,她跟洁丝卡似乎很有缘分,之后卡莲每次偷溜上街都会遇到她。   有的时候她被人追,有的时候她边走边吃著恐怕是偷来的面包,有的时候还会用锐利的眼光盯著面包店的橱窗。洁丝卡似乎无时无刻不在街上闲晃,而她每次遇到卡莲,都会和她打招呼。   「这么说来,上次的事情我还没跟你道谢呢。」   某天洁丝卡把一包东西塞进卡莲手中。那包东西软软的,又有点温暖。   里头装了一个便宜的面包。   「上次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看来她非常喜欢面包。她一定以为只要自己喜欢,对方就肯定也会喜欢。   不,可是。   「……这不是偷来的吧?」   「这是秘密。」洁丝卡在嘴唇前面竖起食指笑了笑。   「什么秘密?」   「等我们要好一点我再告诉你。」   「你就算想隐瞒也很明显的说。」   明明差点死掉,卡莲又看过好几次洁丝卡偷面包的光景。事到如今就算想要隐瞒,手中的面包从何而来也显而易见。   收到偷来的赃物也高兴不起来,如果跟上次一样是赌命偷来的,就更不用说了。   「你为什么要偷东西?」   卡莲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给别人添麻烦,她还能如此平淡自如。   「你问我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没别的方法啊。像我这种人不可能找到正当工作,就连明天有没有东西吃都不知道。想活下来,就只能翻垃圾桶,或是偷东西。」   她看起来并不悲观。   她的语调非常开朗。   「我为了活下去,几乎没别有的方法。」   接著她说:   「可是我不会不幸。」   不躲也不闪直视卡莲的脸。   「因为觉得自己不幸度过一生太无聊了。」   那句话听起来像是在委婉地揶揄卡莲的人生很无聊。洁丝卡不可能知道卡莲在家里受到何种对待,但是即使知道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   卡莲还是觉得有点不甘心。   自己被囚禁在狭窄的宅邸里度过无聊的人生。她无依无靠,身为小偷活著却依旧笑容满面。   在那之后。   卡莲开始认真地进行魔法特训。她听外婆的话,努力练习魔法。   每次偷溜上街,她都会跟洁丝卡见面。   洁丝卡教了卡莲很多事情。哪间餐厅的厨余最好吃,该怎么偷面包店的面包,还有在街上当扒手时的诀窍。   虽然几乎都是卡莲不需要的知识,不过洁丝卡完全没有听她说话,单方面地说个不停。   某一天,卡莲语带嘲讽地对洁丝卡说:   「你明明不跟我说面包是偷来的,却愿意跟我说别的事呢。」   洁丝卡听了,不改平日里的平淡表情。   「我不是说等我们要好一点再告诉你吗?」   她短短地回答。   不仅如此。   「你也可以说我是为了跟你变得更要好才故意不说的。」   秘密要用在想拉近和别人的关系时──她说。   两人就此变成朋友。   春、夏、秋、冬。   终于,洁丝卡只要一跟卡莲见面,就会轻松地闲聊了。   洁丝卡是个不可思议的女生。她过著没有任何伙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丧命的生活,状况明明非常困苦。   她一定不安到难以忍受。   就算是这样,她依然时时刻刻笑容满面。   「跟你介绍,这里就是我家。」   某一天,洁丝卡带著她来到工厂遗迹,抵达一间只有木材随意搭建而成的小屋。小屋的屋顶铺满布块避免漏水,入口处也一样挂著破布。   就人的住所来说实在太过狭小,甚至比卡莲的房间还小。   但洁丝卡说这就是家。   「……看起来不像是家。」   「这种时候就算客套也要说一句『好棒的家喔!』才对啦。」   洁丝卡在身旁鼓起脸颊,说著「我的家人也在喔。」掀开门帘。   屋里坐著几名幼小的女孩。她们穿著和洁丝卡一样褴褛的衣服,把书放在木板上看。   她们抬起消瘦的脸,笑逐颜开。   「姊姊回来了!」「欢迎回来!」「还不能吃饭吗?」   看一眼就知道。   家中的小女孩也跟她一样,是孤苦无依的孩子。   她这时才知道,有许多和洁丝卡相同遭遇的人。   还有她把偷来的面包与作物分给了比自己还小的女孩子。   「姊姊,这个字要怎么念?」其中一个小女孩举起书本指著问。洁丝卡看著书「嗯~」地沉吟了一会儿;但她没学过认字,应该看不懂才对。   「对不起,姊姊太笨了看不懂。」   她笑著回答。   「好废喔!」「对啊!」   就算被当面吐槽。   「没礼貌!」   她依旧开心地微笑。   「我呢,有一个梦想。」   自从两人第一次见面以来,第二个春天造访时。   洁丝卡啃著偷来的面包,撕了一块塞给卡莲说:「我要存一笔钱,等长大以后离开这个国家,在某个遥远的国度开一间面包店。」   卡莲手上拿著她分给自己的面包。   「你做过面包吗?」   「怎么可能做过?可是我已经想好店的名字了。」   「……是什么?」   「黑色的面包店。」   「……名字的由来是?」   「我头发的颜色。」   「好随便。」   「……啊,等一下。不对……黑色与金色的面包店比较好呢。」   「……难道说我也要在那里工作吗?」   「不只有卡莲喔。还有跟我住在一起的妹妹们,五个人一起在店里工作。」   ──然后呢,她继续说了下去。   「我想让她们未来过健全的人生。我不希望她们跟我遇到一样的事情。我希望她们不用偷东西就能活下去。就因为我活得辛苦,不代表她们得跟我一样辛苦。」   所以我想尽快存钱,离开这个国家。她说。   「…………」   卡莲感到不可思议。   她一直想不透。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   洁丝卡只要一有机会,就会跟她说自己的事。自己是怎么生活的、自己跟哪些家人一起生活、自己有什么梦想。   为什么她要跟她说这些?   「因为你的眼神跟我一样。」   洁丝卡没有吊她的胃口,爽快地回答。   「哪种眼神?」   「迫不及待想逃离这里的眼神。」   洁丝卡说的时候带著通透的眼神。   卡莲逃也似地别开眼,咬了一口面包。   「好难吃。」   「这种时候就算客套也要说好吃啦。」   在那之后,卡莲就会偶尔造访洁丝卡的家。宅邸里有很多书──卡莲也会认字。   她开始帮助那三个小女孩。   她们过了一段平稳的日子。自从她开始一个人上街以来,卡莲的魔法一天比一天进步。   「太完美了。」   我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教你了──外婆甚至这么说。   那一年,卡莲十四岁生日的那一天,正式决定了要给她使魔。   卡莲生日那天请洁丝卡到大宅里玩。   「你的魔法全都多亏了朋友才进步的吧?既然如此,我们家也得好好感谢才行。」   妈妈开心地说,建议卡莲带洁丝卡回家。   老实说,卡莲对带洁丝卡来家里有一点排斥。因为她的家怎么看都是豪宅,但洁丝卡却过著有一餐没一餐的生活。   要是让洁丝卡感到自卑──要是被她讨厌,卡莲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以她才犹豫。   但是在卡莲面前,洁丝卡总是个乐观开朗的人。   犹豫到最后,卡莲还是请洁丝卡来家里玩了。   「……看起来不像是家。」   洁丝卡一如往常衣衫褴褛,仰望宅第,在门前目瞪口呆。   走进里头,佣人们和卡莲的妈妈及外婆迎接两人回来。   在宅邸迎接两人的所有人一看到洁丝卡都十分动摇,想必是因为她是个衣衫褴褛的女孩子。他们肯定不敢相信这么骯脏的女生是卡莲的朋友。   于是卡莲挺胸说道:   「她就是我的朋友,洁丝卡。」   她清楚地说:「多亏有她,我才学会魔法。」   外婆听到这句话叹了口气,佣人们也不知所措。两人的身分差异实在太大了,周遭之人会困惑也在所难免。   只有一个人对两人露出温柔的微笑。   「是喔,你就是卡莲的朋友啊。」   是卡莲的妈妈。「小女承蒙你照顾了。谢谢你──今天就在我们家尽情玩耍吧。」   妈妈比客人还要盛情地款待洁丝卡。   她肚子饿了,就请她吃美味的料理。她的身体脏了,就让她洗了个澡。她穿著破旧的衣服,就送她宅邸里多的上等衣裳。中午过后,洁丝卡已经完全溶入豪宅的景色中了。她穿著漂亮的衣服,配戴漂亮的装饰品,简直就像一直住在这里一样。   「好厉害……看起来跟另一个人一样。」   镜中反射出的洁丝卡和过去判若两人。   「那套衣服送给你,你要好好珍惜喔。」   卡莲的妈妈在背后扶著洁丝卡的肩膀。   「真的可以送我这么漂亮的衣服吗……?」   「可以,没有关系。反正是多的──」   接著,妈妈继续说:   「卡莲的朋友就是我们的家人。」   在卡莲的家族里,从获得使魔的那天开始可以独当一面。   那一天太阳西下时,所有家人──包含佣人及使魔,全都聚集在宅邸的其中一间房间。   外婆、妈妈以及洁丝卡站在卡莲身旁。   卡莲手持魔杖伫立在房间正中央。   「…………」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她却没有看到将要变成使魔的动物。   她以为会跟练习时一样,替她准备老鼠。她一直以为会把某种动物变成自己的使魔使役。   可是替她准备的舞台上却没有动物的身影。   「妈妈?」   她没学过要怎么在空无一物的地方凭空变出使魔。   「动物呢……?」   她用充满不安的双眼看著妈妈。   妈妈则一如往常温柔地微笑。   「就在这里啊。」   卡莲无法理解。   到处都没有看到动物,只有几个已经缔结主从契约的使魔及人类。   「在这里。」   妈妈说。   卡莲的朋友在妈妈身旁,不明所以地看著两人。   「她就是你的使魔。」   剎那间血沫飞溅。   血从洁丝卡的颈部洒落在地,妈妈手中握著一把匕首。洁丝卡发出不成言语的声音倒地,妈妈就跨过她的背,走到卡莲身边。   接著在她耳畔低语:   「来吧,卡莲。跟外婆教你的一样,对她使出魔法吧。」   卡莲愣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妈妈一如往常温柔地对她说:   「看到你带女孩子回来害我吓了一跳──可是妈妈不会否定你。不用怕,她如果是你重要的人,就一定会成功。」   「妈妈……?」   「来吧,快。不快点动手的话她会死掉喔?只要把她变成使魔,她的伤就会痊愈。如果不想害死她,就快点把她变成使魔吧。」   她低头看著洁丝卡。   洁丝卡口吐鲜血,在冰冷的地上挣扎。   「洁丝卡──」   她呼唤朋友的名字。   「来,动作快。」妈妈握住卡莲的手,将魔杖指向洁丝卡。「快用魔法吧。不用怕,妈妈也成功了。你一定也能成功。」   洁丝卡漂亮的衣服被弄脏了,沾满血液、泪水与泡沫。   她从没怀疑过这个家族的传统,也从没想过这个家族代代饲养的使魔原本是什么样貌。   这时她终于发现自己的愚蠢。   「啊啊……」   她在不论怎么后悔都无法挽回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愚蠢。   卡莲用颤抖的手举起魔杖,眼泪源源不绝地夺眶而出,在模糊的视野中,她不停发出啜泣,瞄准目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著她诅咒什么也不懂的自己,施展了魔法。   就这样,卡莲成为家族中独当一面的魔法师。   血泊中出现一只化作黑狼形体的使魔。   「太好了呢,卡莲,成功了。你看,这只使魔多漂亮啊。」   「…………」   妈妈开心地摸著她。   卡莲趴在地板上,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道歉。   为把她带来这里道歉。为永远剥夺了她实现梦想的机会道歉。为无法让她的妹妹们长成优秀的大人道歉。   卡莲不停对黑狼道歉。   同时在心中怨恨家人。   怨恨相信唯有使役使魔才正确的外婆;怨恨打从一开始就一点都不温柔的妈妈。她发自内心希望能就此逃离这里。   她发自内心祈祷一切能全部消失。   随后。   黑狼一口咬住妈妈的脖子。   「什……!」   它狠狠地撕咬,啃下一大口肉,妈妈甚至无法惨叫,只能面带惊恐的神情。   「你这头野兽──!」   在所有人愣住的同时,只有外婆举起魔杖。   「喂,你!快点阻止那头野──」   但在狠狠瞪了卡莲一眼后,外婆的手也被咬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会这样!」   在那之后便有如人间地狱。   妈妈口吐鲜血起身,施展魔法。利刃斩裂洁丝卡的脚,茶色的狼扑向洁丝卡的喉咙,洁丝卡也同样咬住妈妈的使魔的脖子,两只狼浑身是血在房间中央扭打。外婆在远方以魔法牵制,但或许是被洁丝卡看到了,她马上咬住外婆的脚。剧痛使外婆表情扭曲,她奋力殴打洁丝卡,黑狼却咬得更凶更狠,彷佛要把脚给扯下来。   第一个死的是妈妈,接下来是外婆,逃窜的佣人也一样,没有一个人来得及逃跑就当场丧命。   「啊啊……啊啊啊……」   卡莲只能在鲜血与惨叫声此起彼落的房间中低头哭泣。   终于,房间恢复一片寂静时,她抬起头来。   四周是一片鲜血。   卡莲终于发现,她和使魔的契约确实成立了,并没有失败。可是,她激昂的感情却让使魔失控暴走。   而眼前惨不忍睹的景象就是结局。   「…………」   暴走结束后,洁丝卡恢复自我,看到眼前的尸山血海不知作何感想?她以漂亮的碧绿色双眼环视四周,发出一声虚弱的哀鸣,就直接拖著脚走向屋外。   「等一下,洁丝卡。拜托,等一下──」   卡莲茫然地跪在地上,呼唤她的名字。   但是,叫住她后究竟该说什么才好?把她变成怪物,害她杀人,究竟还能说什么?   她什么话也没办法对洁丝卡说。   使魔头也不回,消失在黑夜之中。   ○   悲惨的事件过后,已经过了半年的岁月,但是卡莲独自一人依然无可奈何,只能无力地垂头丧气,丝毫拿不出半点成果。   明明非得尽早把她变回人类不可。   卡莲一味地焦急,结果魔药却都只有失败,她的宅邸也越来越荒废,至今仍一无所获。   但那是因为她独自面对困难。   「总而言之,我今天开始会整天待在宅邸里,尽快帮她完成魔药。」   跟芙兰老师以及席拉小姐报告的隔天。   我在太阳升起时前往宅邸,展开魔药研究。卡莲或许从昨天开始就没什么睡,露出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醒著的空虚表情。   「……请多指教。」她茫然地点头回答。   「…………」她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熬夜的?「你还是睡一下吧。」   「不要。」她的意识明明那么模糊,拒绝却格外果决。「有时间睡不如拿来研究。」   「不是,你这种状况,比起研究不如睡一下比较好。」   「不要。有时间睡不如拿来研究。」   「…………」   「有时间睡不如拿来研究。」   她跳针似地不停重复同一句话时,我就叹了一口气放弃了。   在那之后两人正式展开研究。大致上的责任分配,是卡莲负责研究魔药配方,并由我调配,两人完全分工合作。我在卡莲抱头苦思魔药配方的时候,也会进行使魔的研究。   「……这个配方如何?」   「我试试看。」我瞄了一眼她交给我的配方照做了一次。「做好了,是能让身体缩小的魔药。」   唔唔,卡莲沉吟道。   「……没办法让使魔恢复原状,但可能可以用。」   不行不行。   「喝下这个会有寿命减少一百年的副作用。」   「根本马上就会死嘛。」   「失败了呢。」   可是她不屈不挠,不久之后又拿了新配方给我。   「这个可以吗?」   「原来如此,我试试看。」我再次调制。「做好了,是能无穷无尽把钱变多的魔药。」   「原来如此。没用。」   卡莲把调好的液体丢了。   「咦……啊啊,说得也是……嗯。」   我们每天都只有不停调配药品,说著不对不对摇头。   「这样就完成了吧?」卡莲交我的纸上有时是一般的食谱,或是说「你看,我写好了。」充满自信地给我一张白纸。虽然她常常因为疲倦做出各种脱序行为,但我们依旧继续努力不懈。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毫不间断。   早上、中午、晚上,我们不分昼夜不停尝试调制魔药又失败。   然后──   在历经脑袋一片朦胧,宛如白日梦一般痛苦的状况后,我们终于看见了一缕光明。   那是我在她的宅邸大约五天后的事情。   「你看这个──」   她只有这么说,拿了写著配方的纸给我。   我一看马上就明白会有什么效果。   我立刻开始调制魔药,照配方上的指示收集材料丢到锅里,再使出魔法炖煮搅拌。   她在我做到一半时就睡著了,所以只有我一个人做到最后;不过这也无可奈何。她在我来之前,就已经尝到了难以比拟的痛苦。   让她熟睡一下也没关系吧。   「辛苦了,卡莲。」   看著她趴在桌上的睡脸,我把毛毯披在她的肩上。   然后将魔药的完成品摆在她身旁。   ●   第一天。   由上空俯视就能将洁丝卡平常的行动看得一清二楚。她每天都从屋顶上俯瞰城市,翻找人们生活中丢弃的食物,或是偷拔作物,像这样每天过著与过去相同的生活。   即使面目全非,也和过去一样。   她偷了食物之后,就会送去给在小屋等待的小女孩,自己反而不怎么吃,顾著四处奔走。   她就是这样过日子的。   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是谁,她就这样以怪物的身分,活了半年的时间。   孤零零地。   不与任何人见面。   「…………」   不过,那种日子就快要结束了。   走在路上的洁丝卡面前,出现一个放在盘子上的面包。化身为黑狼的她轻轻闻了一下气味,叼起面包走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又出现一个摆在盘子上的面包,旁边还放了一个袋子。   明显散发出可疑的气息,怎么看都是陷阱。   即便如此,她依然捡起面包,踏著虚弱的步伐向前走,将面包放进袋子里,想必是为了把面包带回去给小女孩们。   我在上空看著洁丝卡不停叼起路上的面包装进袋子里。   她就这样继续向前走。   最后。   她在路灯下停下脚步。   「…………」   洁丝卡抬起头来。   一个女孩子出现在眼前。   「洁丝卡。」   金色的头发稍微超过肩膀,她如同良家大小姐一般,穿著到处都有过度装饰的昂贵长袍。   少女的年龄大约十四岁左右。面容留有一丝稚气的她在黑狼面前下跪,掉下泪来。   对不起伤害了你──她流泪说道。   使魔的主人卡莲流泪说。   黑狼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有耀眼似地看著卡莲。   最后,卡莲抱住洁丝卡,摸著她粗糙又松软的黑毛,哭著、笑著对她说:   「──让我负起责任。」   从今以后,我会花上很久的时间,花上一辈子的时间弥补你的孤独──卡莲这么说。   她手中握著一个小瓶子。   那是昨天刚刚完成的魔药。   然后──   在我、席拉以及伊蕾娜的守望之下,卡莲喂洁丝卡喝下魔药。   第一天。   魔药完成后的第一天。   两人漫长又孤单日子,就这样落幕了。   ○   虽然交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非常累人,但我还是毫无隐瞒地全告诉了官员小姐。   卡莲的使魔其实是一个小女孩──洁丝卡的事情。洁丝卡绝对没有在城市里胡作非为的事情。卡莲也不是因为伤心而闭门不出的事情。   以及使魔再也不会大闹城镇的事情。   我一五一十全部说了出来。   「……这样啊。虽然有点令人难以置信──」   但这是事实。   三名魔女都分别给出相同的证词,她再不相信就伤脑筋了。   官员小姐说和我们的面谈结束之后,就要去见卡莲一面,想必是为了确认事实真伪。   剩下就是这个国家的人的工作了。   我们终究是外人,不该继续干涉下去。   而且就算不继续干涉,也不难想像两人从今以后会过上何种生活。   唯一的忧虑,就是那栋荒废的大宅几乎不剩下任何值钱的东西,想在那栋宅邸生活势必会十分辛苦。   「话说回来,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我从官员小姐手中接下酬劳说好的一大笔金币后,侧著头说。   「……什么事?」   官员小姐一样侧著脑袋。   但随后,她却困惑地皱起眉头。   「请你把这个交给卡莲。」   她似乎无法理解我做了什么,又或许是因为我身旁的两人也做了相同的事情。   「…………」   官员小姐沉默了半晌,最后点头同意。「……我明白了。既然各位想这么做的话。」   说完,官员小姐就收回了放在桌上的三堆金币。   我们和官员小姐交代了一切之后,就立刻离开了国家。   我们没有必要继续久留,老师也还在回国的途中。   不如说,在一个国家待上快一周有点太长了。都怪我调合魔药的时间太久就是了。   「你们接下来要去港镇吗?」   国门前,平原之中,席拉小姐对我们歪著头问。她一如往常叼著菸管,但是烟雾被风吹散,闻不到什么菸味。   芙兰老师对她点头道:   「对呀,就是这样。」   你要怎么办?芙兰老师问,席拉小姐就稍微露出苦涩的表情说:   「我在别国还有工作,就在这里道别吧。」   「哎呀,真可惜。」   嘴上这么说,芙兰老师却很乾脆。「我知道你很热衷工作,但不要太勉强自己喔。」   「我看起来像是在勉强自己吗?」   「刚才的是客套话。」   「…………」席拉小姐耸了耸肩。「真羡慕你们,可以的话我也想一起飞去港镇──不过工作就是工作,很可惜没办法陪你们走。」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疲倦。   「不用送我们也没关系,反正又不是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面了。」   迟早会再相见,我不希望你勉强跟来──芙兰老师笑说。   席拉小姐深吸一口气,呼出叹息般的烟雾。   「年纪变大责任跟著变多还真麻烦,越来越无法随心所欲了。明明想继续陪你们,却没有办法。」   长久以来在魔法统合协会工作的席拉小姐想必有各式各样的责任。   从一个国家前往另一个国家解决事件,是身为协会魔女的责任。作育英才,是身为老师的责任。   以及身为沙耶师父的责任。   「…………」芙兰老师有些困惑。「那个,你突然说这种话,我们会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耶……」   「…………」席拉小姐对芙兰老师轻声一笑。「你们两个就尽情享受两人之旅吧。电灯泡就先失陪了。」   她没有说任何道别的话,转身迈步离开。   她背对著我们,口吐白烟,令人忍不住皱眉的菸味便乘风飘来。   我们也转身背对席拉小姐向前走。   两人没有骑上扫帚,而是踏著缓慢的步伐。   「下一个国家会是什么国家呢?」   我看了芙兰老师一眼。   她转向我说了一句:   「不是正好靠近海边,充满潮水香味的国家吗?」   她居然不解风情地说出这种话。   紧接著。   「希望是个好国家。」   她笑了笑。   我只有点头说「说得也是。」一如往常走在老师身旁。   令人皱眉的菸味终于消失了。我们没有回头,取出扫帚起飞。   飞向两人旅途的终点。 第九卷 第六章 乡下姑娘、历史宅女与小麦香   我和莉娜莉亚同学的历史探访还没结束。   由于从晚冬到初春全部都是假期,所以老实说我和莉娜莉亚同学都没有特别在意回程的事情。不仅如此,我们不管离开拉特利塔多远,都想著「反正只要休假快结束时再回去就好了吧?」这种乐观的想法。甚至令人觉得,这样下去到最后的最后,休假快要结束时,我们可能会来到不论再怎么努力都回不了拉特利塔的地方。   不过我们并不在意。   与其担心明天的事情,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往前面走一点好像有一个小国家。」   莉娜莉亚同学在扫帚上摊开地图说。   「是怎样的国家?」   听到我的问题,莉娜莉亚同学啪一声阖上地图,回答:   「什么情报也没有。」   喔喔,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   「要去了才知道呢。」   听到我的话,莉娜莉亚同学说了声「对啊。」并笑了笑。   ○   一穿过国门,我就笃定「喔喔,这绝对是个好国家不会错。」   门附近,对空腹的旅人可说是绝佳的地点,开了一间飘来可口香味的面包店。   那间店的生意看起来没有特别兴隆,也不会没人光顾,只有像是在迎接客人上门一般打开店门,飘著香味等待我们上门。   店门口有三名笑容灿烂的女孩子,说著「刚出炉的喔!」还有「很好吃喔!」之类的叫卖声。   我看一眼就认为这是个充满活力的国家。   「两位客人是旅客吗?要不要来一个我们家的面包?」   其中一个女孩抱著装满刚出炉面包的篮子,把面包塞进我手里。   哎呀哎呀?   「呃……那个,我现在没有什么钱──」   「没关系,免费送给你吃。」   她硬是把面包塞给我。   咦,免费吗?真的可以吗?太棒了!   我就这样被美味的香气诱惑,咬了一口面包。   「啊……好好吃……」   松松软软,彷佛太阳般温暖的面包味充满我的口腔,感觉起来身旁似乎开满了小花。虽然是错觉,但给我这种感想。有股幸福洋溢的味道。   「莉娜莉亚同学!这好好吃喔,超好吃的!你吃吃看,来!」   我把面包塞给莉娜莉亚同学,她却说「是吗?」点了一下头。   「那要各买一个吗?」接著侧著头问我。   和格外兴奋的我相反,莉娜莉亚同学极为冷静。甚至还有一种「哎呀哎呀,真拿你这孩子没办法」的感觉。你是我妈喔……   我啃著免费的面包,拉著莉娜莉亚同学迈开步伐。身为在面包店打工的工读生,我兼做探查敌情,拋下两人各买一个这种小气的想法,以包下整间店的气势走进店内。   而那间店也欢迎我们到来。   「喔喔!」这还真了不起。   店内非常漂亮,看起来像是最近才刚刚开幕。   柜台后方的两名女性对我跟莉娜莉亚同学等客人说著「欢迎光临~」露出和店外女孩相同的笑容。   其中一个非常漂亮,有著一头金色头发,姿势十分高雅,看起来大约二十多岁左右。   她隔壁还有另外一位浅褐色皮肤的黑发女子,和隔壁的金发小姐差不多同年,看起来充满活泼的气氛。   看样子两人就是这间店的老板娘。   「你们好。」   我向她们轻轻点头致意,在店内漫步。   在平稳国家中的面包店里,我们就这样在幸福无比的两人的店内,享受了片刻的休息。   店的名字叫做「黑色、金色与灰色的面包店」。   我问两名老板娘「那是什么意思?」她们就互看一眼说:   「这是秘密。」   接著淘气地笑了。 第九卷  后记   「白石先生……今天开始有可能会痛到吃不下饭,你要做好觉悟喔?」   虽然我的齿列没有乱到令人绝望,但跟别人表明想要矫正牙齿的烦恼时,周遭的人反而都会纳闷地说「咦?你的牙齿需要矫正吗?」可是身体的烦恼只有自己最知道,所以我到了二十五岁,终于矫正了学生时代就一直烦恼的牙齿。而这就是当时牙医跟我说的话。我听了说:   「哈哈哈,没关系啦。我很会忍痛喔。」   这句话充满莫名的自信。或许是因为我去的Y牙医诊所是使用了最新仪器的超精锐牙医诊所,又或者是目前为止的治疗都非常顺利,所以我对Y诊所的牙齿矫正寄予莫大的信赖。   实际上,戴牙套的过程也非常顺利,几乎不会痛,不知不觉就戴好了。离开诊所时我还得意洋洋地想「哈哈哈,果然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离开诊所之前牙医建议我:   「今天开始请吃软一点的东西。」   这件事被我完全拋到脑后。   当天晚上。   「……既然终于开始矫正牙齿,今天就大肆庆祝一番吧?」   我就这样傻呼呼地说出这句话,跑进附近的定食餐厅,点了猪排饭。今天开始要为了牙齿矫正加油啰!我说著这种傻话,吃下眼前的猪排饭。一开始还好,我甚至有些绰绰有余地想:什么啊,果然不会痛嘛,居然敢吓我!呵呵呵呵。   然而我越咬,时间过得越久,我的牙齿就被牙套的力量,以及咀嚼的下颚弄到开始发出悲鸣。   然后就在吃完猪排饭的时候──   「啊………………………………………………痛爆………………………………」   我放下了筷子。   定食餐厅一角,是一名在窗边座位摀著嘴巴发抖的二十五岁男子。那副模样看起来倒也像是第一次来到自由世界,吃到温暖饭菜的男人;然而实际上,我却是牙齿痛到一把年纪还差点真的哭出来,丢脸又后悔的男人。   下次我一定要乖乖听医生的话……   先不管这个,就姑且不提这件事了。在后记之前先进入各话讲评,想回避暴雷的人请多翻几页喔!   ● 第一章「巨人的厨房」   灵感来自于《格列佛游记》以及《要求很多的餐厅》。过去我就曾经想写灵感来自于《要求很多的餐厅》的短篇,可是主角对猫过敏,所以只看得见「啥?这种店我绝对进不去的说?」拒绝入内的未来。这个灵感被我尘封了很长一段时间,到了第九集终于以袖珍女孩们经营的店登场了。我个人特别喜欢士官长。   ● 第二章「乡下姑娘、历史宅女与魔药狂人」   爱露堤与莉娜莉亚的重新登场回。爱露堤与莉娜莉亚回想中的对话我写得非常愉快。我原本预计让普莉希拉大人在第七集的「星霜之旅」篇中登场,不过碍于篇幅长度,只能含泪作罢,能在这里让她重新登场让我非常开心。   ● 第三章「孤独绽放的彼岸花」   我出生以来第一朵觉得漂亮的花就是彼岸花,所以我对彼岸花有很强的情感,一直决定如果要在作品中登场,就一定要赋予它某种象徵意义,因而保留至今。顺带一提,彼岸花常常寂寞地开在田园地带,不过那好像是为了驱逐鼹鼠才种的。换句话说,和花店中五颜六色的花朵比起来,我看到严肃工作的花反而觉得比较漂亮。怎么会这样?   文中席拉提到关于连续杀人魔的定义参考了FBI常用的连续杀人魔分类之秩序型/无秩序型,并修改成奇幻作品的样式。   顺带一提,彼岸花的花语是「热情、孤立、重逢、放弃、悲伤的回忆」等等。   ● 第四章「灰姑娘」   我原本想写一篇短短的喜剧,写完之后才发现变成还挺长的喜剧。想以灰姑娘为题材,不论如何就是有很多非得写到的部分呢……   写完之后我才发现,这个系列里出现的王子是笨蛋的比率好像有点太高了。   ● 第五章「使魔」   稍微提一点幕后秘辛,在《魔女之旅》商业出版时,编辑曾经建议我「要不要给她一只使魔?」可是我说「不要!绝对不要!」拒绝了。写这篇的时候我就是想到这种过去。这系列作品已经写到了第九集,事到如今终于让使魔登场了。第九集的 第一章也是这样,有很多题材的故事会为了维持一集内的平衡而延后。   请各位自行领悟卡莲没有爸爸的原因。   ● 第六章「乡下姑娘、历史宅女与小麦香」   跟第三集的「旅人铭刻之壁」一样,我想写一篇时间轴错开的故事。虽然因为时间太少,写得有些慌张,但我认为能以这个结局收尾很不错。   这集接续第八集的结尾,和芙兰老师两个人一起旅行。   虽然原稿还没写完(应该说可以看得出来),和芙兰老师的旅行预计将在第十集结束。 第三章的「孤独绽放的彼岸花」不论如何都只能塞在这里,所以故事的整体篇幅都比较长。   由于下一集有广播剧CD特装版(已经开始预约啰!)能在第九集写下承先启后的故事让我非常开心。虽然并没有预定在第十集结束整个系列,但是希望大家能陪芙兰老师及伊蕾娜旅行到最后。   那么以下容我诉说谢词。   责任编辑M编辑。   每次见到您,您都会说「你都没什么吃呢。」替我担心,不过白石定规因为矫正牙齿所以吃得更少了。从今以后我预计成为饮食重质不重量的白石定规,希望您能继续协助我。   あずーる老师。   这次也感谢您替本书绘制插图。第九集的Amazon限定版插图真的漂亮到一塌糊涂,复制图送来我家的那一天开始我会当成传家之宝。   七绪一绮老师。   我每次都很期待漫画版《魔女之旅》更新。我在Twitter已经说过好几次了,不过那两话的原创剧情实在是太棒了……   各位关系人士。   SB Creative的各位、各位经销商、各位书店店员,以及各位协助本书出版的人士。真的非常谢谢你们。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各位读者。   非常感谢各位陪伴本作一路来到第九集。下一集第十集广播剧CD限定特装版预计将于八月发售,请各位务必捧场!   离题一下,自从开始矫正牙齿以来,我已经爆瘦十公斤了。   我原本就没有那么肥胖,可是开始矫正牙齿后每天都只吃稀饭与能量果冻,体重就跟黑色星期一一样直线下滑,现在已经低于平均值了。   虽然牙齿不痛之后终于能开始好好吃饭,但胃袋的大小好像已经回不去了,自甘堕落的饮食生活也因此改善了过来。也因为这样,跑步机完全没有在用。   希望《魔女之旅》系列的人气能跟我的体重成反比不停上升。那么下次就八月再见吧,再见! 第九卷第十卷 第一章 旅途:书中的故事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Yaokc   校对:Yaokc   我们又见面了呢。   没错,就是我。   伊蕾娜。   你知道我现在哪吗?没错,我就在这儿。而你觉得我又在什么地方呢?   我想您一定不能马上察觉到,所以就给你些提示吧。   在你看来这里一定是被一望无际的文字填满了吧,也一定能看见十分黑白的世界吧。这里是非常平淡的纸片世界,而且我也一定只存在于那样平淡的世界的文字中。   我现在就在这样的世界。   你知道这是在哪里吗?   没错,就是在书中。   就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吧!我现在在书中的世界!   …………   所以,请容许我重新向各位问候。读者们,早上好,您好,亦或是晚上好。   你能看见我在这里挥手吗?不,不可能看得见吧,我也只是把它写成文字而已。   我原本就生活在书中,这样的事情,真的能意识到吗?   如果谁都读不了,我该怎么办呢?我不禁感到有些恐怖。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请不要合上书籍,请再稍稍关注一下我吧?   但是,书中的世界是非常不可思议的,有时现实中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也会很平淡地发生,你知道吗?   「哼哼,眼镜的我,真是太漂亮了……」   眼镜的我如此说道,顺带一提穿的是拉特利塔国立学园的制服。   「穿着猫耳女仆装的我……会不会太可爱了……?」   媚态的我,迷恋着玻璃窗里映出的自己,而现在的我又穿上了不知何时某个咖啡店的长袖女仆装。   「……」   而我随后又沉默了,真的就只是沉默了。   因为在这里,除了我以外还有两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这种非常复杂的文章也不禁让我感到非常惶恐,但大体上我现在正面临着的状况可以简略成这样——   让我再解释一遍:   我现在正在书里,顺带一提,我身边有两个人是多余的。   「……」   我不禁叹了口气,「你对这种状况怎么看?」   我在一旁呆呆地站着,问着穿着迷你女仆装的我冷眼相待的扫帚桑。   她将一张极其淡然的脸转向我这边。   「我觉得这是种无可奈何的状况。」   「实在是太老实了。」   「毕竟我的主人是伊蕾娜大人啊。」   「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   平淡的谈话就这样编织着,我不禁又再次流露出了叹息。这样的对话,也传达到了眺望着这个版面的你了吗?   就这样,我跟和我身姿相同的两人,以及有点像我但却有着不同姿态的扫帚桑一起在书中冒险着。   在前方的页面有什么,我也不知道。   但是,   如果您能够一直读到最后,那就太好了。 第十卷 第二章 恋爱的人鱼的故事   距离现在大概三个月前的那天,我像往常一样一个人在国家之间进行着旅行。同时,前一天我便访问了这个临海国家。总感觉有些兴致勃发的我,便骑在扫帚上观赏着沿海风景。   眼前尽是一望无际的蓝色。   晴空万里无云,海天一色,无边无际。就如呼吸似的,涟漪缓缓地浸湿着海滩,随后又缓缓退去,其间还有小螃蟹从沙子里露出了脸。   在安静自由的旅途上,我只留下了很愉快的感想。   但就在我沉浸在这种氛围时——   扫帚前进的地方却有尸体在滚动着。   「……」   不,也许只是看起来像尸体而已,缓缓靠前,便看到了一位在海边滚动着的女性。   金色头发在头后梳成一束,露出的皮肤也特别多,就如珍珠一样白而透明,很漂亮。   若是午睡的话真是躺在了一个相当耀眼的地方啊,当我注意到时便下了扫帚,走到她附近蹲在她旁边。   「……还活着吗?」   俯视她的我的三角帽,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一片阴影。她一动不动地在黑暗中终于睁开了淡淡的金色眼睛,抬头仰望着我。   瞳孔和瞳孔对上了,四目相对。   「啊,你好。」   我打了一个招呼。   不过,她的回答却是——   「好想死……」   她草草地如此感叹后又叹了口气。   作为对初次见面的人说这么过分的言词是闹哪样啊?   「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把头一歪,如此问道。随后她才清醒了过来,「……您是哪位?」,向我询问。   「我是正在旅行的魔女」,我回答道。就如您所见,穿着黑色长袍和三角帽,胸前有一枚形似星星的胸针的我,是个魔女。我随后又问道:「那么你是哪位?」   「……丽莎。」   而她直截了当地说出了她的名字。   「您看起来似乎有什么烦恼呢」,我歪着头又问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向您询问这件事吗?」   「……!你愿意和我商量吗……是吗……?」   她一抬头,她的眼睛就不停地冲着我发光。眼睛里闪闪发亮的,似乎朝气又回来了呢。   「……嘛,嗯嗯」,刚开口就随随便便吐露出想死之类的话的人,就那样在这里置之不理,说完「再见」随即就离开,这怎么说也太冷淡了。   听别人说话应该倒没什么关系吧。   我如此想道,随即向她询问:「你在烦恼什么?」   于是乎,   她突然低下视线,缓缓吐露出有些孤独的话语。   「……恋爱。」   「嗯?」   什么?   「……你在为恋爱烦恼吗?」   虽然有点害羞,但她还是很高兴地向我诉说嘛。   因为恋爱而烦恼,最后还到了想死的地步吗……   原来如此。   「这我无能为力,再见。」   我立马拿起了扫帚。见状,她不禁惊讶道:   「诶!骗人,等一下!为什么一听到是恋爱的烦恼就逃跑啊!」   「对不起,我这样做是很专业的……」   我可不想参与这种商谈啊……   「拜托了!就等一会,听我说!光听就行了!喂!」   丽莎小姐一屁股蹲在那儿,拉着我的长袍这么着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也许是用极大的力量紧紧地抱住了我,即使想甩开也做不到,最后我不禁叹了口气。   不得已啊……   「……我只是听而已哦。」   「太棒了!你听我说,魔女小姐……!」   不,只是不听的话,不能被你放走而已……   然后她孤零零地诉说了自己的烦恼。   她说,   有一天,她遇到了一个男人。   那名男子的年纪大概在25岁左右。头发漆黑,脸也很端正,是个旅人。很和善,说话又好听,据说正是因为这种绅士气息,让她不禁很快就喜欢上了他。   就这样坠入了爱河的她,似乎很迷恋着那名男子。   虽然也只在那名旅人旅行时和他见过一次面,但她还是深深地爱上了他。   无法相见的日子越是持续,她的心里就越紧绷,恋慕得要命,因此她就这样在故乡相邻的沙滩上像尸体一样瘫在了上边。   「我已经厌烦了……什么都那么令人讨厌……到底要怎样才能再一次见到他呢……?」   说到底她也就是因为不能和心仪的男性见面而陷入了不由得叹息的痛苦状态。总之,就是患上了麻烦的恋爱烦恼。   原来如此。   「这我无能为力,再见。」   我再次立马拿起扫帚。   「等一下!你打算问到还想从这里逃走吗?我不会放你跑的。快协助我恋爱啊!」   你是魔女吧?快想办法啊!丽莎小姐抗议道。   「不,那个……魔女绝对不是万能的……」   「那至少再给我一次能和他见面的机会吧!不管什么都好,请设法让我们见个面吧!」   「就算你这么说……」   「我还想再一次见到他时就马上和他结婚。所以请最大限度地展现出我的魅力,让我有种被捧的感觉!」   「你以为魔法师是什么人啊?」   「无所不能的优秀人种。」   「胡说八道……」   「总之拜托你了!」   「就算你这么说……」   「请把我变成女人吧!」   「我觉得这种说法有点儿问题啊……」   然后经过一番商讨后,我终于屈服了,叹了一口气,尽可能地回应她的要求。   那是大约三个月前的事情。   和芙兰老师在深邃之森比拉再会之前所发生的事情。   ●   我和伊蕾娜旅行期间,访问过一个国家。   在那里,人鱼成为了广为人知的传言。   人鱼,   她们是上半身为人的女性,而下半身就像是鱼一样覆盖着鳞片,还长着个尾鳍的奇异的生物,而且还在附近的国家引起了话题。   我和伊蕾娜访问这个国家的时候也人鱼如同理所当然似的在人们口中流传着,似乎是约3个月前突然出现的人鱼的传言使其遍地开花。   「我将来要做人鱼的女婿了……」   光是走在街上就能听到这样的声音。   「上次去海边,看到美人鱼对我眨眼了哦!她肯定是迷上我了!」   当然也有人误以为美人鱼眼睛里进了沙子因此弄错了,或者自己眼睛里进了沙子。   「还给我签了名呢。」   而且他还和手持人鱼签名的老爷们在一起,放在框中的纸片还写着『人鱼』这种略显疲惫的文字。   「我和她握手了哦!这只手已经洗不得了。」   或是一边炫耀黏糊的手,一边不知从哪里来的自信而洋洋得意的男性,而且这种男性到处都是。   人鱼桑的名气,可不止停留在街上的人民上。   「欢迎光临。这个,可是人鱼的肉哦,怎么样?一枚铜币就行了。」   等等,这种趁着话题,在普通的烤鱼摊上摆上奇怪的名字的也到处都是。   「我们旅馆面向大海,有窗户,天气好的时候说不准还可以看到人鱼……呢。」   而有的旅馆光就「人鱼」这个词就早早定宿完了。   在这样的街上,不可思议的生物的话题也在不断地浮现出来,沸腾着。话虽如此,我其实也是其中的一个人。   「是美人鱼吗……听起来很有趣呢。」   如果有机会见面的话,我还想和她谈谈呢。   我边在街上边走边跟伊蕾娜说话。   另一方面,说到伊蕾娜,难道对美人鱼不感兴趣吗?   「……是啊。」   她用凝视着稍远地方的眼神点头同意我的话。而这段谈话也已经是昨天的事了,不过,我还是很清楚地记着她脸上那非常微妙的表情的。   旅人伊蕾娜对这种稀奇的事物不感兴趣,有点奇怪呢……昨天我看到这样的伊蕾娜,还不由得低下了头。   而现在我和伊蕾娜还有别的行动。   随后我来到了海边。   听说会有几条人鱼出来,于是我就访问了传闻中的海边。   为什么突然出现在海边——理由就不用说了吧。   当然是人鱼啦。   本来是打算和伊蕾娜一起来的,但是伊蕾娜却坚持说「啊,我就算了吧」,即使拉着手腕即使这样拜托对方,虽然也非常可爱,但是结果还是没有跟来。老师可是很伤心的哦……   不管怎么说,我一边在海边漫步,一边对人生中第一条人鱼不禁有些心跳加速。   「确实……在这附近能看到吧……?」   我一边一手拿着街上传说中的人鱼的出没地点的地图,一边蹒跚地在沙滩上漫步。一层一层的海浪也缓缓袭来,这也是无论到哪里都能看到同样的景色。   不久,美人鱼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外形非常美丽的人鱼,从海里出现了。   头发和眼睛是金色的,而且头发还在脑后扎了成了一束。不过她好象没注意到我,凝视着海边。   上半身确实是人,   可是下半身被桃色的鳞覆盖,还有一个尾鳍。   「今天也游了很多泳呢──」   她从海里上来了,还真是人鱼。   「哎呀哎呀……」   没想到能这么简单地跟她见面啊!   我因为对那个身姿不禁感到非常感激,不知在那个场合到底该怎么打招呼暂且一边看恋着她,一边考虑着。   就在那时——   「嘿~」   恐怕她还是没有注意到我吧。   从海上上来的她,将手中的手杖朝向自己的下半身。随后青白色的光芒遮盖住了她的鳞,就那样变成了另外的东西。虽然尾鳍消失了,但是取而代之则是下半身被分成了两半,眼看着应该是人鱼的她失去了人鱼的本色。   光芒散去时,还长出了两个漂亮的脚。   ……变成了腿吗?   明明是美人鱼诶?   「那个……你、那是──」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用着颤抖声音接近她。   「……!」   不久,她也终于发现了我的存在,吓了一跳,瞪着眼睛站在沙滩上。   「被看见了……!」   她不禁发出了声。而无论怎么看,在那里的她都只是一个女人。   「美人鱼……你应该不是吧……?」   此时此刻,我已大为沮丧,然而,眼前的她,大概不会了解我此刻的心境吧。   「哎—,我不是美人鱼,真的不是美人鱼哦。」   她爽快地承认了事实。   不过随后——   「因为路过的魔女小姐,把我变成了女人……」   她一边红着脸一边道出了的始末。   嘿呀!   「到底是哪个魔女,做出这种不检点的事情?」   ○   没错,就是我。   等着去寻找人鱼的芙兰老师,在街上闲得发慌的我,暂且先在街角静坐着。   从这里可以看到这儿的街景。   大街上都充满了活力,人们交谈不断。特别是三个月前开始看到的人鱼的话题不断地从我耳边经过。同时,有人利用人鱼的人气做生意也是理所当然的。好歹人鱼这个词似乎也能多少闻到钱的香味儿。   哎呀哎呀,真是的。   真糟糕呢。   光是用海边的人鱼的名字就能赚钱……生意并不是那么能赚到甜头的东西吧?   真佩服啊。   「哎呀哎呀?在那儿的你,有什么烦恼吗?」   「诶?我吗……?」   被我打了招呼后,看起来老实的女性稍微睁大了眼有些吃惊。我点了点头道:   「是你哦,你脸上露出了烦恼的表情吧……?怎么样?要不要占卜一下?」   「占卜……喂。我这有点──」   「实际上,我也是和美人鱼有所往来呢,还有她直接告诉我的占卜手法哦。不试试吗?」   「人鱼的相识……?诶,人鱼,那个……?」   哎呀。   「虽然不知道是哪位美人鱼,但是如果是说最近闹得街上很热闹的海边的美人鱼的话——嗯,没错,你认识吧?我和她见过几次面哦,姑且已经可以称为朋友了吧。说是好朋友也不过分哦。」   哎呀,真是的。   如果早想到使用人鱼桑的名字便能赚钱就好了!   「你也知道的吧?现在,一提到美人鱼,那就是在街上俘虏男人们的美妙存在哦。她告诉我得占卜,你有兴趣吗?」   「……」   那位女性坐下了,要坐在这边哦。   我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点了点头,准备好了在她和我面前的盒子。随后我便把装有贝壳的茶杯放在了上面。   实际上,作为街头巷尾的热点话题的人鱼告诉我占卜是真的呢。   「话说回来,你的烦恼是什么呢?」   我晃着茶杯,哗啦哗啦地摇动着贝壳,我歪着头问道。   而她却犹豫不决。   「嗯……现在,我有喜欢的人了……」,虽然说除了我以外谁都没有听她讲,但她还是悄悄地低声说道:「我在烦恼要不要向那个人告白。」   「原来如此。」   是恋爱的烦恼吗?是专业外的事呢。   但是不必担心。   「那我就占卜一下吧。」   一会儿杯子里的贝壳哗啦哗啦地在里头晃动着,我将贝壳一个劲地撒在箱子上,于是前几天捡到的五颜六色的贝壳就散落在了箱上。   这是三个月前告诉我的占卜。   「结果出来了。」   箱子上落下的贝壳共计十个。正面朝下的是七,反面是三。作为街头巷尾的热点话题的人鱼曾说,外壳越多愿望就越容易实现。   也就是说,估计行吧。   「大概能交往吧。」   我自信地回答道。   可是眼前的她却略感惊讶。   「真草率啊……那个占卜中了吗?」   「大致猜对了。」   「真草率啊……」   「顺带一提,用魔法可以操作贝壳表里的概率哦。」   「这不就是坑人吗……」   「直说吧,运气是要靠自己争取的哦……」   就是这样。   以这样模棱两可的感觉,我给市民们占卜了一下。   从人鱼这个单词也能相当受欢迎的事是推测的部分,不过,因为这样半开玩笑的占卜也意外地引人注目,占卜也以人到人的方式慢慢散了开来,在大街上坐下后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即使不去特意喊人,也会有人来拜访。   「你是美人鱼的朋友吗?可以告诉我美人鱼的联系方式吗?」   「……」,我把贝壳倒了出来,全部都是背面。啊,又回来了。   「那个,联系方式什么的怎么样都无所谓啦,美人鱼平时吃什么东西啊?我并不是想放奇怪的药哦,只是真心实意地想问一下那种慰问品叫什么?」   「……」,我把贝壳倒了出来,但是都是背面,所以让他回去了。   「美人鱼会赞赏我的脸吗?会对我说什么?」   「……」,全部都是背面,所以回去了。   「人鱼桑会──」   「……」,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叹了一口气。   不管怎样每次来的时候我都会取出里面的贝壳,边说着「不行」边把你和人鱼之间没有任何可能的事实说出来。   「这个国家的男性们都是因为想谈恋爱而过于积极吗?」   但对于我惊讶的问题,他们都愤慨不已。   「又不是想交往,问一下又没关系!」「失敬死了!我可是个正经人啊!」「不,我还算是好人吧?」「我只是个粉丝,只是想了解她而已。」   等等。   而他们也全都坚持自己是正经的。   人鱼桑和在街上的居民,虽然生活在如字面所示的世界是不同的,但更重要的是,美人鱼桑是不可能有对只握过几次手就自认为关系亲密的人就抱有恋慕之情的纯真的哦。不,比起美人鱼,大多数女性也都是这样的。   「正经的客人没来一个啊……」   估计是觉得和美人鱼作为好朋友接触,不大赚吧。来的客人都是些奇怪的人啊。   这样会不会早点开溜比较好呢……?   「再稍微待一会吧。」   这大概是因为这个国家的男性对此稍稍有些偏执的脑回路吧。啊,又一个男性来到了我前边呢。   他的年纪大概在二十五岁半,头发是黑色的,而脸也很端正。   「我想占卜一下恋爱运。」   他说道。   「和谁的恋爱运呢?」   是美人鱼吧?是以人鱼桑为对象的恋爱运吧?我半下定决心,一边准备法杖一边转着杯子。   「……」   然后,他终于开口了。   说出了被称为美人鱼的她的名字。   ●   于是乎我便和在海上见到的女性友人一起去街上。   「但是你到底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啊?」   我一边在海边散步一边询问道。   事实上,自她三个月前突然出现在海边后,街上便开始不断地重复着这谣言。   大概是相当我行我素的缘故吧,她无视了走着路的我,蹲在了某一带,在沙滩上捣弄着几个贝壳,随后她一边说着「啊!反面太多了!再来!」一边拾起贝壳。   结果我也停下了脚步,看着她。   现在的她并没有打扮得很像人鱼。   穿在身上的只是质朴的衬衫和深蓝色的长裙。毕竟她长着两条腿,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就意识到她是美人鱼的人估计不可能有吧。   当我问了极其单纯的问题后,她只是淡淡地笑着回答道:   「因为我想再一次见到喜欢的人……就变成了这样。」   「于是就变成这样了吗……」   真是相当随便的展开啊…「亲爱的,在街上可是流传着这样的谣言哦,可爱的人鱼在街上出没呢。」   我又如此说道。不过,她自己估计也理所当然地注意到了那个事吧,于是丽莎一边说着「是啊」一边点了点头。   「但是啊,但是呢,这也是没办法的啊?直到我喜欢的那个他听到谣言再一次来见我之前,我打算暂且作为人鱼在海边活动,让有各种各样的人来见我,传播我的谣言。不过,我是有喜欢的人的,所以绝对不可能献媚的哦?」   她像是辩解似的,说出了很多这样子的话。   那时街上的传闻在我脑边闪过。   ——美人鱼对我眨眼了!她肯定是迷上我了。   ——还给我签了名呢。   ——我和她握手了哦!这只手已经洗不得了。   ……   「真的吗?真的没谄媚吗?」   「……」,丽莎桑看起来极不和谐地移开了视线。「嘛,算了……等一下,那是粉丝服务哦?所以这样子也没什么内涵吧……」   我知道。   话虽如此,我也不打算责备你。毕竟我自己也想和人鱼桑见面,要签名也包括在其中了。而且——   「而且貌似并没有从居民手中卷走钱的人鱼粉丝服务,也不是该被责备的事。」   我笑道。   「……」   可是她又转移了视线。   ……哎呀?   「卷走钱了吗……?」   「诶!诶?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卷钱呢!」   「你还真是无比动摇啊……」   「但是,这是真的!真的没拿钱!真的!」   「钱呢?」   「……!」   她突然不说了,双手捂着嘴默不作声。   但是时间已经晚了。   「这是怎么回事呢?你难道做了什么坏事吗?可以详细地问一下您吗?」   形态能自由地切换成人或人鱼到底能做什么?   「不,那个……」,她站在那儿,显得异常尴尬。「街上的人们……都,都是滥好人……就只是写签名、握手什么的,便会给我很多东西哦……」   「啊~那么很多东西又是什么呢?」   「有些贵的衣服,首饰什么的……」   据说,三个月前左右,有位街上的男性偶然看见人鱼身姿的丽莎小姐,随后非常高兴地大叫道「噢噢!是人鱼!太棒了!」,于是便向前请求丽莎小姐握手。   为了让喜欢的男性回来看形态在人鱼和人的身姿切换的她,虽然丝毫没有打算回应那个男性的心情,不过,她一边请求道「那么能在街上传播我的传言吗?」,一边回应握手。   而那个效果也是巨大的。   「假若和一个人握手了,第二天就会开始有各种各样的人来哦,而且最近还被要求签名了呢……」   而且如果要写签名的话,不知为何他们还会给钱呢。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   「但是,我说啊,光是签名就能拿到钱,总觉得有种罪恶感,所以拒绝了。因为我光是听到传言到我耳中就已经很满足了。」   「哦,是吗?」   「但是如果没有收钱的话,第二天粉丝们就开始用衣服啦、饰品啦这些东西来替代……」   原来如此,「因此,你没有拒绝吗?」   「女孩子啊,可是与其把钱原封不动地送给她们,还不如把买来的礼物亲手交给她们才会来得开心的生物哦。」   「……」   还真是少女啊……   「但是我本来就有喜欢的人……对收到的男人们的礼物可是感到很麻烦的哦?但是不管怎么说,那些人却还是说着『我支持你的恋爱!』,最后依然给了我礼物哦……真不知道……我真不知道男人们在想什么……」   「……」   虽然这也算是作为无法理解的代名词,但很少少女会因此而受到打击,但是在像她这样的少女看来,男性们的心或许的确是难以理解的。   话虽如此,丽莎似乎也并不是怀着恶意向粉丝征收礼物的呢。   「收到了却不使用就太辜负了他们呢,所以现在都是穿着从粉丝那里得到的礼物哟。」   她依然呆呆地在沙子上摆弄着贝壳,对我如此说道。「但是,无论是金钱还是人气,说真心话我都不怎么感兴趣。」   她向沙子伸出手,只捡起了翻过来的贝壳,随后眺望着被留下来的正面的贝壳。   「那么你对什么感兴趣呢?」   我向她如此问道,而她只说了一句话。   「喜欢的男人的心。」   「那个人的名字是?」   像是说出藏在心底的话一般,她又低声私语地向我说道:   「基斯。」   据她说是一个很和善,说话又好听,而且是很绅士的殿下──   她一边向街道前进,一边和我讲述了基斯的故事。   ……虽然是这样说没错啦,   「那天,我和鱼儿们一起在海里游泳。每天,我跟它们打招呼说『多保重』后,它们也会微笑着对我说道『啊,多保重!』,而这在这片海游泳也是我每日的必修课。」   也许是因为她是一个既善良又善于幻想的少女吧,总觉得有些想象充斥在其中。   「那天我和鱼儿们像往常一样在海里追逐。他们游,我去追。如果小鱼儿它们真跑很快,我无论怎么追都会被甩掉。然后呢──」   「啊,不好意思,请剪掉与本章无关的内容。」   「……」   她有些不服气,鼓起了腮帮子一声不吭。   然后,   「我和基斯先生见面是在那天中午。抓到那几条鱼之后,我受伤了。」   丽莎有些沉默,抚摸着自己的手臂。   「发生什么事了吗?」   看起来并不是能留下痕迹的伤呢。   「因为海的雷鸣,贯穿了我的身体……」   「……什么?」   「诶,就是海的雷鸣啊。」   「非常抱歉,能否请您用我也能明白的语言说明一下?」   「……被刺伤了。」   「被什么?」   「被水母。」   「……」   虽然名号是雷鸣,但却只是如此简单地便受重伤的丽莎小姐,我闭口无言。   「总之,我那时候痛得太厉害了,所以我从海里上来了一次。」   她说她在那里遇到了基斯。   基斯先生好像在看到了在沙上痛苦地爬着的丽莎小姐,马上察觉到了不是普通的事吧。据说他立马跑到她身边,帮她看护。   虽然基斯先生不能使用魔法,但是正因为是旅行者,所以对手上的伤的处理也是有一定的知识的。   他用干净的海水清洗患部,确认肿胀已经出现后,又将其冷却了。   「呜……」   丽莎小姐不禁有些痛苦。可是基斯先生却握着她的手,一边说道「没关系!」。据说丽莎还不禁对此感到胸部深处暖洋洋的,还同时说出了因为海的雷鸣而痛苦。而我则是依旧闭口无言。   随后基斯先生给丽莎小姐的红肿了的皮肤很生硬地抹了药。虽然作为旅人,受伤的治疗法也应该多少有所心得,不过,他好像对女性不太免疫。   丽莎对这样的他不禁轻轻地笑了。   「被水母咬了吗……我想涂抹这个再稍微等一会儿的话疼痛就会减去一些吧,总之,加油吧!」   可丽莎向他摇了摇头。   「不是水母……」   「诶?不是水母吗?那你干了什么?」   「海的雷鸣……」,丽莎小姐不知为何拘泥着奇怪的地方如此说道。   不过基斯却很为难。   「诶?海的雷鸣吗?不,这只是水母──」   「被海的雷鸣击中了!」   「啊,嗯嗯!海的雷鸣!」   他的确是个非常温柔绅士的男性呢。   然后直到伤势稳定为止,他都在陪着丽莎小姐。他跟她讲了很多,以免她无聊。   他不习惯却依然跟我聊着天,讲述他一边旅行一边走遍各个国家的故事。   听说他有个梦想,   他想在有着丰富自然的国家里悠闲地度过余生,不过他据说说的时候,眼睛中还不禁闪耀着。   他对于经常做梦的少女而且从未离开过家乡的她来说,感觉就像是很美丽的童话。   所以为了表示谢意,丽莎也说了自己的故事给他听。   「我啊,总是在这里和鱼儿们游泳。」   「诶?啊,啊。嗯,是这样啊……」   两人围着篝火,左右晃动的火焰抚摸着被串起来的鱼。   「鱼老是抛下我逃走,所以我还要追上去抓住它们。」   「嗯,嗯……」   「呵呵」,吃着烤得适度的烤鱼,丽莎笑了。   两个人一起吃的鱼很好吃。   鱼儿桑……   「然后呢──」   丽莎接着又和基斯聊起了别的非爱情的故事。和他说话,似乎就能够忘却时间,也能忘却痛苦,深深地沉迷于其中。她在海边从来没有跟陌生人说过话,因此即使太阳下山了,谈话也没有停止。   我好像能猜到她和他一直聊到什么时候了。   「……」   不久,基斯凝视着她。   即使在倾斜的阳光中,也能知道他的脸上带有微微的红色。   ——这个人爱上我了!   丽莎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件事。不管怎么说,从刚见面就隐约感觉到了。   「喂,基斯,你喜欢什么样的女性呢?」   是我吧?喜欢像我这样的孩子吧?是那样吧?她怀着极大的自信问道。   他移开视线回答。   「美人鱼吧……」   他是人鱼迷呢。   ……   人鱼癖是什么玩意儿啊?   两个人还嫌说不够,不过为了关系更好,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那个,丽莎小姐」,所以基斯先生这么说道:「如果明天也来这里的话,能遇见你吗?」   她说,他率直的心情很耀眼,不禁也让她很高兴。   但是——   「……不行啊」,丽莎摇头道,「那可不行呢。」   也许明天也能在这里见面,也许我们可以多说几句话,但是丽莎却拒绝了。   她是个非常纯情的少女,   不过却也抱着一些麻烦的性格。   我想,和在世界各地旅行的基斯先生,以及不知道世界各国的丽莎小姐,即使结了婚也肯定不会顺利的。   「明天开始就不要来了——」   那天丽莎就只抛下了这句话,甚至还没有说完就离开了他。   其实她一直都想和基斯在一起。   然后迎来了第二天,   丽莎再次来到了海边。虽然嘴上说不要,但是却还是在心中的某个角落中这样期待着。   可是他不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哭着在海边滚来滚去。   最后,虽然之后每天都会来海边,但是他并没有出现。   「……这是我至今为止的故事,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你是个很麻烦的女孩子呢。」   「……」   ○   「……原来如此。」   在听了一阵来谈恋爱的他的话后,我点了点头。   他说,   作为旅人,他走遍了各个国家,三个月前遇到了一位很棒的女性,甚至还因为忘不了她而回来了。   名字叫丽莎。   而这也是最近在这个国家博得很大人气的附近能看到的美人鱼。   「总之我忘不了她,所以我回来了。」   估计是因为离开这附近的国家后,还在哪里听到过人鱼的传闻吧。国家附近的海边出现了漂亮的人鱼——之类的话吧。   而且那人鱼的风貌,越听越像以前见过的丽莎,正因为如此才会在意,回来了吧。   单是听他说的话,大体上就是这样的印象。   原来如此。   「你说回来了,具体是在什么时候回来的?」   「诶~」   我来这个国家是昨天的事。   因此今天一早就开始占卜,也已经和相当多的客人见过了面。   「亲爱的,这可在街上成了传说哦。」   我谨慎认真地向他说道。   一直恳求和美人鱼一起占卜恋爱运的男性数不胜数,当我对这些人叹息而惊讶时,他们纷纷这么说:   ——不,不,我还算是比较好的了。   等等。   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想,他们自己是不是沉迷于人鱼身上,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被人鱼迷住了。   但是听起来好像不是那样。   一位居民告诉我:   「有个男的拜托我只要去跟人鱼聊天就会给我钱。」   或者有人这样对我说:   「只要从美人鱼那里得到签名就会给我钱。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不过那很可能是跟踪狂吧。」   或是——   「我之前被拜托送她礼物,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却让人感觉就是跟踪狂。」   也存在着这种说法,总之至少从一个月前开始这个似乎是跟踪狂的男人,貌似一直都在间接性地关乎着丽莎小姐。   所以才会说「我还算好」吧,因为还认识一个为此陷入更深的男性。   但是那个跟踪狂的外表——黑发,和善的面庞,年纪大概在二十五岁半。   哎呀哎呀,说起来你长得很像他们说的那个人呢?   「你难道从一个月前就一直在寻找丽莎小姐吗?」   「……」,基斯用尽全力撇开我的眼睛,「……不、不、你什么意思……?我不知道啊……」   啊,真诚实呢。   「不用拐弯抹角地搜集信息,直接去说不就好了吗?」   这算是大致地给你提了个建议吧?不搭话的话什么事都做不了哦?   但他却对这样粗略的我说的话感到愤慨。   「如果能做到这一点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但是不是只见过一次面吗?光是从别人传那里听到的信息就满足了吗?你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子的吧?」   「嗯?我知道啊,是美人鱼吧?」   「……」,不,尽管在某种程度是这样没错啦,「她是美人鱼这件事也很让人吃惊吧?」   「嗯,不过也罢。世间广阔,即使有这样的人也不会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吧。」   「……」   明明那么了解人世……「为什么只是被拒绝一次不去见她呢……」   「不,我也想见她啊?但是不行啊……」   从明天开始就不要来了。   这是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她说的话,而基斯先生也很规矩地接受了那句话,说不定还以为发现了丽莎小姐的真心。   「不管是和我在一起,还是聊天,只要一想到她可能会感到无聊,我就会失去说话的勇气……我可曾好几次都想去海边看看的哦?但是,我害怕被拒绝,不行啊……」   「……」   「真没出息啊……笑一笑吧。」   「嘿嘿。」   「别笑了!」   「嗯……」   不是刚刚才说你没出息吗……   「总之,我想看和她的恋爱运啊。如果没有希望,我就会放弃她。所以请帮我再占卜一下吧。拜托了!」   基斯先生深深地对我低下了头。   这是你用自己的烦恼得出的结论吧?   「──我明白了。」   那么,就按照您的要求,用非常高明的方法来占卜吧。我相信他会有好运的,于是我摇晃着杯子,而后立刻将里面的贝壳都撒了出去。   结果马上出来了。   「……」   他凝视着箱子上滚动着的贝壳,而后贝壳停了下来,他又抬头仰望着我,歪着头有些不解。「……这,结果到底如何?」   不回答也没关系吧。   「我待会再说吧。」   毕竟一定是好运嘛——而后我朝着国门看了一眼。   「……?」   我迟疑了,对此,基斯也把目光转向了那边。   真是好时机啊。   真的是恰好的时机,芙兰老师回到了街上。   「……」   基斯先生肯定非常惊讶吧,他一定很惊讶吧?   因为在那里,有一位和我的老师一起,和我在三个月前见过一次面的一个非常棒的女性。   只不过三个月前的她的人鱼的下半身,如今变成了两条腿。   ○   这是三个月前的故事。   我在海边遇到了像尸体一样滚动的人鱼。   「请把我变成女人吧!」   用着微妙的措辞的她,请求我希望把她变成一名人类女性。   因为她爱上了一个男人,但是,却有一个不能交往的理由。   因为她和基斯生活在不同的世界中。   仅仅因为这个理由,两人的关系就破裂了。   因为基斯先生是走在地上的人,而丽莎小姐却是生活在海里的人鱼。   其实丽莎桑也对基斯先生有所好感。之所以无法实现,是因为她自己很清楚即使两个人成了情侣,也肯定无法顺利。   所以,她跟他说从明天开始不要再来。   但是换句话说,丽莎和基斯的障碍也就仅此而已。   不过说实话,我觉得这不是魔法解决不了的事件。   因此,我抓住紧紧抱着腰部的丽莎的手臂,蹲着俯视着她笑道:   「其实我也是有一个好方法哦。」   然后我拿出一根法杖。   「……这是要做什么?」   我对低着头惊讶的丽莎说道:   「总而言之用魔法让脚长出来就可以了。」   那样的话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因为魔法是很方便的东西。   而我也曾做过几次,改变自己的样子也不是不可能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自己不是也能够把尾鳍变成双脚吗?我如此想道。   作为人鱼的她,是否有魔法的素养,说实话,那时候我还不太确认——如果不能使用魔法的话,我想即使把药法也交给她,也是杞人忧天。   但是她会使用魔法,或是说具备了那个才能。或许是拥有与普通人不同的东西吧,大概天生就有魔法才能吧,她立刻熟练地使用了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拿到的拐杖。   虽说有才能,但是变身魔法是需要高等技术的魔法,要学会的话还需要一些时间。   「这样吗?」,她对自己施加变身魔法。   「失败了。」   不过尾鳍是有一些变化。   「那么,这样呢?」,第二天她也对自己施加了变身魔法。   「变成别的生物了。」   这次下半身变成了马。   「嗯……那么这样吧?」,隔天她又对自己施加了变身魔法。   「那个……感觉你越来越偏离人类了……」   别说下半身了,连上半身都变成马了。   之后只要时间允许,我就一直陪她学习魔法。大概过了五天后,她就已经能正经地把下半身变成人了。   「这样吗?」   她的下半身变成了漂亮的白腿。   我点了点头。   这五天,与其说魔法训练,不如说是把下半身变成人的训练。结果她除了变身魔法以外什么也不会,但是如果只是为了和男性一起生活的话,这就已经足够了吧。   所以我在确认她长出了腿后,总结道:「那就已经不需要我了。」   毕竟是旅人嘛,所以是肯定不需要长居的吧?   「诶?这真的好困扰啊,伊蕾娜。我明明只能暂时变成人。」   丽莎小姐露骨地皱起了脸。实际上,在被抱怨之后,脚就变成了尾鳍。   好像还不完善呢。   但是,   「嗯,之后请自己练习,我想不久就会变得能很好地走路了。」   「不和我在一起吗……?」   因为没有脚走不上沙滩,她在沙滩旁抬头看着我,显得有些可怜。   但是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不在也没问题吧?而且……」   我一边摸着她的头,又说道:   「我是旅人,不需要久居。」   所以我得走了。   「……嗯……」   她虽然不服气地鼓起了脸颊,不过却没有像相遇的那天一样撒娇。   但是她还问了我一个问题:   「旅行真的有那么有意思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可能是因为基斯先生是旅人吧,旅行的兴趣在她心中大概多少也会有一点。   我短暂地发出「嗯—」的声音之后,对她笑道:   「嘛,你试一试就会明白了吧?」   我想那个恐怕是非常暧昧,甚至显得有些麻烦的回答吧。   ●   昨天我和伊蕾娜造访了这个国家。   街头巷尾因人鱼而喧嚣,而我也和不少人一样乘着这个谣言情绪也稍稍高涨了起来。不过伊蕾娜则是「诶,人鱼吗?这样啊」这样毫无兴趣的样子。   不用说就感到很不协调了。   「怎么了,伊蕾娜?这不像平时的你啊。」   「平时的我是什么样的?」   「『诶?人鱼吗?老师!我们去海边看一下人鱼吧!』一边说着这样的台词一边拉着我的袖口。」   「那是谁啊?」   伊蕾娜眯着眼睛说道,就如同从没有做过那样的事一般。   虽然现在确实是开玩笑,但是还是很奇怪。   「但是你怎么了?没兴趣吗,对人鱼?」   「不,并不是没兴趣──」   于是伊蕾娜对我说,   三个月前她曾见过一次人鱼。她教给了她魔法,因为她正为和只见过一次的男性的恋爱而烦恼。   不是因为没有兴趣,而是因为知道所以并不怎么吃惊啊。   「很为难啊……三个月过去了,还在海上徘徊……真是出乎意料呢……果然还是再跟她再稍稍在一起比较好吧……」   伊蕾娜嘟哝道。   而且她还向我提出了一个建议。   「老师,可以去见人鱼吗?」   她还向我说,希望能把那条人鱼带到街上。   我歪着头,有些不解。   「这倒是没关系……但对方是人鱼吧?怎么带到这里来?」   带过来会不会引起骚动啊?这街上的人好像很好人鱼呢——我惊讶地皱起了眉头。   可是伊蕾娜却对那样的我说道:   「啊,那没关系。大概不会引起骚乱吧,可以正常带过来。」   而且还说了许多大致相同的话。   我推测,三个月前见面的时候,伊蕾娜曾对人鱼做了什么吧。嗯,我知道的。   「……你在隐瞒什么?」   我看着伊蕾娜如此问道。   我们已经交往很久了。在这种时候,我也明白伊蕾娜会以什么样的话来回应,不过为了慎重起见,才这么问她。   并且大概伊蕾娜也不会偏离预想吧,她以一副飘飘然的样子浮出了笑脸,偷偷地笑着回答道:   「那就等会儿再说吧。」   第二天,我按照伊蕾娜说的去见了人鱼。虽然长出了脚让我很吃惊,但是──原来如此,伊蕾娜教会了她如何成为人类的魔法啊。   虽然现在还处于不完全的状态,但其技能似乎正在日益提高,而且听说现在已经可以往返于大街和大海之间了。   访问街道的人鱼桑——也就是丽莎小姐,一定吃惊吧。   「……」   啊,只是默默地凝视着坐在伊蕾娜面前的一个男性呢。   不用特意确认那个是她的恋人也看得出来呢。她慢慢地靠近他,虽然有些犹豫不决,但她似乎决不会后退。   为了不再分离,她慢慢地向他走去。   「……基斯先生。」   耳边响起了柔和的声音。   「啊,丽莎……」   另一方面,那名男性看起来则有些紧张。   两人开始慢慢地互相靠近,期间互相没有任何拒绝。为什么人鱼会长脚,作为旅行者的他为什么会在这条街,这样的疑问二人并没有在意,只埋头于属于他们自己的二人世界。   大概,我和伊蕾娜也看不见了吧。   「……」   我普通地通过他们,向伊蕾娜身旁靠近。「既然你教她变身魔法,不该先告诉我吗?」   我原本还怀疑肯定是魔法师装成人鱼的说。   不过我也怀疑了很多这样那样的事就是了。   伊蕾娜笑了,说道:   「因为我觉得那样比较有趣。」   您完全没有反省吧?   好吧,但是——   「我去见人鱼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于是伊蕾娜放低了视线,   然后回答道:   「稍微占卜了一下。」   她凝视的前方的箱子上,只有正面的贝壳在上边停留着。   ○   丽莎和基斯两人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呢,虽然不想长篇大论,但为了慎重起见,还是说几句吧,请允许我简洁地写下来。   「嘿嘿,伊蕾娜,听我说哦?其实呢,基斯说想和我一起旅行呢。所以从明天开始,我们决定两个人去各种各样的国家?」   在那天后,我们便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我和芙兰老师两个人在街上徘徊时,她很高兴地对我们这样说着。   虽然听说她还没有完全学会变身魔法,但是她保持人类姿态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   她练习魔法的同时,每次都要先沿着海边的街道转一圈。她紧紧抓住基斯的手臂,「嘿嘿」,这么冲着我笑道。   「这样啊……那太好了呢。」   我看了一眼正旁边的他。   「啊,那个……好、好近……」,他通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道。   到现在……还没……习惯女性吗……   在回忆时明明是比较能说的……难道说在长了脚的丽莎就不习惯了吗?是那样吗?和原本需要练习魔法的丽莎一样,基斯也应该做些习惯女性的特训吧。   或是说——   「他跟我说话的时候很普通呢……为什么在丽莎面前就会变成那样呢?」   「不是因为人鱼癖吗?」   「人鱼癖是什么东西?」   「那个啊,老师也不懂呢。」   老师你很坦率呢,而后我将目光投向远方。   我们这样的交谈他们估计也完全没听进去吧,因为他们完全进入了只有他们二人的世界。   「喂,基斯。下一个国家在哪里?我如果有基斯君的话哪个国家都可以哦!」,丽莎十分激动地问道。   「啊,啊……嗯,总之我现在想一个人独处一会儿……这样下去的话会死的……」,而另一方面的他,已经快死了。   「……」   两人也将踏上寻找新故乡的旅途。   不,可是——   「前途真是多难啊……」   他是要先习惯和丽莎小姐的关系,还是先让丽莎小姐一直保持人类的形态,到底应该哪个先呢?   如果我们能再次见面的话,或许那时候我们就可以知道答案了吧。   然后目送了两位旅行者的我们,也做好了离开国家的准备。   人鱼从街道附近的海边消失了的通知也会马上在全国蔓延吧。但是嘛,也只不过回到了三个月前人鱼基本没有发现人鱼的那时候吧,结果来说只是返回到当时的状态,所以应该没有大的问题吧。   不过乘着人鱼之便给烤鱼取了奇怪名字的店铺很为难吧。   「恋爱真好啊~」   出国之际,老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嘟哝着这话。不顾众目睽睽,沉浸在那调皮的二人(不如说是单方面地纠缠着基斯的丽莎小姐)的余韵之中。   「伊蕾娜恋过爱吗?」   呵呵,老师似乎在那个场合问了奇怪的问题呢。   恋爱吗?   嗯……   我回答道:   「和老师相遇的时候就一直在做啊。」   说出了这种意义不明的话。   而老师露出了有些奇怪的表情。   「……哎呀,找到谁了吗?」   那张脸看上去好像在戒备着什么似的,我意外地笑了。   「该去旅行了哦。」   「……所以那个人是谁呢?」   老师也笑着说着奇怪的话呢。   但是没办法啊……   「恋爱就是会让人觉得有些麻烦的东西啊。」 第十卷 第三章 在文学之国留下的记忆   有一天,老师和我好不容易走到了一个被称作文学之国的国家,而那也是一个别具一格的国家。   因为从大约正午的时候我一直在用扫帚在平原上飞驰,因此肚子稍稍感到有些饿,因此发现国家的大门时是我的心跳也不禁加速了,但是一发现那个文学之国时也产生了稍微复杂的心境。   「伊蕾娜来过这个国家吗?」,在门前拿着扫帚的老师向我我问道。   我点了点头。   「嗯……大概一个月前有一次吧」,和老师一样,我也下了扫帚。「而且因为被称作文字之国,从事文笔工作的人好像很多。顺带一提,对于料理,我不太期待……也做不到……」   因为我曾去过一次所以关于这个国家的了解还算可以。首先,我想可以举出图书馆最大的特征,而藏书数也是如此。对于文笔职业的各位来说,这个国家真的感觉很好,正如刚才所说的那样,有很多有名的作家也在这个国家就职。不过也正如我所陈述的那样,在这个国家里,饭菜大多都很朴素,因为只需要吃饱就好了,因此追求简单朴素的饭菜摆在餐桌上。   如果是平常的我,肯定会说「哇!好多喜欢的书啊!太棒了!」这种话两眼发光吧,不过,现在比起书虫,我更想安定我肚子里的虫。   不过,作为旅人,像这样走到国家就餐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但是尽管如此心情还是很复杂……   「我国的入境审查将全部以书面形式进行,请填写所有必要事项。写完后,请放门旁边的箱子里。」   迎接我们的门兵如此说道后,便把笔和纸片分别交给了我们,领着我们去了柜台。   因为我是第二次来,所以我熟练地填写了必要事项。年龄,出身国,访问这个国家的次数,此次入境的目的,职业,过去的犯罪经历,以及爱好和喜欢的书等。   「哎呀……没有写名字吧?」   我旁边的老师惊讶地说道后,「嗯……?」,不禁歪着小脑袋这么想着。   您好像很为难啊。   「入境的时候不用写名字也可以哦。以前,好像有个极端讨厌写名字的旅人,还有了纠纷,所以现在废除了。」   「哎呀……是吗?」   老师偷偷地笑了,然后填补了必须的事项。   正在写问卷的时候,老师问道:   「这么说来,伊蕾娜在这个国家待了多久?」   她没有看向这边,只是这么问着,估计是因为嘴巴和耳朵因为时间关系而变得寂寞了吧。「哼嗯——」,我将笔放在嘴边哼了一下后,说道:   「我记得……大概一周左右吧。逗留期间好像还因为钱而为难而做了点有风险的打工来挣钱。」   「你打工可真少见啊,什么工作啊?」   「是一本潜藏着无限可能性的书籍,在路上卖,也就是在路上打工。」   「那是什么书?」   「里面都是白纸的书,在那附近的书店就有卖。」   「总而言之,不就是笔记本吗?」   「因为制作得非常精致,所以客人有一半是因为有趣才买的,但是如果加上了这么个标题的话,就能以相当的价格卖出去了。」   「这是欺诈啊。」   「嘛,就算是白纸,隐藏着无限的可能性也是事实。」   「这是欺诈吧?」   「老师,我们应该多角度地看待事物哦。根据不同的看法,我好像也是在做有社会意义的行动吧……也不是看不到我卖什么吧?」   「对不起,不管从哪方面看,我都想不出你不是在欺骗居民,然后从居民那里骗钱的样子。」   「轻易地买到魔女在路上卖的书,你会后悔的,这样的教训在和我的做生意后会不会得到呢?」   「结果不就是欺诈吗?」   老师还是一如既往地惊讶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放下了钢笔,啊,看来好像写完了呢。   然后我们把入境审查用纸一齐放进门边设置的四方形的箱子里,如果纸再次从箱子里吐出的话,审查就会结束。   实际上,我进入这个国家有些消极,主要原因是担心像这样的恶行会不会被别人暴露于国家了。   可是再次写入境审查问卷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事,   ——不用写名字,大概也没关系吧?   老实讲的话,上次入境的时候和这次审查问卷都用了虚构的文字来替代,也就是说谎。但是单凭版面,过去做过欺诈行为的我,以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打算第二次入境,应该不会被发现吧?……对吧?   不久,铃的一声,铃声响起,纸片从箱子里吐了出来。   「哎呀~」   是芙兰老师的问卷呢。纸的边上印着「入境次数:2次」「来自国家的通知:寄存着给你的书」这样的文字。   ……哎呀哎呀?   「老师,您是第二次来这个国家吗……?」   「哎呀?我没说过吗?」   「虽然是第一次听说啦……」   我们而后就这样交流了一下。   随后,我的问卷和老师的一样,铃铛响起,被吐了出来。   纸片上印刷着的文字也和老师的一样——   入境次数:两次   『来自国家的通知:请来审问情报』   ……   嗯?   有些不同呢?   「你过来一下好吗?」   我刚以抬头肩膀就被拍了一下,伴随着跳跃的心跳声,战战兢兢地回头望去。我的身后,站着几个士兵。   「…………嗯,有什么事吗……?」   一名士兵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然后转移视线,问道:   「你以前是在这个国家的路上欺诈的魔女吧?你能给我讲一些详细消息吗?」   「诶?诶?欺诈……?喂,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与一个月前刚出炉的入境审查问卷上的笔迹一致。」   「……」   「而且偶然与一个月前的入境审查问卷上的笔迹一致。而且更不可思议的是,出身国、年龄、一切都各不相同,唯独笔迹却与之一致。」   「……」   「能请您陪我们一起来一趟吗?」   你明白我想说的吧?他们随后又说了大概就是包含了这样的语气的言词。   「……」   我看了下老师,   老师大概会怜悯我吧。   「伊蕾娜。应该多角度地看待事物吧?」   她借用我的发言这么劝诫道,我非常生气。   即使被这么说——   「对不起,不管从哪方面看,只能看到我被勒紧的未来……」   「因果报应啊。」   老师还是惊讶一样地叹了口气,但是稍带有一些微笑。   而且不知为什么,那张脸看上去好像是在怀念着从前。   ●   在进入文字之国的时候,有一位邪恶的魔女正被士兵们包围着。   她是谁呢?   没错,就是我的爱徒。   「我坚决拒绝!绝对拒绝!」   结果,自暴自弃的伊蕾娜一边拒绝审问情报一边半强迫地被士兵们拉走了。   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了啊,毕竟做了坏事嘛,是不可动摇的事实啊。不过我至少想安慰她一下,于是我一边说着「那个……加油吧?」这种意义不明的话鼓舞她一边微微挥手送别。   「直到晚上为止大概不会回来吧……」   但是没办法啊。   然后我看到了附近的一个士兵,托他信说,等伊蕾娜被释放后再交给她。不过也就是「我在大街的喷泉广场附近的旅馆等着你」这样的信而已。因为以前曾住过,因此这次也打算住在那时候在这个国家住的旅馆。   不过,我第一次访问这个国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也不知道那个旅馆还在不在。   因为无论哪个国家,都不可能一如既往地保持原样,无论是人还是场所,都会改变的。   感觉没变,只不过是因为一直呆在那里才会有这种感觉。   如果我以前住的旅馆倒闭了的话,嗯,那时候在喷泉广场等她就可以了吧。   于是我如入境审查用纸上所写的那样,第二次入境了。   令人怀念的街道迎接了我。   我记得这条街,   这是我成为旅人以来第一次一个人走过的街道。   「好怀念啊……」   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从故乡逃出生天的那天起,就一直和一个魔法师一起旅行着。   那是一位留着将近白色的灰色头发,身披黑色长袍和三角帽。胸口有形似星星的胸针的魔女。   而她正是我一生中第二个老师。   所以当时我称她为「师傅」,因为我已经有一个老师了。「诶~?从现在开始,请叫我老师哦」,即使我被这样半强行地要求这么叫,但我还是称她为师傅。   这样的师傅,在进入国家前也曾断然地说出这么一段话。   「我坚决拒绝。」   说起当时的我,因为还不了解国外,所以就觉得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很美好的景象,以至于不管别人怎么说,即便被门兵包围着,也坚决不会让步的魔女师傅,还曾以为很帅。   「我可是不会写名字的,绝对不会写的,也绝不会亮出身份。」   顺便说一下,师傅闹事的主要原因在于入境审查问卷中写名字的项目,因为她不知道为什么极端讨厌写名字。   顺带一提,当时的我的心境是这样的:   (即便被士兵包围着,也依然很坚决啊……!果然魔女很厉害啊!)   只是个笨蛋而已。   回顾当时,师傅被士兵们包围的理由实际上是:   「你上次在我们国家欺诈过吧?」「有很多目击证言哦。」「受害申报也有呢。」「不想写名字是吗?」「总之,我还是想请你认清现状哦。」   我想从士兵们无穷无尽地抛出来的话大致能察觉到吧,总之,正如孩子与父母相似,我当时的师傅也是在此做着欺诈的行为。   也就是说,写上名字就会「咦?你上次也入境了吧?而且还欺诈别人了吧?能不能稍微到后面一下呢?」,因此对她来说,不写名字是自卫的最后手段。   但是,父母和孩子之间也许都有一个共同的始末。   「没关系,快点来帮忙!把她带走!」,士兵将师傅半强行地戴上手铐。   「不要这样!你以为我是谁啊!」   「欺诈师。」「守财奴。」「犯罪者。」   「这种话也太直接了吧?请别再说了。」   就这样,师傅在我的目送下,被士兵们带走了。   总而言之,就如现在的我一样,当时的我随后也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不过话虽如此,当时我所处的状况与现在大不相同。   「咦?师傅,诶?诶……?」   突然被扔下我一个人不管,不禁突然感到有些胆怯,在那里开始提心吊胆了起来。「你可以进去哦」,随后士兵们便把我送到了国门那边,但正如我反复讲述的那样,我原先从未一个人走到外面的世界。   因为自从出生开始,我就一直生活在深邃之森比拉。   所以一个人被抛弃到别的国家中的我,不知如何是好。   「怎、怎么办呢……」   环顾四周,   凹凸不平石板笔直地在前方延伸着,排列于两侧的建筑物的墙壁很雪白,在阳光的照射下也不禁显得有些晃眼。大街上有书店、邮递店、能读书的咖啡馆、著名作家纪念馆等与文学有关的店铺,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里被称作文学之国。   我马上被第一次见到的景象吸引住了。   无论到哪里都广阔美丽的外面的世界,迎接了懵懂的我。单是一个国家的胡同,在我眼里都耀眼无比。漫无目的地走在似无尽延伸的道路上的我,终于到达了一个有喷泉的广场。   孤零零地坐在长椅上,与街上的人们一同休息了一会儿。从伫立在旁边的图书馆借书的人似乎在利用休息时间来埋头读书,因此有很多人拿着书。   话虽如此,可要说是每个人都只知道读书,似乎也并非如此。   「唔唔……这是……!不行不行啊……呜呜……」   我背对着的喷泉后的一个长椅上,坐着一位大叔。   他刚才似乎想了一会儿,在薄薄的册子上轻轻地写上文字,不过紧接着他就用自己苍白的头撞破了那一页。   可能是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或是脑海里浮现出了很难为情的东西吧,叔叔看起来十分老气横秋。   所以,当我看到他身边有一位年轻的女性走过来的时候,虽说惭愧,我刚开始还一直认为她是他的女儿。   「你,来这种地方执笔吗?」   啊,好像是夫妇呢。   好像的确是夫妇呢。仔细一看,两人左手的无名指上还套着一对戒指。   「不要突然来搭话啦!」,叔叔慌张张地把小册子藏在背后,抬头望向夫人,大声尖叫道:「在哪里写是我的自由吧,快离开我!」   「我现在要去服装店逛逛,你要一起去吗?」   似乎已经习惯了叔叔的态度,夫人用极为温和的语调如此说道。   「怎么可能去啊,我还得忙着准备新作啊!」   「那看完衣服后去吃饭怎么样?」   「不需要!」   你一个人爱去哪去哪吧,叔叔脱口而出道。哎呀,多么冰冷的大叔啊。   夫人高雅地将手凑到嘴边笑了一会儿,留下一句「那么,再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吧」后,又离开了叔叔身边。   「……」   老爷爷凝视着夫人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后,一边嘟哝着「……走了吗?」,一边再次打开了本子。   「嗯……果然感觉写什么都很合适啊这里……呜呜……」,然后握着笔抱着头嘟哝道。   话说回来,我是第一次在国外漫步,想必您已经知道了。不过其实又因为我出生的故乡里没有娱乐,因此看到从事文笔业的人也是第一次。   「……」,因此,即使我以稀奇的目光直视着大叔,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开头要什么啊……?到底要写些什么才对啊……?呜呜……想不明白啊……」   「……」,即使近距离地一直窥视着那本小册子,也不算是罪过吧?也没有办法吧?   「果然应该在这里写下一段难听的话才——嗯?」   「……」,我和叔叔对视了。   「……」,而后叔叔沉默了。   总之,还是先打个招呼吧。   「……」,叔叔还是一言不发。然后,啪嗒一声合上了册子——   「什,你想干嘛啊!别盯着我看!」   而后再次像夫人那样大声喊道,似乎有人接近的话就会条件反射性地怒吼让他离开的习性呢。   「啊,对,对不起……」,但是,当时的我还只是个不懂世故的人,突然被他骂了一顿,有点心慌意乱,「因为我是第一次看小说家……」   「啊……什么呀,是小孩子啊……」   或许是发现对方还是个年幼的少女吧,叔叔这才想起了在刚才那大人的举止。「你对小说有兴趣吗?」   「……」,我点了点头。   「这样啊。」   而大叔手边的册子封面上写着「致妻子」。   书的标题吗?   「那是新作品吗?」   我指着册子,叔叔摇了摇头道:   「不对。」   「……?是有什么不同吗?」   什么意思啊?   「这不是小说。你不知道吗?」   我点了下头。   「嗯……你是外人吗?」,大叔直盯着我打扮问道,「这是寄存在图书馆的书。」   叔叔慢慢地回头看喷泉的对面——图书馆,给我讲了一个有趣的故事。   看来这个国家的图书馆有些不一样呢。   本来,图书馆就是指收藏正流通的书,免费阅读的设施。但在这个国家似乎还有另一个作用。   「这个国家的图书馆将个人所有的册子也都保存在仓库里,当作素材本和笔记什么的。」   他又说道,这个国家从很早以前就从事文笔业的人好像很多,同时,在图书馆工作的作家也相应的存在。作家们将自己的素材本带进图书馆,一边读书、搜集资料,一边创作出新的故事,但随着剧本数量的增加,因此很多人每次都懒得带进去。据说同时,作家们也开始流行互相在册子上写文章写小说的一种娱乐,图书馆方面曾计划暂时保管个人册子。   所以每次不带重物也能空着手在图书馆工作,作家们非常高兴。   图书馆为我们保管小册子,这已是众所周知的事了。而且不久,恋人们为了保管自己的交换日记,或者是为了交给未来的自己作信息而利用。还说是因为……   总之叔叔告诉我,现在这种方法很普遍。   但是,这样的话,总而言之——   「你写的是给太太的情书吗?」   大致来说就是这样吧?   「……」,叔叔沉默了一会儿,「……嘛,就是这样。」   因此也不难理解只是抱着脑袋连一个字也没写上去这样子呢。   「我觉得直接用语言表达很难啊……毕竟只要是文章,多少都很正经,因此无法很好地用语言表达出来啊。」   假如我是小说家的话──也会像大叔那样苦恼吧。   对夫人而抱有烦恼,也不难想象。   「嘛,即使不再写这些东西,我想你也一定能传达出你对妻子的看法的。」   我想起了和叔叔形成鲜明对比的极其温和的夫人。她笑着看着因新作品的准备而忙碌的他,就如预料到了他确实在写些什么,烦恼着什么。   但是,   「虽然能够传达,但这并不是说明不将它转换成文字就能解决的啊」,叔叔抚摸着因为多次破损而变得完全薄了的册子,又说道:「无论是怎样的故事,怎样的回忆,成为了语言才会有意义。不这么做的话,这就等于在我脑海中不存在啊。」   所以才这样写吗——他像是在寻找夫人一样,眺望着街道这么说着。   「想写的东西已经决定了吗?」   他对我直接的问题点了点头。   「是啊,肯定的。但是太多了啊。」   呜嗯……   「所以才这么伤脑筋啊」,原来是因为想写的东西太多了才烦恼啊。   我自己这么理解道。   但是叔叔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抱头痛苦只是因为害羞而已哦。」   那天傍晚,我和师傅汇合后,住在了喷泉广场附近的旅馆里。   「原来如此。」   师傅听了今天我身上发生的事情后,就如理解了一样点了点头,「这就是为什么这个国家的书店卖很多奇怪的册子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拿出了与在街上叔叔拿着的完全一样的册子。   「这是怎么拿到的……?」   「我以前来这个国家的时候,为了做生意买了几个,先送给你一本吧。」   「啊,哈嗯……」,什么生意啊?,虽然我有些疑问,不过暂且先收下吧。   「虽然我是第二次来这个国家,但是我本来还不知道有这样的文化呢。明天去图书馆看看吧,给未来的自己写留言不是很有意思吗?」   师傅依然精神抖擞地说着。   您感兴趣就太好了,我也拿到了一本小册子,也很想去一下图书馆呢。不过——   「师傅,你有没有注意到可能会士兵呢?怎么去图书馆没关系吗?」   因为白天发生了纠纷,所以我想明天一定要先出国才是。   「没问题,用钱解决就好了。」   「用钱……!」   虽然看上去很罗嗦,但当时的我不太了解世事,所以一直以为「有困难的时候就用钱来解决的老师真是太棒了!」,唉,我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话说回来,用这本册子的生意是什么?」   我问了个朴素的疑问。   于是,师傅脸上浮现出了略带骄傲的笑容——   「拿来给别人做炼金术哟。」   她这么回答道。   我仔细地看了看书本的封面,上边写着「蕴藏着无限可能性的书」。   ……   孩子果然会和父母很像呢……   ●   回忆就在这时结束了。   成为大人,再次曾走过的街道,总给人一种比以前更小更朴素的印象,可能只是我长大了吧?   来到这个国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很遗憾,以前的街道的样子在我脑海中并不鲜明。因此,我像以前一样在街上闲逛,像收集回忆一样地眺望着街上。   正因为还被称为文学之国,所以书店也是鳞次栉比。   从经营普通学术书类书籍的商店,到娱乐小说店,以及寄存在图书馆的小册子专卖店等等。   而后我逛了几家店。   「哎呀……」   不久,好不容易走到某家店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庞。   书店前面有一位和以前见面时气质一样的男性,他皱起眉头,一脸难为情。   「……」   但是他和以前不一样,并没有跟我说过话。没有反射性地大声叫喊,同时也并没有抱着头苦恼,只是一动不动地向这边投射着锐利的目光。   岂止如此,那册子也与以前不同,变成了薄薄的纸片。   「……原来是有名的作家啊。」   我在书店前看着他的身影,弯着身子说道。   在经营娱乐小说的那个店,粗略一看,上边排列着他的作品,那位和我以前曾谈过话的他的小说,整齐地排列在店前。   好不容易来到店里,见到了令人怀念的脸,总觉得就这样离开会有点寂寞。于是我从架子上拿了一本书,买了下来。   因为感觉错过了这个机会,就再也见不到了。   抱着刚买的书从店里出来的时候,我再一次回顾店里。   离开了五年啊……   而后我又看了下书的封面,在上边,在一些具有装饰性的文字旁,我认识的大叔,在这小小的封面上显得格外拥挤。   『来自国家的通知:寄存着给你的书』   我一边看着入境时交给我的纸片,一边追寻着曾经的足迹。据说,出示入境审查问卷的话,图书馆就会把寄给我的书交给我。   虽说是寄给我的书,但我唯记得,在这个国家里没有称得上是朋友那样亲密的人,像恋人之类的就别提了。   但关于寄件人我并不是没有线索。   不是别的,我就是送给我的册子,而且大概还藏在图书馆里吧。   到底写了什么样的内容呢?很遗憾的是,我记得去图书馆,不过关于老师交给我的『蕴藏着无限可能性的书』所记载的内容,却已经完全从我的脑海中脱落了。我想了一会儿,但是在到达喷泉广场之前都没有想起来 你好。」   来到喷泉广场,紧接之后,紧紧牵着曾经的记忆之线的手停住了。   抬头一看,喷泉的背后有一个女人正从长椅上往我这儿看。   「你喜欢那本书吗?」,女性的目光,注入了我手中的一本书中。   「我还没看过,不知道喜欢不喜欢。」   「啊……看来是这样呢。对不起,好怀念啊,不由得就……」,女性的手,高雅地贴在嘴边这么说道。   她以熟悉的动作笑了。   而膝盖上有一本破破烂烂的小册子。   是因为我地注视那本册子太认真了,也有可能是因为看到了我的入境审查问卷吧,   「你是别的国家的人吧?」,女人温和地问道。   我点了点头。   「是啊,我来自遥远的国家。」   「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我不回答,反而指向了女性的手边。   而她似乎已经察觉到这一点了,脸上露出了微笑。   「那对方是谁呢?」   「这是我以前的自己,虽然不太记得写了什么就是了。」   「这样啊。」   她说,那就很让人期待了。   我点了点头。   「那边的小册子是你老公送给我的吗?」   我歪着头如此问道。   让人完全能明白的话传入了我耳中,「送我这个的人,很笨拙,也动不动就怒吼——」   本来是做得很精致的册子,却显得相当寒碜,而且仔细看的话,已经变得非常薄了。一定是见到我之后又重写了好几次吧,那里有一直在苦恼的他所留下的痕迹。   她可爱地抚摸着那破烂不堪的册子,   「但他就是我的丈夫。」   而后这样低语道。   「……那本册子上写的是什么?」   我不禁稍稍为此有了些兴趣。叔叔最后,烦恼到最后,到底传达了什么呢?   「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而后女子笑着把册子递给了我,「面对面说出来的话肯定很让人害羞吧」。   然后我从她那里拿起那册子,然后打了开来。   「……」   那里确实写着直接说出来的会有些害羞的话。   ●   图书馆里到处都是书。   不愧是自称是文字之国的国家,从镶着玻璃的天花板上洒落的光芒,照耀着排列在架子上的书。   「欢迎光临到来图书馆。」   我和师傅二人一起来到了接待处,坐在柜台对面的那位女性如此说道。正如传闻所说,在这个图书馆可以借一般的书籍,也可以自己保管带入的册子。   「你能帮我保管这本小册子吗?」   师傅一边对接待员说,一边推着我的后背,我反射性地仰视着师傅。   「师傅我可以吗?」   「没问题」,她轻轻点头道,「毕竟我在这个国家净做的是坏事啊。」   但是你这样的孩子现在也不可能来取哟──师傅耸着肩膀补充道。   而这一句话,听起来像是在说,   什么时候变成大人时,再回到这里来吧。   「……那么,这个就拜托你了。」   我双手把册子交给了接待员。   在前天晚上我就写好了内容。那时候,不知要写些什么,抱着脑袋反复思考了许久,不过最后,我写了一篇可爱的内容,甚至让人连写过的东西都忘了。   对着大人的我写的。   「我接受了。」   接待员接过我的册子,神奇地凝视了一会儿,然后告诉我,再来这个国家的时候,只要把入境审查问卷拿到图书馆就能把册子还给我。   所以我想长大后再来这里。   而且成为大人之后,我也几乎忘了写了什么。   「写了什么内容啊你?」   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师傅这么问我。   我回答道:   「向未来的我提了一个问题。」   而这,说出来不禁会让人有些害羞。   ○   被国家的士兵们包围后,直到夜里都被拷问得精疲力尽,最后还被罚款,最后「不要再干了这种事!」在受到这样严厉的斥责之后,我终于回归自由了。   因为经历了那种事,与老师汇合了的时候已经筋疲力尽,甚至到了连吃饭的精力也没有的地步。   「我回来了……」   好不容易走到旅店的我声音都变弱弱的了,似乎我几乎能称得上尸体了。   「欢迎回来」,而老师则像往常一样笑嘻嘻地迎接了我。她好像在读书,躺在床上的她的手里有一本书。   真轻松啊……   好像度过了和我不一样的充实的一天呢……好羡慕啊……   我看着这样稍稍有些幼稚的老师,忽然——   「……?」,床旁边放着的册子的封面映入眼帘。   是曾见过的册子,也是曾见过的封面,甚至连「藏有无限可能性的书」这样的名字等也是。   哎呀哎呀?   「……我把那个册子交给老师了吗?」   我都不记得了呢。   但老师轻轻地摇了摇头,「这是我之前拿到的。」   「我觉得除了我之外没有人会写这么奇怪标题。」   「不,意外地还有其他人呢。」   「是哪位?」   「是奇怪的人哦。」   「是吧?一看就明白了。」   「……」   老师摆出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不言而喻。   「今天太累了,但还是先洗个澡再睡吧……」   一到旅店就感到疲惫不堪,就像是睡衣突然袭击过来的错觉,感觉今天什么也不想做了。   老师从床上点了点头,「请好好休息哦。」   芙兰老师一边说着一边挥着手道。   比平时更温和的声音传入耳中的同时,我回过了头,她好像很怀念似的笑了。   ●   正如她所说的,伊蕾娜洗完澡后没有吃饭,只是将头发轻轻地吹干后,就躺在床上说了句「晚安」后便一语不发了。   估计是被骂得很累吧。过了一会儿,她的床上就传来了睡意。   因为那时候我也看完了书,所以我啪嗒一声合上了书,站了起来。   在旁边放的那一本薄薄的册子,   有着很久以前,我写给我的东西。   「……」   我再次打开了册子。   薄薄的册子上只剩下一页了。一次又一次地重写,尽管如此还是不能很好地用言语表达,因此当时的我好像每写一次就会把页面撕碎扔掉。   「结果只写了一句话呢。」   就像很久以前见过的大叔一样,想写的东西太多了,写什么都很害羞,无法总结吧。   而那一句话混杂着的痛苦,也收纳在了那一页。   从过去到未来,我的留言也被订缀在其中。   或者,可以说是给除了我以外的某个人的留言。   「……」,我在床上瞄了一眼睡着了的伊蕾娜。   她好像还是很累,侧着身,静静地睡着,就如同完全沉浸在梦里了。   好像没有要起来的迹象啊……   「……」   我在这里突然有点儿想恶作剧一下了。   「……呼」,我的脸颊贴上了她的脸颊。   「嗯……」,似乎她心中还有些苦闷,皱起了眉头。但她还是像在睡梦的世界里,只在那里静静地呼吸着。   依然是睡着的样子呢。   「……」   大概是因为刚才还在读以前见过的叔叔的书吧,   突然有一句话回想在了我脑海中,   ——无论是怎样的故事,怎样的回忆,成为了语言才会有意义。不这么做就等于在我脑海中不存在。   那种事,他以前也对我说过。   不管是心情的表达是清楚还是不清楚,如果不用语言表达的话就没有意义。   「……」   因此即使在睡觉的时候我跟伊蕾娜说话,也没什么意义。   毕竟没有传达给她。   所以这只是预先演习。   我抚摸了她的长发,柔软的头发。我的手指搭在她似露珠的耳朵上,使她再次皱起了眉。我低声私语道:   「那个时候,谢谢你帮助我。」   因为很久以前救了我的生命,所以现在我就在你身边。   很久以前的我,曾问现在的我,   虽然只是一句话,而且说出来不禁会让人有些害羞。   「你现在还喜欢伊蕾娜吗?」   是啊,   「非常喜欢。」   ●   到了第二天,我和伊蕾娜在店里边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边吃早饭,而后过了段时间就决定下来出国。   虽然可以再观光一会儿,但是伊蕾娜却说「今天我们就离开这个国家吧?」所以我才这样做的。嘛,毕竟她自己不想在被骂的地方呆那么久吧。   毕竟父母和孩子长得很像,那么从前去图书馆拜访的师傅,其实也很想马上出国吧。但她却不那样做,估计一定是我在她身边吧。   「……」   我一边呆呆地眺望着作为最后一幕的国家的情景一边走了过去。   凹凸不平石板笔直地在前方延伸着,排列于两侧的建筑物的墙壁很雪白,在阳光的照射下也不禁显得有些晃眼。大街上有书店、邮递店、能读书的咖啡馆、著名作家纪念馆等与文学有关的店铺。   因为这里是文字的国度。   而这也是一个有着很多语言,很棒的国家。   「嗯……」   就这样,终于能看到国门时,伊蕾娜在旁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眼睛,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塞进了牙齿一样嘴角看起来有些急不可待地开始动了起来。   ……?   「怎么了?」   我问伊蕾娜。   「……」,果然,她看着我沉默不语,然后「嗯——」也同样这么沉思了一会儿后,   「说实话,有一件事忘了告诉老师。」   憋到现在吗……   哎呀哎呀,真拿你没办法啊。   「什么?难道说还有余罪吗……?」,是欺诈吗?还在诈骗吗?老师这次可要生气了哦。   我一边思考着一边微微皱起了脸。不过,   我的预想出错也是常有的事。   「不是那样的」,她有些冷淡地说道。   而那个样子看起来有点像闹别扭。   「那又是什么?」   在门前,   我停下来歪着脑袋,这么问她。   而后伊蕾娜再次沉默了,脸上浮现出有些烦恼的表情,然后又大声地叹了一口气,   「老师——」   她向前迈了一步,在我身旁,轻轻踮起了脚。   然后像抚摸我的头发一样,用将手指贴在我的耳朵上。   然后她只说了一句话,   「不客气。」   在理解那个词所意味的地方是什么,对什么话之前,我还稍微花了些时间。   她似乎在逞强,随后,便马上离开了我,   「那我们走吧。」   就那样朝着门走去。   然后,伊蕾娜暂时没有回过头来。   「……是啊。」   而我追着她的足迹。   她没有回头,不禁让我稍稍松了一口气。 第十卷 第四章 魔女审判   「现在开始开庭审判。」   台上的一句话让我的意识清醒了。   「……诶?」   不知为何我的手戴上了手铐,站在陌生的房间正中央。   哎呀,这里是哪里?我环视了一下四周。   那是一间气氛很严肃的地方。右边是长桌,而左边也是长桌。朝前望去,一脸熟悉的脸在檀木台上俯视着这边。而回头一看,仿佛要从刺眼般的视线中逃脱一般,许多人正从简朴的栏杆对面望着我,嘈杂着。   「那个就是那个伊蕾娜小姐……?」「嘘!不许看她的眼睛!我对你的行为真是目瞪口呆!」「你真的不是装成是犯罪者啊……」「跨国诈骗者……」   悄悄在群众间传递的话语像刀子一样刺向了我。   这里每个人都向我表示了敌意。   而我却有些迷惑不解,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会站在这样的立场上。   我记得昨天在客房睡了个觉,然后──   「肃肃肃肃静!」   叮叮咚咚地敲打着的木槌,使得房间恢复了寂静。沉入思考之海的我,在那里又被这个响声回过了神来。   到了那时,我才意识到这个地方是审判罪行的地方。   也就是法庭。   台上的人,归根结底就是法官吧。   「首先,审查被告人!」   法官那样对我说道,「名字是?」   被告人……?我吗?   是不是犯了罪暂且不论,也没有被带到法庭的记忆,但是……?   「嗯……伊蕾娜」,但是在这不由分说的气氛中,我只能回答。   「职业呢?」   「……我是旅人。」   我回答道。可不一会儿——   「有异议!」   我左边的长桌上好像有人站了起来,「被告人在说谎!旅人不是职业!」   对法官清楚地直言不讳的她是个留着黑色头发的成年女性。而且不知为什么,威风凛凛地站着的她,还穿着黑色长袍和三角帽,胸前戴着形似星星的胸针。   她是魔女呢。   啊,原来是芙兰老师。   「辩护人!」   法官瞪着芙兰老师,「现在是身份核实阶段,请坐下。那个揭露被告人的谎言的工作是那边的检察机关事。」   被告人还没生气反而你先生气了吗。   「……对不起,我忽然有点想说出来,不知不觉就……」   芙兰老师小声地坐着如此低语道。   「被告人,出生地是……」   「和平国罗贝塔。」   「原来如此,谢谢配合。」   总感觉我还没缓过神来,不过总而言之好像问题就这么结束了。   而我正好在那个时候注意到了——   「盯……」   先前检察官一直在盯着我,直到谈话停止为止。   「……」,我看了下检察官。   「盯……」,她坐在检察院旁边的座位上,显得很面熟。白发长而清爽,而头上还戴着个蝴蝶结。年纪大概比我小一点吧。   不知为和,和芙兰老师一样,看起来很面熟。   「……诶?」   或者可以说就是艾维利亚,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到底什么意思啊?   我再次回头看了看。   仔细一看,栏杆对面——坐在旁听人的座位上的,全都不是陌生的脸。   「啊……好多女孩子啊……!」,不知为何,眼睛发着光环视四周的眼镜考古学家薇奥拉桑在这儿。   在薇奥拉的旁边,坐着突然吐出了一滩褐色的东西的魔法师,尤莉。   「呵呵呵呵呵……」,而在旁用蔑视的微笑玩弄着苹果的是玛莉小姐。   「如果尸鬼来这里的话,全员肯定会迅速全灭……」,而安娜桑则很严肃地警戒着周围。   「伊蕾娜……我明明很相信你……」,不知为何而哭着的红发蓝瞳的女学生,艾莉亚德妮。   「人类的职业真的很多呢……」,在远处凝视着的白发女性,露谢拉桑。   除此以外,满眼都是曾见过的人,根本不知道在哪里进行着这个审判,唯独知道认识的人聚在这里。   也就是迄今为止在旅途中遇到的人都在这里。   「……原来如此。」   虽然还不知道到底会被裁决什么,但是在这一点上我注意到了一件事——   这是梦吧?   绝对是梦吧?   「那么现在开始审判──」   「有异议!」   「辩护人!」   「对不起……」   不管怎么说,在梦中这种懒洋洋的氛围中,我的罪好像就这样被审判了。   ○   「宣读起诉状!」   在我看来,在右侧的长桌上站起来的艾维利亚,以一副极其认真的表情宣读道:   「被告人从上周开始呆在这个国家,突然说服在街上走路的女性,非但让女性神魂颠倒,而且对此还不够满足,『能不能借点钱给我?到时候会加倍还给你的』这样卷走钱然后消失在赌场里,再来就音信不通了。」   「不,我没有做过那种事的记忆……」   这是谁说的话啊?   「被告人在街上反复着这样的行为,被被告人卷走钱的受害者也上升到数十人。到今天为止一周的受害总额为千枚金币左右,真是太差劲了。」   「你这话也太过分了吧?」   「总感觉直接就因此判死刑比较妥当。」   「为什么非得因为这种随随便便的理由就被判死刑呢……?」   但是法官一边华丽地置若罔闻,一边说道:「我明白了,检察,谢谢您。」   哎呀哎呀,看来我的异议是不会接受的。   这样真的可以吗?   对了,   「为什么是猫耳啊,艾维利亚?」   「啰嗦!」   入席了的艾维利亚桑头上的猫耳嗖嗖地动着,因为在梦中所以在现实中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似乎也很容易发生呢。   ……嘛,说实在的,我最不可能有我到处诈骗街上的女性这样的起诉书。   「被告人,起诉书的内容没有错吗?」   法官没有看着我,如此问道。   不可能吧?   「错误百出。我就算有诈骗本领也不会去诈骗别人的。」   「……也就是说否认嫌疑吗?」   「就是这样,原本——」   「有异议!」   芙兰老师威风凛凛地打断了我和法官的对话。「有一点!,那个,被说服的经过呢?能详细告诉我那点吗?」   「辩护人」,法官眯着眼睛叹了口气。   「具体多少频率呢?是在吃饭的时候被诈骗吗?」   「辩护人……」   「法官,老师很在意的!」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大家把老师当作耳旁风……   「是啊,法官我也刚好很在意那儿。」   法官……   法庭正被奇妙的气氛包围的时候,我的右侧某人举起了手。   「法官」,艾维利亚站了起来,「今天被卷走了钱的受害者们被称作证人,要求证人审讯。」   完全无视了当前的流程啊……法官「哼……」地呻吟了一会儿。而芙兰老师也边说着「哎呀哎呀……」边有些遗憾地皱起了眉头。   在意吗……?那么在意我的恋爱吗……?   我想如果听到现在为止的旅途的话也可以明白我没特别和谁在一起才是,不过……   不,可是——   您说现在就跳到了证人审问吗?   「……那个,难道是把所有受害者都叫来吗?」   「毕竟大致都时因为你啊。」   但是艾维利亚对我点头。   然后法官敲着木槌,宣言道:   「那么现在开始审问证人──」   「有异议!」   「辩护人!」   「对不起,我刚想着差不多该说出这句话忘记了现在的流程……」   「真的要把你赶出去了哦?」   「……」   我不顾被法官狠狠训斥的芙兰老师,回头看了看后面。显然这个场面只有我的相识,因为那是个梦,所以因我的记忆而构成着场景是理所当然的。   ……   但是从这个流程开始的话感觉就只有讨厌的感觉啊……   ○   因为要开始证人审讯了,很抱歉,我只好坐在芙兰老师的旁边。   「老师,这里是哪里啊?」   我拉着老师的袖子如此问道。   她像往常一样对我微笑道:   「那么……你觉得这不是梦吗?」,接着,她又趁机像刚才一样向我问道:「那个,你到底讨得欢心的频率是多少呢……?」   你在说什么呢?   「不当场回答不行吗……?」,就算是我也有羞耻心吧?   「你不认为作为律师应该知道所有被告人的事情吗?」   「但是老师,关于我的事情你大概都知道吧?」   「怎么说?」   「虽然只在一起待了一年,但现在还在一起旅行哦,现在已经没有隐瞒在老师面前的大秘密了呢。」   「哎呀……」   老师的容色稍稍放松了下来。   「法官,辩护人和被告人很调皮呢。」   「真的也要把你赶出去了哦?」   而我也被法官盯上了。   明明是在我的梦为什么她们对我这么严格呢……   我因梦中的不明事态而叹息,可老师好像误会了什么,一边拍着我的肩膀一边说道:   「没关系,伊蕾娜。我会证明伊蕾娜的无辜的。   她不知为何自信满满地这么说着。   ……不,是否无罪这时候怎样都好啦,总之我希望从梦中醒来才是。   然后不久,开始问讯证人了。   第一个被传唤过来的是曾在哪里见过的紫发女性。她穿着气势十足的长袍,戴着形似星星的胸针。   「是我啊。」   以一副得意洋洋的脸如此说道。   「这位是被害者的莎伦」,艾维利亚如此介绍道,然后便进入了主审讯。   「莎伦小姐,你记得被那位被告人说服经过吗?」   莎伦轻轻点了点头,「那个,我那时走在街上,突然听到伊蕾娜说『好可爱啊,莎伦,真可爱啊,呵呵』就走过来了。」   那是谁啊?   「然后呢,我以『住手吧,你在干什么啊伊蕾娜』这样拒绝了她——」   你也是,你到底是谁啊?这不是角色崩溃吗?   但是就这样开玩笑的她展开了证言。   概括起来大致是这样的:   『话说回来,莎伦,我现在有个赚钱的好消息……怎么样?』,回忆中的我摆动着手,跟她打了个耳语,『如果顺利的话,这可是一举暴富的机会哦……』   『诶!啊!一举暴富……?什么?有些在意呢!』   『呵呵,是吧?可是用这个赚钱的话,稍微有些麻烦呢……?你的魔法无论如何都是必要的。作为优秀的魔女的你的魔法,没问题吧?』   据说,我向莎伦桑提议收集在那边石块,用莎伦桑的魔法把那个变成了宝石,再卖掉到当铺中这样稀奇的作战。   『哎呀,我虽然是魔女,但是我不能使用那种魔法……因此没有莎伦的力量,怎么也做不到呢……』,回忆中的我一边垂下肩膀一边说道。   『哼哼』,莎伦的脸上浮现出了得意的表情。   『原来如此,的确,作为优秀魔女的我的力量是必要的。伊蕾娜虽然是魔女,但却比我没实力呢。』   『莎伦桑,我再怎么说也是会生气的哦?』,咚的一声,回忆中的我敲了一下莎伦的头。   『哼哼哼……』   『哼哼……』   回想中的我,就这样拜托了莎伦,把石头变成宝石,但是然后却一直没有回来。   在总结回想后,艾维利亚啐了一口,说道:「这太差劲了。」   …………   虽然有很多槽点,不过……   本来莎伦就不会使用魔法吧?难道是在梦中可以使用魔法的设定吗?   「总之就是被伊蕾娜困扰了。」   莎伦桑故意耸了耸肩,主讯就在那儿结束了。不用说,关于她供述的内容我一概都忘了。   芙兰老师站乐起来,开始向莎伦提出反对意见。   「在进行反对质问之前,先从闲谈开始吧。莎伦桑……你是魔女吧?胸前的胸针正是魔女的证明哦。我的弟子也在年轻的时候很快就成了魔女,不过,看来你也很优秀呢,好厉害啊。」   在轻松的气氛中,反对的质问就这样拉开了帷幕,当然没有任何紧张感。   「是啊。嘛,我是相当有才能的类型。」   「啊好厉害!」,芙兰先生还将法杖放在了莎伦的面前,「话说,如果可以的话,可以在这里稍微使用一下魔法吗?」   大概是出于兴趣吧,老师笑眯眯地向莎伦问道:「我实在不擅长应付这种死板僵硬的空气……所以为了活跃气氛,请在此施展一个魔法吧,可以吗?对吧?」   「嗯……魔法?现在在这里?」   「嗯,可以拜托你吗?」,芙兰老师向莎伦拉近了距离。   「……」,莎伦沉默不语了。   「嗯?你怎么了?」,芙兰老师再次缩短了距离。   「……」,莎伦桑把脸别了过去。   「有什么不能做的理由吗……?」,芙兰老师将手放在了莎伦的肩膀上。   「……」,莎伦桑不知为何看起来一颤一颤的。   「莎伦桑……?」   芙兰老师再次低语道:   「我想要你使用魔法,就拜托你了哦?」   魔女的话,应该可以使用魔法吧?老师抿嘴一笑。   可能是看惯了吧,在我看来老师只是普通地笑着,不过——   「……!」   莎伦的脸却很僵硬。   因为她原本就不是魔法使,只是憧憬魔法使,因而模仿打扮成那样的一般人。   恐怕在眼前的她现在也在这么想着吧。   「这个人,难道注意到了我不是魔法师吗……?」   在脸上滴滴答答地流着的汗水,清晰地映出了她的内心,很容易理解。果然在梦中也不能使用魔法呢。   「……你怎么了?」,芙兰老师窥视着莎伦桑。   而后老师再次与莎伦缩短了距离,已经不能再缩短了。   「唔、嗯嗯嗯唔唔唔唔唔……我不会使用魔法……嗯……」,莎伦低语着,现在也变成了快哭出来的神情。   芙兰老师窥视着她的脸色,   「哎呀……?你难道说──」   又这么问道,   「诶?难道说你身体不舒服吗?」   「!」,那正是她的救命稻草。莎伦大大地点了好几次头,「是啊,是啊!好像有点感冒了!」   「哎呀……那可真糟糕啊……」   老师皱了皱眉,「身体不好却站在证人台上,难道就能够提供正确的证言吗?现在脑袋也是空白的吧?很累吧?」   「是啊!眼看就快要倒下了呢!」   「是这样啊,已经想回去了吧?」   「想回去!」   法庭上人们嘈杂着。   大概芙兰老师没有那个意思,不过,反对质问的结果,莎伦先生的证词也的确变得可疑了,因为无法证明她的证言是真实的。   总之就是在这种懒洋洋的氛围下,证人讯问就这样拉开了帷幕。   第二个证人是带有着绑在头后面的栗色双马尾的少女。   是尤莉小姐呢。   「我也被那个被告人说服了」,她竟坐在证言台上叉着双脚,一边闻着咖啡的香味,一边浮现出非常享受的脸。「在法庭上喝咖啡……太棒了……」,还说着一些意义不明的话暂且好好地沉浸在余韵后,总算进入了证言阶段。   「对了,那是在前天晚上,我在冷酷无情地喝着咖啡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嗯?对不起,在冷酷无情地喝咖啡到底是怎么意思呢?」   「……」   尤莉对芙兰老师出乎意料的吐槽稍微保持了沉默。   就是身体一动不动地在那个场合凝固了三十秒。   「对了,那是在前天晚上──」,结果,她好像从来没有被插嘴过似的,一脸愉悦的表情再次从头开始,「我在冷酷无情地——」   「诶?」,芙兰老师有些疑惑。   「不,所以那个……冷酷无情地——」,于是尤莉小姐再次变得语无伦次。   「对不起。因为我对这些事情不了解,所以想请您务必教我一下……具体来说,所谓的冷酷无情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诶?冷酷无情是什么意思……?嗯……」,很明显,尤莉小姐非常为难,「像现在的我这样的感觉……大概吧?」,因此回答也是以问句形式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不礼貌地在桌子上喝咖啡的话,就是冷酷无情吗?世上被称为冷酷无情的人们,大家都整整齐齐地坐在桌子上喝咖啡,这就是礼仪吧?」   「啊,不,只是觉得这个有点帅而已……」   「嗯?为什么在桌子上喝咖啡很帅?」   「不,那个……」   大概没什么大不了的意思,却不知为什么坐到了证言台上,尤莉已经脸红了。   「哎呀!」,看到这样的她,芙兰老师再次皱起了眉头,「审判长!这位证人身体状况好像也不大好!」   还是由于各种各样的槽点尤莉小姐的证言也没有了。   「老师……好厉害啊。」   「诶?什么呢?」   芙兰老师看起来很不可思议地歪着头问道。   好像没有自觉呢,不过,恐怕就这样老师在与场地完全不相合的懒洋洋的气氛下继续反对质问证人直到结束。   我真希望在那之前能醒来啊。   之后继续起了证人询问。   接下来站在证言台上的是身着礼服的金发公主。   是雪克莉小姐呢。   「首先,我一个人散步的时候被伊蕾娜说服了──」   芙兰老师哼哼地点头赞同她的证词,顺带一提有只手里握着雪克莉小姐的资料。   「原来如此,可是雪克莉小姐,你现在好像有正在交往的女性呢……」   「不,没有正在交往的女性。」   「哎呀,是吗?」   「只是结婚了而已。」   「哎呀,那么这不就是外遇了吗?」   「但是她教了我不要玩火……」   雪克莉小姐一边红着脸一边凝视着我。   不……那样的记忆……我可是真的没有哦……?   我用尽全力转移视线。   就是那个时候——   「有异议!」   那声音隆隆地从旁听席旁传了过来,「公主殿下!怎么回事?小姐!我可没听说过啊!」   红发女性拔着剑向这边走了过来。   是和公主巧克力小姐关系非常好的骑士,罗莎米亚桑呢。   哎呀哎呀,这可不行呢。   因为被责备道就算是在梦中,也不能在法庭内挥舞刀具,因此她当场被警卫们扣押了。   「公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拖着的罗莎米亚桑喊道。   「太棒了……」   一边凝视那样的罗莎米亚桑的雪克莉小姐一边高兴地笑开了花。总而言之,她的证言得出了「果然罗莎米亚比伊蕾娜更有野性」这样的结论,虽然什么都没做,但我还是这样被随意地甩了,因此就这样证言结束了。   「伊蕾娜……」   砰,芙兰老师把手放到了我的肩膀上。   「这样是没有任何安慰的哦,请不要这样做……」   接下来站在证言台上的是有着浅绿色短发,穿着一件薄绿色的大衣,而且手中不知为什么握着一封信的人。   她在那封信上写下话语。   『我是栀子,我被伊蕾娜说服是在前几天的事。』   「诶?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栀子小姐一脸不耐烦的表情一边用笔疾走着。   终于一句话显现出来了:   『因为这是我的身份。』   按照惯例,她脸上带着骄傲的样子。   「啊!等一下!那是我的心跳台词!山寨货!」   不知为何混迹在旁听席的莎伦如此插嘴道,哇哇地开始叫嚷着。但是栀子小姐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啊?   『用书信沟通的角色就不会山寨了吧?那我就选这边吧』,不,不是那边搞错了啊。   『那是我的身份!』   旁听席又有人提出了异议。是曾经在老实人之国遇见的流沙魔女爱荷米雅,她也是用素描本代替口语的一类人。   『那也是我的心跳台词!山寨货!』   然后不知为何燃起了对抗之心的欲望之火,莎伦也举起了写字簿。结果三人后来开始吵了起来,说着台词是我的,或者说身份是谁的,因此这里的证词也变得含糊不清了。   「或许我能看到未来哦。」   虽然证言能看到未来,虽然不知为何,语言有些暧昧就是了。这样的她,是阿莲莫莲。穿着死板衣服的她,果然也是站在证言台上,理所当然地说道:「我似乎也被伊蕾娜小姐说服了。」   主审问期间艾维利亚哼哼地点了点头。   「似乎被说服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看得到未来,但过去却是暧昧的吗?」   「或许不对,这也许只是口头禅而已。因为我能看到未来,也许吧,但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口头禅……和我的『原来如此』大体上是一样的东西吗?」   「大概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   「或许吧。」   「原来如此。」   「或许……」   「这是什么?」   「或许……」   「审判长,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哦。」   不知为何艾维利亚用着充满自信的表情回过了头。   「我也不大明白呢。」   而法官则爽快地回答了。   即便这个审判长对我很残酷,即便作为检察官而坐在一旁的艾维利亚对我很残酷,但即使有证人站在证言台上,我也不会被逼得走投无路,单是稍稍进行了下对话,他们就会推出。   这位也是如此。   「……为什么要我作证呢?」   金黄色头发的她披着白色长袍,叼着烟筒叹了一口气。   是暗夜魔女希拉小姐。   「希拉……你……」,芙兰老师哑然失措了,「什么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和伊蕾娜变成那样的关系呢?请老实说出来。」   「没有被说服的记忆。」   「那么你被说服了吗?」   「我既没有你说服别人,也没有借钱给你的记忆。」   「这样啊……已经沉迷到了连记忆都无法留下的程度吗……」   老师远远地看着我低语道。   「和弟子纠缠在一起的你真的很那什么呢……」   希拉小姐也远远地看着她。与其这么说,不如说是以轻蔑的眼神望着她。   本来,在作证的过程中,我不应允许的情况下无法自由发言,但是这反正都是在梦里,而且可以从迄今为止的流程中看出,一切都是如此。   所以我举手道:   「老师,我不是很喜欢吸烟的人呢。」   「原来如此」,老师点头道,「那么你就不可能勾搭她了呢,谢谢您」。   「啊,是吗……」,希拉小姐叹了口气,烟雾也随着叹息而吐出。   「话说回来,法庭内禁止吸烟,下罚单!」   「吵死了……」   结果希拉因被下罚单而离开了证言台。   此后证言台的女性也接二连三地站了起来,不过,谁都没有有力的证言。   就像是在站在证言台上玩耍似的错觉。   或者说,   毕竟这是在我的脑海里,   就好像很久没来我脑海里玩似的人登台了。   「接下来是我呢。」   突然出现在证言台上的是十岁左右的金发女孩,啊,是普莉希拉。   「你认识那边的被告人吗?」   芙兰老师指着我问道。   普莉希拉点了点头。   「什么关系?」   「成熟的大人关系……」   普莉希拉脸颊泛红地说道。   而后她又害羞地望了我一眼。   ……   你在说什么啊?   「大人的关系……?」,芙兰老师的声音有些颤抖,「具体来说,是怎么样的……」   「具体是什么呢……?」,普莉希拉一边扭曲着身体,一边说道:「我们是发誓总有一天要一起吃着奇怪的药过着甜蜜的日子的朋友。」   「……」   芙兰老师面无表情地转向了这边。而这已经超越了蔑视,变成了看人以外的东西的样子。   如果被误解了就麻烦了啊……   「那个,虽然我们没有互相发誓过──」   虽然有这种稍稍像是那样的约定的记忆,但是,我可不记得我答应过你。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和我一起玩了呢!」   普莉希拉流着眼泪走出法庭……顺带一提,据说她离开后的证言台上不知为何留着眼药水。   接着站在证言台上的,是一位有着稍稍带着稚气面容的珊瑚色头发的少女。   「我是玛德莉希卡喵~」   「等一下——」   检察官艾维利亚让站在证词台上的她等了一段时间,「猫系角色已经有了我所以不能再出来了」。   而后艾维利亚因谜之自尊而说道。   「那个,我并不是以猫系的角色为目的才说的……」   明明是同伴,检察官艾维利亚却因出乎意料的怪癖而使证人困惑不已。   「总之不行,而且不这么做这也无伤大雅吧?」   「诶……所以说我不是追求这个啦……」   「总之不行。」   艾维利亚坚决拒绝道。   真是不讲道理……   「……」「……」   因为法庭的门一直开着,那个间隙中看起来有些担心地窥视着这边的是遇见猫神大人的时候遇到了的露西儿小姐,以及在猫耳咖啡厅的咖啡店工作的米思提小姐。   「不能代入这种角色啊……」「那我们也不行啊……」   望着艾维利亚的两只猫咪,之后灰心丧气地回去了。   于是,芙兰老师开始提出了反对玛德莉希卡的质问。   「那个……对不起,根据这份资料,玛德莉希卡,你的年龄已经超过百岁了……」   「是啊,活了一百年呢。」   说点题外话,玛德莉希卡现在患上了不死之症。   总之就是不老也不死。   「明明已经过了百岁皮肤却意外地光滑呢」,芙兰老师却不知不觉地在闲聊,「那个,可以摸一下脸颊吗?」   「诶?这很让我害羞的」,哎呀哎呀,玛德莉希卡桑虽然是这样说但是也不是完全不同意呢。于是,芙兰老师把那种态度看作肯定,毫不客气地把手贴在了她的脸上。   「真厉害啊……!怎样才能保持这么漂亮的肌肤呢?」   「诶?是吗……?」,虽然嘴上讨厌,但玛德莉希卡还是抑制不住嘴上的笑容。   「从没见过一百岁皮肤这么漂亮呢。」   「嘿嘿嘿……」   「到底要怎样才能保持这样的年轻呢?」   「嗯……是定期死一死的缘故吧。」   「诶?」   「嗯?」   玛德莉希卡留下了奇怪的违和感后,退场了。没有特别的证言,只是脸被贴了而已。   然后今天最后站在证言台上的就是这位。   「我也曾经被伊蕾娜小姐说服过。」   她的白发及肩,头上还有一个发箍,身上还穿着某个骑士团的制服。   「证人,你叫什么名字?」   即使检察官艾维利亚对相比至今为止站在证言台上的人,现在面前的她最为了解,但是还是被要求这么询问。   于是她回答道:   「艾姆妮西亚。」   ……   我似乎感觉到了事情正发生转折呢。   ○   艾维利亚询问艾姆妮西亚桑:   「你被那边的被告人说服是什么时候?」   「嗯……那是昨天的事了。」   她一边哼着「嗯——」一边用手扶着嘴,追寻着记忆,如此回答。   「昨天,我在一个人走路的时候,伊蕾娜和我打了招呼。毕竟好久没见了,还记得在路边小道旁聊得很起劲呢。」   「原来如此,我不在的时候两个人有幽会啊……」   艾维利亚用力地咬着嘴唇,一边「唔唔唔」这么呻吟着。   请不要这么看我。   拜托了,请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然后在聊天的时候,伊蕾娜突然对我说『现在有点缺钱啊』。以伊蕾娜的性格来看,缺钱什么的是很少见的,所以我是因为对现在的她很感兴趣才向她打听的,发生了什么事?你说,然后呢……」   接下来的展开将根据艾姆妮西亚的证言进行回想。   据艾姆妮西亚说,她对昨天做了这样的事情的我很失望。   『就只是去赌场赌了一下就把所有的钱都花光了……钱包里已经是空的了……怎么办……这样的话,我……』   回想的我一边哭一边这么说着。   看到难得柔弱的我的艾姆妮西亚,却是这么想的:   (伊蕾娜小姐……居然变弱了……!)   而她供认时不知为何也很紧张。   艾维利亚在那时按住了胸口,不过这大概是因为别的理由。   虽然我不得不说,在赌场我把所有的钱都花掉、沮丧、哭泣等情节在我的性格上是不可能发生的,但是在梦里,多余的吐槽是没有用的。   『啊,没事吧,伊蕾娜小姐?需要多少?』   看到安慰着哭泣的我拿出钱包的艾姆妮西亚,我擦着眼泪回答道:   『顺便问一下,你现在带了多少钱?』   『诶?』   『你带了多少钱?』   『嗯……大概十枚金币。』   『那么我需要十枚金币。』   『嗯……给那么多钱……』   『呜呜……』   『啊,对不起,伊蕾娜小姐,别哭了哦?喂?我给你钱。』   『谢谢您的关照!这个我会翻倍还给你的!』   然后我留下了那样的言词后,消失在了赌场。   而且,正如我所想象的那样,我并没有回来。   哎呀,已经有这么残酷的女人了吗?   那是谁?   没错,就是我。   …………   不,也不是我……只是说梦中的我的品行不端。不过,尽管如此,我这个梦的恶毒性,却笔墨难以形容。   「果然是要求刑!以上!哼哼哼!」   艾维利亚非常生气,主审问便落下了帷幕。   然后芙兰老师站了起来。   「你好,艾姆妮西亚桑。我是伊蕾娜的老师芙兰。」   芙兰老师慢慢地向艾姆尼西亚桑迈进了一步,「听了刚才的话,我有一个疑问——你和伊蕾娜是什么关系?」   「是朋友。」   「朋友?这样啊,是朋友吗……?」,芙兰老师看起来有些不解,「但是,如果是朋友的话,和刚才的供述有些不同哦?」   「嗯?」   艾姆妮西亚桑歪着头疑惑了。   老师直视着那样的她,指出了:   「你刚才供述自己对伊蕾娜很感兴趣。这对朋友的感情合适吗……?」   ……指出了与审判无关的部分。   那里重要吗?不弄清楚不行吗?   「……」,出乎意料的追究使艾姆妮西亚一瞬间惊呆了,但是紧接着,「嗯……」,她一边困惑,一边也开了口。   稍微有点害羞地张开嘴说道:   「那个……可能和普通朋友有点不同……」   「姐姐……」,艾维利亚呻吟了,「呜呜—!」,而后把头撞到了桌子上。   好可怕……   而老师却很冷静,「或许,这无疑就是如此吧。老师刚才学习到了呢。」   老师用着不同的口头禅如此说道。   「……」,但是,艾姆妮西亚却将视线投向了我,低着头。   「姐姐……!」   另一方面,在对面的座位上,艾维利亚再次呻吟了,这次则又跌倒在地板上了。   「审判长,检察官已经到了极限。」   即使我想横加干涉,但尽管如此,老师的追究仍在继续。   「顺便说一下,具体在什么方面和普通朋友不一样呢?」   「其实我和伊蕾娜曾经一起旅行过,那个时候,伊蕾娜小姐对我非常好,所以说是和普通朋友有一些不一样的感情,那个……」   「原来如此。」   老师果然很冷静。   「姐姐……!」   艾维利亚从地板上向艾姆妮西亚伸出了颤抖的手。   「审判长!检察官吐血了。」   尽管如此追究仍旧在继续。   「也就是说你对被告多少有些特殊的感情吧?」   「……」,艾姆妮西亚无言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老师也点了点头。   「呜呜……」   艾维利亚的意识已经消失了。   「审判长!检察官现在的平行很麻烦。」   结果就那样,艾维利亚从法庭里被搬出来了。   因为检察官不在所以审判的再次开始也就是等于不可能咯?我想,实际上也看来是这样呢,但总感觉太草率了。   艾姆妮西亚桑虽然仍站在证人台上,但是旁听席上的人却突然开始收拾行李,而有的人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总算结束了。   「伊蕾娜,结束了吧?」   老师在我旁边噗哧地笑了。   「是啊~」   我希望能突然醒来,把这个梦忘得一干二净。   希望就这样平安无事地结束啊。   但是——   「证人,艾姆妮西亚桑——」   却没有结束。   在检察员不在时,出现了想要重新开始证人审问的人,「你刚才说和被告人有着特殊的关系,这是真的吗?」   这句话是从艾姆妮西亚的正面传出来的。   从台上俯视法庭的全部的人物——法官,如此直接询问着。   「真的吗?」   法官脸上带着微笑,再次询问道。   法官——   是黑发及肩的少女,是从哪里怎么看都很眼熟的少女,还在魔法统括协会工作。   在那里的是沙耶啊。   她脸上满是笑容,甚至不禁让人感到有些恐怖。   「……」   看来真正的恶梦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   沙耶一边敲着木槌,一边大发雷霆着。   「等一下!什么意思啊伊蕾娜!见异思迁吗?绝对是见异思迁吧!我是因为暂且是法官这个角色,在审判时——可都是一直沉默着,不过!是不是追求女孩子有些过了呢?到底要扔下别的女孩子不管到哪里才满意呢!行行好吧!能不能关心一下别人啊!」   「好像被说得很过分啊……」   「但是像那样的女人,这样的特点却不讨厌!」   「是指哪个特点?」   「交往时间一长,对方什么地方都能接受……」   「你确定不是在睁眼说瞎话吗……」   梦中的沙耶是平时的沙耶呢。   不,这个是不是可以称为平时的沙耶桑的确可以产生疑问。但是,不管怎样我很清楚沙耶桑就在那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伊蕾娜小姐!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说来话长──」   「是建立了长久的关系吗!怎么回事!」   「……」   这个怎么回答都是让人生气的流程吧?沙耶已经怒不可遏了,嫉妒的火焰在熊熊燃烧着。   「我和伊蕾娜曾经一起旅行过一段时间。」   艾姆尼西亚桑如此火上浇油。   「一起!旅行?真的吗!」,沙耶哑然了,「我和伊蕾娜都没做过那种事!」   「哎呀,只是因为话题的流程才会变成那样的啦……」   不是因为关系很好才一起旅行的哟?   不是,真的啊。   但是现在梦中的沙耶不可能接受那样的事,   「我也想和伊蕾娜一起旅行。」   不过她却只是鼓起了脸颊。   「不,那个……所以说那个时候情况比较复杂,只是暂时在一起而已……」,已经到此了,无论怎么辩解,都只是借口而已。   「伊蕾娜太过分了……和我是商务关系吧……」   「请不要用招人误解的说法……」   法庭内逐渐变得奇怪了起来,已经不只是沙耶桑腻烦艾姆妮西亚桑这种奇怪的感觉在周围飘荡了。   已经不能再让她们这么继续下去了。   「伊蕾娜——」   但就在这时,芙兰老师紧紧地抓住了我的长袍袖子。   老师慈爱地看着我,然后说了一句话:   「我们现在也在一起旅行是吧?」   「老师为什么要加入竞争呢?」   「因为气氛看起来很开心啊……」   法庭被草率的氛围包围着。   而且这种草率的氛围一般一旦着火就会变得我再也无法处理。   「那么,我们来决定谁和伊蕾娜一起旅行吧。」   沙耶桑如此做出了迷之提案。   「原来如此。」   「没关系。」   然后就连艾姆妮西亚和芙兰老师都接受了这样的建议。   「那个,我的意思是……?」   要无视我吗?这里没有人权吗?明明是我的梦诶?   她们在那之后聚到一起商量了很久。   「现在先决定谁会和伊蕾娜一起旅行吧」「我已经旅行过一次了,虽然没有沙耶小姐那么贪婪,但也无所谓」「我现在正和伊蕾娜一起旅行,没什么大不了的……」「诶!那我也可以一起旅行吗?」「不,那也稍微有点……」「两个人独处的话我会担心伊蕾娜的身体的。」「对我的评价会不会太过分了啊?」   在排除了我后还在这么严肃地处理这种事是不是太奇怪了啊?不是吗?我完全是在社交圈外吗?   「啊!我想到了个好主意!」,在谈话中艾姆妮西亚如此说道,「列举伊蕾娜优点最多的人就和她一起去旅行吧。」   「等一下──」   你在说什么啊?是实话吗?真的吗?你是笨蛋吗?   但是芙兰老师点了点头,「不错啊」。   甚至连沙耶也点头了,「好主意啊」。   不不不不不不,   「你们在说什么呢?三个人都──」   可是当我开始制止三人的时候,已经晚了。   真正的恶梦开始了。   「那我先来!脸很可爱!」「那么,接下来是我吧,很温柔。」「那么下一个是我,很贪钱。」   「不,这已经有三个了,不是很好吗?」   但是,我突然插入的话,不可能让沉迷于此的三人听见。   「那接下来!魔法很好!」「早上起得早。」「喜欢面包。」   然后三个人就在不停地表扬我,在我眼前。   竟然是在我眼前。   「还有……意外地害羞!」「嗯……头发很漂亮!」「嗯……年轻。」「还有,啊有了……很可爱!」「嗯……很可爱呢。」「是啊,很可爱啊。」   ……   「好可爱!」「真可爱。」「真可爱啊。」   …………   「好可爱!」「好可爱!」「真可爱啊!」   …………   无法抑制下来的她们就此绕着我重复着可爱这个词。   「咦?伊蕾娜小姐不害羞吗?」「好害羞啊,很可爱哦?」「是啊,很可爱呢。」   「那个……」   「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   「不,已经……真的请停下来吧……」   我的脸已经发红了,因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被称赞而感到害羞。我虽然曾开玩笑地把自己当成美少女,但如果这么连着叫的话,还是很难忍受的。   真是恶梦啊。   再也没有比这个更残酷的拷问了。   「那个……」   我从三人中尽全力转移视线说道:   「干脆就判我死刑吧……」   ○   然后我醒了。   映入的世界是简朴的旅馆的天花板。打开的窗户里透出让人平静的空气,而街上人们的喧哗声也传入了我耳中。   早上了呢……   我终于从噩梦中解放了。   「伊蕾娜……你没事吧?虽然好像最近经常说呢……」   我听到了柔和的声音。   从床上爬起来,芙兰老师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凝视着这边。   与梦中的芙兰老师不同,她没有连称可爱,眼前的芙兰老师是平日很温和的女性友人。   「做了噩梦吗?」   芙兰老师笑了。   我叹息地回答道:   「嗯,做了一个噩梦……」   「哎呀,是什么梦呢?」   「我欺骗女孩最终被判死刑的梦。」   「那是什么梦?」   「恶梦。」   「哎呀哎呀……」,老师放下咖啡杯,然后坐在了我的床上,「但这不是个好梦吗?」   你在说什么啊?   「我觉得没有比这更让人害羞的事情了。」   「哎呀哎呀?真的是这样吗?」   真是奇怪的反应呢。   「为什么这么说?」   于是,老师笑了,   「到你中途为止我都睡得很舒服哦,好像做了个非常好的梦呢。」   然后说出了这种话。   「……」   确实,能够和可能再也见不到的人们在梦中相遇,对我来说也许是件高兴的事。   虽然在梦中遭遇毒害,但现实世界的我,也许已经完全勇敢了起来。   说不定老师也看到了那样的身姿。   但是太不好意思了。   这才是想要被判死刑的心情。   「而且最后还点了点头……这样的伊蕾娜非常少见呢,很可爱哦~」   ……   可爱吗……   「老师——」   我一边看着窗外,   望着无限远方说道:   「总之,请暂时在我面前不要说『可爱』这个字眼……」 第十卷 第五章 魔女们的天空   我深深的后悔了。   即使后悔了也后悔不完的后悔。   被蒙上莫须有的罪,记忆全部被夺走,还被丢弃到国外的姐姐,自回到我身边已经过了相当长的时间。   但是,至今,我仍在为过去的过失而后悔。   姐姐被周围的人疏远,被驱逐出国的时候,我什么也没做。   如果我再聪明一点,也许就能证明冤案。如果我再有勇气一点的话,也许就能够和让姐姐陷入冤案的魔女对抗。   我却什么也没做。   结果,我对那时候的姐姐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着她回来。   那时候能成为姐姐的伙伴的,只有妹妹的我。   但尽管如此——   ○   现在我和姐姐为了寻求家乡而旅行着。   但并不是因为自己离开了家乡。何况,家乡也并没有灭亡。   我们正为寻求新的家乡而旅行着。   「……」   我在旅行中和姐姐的分工已经决定好了。我会使用魔法,因此带着姐姐乘着扫帚在国家之间穿梭,这便是我的作用。   对了,姐姐不会用魔法。但是如果一直坐在我旁边也会觉得无聊吧,因此带路就由姐姐来负责了。   「艾维利亚,从这里一直往前走的话就是目的地了哦。」   随后,姐姐漂亮的手臂伸向扫帚前进的方向。回头一看,姐姐在笑着说道:「再过一会儿就到了呢。」   戴着黑色发箍的白色短发、翡翠色瞳孔的姐姐名字叫艾姆妮西亚。虽然不会使用魔法,但是已经习惯使用剑了,而且带路能力很好。   「具体要走多久才能到呢?」   「诶?一直飞到国家不就到了吗?」   「……」   ……我还以为你很擅长带路呢。   我一边凝视着姐姐,一边稍稍鼓起了脸。   「姐姐,你真的有在看地图吗?真的有吗?」   「诶?我觉得是有啊……可是,你看,你一直能看见国家吧?那大概就是天空之下的奥罗汀了吧?」   姐姐所指的方向,确实有个国家的样子。   「诶……?」   可是我有些疑惑。   恐怕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到那个国家吧。国家前立着一座巨大的城门,大概伫立于我们的前方。但我们除了那个建筑外就看不到什么了,似乎没有高过门的建筑物呢。而国家的大小也适中,若是转个一天的话似乎很难转完。   与之前访问的国家收集到的信息大致部分一致。   但是我怎么也想不到在前面的国家就是天空之下的奥罗汀。   「……那是什么啊?」   可以看到国家领土的深处的海上有一座很大的城堡。   而后我看到了轻飘飘地浮在空中的城堡。   「似乎是在上面漂浮着呢」,姐姐呆呆地凝视着它不由得发出了感叹。   「那是怎么回事啊?」   根据事先收集的情报,听说天空之下的奥罗汀没有什么特别有趣的地方,也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顺带一提到了就连魔法师也没有的极其普通,或者说是什么异常也没有的单调的国家,但正因如此才会有兴趣。   我想,只要是个平凡的国家,便一定是会让姐姐安心生活的美好的地方。   但尽管如此,怎么说城堡看起来还是漂浮在空中。   「和听到的不一样呢。」   「但是这个国家看起来很有趣呢。」   与稍微有些低调的我相反,姐姐看起来好像很高涨。   「不过在那儿生活好像很难啊」,万一城堡从上面掉下来了的话……感觉很可怕啊。「姐姐,可以安心生活的地方什么时候能到呢……」   「我倒是觉得扫帚后面就过得很安心哦?」   突然!   扫帚失衡了,我们差点了掉下去。   「为什么突然晃了一下?!」,姐姐从后面传来这样的声音。   「因为姐姐在说些奇怪的话呢。」   我没有回头,如此回答道。   ○   天空上的怪异城堡,对于这个国家的人来说也是怪异的存在。   刚进门——   「你是魔法师吧!我看到你用扫帚飞过来了!那位旁边的是剑士吗?多么幸运啊!」   门卫一个劲地这么说道,「请过来一下!正好!我们各位都想见你们!」   就那样,门卫就这样一个劲地引导着我们,于是便把我们带到了政府机关那里去了。   就这样,政府大门打开了。   「失礼了!实在是失礼了!大家!终于有旅人造访了这个国家!」   气势如虹的声音响彻着政府机关。而里面聚集着的许多大人的视线也都集中到了这里。   不一会儿,   大人们便跑到了我们身边。   「魔法使与剑士吗!」「这是多么幸运啊!」「这是!这是奇迹!」「拜托了!请拯救这个国家!」「拜托你了,魔法师大人!」   他们怎么也是这样一个劲地来到旁边这么说着啊……!   在这里完全感受不到互让的精神。像围着我们一样,在旁的大人们嘴里一直都在谈着在这个国家的惨事,但是,我们却没怎么听见,因为我和姐姐在全程都很慌张。   「拜托了!请务必为我国效劳!」   不久,一个像官员的大叔,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给我们看了下手中的金币,一看手里竟有十枚金币。   对于一直为缺钱而苦恼的我们来说,那确实是一笔巨款。   「唔哇……」,姐姐在巨款面前差些昏了过去。   「哇哇……」,我拼命地抑制住往钱那儿伸的手。   不可以!   不知道情况的话,若收了钱的话肯定会被当成承包这工作了!「你付了定金吧?嘿嘿,那就来做工♂作吧!」,绝对会这么说的!不听完他们讲的就绝对不能接受!   「等一下——」   在我们踌躇时,有一位姐姐这么说道。   恐怕在那个场合的大人们中她最为年轻吧,但是,在那里絮絮叨叨的大人们在她开口后也恰好停住了。因此我也明白了其中是她最有发言权。   她凝视着我们说道:   「放心,为了保护国家才委托的哦?而且不给这么多不行呢……」   哗啦哗啦……   她在我们手里洒下了一大笔钱。   「哇哇……」「哇哇……」   我们又差些晕了过去。   「这座城堡出现在这个国家恰好是在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那名姐姐自报姓名叫迪安娜,交给了我们一大笔钱之后说道:「能帮听一下我说的吗?如果还是不行的话,也可以拒绝我们哦。」   她又说道:   「那座城堡是之前一直居住在这个国家的魔法师他们使用的。」   在这个国家不存在魔法师什么的,是最近听到的。而直到十五年前,魔法师们也都居住在国家的城堡里,这样的故事我们也曾听到过。   以十五年前的一天为界,魔法师们和浮在空中的城堡一起从这个国家消失了。   「但那个却突然回来了,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是了——」   因突然回来的城堡,全国一片混乱。突然出现在天空上的城堡,虽然在悠悠地飘浮着,但是仔细一看它却似乎在缓缓地降低它的高度。   而且,突然回来原因也不明确。   空中的城堡,据说是因魔法师们的魔力才能在空中漂浮。也就是说,魔法师们是不能从城堡下来的,不过因此可以自由地操纵城堡,比如像以前城堡没离开时一样,可以离开地面,或是在地面平行,而且据说还可以飞。   那座城堡现在就停在这国家附近。   但却只是一动不动,静静地伫立着。   不知道缘由。而且,国家的人们没有办法知道城堡里的魔法师们在想些什么。   因为这个国家没有魔法师。   就在这个时机,我和姐姐──魔法师和剑士都来造访了该国,因此街上的人们才欢呼的吧。   因为来了能直接前往魔法师们的城堡的人。   总而言之,   「你是说希望我们去调查那座城堡吗?」   姐姐歪着头问道。   「察觉力真强呢,帮大忙了哦。」   当然迪安娜桑也点头同意道。   是啊,果然会变成这样呢。   「……」   而我只是在姐姐的旁边一声不吭。   收钱承包这工作似乎也没有关系——因为是相当多的巨款。   只是调查一下这样简单的工作吗?   真的吗?   「……您能不能把全部隐瞒起来的事情告诉我呢?」   我再次问道:「难道你们没有隐瞒什么吗?」   「……」   「我和姐姐都从邻国听说了这个国家的事情。以前,这个国家是怎么被称呼,现在,这个国家又是被称作什么奇怪的国家我们都清楚哦。」   对我的这句话,迪安娜的眼眸一瞬间抽了一下。   没有任何隐情,是不可能付大钱来拜托人做事的,因为钱应该作为相应的报酬来支付。金额之所以多,只能让人觉得是在说明其中伴随着一定的危险这样的话。   迪安娜移开视线,保持了一会沉默后,   「是啊,真对不起……」   发出了叹息。   然后似乎又沉默了一会。   她在那儿再一次把所有事情告诉了我们。   包括以前有魔法师的理由,这个国家现在被称作毫无异样的国家的理由,就连魔法师们飞向天空的理由,都没有隐藏。   「……」   「……」   那是个沉重的故事。   与悠悠地漂浮着的城堡相反,这是一个现实的、艰辛而又严峻的沉重的故事。   听了这些话后,迪安娜再次表示道:「我知道这是我的自私,但还是请拜托你们了。为了拯救这个国家,请务必给予我们力量。」   我沉默了。   因此,在一段时间内缄默支配了整个房间。   时钟的指针咔哒咔哒的声音传入耳朵后,姐姐站了起来,对放置在桌子上的钱目不转睛。   「艾维利亚,还能坐在扫帚上飞吗?」   她如此对我问道。   这说法有些冷淡呢,我一边抬起头看向姐姐一边问:   「要去哪里吗?」   于是,姐姐笑了。   「直至天空之上。」   钱回来的时候拿就行了吧,毕竟会成为沉重的行李呢。   她一边这么说,一边确实地笑了。   ○   在十五年前,天空之下的奥罗汀这个国家发生了些变化是知道的。   以前,这个国家,只有在夜间城堡才会漂浮在空中,但却是是个奇妙的国家。   而城堡里住着魔法师们,   白天会降落在地上环视国家,而夜晚则会从天空上监视国家。据说魔法师们就是这样守护着国家的。   住在天空之下的奥罗汀的魔法师们,大家都知道他们是优秀的人。   如果罪犯上街,他们便会全员在街上搜寻,追击,抓捕,无情地给予处罚。因此犯罪无一例外都因魔法师们而不再发生。   白天,魔法师们遍布全国各地,而晚上则在星空中监视着,因此被恶意染指上犯罪的人,在天空之下的奥罗汀几乎不存在。当然,附近各国也传过去了这些严格的魔法师的传言,因此也没有人勉强以这个国家为敌。   可是要说这个国家是否和平,却不是那样的。   这个国家几乎没有犯罪的同时,也没有安稳。这个国家的所有人,都伴随着对魔法师的恐惧而生活着。   魔法师若在大街走路的话,每个人都会点头哈腰。   当魔法师去店里时,其他客人都会纷纷逃走。   魔法师们在国内是恐怖的象征。   「不管谁敢跟我们顶嘴,我们都杀了他们。没有力量的人在这里是没有生存的价值的。」   据说作为魔法师们的年长魔女很严肃地曾这么说过。因此无法忍受魔法师们的狠毒的,手拿武器反抗的骑士和商人们,无论是谁都成为了亡者。   没有力量的魔法师也是同样的,被同伴排斥,从浮在空中的城堡被推下来。在他们看来,力量才是世间的一切,能否使用强大的魔法比什么都重要。   因为不知道反过来会遭遇怎样的灾难,所以街上的人们只能服从。   很长一段时间,城市被恐怖所支配。   然而,距今大约十五年前,   据说以一个芝麻大小的事为契机,这个国家的平衡就这么濒临崩溃了。   街上的居民,因对横行霸道的魔法师们感到厌烦了吧,因此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临界点了吧。这条街上开始传来不需要魔法师的声音,而且从此开始迅速发展。   然后十五年前的一天,魔法师们的城堡,像往常一样升上了夜空。   但是到了第二天早上,城堡却没有回到地上。   因为那一天,当城堡里没有一人时,民众们便潜入了城中,施展了一样手艺。   而指点这手艺的是被同伴们赶出来的某个魔法师。   城堡的原动力是魔法师们的魔力。是只在夜间从魔法师们身上收集魔力而漂浮,到了朝日升起时停止吸收魔力的结构。   魔法师指引着民众,稍微修改了那个结构,为了永停止魔力的吸收──也就是不让城堡下来。   结果,魔法师们就这样升到了空中,降不下来了。因为他们持续不断地吸收魔力,因此也不能用扫帚逃离城堡。   他们被囚禁在一直俯视着人们的天空之上,再也回不去了。   然后街上和平到来了。   这是我们从邻近各国听到的话。   这个国家的魔法师们和民众的因缘就这样结束了。   「……」   从邻国和迪安娜那里听到了所有的事情后,我和姐姐也决定协助她们的请求。   『希望你们能找出城堡魔法师们回来的理由。』   这的确就像迪安娜说的那样是很任性的理由。但是,我们还是选择协助她。   我们骑着扫帚向着耸立于天空之上的城堡飞去,高到从来没有飞过那么高。   我没有回头,因为太害怕了。   想必姐姐也一样吧。   「……对不起,如果我能使用魔法,我就一个人来了。」   姐姐的手,很有力,紧紧地抱着我。   「姐姐没什么可道歉的。」   我一边摸着她的手臂,一边不回头地回答道,就好像要确认姐姐的感觉一样。   突然,我们看到了国家上头的魔法师们的城堡。   在那里,一定有以前用恐怖笼罩全国的可怕的魔法师们吧。他们的存在,应该以前便是这个国家本身。   他们离去后,只剩下了和谐的余韵。   因此,现在已经被称作毫无异样的无聊国家了。   「到了──」,我使尽了力气,有些粗暴地骑着扫帚着地了。   从现在开始,我已经不能使用魔法了。因为城堡能从我身上吸取魔力,封住力量。   但我们已经下定决心了。   悠悠地漂浮着的天空之城,我们似乎着陆在那里的庭院上。   一片盛开的五颜六色的花,在宽阔的庭院中摇曳着。本应是在远离国家的上空的,但却非常平静,在微风中摇曳着绽放开来,就好像在地上扎根一样。   「真漂亮啊……」   姐姐凝视着远方嘟哝着。   从远处眺望的时候,本应看上去很漂亮地耸立在上边,但是现在那里有的,只是光是触摸就快要崩塌了似的,腐朽的老旧的地板,以及被绿色覆盖的城堡的身姿。   但是却非常漂亮。   但在我看得入迷的时候,突然发现——   虽然,这像是美丽,憧憬的幻想。但是,这却是用恐怖支配了的国家的魔法师们的栖身之所。   所以不可疏忽大意。   「艾维利亚,躲在我后面吧。」   刚下扫帚,姐姐便拔出了佩刀,因为我在这座城堡内不能使用魔法。   为了回家,迪安娜给了我一种能暂时恢复魔力的魔法药,但是必须也要考虑使用的时候。逃跑的时候如果不喝的话,我们马上就会被城堡给牵制住了。   所以基本上是躲在姐姐的后面。   在那里,我紧紧地抱着姐姐,窥视着四周。   「……」   我从斜后方凝视着姐姐。五官端正的姐姐,一反常态认真地看着周围。   紧张感就好像飘在我们周围似的。   「艾维利亚」,姐姐悄悄地,低声私语道。   「什么?」,我如此问道。   而后姐姐告诉我,不要盯着他看,   「被那样盯着,有点那个……很害羞……」   「……」,您在说什么啊?「姐姐,请保持紧张感啊」。   「紧张感啊……嗯……不,我也多少有些紧张哦?但是呢,我也稍稍感觉到了这种氛围。」   姐姐一边说着一边收起了刚拔出来的佩刀。   哎呀哎呀?   「姐姐?你在干什么?」   这里也许有恐怖的魔法师在胡闹呢?收了佩刀没关系吗?这是认真的吗?   我用更为惊讶的表情凝视着姐姐。更为仔细地凝视着她,不过,姐姐还是不论从哪里怎么看都是一样漂亮。   「所以别那样盯着我看啊」,姐姐害羞地吐出了叹息,指着花圃尽头说道:「看那边。」   「?」,那我就先照你说的做吧。   而后我将目光转向了那里。   那里站着一位女性。   十五年前,一位远离天空之下的奥罗汀的魔法师站在那里。   「欢迎光临!」   她站在那里,一边用乐天的嗓音这么说着,一边向这边挥着手。   「谢谢!我是魔法师柯蕾娅诺尔!!」   年龄大概在25岁,头发是黄绿色,而眼眸是夕阳色。穿着长袍,里头穿着长裙。如果只看外表的话就像是成熟稳重的女性。   但是,我和姐姐,只是凝视着她,一味地僵硬着。   「喂——!咦?难道你没听见吗?啊,语言不同吗!怎么办啊!因为在天上呆了十五年,所以被时代抛弃了吗!」   她垂头丧气道。   那只手里抱着随风飘动的大旗,上头写着非常流行的字体,充满了这种招待客人似的气氛。   「哎呀哎呀,怎么办呢!好久没和人说话了,所以不知道怎么聊天了吗!难道只是我迷住了吗?好麻烦啊……」   她两手贴在脸上,扭动着身体,摇着头道。两头的马尾激烈地摇晃着。   「……」,我无言地走到姐姐的旁边。   「……」,而姐姐也只是以一双冷漠的眼睛看着她。   我们原以为这座城堡里有可怕的魔法师。   但是怎么说呢?   「讨厌……现在能看见我吗……?诶,只是被冷眼相待吗……?那也不行呢,不要放弃啊柯蕾娅诺尔!她们是初次造访的客人哦!要好好接待才行!」   她在那里这么自言自语道。   蠢笨的双马尾和正经的外貌吗……她一边挥舞着写着「欢迎光临」的旗子,一边勉强地笑着。   …………   「这是怎么回事?」   「……是被招待了吗?」   「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完全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   「带你们去魔法师的城堡旅行哦!喂!」   柯蕾娅诺尔将我们带到城堡后,停了下来,而后一边说着「初次造访的客人—!」等等这样的话一边挥舞着旗子。   在昏暗,完全没有人的气息的濒临崩塌的城堡中勉强能通过人的狭窄走廊中,她的情绪似乎从一开始便是达到了最高点。   「果然,城堡已经离开了地面十五年,估计谁都不知道现在的城堡吧?所以我想啊:『如果展开城堡参观旅行不是很有意思吗?』你觉得呢!」   她就这样用着奇怪的理由如此说着奇怪的话。   「那么就从这里开始,作为旅行导游的柯蕾娅诺尔——我一定要把你们所不知道的城堡故事统统传授给你们的,来吧!」   我虽然想方设法打算理解她所说的话的意思,但我还是不太明白所以便放弃了思考。   「喂!喂!那么现在开始进行城堡参观旅行吧!魔法师们的城堡的秘密,你们想知道吗?」   您把我们误认为是游客了吗?   不,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突然来这里旅游吧?你是笨蛋吗?   对方是危险的魔法师集团中的一人,嗯,所以这可能是一个巧妙的陷阱。   「……」,所以我不说话了。   「……」,而姐姐也沉默着,露出有些为难的样子,提心吊胆的,很可爱。   「嗯?咦?我听不到你们的声音哦?」,可是兴致勃勃的柯蕾娅诺尔桑好像打算继续这个奇怪的闹剧,「魔法师们的城堡的秘密,想知道吗?」   「……」「……」   但是,对于突然发生的事情,我们还是无法做出反应。只会不知所措,没能满足她的要求。   「唔呜……」   不久,柯蕾娅诺尔落泪了,与即兴表演相反,似乎全身乏力地自语道,「果然没有人对我的城堡参观旅行感兴趣……」。   她就那样畏缩了。   「嗯……」,姐姐更加为难了,「那个,对吧?虽然我们并不是来观光的但是……」   我们是来这里调查的,是工作,是商务性的。   「嗯……嗯……果然魔法师是被忌讳的存在呢……今天看到客人要来,本来还干劲十足地做了各种准备的说……」   反应过来时,柯蕾娅诺尔桑在走廊的角落中蜷缩着如此自卑道。   我看着姐姐。   (姐姐,总之,我觉得这里应该努力不伤害她的情绪。因为现在还不知道她的目的,不能随便行动。)   即使没有交谈,我和姐姐之间也确实存在着羁绊。只要对视一下,我的心就一定会传达给姐姐的。   姐姐终于注意到我的眼神了,   「……?」   但是,姐姐却每次在我们对视时总是可爱地歪着小脑袋。   结果我提议道:「参加旅行。」   「果、果、果然没错!果然你们是为了参加旅行才远道而来的!」   「啊,不,不对」,是商务工作哦。   「唔呜……」   「是来参加旅行的,两个人都!」   「太好了!谢谢你们!我爱你们!」,柯蕾娅诺尔从走廊的角落向我扑了过来。   居然也是一个劲地跑过来……!   「总之,先带我们参观一下城堡吧……」   然后我再次给姐姐发送脑电波。   (姐姐,可能藏着同伴,要小心地和她过着普通的观光旅行)   我如此发送道。   「那样看的话我真的会害羞的……」   姐姐害羞地将视线移开了。   「……」   果然完全没有传达到……   不管怎样,经过那样的经过后,柯蕾娅诺尔桑的城堡参观旅行开始了。   「没错,这里是城堡的大厅!以前在这里曾举办过舞会哦!」   而这里只是瓦砾堆。   「没错,下一站是食堂!以前擅长做料理的魔法师的厨师会为我们招待宫廷料理呢!」   而这里也只是瓦砾堆。   「这座城堡以前被当作魔法师们的住所来使用。所以也有居住空间哦!大概就是在这一带吧?」   这怎么看都只是一堆瓦砾。   完全没有观光感啊……   在某种程度上我明白了,在被绿色覆盖的城堡中,到处都是瓦砾,因此并不是人能居住的状况。因此从古到今推测,很久以前,天空之城就一直是这么如此严酷的状况。   明明不是人能居住的环境,她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呢?   不,话说回来其他的魔法师呢?   「好的,那么下面去大浴场吧!那里很大哦!虽然已经是瓦砾了!」   但现在已经完全被她的步调所吞没了。柯蕾娅诺尔接着带我们到大浴场(只是一滩瓦砾),在此结束后,又来到了另一片瓦砾,而后又前往瓦砾,再次前往瓦砾。   「是的,这里也是一堆瓦砾呢!」   最后也只是一堆瓦砾,而且甚至连她都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了。   这座城堡现在还有没损毁的地方吗?   「啊,难道说现在这座城堡现在还有没损毁的地方吗?你们肯定是这样想的吧?呵呵,是啊,都很在意呢!」   柯蕾娅诺尔好像读了心似的一语道破,得意地说道。   然后,她笑着对我们说:「实际上,唯有一处,现在还保存完好呢。」   哎呀,到底是哪里呢?   这块怎么看都只是瓦砾哦?   带着抱着疑问的我和姐姐,她从城堡里通向地下的楼梯上走了下去。   「嗯!嗯!这里就是唯一现存的地方!地下室哦!」   这是阴暗,令人毛骨悚然的空间,而后她打开了那个最里面的门的钥匙。   「这便是本次巡演的重点所在!」   然后,她在把我们邀请进那个房间之后,张开双手说道:   「也就是这座城堡的动力炉!」   那是一个闪耀着耀眼光芒的蓝色球体。大小大概和我们的身高一样。那样的球体,发出了青白色的光。   房间的角落里放着被褥,还有几件厨具,她好像就是在这儿住宿的。   柯蕾娅诺尔桑说,这个房间的球体从魔法师们吸取魔力,然后将城堡升上天空。   「虽然十五年前就已经坏了,但是比起这个,在此之前白天便会停止了魔力的吸收,降落到地上哦。」   现在这样放出光辉,恐怕是因为现在仍擅自从我们身上卷走魔力吧。   因此也能理解可以说是唯一现存的地方。   如果连这个房间都倒塌了的话,城堡现在一定会掉在海上吧。我们能在天空上生存,也是因为动力本身还存在。   「以前,经常在这里和妹妹一起玩呢……」   柯蕾娅诺尔呆呆地凝视着青白色的光,嘟哝着。   「……在这样的地方吗?」,这是个看上去很恶心的地方诶。如果长时间居住的话,可能视力会和魔力一并被夺走。   但她却皱着眼睛对我们微笑道:   「我爸爸负责这个动力炉的调整和维修。在十五年前,我当时八岁,而妹妹五岁时,因为不想离开最喜欢的父亲身边——」   所以才一直在这里,为了和爸爸在一起才在这儿一起玩。   她又那样说道。   「没有和妈妈一起玩吗?」   姐姐如此问道。   但柯蕾娅诺尔桑并没有改变表情,但是眼睛却浮现着几许悲伤,低着视线。   「没有给我玩。」   单是这么淡淡地回答道。   「妈妈,要跟着其他魔法师工作。」   我觉得那个词的意思只有一个。   曾经支配着这个国家的可怕的魔法师们,据说,其中还有个及其恶毒的魔女。   但即使有女儿,或许也并不奇怪。   「这里就只有你吗?」   我问道,背着青白色的光,她点了点头。   「正如你所见,毕竟其他人都死了。」   她的声音稍微平静了一点,恐怕到刚才为止她一直都是勉强自己开朗的吧。   也许这才是她真正的样子。   「话说你们是受谁的委托来到这座城堡的?」   美丽的夕阳色瞳孔窥视着我们。但瞳孔深处却异常昏暗,仿佛隐藏着要一看就被吸入似的深深的黑暗,不过也许只是因为她背后充满了明亮感吧。   但是,看上去就是那样暗淡的表情。   「天空之下的奥罗汀应该没有魔法师了吧?」   你是从谁那里听来的啊?   她如此问道。   声音中已经没有感情了。   在她的引导下,我们就这样轻易地被她带到了这里。   到了这个时候总算想起来了,   她是住在这座城堡里的魔法师们的幸存者。   异常残暴,残忍的魔法师之一。   这个是个很深的陷阱的可能性,至今仍不能忘记。   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是地下室。而这大概不是马上能逃跑的地方,恐怕即使我吃了药马上魔力也马上会被夺走吧。   「……」,在短暂的沉默中,姐姐用手拿住了佩刀,「我们是旅人。偶然路过这个国家,被国家的人们拜托调查一下这个城堡。」   我觉得在这极其平和的语调中,还掺杂着少许的紧张感。   「啊,是吗?」,哼,她双手插在一块,说道:「国家的人们,还没有忘记我们吗?还记得我们吗?」   「……」,虽然我有点犹豫应该怎么回答,「是啊,记得很清楚。」   但柯蕾娅诺尔仍然在处于黑暗的面容中低落着。   「那太好了。」   但随后笑容却浮现了出来。   然后她说道:   「我也从来没有忘记过,这座城堡,住在这座城堡里的伙伴们,街上的人们……」   还有十五年前的事情。   全部都好好地记得。   而她只是说了那么多,而后再次笑了。   她还记得是怨恨吗,还是别的什么呢?   至少从那个表情看来,我什么都不能读懂。   「观光已经结束了,但我们还是再聊一会儿吧?」,她向我们倾听着。   姐姐和我相视了一下之后,   我问道:   「……您说的是什么呢?」   对于那句话,她只回答了一句,   随后轻轻挥舞着手中的旗帜。   「一定是你们不知道的故事。」   在十五年前──相比之前那个故事,还要再稍稍追溯在更前面些。   柯蕾娅诺尔才三岁的时候,妹妹就出生了。对于这样小巧可爱的妹妹的诞生,父亲和柯蕾娅诺尔自己都非常高兴。   「真可爱啊~」   父亲抚摸着睡在母亲臂弯中的妹妹的脸颊,微笑道。   但母亲回应了那句话道:   「一定会成为像我们一样出色的魔法师吧。」   两人的视线没有交汇,   因为母亲正远远地眺望着远方。   父亲是个很和蔼的人。总是笑着,经常带着柯蕾娅诺尔和妹妹一起去城堡的动力炉玩。   柯蕾娅诺尔才刚3岁时,还曾不但肩负着整修动力炉和照顾妹妹这两份工作,还曾陪着她一起练骑扫帚。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着。   其他魔法师们白天在外面警卫,晚上在天空上监视着国家周围,因此能和年幼的柯蕾娅诺尔她们一起玩的人,说得上的只有父亲一个人。   随着柯蕾娅诺尔的成长,妹妹当然也跟着长大了。一开始连走路都不会的她,不一会儿就能用双腿站了起来,会说话了。   妹妹能做的事,虽然很少,但是慢慢地,一个一个地增加了。   每次父亲和柯蕾娅诺尔都非常高兴。   而有一天,在餐桌上,父亲兴奋地谈起当时的情景。   「今天她能走路了哦。虽然有两个女儿,但是看到孩子的成长还是很高兴的──」   「那魔法呢?」   冷淡的话语盖住了父亲的话。而后母亲对父亲的话好像没什么兴趣,只问了那么多。   但那个时候柯蕾娅诺尔看到的父亲的身姿,看起来非常,非常困惑。   「不,还没有……」   「这样啊。」   母亲无聊地望着远方。   而后在柯蕾娅诺尔桑6岁,妹妹3岁的时候又开始做起了骑扫帚的训练。   他看起来只要还记得柯蕾娅诺尔桑乘着扫帚,使用和处理魔法,就似乎从没有感到那么辛苦。还不到一年,就学会了初步的魔法和扫帚的操纵。而一直很冷淡的母亲凝视着扫帚上的柯蕾娅诺尔时居然也在那时笑着说「不愧是我的孩子啊」。   但是妹妹不是那样的,和柯蕾娅诺尔是截然不同的。   好像没有魔法的才能。   不管怎么练习,妹妹不用说骑着扫帚在天上飞了,连浮在空中都不行。   「什么时候才能坐着扫帚在空中飞呢?」「魔法还不能正常使用吗?」「明明柯蕾娅诺尔早就已经能够使用魔法了诶?」   母亲没有直接跟妹妹说话。相反,父亲经常被母亲那样训斥。但父亲每次都说道:「没关系,马上就会像柯蕾娅诺尔一样的。」   柯蕾娅诺尔在妹妹还很小的时候,每次做什么总会很高兴,因此经常和妹妹搭话。但从开始魔法训练的时候开始,不知为何不能再这么做了。和妹妹说话也好,和父亲的训练期间也好,也都不需要进入了。   「……」   有时,单是妹妹凝视着姐姐的眼睛,就会浮现出悲伤。所以更加,更加不能靠近了。   只是每天在远处,眺望着二人,流失着时间。   但是最后,不管过了多少年,妹妹还是不能坐扫帚。   然后,妹妹五岁的时候——   「失败了啊……」   就那么一句话,   就说了这么句话,母亲就将妹妹从夜晚的城堡,推下了去。   俯视着笼罩着城堡的深处的大海,父亲叹息了,而后哭倒在地。   到了那时,柯蕾娅诺尔终于发现了——   没有力量的人是没有生存的价值的。   这是母亲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与魔法师、亦或是自己的家人都没有关系。   而后魔法师们的城堡从空中无法返回,是在此之后的两周左右的事了。   注意到民众反旗飘扬是在两周后的早上。   城堡的动力炉致命地故障着,变得不再可能修理,变得永远在持续吸收魔力。无论如何也无法返回地面,结果魔法师们便不得不在天空上流浪。   是谁的错,而什么是错,为什么必须被民众背叛,这决不能原谅。好几次,怨言在天空上到处都是。曾有人气喘吁吁的说,回到地上的时候一定要把民众全部杀光。也有人怨恨柯蕾娅诺尔的母亲,说都是因为那个魔女才会被怨恨的。   天空上充满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城里虽然有储备和田地,但是物资有限。不久,同伴们便开始互相争夺少量的粮食,争夺住所空间。   这种与平稳相去甚远的景象,讽刺地来说,与被魔法师虐待的国家的情景多少有些相似。   他们被压抑的感情爆发是在那之后的好几年后,   而契机则是芝麻大点的小事。   据说是因为父亲强行阻止了打算从城堡上跳下去向民众报复的发飙的魔女──柯蕾娅诺尔桑的母亲,就只是那个事情。   因为这些微不足道的契机,他们积攒的郁愤爆发了。   据说,正是克莱尔诺尔先生迎来12岁生日的时候——   「……请你堵住耳朵,可以吗?不管发生什么,都绝对不要离开这里。」   柯蕾娅诺尔的父亲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把她藏在了城堡的动力炉里,让她上锁,就这样向争斗着的魔法师们走去。   很长一段时间,魔法师们的叫声和雄吼都回响在柯蕾娅诺尔的耳中。无论怎么堵住耳朵,闭上眼睛,都只有可怕的声音在敲击她的耳朵。   柯蕾娅诺尔先生在发光的动力炉中,因为恐惧,就连一步也动不了。   直到叫喊声停止为止,都是如此。   「……」   那之后过了几天?也说不定只是仅仅数小时──注意到时,城堡内都已经寂静无声了。   已经结束了吗?   她战战兢兢地从动力炉里爬了出来。   「谁……有谁在吗……?」   来到地上,明亮的阳光迎接了她。   但是人们却没有去迎接她。   那里全是血。有被刀刺入胸膛而断气的人,有蹲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人。虽然有很多人的身影,但是谁都没有将脸转向她。   互相残杀的结果便是自寻死路吧。   很多尸体都倒在那儿。   柯蕾娅诺尔桑呆呆地在城堡中行走着,叫了妈妈的名字,叫了爸爸的名字。但是都没有回答。   她而后再三地叫着父母的名字。   在城里到处跑来跑去,寻找着父母。   不久她就找到了——   「啊……」   在城堡的角落里便发现了父母的遗骸,她静静地看着他们,断气的父亲依偎着母亲,而母亲似乎是因被刺伤而断气。   结果,幸存下来的只有柯蕾娅诺尔一人。   只剩下一个人,留在了宽广的城堡里。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大概是因为魔法师们的太过恶毒而被国家驱逐了吧,或是因为被民众反抗而感到愤怒吧?   不,实际上这种事态发生的原因还有很多。   但契机却是更为单纯的东西。   「对不起——」   她深深地后悔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自从那座城堡漂在空中之后——不,在很久以前,她的心中就有一件难以忍受的后悔。   城堡升上了天空,在那之后再也回不去的夜晚前。   在此不久前,她在街上巡视的时候,发现了妹妹。   她看着在阳光照射的小巷中,带着大人们向城堡进发,妹妹的身影。   我还曾以为她死了。   但是还活着,还在走着。   柯蕾娅诺尔桑非常高兴,但是没能打一声招呼。   因为妹妹是被大人们围着靠近魔法师们栖息在城堡里的。   而柯蕾娅诺尔只能远远地看着妹妹。   而到了第二天才知道,   城堡的动力炉被什么人破坏了。   而那个被谁破坏了,不用想也明白了。但是柯蕾娅诺尔桑,一直将看到的景象藏在心里,一直,一直藏在心里。   魔法师们之所以无法从天空中回到地面,是因为连一个少女也无法救助的魔法师们不对。   「没能帮到你——对不起……」   不管有多么后悔,   妹妹,已经在她的双手无法触及的遥远的地方了。   ○   我们再来谈谈另一个少女吧。   有一天,从天而降的少女,从出生以来第一次骑上了扫帚。在从空中飞的城堡坠落之际,紧抓着扫帚。   由于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的经验,而且是从天空坠落下的她,所以很遗憾,她还是不能好好地在天空飞,因此,只能够避免死亡。   她掉进海里,漂到了街上的港口。   她一边抽泣着疼痛一边绝望了。   被同伴出卖,母亲将她从城堡里推下,而父亲也没有救她,让她绝望了。   街上的人们慌慌张张地向突然掉下来的少女跑去。   「太过分了!」「明明还是孩子……」「等等她还活着!」「谁来找个医生——!」   民众帮助了作为魔法师的她,医生马上就赶来了,为她进行了急救。   结果她保住了一条命。   但是作为代价,魔法再也不能使用了。因为坠落而受伤的后遗症,她的手指也没有了力气。   而这个少女从城堡掉下来之后发生的事情,也正如我们所知。   民众对对亲人都没有慈爱的魔法师们愤慨不已,明白如果就这样的话国家迟早就会灭亡。   所以他们决定把魔法师们从国家驱逐出去。   而为了赶走他们,决定在城中实施一样艺品,但是民众却不知道城堡里面的样子。   但是多亏了一个少女,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我知道。」   少女对街上的人们说道,「我爸爸在操纵城堡,所以知道使用方法。」   父亲对少女很温柔。他告诉她,为了让城堡漂浮在空中,要在地下室中的动力炉中,赋予魔力才能飞向天空。   而她也知道操作和手艺。   因此少女决定协助街上的人们。带领街上的人潜入白天的城堡,进入地下室,在城堡里精雕细刻,然后回家。   那天晚上,城堡像往常一样升了空。   但是却再也没有回来过,就那样悠悠地升上天空,再也没有回到地面过。   残忍的魔法师也好,严厉的母亲也好,温柔的父亲也好,姐姐也好。   没有人自升天后回到地面。   给街道带来和平的少女,受到了人们的感谢。   而少女的名字是迪安娜,   也就是柯蕾娅诺尔的妹妹。   「那之后过了十五年,国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在升上天空之前,   迪安娜曾对我们说,   她自落到地面也已经十五年了,据说由于失去了魔法师,这个国家也开始直直地走向衰退。   而国家的人们,却不知道。   对于国家的人们来说可怕的残忍的魔法师们,对外国的人们来说也是同样的。   「天空之下的奥罗汀是个资源丰富的国家,很幸运呢。邻国一直都在等着我们国家变得薄弱。一直,一直,为了夺取我们国家重要的东西而等待着。但能够抑制住这一点的,就是魔法师们哦。」   白天,在街上到处出现魔法师,并不是为了吓唬街上的人们而到处转动,   而是为了调查街上有没有混杂着外人。   夜里,聚集在空中飞翔的城堡中,不是为了俯视国家,   是为了保护国家不受外敌的侵害。   当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天空之下的奥罗汀,已经被他国攻入了。   十五年过去了。   现在这个国家已经没有曾经那样的光辉了。   「魔法师离开后马上就被临近的国家攻入,轻松地输了。这个国家的农作物是为奉献他国而培育的,而家畜也被商人夺走了。虽然现在我们已经远离了喧闹,恢复了平静,但结果我们却失去了很多东西。你们知道现在这个国家叫什么吗?」   没有异样的空虚国家。   在这个国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因为他们自己放弃了本应保护国家的人们。   「因此,这个国家的人们,对过去的行为感到非常后悔。希望他们能回来,只是因为想道歉。」   但是不管有多么的后悔,   已经消失在遥不可及的远方了。   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也许,还有别的办法,如果能好好地坐下谈话,说不定能互相理解。   之所以做不到这点,是因为不聪明吗?是因为没有勇气吗?   不过,   不管有多后悔,   「我们再也见不到魔法师了——我是这么想的。但是,那座城却又回到了国家的正上方。我肯定其中一定有我的姐姐。」   因此,她吐露出了这些话。   「想再次见到姐姐,好好道歉」,但是,迪安娜已经不能再使用魔法了,「所以,我知道这很任性,但是就只能拜托你们了。为了拯救这个国家,无论如何请帮助我。」   她低下了头。   我沉默了。   因此,在一段时间内缄默支配了整个房间。   时钟的指针咔哒咔哒的声音传入耳朵后,姐姐站了起来,对放置在桌子上的钱目不转睛。   「艾维利亚,还能坐在扫帚上飞吗?」   她如此对我问道。   这说法有些冷淡呢,我一边抬起头看向姐姐一边问:   「要去哪里吗?」   于是,姐姐笑了。   「直至天空之上。」   钱回来的时候拿就行了吧,毕竟会成为沉重的行李呢。   她一边这么说,一边确实地笑了。   从政府机关出去的时候。   姐姐突然回过了头来,看着低着头的迪安娜。   「一定没问题的。」   姐姐用柔和的声音跟她说话。   「姐姐呢,无论妹妹做什么,都会笑着原谅的哦。」   ○   她深深的后悔了。   即使后悔了也后悔不完的后悔。   柯蕾娅诺尔桑在讲完一切后,我们的周围被寂静包围了。她和妹妹一样,非常后悔十五年前发生的事情。   「也许,还有更好的做法,也许,还有别的方法——在这十五年里,我一直、一直都只想着这些。」   如果再聪明一点,如果再有勇气一点……   据说只有那样的事,挂在心里的深处。   「很快,这座城堡就失去了力量。多年,持续积蓄的魔力也已经到了史上最底,现在只剩我一个人的魔力,勉强抵御住了,但是我的魔力还在消失着……」   再过几天,我就能回地面了。   但是回来后要做什么呢?她很烦恼那个。   「你怕见妹妹吗?」   我问道。   她在这座天空的城堡中生活了十五年,因此对外边的世界的变化也完全不了解。   至今,在眼下宽广的街上说不定只有对魔法师怀恨的人,她这么想着。   所以她说道:   「怕被拒绝。」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低着头,往低处看的样子。   简直就像镜子一样,   甚至用不着回想。   就像是开始旅行之前──在家乡等着姐姐回来的我很像,就像是抱着无可奈何的后悔的我。   「……」   所以我,向她走前一步。   在放出青白色光芒的屋子里,我的影子也渐渐拉长了。   没有救出痛苦的妹妹,只能看着她从城堡上掉下来。我将一个小瓶递给了后悔痛苦的她的双手。   「……这是什么?」   我一边凝视着小瓶一边回答道:   「这是一种暂时恢复魔力的药。如果喝了这个,我想能在城堡完全失去魔力之前可以从这里逃走。」   和我们一起从这里逃走吧——我那样说着,在她的手中放上了这一个小瓶。   她露出了有些吃惊的表情。但是,在那之后,笑了一下。   或许注意到了我们来到这座城堡的真正目的吧,或许是察觉到了被谁请求,被拜托到这里来的吧。   「妹妹还好吗?」   她问道。   但我摇了摇头,   「请用自己的眼睛亲自确认。」   一定那样才最好。   「……如果见到那孩子,我该怎么说呢?」   不,   你不需要说什么,也没有必要做什么。   「在一起,单是笑着,妹妹就会很高兴的。」   所谓妹妹,就是那样的东西。   ○   柯蕾娅诺尔说,   失去魔力,慢慢坠落的这座城堡,再过几天就会完全失去它的力量,掉到海上。   也许再有几十个魔法师也一起聚到那里的话,也许就能重新回到天空,但是在期待着再会的她们面前,做那样的事情也太不知趣了吧。   失去力量的城堡,一定会一落到海上就马上沉没吧,而且再也不会上天了。   因为这里的魔法师已经不在国家里了。   更何况也没必要在上边。   城堡的庭院里有个花园,   一片盛开的五颜六色的花,在宽阔的庭院中摇曳着。本应是在远离国家的上空的,但却非常平静,在微风中摇曳着绽放开来,就好像在地上扎根一样。   如果到了地上,就再也看不到这个景色了吧。   所以我望着轻轻摇曳着的花朵,   「这景色可能是最后一次看到了吧……」   只是眺望着,仿佛单是眺望着就能烙印在这双眼睛里一般的景色。   「是啊。」   姐姐背着我,向花圃里走去。   从这座城堡飘落后慢慢追溯着曾经走过的道路,姐姐在角落里停了下来。   而我也赶了过去,小跑着追着姐姐。   「很危险哦,姐姐……」   然后我就站在姐姐的旁边,一句不吭了。   因为那时我注意到了一件事,   我们到这里之前,我和姐姐,可能都是在听到非常沉重的话之后才会前来的。   因此这么说来,我们似乎从来没有享受过从这座城堡离看到的景色。   「……」   在发现的时候,我非常的后悔。   为什么不早一点看到这风景呢?   眼下有很多屋顶,五颜六色的屋顶稀稀拉拉地连成一片,覆盖在地面之上。十五年就失去了很多东西的街道,却依然骄傲地伫立在这里。   只是静静地、静静地伫立着,仿佛在盼望着浮在空中的城堡的归来。   简直就像这花圃一样。   「你觉得现在若早点看到就好了吗?」   「是啊……」   但是姐姐却对我摇了摇头,   「这怎么都无所谓吧?正是因为如此接近国家,所以景色变得如此美丽啊。」   「……?」   我有些不大理解。   而姐姐狠狠地说道:   「也许你之后会觉得这样做更好,或者想重新选择更好的东西,但是,如果到了因过去才成就出来的现在才后悔的话,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   烙印在瞳孔里的景色之所以这么美丽,一定是因为现在才第一次看到这景色吧。   我觉得姐姐好像就是在说那种话。   与其懊悔着,不如看向现在,而那样的心情,好像安慰了我过去的后悔。   「谢谢……」   「不客气。」   风乍起,   我的长发轻轻摇曳着,而背后花圃也沙沙作响。   被美得令人向往的东西包围着,我一直想着,这样的时间若是能持续下去就好了。   这里是非常,非常棒的国家。   「看来这也不是什么没有异样的,无聊的国家啊。」   姐姐这样说后,在我旁边笑了。   在我的身边有这么一个美丽的笑容,让我连深深的后悔,都要忘记了。 第十卷 第六章 旅途:孤独之书的故事   有两位魔女访问了一条海边的街。   一位是带着灰色的头发,琉璃色瞳孔的魔女,胸口形似星星的胸针便是魔女的证明。穿在她身上的黑色三角帽和黑色长袍,就如是旅人非常质朴的装束一般。   她既是魔女,亦是旅人,同时也是位非常美丽的少女。「诶?你说你自己很美吗?你是认真的吗?」   …………   如果要形容她的美丽,那正是冬季山上盛开的一朵花。虽然置身于严酷的环境中,但它那破雪露面的姿态却十分健美,比什么都美丽,甚至令人窒息。「为什么要这么大肆展现自己的美丽呢?你是喝醉了吗?不知道什么是白描吗?没说错吧?」   …………   另一个是留着黑色头发的魔女,同样穿着黑色长袍和黑色三角帽,胸前也是有一枚同样的形似星星的胸针。   名字是芙兰。   就像她的言行举止一般,她很懒散,虽然看起来是这样,但她现在也是有在某个国家作为教师工作的,而现在在回家的路上。   因此为了工作,所以要从这个海边之街的港口渡海。「啊,我的说明里没加漂亮的东西呢……老师有些伤心哦……」   包括今天,和老师在一起的时间也只剩下三天了。虽然很寂寞,但是分别的时候一定会到来的。所以现在就好好享受这短暂的时光吧,不过也就只是在咖啡店的门口吃饭杀时间而已啦。「哎呀,我很高兴哦。你写得很好嘛,伊蕾娜。」   …………   哎呀,   对了,   她究竟是谁的师傅呢?   没错,就是我。   「……」   我沉默了。   「……」   我沉默了,深深地沉默了。   我们在咖啡馆面对面,暂时保持着沉默。   首先,在这个场合,首先必须说明到底发生了什么吧。所以先让自己好好逃避现实吧。   我们来到这个国家的大门时,是在此几十分钟前。   与芙兰老师旅途的最后一个国家是海边的托洛科里奥,这是个较大的港口城市。   与其说街道的美丽,不如说看起来更为可爱。从旁擦肩而过的家家户户的墙壁,都仿佛是将花的颜色原封不动地印在墙上一般,鲜明清晰,沐浴在倾注而下的阳光上,有些耀眼。   「伊蕾娜,你知道这个城市的房子为什么那么多彩吗?」,老师一边走在我旁边一边问道。   我在远处的前方看见了海。渡回港口的船只,如同忘记了重量般轻轻地在没有声音的海面上滑行。   「不是因为能在大船上看街道更为明显吗?」   我立即回答道。   「……」,老师沉默了,脸颊稍稍鼓了起来。看起来好像是正确的呢……难道不对吗?   「那么答案是什么?」   「因为刷了油漆啊。」   「……」   我想这时候我的眼睛已经缩小得不能再小了,一动不动地惊讶着,凝视着老师。   老师慌慌张张地对我说道:「不,这是真的哦?我问了这个国家的熟人,所以没错呢。就是他用剩余的油漆来涂墙壁哦。」   「那么,你想说什么呢,老师?」   「看似对事物有深刻的缘由,实际上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缘由,我就是想这么说。」   「嗯嗯。」   「外表看起来这么有趣,一定是有什么意义才会做出来的吧?但是实际上却并不是。而这也是从熟人那里听说的哦,没错的。」   「原来如此。」   「嗯,所以正因为是从熟人那里听来的,所以没错。」   「总感觉有些奇怪啊……」   是不是说过头了啊?但是老师还是很平淡。   「话说回来,伊蕾娜,稍微吃些午饭怎么样?我有个推荐的店哦,当然我请客。」   我点了点头,但是——「老师请我吃饭,真是少见啊。」   有什么缘由吗?   我向她问道。   于是,老师就偷偷地笑了。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只是想一起吃饭而已,她很坦然的说道。   于是,我们造访了一家咖啡店,是一家不可思议的店,而根据店内的景色也只能这样说了。   『欢迎光临,请随便坐。』   一个牌子出来迎接了我们……诶,牌子?店员不在吗?而我一歪着头,牌子也会左右摇晃。   哎呀?   我降低了视线,   原来并不是店员不在,好像只是看不到身影而已。   「……这孩子怎么了?」   我蹲着看,发现了一个穿着制服的熊玩偶。是个有着可爱的圆溜溜的眼睛的玩偶,但却不知为何摇着可爱的招牌在面前。   这是什么?   「这里都是这样的娃娃在端菜哦。」   老师如此说道。我和老师这次是第三次访问这个国家。第一次是为了告别老师而造访,第二次是为了先前与芙兰老师的约定去老师的家乡而来,然后第三次便是今天。   老师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景,毫不惊讶地走向空着的座位,正如牌子上所示的。   于是我在后边追着老师进去。   「真是个很奇怪的国家啊……是玩偶代替人工作的吗?」   但是老师一边坐在座位上,一边说道:   「不,不是哦。只有这家店才有娃娃做这种工作,其他店一般都是女服务员工作。」   「嗯?是吗?」   我坐在老师的对面,靠窗的座位上。如果看向侧边便能看到色彩鲜艳的街道。   「在这个店里工作的玩偶的本职工作其实是来帮助人的。因此到处都被安置着,帮助有困难的人。瞧,请看那边——」   老师用手指向一边。   在前方的街角,有个可爱的女孩子玩偶,抱着写着『书店在这边!在地图上写着哦!』带领着老奶奶走路。   原来如此。   「但这可不是熊玩偶啊。」   「恩,熊的话是本店特制的。」   老师点了点头后,一边举着『请点菜!』的牌子熊先生一边走了过来。老师一边看着菜单,一边拿着桌子上附带的纸,向我说道「把想吃的东西写在纸上,交给它就好了」。而后老师点了这家店最贵的套餐,交给了它。   而在对面的我点了那里便宜的意大利面和水。   见我正把菜单正交给熊先生的时候,老师又把手放到嘴边,向我说道:「其实你也不用那么客气哦?」   「不,我本来就没那么饿。」   说实话,其实我刚才瞒着老师吃了些面包,所以肚子里不知不觉就忘了刚才的饥饿。   「营养有失调哦?不吃更好的东西的话——」   「说得可真像妈妈啊……」   「你也可以把我看作你的母亲哦。」   「那么,今晚的饭菜以及明天后天都要请客哦。」   「撤回前言。」   「不过话说回来,我光是看到吃得很多的老师的样子就已经饱了。」   「哎呀,说得可真像妈妈啊。」   「请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菜没多久就上来了。   『让您久等了!』『让您久等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牌子便前来了。普通的意大利面和普通的前菜被放在了桌子上。   为芙兰老师带来了饭菜的熊先生就那样转过身返回了厨房。   「……」,但是,不知为什么,拿来意大利面的熊却就那样坐在我旁边,「老师这是……」   「这家店在实施送完料理的熊玩偶坐在旁边陪着顾客的服务哦。那孩子应该会成为伊蕾娜的分身来做很多事情的。」   据说,不但能菜送到嘴边,还能接受新订单,成为谈话的对象,总之做完料理的熊先生会竭尽全力照顾顾客。   老师笑着说道:「真是无微不至啊。」   「总之不会有不好的心情就是了……」,但我想自己吃一顿饭。本来在老师面前让熊娃娃喂我这就已经实在是一种耻辱了,而且我也没有这种嗜好,因此就将坐在旁边的熊先生好好地打发到了窗边。   之后我们两人就咂着嘴品尝了这些料理。   毕竟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因此只是我们二人谈这话时间便流逝了。不过我觉得那也不错,偶尔这么过过也不错。   「到后天为止还有很多时间呢,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老师似乎在同时问着自己和我如此道。   后天晚上,老师就要乘船回皇家天文馆。   因此一定暂时不能再见面了吧。今生今世的别离,能这样在一起,也只剩下一点点时间了。   剩下的时间到底要用在什么上呢?就像泼冷水一般,这样的事情在脑海中闪过,似乎日记中就只剩下这些想留下的话语一般。   「啊,对了。这个国家灯笼很有名,而且听说正好后天晚上会从港口升起灯笼哦。如果可以的话──」   老师一边拍着手一边说道。   哎呀呀……   正如您所看到的,在我们之间,尽是些其他无关紧要的话。   可是事物总是会突然发生改变的,而今天肯定也是如此吧。   「这里的习俗也好像是让灯笼寄托着自己的愿望升空呢,而我也是第二次了,参加这写下各种各样的愿望,然后升向天空的祭典——哎呀?」   老师在说话的途中,却突然皱起了眉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旁边放着的熊先生突然递给了老师写了字的纸片。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老师好像也是第一次遇到呢,她一边歪着头,一边拿起纸片。   然后呢——   「……」   不说话了。   明明一看就是想要笑出来的样子,甚至到了几乎快要喷出来了一般,但却一言不发。   「那个,伊蕾娜……难道你现在想写日记吗?」   老师用复杂的表情看着我。   怎么回事?   「嗯,嗯……我想……也许吧……」   那里写着什么啊?   「对不起……我没有说明完整……」   老师深呼吸了一次之后,说道:「这只熊,用在用魔力活动的吧?它能够起到传达最近接触过一次的人的想法的作用哦。」   「诶?怎么回事?」   「一边想喝水,一边触摸的话,它就会给我拿水,一边想和旁边座位的孩子打招呼,一边摸着他的话,他就会替你搭讪。大概就是这样,在店内代行您自己的意思的就是这只熊先生。」   老师把目光转向店内。一看,坐在吧台座位的女性旁边也有一只黑眼圈的熊先生,而它抱着『那边的客人啊』这样的牌子。   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只要摸一下就什么都可以做吗?   什么都可以给我……?   …………   那么就是说?   「如果我想写日记的话会怎么样呢?」   「写日记。」   老师递给了我一张纸片。   写了很多东西。   『没错,就是我。』   就连这句话也都在其中。   ○   「……不,这个不是那个哦——」   经过漫长的沉默,我所说出的话语便已经是含糊不清的辩解了,而这也真是痛苦的辩解,「我并不是想写这样的文章哦。」   「不不,不用解释了,伊蕾娜,不用说那种话。老师知道的哦?」   呵呵,   老师如此笑着。   「心情稍微高涨了点,是吧?」   不对,不对,是不是完全误会了呢?真的只是熊娃娃做了很奇怪的事而已。   「哎呀,真为难呢,这只熊估计是坏了吧……呼唔唔唔唔」,我紧握着熊先生的头,用非常大的力量握着。虽然熊先生看起来很丑陋,但是没有关系,也不好做多余的事。   「伊蕾娜,我知道你的心情,所以没关系的。」   老师一边看似为我苦恼一边,以及其细微的微笑着看着我,如此笑道。   老师用手遮住嘴边,说道:   「那个……你在日记上的确也写了相当独特的事情呢。」   在老师那里,有一双怜悯的眼睛。   「不,不是的,真的只是这只熊随便乱写的,和我的意思相反哦。这绝对和我的心情无关,请忘记它吧。」   「说话实在是太快了,都乱七八糟的了。」   「你看,说得太快了,这不就已经坏了吗,这个熊?」   我紧紧地握着它的头。   「不,那个不是坏的……刚才也跟你说过了吧?」   「难道是反映了我的想法吗?」   「就是这样。也就是说,这张纸片上所写的都是你的真心话──」   「不就是坏了吗?」,呜唔唔唔……   「不,我觉得应该没有坏掉之类的──」   「不,坏了哦,这是次品。」   「倒不如说是现在才开始要坏了……」   「嘛,做这种事的熊会坏掉也是没办法的。」   后来,我便对使用一切手段来多管闲事的熊先生重拳出击,但这只熊似乎非常牢固,完全没有损伤。与其说是店里的服务员,倒不如说作为沙袋更为合适。   「那个,伊蕾娜,最好就此停止哦——」   不一会儿,芙兰老师就含着笑容对一直欺负着毫不隐瞒地暴露我秘密的熊先生的我如此说道。   正是那个时候——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干了什么!你这个混蛋!」   店内传来近乎悲鸣的怒吼。我一边吃惊着一边回头看,随后就看到了一个不断靠近这边的女性的身影。   是个穿着大到快垂到地面的宽敞舒适的长袍,有着蓬松的茶色头发的可爱女人,这种感觉就好像是生活在森林里的感觉。   您是哪位啊?   于是老师开口道:   「啊,店长——」   好像是店长呢。   「原来是你这家伙啊!欺负我们家小熊干什么呢!」   店长气势汹汹地冲我吼道,就像是要掀翻桌子一般。「请还给我!」,她用手敲着桌子一边这么对我喊道,而后她就立即从我手上抢走了熊。「熊先生你没事吧?熊先生。好,好,好。很痛吧,真的好可怕啊,你没事吧?」,她随即抱紧熊把脸贴在熊上道。   …………   看来熊先生非常讨厌这样呢。   「老师这么说来,那东西也反映了别人的意思吧?」   「是啊。」   「也就是说?店长一碰,店长的意识就会寄宿在熊先生身上吗?」   「是啊。」   「虽然被熊先生讨厌了呢。」   「看来是这样啊。」   「仔细想想,刚才为止我的意识也进入了那只熊先生上边吧?」   「仔细想想的确是如此。」   「那么也就是说我在打我吗?」   「我还以为你这个孩子刚刚到底在干什么呢……」   「……」   我可没有自残的爱好,不过……   冷静下来一看,我刚才到底在做什么呢?   「喜欢!最喜欢熊了!嘿嘿……」   「……」「……」   我自亲眼目睹了比自己更失去了冷静的人,顿时便恢复了平时的冷静。然后,店长又稍稍抱紧了那只熊什么的,然后——   「啊,芙兰老师。好久不见了呢,你在干什么呢?」,就这样回到了平淡的样子。   「好久不见了呢瓦兹莉。」   老师也变到了平时的老师,很平淡。「你看上去还是那么精神啊。」   「嘿嘿……你能看见吗?但是对面那孩子是哪位呢?」   「是伊蕾娜,这是我的弟子。」   「原来如此,真是个徒弟啊!原来如此!那你在教育弟子干什么呢?」,满脸笑容的店长用着可怕的语调如此问道,而面部也逐渐变得黑暗了起来。   「唔唔唔唔……对不起。稍后我会好好说给你听的。」   「真是的!真是的!对我们家可爱的熊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我可是想要揍你的哦!」   在这种情况下,我明白我的发言只会在瓦兹莉的感情上浇油而已,所以我暂且带着反省的心情坐在座位上保持着沉默,于是我沉默了。   「很痛吧,熊桑?好,好,好……」   沉默的我和翻着白眼的老师都对此置之不理,而后一段时间,店长也都是对加入了自己意识的熊先生面带微笑地重复说道「好,好……」这样的话。   「……」   自爱也要适可而止啊……   「重新介绍一下吧。」   这家店基本上只要有熊先生就行,因此不知是闲得无聊,还是对我的愤怒还没有平息,瓦兹莉也坐到了我们旁的座位上,   「但是真的好久不见呢!隔了几年呢,芙兰老师、」   「时隔一个月。」   「真是好久不见呢!」   「之前也见过吧?来这个地方的时候也见过吧?」   「你可真是没变啊!」   「之前也说过同样的台词啊……」   「好久不见,真的还是老样子呢!」   「你也依旧不听别人说话呢。」   老师和瓦兹莉桑相互笑着说着客套话,不过,不知为何总有些奇怪的气氛在里头。   「老师和店长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问老师,老师把手指紧贴在嘴唇上回答说道:「真的是在很早以前呢。」   她说,第一次和瓦兹莉桑见面是在刚来到这个国家的时候——也就是老师刚从故乡深邃之森比拉出来的时候。   「我也不会忘记的,即便那是我十岁时的发生的事了……」   然后瓦兹莉便突然陷入了回忆。   虽然见面还不到十分钟,但现在我很清楚她还是个相当开放的人。   「那天非常凉爽,春风拂过——」   她的回忆很长,而且还时不时一边自言自语道「呼嘿~熊真是太可爱了」一边抱着玩偶,随心地说着,但却也有分寸,因此似乎她也省略了许多。不过总之,她的话也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   据说芙兰老师和她的师傅在这个国家逗留期间常去的咖啡店里头的姑娘就是瓦兹莉。   就这样。   不,真的就只是这样哦?毕竟那时候两人年龄也差不多,与芙兰老师关系变好,二人就这样成为了朋友也不是不可能吧?   然后她说,她们还经常相互写信来保持联系。   「那她看来是个很有名的魔法师呢,这个国家的魔法玩偶都是她制作的吗?」   「是啊。」   而对于芙兰老师平淡的解释,瓦兹莉却不知为何非常激动。   「而且她那时候也在学习魔法,也有很多古早时期的文献。因此我为了学术也时不时借阅她的资料。」   「是啊!没错呢!毕竟人偶的历史也很长嘛,因此历史的学习也是必要的!知道吗?」   瓦兹莉突然如此说道。似乎又省略了些东西呢,而后,她又随心所欲地将历史和玩偶的密切关联与自己对玩偶的爱混为一谈了,最后我甚至已经不想理她了,让她自由地说着完全无法让我留下印象的东西。   「然后呢,要概括的话就是从以前就开始收集古董玩具娃娃──」   「……」,我余光看着随心所欲地讲述着的瓦兹莉桑,向老师打了个耳语,「老师,她一直是这样的吗?」   「从以前开始就没变呢。」   「啊……果然是这样啊。」   「和别的女性友人聊天的话也大致是这样的感觉哦。」   「老师不累吗?」   「因为只需要置若罔闻,所以没关系呢。」   老师优雅地喝着她喜欢的红茶道。   「……」   「然后呢──」   就这样,   在海边的托洛科里奥逗留的第一天的午后,   在是玩偶送餐的不可思议的店的窗边,有三个人像对玩偶说话的女孩子一般,心意完全不相通。   ○   等到瓦兹莉的说完话平静下来的时候,我们才告别她的店铺。在店外,街上的阳光已经略带赤红。   到了傍晚呢。   远处的船,拖着疲惫的波痕,而在港口的船则悠闲地漂浮着,就好像沾满了一天的疲惫一样。   港口的人群聚集着,热闹着,就像是在迎接船的到来一样。   「这么看来,后天的确就是节日了呢。」   与疑惑的我相反,老师像是理解了一样,点了点头道。   祭典吗……   「灯笼祭,是吧?」   刚才在看到瓦兹莉桑之前芙兰老师似乎在闲谈中提到过,说是在夜空放飞灯笼的庆典。   「瓦兹莉制作的人偶也被用来准备灯笼祭了呢,不过今年好像也有靠人力帮忙。」   一看,聚集在港口的人群的手里都抱着大量的油灯,搭建着货摊的骨架。   「估计是魔法师不够吧?」   老师将目光投向城市的远方。   有一座白色的塔向着红色的天空延伸着,估计就是为了指引船的灯塔吧。   「有些暗呢。」   我眯起眼睛凝视着那边的光,那略微露出青白色光辉的模样,看上去就像是燃着微弱火光的蜡烛。   芙兰老师也点头道:   「那个灯塔里也有魔法师哦,会给国家的玩偶们送上魔力。不过上次来的时候就比现在更为耀眼就是了……」   正如老师所说,魔法师可能不大够呢。   「所以才用人力吧?」   大概是委托了很多的人偶吧。看去,着手准备庆典的人群正在紧张地做着准备。   而他们的不适应性也是很明显的。   「就算到了这个地步,也想举办祭典啊。」   「这么漂亮吗,灯笼祭?」   「……」   我不禁对此有些兴趣。   但是是后天吗?   「……老师赶得上庆典吗?」   老师离开这个国家也是后天,正好跟庆典的日程撞上了。如果老师走了之后再举行祭祀活动的话,老师就会没享受祭祀活动就离开了国家。   而且,我也会没有我喜欢的同伴,就这样在庙会中徘徊。   这样开来不禁有些凄凉。   「以是否来得及来说,我觉得还来得及」,老师凝视着我,用奇怪的表达方式说道,「我乘坐的船,会在后天晚上,在灯笼节即将结束前起航。」   据说,到了那时候「从海上眺望灯笼节吧!」这个概念就会不禁让这个国家的船票高出个好几倍。而老师似乎也曾和她的师傅凭票离开这个地方过,就和当时一样,这次也是从海上眺望着灯笼,踏上旅途。   「所以后天一起享受节日吧。」   老师笑了。   我点头了,也自不用说为什么了吧?   那天晚上,   我们便一起住在旅馆里。   无价的美丽大海一望无际,但是这儿的价格却很便宜。两张床,在两张床之间有个靠窗的桌子。但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内部装修极其朴素。事实上,价格便宜也是因为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该洗澡了哦,哪个先洗?」   我一到房间就发现浴池里装满了热水,然后老师就那样向我问道。「老师您先请」,我说道,而老师也客气道「不不,您先请伊蕾娜吧」。   「而且我要看旅游指南,很忙,所以就请接受我的好意吧。」   老师手里握着在旅馆休息室拿到的小册子。   原来如此,   「真是巧啊,我也要看那本册子,很忙,所以请你先去吧。」   而我的手里也有同样的东西。于是两个人便一起坐在床上,紧握着同样的封面的小册子,「去哪里?去哪里?」,老师,我们去哪里好呢?我问道。   「喂喂,不快点去的话水就会变冷哦?」,老师的肩膀推了我一下。   「我是为了老师才不先泡的哦?」,我又推了回去。   「但是我还很忙。」   「我也很忙,快去吧。」   「你也不用客气了,快去吧。」   之后不知为何,一段时间内一直都是互相推着肩,但是,彼此都互不相让。   这个店里的东西看起来很好吃,这个地方好像很有趣,我们就这样没完没了地说着无关紧要的话,但明天去哪里却完全没有决定。结果等热水变成了温水时,「那我差不多该进去了吧?老师」「啊,还是我先进去吧?」,我们又将同样的意见脱口而出。   「……结果还是我先来吗?」   不久,我从满是热气的浴池中眺望着天花板感叹道。最后,还是我先泡呢。热水夺走了我身体的力量,光是吸气吐气似乎就让我完全放松了下来,发出了少许没有紧张感的声音。   『明天去观光的话,顺便也去看看灯塔吧?毕竟也想知道什么样的魔法师先生在操纵人偶呢。』   期间门那边也不时传来老师嘟哝的声音。我吸了口气后,   「啊~也不是不可以吧——」   我发出了声音道。我好像累得连自己都没想到,声音很轻柔,已经很接近打哈欠的声音了。   而且说的话也慢吞吞的。   「……哼哼」,在外头的老师笑了,「快点上来吧。」   「……」,我将身体再次放在浴池里,然后回答道:「我会按照我想法做的。」   而后我便看不见了身影。   但是,总觉得老师好像在把目光投向我这边。   『很期待后天的节日啊。』   「明天我也很期待呢。」   『已经决定去哪里了吗?』   「不——」   我还没决定去哪里,但是我想去开心的地方。   我刚打算回答——   『哎呀?』   但是那个时候,不知为何门外传来了带有违和感的惊呼声。伴随着声响,似乎就连空气也发生了变化,总之就是有一种奇妙的不协调感。   在挡住浴室的外边的门的另一边,『……这是什么?』,老师这么自言自语道。   「……?」,真奇怪呢,「老师?怎么了吗?」   但是老师没有回答。   「……老师?」   注意到时我已经出了浴池。虽然想再稍微悠闲一点,但是确实感觉到了门的另一边有奇怪的感觉。   用浴巾擦拭着身体,然后卷到身体上,我打开了浴室门。   「啊……」   外面刮着风,是能让人感到一丝寒冷的风,将暖和起来的身体又冷却了下来。不过,窗户什么的,本应该没开着的啊?   尽管如此,窗帘还是摇晃着,浴水的香味也在房间里飘荡着。   「……老师?」   我的声音空虚地回响着。   两张床,一张桌子,在这个只有我们行李的房间里。本应该也这儿的老师,却哪里也没有找到。   就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样。   「在哪里呢──」   你去了哪儿吗?   但谁也没有回应我。   「……」   除了开着的窗户以外,老师消失了以外,还有一样东西,在这个房间里发生了变化。   被放置在靠窗的桌子上,安静的书。   那是一本从未见过的书。封面是黑色的,金色的缀饰,没有题名,也没有署名。   只是,那本书不知为何,就像是无论如何,都想要我读似地放置在那里。   「这到底是……」   那是一本很厚的书。里面到底写了什么,不知为何都很让人在意,所以我用手指抵在书的页面上。   「……」   然后刚要打开时。   ——一阵寒气袭来,是因为冷风将湿润的身体冷却了吗?还是因为感觉到了——强烈的不协调感呢?   在谈话中突然消失的老师和放在桌子上的陌生的书,我怎么也不认为这两个是无关的。   比如说——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大概就是突然窗户被打开,这本书就这样飞到了桌子上吧。这可能有些突然,但估计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吧。   老师恐怕原先是在那桌子旁,然后打开这本书了吧?   但是,这个结论我无法证明。   这本书对我来说就像是无法理解的某种非常麻烦的东西,这我可是一清二楚的哦?   「真为难啊……」   明明明天也有很多想做的计划的说。   但是芙兰老师如果擅自消失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我回过头。   两个人坐在一起读的小册子,被孤零零地放在了床上。   ○   我随着朝阳的升起,访问了瓦兹莉桑的店。现在想想,似乎瓦兹莉也确实把家作为咖啡店来经营,因此即使从早上开始就去拜访,她也不可能不在那里。   「好吧,虽然有些偏差就是了……」   结果她就在咖啡店中。   早上的她看起来非常不高兴的样子,比前几天对我狠狠地破口大骂,让我遭受杂言乱语的暴风雨都还要不高兴,她以相当讨厌的眼神看着我,叹了口气。   确实有些太早了呢……   但是现在是紧急事态。   「瓦兹莉——」   我叫了她的名字。   或许是因为清醒了些吧,又或许是因为以为我又站在门前欺负可爱的熊先生吧,她的眉间突然皱了起来,   「你在这时候来,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我有个请求。」   就算要骂人,现在也没心情听,我没有时间,「你确实是在学习历史吧?那么你知道这本书吗?」   我在睡眼朦胧的她眼前拿出了一本黑色的书。但因为意外的事故不能打开页面,现在正用紧紧的皮带绑住了它。   「突然之间──」   想说怨言吗?   我再次盖住了她的话,   「芙兰老师消失了,你知道这本书是什么吗?」   「……」,瓦兹莉桑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到底是老师消失了令她惊讶呢,还是对眼前的书有印象呢?   嘛,哪个都没关系。   「进来……」   只要有线索就好了。   于是我第二次进了她的咖啡店,喝着咖啡。当然,不是玩偶泡的,而是她自己泡的。   事先把杯子放在桌子上之后,她就说出了像这样的言词:   「──或许不打开书就是正确的吧……」   我不知道那个词的意思是什么,我的脑袋好像有些迷糊。甚至喝了一口端出来的咖啡,就感觉眼睛的周围好像有些发热。   「这是孤独之书。」   坐在对面座位上的瓦兹莉,用手指描着书的封面,「不清楚谁在什么时候在哪里写的,也不知道这本书里写了什么,因为没有人知道正确的内容。」   所以才是孤独之书啊。   等等,但归根结底——   「谁都没读过……也就是说?」   「实际也不是那样的,读过的人也很多呢。在这个国家──主要的魔法师们,也读了。因此这几个月有很多魔法师消失呢。」   瓦兹莉桑似乎也对此只知道一些片段性信息而已。不过,她说,   这个孤独之书,据说是在这附近流传的奇妙逸闻。而这个传言开始传播出来是在某个国家相继出现魔法师失踪之后。   一个接一个的魔法师突然消失了,不过在那三天左右就会突然归来。但是即使问他本人到底去了哪里,他本人也完全失去了失踪时的记忆。   但是奇怪的不只是那个,   魔法师们在失去记忆的同时,也失去了魔力,已经消耗尽了。不过在森林里生活一段时间,回到原来的样子也不难,但即使这样,那也是不可理解的事态。   到底发生了什么?   查明原因是在这种现象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   在路边捡到黑皮书的魔法师,当场因兴趣而打开了书。紧接着,那个魔法师便消失在了书中。   路人也偶尔会看到这样的情景。   路人肯定大吃一惊了吧,在魔法师把书打开后,路人接着打开,身体就会被光所包围,睁开眼的时候便在了奇怪的世界里。   但是紧接着——   『我并没有呼唤你。』   这样的声音便会在脑海中回响,又回到了街上。   正因为发现了这本书,所以可以断定魔法师们肯定是因此而失踪的,那个国家的人们马上就察觉到了。黑皮书也因此被命名为孤独之书,而他们也严格封锁了这本书。就这样,三天后,魔法师回来了,而且也失去了在消失期间的记忆和魔力。   黑书从此被作为危险的书籍,严格地封印在国家内部。   但是——   「这本书虽然被封印了,但是好像在那之后就突然消失了。后来,又不经意间出现了,魔法师们的记忆和知识随后又被夺走了——这个国家,几个月前也目击到了很多这样的事。这简直就是一本很有意思的书呢。」   这么说来,这个国家的魔法师不足的原因是因为这本孤独之书啊。   这个国家的魔法师们一个接一个地打开这书,失踪三天,暂时无法使用魔法。因此,大部分魔法师都陷入了过着疗养生活的困境,结果现在才能真正使用魔法的人就只有瓦兹莉没有消失了。   「你没事吧——」   我问她,她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   「倒不如说我现在能够解决这样的事也不过分」,早上的瓦兹莉桑十分冷静呢,「能够解决出现在我眼前的,这本书。」   大约一个月前——   毕竟,瓦兹莉桑对于孤独之书也有一定的了解,所以她并没有打开书本,而是将书捆得紧紧的,然后运送到了别的国家。   「本来打算让魔法统括协会给出应有的处置的……」,但是她的处理方案失败了,从现在桌子上还平静地放在那儿的书也能推测出来,「前景好像不太理想啊,没想到这么早就回来了……」   结果,孤独之书,离开了这个国家之后,自己又回来了吧,   就这样来到了老师的身边。   「……」,但是,「如果那些事情都是事实的话——那就是说——老师三天后会回来,而且会失去大部分魔力吗?」   这让我有些后怕。   她点了点头,   「就是这样,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老师预定明天坐船出国呢……」   「是啊。」   「这样下去可不好办呢。」   老师一直在勉强从事教师工作。不用说,这样下去肯定会给工作带来障碍。若就这样三天被关在书的世界里,就连王立瑟雷斯特利亚也不能返回,这样的话也可以说是过于悲惨的展开吧……   那么不请老师回来就麻烦了……   毕竟今天我也打算享受观光。   「必须设法把老师从书中世界夺回来。」   因为明天也有一起看灯笼祭的约定。   如果就这样等三天不是很让人困扰吗。   「你找了几个小时?」   突然,瓦兹莉向我问道。   「……」   「你找遍了吧,芙兰?」   你找了多久?她再次重复同样的话道。   我马上意识到的老师消失的原因看来是真的,但为了慎重起见,我原先还在国内四处寻找。   到底有多久了?   「我不记得了……」   「睡一会儿吧」,瓦兹莉立马对我这么说道。   你在说什么呢?   「不行,我要直到找到救老师的对策为止……」   我再次喝了口咖啡,而眼睛又慢慢地热起来了。   但是——   「因为我有策略才这样说的哦。」   所以你稍微睡一下吧。   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从我那拿起了咖啡和书。   一觉之后——   「好像起来了呢!好久不见呢伊蕾娜小姐,你还好吗?」   「……」   我一站起来,便看到了个乱七八糟的房间。药瓶子到处滚动着,脚下都是写着计算公式的纸片。而书架上则摆放着女娃娃、男娃娃、或是摆放在商店的熊先生等等。   这里好像是她的私人房间。   「我平时在这里做研究,而且只要把店交给熊它们的话就没问题了!」   光从窗户射了进来,好像还是白天呢。   「早上好……」   多亏睡了一觉,我感觉身体变轻松了不少。使劲,再放松不禁让我有些心情舒畅,身子的僵硬也就这样稍稍去除了些。   「正好,因为刚准备完毕呢。」   瓦兹莉看着我,如此说道。   我睡觉的沙发前面有一张桌子。   上边有四个人偶。   灰色头发,琉璃色的瞳孔,还有穿着魔法师长袍的女孩子玩偶。而剩下的两个则是穿着便服的女孩玩偶。   「这是……」   这是什么呢?   「这是你的分身!连我自己都做得很好呢……」,嘿嘿,她的脸色就像是被幸福包围着一般,痴痴地笑着。而后瓦兹莉温柔地抚摸着娃娃们说道:   「虽然这只是假设,但孤独之书,一定是恶魔创作的。」   「恶魔……吗?」   睡眼惺忪的脑海中浮现出的是很久以前的记忆,让我想起了让别人做梦最后再让别人许一个自己想要的愿望的比较良心的恶魔。   如果但最后祈愿想在梦里的话,就会那样被夺去生命的──   「恐怕魔法师们会在书的世界里囚禁,被盗魔力吧。虽然三天,不知道他们到底在里头做什么就是了──」   「……」   但是,恐怕孤独之书中的恶魔,从魔法师们那里夺走魔力这点是没有错的吧,她这样说道。   但我对那句话感到有些不协调。   只是为了夺走魔力,恶魔才使用这样复杂的策略吗?进入别人梦中的恶魔,最起码也不是所有人都回到了现实世界啊,但是──   「而且如果不是魔法师,应该会被恶魔从书中的世界驱逐出去。」   用瓦兹莉桑的话让我我的意识被拉回到了现实,「所以我们也使用下策略吧。」   「……什么意思?」   瓦兹莉指着四个玩偶中的两个装扮成魔法师的玩偶。   「我的娃娃的结构非常简单。里面装有魔力,可以通过与人的接触来行动。」   「那个,昨天我就知道了──」   据说,这家店,或是要以灯塔注入的魔力为原动力的玩偶们只要注入魔力就能拥有自我意识。   「而四只中的两只看起来像你和芙兰呢。作为一个拥有魔力、意志坚强的人,我要让它们在书的世界中度过三天。」   「也就是替身吗?」   她点了点头,「虽说有自己的想法,但毕竟只是个玩偶。不要觉得有什么罪恶感」,然后她又指了指另两个玩偶。   她指向穿便服的玩偶。   「这是为了保管你和芙兰的魔力而使用的。因为没有刻意去创造,所以是真正的,只是注入魔力的人偶哟。如果在书中发现了芙兰老师,请你们二人各自为之注入魔力。」   将魔力注入到极限,直到无法使用魔法为止。   这样一来,我和芙兰老师就再也没有什么可被抢的东西了,因为我们的身体都会失去魔力。   也就是说——   「两个人会一起被赶出书外,是吗?」   「嗯,然后会留下替身吧。」   而三天后,作为替身的两个娃娃,在失去记忆和魔力的状态下,会回到外面的世界。   这是她制定的办法。   「听说这个国家出现了孤独之书后,我最先想到的方案就是这个。但是那本书,真的是神出鬼没呢──」   结果,只是说说从来没有尝试过而已。   总之,这个策略是否成功,我们无从得知。只是将状况与证据组合起来推敲出了这对策的结果而已。   「干吗?」   瓦兹莉桑歪着头问道。   答案已经决定了。   「当然了。」   然后我取出法杖,将魔力注入身穿长袍的两个玩偶身上。   没有必要犹豫。即使这个策略失败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但是,如果那个最多也就是让我和芙兰老师一起在书中度过三天被夺走魔力的话,   也并不是什么生死关头。   那么就没有必要犹豫了吧。   「现在就去。」   沐浴着青白色的光芒,身穿长袍的玩偶喀哒喀哒地摇晃着。在适当地持续施与魔力的时候,瓦兹莉桑则一边说着「私服的孩子们就预先放到包里去」一边将连个人偶放入包里。   「咦?进不去啊……」,她紧紧地塞下去,但却塞不下,「嘿呀!」,最后强行将头拗弯放了进去。   「……」,这个人真的是喜欢洋娃娃的吧?对吧?   「来,拿着这个。」   「啊,啊……谢谢。」   我将收到的包从肩上提了起来,而大概在那时候,魔杖也准备好了,已经给予了足够的魔力。   「那么,准备好了吗?」   然后瓦兹莉立刻抱起了书,就像是面向我而打开的。   我抱着两个穿长袍的娃娃。而双手抱着的人偶,拥挤地扭动着身体,想要逃离我。   我碰触到了应该就会是我的意思了吧,不过,好歹手中的我好像进入了叛逆期呢。   「去之前有什么想问的吗?」   瓦兹莉拿着书问我。   「……」   再没有比这更不合时宜的事了,我这个时候,也已经差不多恢复了平静。乐观地想着,随后便模糊地,想起了昨天的事。   那是和老师在街上走路的时候……   这么说来,我想起来了——   「这个国家的墙壁上涂满了油漆呢,这理由是什么?」   我和老师的这段对话,也因此让我来到了这家店。   据说,事情似乎有深刻的理由,实际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连那都不知道吗?」,瓦兹莉桑对读不懂气氛的我的问题皱起了眉头。   但是在那之后,回答了我。   很平淡地说道:   「并不是为了让街道在船上看起来更明显才这样的哦。」   就是这样。   「这样啊──」   看似有深刻理由的东西大多都是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呢。   看来必须再一次和老师见面,谈话呢——   我模糊地考虑着那样的事的同时,被光包住了。   ●   这里究竟是哪里?   挺起身子眺望的话,我发现了周围的景色都在记忆中曾朦胧出现过。   高大的建筑物鳞次栉比,建筑之间挂着绳子。而穿在身上的衣服在轻飘飘的温风中摇曳着,散发着舒适的香气。如果望向那微微飘浮的甜香的话,便能看见装饰着窗边的花。   熟悉的景色,   王立瑟雷斯特利亚的街道就在眼前。   稍微前面些,爬满了爬山虎的建筑物排列在面前,就好像是要回归自然的样子,而这我也记得。   这是很久以前,小时候最喜欢的国家的情景。   深邃之森比拉的情景也在这儿混杂着。   这里是两个国家复杂的景色交织在一起的不可思议的世界。   「呀,你好。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那边的你?」   突然,从背后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一个女孩,年龄大概是十四岁左右。而那个黑发的身姿我也有印象。   那是曾经的我——   只不过是看起来是那样。   头上还长着两个小角,从指尖伸出的指甲也染成了黑色。但是,无论怎么看穿着的衣服和那张脸都是以前的我的。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和曾经的我有着同样的姿态的生物,歪着头问道。   「……」   我动了一会儿脑筋——   让我们先想一下事情到底是发展到这里吧。我记得我原本正在等洗着澡的伊蕾娜,而后,窗户突然被打开,刚一起风,我便看到了桌子上放着一本陌生的书,而后我把它打开,再然后——   「……这是书里吗?」   「真是精明呢!那么你知道我是谁吗?」   「……哈啊?」   这是哪位?这个我倒是完全没有预料到。   但如果只看像是恶魔一样的外表我也不是看不见,可是——   「那你知道你在这里的理由是什么吗?」   我不可能知道这种事的。   我摇了摇头。   「那我告诉你吧。」   她偷偷地笑了,然后——   「而且是我把你呼唤到这里的哦?」   「……为什么?」   「因为我想和你一起玩。」   她干脆地说道。   而这是极其简单的理由。   「……就这些吗?」   难道不是因为其他原因我才被叫到这里来的吗?只是想要玩伴吗?就只是为了邀请我玩,才准备了这样的街道吗?   「你觉得有深刻的理由吧?但是根本没有那回事哦,我只是想和你一起玩而已。」   她笑了。   但是我知道。   那种东西,只是为了邀请我而无意间做的事而已。   「来吧,我们一起玩吧?要做什么呢?要怎么玩呢?」   然后她迅速靠近了我,   简直就像恶魔般地低声提议道,   「让我们一起开心地玩到忘记痛苦的现实中吧?」   ○   每个人都拥有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一面,谁都怀抱着没有自觉的感情。   就连在将王立瑟雷斯特利亚和深邃之森比拉混合在一起的书中的世界的老师也是如此。   当然我也是。   「看来这里是再现了老师记忆的世界呢……原来如此,这不是很有趣吗?」   呵呵,我露出了无敌的笑容。   而随后——   「老师很重视两个故乡,原来如此喵。」   然后加上一个奇怪的词尾,这个又是我说的。   …………   「从这里面找出芙兰就可以了吧?伊蕾娜大人?」   但这个却不是我的外表的人说的话。   我没回答她们的话,环视了一下周围。   在将两个似生非生的国家的景色再现的奇妙世界中,有三个灰色头发的魔法师,还有一个桃色头发的人。   「呵呵……捉迷藏吗?果然很有趣啊!」   其中一个我有着一脸凶恶的笑容,但不同于我她戴着眼镜,而且不知为什么,穿着拉特利塔国立学园的制服。顺带一提她不知为何洋溢着智慧的气氛。为了方便起见,我给她起名叫博学的我。   「交给我吧!我一定会找到心爱的师傅的喵!」   而且旁边还有个带着猫耳,穿着女仆装,说话还会有奇怪的词尾,动作还会惨杂着运用自如的献媚要素的我。为了方便这个我取名为媚态的我吧。   「伊蕾娜大人,这两个人真的反映了伊蕾娜的意识吗?」   冷淡地凝视奇怪的二人的我,她的身姿才与我相似,但这不是我,是与我一起旅行陪伴了我很久的扫帚桑。   「……」   我沉默了。   我们在这种情况逼得走投无路,有好几个理由,所以可以的话我可以先说一下吗?   而后,进入了这书中的世界的我,突然一阵光又把我带来的两个玩偶变了出去。   「就算将人偶当作替身,但其身姿原本就不是人类,所以才会被发现的吧?」   「这样的人偶怎么可能会成为魔法师的替代品,你是笨蛋吗?」,我感觉自己好像被身处这书中世界的某处的恶魔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被一脚踹开了。瓦兹莉桑制定的作战有一个极大的缺陷,或许是因为我稍稍失去了些冷静吧,因此我意识到这个事实时,已经是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后了。   哎呀,该怎么办呢?   「啊,那我用魔法把人偶变成人的样子不就好了吗?」   灵光一现后,我立刻发挥了天才般的灵感。我将两个娃娃放在地上,顺便放上了扫帚,施了魔法。   那是变成人类姿态的魔法。   那之后怎么样了呢?   「呵呵。看来我需要我的力量啊,我」,像这种自暴自弃、脸上戴着看起来很有博学的眼镜的我出现了。   「我会最先发现芙兰老师的喵」,不知为何稍稍在头上长出了猫耳的同时晃动着臀部附近长出来的尾巴献媚的女仆装的我如此说道。   「伊蕾娜大人。最近你没叫我出来,到底是怎么了?虽然我是伊蕾娜小姐的工具,但不是道具呢!」,扫帚桑一边说着有些复杂的话一边鼓起了脸。因为最近没有出场,所以她看起来有点生气。   我发现,她们的外表都不同于我,不过还是不管这个了,而后我请求道:   「对不起,能否借助大家的力量呢?」   为了找回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的芙兰老师,然后带回去。为此,我一个人不管怎样都会花很多时间,所以我也想借助别人的力量。   但是,作为另一个人格的我们和扫帚,好像对此并不感兴趣。   「与其去找老师,不如先来找找我的品质,你觉得我怎么样?」,博学的我戴上眼镜,而后又用手指顶住了眼镜,「看看我的眼镜」,而后又说道,「脑袋,看起来像是不好的样子吗?」   「……」,你在说什么啊?「不,只觉得你眼睛不好……」   「穿着制服戴着眼镜的弥漫出智慧的人,到底是谁?」   「不知道啊。」   「没错,就是我。」   「如果你以为戴上眼镜就能装知识分子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我虽然想这么吐槽,但博学的我却对此嗤之以鼻。   「呵呵……是低学历者的嫉妒吗?」,还说出了莫名其妙的话。   如果我是低学历的话,你也会是低学历的,你知道吗?   「喂,我~平坦的我喵!」   拉着我长袍的媚态的我如此打招呼道。穿着猫咪女仆装的我就像猫咪一样弯着腰,抬头看着我。   喂喂,平坦的我难道是指我吗?从刚才开始我连呼过多个我让我现在头都大了。但是,作为媚态的我,却能无所谓地这么说道:   「那我该怎么办?总之先找到老师而后再离开这里就可以了喵?」   「不,找到后交给玩偶处理就可以了。」   「之后可以再和她一起玩?」   「不,不行。」   「不行?」   「不行。」   「那除了芙兰老师以外,不能和她在一起吗?」   「除了芙兰老师,其他人是谁?」   「和你一起。」   「不行。」   「那叫上扫帚桑吧。」   「不行。」   「呜……」   「……你为什么那么想调情?」,不,你到底想干什么啊?有什么要素我没察觉到吗?   「好怀念人的肌肤喵……」   「你在说什么呢?」,你本应该是我这个旅人的意识存在的替身吧?   「平坦的我……兔子啊,寂寞的话就会死掉的哦?」   「你不是猫吗?」   虽然谈话中有很多想要深思的事情,但是,比起这个,在刚才的谈话中不知为何很多词尾的「喵」字消失了这更让我疑惑。什么啊?是角色设定不完善吗?要改名为角色设定不完善的我吗?   「那你怎么要把我叫出来呢?」   扫帚小姐问着叹息的我道。好不容易有个正经的问题呢,我又再次叹了一口气。   「不,我只是觉得人手多一点比较好。」   「原来如此,那如果找到老师怎么办?」   「拿着这个。」   我从化妆包里拿出了一个形似我穿着便服的娃娃。「瓦兹莉桑生说,如果将魔力注入这个人偶到一定程度的话,我就会变成和普通人一样的状态。估计若是这么做的话,似乎就能从书里出来了——只是说不定而已。」   「嗯。」   扫帚一接到娃娃,就塞进了口袋。期间还因为头太大,她还曾疑惑道「咦?怎么也进不去啊……」,随后便强行将头拗弯塞了进去。   穿着便服的我……   「话说回来,伊蕾娜大人」,一边抚摸着装进娃娃的鼓鼓的口袋,扫帚桑一边歪着头问道。   「什么?」   「如果是我的误解,很抱歉,难道是想将我和伊蕾娜分开吗?」   哎呀,您在说什么啊?   「反过来我想问一下,你觉得她们两个人能找到老师吗?」   我瞥了一下两人。   博学的我和媚态的我,完全没听我们的对话,   「你的猫属性真棒啊……」「讨厌,你的眼镜才是最棒的……」   还说着这些话。   「不可能的吧?」,而后扫帚桑很直接地这么说道。   「对吧?」   毕竟她们也是我自己,说起来有些心痛,但是,「即使遇到了老师,遇到了恶魔,单是那两个人恐怕难以应对吧……」   不管和谁相遇,如果没有我或者扫帚桑,事态肯定会恶化。虽说是作为替身而准备的,但毕竟她们只是拥有我意识的一部分的娃娃,所以很难理解的样子。   看来把扫帚桑带出来是正确的。   「……」   可是扫帚桑却没有和我对视,只是一脸沉思着难题的表情,皱着眉头,默不作声。   「嗯?怎么了?」   所以我歪着头问道。   她好不容易才抬起头看向了我,   「啊,不……稍微有些疑惑。」   「什么?」   「……」,扫帚桑在那之后又沉默了一会儿,不一会儿她就小声地说出了话来,「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呢?」   我一边问着,一边也注意到了,长期交往的扫帚君也和我抱有同样的疑问。   「你是觉得比起恶魔,这个敌人还是很老实的吗?如果说像我这样的外人突然闯入书中的世界,恶魔应该马上注意到并在我们面前出现吧?但是,哪里都没有他的身影。这里如此吵闹,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也太老实了吧?」   「……」   「一旦将我们引进陷阱里,我们就会受到很多未知的阻碍,所以应该会有很多手段才是。而且,这些故事我也全部都听过了,至今为止进来的魔法师都全员生还,而且只要时间充足马上就能恢复作为魔法师时的活动——可是,被夺走的仅仅只是那三天的记忆,以及暂时性不能使用的魔力的话……」   「太简单了……」   我也觉得很奇怪。   我曾经见过的恶魔,从来没有用过那样温柔的手段。如果选错了,他们就会毫不留情地夺走生命,这就是恶魔。   但尽管如此,这本书却没有杀任何人。至少,仅限于听到的故事。   「也许有什么深层次的原因,伊蕾娜大人。从现在开始慎重地找吧。」   扫帚如此说道。   「是啊……」   我也点了点头,而且我本来就有那个打算。   我们自此分成了两队,走到了书中的世界。   「啊啊!猫咪的我!再见!」,跟着我的,是博学的我。   「我不会忘记你的!很棒的眼镜的我—!」,而被扫帚桑拖着走的,是媚态的我。   虽然不知道前方等待着我们的是什么,但我们就这样开始了书中之旅。   ●   「对了,芙兰桑,我们来玩捉迷藏吧。」   啪,恶魔一样的我拍着手笑着说道。   到底过了多长时间?这里没有白天没有黑夜,而天空也只是一片模糊,看来在我所在的这个世界里,时间的概念是很模糊的。   而且不可思议的是,有着恶魔姿态的我,却在这个世界里尽是游手好闲,既没有明显的恶意,也没有做出诱惑我做出抉择的样子。   我曾几次拜托她让我从这里出去,她却每次都说「那等你赢了就放你拿出去」。而周围也都是一望无际的街道,看不到出口。   结果,我只要时间允许,就只能继续玩了。   来这里最初玩的是棋牌游戏、国际象棋和扑克牌之类的,但单是坐着面对面,动手玩就已经让我很开心了。   虽然不会感到无聊,但她的目的却有点莫名其妙,有些不明确。   「真开心啊,真开心啊!」   她双手合十,而后笑了,在我面前尽情地玩耍。   而她的实力也很不错。   正如她自信满满的宣言那样,无论在什么游戏方面她都不会输。而在每次我输的时候,她都会说「那么作为惩罚,让我听听你的一段故事吧?」。   所以我每次都给她讲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在深邃之森比拉这个国家,有一个少女——」   比如,我曾经离开故乡之前的故事。   「不久前,我和一个女孩子一起在森林中生活——」   或者,是与伊蕾娜二人一起修行的一年的故事。   「而最近我在跟一个女弟子一起旅行——」   或者到目前为止的故事。   我给她听了那样的故事后,   她每次都会双手合十地笑。   「真开心啊,真开心啊!」   书中的她,好像很喜欢向人索取故事,「下次打算要说什么呢?」,话虽如此,或许她仅仅是和人交谈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她每次赢得游戏,都会这样笑着提出新的游戏。   「……」   还有,我来这里已经过了多长时间了呢……   「来玩捉迷藏吧?」   她向我提出了一个建议。   限制时间为一小时。   她数一百秒期间,我要躲到街上的某个地方,若是被她发现就输了,在这样简单地说明了规则说明后,我走在乐街上。   街上尽是些见过的东西。   忽然打开民宅的门,却发现是在王立瑟雷斯特利亚的餐厅,我平时吃的菜也在那里。试着打开别的家的门,也有伊蕾娜的父母家。   也有两个人一起度过了一年的那个家。   这里充满了愉快的回忆。   「……」   但是现在仔细想想,这个地方的时间概念本来就非常稀薄,而且我自己现在没有手表。   我不知道现在经过了多长时间,难道说恶魔的我的可以随便调整一小时的长短吗?   难道这场比赛,已经确定是我输了吗?   「真是上套了啊……」   街上的我叹了一口气。   看来恶魔的我无论如何都想让我讲故事呢。   ○   「话说回来,平坦的我——」   无意中博学的我时不时回头看向这边。   「……什么?」,这种称呼已经被固定下来了吗?又不是我想要这么平坦的……   呼呼,她一边浮起笑容,一边推了推眼镜。   「你觉得这副眼镜怎么样?」   「……」,我站在那里,无可奈何,「先把眼镜的事放一边,现在专心找老师吧,我。」   「那当然是从刚才开始就在做啊。真的很失礼呢,平坦的我。」   「……真的吗?」   我慢慢地眯起眼睛。   博学的我,却没有惊慌失措,只是坦然地说道:   「我不会在这副眼镜上撒谎。」   不撒谎什么的,也不像我啊。   「那么关于这个城市有什么了解的吗?」   「?」,博学的我可爱地歪着头,说着小聪明,「关于街道,是吗?这里是塞满了老师的回忆的这个那个地方混杂在一起的非常混乱的街,是吧?」   是啊。   「那么你知道它们排列的法则性吗?」   「……?」,她似乎有些困惑,歪着头。   您好像不知道呢。   「请看」,我指着某处。   白色的天空下,我们前方的道路上有一个很大的建筑物。那是个非常陈旧,眼看就要倒塌的破旧的建筑物。   那是深邃之森里的大书库。   「那是什么?」   「那个看起来很眼熟呢。」   「……?」   博学的我眯着眼盯着大书库。喂喂,那个眼镜难道是装饰品吗?   「平坦的我」,丢失博学的我又说道,「当然对那个有印象哦?因为那是和老师两个人看星星的地方吧?」   「是啊。」   所以,关于我的记忆里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事,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在街的中心却只有大书库,并且街里到处都混杂着深邃之森比拉的建筑物。   「这座城市或许是以深邃之森比拉为中心,与其他国家的建筑物全部混杂在一起而形成的吧。」   我想大概可以这么说吧。   「……哈?」   尽管如此,博学的我还是面露着为难的表情,「那是什么鬼啊?」   「请看看这里。」   我指着排列在那边的民房之一,那是和老师一起度过了修学时光的屋子。不知什么原因,这个屋子在街上就有好几家,包括我指着的,总计有四家。   「哼?」   博学的我被催促着窥视了窗户。   「能看到什么吗?」,我问道。   「能看到美少女……」   「……」   「没错,就是我。」   我从她那夺走了眼镜。   「啊——!平坦的我到底要做什么!我看不见了啊!前面一片黑暗啊!」   博学的我你真是说错话了啊,和眼镜一起剥夺掉这个夸张的名字不是更好吗?   我一边将眼镜举在白色的天空中,一边和蹦蹦跳跳的原博学的我(笑)谈话。   「请仔细看。在这个街上的建筑物的各个角落,请凝神仔细观看。」   然后我再次催促她看向窗户。   而从我老家的窗户里,我看到了令人怀念的客厅。   「……」   凝视着原博学的我不说话了。   而那个视线前面有个人影,   『这样就完成了吧……?』   坐在桌前,有一个调剂药物的灰发少女。   『啊呀,伊蕾娜……这个调和错了哦?』   后面有一位黑发魔女,她一边用双手打开纸片,一边说道。   『在哪里?』   『看,这里。』   黑发魔女用手指着纸片回答道。   那是我和老师的修学时代,也是没有任何爱情掺在在其中的时光之一。我和老师两个人,在那儿度过了普通的日常生活。   「是这样啊」,我一边戴着眼镜,一边对着原博学的我说,「在这条街上,不仅仅是充满爱意的街景哦。」   我们造访的深邃之森比拉——已经灭亡、被遗忘、甚至即将消失的那条街,在这儿就像是走马灯一样重复着。   这个城市如果这是作为老师的回忆呈现的话,一定是以深邃之森比拉为中心吧?   在这个城市的每个地方,回忆的再现也不是时不时会法伤吗?   「……」   总之,总而言之——   据说这里不仅有真正的老师,还有很多绝对不能接触和交谈的芙兰老师。   「话说回来,平坦的我,其实我现在已经注意到了一件事哦。」,博学的我将眼镜推了起来。   「……什么?」   「找老师很难吧?」   「不但非常难,而且情况非常复杂。」   ○ ○   我和媚态的伊蕾娜大人陷入了非常复杂的状况,   『大家听好了,今天练习骑扫帚吧!』、『哎呀,真棒。你可真是鬼才啊。』『哎呀?这家店的面包是一铜币三块吗?诶?!是这个味道吗?』『诶?有使用魔法进行欺诈的魔法师吗?真是个无理的人呢。』   随着接近市中心,奇妙的景象也越来越多。   伊蕾娜桑的师傅芙兰老师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增加到这么多的呢?街上到处都浮现出了似芙兰大人的人影,而后消失,简直像泡沫一般。   「不得了扫帚酱!有很多芙兰老师啊!」   为了寻找芙兰老师,我们在街上走着,而芙兰老师却到处都是,媚态的伊蕾娜桑一边充满了兴奋和困惑一边晃着尾巴偷偷进入街道中的某个屋子,反复进行突击。而那副样子宛如一只只会嬉戏的猫。   「芙兰老师喵!」   媚态的伊蕾娜一口气打开民房的门向里边跳入,里头的芙兰大人一边『哎呀哎呀……』地笑着,一边再次在研究时睡着了的伊蕾娜桑的肩膀上盖上了毯子。   「芙兰老师!你到底在哪儿!啊!我找到了,真是的!」   顺便说一下,媚态的伊蕾娜大人说出这样的台词已经是第十五次了,而我已经差不多习惯了。   『呵呵……』,芙兰大人随后就像烟雾一样消失了。   这个城市的幻想,似乎经过一段时间就会消失。   「哎呀……哎呀?老师又消失了……」   媚态的伊蕾娜大人垂下了肩膀。我希望你适可而止啊……   「伊蕾娜大人,这里好像也不是呢」,我从后边打招呼道,「找下一个房子吧?」   「是啊~」   媚态的伊蕾娜大人点了点头,然后又向别的家走去。   大体上就这样我与媚态的伊蕾娜桑找遍了街道,但是——   「完全看不到什么时候能结束啊……」   却很郁闷。   无论怎么寻找,映入眼帘的都是虚假的幻象。甚至会怀疑真正的芙兰大人是否真的在这条街上。   「扫帚酱,你很没精神呢,没事吧?您受伤了吗?」   媚态的伊蕾娜大人元气满满地对于我的叹息以示惊讶,而后在我的周围转来转去,甚至转到了离我最近的距离。   「……没关系的话,可以稍微离开一下吗?」   「诶?为什么?」   「……」   「嗯?」   虽然她的言行看起来很笨拙,头脑很愚昧,但她的身形却完全就是我的主人伊蕾娜大人。   毕竟,如果在近距离处被凝视的话,我就会很难做出反应,而且脸上还会浮现出平时绝对不会出现的沉甸甸的笑容。   不用说我对那个此感到非常感到为难。   「啊,伊蕾娜大人。那边的民宅里是不是有真的芙兰老师呢?」   所以我指着排列在那边的房子。其中还只有十几岁的芙兰大人在和长得很像伊蕾娜桑的女性请教着魔法药的制作方法。   「是年轻时的芙兰老师啊!太棒了!」   显然以媚态的伊蕾娜桑的智商来说很容易走进我的诱导中,就那样突入了民房中。   「……」   虽说找个几次说不定就中了。   但是,为了最后与真正的芙兰老师见面还要再找几次呢?   在时间的概念暧昧的世界中,我仿佛觉得这份恍惚的工作将永远持续下去。   但是,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正好在那个时候——   一个女孩子出现在叹气的我面前。   那个少女身穿黑色头发、黑色长袍,还留着蓬松的黑色头发。   「你是哪位?」,虽然和年轻时的芙兰很像,却有着决定性的不同姿态的少女显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你才是哪位?」,我把话又扔了回去。   在那里的是,黑发上长着角,后边长了像箭头一样的尾巴的芙兰老师。   她像是在深深地思考着,眯着眼,但却若无其事地简单地回答道:   「我是恶魔。」   那么,你们是哪位?而后,她再次问道。   ●   我现在正和恶魔的我玩捉迷藏。   「……」   但每次走路,我都被无以言表的回忆深深地停下了脚步。因为无论看哪里看,这些回忆都印象深刻。   『芙兰,你在读什么?』   排列在街道上的民房之一,从孤儿院的某处传来了声音。   从窗户往里看,一位姐姐正蹲在年幼的女孩子面前,微笑着。   那是小时候的我。   『没什么……』   『哎呀哎呀……我被讨厌了吗?』   孤儿院的姐姐是个很温柔的人。大概是因为在被惯例所束缚的街道中,她是唯一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吧,只有她看到的与其他城市的人所看到的不一样。   但很遗憾,我现在所看到的幻想中——年幼的我,即使对那样的她也没有敞开心扉。   我开始信赖姐姐是在很早之前的事了。   但是随后却很快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因为再也不能见面了。   尽管如此,跟她的回忆,却在我的心里扎下了根。即使生命终结了,还有回忆,还活着。   「好怀念啊……」   如果她还活着的话……长大成人后,若是能够见面的话,到底能说些什么呢?   在孩子玩耍的时候,我时不时会沉浸在感伤中,想到这样的事情。   「嘛,到底该藏在哪里呢?」   但现在,我必须逃离恶魔的我。因为正在玩,所以为了不被发现还是要必须找个藏身的地方……   「但这种情况下也没有隐藏的必要了……」   幻象一望无际。走在街上的是各个时代的我,或者和伊蕾娜,或者和师傅两人,与希拉两人。   因为这样的世界里,有我的回忆。   就算不特意隐瞒自己的身份,也不会被发现的吧?   我是这样想的。   「——真是的,真糟糕。再麻烦不过了……」   从马路对面走来了个二人组。   一个人是灰色头发,有着琉璃色瞳孔的魔女,是伊蕾娜。   然后走在旁边的是,灰色头发,有着琉璃色瞳孔的穿着学生服的魔女,也是伊蕾娜。   无论哪个都是伊蕾娜。   哎呀!   但关于穿着长袍的伊蕾娜,虽然这个是见过,但是穿着学生服的伊蕾娜似乎在我的记忆中不存在呢?到底是谁啊?那个也是伊蕾娜吗?毕竟伊蕾娜到处都是,所以非常麻烦。   「——不管去哪里都是假的老师,真是没完没了……」   穿着长袍的伊蕾娜一边说一边鼓起了脸,用法杖轻轻地敲着我的幻象,一边消灭一边走着。而且她也是十分用力的挥着敲,不过,要找的真人与幻象分得清楚吗,她完全没有考虑这个。   「老师,你到底在哪里?」   她一边嗖嗖地挥动着拐杖,一边继续抹去幻想。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只挥动着的拐杖。   恐怕,在这里的我全部是幻想,是冒牌货吧。   「虽然很想在这里找到——」   啪,啪。刚说到一半,法杖便敲到了我的脸颊。   「咦?」,伊蕾娜不禁看向这边。   「……」   「……」   与我的眼神对上了。   「……………………」,在那里沉默了一阵子后,伊蕾娜触摸着我的脸颊,像抚摸似地触摸。「………………」,随后又沉默了。   「伊蕾娜?」   我叫了叫眼前的她的名字,「伊蕾娜,你在这干什么呢?」   于是伊蕾娜抚摸着我的脸颊,说道:   「不,那个……我是来帮助老师的。」   她不禁加速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看起来有点尴尬。   「你不是来随便敲老师的吧……?」   在充满幻象的街道中,   火辣辣地伤着的脸颊上被添上了的手的温暖,我肯定了,这是真正的伊蕾娜的才有的东西。   ○   「没想到会在重逢的同时被打……」   芙兰老师一边抚摸着有些红的脸颊一边在我旁边走着。   虽然一直在满是幻想的街道中漫步,但出乎意料的是,她本人却潜藏在令人意外的地方,如果打到她呆呆地站着的样子的话,那就是她本人,于是乎就这样找到了。   身穿制服的我,推着眼镜说道:「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那就赶紧离开这里吧。」   「伊蕾娜,话说这里的伊蕾娜是哪位?」   啊,还没向芙兰老师说明呢。   「博学的我。」   「博学的你到底是什么啊……?」   「戴上眼镜后智力稍微上升了些的我。」   「……」,老师将目光转向了我,仿佛看到了非常可怜的生物,「……如果你以为戴上眼镜头脑就能变好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戴眼镜的我自称是智慧,所以没办法啊。   老师说,这条街里潜藏着恶魔的芙兰老师,而她现在正和她玩耍呢。虽然难以理解老师到底在说些什么,但是因为这书中的世界本身就是一个意义不明的地方,所以我是不会深思的,因此我点头理解了。   难题什么的出了这个世界之后再考虑就行了吧。   「首先要找到扫帚桑,去市中心吧。」   「扫帚桑?」   哎呀,这也没有向老师说明呀。   「我的扫帚也陪着我一起在找芙兰老师。我用了能使物体变成人类的魔法让她变成了人类,不过除此之外她的外表和我有点像就是了。」   「哎呀哎呀……」   老师笑了,毕竟也得必须打好预防针嘛——那么,就在扫帚对教师说多余的话之前赶紧解除魔法吧。   分开的时候,我绕到了郊外,而扫帚则是朝着中心一直走。大概以大书库为目的地的话,总有一天会遇到的吧。   「……路上要注意不要遇到恶魔。」   「是啊。」   因为对方是以欺骗他人为生的种族,我也不是不知道。   所以尽量不要见面。   「如果遇到恶魔,我就输了。」   「哈?」   老师您在说什么啊?   「不,现在是在和恶魔玩捉迷藏吧?如果被她发现了,我会受到惩罚的……」   「……惩罚吗?」   「嗯。」   「那究竟是什么?」   恶魔说的游戏惩罚是什么?是献上灵魂,被剥夺魔力之类的东西吗?   那么,为了不让恶魔和老师遭遇,必须要小心啊。   我如此想着。   我一边想着这些,一边朝着大书库的方向拐了个弯,追着博学的我。   「……」   在拐角处,博学的我呆呆地站着。「呼……这可真够呛啊」,像这样把眼镜推上去的样子还真是博学呢。   「……」   另一方面,身后我和芙兰老师都沉默不语了。   大书库就在眼前,我也看到了扫帚的身影。我本来想就这样跟扫帚小姐打招呼的,就这样从这个世界逃出去的。   但在扫帚桑的眼前,又有一个少女的身影。   黑发上长着角,后边长了像箭头一样的尾巴的十四岁的芙兰老师。   或许是借了芙兰老师的身姿吧,在那里站着。   「我是恶魔哦——」   她笑了。   她站在扫帚先生的背后,一边凝视着我们眯着的眼睛,一边笑着混入这个世界的我们。   「那么,你们是哪位?」   还说了这些话。   我们无法进行奇袭,也无法隐藏身份,于是我们丢下了逃脱时用的替身,普通地来到了恶魔的面前。   也就是说,已经到了老师和恶魔之间决胜负的时刻了。   「老师,顺带一提,输了的话惩罚是什么?」   老师回答偷偷问着这样的问题的我道:   「必须要讲一下我的回忆。」   「……」   「必须要讲一下我的回忆。」   「对不起,我听不懂。」   「希望老师给她讲故事。」   「毕竟我实在是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还是不问了吧。」   ○   「虽然欢迎来客,但是数量实在是有点太多了呢,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像恶魔一样的芙兰老师(14岁)笑嘻嘻地看着我们。扫帚桑也因那个视线回头看了一下,「啊,伊蕾娜大人」,而后叫了我的名字。   「伊蕾娜,那边是扫帚桑吗?」   「老师,那是恶魔的芙兰老师吗?真稚嫩啊。与其说是恶魔芙兰老师,不如说是恶魔芙兰酱吧?」   「能不能别叫加上酱……?」   毕竟像恶魔一样的芙兰老师(十四岁)在文章中出现多次的话,总感觉有些不大妙,而且又长又麻烦,所以为了方便起见,还是称呼她为恶魔芙兰吧。   「哎呀,芙兰老师。你把朋友叫过来了吗?」   从穿的衣服上马上就知道我是魔女。像恶魔一样的芙兰老师(十四岁)也就是恶魔芙兰,光是看着我就很高兴。   「即使只有一个玩伴也很欢迎哦。」   她拍着手,很高兴,就像天真无邪的孩子一样。   但是很遗憾。   「我不打算跟你做朋友。」   更不用说玩得越开心的浪费的时间就越长,「我只是为了让老师从这里出来才来的而已,请让我们出去。」   「诶?讨厌~」   但她似乎丝毫没有打算和我们说话。   手指啪嗒一响,她的周围漂浮着无数的长枪。   因为这书中的世界都是她的东西吗?她似乎使用魔法的话也不需要法杖。   「既然已经进到这里了,那么在魔力竭尽之前三天都不能出来,也无法逃走哦。」   恶魔芙兰老师然后对我说道,「那么开心地度过吧?和我做朋友吧?」   你在说什么呢?   「如果是玩朋友游戏的话,和玩偶一起玩怎么样?」   我拿出法杖,看着恶魔芙兰。   「对不起。她既然来接我了,那么您可以结束游戏了吗?」   芙兰老师排在我旁边,而在背后,扫帚桑和博学的我则在那里等候着。为了保护那两人,老师也举起了法杖。   「啊,初次见面,芙兰老师,我的伊蕾娜大人一直受到您的照顾呢。」   这没有紧张感吗……?   「哎呀,太客气了。我才是一直承蒙您的关照呢,我是伊蕾娜的师傅的芙兰。」   「那个……二位?」   从容不迫的两个人之间插进话的,是博学的我,「话说回来,你们觉得我眼镜怎么样?」   你只会说那句话吗……?   在这书中的世界的黑幕前头,气氛不知为何异常散漫。甚至连恶魔芙兰也时不时夹杂在她们的会话中,突然谈笑的气氛都有了。   但是和我们对峙的她,既不是我,也不是芙兰老师。   突然,一根枪穿过我们之间,刺入地面。   就像切开这个气氛一样。   「在这种时候就开始聊天,真是太从容了。」   眼前的恶魔桑,看起来有些生气。   「无论如何都想从这里出去的话,就打倒我吧?」   然后她再一次吧嗒吧嗒地打了个响指。   她周围的一群长枪开始动了起来。   打个比方,那些长枪就像是雨一样。   我们头上飞扬着的枪群,将矛尖朝着这边倾注而下。抬头一看,似乎像是完全没有能逃离的地方一样。   但是如果是下雨的话,打伞的话应该没问题。   「嗯。」   我和芙兰先生相互举着法杖,我保护着博学的我,老师守护着扫帚,一边将魔力像伞一样张开在头顶。意想不到的是就这样悠悠地在四处落下的枪群下保护身体十分容易。   我们挡着刺向我们的枪,而别的枪群纷纷刺向地面,到处都是小洞。   「扫帚桑。」   我向和老师合打一把伞的扫帚伸出了手,「请回到我这里。」   「诶?你嫉妒了吗,伊蕾娜大人?」   「……」   诶,是啊……不不,没有……   「哎呀哎呀……」   老师交替凝视着我和扫帚,然后噗哧地笑了。   不……真的不是这个意思……没有……   「战斗开始了,所以请作为我的扫帚来帮忙哦,毕竟你不会使用魔法吧?」   「啊,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那么我明白了——扫帚桑如此说道,在对芙兰老师轻轻地挥了挥手之后,回到了我的身边。而老师挥着手说着「回头见」——对了,   「话说回来,媚态的我去哪里了?」,我怎么找不到她了。   「恐怕是在民宅中与芙兰大人的幻想相撞吧。」   「真是奔放啊……」   「毕竟是猫嘛……」   「……」,如果可以的话,我方多一个人也会更有利的……但没办法了,「那么我们三个人与扫帚就一起努力吧。」   听了我的话后,扫帚桑点了点头,然后又回到了和我一起旅行时的普通状态。   这里有我和芙兰老师与戴着眼镜的我的,总会有办法的。   「伊蕾娜,从这里开始该怎么办?正如您所看到的,我和伊蕾娜现在好像都在防战呢。」   因为用拐杖撑着伞,我和老师都可不能转变为攻击吧。   但是没有问题。   重复一遍,这里有我和芙兰老师还有戴着眼镜的我。   「轮到你了,博学的我。」   我叫了正在芙兰老师身后窥视着战况的博学的我,给予请突然释放魔法这样的想法。   但是,   「啊,对不起。因为我的战斗太过专业了所以……」   「……」   这却被拒绝了。   「我本来就不会使用魔法哦?」   「……」   这不就是根本无法战斗嘛。不过仔细想想,她也只是个玩偶。   「两个人一起加油吧。我将全力支持后方。」   「后方支援具体是什么呢?」   「送上堕落的声援。」   「我才不要……」   结果,要说明白一点的话,就只是这样打着伞什么都不能做而已。   「那怎么办呢?伊蕾娜,要来这里吗?」   老师向我提议道。   枪还在下着,恶魔芙兰则在对面「你服了吗?」这样夸耀着。   但是,如果就这点程度我就束手无策的话,魔女这称号也会被废除吧。   我并不是没有余力,对付恶魔的方法不管多少都有一些。   ………   没办法了。   「……待会儿向扫帚桑道歉吧。」   「诶?什么意思?」   「就是这样」   我用魔力将扫帚飞了出去。   扫帚在枪雨中冲了过去,那简直就像是在枪倾注中飞过去的扫帚的愤怒的体现一般,就那样直击了恶魔芙兰的头。   不,虽然放飞她的是我啦。   「好痛!」   发出极其简单的悲鸣的恶魔芙兰,滚了下来。   雨停了。   绝不错过这个机会的我们,二人在此之后一起将法杖指向了她,放出了魔法。   老师用魔法让到处都是的瓦砾漂浮着,就那样朝着恶魔芙兰飞了过去。   虽然恶魔芙兰以惬意的样子回避了这攻击,但是在我那期间准备的冰块从头上掉下来的时候,她露出了有些吃惊的表情。   但她躲开后用手指一弹,一窜火星飞了过来。   毕竟是火星,我一刮起风马上就消失了。而老师也在那个间隙间缩短跟恶魔的距离,从近距离放出了水。恶魔慌忙扭动身体,切开天空的水沫刺穿建筑物的屋顶。我轻轻挥动拐杖,让被水淋湿的屋顶上的崩塌的瓦片袭击了恶魔的背部。   而老师马上就修理了屋顶,被瓦片缠着的恶魔芙兰就那样困在哪儿了,因为她的长袍被屋顶牵制住了。   「——就这点程度,也打算抓住我吗?」   但是她笑得很狂妄,她脱下长袍,朝我们跳了下去。   「嗯。」   但是我的扫帚又直击了她的头。   「好痛!」   她又发出了极其简单的悲鸣,就这样落地了。   自那以后她也多次向我们袭来。   但从结论上来说,她几乎都是被我们单方面打倒的。   如果她稍微露出放出魔法一样的姿态的话,我就会用那附近的爬山虎拘束她,而那期间芙兰老师也会用魔法欺负她。即使几乎是偶然她逃脱了拘留,这次芙兰老师又会把她绑在屋顶或是墙壁上,还曾在此期间伤害过她。   这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被我们单方面的蹂躏,恶魔连反击的间隙都无法抓住,不久,   「呜……」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而后滚到了地面上。   「……」   「……」   我和老师面面相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即使我们俩是魔女,即使对方只有一个人,这种情况还是有些奇怪的。   老师歪着头有些不解,   「作为恶魔你是不是太弱了?」   这极端的简单且纯粹扎心的一句话,恶魔哭了。   但是这是事实。如果说这本书中的世界是由恶魔形成的,那么从众多魔法师那里夺走魔力的恶魔就是眼前的她,即使不断地使用更加激烈的攻击也不奇怪吧?   被两个魔女的单方面地蹂躏而后输掉的恶魔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太过分了……不关心人家疼不疼的吗……」   她弯着膝盖当场抽泣道。   「总觉得好可怜啊……」   我偷偷地跟老师说着耳语。直到现在,我们才发现我们做得太过分了。   「但是也不能对恶魔手下留情……」   老师小声地回道。   不,确实是这样没错啦,但我也绝不想欺负她啊。   「那个……你没事吧?」   所以我走到她身边,拍着肩膀。也许这是恶魔狡猾的陷阱吧——虽然也曾想过,但她似乎真的只是一筹莫展。   「嗯……呜呜……」   她那哭肿了的脸仰视着我。   老师……还在哭呢……   「伊蕾娜,那可不单是我做的哦。」   老师在旁用冰冷的声音说道,同时露出了很冷漠的表情,看来我现在脸色很不好呢。   「胜负已成定局,能从这里把我们送出去吗,恶魔小姐?」   然后老师向恶魔问道。但是恶魔芙兰只是悲伤地低着头,既没有接受我们的愿望,也没有对我们说些什么。   只是像个小女孩子一个劲儿地哭。   「怎么办呢……」   对于意料之外的展开,我自用说,已经感到了困惑,而老师也只是指着她的背说着「对不起,我做得太过分了」。   难道直到她停止哭泣为止我们都无法离开这里吗?她不会说任何一句话吗?   在似乎在永远地哭泣着的恶魔芙兰面前,我如此想道。   但是——   却在意想不到的时候,结束了我这种想法,   「芙兰老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附近的民房门口传出了我的声音后,有个人向恶魔芙兰扑了过去,紧紧抱住了她。   恐怕是一直在各处的民房里找芙兰老师的身着猫耳女仆装这样莫名其妙的服装的我吧,她一边抚摸着老师,一边喊着「好想见你,嘿嘿」这样与我相距甚远的声音一边露出了笑容。   「这是伊蕾娜吗……」   老师害怕了。   啊,看来我必须解释了,   「是媚态的我。」   「什么是媚态啊?」   「正如你所见。」   但老师还是害怕了。   对了,   我在这里想起了一件事。   媚态的我,博学的我,本来就只是个玩偶。   而且是瓦兹莉桑制作的人偶,就如在店里那样做一样,如果谁触摸了——譬如说我,就会反映那个人的意识。   那么,这个玩偶碰到恶魔芙兰会怎么样呢?   媚态的我,在脸贴上芙兰老师后,马上改变了姿态。   『…………』   她变得头上既没有长角,也没有尾巴。岂止如此,甚至连个人的身影都没有。   一本书掉在地上了。   虽然外表上没有模仿人,但是书也有自己讲话的方法,从书中听到了啜泣的声音。   『好伤心啊,好伤心啊……』   虽然看不见脸,但唯独它在流泪这件事我明白了。   书是哭着说的。   『为什么大家都不见了呢?』   它,到底为何而这么做呢?   ○   眼前放着的书所讲述的故事概括起来,是一个孤单落后的孤独之书的故事。   很久以前,在某个遥远的国家,这本书诞生了。   书中收录的,是一部没有任何异乎寻常,没有别的多余的爱的旅行故事。书的大半都写着许许多多的短篇故事。   在这本书上写作的是个年轻的青年。   作为旅人走遍了世界的他,回到了故乡,让村里的居民读了记在日记本上旅行的记忆。   据说很多人曾爱着这本书。   书中有一段记载,不论黄发垂髫,许多人都爱着这个小村庄里人们亲手写下的故事。   但是那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大人上了年纪,死了,而孩子长大的时候,书的存在也完全被忘记了。在村子的仓库里,书一直被收藏着。   不久,写这本书的青年也长大了,去世了。   藏在仓库里的书,就这样被时代遗弃了。   随着时代的进步,村庄被开拓,变成了城市。被收藏起来的日记,在尽是些不知道外面世界的村落时代里,可能是很珍贵的东西。可是经过多年的时间,那样的旅行故事的新奇也没有了。   书的存在,就这样完全被忘记了。   只留下曾经许多人读过的记忆,书在里头一直,一直盼望着重新被人们读。   尽管如此,打开书的人却从没出现。   所以决定自己动身让别人读。   决定走到别人面前,让别人打开看。   大概是因为长年放置在仓库的缘故,书中寄宿着魔力吧——书中持有自己的意志,能够自由活动。   就像以前我第一次见到扫帚的时候一样,   书出现在了魔法师面前。   只要从魔法师们那里借来魔力,那么她在这个世界里什么都能做。   也可以创造世界。   为了和人们沟通,于是,便使用了从魔法师们那里借来的魔力展现出来了一个美丽世界,想要将魔法师们带入其中。   孤独之书——她比什么都害怕孤独。   衷心希望自己再也不要孤单一人了。   所以想要在借来的魔力所描绘的世界中留下魔法师们。   可是魔法师的魔力竭尽了的时候,书中的世界变得不能维持了。注意到魔法所描绘的世界是虚构的后,魔法师们便开始寻找从美好的世界中走出来的方法,不论是谁,都一样。   所以书,消除了他们在这个世界中的记忆,赶出了魔法师。   她害怕,如果知道书中有一个虚伪的世界,那么就一定不会被他人阅读。   她重复了好几次同样的事,   害怕独自一人,因此陷害别人,诱入书中。   但是也失败了很多次,   至今还没有一个人留在她的世界里。   因为这里是虚假的世界。   『好伤心啊,好伤心啊……』   放在眼前的书,看起来好像在哭。   或者说,也许只是在旁蹲着的恶魔芙兰酱,也还流着眼泪,看起来才会那样。   「外面的世界好像认为我是恶魔,不是吗?」   她头上的角消失了,尾巴不见了。   十四岁——从深邃之森比拉出来之前,小时候的芙兰老师就在那里哭着。   「我只是一本书,是谁也记不住,到处都是的没用的书……」   输给了孤独,一直想和谁在一起,仅仅因为这个理由,她诱惑了魔法师。   可是谁也不能挽留,她才独自哭泣着吧。   以前,我访问的国家,也有东西变得有意思起来的事。但是在那个国家,充满了有意识的事物,绝对不是独自一人,所以和在眼前哭泣的她的情况完全不同。   不能和别人见面,也不能和别人在一起的她,真的很孤独。   书的话全部结束的时候——   「——原来是这样啊。」   芙兰老师像往常一样,微笑着点着头,跪了下来,   在小时候的自己面前。   「很辛苦吧……」,老师一边这样说,一边把手放在了小时候自己的头上,一边抚摸着柔软的头发,一边告诫道,「但是不行啊,用这种方法,谁也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突然这时,我移开了视线。   因为从街道上排列着的房屋中,也能听到芙兰老师的声音。   来到这里无数次发现的民居——在和我老家形状完全相同的房子的窗户的里头,看到了老师。   比现在更年轻,但是是从深邃之森比拉出来过了不久的老师,在刚出生不久的小女孩面前,也像现在一样跪着。   眼前的老师对十四岁的自己说道:   「现在可能会很悲伤,也许你会觉得痛苦可能会永远持续下去,开心的日子就要远去,因此而伤心——」   但是,   「——回忆是珍贵的东西,因此绝不应该只是停留在那里。」   请成为再与谁相遇时能被其写下快乐的故事的书,没有留下任何人的记忆的书,才是太让人伤心了。   老师这样说着,抱住了十四岁时候的自己。   而民房里也有声音传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   黑色头发的魔女如此问道。   而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灰发女孩。   女孩子不明白眼前的魔女是谁,一边疑惑着,一边抬起了头,用模糊的语调,嘟哝着自己的名字。   那就只有一句话——   伊蕾娜。   『……是吗?那这就是所谓的『伊蕾娜』了吧……』   黑发魔女笑了。   『我是芙兰,星尘魔女芙兰。』   然后魔女抱着女孩子如此说道。   看起来她好像非常怀念的样子。   然后在芙兰老师的臂弯中,   小女孩有些苦恼地皱着眉头,但她却安心地眯着眼。   ○   「我们约定一下吧。」   在书中,芙兰老师对一个少女说道。   她们和善地谈着。   「与其弥补你的孤独,不如和我约定一下吧。」   然后书里的她把我们送回了原来的世界。   她没有夺走我们的记忆,而是将它从书里带出来了。虽然有一种长时间停留在书中的感觉,但是书中的世界没有白天和黑夜,所以可能只是这样感觉而已,而且意外的是,时间好像也没过多久,没错。   「哎、早啊……」   我们回来的时候,正好在傍晚时分。在房间里,瓦兹莉桑一边请熊先生和别的玩偶们将饭送到嘴边,「啊——」,一边这样张着嘴,但是就在吃之前饭却突然被拿了出来,「讨厌啦!不可以这样啦熊!但是那种坏心眼的地方我很喜欢没错啦!」,这样莫名其妙的游戏在我们面前上演着,而总之迷之沉默现在在我们之间流动着。   「……」   我想那时候我和老师眼神显得非常冷漠吧。   「……」   另一方面,这时候的瓦兹莉桑的脸变得非常红,但是虽然也有过这样的解释,不过在初次见面时就知道她的性格是极其稀奇古怪的,事到如今再使用熊先生做这些奇怪的事也不值得惊讶。   惊讶感稍微降低了些呢。   「……这书!」   她立马转向再次回来我们的,咳嗽了一声。   她现在倒还像个正经的成年人。   「你回来得真及时呢,我真的快吓了一跳呢。」   「我对你的莫名其妙的行为感到吃惊。」   老师爽快地回答道后,瓦兹莉哭了。   然后我向她说明了老师和我在书中发生的事情的概略,总之就是概括起来说这本书不是恶魔创作的什么的。如此这般——   「原来如此……」,听了我们的说明的她就像刚才没有做过什么奇怪的行为一样,用放松的神情点了点头,   「那本书,如果可以的话,就寄放在这里吧?果然是危险的东西啊……」   她伸出了手。   而这本书原本是在送去魔法统括协会时被偷走的,我觉得这判断有危险也确实。   「不,不」,但是老师笑着拒绝了她的建议。   『请不要再让别人进入书中的世界。』   为了还不成熟,连如何忘记孤独的手段都不知道的书,老师和它下了约定。   只要不违背约定,这本书就不会像以前那样把人送进书里了。   所以应该没有危险。   但是,书中没有了吸引人的地方了,也就是说这本书可以毫无问题地打开了。   所以老师打开了书,   里面还有很多未使用的页面。   有着大到可以写下故事的空白。   所以老师回答道,   书是忘记孤独的手段。   「这本书是我的日记。」   ○   在这个国家停留第三天的傍晚,   港口已经有很多灯笼开始升空,寄着愿望的小小灯光,轻飘飘的,仿佛忘记了重量,覆盖在四周。   好像世界被温暖的光包围了一样。   「真漂亮啊……」   老师一边嘀咕着,一边向船走去。   她被光芒包围着的样子,仿佛在星尘中漫步。   「……」   我望着老师的背影,停了下来。   在这里,跟老师的旅行已经算是结束了。一定不会再见面了吧……任何东西都一定会有离别的,我们的旅途也不例外。   我知道这些,但还是停下了脚步。   在远方,耀眼的光芒下洒在行走的老师的背上,我该说些什么呢?若是疏忽大意的话,我可能会像小孩子一样撒娇,总是犹豫不决地说着:不要走。   而我现在只是站在这里。   突然,记忆浮现了出来——   『离别绝不是只有悲伤——』   在书的世界中,   老师抚摸着沉浸在悲伤中的一个少女的背影。   温柔地,劝诫道:   『所以请不要止步,请不要把我们再吸进来。』   而后老师像往常一样笑着说道:   『离别是为了新的相遇而存在的。』   那只是为了安慰想用错误的方法掩埋孤独的书而说的话。   这是约定再也不让魔法师进入书中的时候老师说的话。   后面的我,也确实在脑中回响着这句话。   这温柔的话语推动着我的后背,   让我朝着耀眼群星的方向望去。   「……」   在这种地方停下脚步,说不定会被老师批评的。   所以我一步一步地,为了不被老师抛下而走。稍微加快了脚步,一边按住激动的胸,一边追赶着老师。   然后将手伸向了老师的长袍。   在老师面向我前,我先开口了。   「马上就要再见了呢。」   犹豫的结果,结果我也只是竭尽全力地吐出这样毫无修饰的话语。   「……」   温柔的眼睛凝视着这边,   「是啊」,毫无修饰的话语也从老师的口中流露了出来,「马上就要再见了呢。」   轻轻地做深呼吸之后,一边做安定的动作,我说了。   「该说些什么离别的话呢?虽然有很多诸如「再见」、「请多关照」之类的话就是了。」   但是哪个都不合适呢。   总觉得有些泪目的寒暄语并不适合我们,但是像往常一样挥手说「再见」什么的,也总觉得不该只是如此。   一边流泪一边挥手的话,就真的是意外了呢。   说什么不要走这类的话,也根本不值一提。   我想我们有稍稍不同的离别的方法。   老师您还记得吗?   「如果是离别的话,那当然了。」   老师扑哧一笑,   一定记住了我的话。   当然了。   因为老师在书中的世界里,曾对一个少女也说过这句话。   ——回忆是珍贵的东西,因此绝不应该只是停留在那里。   等等等等。   所以老师才会这么说吧。   这是我最先想到的,但却是老师给我的一句话。   说道:   「直到那天为止,再见了。」   (Yaokc:第一卷中,芙兰老师曾在“王立瑟雷斯特利亚”送别伊蕾娜时,曾说过这句话,) 第十卷 第七章 旅途:灯塔之中   稍稍将逆转表的指针调回去些吧。   「……老师?」   那是芙兰老师刚被关在书中所发生的事了。   我洗澡的时候消失了的老师,在房间里怎么找也没找到。嘛,因为被关在书里了,在这个世界不可能存在也是极其理所当然的事,但是这个时候也没有那样的想法,所以我在那儿四处张望着。   首先是在房间里,   「老师?」,在床上什么的。   「老师?」,床底下什么的。   「老师?」,还有书架上的书脊之间的缝隙什么的。   「在哪里呢?」,还有桌子里面什么的。   「……」   说实话,因为房间的装修简单到无法再简单了,所以从中途开始就开始查找不管怎么想都无法进入一个人的地方,但是那时候的我已经失去了平静,总之就是很奇怪。所以说,即使采取奇怪的行动也是没有办法的。   「……嚏!」   不久,我因打开窗户的风打了一个喷嚏时,才发现自己就只穿着一条浴巾在房间里徘徊。   于是,我再次切实地感受到了老师在房间的任何地方都不存在的事实。   老师到底去哪里了?   怎么想都觉得与放在窗户旁边的黑皮书有关系,所以我换上了长袍,乘着扫帚,从房间里飞出了夜幕。   但是这个猜想无法得到确证。   最重要的是,因为从黑皮书中感受到了强烈的别扭感,所以我也不能疏忽大意地打开。   更何况,只是黑皮书被扔进房间里,然后老师不知飞向哪里的可能性也不是零。   所以我在夜空中穿梭着。   风吹凉了暖和的身体。   阴沉的天空中有几许星光,往下看的话,街上的灯光就会浮现出来。黑暗中,小小的光芒一直在若隐若现着。   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看得出这种光辉是如此迷人。   星尘闪烁,我找着老师在街上飞。   而后,我着急了。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为什么老师不见了,就这样,到处寻找着。   有时也会下到屋顶上窥视周围,从大街到巷子里找来找去,我就那样在夜晚的街上徘徊着。   我与她再会,也是在那个时候。   「——伊蕾娜小姐?」   走在暗淡的胡同里的时候,我听到了这么个声音。   是我十分怀念的声音。   而回头一看,也是一个怀念的表情。   她有着黑色头发,黑色的长袍与黑色的三角帽,而胸口上则有形似星星的胸针与形似月亮的胸针。   而我认识她。   「……沙耶?」   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站在那里。   ●   我在三天前就来到了这个国家。   「在这个国家使用娃娃帮助街上的人们我知道啦,但是……」   作为人偶的制造者的瓦兹莉桑说,这个国家近来魔法师严重不足——与其说这个,似乎是因魔法师们一个接一个地丢失力量而苦恼,为此操纵人偶的魔法师,想向协会借助力量。   虽然说和位于街道尽头的灯塔一起供给魔力就可以了,但是对于没有经验的我来说,不知道能不能胜任这个角色,很烦恼。   「我明白了……」   我接受了工作。   通常,这个工作由数名魔法师来承担提供魔力的任务,但在附近的国家闲得发慌的只有我一个人,至少在灯笼祭之前我必须一个人工作但是——没办法啊。   据说希拉老师有工作要去取进行处分着的不知为何而危险的书,作为魔法统括协会所属的魔法师,能悠闲地在各国间来往的也就只有我一个人。   第二天起,我就一个人闷在灯塔里了。   高高耸立的灯塔中,有一个泛着青白色的光的大球体在头顶上。   听说灯塔上的球体有两个很大的作用。   一种是极其普通地标示国家位置的光。   另外一个作用就是,为了在全国各地设置人偶而形成的魔力块。   瓦兹莉桑也曾说,为了魔力不绝,在这个球体上不断地注入魔力是最主要的工作。除此以外,也要回收在街中失去魔力的散乱的玩偶,街上的信息收集等其他各种各样的杂务,不过,主要的业务只是调动魔力,极端的重体力劳动大概也不会有吧。   呆在塔上的时间好像很长呢。   「但这是工作啊!不加油的话……!」   我在灯塔里凝视着街上的地图。还有最近的新闻,街上准备的仪式等等。而在游客中很受欢迎的店也进入了脑海。   为了这个灯塔而准备的青白色球体——甚至是为了在街上到处走动的人偶。   人偶会因魔力而将我的记忆和思考原原本本地表现出来,也就是说街上的人偶们就像是我的分身一样。   总之,我不知道街上的事情,就不能向有困难的人伸出手。   「唔唔唔唔……」   只要时间允许,我就一直忙着阅读资料。   无论是那一天,还是第二天。   而后,今天晚上——   「我累了……」   我拖着沉重的身体,走上了住宿着的旅馆的路。工作从早到晚从不休息一下,因此一天的疲劳正一直缠着我。   这之后还得继续几天啊……这疲劳还会缠着我好几天啊……   老实说开始三天左右疲劳度似乎已经到了很高的地步了。   但是,   我决不甘示弱。   这种程度的发牢骚算不了什么。因为我知道一个,即使比我痛苦得多,也不会一脸不高兴地坚持着自己信念的人。   与她的痛苦相比,这种程度——   我曾经是这样想的,我想今后——   就是那时候,   「……」   我看到了,   灰色头发、琉璃色的瞳孔,胸前戴着形似星星的胸针的一个魔女,在街上走着。   那里有张令人怀念的脸。   「——伊蕾娜小姐?」   她回头看了看我。   平时的她,总是这样呢。   ○   「这样啊……您被委托在这工作了吗?」   听说沙耶从几天前就在这个城市暂住了下来。   隔了好久见到的她,指向了街的尽头,「一直在那个灯塔闭居,从早到晚工作着哟—」   而那里却漆黑一片。   「……在哪里啊?」   一望无际的虚空那儿吗?   「虽然现在已经没有灯光了,但大概在那附近吧。」   「大概啊……」   「大,大概在那里头,我基本一直在读书哦。」   「也是大概啊……」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一直都是大概呢……」   真是相当随便的业务内容呢……   「那么,伊蕾娜小姐这么晚了还熬夜吗?」   沙耶在旁走着,视线一边向这边转来,一边问道,而她的样子也与平时不变。   「……」,我有些犹豫,但还是回答了,「其实我现在在找老师呢……」   因为后天的灯笼节,老师就要离开这个地方。我也尽可能向她说明了老师突然消失了的事。   「嗯,嗯」,沙耶点了点头,   「那真是糟糕的事态啊……」,而后她皱起了眉。   然后,   「那我也一起找找吧?」   她向我提议道。   不,   「没关系的,你今天都是很辛苦的吧?」   我刚听说你从早到晚一直关在灯塔里,沙耶桑可不能卷进那样疲劳的状态哦。   我也是有良心的。   「今天就请好好休息吧,你明天还有工作呢。」   找人的话我一个人就可以的——我轻轻地挥着手,客气道。   「不行」,但是她却拒绝了我,   「伊蕾娜小姐,我在这个国家做帮助别人的工作哦?不向有困难的人伸出援手是不行的呢。」   「……」   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向她讲事情就已经很失策了。   「因此,我要成为伊蕾娜小姐的力量!」   啪,沙耶挺起了胸膛。   「即使不……」   「不听不听!我说了我要帮忙,即使伊蕾娜说讨厌我也会协助你的!请抱着和我一起合作的观念!」   「给予大家协助,这种说法总觉得很奇怪呢……」   事到如今,即使再怎么棘手也不会退缩吧,沙耶桑就是这种人啊。   「幸好我现在在街上操纵着木偶,你先去找人好了!」   她边说边勉强拉着我的手,开始走起了路。   那只手不知为何冷冰冰的。   走在我前面的她,深深地戴着和我一样的三角帽,向着对我来说没有灯光的灯塔前进。   我跟在她的后边,模糊地望着天空。   这么说来,第一次见到沙耶的那天晚上,好像也在这样的星空下,寻找东西呢。   一到灯塔,她就挥动起了拐杖,点着了灯。   在高高的头顶上的球体放出了青白色的光,紧接着灯塔中微微地被照亮了。   是因为它的光全泄漏到了外边吗?   到达我们身边的,只有微弱的暗光。   从远处看,想必是闪耀着美丽耀眼的光辉吧。但是,从正下方仰望着灯塔的灯光的话,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不论哪里都能看到光。   「……哇!」   到的时候才发现,灯塔里好像收藏着许多人偶。沐浴着光芒的玩偶们,怀着自己的意志站了起来,而后开始步行。   瓦兹莉桑制作的人偶丰富多彩。皮肤白的,浅黑的,头发蓝的,红的,瞳孔绿的,黄的,就连衣服也有时漂亮,有时简单。   完全一样的东西在这里完全找不到。   那些玩偶们有序地开始排列着,从灯塔向外走去。   这种情景或许在白天或者早上看起来很可爱吧,   但是,现在是半夜。   「有些恐怖啊,这个情景……」   沙耶好像看惯了,嘿嘿地笑了,还一边说道:「总之,她们会代替我们在街上找芙兰老师的。所以我们就在这里等一会儿吧?」   「是啊——」   我环视着被照得苍白的灯塔里面。   这儿是非常简易,没有装饰的空间。房间的角落里堆放着几本旅行指南。一定呆在这个灯塔期间读了好几次吧,因为读取的痕迹在内部和外观上都可以看得出来。   「……」   我注意到了那前面,   那边,有一个人偶。   「被遗弃了呢。」   「咦?啊,真的呢。」   人偶颤抖着,蜷缩着。但却看不出是因为什么而身体动弹不了。看起来是受伤了,但却没有看到伤痕。   似乎只是没有动弹的力气。   那个样子简直就是——   「……在哭吗?也许而已……」   比较看起来就是那样。   「诶?咦……?为什么呢?」   沙耶怔住了,有些不解,看来人偶的哭泣的理由似乎她完全没有预想到。   然后她将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   「嘛,就算有身体不适的孩子也没办法啊!但是没关系!另外几十具现在应该还在街上寻找着芙兰老师呢!」   交给我吧!沙耶相当可靠地说道。   「……」   但是我却听不进她的话。   虽然很对不起她,但是我这个时候是在想别的事情,抬头仰望着灯塔上浮现的青白色球体。「要操纵人偶的话,给予那个魔力就可以了吧?」   她向我的视线跟了过去,点了点头。   「是啊。」   「是吗……?」   原来如此。   我伸出手杖,和她一样点了点头。   然后魔力从法杖尖放出,我杖尖放出的光,与沙耶生出的光混合了,注入到了那球体里。   「……伊蕾娜小姐?」   你在干什么啊?正如她刚才那样,她凝视着我。   不不,   「不能只让你一个人勉强自己。」   「因为是工作,所以当然会勉强自己」,哼,沙耶不知为何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在旁边没有人的时候,也许是应该这样做吧。」   如果有必须解决的事情,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也许是应该勉强,「但是现在我在哦」。   「……」   「嘛,话说回来,是因为我才让沙耶的工作增加了,这样做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   她再次陷入了沉默。   在微弱的光线中,她凝视着我,然后,   「……伊蕾娜,你今天真温柔啊。今天的伊蕾娜小姐是别人假扮的吗?」   你在神妙地说什么啊?   「我总是很温柔的哦?」   「诶……?」   「那微妙的反应也是」,真是失敬啊。   「与我见面时,伊蕾娜眉毛总是皱得更加……更加紧才是,而且眼睛直溜溜的,感觉像是每次有什么事问她都会说『好吵』的人啊……」   「那是因为你平时的行为有点那个啊……」   「请说得更具体一点。」   「总结了的每件事都要抱到对方身上,或者坦然地说喜欢对方、爱着对方、请和我结婚之类的事。」   「有点不记得了。」   「今天的你是别人假扮的吗?」   我皱着脸如此问道。另一方面,在黑暗中的沙耶桑微微一笑,回答道:「我也是和往常一样呢。」   我从来没问过她以什么作为平常。   毕竟我已经和沙耶小姐见过好几次了。关于她的事,我无所不知——说是这么说啦,也就是不必特意打听而已。   她到底是怎样的女性友人呢?   「啊,对了,伊蕾娜。这个国家已经过观光了吗?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给您做观光指南的哦?」   不管什么时候见面,在哪儿见面,不知什么原因,我们之间总是有对话。   今晚也不例外。   「那真是太感谢了……你不累吗?没事吧?」   「不用担心,毕竟是工作嘛……」   「……所以勉强是当然的,是吗?」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只是想与伊蕾娜桑说话而已」,她而后这么说道。   「……是吗?」   那么拜托了——我点了点头,然后沙耶告诉了我这个国家的观光设施来让我参考一下该怎么和芙兰老师一起参观。   不知道老师能不能回来呢。   「这家店是叫做瓦兹莉的魔法师开的咖啡店,饭菜虽然很粗糙,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一家熊布偶招待客人的一家特别的店——」   然后沙耶教会了我很多事情。她一边打开读了好多次的满是标签的旅游指南,一边说着「这家店的海鲜料理很有名!」之类的话……   她恐怕应该一直在发光的灯塔里,一次也没有去过那种店吧。但尽管如此,她还是很开心地告诉我这个国家的事情。   「去的话请告诉我感想吧?」   她又这么说道。   所以我——   「如果记得的话」,只是这么回答道。   沙耶的观光指南,就这样谨慎地继续着。她不断地失去魔力,一边等待着找出芙兰老师的娃娃,一边竭尽全力,不让那段时间变得无聊。   「之后呢……我推荐这附近的店……」   但是,好像还是战胜不了疲劳。   不久,她就那样把头倚在我的肩膀上睡着了。手指指在被打开的册子上的画。而后,连握着法杖的力量已经没有了,咚,一下子滚到地板上。她的意识已经不在这里了,在我的旁边,只有安静的睡息回响在耳中。   所以我偷偷摸摸地摸着她的头发笑了。   「果然太勉强了啊……」   我知道的,但是——   最后,从那以后我一个人持续给予了灯塔魔力。在不再回响沙耶的声音的灯塔中,心也被寂寞、空虚与孤独支配着。   无所事事,只有时间在慢慢地流逝。   「真无聊啊……」   抬头一看,这一座灯塔,   还是昏暗着,混浊着。   ○   那么之后的事也用不着再说明了吧。   我去了瓦兹莉桑的店,睡了一会儿后就去帮助老师了。   傍晚回来的时候——   当初的预定是想和老师一起观光,为自己安排时间,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逝去了。   在阳光倾斜着的街道上,充满了寂寞。   「已经这么晚了啊……」   叹息在安静的街道中融化了。   虽然失去了宝贵的时间,而我只是单纯地感到忧郁,也许芙兰老师也有别的事情在脑海中闪过吧。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呢……。」   老师垂下了眉,向这边低着头。   不,   「我不是跟老师说的哦?」   「尽管如此,我还是以此为契机就这样呆在了书中,向你道歉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我倒不认为是老师的错啦……」   毕竟,关于进入了书中的世界也没有后悔。   因为在书里我看到了老师的回忆。   即使在黄昏时分回到这里,我却意外地度过了一段不错的时光。   在我站着的时候,老师一步,一步,再一步,朝着倾斜的阳光前进。   像追寻着她的背影一样,我追了上去,而照射出影子的那一侧,我也向老师滴滴答答地说出了话来,   「以自己所做的事为契机,当事情与预想不同,或者给别人添麻烦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后悔自己的过错吧?」   「……」   「在那种时候也不要紧,就算是自己的过错,从头到尾都能坚持到底的,一定都是很强的人吧。」   当然,也有可能是自恋过头的人,到底会是哪个呢?   我说的话,总感觉我自己已经很明白了。   但是,对于处理事情的方法,我却不太清楚。   「……你觉得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做?」   所以就单刀直入吧,我如此询问道。如果愿望不能实现,就会迎来痛苦的结局,那么到底该怎么办呢?   在影子伸长期间,老师停了下来,   然后呢——   「让谁陪在自己的身边就行了。」   毕竟若一直一个人呆着的话,就会一直逼着自己前进了嘛——而后,老师回过了头,   「所以嘛,我还算是比较幸福的吧。」   老师总是浮出笑容呢。   嘛,毕竟是在这种地方嘛。   也许说得有些正经,让她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也有可能是和我的视线正好对上而感到为难就是了。   老师马上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话说回来,伊蕾娜,稍微吃个晚饭怎么样?有没有推荐的店呢?当然,我请客。」   老师说得有点快,如此提议道。   哎呀哎呀……   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台词啊,好像在昨天吧。   「不错啊」,所以我点了点头,但是——「老师请我吃饭,真是少见啊。」   有什么缘由吗?   我向她问道。   于是,老师就偷偷地笑了。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只是想一起吃饭而已,她很坦然的说道。   ………   如果是昨天的我,一定会向老师说出「太好了—!我很期待」那样的话吧。   「但要请我客的话有一个条件——」   我站在老师的旁边,凝视着老师如此说道。   前几天我在灯塔中一直看到太阳升起之前一直在看观光指南,所以关于这个国家的人气店铺我了解得很多。   因此,   「其实这附近好像就有家很好吃的店,如果可以的话,可以在那里请客吗?」   「……」,老师好像从我的脸上察觉到了什么,「那个店很贵吗……不会吧?」   「呵呵……」   「伊蕾娜~!」   「果然你认为自己做了坏事的话,就把它好好展示出来才比较好吧?」   「可以撤回前言吗?」   「不行。」   于是,我拉着老师的手开始走起了路。   在遥远的前方,有一座灯塔,   在非常美丽地,骄傲地闪耀着。   ○   吃完饭后我一个人去了灯塔,当然那里肯定有沙耶在。   在微暗的灯塔中,她坐在地上。   一看到我,她身子迅速直了起来。「伊蕾娜小姐!」,沙耶浮出了喜悦和困惑混在在一起的稍微有些复杂的表情,同时又低下了头,手贴着地面道:、   「昨天真是对不起!注意到的时候我好像已经睡着了……明明在工作中……」   虽然不是那么让人在意的事情就是了……   深夜时段,她也为我尽了各种努力。   「请不要在意。」   我走近跪着的她,将一只手放在了她的肩上。她看起来很瘦,而肩膀似乎也因此看起来有些靠不住。   就和初次见面时一样呢。   「而且,该道歉的人是我呢,我还把睡着的你丢下就回去了。」   所以请别介意——我这么说道,沙耶凝视那只手,沉默了一会儿后,面向这边。   她不久用认真的声音说起了话,   「果然很温柔呢,伊蕾娜小姐……」   你在说什么啊?   「我总是很温柔的哦?」   「诶……?」   沙耶还是夸张地皱着眉。   所以我一边拿着法杖轻轻地戳着她的脸,一边问道:「什么啊?你是想些点什么吗?」   「嗯……」,她眯起了眼。   「不过至少在这种情况下以旁观者来看的话,无论谁怎么看都不会觉得伊蕾娜是个温柔的人就是了……」   「太失礼了……」   「话说今天也是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帮你工作的。」   「摸着我的脸颊不包含在我的工作中哦?」   「不,这只是我的兴趣爱好。」   「你的兴趣真奇怪啊……」   「呵呵……」   「这并没有表扬你哦……?」   沙耶鼓起了脸。而我立刻用拐杖戳了戳那个鼓起来的脸。突然,她嘴里便透出了气来。   当然,我来这里的不只是为了做这种事。   「这只是顺带的而已,今天是来跟你聊一会儿的。」   「你来聊天的吗?」   「坐在旁边可以吗?」   「在干净的地板上也可以。」   我坐在她旁边,收起法杖来代替发言。   「从远处看到的灯塔的灯光,非常漂亮呢。」   「但是从正下方看的话不是很漂亮呢。」   「我也不讨厌这样的景色。」   根据距离的不同,看事物的方法也会发生变化,从远处眺望的时候是美丽的东西走近看说不定也是肮脏的。但是,「被很多人爱着呢,虽然我们看不到那份爱啦,但是只要能在身边,这便是一件幸福的事」。   然后我拿出法杖,释放出魔力。和昨天一样,杖尖发出了耀眼的光芒,与沙耶放出的魔力混合,在灯光中融化。   而她只是眺望着那个景象。   「伊蕾娜小姐……」   并且,像低声私语似地在这跟我讲话:「没什么的,工作我一个人完成也没问题吧?即使没有帮忙,我一个人也能完成任务的。」   我没把脸转向她。   只是凝视着升到天花板上的光,   「昨天我也通宵试过了,这,是相当重体力的劳动哟」,我只如此回答道。   「但是,我一个人也可以。」   哎呀,真是倔强呢。   「不能帮忙吗?」   「……」   她没有回答。   那么就换个问题吧。   「你有不得不一个人做的理由吗?」   「……」   她还是没有回答。   如果将沉默当作肯定的话,   「是有原因的吧?」   然后我把脸转向了她。   被不断升起的蓝光照射的她的面庞,不知为何却非常暗,很浑浊。   简直就像从正下方仰望的灯塔一般。   远远地眺望正美丽地骄傲地闪耀着,但若从正下仰视便非常,非常不可靠。   我其实一开始就知道原因了。   「是因为没能救回莫妮卡而后悔吗?」   在到达这里之前,我早就知道了。   ○   「活人之城艾玛德斯托林——」   在寂静之国中与希拉桑见面时,她曾突然跟我说「借我点面子」而后就把我带到了外面,开始说些像这样的话。(Yaokc:这是第九卷 第五章内容,那个咕咕咕的还没搞好……)   「这个国家是个很奇怪的国家,有着极端厌恶人类死亡的民俗。因此无论多么恶劣的人都不会被判死刑,即使病情肆虐,国家无论如何也打算保护所有人的生命。真的是个对人的死亡极度敏感的国家……」   沙耶桑访问那个国家的理由,据说是因为国家中发生了连续杀人事件。   也就是说,为了解决案件,派遣了魔法统括协会的职员。   特意只留下我们两个人,对我说这样的话理由大致很明了了呢。   「……那是在苦战吗?」   我如此想道,但是希拉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事情已经解决了。犯人被捕后受到了驱逐处分。」   「被驱逐处理吗?」   「而且听说是在国外被杀的。」   「……啊,这个国家是禁止杀戮的国家啊。原来如此,不过适用不杀人的民俗的只有领土中吗?」   「现在事件顺利解决了,而那家伙也平安回来了。」   然后呢?   希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   「只是,等她回来后,听她说那个国家好像也有她的朋友。她是沙耶在魔法统括协会新人时期时常在一起的同龄女性。」   名字好像是莫妮卡。   从进修时代起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而且听说事件发生后才知道莫妮卡桑还在故乡工作。   「那么,那个朋友怎么了?」   从故事的流程来看,毋庸置疑,莫妮卡桑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吧。   被卷入事件中,受伤了吗?或者是和沙耶小姐闹别扭了吧。   可是希拉桑自那之后说出的言词,与我微不足道的预料相去甚远。   她说:   「受到了开除处分。」   希拉就只说了这一句话。   「……」   归根结底,那个结果已经很明确了。   半年多前,纱耶的朋友就开始杀人了,而现在则是被抓,甚至被处刑。   看来只能那样解释了。   大概是怀着无尽的思念的影子落在了沙耶的心上吧——希拉仿佛在追逐着浮在空中的浓烟似的抬起了视线。   不久之后,希拉从怀里拿出了一本书。   破旧的书的封面上只写了『莫妮卡』这三个漂亮的字。   据说,这本书是日记。   「你这家伙,之后会去海边的托洛科里奥吧?」   她一边说,她一边将莫尼卡的日记硬塞给我。   「你能把这个交给她吗?」   「……上边写了什么?」   「读了就懂了。」   「……」   我感觉希拉似乎在跟我说这有言外之意,于是我沉默后翻开了日记。   那是用漂亮的细小的文字拼写出来的,是连长相都不知道的莫妮卡桑至今为止的种种回忆。从与朋友相遇、刚加入魔法统括协会时的各种回忆,到回国后的记忆都详细记载在上面。   并且,非常沉重,想不再看下去的痛苦故事,也在那里。   所以我读了一遍之后,马上就把书合上了。   「这样的东西,不是应该由你给吗?」   「我不能去海边的托洛科里奥,我还有工作。」   我感觉希拉的表情比平时更加险峻了,她好像也不是因为爱好才和沙耶分开的。   「毕竟随着年龄增长身份也变多了呢……」   即使想在一起,她也不会那样做的吧。   因为她有好几个身份,   作为在魔法统括协会工作的大人的身份、作为教人东西的老师的身份、以及,作为沙耶的师傅的身份。   她也一定因那些身份而迫于选择,不得不选择吧……   因此选择了痛苦的选择。   所以我也选择了,   选择了痛苦的选择。   ○   破烂的册子,在我手中。   而沙耶只是看到封面上她写下的名字,就一定都察觉到了吧。   她笑了,   那是疲倦的笑容。   「……真是坏心眼啊,明明知道却默不作声吗?」   深深地,沉重的叹息落在了我的手上。   「我在找说话的时机哦,昨天找老师时也曾试过了。」   「……芙兰老师找到了吗?」   「嗯,托您的福。」   「我什么都没做。」   「……」   「我什么都不会。」   毕竟睡着了嘛——   然后仅仅几秒钟,我在寻找应该回复她的言词的时候,沙耶在苍白的光的对面,又露出了和平时一样明亮的表情。   「你是从希拉那里听说我的事吧?听说我很失落什么的。但是我没事哦?我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现在已经可以正常地工作了哦。你看,这个国家的娃娃们,我也是普通的让它们动起来啊?」   「……」   「所以伊蕾娜小姐,请不要担心。我一个人也能干好!」   「……」   「你知道吗?伊蕾娜小姐。这个国家的魔法师们,好像是轮流做这个工作的。但是我是一个人完成的呢!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我了,一个人也能完成这样的工作的!」   「……」   「我没事。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所以——」   「……」   「所以,请不要,请不要用那种表情看着我了……」   我究竟浮现出了什么样的表情呢?   我本打算认真倾听她的话,我本打算不转移视线,只是看着她的。   但是沙耶却背离了这样的我,   脸上浮现出了悲伤。   「沙耶——」   我向她伸出了手。   她颤抖的肩膀,僵硬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碰着她的肩膀,纤细的肩膀依旧在微微颤抖。   「莫尼卡的死亡,不是你的错。」   「……」   「你什么都没错……」   「……」   这样的事,即使被我说了也说不定什么都不会发生。但是,尽管如此,我还是继续编织着语言。   「请让我看看你平时的脸。」   我不断地说着话,「请让我看看你平时的样子。」   请变回以往的沙耶桑。   我几次三番地这么搭话道。但是不管说几次,她都没有回复。她的语言堵塞在喉咙的深处,向外泄露的,只是一点点的叹息。   就因一直封闭着痛苦的心情……   我走投无路了。   无论做什么,她都不会回应。   她忍耐得几乎快要坏掉了似的,看上去就像是从前的我一样。   「沙耶桑……」   所以我把她抱在怀里。   「请停下来……」   胳膊里的她的手再次使劲。   用尽全力拒绝已经从那个手的力度上很好地传达了过来,但是我不会放开。她每次拒绝,我都会强烈地抱着她。   「请不要对我温柔……!」   她紧紧地,抓住了我的长袍。有一些的疼痛,缠在了我的胳膊上,但尽管如此我还是没有离开。   因为就这样离开的话,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仍在我的怀抱中继续拒绝着。从被压在胸口的头上,曾经交给了她的三角帽落了下来。   黑色的头发在摇晃着,她用颤抖的声音细语着——   「现在这样可不行……就我这样是不行的。正因为我一个人什么都做不到,大家才会消失。我总是被牵着走……所以不变强是不行的。这样的话,大家才会一直、一直、不论走到何方都——」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她被妹妹留下了,非常孤独的她,也许那时候只会有一点孤独吧。   向我请教魔法之后,她独自一人参加了魔女见习考试,合格了,自己独立了。   加入了魔法统括协会后,交到了朋友,但随后再次孤身一人。   而后前几天和朋友再会了,   但朋友却因只身一人面对国家的法律,丢掉了性命。   或许,那个时候沙耶又像以前一样认为着,   她又要变成孤单一人了。   「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要抛下我离开呢……?」   她漏出来的声音,很弱,很弱。而后已经没有力量传入我的手臂,只有几许疼痛残留在那里。   总是很有精神的沙耶……   我所认识的她,虽然会做点傻事,有时也会不厌其烦地做着工作,但她总是笑着。   但是其实一直,一直都害怕孤独吧。   你一直在压抑着这种心情吧?   「和重要的人分开是很痛苦的……」   我痛切地理解你的心情。   但是——   「沙耶——」   我放松了手腕上的力量,离开了她。她用颤抖的手抓住了我的长袍,泪流满面。   她那漂亮的脸也变得皱巴巴的了。   所以我扶着她的脸颊,   「你绝不是只身一人——」   我一边擦拭着流下的眼泪一边说着。   「我一直在你身边。」   今朝依旧,今后亦然。   ○   『我什么都知道。』   日记的开头便是这样的文章。如果说写这篇文章的是一个谁也不知道的人,那无非是一篇非常傲慢无比的文章。但是,这位莫妮卡女士,的确像个什么都知道得非常透彻的女性。   『我能读懂人心。想着什么,为着什么而活着,全部都是。』   从小比谁都能理解人心的莫妮卡,同时在那个身体里也暗暗隐藏着相当的孤独。因为理解别人的心情,她好像不能和任何人亲近起来。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越近,我们就越能理解别人不是一个绝对美丽的人,甚至无法看清自己的内心。所以我们选择,我们会在无意识中将关系变好的人和不是那样的人分开。   但是,仅仅是看一眼就能理解的她,考虑着人是是为怎样的事情而活着的她,一定一直,让谁都无法靠近她吧。   因为无论从远处眺望,还是靠近,什么都不会改变。   就这样出生,一直抱着孤独生活着,直到十几年后,莫妮卡桑交了个朋友。   『今天交到了朋友,名字是沙耶。是个温柔、乖巧、从不撒谎的好孩子。』   莫妮卡桑好像非常珍惜在魔法统括协会遇到的莎耶这个少女。在日记中,从属于加入魔法统括协会后的每天,基本就只写了关于她的事。   『今天在沙耶和附近的咖啡店吃了午饭。』『师傅好像很严格,很累呢。』『我请她吃巴菲,她很高兴。』『真是个单纯的孩子。』『今天一起去了图书馆。』『我将哲学书交给了只看儿童书的她,结果她说这么难看不懂。』『今天一起回去了。』『没有多余的谈话也很开心呢。』『今天也一起回去了呢。』『今天也——』   也许她已经知道了。   沙耶也在同时,在天真烂漫的笑容背后也一直抱着孤独。   莫妮卡桑回国后也一直很珍惜着沙耶吧。虽然日记里只记录了工作的事情,但还是时不时地提到了纱耶。   但以某一天为界,日记的内容完全改变了。   『谁也不想拯救这个国家,谁都不打算做正确的事的话,那么就只好我做了。』   这是大约半年前的事了。   无法忍受故乡内的巨大矛盾的她,亲手杀死了患病的人。虽然知道这是比什么都重要的错误,但她还是继续从民众那里夺取着生命。   她一定有很大的觉悟吧。   她自己很理解她选择的事绝对不会受到表扬,但尽管如此,她还是无法移开在那些痛苦的人们上的视线。   因为她比谁都能理解别人。   因此,如果可以的话,她那样的身姿,肯定是不想被好友看见的。   『协会派来了沙耶。』   但是,沙耶来了。正因为很珍惜才不想见到她的她,为了工作来了。   她深深地苦恼了。   『你怎么来了?』   打算献出自己的生命救助国家,而她愿意舍弃生命。尽管如此,好友的来访,使她的那个决心动摇了。   但是,那个时候,她已经来到了无法回头的地步了。   『对不起。』   如果知道了自己的行为,沙耶心里一定会受到很大的伤害吧。同时,如果是沙耶的话,我确信她一定会找到真相。   所以她剩下的选择只有一个,   日记的最后,写下了对沙耶小姐的感情。   能看透任何人的心的她,将一直隐藏在心里的感情,详细地订缀在了破旧的日记上。   芙兰老师从书中出来后,   吃完饭时,我让老师看了下日记。老师也读着莫妮卡桑的想法,一直到最后。   「真是个温柔的人啊。」   但就只是嘟哝了这句话后,便合上了书。   「……」   我从被希拉托付日记这事情的那时候开始,就一直苦恼着。让她收到这个的确是件好事,但是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把日记交给她。   我到底能做些什么呢?   我不知道。   因为我没有失去过重要的人。   「很烦恼吧?」   饭后,   一边喝着红茶,老师一边淡淡地对我说道。看来她也有一双看透的眼睛呢。   「明白吗?」   我感觉老师就好像透过心来看一样。   「我当然明白啊,我可是你的老师诶?」   「……」   我闭上了眼睛,而后安静的时间到来了。玩具和杯子被放在老师的手边,冒着热气,红茶上的热气摇曳着,香气弥漫。   「你能为她做的事情只有一个。」   与苦恼的我相反,老师非常平静。   简直就像是和平时一样。   「请和我在一起吧。」   老师这样说道后,温柔地笑了。   在因两根法杖中释放出魔力的灯塔中,   她捂着脸哭了。   一定是感到了孤独吧,一定感到自己被抛下了吧。要接受莫妮卡桑的死,时间一定,一定是必要的吧。   但是,我不希望沙耶忘记。   很久以前,遇见她时对她说的话。   现在再说一遍吧,   「你绝不是只身一人。」   我捡起掉在脏地上的三角帽,拍走灰尘,在双手中握住。这是顶触感很好的三角帽呢。   但这是我曾经送给她的,   所以不是我的。   必须要回到应该呆的地方。   「你忘了吗?」   而后我在她的头上戴上了三角帽。   ——请和我在一起吧。   老师的话忽然在我脑海中回响了起来。   「我不是一直,从相遇开始,就在一起吗?」   ——就像以前陪在哭泣的女孩子身边一样,   ——就像以前给你帽子的时候一样,   「到迄今为止,亦或是今后,我都会一直和你在一起。」   请你一定不要忘记这一点。   我就只说了这些。   为了说这些话,我以灯塔的灯光为目标,来到了这里。   也许她不想让我看到哭肿了的脸吧,她紧紧地握住头顶上的帽檐,低着头。   在虚幻而脆弱的她的身边,我依偎着她。   然后我们一起度过了那个夜晚。   在日光升起时,我和停止哭泣的沙耶小姐,互相讲述了分离时的故事。   旅行途中遇到的奇怪的人的故事,沙耶桑的工作时的故事,或者是莫尼卡的故事。各种各样的言词,在闪耀的灯塔中不断地被讲述着。   而这些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说,   因此我觉得不会结束。   虽然到了太阳开始升起的时候,才终于出了灯塔。但尽管如此却不可思议地没什么疲劳。   我甚至觉得还说不够。   沙耶背着灯塔眺望着朝阳,将脸转向这边。   「果然伊蕾娜很温柔呢。」   哎呀,您在说什么?   「我总是很温柔的哦?」   真是太失礼了。   沙耶桑而后故意向我鼓起了脸,   「是啊。」   我而后点头道:   「毕竟我也知道呢。」   互相笑了。   像往常一样笑着。   「我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   在海边的托洛哥里奥驻留第三天的傍晚。   一到港口,各式各样的店铺鳞次栉比,到处都是灯笼。不论黄发垂髫,都点着灯笼,小心翼翼地握在双手之中。   灯笼已经到处飘飘地升到空中了。   美丽而虚幻的景象,覆盖了我们的周围。   那里面充满了愿望。   「工作还顺利吗?」   芙兰老师突然向沙耶问道,本来在灯塔里做着人偶操作工作的沙耶,现在在这里。   就在我的旁边。   「为了祭典暂时脱离了。」   沙耶一边回答着,一边望着远处耸立的灯塔,而从港口可以看到微弱的青白色灯光。   「……有谁替你工作了吗?」   老师惊讶地望着那灯光。   「就是那样啊。」   沙耶点头道。   虽然这句话有些毛病就是了,「几个小时左右的话,可以代替我们工作呢。」   「……?」   老师有些不可思议地歪着头,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张开嘴说道:「啊,这么说来——」   「伊蕾娜,你进书里时借的娃娃,还清了吗?刚才遇到了瓦兹莉,不过,她却在抱怨着『私服的人偶没返回』哟?」   「在庆典结束的时候会还的,请放心。」   「……?」   老师还是有些费解。   我移开了视线。   而这是昨天晚上的事,   正当我和沙耶两个人谈话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瓦兹莉桑制作的娃娃中,存在着有意识处理事务又有魔力的玩偶——也就是进去书中时借来的便服娃娃们。   我想:如果很好地处理这个人偶,不就能代替进入灯塔中的人吗?   所以那天晚上我便试了一下。   结果正如所见,   灯塔仍然亮着。   毕竟人偶所蕴含的魔力是有限的,虽然不能整天都在工作,但只是几小时左右的话,就能毫无问题地代替我们工作。   因为,   我也对沙耶说过这句话,   「那么,现在就来享受节日吧。」   难得在祭典,却一个人在灯塔里孤单地望着这风景,实在是太悲哀了。   在节日的会场里,街上的人们都在分发着灯笼。   按照惯例,我们也收到了灯笼。   那是三盏微弱的灯。   而老师在港口排着队。   「这个国家的灯笼祭,会载着对见不到的人的思念,升上天空哦。」   老师一边眺望着双手抱着的小光,一边对我们说道。   她说:   「在很久以前,据说灯笼节第一次在这个城市举行时,街上的人们会将对逝去的人的思念和对分离了的重要的人的思念寄托在灯笼里,每年在这时候升上天空,而这也就是这风俗的开始了。」   最初是街上的某人独自开始。   但是,人们可能被吸入天空的灯笼的美丽所吸引住了吧。   据说,随着时代的变迁,人们寄托着对思念的灯笼也在一个又一个地随之增加,如今,游客们在这个时候来到国家,也会让寄托着他们思念的灯笼升上天空。   只是一个人开始做的事情,现在却变成了这样具有重大意义的东西。   很多人的想法都重叠在一起。   昔日被夺走的情景,而如今却在这个国家重现了。   我问道:   「沙耶小姐要放飞对谁的思念呢?」   我的话沙耶应该听得到,但是——   「……」   她却不说话了。   在沉默中,她望着微暖的光。   无论从远处还是双手中,都能望到依然美丽的灯笼。   然后,不久——   「我不会放飞的。」   她慢慢地摇了摇头。   「因为重要的人会一直在你身边,所以,没有必要放飞自己的感情。」   如果按照这个国家的风俗习惯,这个灯笼就会装载着对分离的重要之人的思念。   而我们不会分开的。   今朝依旧,   今后亦然。   这句话也在某处曾出现过。   『致亲爱的沙耶,』   在莫妮卡的日记的最后,   她也一定,一定预料着总有一天她的日记会传到沙耶的手中吧。虽然看不到未来,但是她什么都知道。   所以这样的事,也能预料的吧。   『你肯定很快就会找到真相了吧,嘛,也许你已经注意到了——』   日记的最后写下的,是自己行为的全部真相,以及对沙耶桑的感情。   『我很喜欢你。但我不擅长说谎,喜欢总是笑着,很棒的你,实在是太耀眼了。我一直都在想我如果能成为你的话会怎么样——』   她一定是边写边哭的吧。   文字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我一定会就这样死吧,我应该要离开你了吧,对不起。让大家感到悲伤了,对不起。』   莫妮卡桑写下的日记的最后一句话,   不知什么原因,我记得很清楚。   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要忘记,   那一定和我曾说过的话一模一样。   『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回过神来,头上戴着眼熟的三角帽的沙耶也开始低语了。   「不会忘记,」   像对自己发誓一样地,低语道:   「永远,不会忘记。」   写着重要的人的名字的日记,藏在她的心中。   因此,想念她的人,一直在那里。   尚且微弱的灯光,在沙耶小姐的胸旁,闪耀着。   为了贴近她而骄傲着。 第十卷 第八章 旅途:夜阑人静的天空中灯火绚烂   在黑暗的夜里,   远远的天空,看见一个个小灯在冉冉升起。   这简直就像是星星被夜空吸入了一样,我和姐姐一时间被那情景深深迷住了双眼。   「真漂亮啊……」   姐姐低声呢喃道。   而我只点了点头。   从这里可以看到几乎快要忘记的这里的天空上的景色。   往下看的话,眼下便是宽广的街道。慢慢地,慢慢地飘落在地上的天空城堡,好像给我们看到了最后的最后的非常漂亮的景象。   灯笼祭,   我们曾在传闻中听说过。据说每年到这个时期,都会举行让街上的人们在空中放飞灯笼的庆典。   我和姐姐,如果可能的话实际上也想参加祭典的,不过——结果,没能赶上。因为,在到达海边的托洛科里奥之前,甚至就在眼前时,我们在这个国家却承包了工作。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想参加庆典啊,但是,因为有工作,没办法啊——于是我和姐姐都半途而废了。   「我找到了特等席哦。」   我对站在旁边的姐姐说道。   我没赶上庆典,不过——   承担了这份工作也不是不好。   非常美丽的景色,融化在似星尘纷飞的天空中。   「是啊。」   姐姐点头道。   同时,寂寞地嘟哝着:   「但是,这样的话我再也不能从这里看到你咯。」   这座城堡,慢慢地回到了地上。就这样降落到地上的话,就不会再升上天空了吧。   因此这样的景色出现在我们面前,应该是最后的事情了。   仅此的唯一的美丽景色。   再也看不到了。   「……」   据说灯笼祭是指载着对分离的某人的思念,将灯笼放飞与天空的习俗。   而我也想将对同样在天空下的某人的感情,托付给灯笼,放飞。   但是我们现在在天空之上。   啊,这里所说的分离的谁到底是谁呢?   很久以前,我在国内一边等着姐姐回来,一边后悔着。   对于没能相信姐姐这件事,招致了将姐姐赶出国门的结果——我一直对愚蠢的我而感到后悔。   对于我来说,那个谁到底是谁,我连想都没想过。   「姐姐……」   而后我向姐姐伸出了手。   姐姐温暖的手轻触我的指尖,   「……怎么了?」   姐姐看起来为难地笑了,握住了我的那个手。   我的手被温暖包围了。   「没什么。」   我像转移视线似地眺望着远处的天空,祈祷着:   无论如何,再也不要放开这只手了。   ○   这是芙兰老师乘船刚离开国家后的事。   我闻到了令人怀念的味道。   就像一闻到这个不知不觉就皱起眉头似的,不管嗅几次都感觉像是自己把毒放在了身体某处一样,非常臭,也很讨厌,但是却有着令人怀念的味道。   我很了解那个气味儿的主人。   「伊蕾娜小姐——」   「诶?怎么了?」   呆呆地望着船的伊蕾娜,回头一看,稍稍皱起了眉头。   你记得和我的鼻子一样好呢,还是记着了这味道呢?环视四周,「闻到很大呢」,不禁这么说道。   她所处的地方,即使看不到身影,只要闻到这气味就会自然而然地看到吧。   「那么,我先失陪一下。」   伊蕾娜对我的话点了点头,   「小心点。」   微笑着对我说道。   而那只手上依旧紧握着灯笼。   在这么拥挤的人群中抽烟的人,在这个国家好像就只有她一个人,稍微走一走,马上就遇到了那个犯人。   「……」   一和我对视,她就尴尬地皱起了脸,吐出了白色的叹息。   「……注意到了吗?」   暗夜魔女希拉小姐,站在那里。   「根据气味就知道了。」   也许你没注意到,我可是看到了人群对面的阴暗处,烟雾弥漫,还有着三角帽,连目光都对上了哦。   最重要的是,一直以来时不时就会闻到的味道,   我不可能不注意到。   「你的工作怎么样了?」   我问希拉小姐,   「明明只是押送运输中的货物的工作,但却因失误行李不见了……」   她只回答道。   为什么来这个国家,也没有跟我说。   或许运输中的货物是从这个国家运出的,为了寻找消失的原因才运到这里的,也或许只是因为接受了这里的下一份工作委托才来的。   但是,那种事怎么样都无所谓啦。   来到这里,见到你,比什么都高兴。   我听伊蕾娜说,   她甚至亲自前往活人之城艾玛德斯托林,回收莫妮卡的日记,并将这些都托付给了伊蕾娜。   我一直都在听着,   听着这一直在担心我的事。   「真是不好意思啊……」   希拉看着黑暗中天空的灯火。   她看起来像是只是转过脸去,但却又像是很害羞的样子。   所以我单手拿着小小的灯光,竭尽全力的笑着,拉着她的手道:   「让我们在灯笼祭找个更明亮的地方看吧?」   ○   小小的灯光在夜空的星尘之间,   在静静摇曳的船上,可以看到的灯光渐渐变小,变成若隐若现的光辉。   总有一天会看不见的吧,   所以我伸出了手。   向着充满回忆的天空。   「你在干什么?芙兰?」   对于第一次渡过这片海时,向天空伸出手的我,师傅很惊讶地歪着头。   你一定不能理解我的行动吧,而师傅也只是淡淡地说着「真漂亮啊」这样的感想。   但是对我来说,天空的情景则看起来完全不同。   这是重叠了许多人的回忆的,漂亮的天空。   所以我回答道:   「在努力不忘记憧憬的人。」   我而后向着不可能到达的天空伸了个懒腰。   「我们又见面了了呢——」   听到师傅女儿的名字,看到她的身影,拥抱,我都明白了。   很久以前,救过自己的人是谁?今后,她将会成长成什么样的少女?   在那里有着的命运我都明白。   所以我向她伸出了手。   「……?」   连双脚站立也要竭尽全力的她,看起来不可思议地凝视着那个手,仰视着我。   灰色头发,清澈透明的琉璃色瞳孔的她,   她的名字叫伊蕾娜。   她慢慢地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   那是个柔软的,小小的手。   「已经分别了吧……?」   伊蕾娜握住了在港口伸出的手。   觉得还小,不可靠的手。   但是,和以前相比,   「长大了呢……」   我的心中只有这样的感想。也许是因为想说的话太多了,所以勉强从嘴里说出来的话就只有这些吧。   伊蕾娜害羞地笑着。   「可能吧。」   但是,她还在继续编织着语言,   「预计还会继续长大呢。」   并且,握住的手,慢慢地离开了。   冰冷的夜晚的空气,夺走了指尖难以忘怀的温暖,而后失去的感觉覆盖在了我的手上。但随后,温暖的东西飞入了我胸膛,   「直到那天为止,再见了。」   ○   我那样说后,抱住了老师。   我到底做了什么呢?真是太没礼貌了。   我感觉到心中朴素的我好像在这么低声私语道。这时,我把身体贴到了老师背上,嘿的一声两手交叉着保住了老师。   老师也许对我的这种行为有些吃惊吧。   「哎呀哎呀……」,我的头上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可是我现在在老师的怀抱里还低着头,不知道她是什么表情。   但是没必要看。   如果看到你的脸,也许又会觉得寂寞了。   「伊蕾娜……」   老师不久,挪着背,慢慢地说道:「你长高了吗?」   「啊,对不起,我在勉强而已。」   「……」   「为了能和老师拥抱,为了达到正好合适的身高,只能这样做了……」   没办法啊。   如果不踮起脚的话,现在的身高差不会给人正正好好的感觉,为了制造那样的气氛多少的努力也是必要的。   老师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   「但是果然还是比以前长大了呢。」   「……」,是吗?「可能吧。」   但是果然,我并没有打算就此结束。   老师的双臂慢慢地用起了力,   然后,老师在我的耳边低语道:   「直到那天为止,再见了。」   远去的船在海上轻轻滑行着。   明明应该一直凝视着的,但是那个东西却不知不觉成了无依无靠的小东西。肯定很快,船就会被黑暗包围,变得看不见了吧。   但似乎胸口还残留着温暖。   或许,这也只是依旧笼罩着的灯火给予的吧。   老师坐的船很快就会看不见了吧。   从老师那里,看得到这个国家的灯光了吗?   你看见我在这儿的哪个地方吗?   我祈祷,不论什么时候,阳光总会照耀着。   「再见了,」   并且,将双手中的小灯笼放飞了。   「直到那天为止。」   灯笼轻飘飘地在空中飞舞着,在我手边的灯光,渐渐地混杂在了空中升起的灯笼中。老师肯定也会看着这道光吧。   在港口城市只身一人,放开双手将灯笼放飞天空的女性,   有着灰色头发,琉璃色瞳孔的她,是穿着黑色长袍和三角帽的魔女,也亦是旅人。   从国家到国家之间穿梭着的她,一边旅行,一边遭遇着相遇和离别。   今后,到现在为止,旅途也会继续吧。   为了不忘记不断重复的相遇和离别,将手伸向那闪烁着回忆之火的黑暗的天空的她,到底是谁呢?   不用说,   没错,就是我。 第十卷  好久不见!因为只让我写三页所以请让我马上进入各章评语!   ● 第一章『旅途:书中的故事』 第十卷  ● 第二章『恋爱的人鱼的故事』   说到美人鱼,主要是谈论悲恋,而本作却是喜剧式的主题呢。说点题外话,基斯君习惯女人的日子能到来吗……   ● 第三章『在文学之国留下的记忆』   伊蕾娜和芙兰老师,还有芙兰老师的师傅的故事……以上!   ● 第四章『魔女审判』   在想情节时我一直考虑着改写还是不写这样吗奇怪的事。不过,既然担当编辑桑都说了「来吧」,所以我就这么写了。这大概是至今为止我重读以往期刊最多的一次了吧。   ● 第五章『魔女们的天空』   故事讲述的是艾姆妮西亚姐妹和魔法师姐妹的故事。之前就一直在考虑关于天空之上的城堡的事情,但是因为要成为长长的长篇,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而犹豫不决,不过现在也顺利实现了呢。   ● 第六章『旅途:孤独之书的故事』   本章由两部分构成。能让眼镜的伊蕾娜桑登场我很高兴。在这篇章中,芙兰老师的教诲孤独的书籍的话,也引入了下一章。   ● 第七章『旅途:灯塔之中』   人是成长着的,虽然不能永远保持和过去的关系,但是即使明白这个,人际关系的变化还是会感到寂寞的。在电子书中有沙耶的故事的,第三卷和第五卷也有呢。而在伊蕾娜给沙耶戴上帽子的『魔女之旅』系列的第十卷,在再一次戴上帽子后,就结束了。不论是与芙兰老师的二人旅行,和沙耶悲伤的日子,都在这里结束了。   ● 第八章『旅途:夜阑人静的天空中灯火绚烂』   灯笼节有很多是以放飞为题材。而本作品则是载着对思念的远方的人的感情而放飞的。从遥远的天空中眺望着的艾姆妮西亚姐妹、不放飞灯笼而引领着师傅前往更明亮的地方的沙耶,从海上眺望着的芙兰老师,以及在田径上向灯笼伸出手的伊蕾娜,各自都在看同样的景色,但对灯笼的寄托或许会不同吧。   以上就是各章的评论了。好久不见,我是白石定规。主要是因为最后一章太长了,所以这次后记的页数很少,所以想简单归结一下。这次是这个系列出刊后的第十卷,二我以前就想过要把故事分成十卷。所以这次的最后,我想用沙耶桑的故事来作为结尾。从最后一章的长度完全可以成为了最终卷的结尾,但是,因为今后系列也继续,所以还请多多关照哦!顺便说一下预告,下次开始我会很普通地回到伊蕾娜一个人的旅行上。   关于这次附带的电视剧CD,虽然在推特上说过很多次,但还是说一下吧,在第一集的时候,因为过度紧张下唇都快要被牙撕破了,毕竟很有趣嘛,而第二弹真的是从在后面开始,我一直笑个不停哦,我个人真的太喜欢这四集了!以分配角色的各位为首,或是参与了电视剧CD的各位,再次感谢!   那么以下便是谢辞,   担当编辑M桑,这次让大家等到最后,实在抱歉呢……而且,总觉得这结果反而变成了过去最长的篇幅呢……   あずーる老师,谢谢你总是画出可爱的插图。我也特别喜欢在广播剧CD上封面的伊蕾娜桑哦……今后也请多多关照。   各位读者,对不起,这次后半部分真的太短了。如果今后也能关注伊蕾娜桑的旅行的话我会很高兴的。那么!下卷见! 第十卷第十卷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Yaokc   校对:Yaokc   文源:守夜擎天柱   「伊蕾娜,我们来玩游戏吧。」   旅行途中,在旅馆休息时,老师突然向我如此建议道。随后,我带着笑容回答老师道:   「不要。」   「规则很简单的。把一张纸放在桌子上,纸上预先写下伊蕾娜接下来会做的事。如果你在三分钟内如此行动的话,你就输了。怎么样?不来玩吗?」   「我说过我不愿意了吧?」   「哎呀,明明是对伊雷娜这么有利的游戏诶?不玩吗?你只要注意不照纸上写的那样行动,就可以赢了哦?」   「顺便问一下,如果赢了的话会怎么样?」   「会收到我的称赞。」   「那如果输了呢?」   「你不得不请我吃晚饭。」   「……这不是对我来说很不利的游戏吗?」   「正是因为是对你有利的游戏,所以惩罚很重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即便是这么说没错啦,「但是只是被夸奖的话,我可提不起干劲。」   「真任性呢。」   胡说什么啊,我吐出了叹息。   「就只是那个好处的话我才不要。如果能有个更好的条件的话,我也是很乐意协助你消磨时间的。」   「那有什么是更好的条件呢?」   「不就是想我决定吗?」我不禁有些不高兴,「老师请我吃高级晚餐。」   「真任性呢。」   胡说什么啊。   「你不觉得在胜负的世界一切皆为平等吗?」   「……」老师沉默了一段时间后,随即便嗤之以鼻地笑着说道:「嗯……好啊,应该以平等的条件来决胜负呢,没问题。如果我输了的话,我请客吧。」   必须那样来才对嘛。   我终于有了兴趣,而后伸手去拿放在桌子上的纸。   然后打开后,   只写了这么一句话:   『你参加了这个游戏。』   …………   「老师,这个也太狡猾了吧?」   我一瞪,老师就笑了。   「太狡猾了?不会啊。在胜负的世界,一切皆为平等的吧?」 第十卷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Yaokc   校对:Yaokc   文源:守夜擎天柱   「这个箱子里好像有厉鬼呢。」   一天,我在访问某个国家的时候,有一位男性带着困惑的表情向我如此搭起了话。「我有一个被诅咒的箱子」,他向我倾诉道,据他说,自他打开那个箱子后,这几天他近乎因之遭受了一切灾难。   「喔喔,到底是什么灾难呢?」   我问他道,随即他很伤心地说了起来:「譬如昨天花瓶忽然从上面砸了下来,痛得可厉害了我。还有前天突然家里的地板塌了,是真的塌了——」   他好像遭遇了数次不幸。不光是花瓶、就连房子的地板都要袭击他,真是万般朴素的灾难呢。还有走路的时候乌鸦的粪便掉下来啊,就算抽签也不会走运啊,坐在长椅上是刚刷完油漆的东西啊,掉了钱包啊等等。感觉确乎是遭遇了厉鬼才得到这般不幸呢。   所以我也觉得他很可怜,「哎呀,真是辛苦了呢。」   「一定是这个箱子的错。」   他遭遇到的这些如此奇妙的事态,据说都是在拿到箱子之后发生的。据说这个带钥匙的小木箱是他偶然在古董店里买到的,是不能打开的东西。买的时候,古董店老板对他曾说了这样的话。   「还是放弃比较好,是被诅咒的东西哦。」   结果,他不相信,还是不顾店主的反对买了下来。从那以后,也许是因为没有遇到什么好事,才认为是箱子的原因而遭遇了不幸吧。   「如果那个箱子是问题所在的话,处理掉不是最好选择吗?」我提出了一个愚不可及的建议。   「如果可以的话就这样比较好没错啦,但是不行吧?」男子摇了摇头,「只是拿着箱子就遇上这样的事了哦?如果扔掉的话,一定还会发生坏事的!」   「嗯……」   「因此,魔女小姐,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   如果是魔法使的话就可以解决了吧,他皱起眉头向我这么问道。   我想了一会儿。使人不幸的箱子,乍一下子难以相信,但他却声称因此而遭遇不幸,这究竟是真的吗?   有什么我能做的事吗——   「……」于是,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请借给我三天,我来帮你解开那个箱子里的诅咒吧。」   那之后过了一周——   「呀,魔女可真是厉害啊!从那以后,我就不会再遭受不幸了!」   他兴高采烈地出现在我面前如此道。在他借我箱子三天这段期间,我帮他解开了箱子里的诅咒——我这么说后,便还给了他。   要说结果如何,诅咒看来就是没有了呢。   「那之后真的是幸福的每一天呢。」他有了女朋友,也没有遭遇不幸,每天都很快乐。   「那是。」呵呵,我笑着向他伸出了手。「那么可以给我钱吗?」如果能实际感受到效果的话就要收钱喔。   「当然啦!」他拿出钱包后,然后向我问道:「多少钱?解除诅咒是很困难的吧,我会支付相应的酬金的。」   话说回来——   恕我直言,实际上我真的就只是包了三天箱子,但并没有特别做什么,也就是我什么也没做。本来我也是有打开过箱子,但是里面什么也没有喔,也没有诅咒,箱子就只是古董箱而已。被认为是诅咒的人,是因为他自己的心境问题吧。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好的还是坏的。我只不过是从他身上消除了「这是诅咒之箱」这个认知而已。   然后我回答道:   「您的钱我已经心领了。」 第十一卷 第一章 高级餐厅溅血事件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牧野诗歌   翻译:牧野诗歌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某个国家的一间餐厅里,这样的尖叫声回响着。然而这家店中,对发出尖叫的女人那悲痛的哀叹,一个作出反应的人都没有。   尖叫声传出的正当时,店里的灯火全部被熄灭,伴随着欢欣的音乐,一份蛋糕正被送到靠窗席位的夫妇桌上。   店里的所有人正在为这对幸福的情侣送上充满温情的掌声,为了纪念交往一年的纪念日,这对夫妇特意选择了在这家听说在全国也能排前几名的高级餐厅来度过今晚。虽然包括我在内,店里的大家都只是偶然当场见证 (5)了二人的幸福时刻,但在我们的掌声中寄托的毫无疑问也是真诚的祝福。   说起来也正因为这样,包括我在内的店内在场的所有人,都把那一声女性的尖叫当作是某人感动到极点而发出的欢喜之声了。   但是,我们在那叫声发出的时间点,原本应该是会产生怀疑的。因为那声音,分明来自于比正运过去蛋糕的邻窗席要远很多的后方。   那是从店的里侧发出来的声音。   蜡烛的光芒伴随着烛焰摇摆着的同时,蛋糕被放在了夫妇身前(情侣)的桌上,温暖的鼓掌声变得更强,而店内的灯火也随之再度点亮。   和被祝福的窗边二人不同,在餐厅的里侧却能感觉到一股不知怎么十分不安定的气息。于是我一边端起晚餐后的茶,一边回头看过去。   「真的假的……?」   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因为太过受冲击,差点茶杯都要从手中落下。   因为离正庆祝的座席非常远的餐厅里侧某处沦为了一副凄惨的场面。   一位美丽的女性横卧在地。白色的洋服被染成了赤红,看上去有着与三星级高端餐厅相匹配的上档次的地毯上同样被染上了红色,那片红色还在缓缓向四周扩展,侵蚀着地毯依然干净的部分。   我们在那时总算意识到了。   我们偶然当场见证了一件极其麻烦的事情。   —   「是谁从后边贴过来抱住人家,然后摸人家的胸部了呀!」   地上横卧的女人站起来之后,这样抱怨道。   「……」   自然她并没有性命之忧。   似乎是对于黑暗中看不见的某人碰触自己的身体实在是屈辱难忍,她紧紧地抿着嘴唇,双颊气鼓鼓,由化妆修饰得很端庄的容颜也相当程度地染上了愤怒的神色。   被染成红色的衣服与地毯和在其正中的一位生气的女士,这样子当然是十分的异常,店里的人们见状纷纷聚集过来。当然,我也不例外。   但刚刚也注意到的一个事实是,她身上沾湿的红色液体并不是血。   「……味道好大」   是酒呢。   仔细看的话,一个酒瓶也倒在了地毯上。好大的味道。   「啊——! 是谁说我味道大啦!明明我才是被害者!」   女人哭起来了。   毫不体察被害者女性的心情,张口就来的人到底是谁呢?   没错,就是我。   「你全身沾的那个、是红葡萄酒吗?」   我一副仿佛刚才的失言什么的完全不存在的若无其事的表情,径直挤进包围着她的一群吵闹的人中间,蹲下来。试着碰了碰毯上扩散的污渍,指尖上沾上了红色的液体。   闻一闻,果然有着红葡萄酒的香味。   「是红葡萄酒呀!一看不就明白了吗!你以为我是谁呀!」   「我和你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因为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那么总之就先称呼她为葡萄酒小姐吧。毕竟搞得一身都是葡萄酒。   整理一下眼下的状况吧。   为了庆祝纪念日,高级餐厅的灯火熄灭之后,女性的叫声响起。灯火再度点亮的时候,全身都是红葡萄酒的女性(葡萄酒小姐)横躺在了地上。并且,她还作出了黑暗中有人摸了她的胸部的证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里能嗅到犯罪的气息呢……」   在我的后方,某店员用一副得意的表情悄声念道。   现在只能闻到红葡萄酒的气味哦?   「这可就麻烦了呢……」在围着她的一圈围观群众中,一位男性眉头深深地皱起。他就是店长先生。「这地毯可是有年头的高级品啊。被弄到这么脏的话,只能要求赔偿了呢……」   这确实是非常麻烦。   「这可就麻烦了呢……」接着,围着她的一圈围观群众中,又有一名男性开口了。他是窗边席二人情侣中的男朋友先生。「都是因为闹出这种骚动,我们的纪念日都泡汤了……刚才的蛋糕,就不要收钱了吧」   这位先生趁乱在说什么呢。   「这可就麻烦了呢……」然后,又有人说话了。那是体形像酒樽一样的多汗男性。「好不容易晚饭送上来了,结果咱却被困在这样的事件现场,饭都凉了呀」   那你现在就自己一个人去把饭吃掉不就行了嘛。   葡萄酒小姐的周围一位正经的男性都没有,真是悲伤。   「好过分!男人们总是这样!总是只想着自己的事情!男人最讨厌了!」   葡萄酒小姐就这样一边开着地图炮一边哭了起来。   就在这时。   「哼哼,这怎么想都充满了犯罪的气息呢,助手君!」「是这样呢,教授!」   不知从哪边响起了说话声。一边是沉稳的成年的女性的声音。而另一边是听起来感觉还包含少女青涩的女孩子的声音——不知为何,我一开始并没有把这两人的声音听成是同一人发出的。   那是仿佛由一人饰演两角一样,非常地相似的两个声音。   回头看去,在包围着葡萄酒小姐的一圈人稍稍靠外侧的地方,有一位女性。   「…………」   外表看去大约是25岁前后的年龄。淡茶色的头发上戴着一顶鸭舌帽,身上穿着结实的长风衣。怎么看都是一身侦探衣装的她的两手上,却不知为何装着两个人偶。   她浅红色的双瞳向左右两边来回看,让两手的人偶面对面一唱一和,不断表演着「犯人就在这些人当中!」,「是这样的,教授!」,「侦探一职就由我接下吧!」之类的种种戏码。   周围的观众哑然,我也闭口无语。而侦探服的女人却丝毫不以周围的眼光为意,依然在人偶边,嘴巴说个不停。   「说起来呀教授,犯罪的气息又是什么呢?」   「那可不是葡萄酒的气味呢!」   然后,两个人偶中间的侦探女,脸上浮现出一副颇为得意的表情。   「…………」   唔哇,真是个怪人……。   —   「呼呼呼……助手君。亲一口,好不好啊?」   「啊,不可以啊教授。在这样的地方……」   「…………」我闭口不言。   虽然是看上去十分古怪的女人,但似乎她在街头巷尾却颇有名气,餐厅里有几个人还窃窃私语起来。   「那……那人是……!」「那个女人……是人偶侦探啊!」「没想到会在这种店里……!」   她是被叫做人偶侦探的吗。   「她很有名吗?」我侧耳倾听试图搞清楚他们谈论的名字。然后,低声聊着传言的人们一齐向我点头并说道,   「那个呀……虽然咱也只是听说过传闻而已……似乎她能够一边让两手的人偶对话一边作出推理呢」   这还真是奇妙的角色设定呢。   「顺便一提,她的推理能力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只是第一眼看上去冲击感很强而已。」   还真是不留情面的评价呀。   「虽然头一眼看去有视觉冲击力,廉价感却很强,所以 (10),甚至曾经夺得过『角色设定最粗糙的侦探排行榜』第一名呢」   这排名是怎么回事。   「顺便一提,因为她不知怎么的对年轻的女孩子似乎管不住手脚,所以还曾经被评为『性癖有点糟糕的侦探排名』第一名呢」   所以说这排名究竟是怎么回事啦。   「总结一下的话,就只是一个烂人而已」   这是来自有识之士的点评。   似乎就是一个烂人而已。   被单方面各种品评的侦探小姐虽然穿着一身侦探的行头,却看不出她有丝毫想要解决事件的意思,依然在哪边自顾自沉浸于人偶游戏,所以只好由我递给葡萄酒小姐一副毛巾, 并对店长提出一个提案。   「沾到洋服和地毯上的酒,要由我用魔法复原吗?」   虽然,在我们这些人之中无疑还有着一位犯下暗中摸胸罪行的犯人,但是在那之前不能忘记,眼下酒还泼得到处都是。   就让被酒浸湿的衣服一直这样子下去也实在是太说不过去。而且看上去她的身体已经被弄的很冷,发出了「诶哧!」这样听起来很是可爱的喷嚏声。这样下去的话,可是要感冒的哟?   但是,店长先生却绷着脸。 (11)   「不。魔女小姐,关于这件事,可不可以先等一下。」   店长先生的正后方,那个侦探小姐还在发出「亲亲—」「呀,教授,不行—」什么的声音,一边还在让两手的人偶激烈地互相交缠着。都要变形了。那似乎不是我所理解的那种亲亲就是了。   「……这个等一下,是怎么回事呢?」站在店长的对面,我一边无视着自己所看到的意义不明的景象一边问道。 (12)   「正如你所见,的确酒瓶中漏出的酒弄脏了这位女士以及地毯——但我还想要让犯人赔偿由此产生的损失。」   喔,原来如此。   「为了调查事件需要保存现场,就是这么一回事对吧?」   「助手君,可爱的助手君」「教授,我好喜欢……!」   「是的。就是你说的这样。姑且,保险起见,在这事件解决之前,其他的桌子上的料理和饮品也都保持原样吧。因为尚且还不知道关于犯人的线索究竟在什么地方」   「既然店长这样说了,那就这样也无妨……但女士的衣服就这样一直保持湿着的状态吗?」   「助手君……」「教授……」   「嗯。作为代替本店会给她预备制服先穿上。」   「原来如此……那么事件解决之后,您希望我用魔法将衣服和地毯恢复原状,没错吧?」   「助手君……!」「教授……!」   「能做得到吗,魔女大人?」   「嗯,可以吧。……但是,如果拖太久的话,魔力的消费也会变得更加剧烈,所以如果不能快点解决的话,说不定就会错过时机。」   「助手君!」「教授!」   「怎么!原来是这样啊……。那看来不快点找出犯人不行呢」   「是的──」   「助手君!」「教授!」「助手君!」「教授!」   「…………」   「…………」   「助手──」   「从刚才起你都在干什么呀?」   我终于忍不住吐槽这位让两手的人偶纠缠不休的女人了。但是面对眯缝着眼盯着她的我,她脸上却浮现着多少有些得意似的表情,甚至于还开始说什么「这是爱的告白,吗…」这样不明所以的话。看来是没有一点想解决事情的意思呢。   「既然扮成那种样子就做点符合身份的事情如何?」   你还算是个侦探呢。我正要这样教训她时,对方却「喔呀」一声,笑了起来。   「没想到竟能看穿我的身份。有本事呢」   「明明是你穿成那副样子,除了侦探还能觉得是什么」   不是,「侦探一职就由我来接下」什么的,那是刚才你自己说过的吧?   「你还真是拥有相当敏锐的观察眼呢。要不要任命你为我的助手君呢。」   「你突然在说什么啊」   「啊,但是我的右手教授已经有了左手的助手君了,再把你叫做助手君就稍微有点难搞了呢。要么就教你助手酱 (13)吧。」   「说真的您究竟在说什么啊」   「话说回来助手酱啊。和店长先生的话说完了吗?」   啊,看来我成为助手已经是确定事项了呢。   非要问是和店长的话说没说完的话,那倒是说完了。   「……言而总之,为了将损失减少到最小,现在必须尽快解决事件了。」   反正也不是我把酒弄洒的,就算我一直这样仿佛事不关己一般在原地坐下等着也无妨,但正如店长说的为了找出犯人要一直保持原状,如果不尽快解决事件的话,恐怕也会不得不一直被限制行动。   看来这件事要干脆利落地,而且是趁还新鲜的时候就赶紧解决会比较好呢。   「原来如此。既然这样的话就该由我出场了。」   「犯人是谁有线索了吗?」   「呼呼呼」   「看来是没有。」   我冲侦探女一个白眼,而她一边让右手的人偶(教授)噼啪噼啪地嘴巴一张一合一边把声音放低,   「其实我刚刚才从厕所回来发生了什么完全不晓得啊」   这样嘀咕着。   「看来还没到说线索的份上呢」   「就是这样所以我从现在开始就要进行询问调查啦,请助手酱来协助我。不要紧,只要好好询问就不——成问题!」   这位侦探就这样用洋溢着谜之自信的表情嘀咕着。   当然,我打算断然拒绝。我打算非常郑重地对她说「我不要」。再没有比这更麻烦的事情了。   但是   「我也恳请你考虑一下」   接着侦探小姐的话头趁势拜托我的,是方才在一边仔细听着我们对话的店长先生。   「稍微过来下好吗」店长这样对我悄声说着把我拉到了餐厅的一个角落,周围明明都一个人也没有了还刻意压低声音对我开始交代起什么。   「我希望尽可能不要把事情搞大啊。本店姑且还是风评据说在这个国家能排前几名的餐厅呢……」   「……嗯」   「而且,说实话,要拜托那个怪人实在是不安心啊……」   「…………」   这家餐厅作为出事的现场,是害怕会影响到以后的营业额吧。从店长一副只要能安稳地将这件事情了结就不想多生枝节的架势,只要向犯人征收罚金,这件事大概就可以落下帷幕了。 (14)   店长凑近我的耳边,用旁人无法听见的声音在我耳边咕唧咕唧地发出恶魔的低语 (15)。   「如果您能帮助我们解决这件事的话,今晚的餐费就全免了。此外,还会为您准备几件谢礼。」   喔?   「还有,作为礼物还会送给您本店的独门特制面包」   不是吧?   「您觉得如何呢?」   「请一定让我来帮助您捕获犯人。」   据说,这里有一位满面灿烂笑容而内心污秽肮脏之人。   那究竟是谁呢。   没错,就是我(今天第二次了)。   总之就是这样。   在和店长结成密约之后,某个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回到了侦探小姐之处的人便是我了。   「来吧侦探小姐。让我们来寻找犯人吧。」   当场忽然变得干劲满满的某人依然是我。   「不愧是我的助手酱啊」   「那么,我要做什么呢」   「助手酱。我的右手有一位教授,左手有一位助手没错吧?」   「?怎么了?」   「大概你的工作也就是和那种一样感觉的」   「啊,那可绝对不要」   就这样由我们二人进行的犯人搜索揭开了帷幕。   但是,说到搜索犯人最先应该做什么,已经决定好了呢。   我把身上偶然带着的人偶装在右手,然后啪啦啪啦地让它的嘴一开一合。   「总之就先从问询开始吧,侦探小姐(假声)」   …………。   侦探小姐用非常冰冷的视线朝我这边看了过来。   「那算什么」   喔呀,你指什么呢。   「您不知道吗?这是这个国家正流行的东西呢」   「这种可并不值得夸奖呢。所谓愚者,说的就是这样仅仅粗糙地做一个人设就想赚得人气的行为呢」   「这个轮得到你说吗…」   「想着仅仅做一个人偶,就可以把角色立起来,你这么想的话可就大错特错了!」   「哎呀哎呀。真是没办法呀。正所谓物以类聚嘛(假声)」   「给我停手啊!」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我就也继续装着人偶,作为侦探小姐的助手来调查事件了。   「怪人又增加了一位啊……」   虽然远处的店长是一副非常悲伤的表情,但我打算暂且无视。   —   虽然想首先询问作为事件被害者的红酒小姐,但她正在与店长说话,去借店里的预备制服穿,身影消失在了餐厅的后台。在等待她的时间里,我们便决定去依次询问事件的目击者。   「事件的第一发现者就是我了」   其中第一位是这家餐厅的店员。   因为事件发生的当时周围一片黑暗,所以说是第一发现者其实还是有点语病的。在我记忆中,早于所有人赶到葡萄酒小姐身边的是这位店员。「这家伙身上有着犯罪的气息呢……」此外在我记忆中,当时说着这句意义不明台词的家伙也是这个人。换句话说就是一位稍微有点怪的人。   「真的吓一跳啊。店里的灯火点亮以后,就看到她倒在了那里啊。我还记得当时以为地毯上染红的是血,急死了。」   「原来如此」   侦探小姐点点头。手比在嘴边,仿佛在思考什么事情。顺便一提她手上还依然装着人偶。让我不禁在想,这个人究竟用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在做什么呀。 (16)   店员的证言大致来说和我的记忆一致,并且也没有感觉到什么特别的违和感,然而侦探小姐却似乎不这么想。   「奇怪呢」她眯起眼睛。「究竟为什么倒下的她会被你看见呢」   「哎? 就算你问我为什么也……就是,偶然碰上吧……?」   「就是说是这么回事对吧。店员先生。你偶然站在可以发现她的地方,在灯火点亮的那一刻偶然倒下的她偶然地被你看到──」   「哎、诶诶。就是这么回事……?」   「这样的偶然,真的会存在吗……?」   那当然是有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性多疑呢,侦探小姐一边眯缝者眼睛一边在那里念叨着「究竟存在吗。真是奇怪啊—」虽说第一发现人就是犯人这种是悬疑小说里常有的故事,但这一次的事情来讲怎么看都像是真的只是在最开始发现现场的善良店员而已。感觉店员有点可怜的我于是催促道「赶紧去问问别的客人吧」。   「这家伙身上能闻到些许味道呢,助手君」「是啊是啊教授」   侦探小姐和人偶对话着。   「哎呀哎呀要把他当作犯人是不是太早了呢(假声)」   于是我也试着让人偶嘴巴一张一合起来,但那人偶却反被她一副仿佛在看很可怜东西一样的眼神看着。   「那样不觉得空虚吗」 (17)   「哪来的脸说我呀」   接下来,第二人开始的问询调查是如何的情况就不详细说了,但遗憾的是因为犯人的行为是在暗中进行的,再加上当时整个餐厅内的人都在注意窗边席的情侣二人,基本上可以说其中并没有什么令人耳目一新的线索了。   「注意到的时候她已经倒下了真是吓死了呀。但是很抱歉。我发生事件的时候一直在座位上坐着什么都不知道呀……。要是能快点抓到犯人就好了呀」在窗边席度过了一周年纪念日的女性还担心着红酒小姐的身体。是位好人……   「谁能想到一周年纪念日会发生这种事……」另一边是同样度过了一周年纪念日,老早就坐回了位子上的男性,一边盯着放在那里逐渐变得微温的蛋糕一边说着 (18),「区区蛋糕钱当然会给我免费的对吧。顺便也把赔偿金给我们就好了啊。」这位的脑子里似乎就只有钱。   我们结束了对两人的询问离开他们的桌席,侦探小姐还是一边摆弄着人偶一边摆着一副心情糟糕的表情。   「真奇怪呀……」   「有什么在意的地方吗?」   「那个女性到底看中男人哪点了啊……」   「那一点我确实也赞同呢(假声)」我的右手点头道。   但,和事件似乎无关所以无视。   问询在那之后也继续进行。   「……不,不是我干的哦?我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倒下了,而且,我在店里灯光暗下来的时候,正在吃晚饭啊。所,所以,可不是我干的哦?」   这位回答者是座席在餐厅角落的体形像酒樽的男性客人,明明证言本身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但回答者举止可疑,而且还总是结巴地说着重复的台词,导致他身上萦绕着一股古怪的气息。   因为要保存事件现场所以众人桌上的料理都不许再碰了。因此,控制不住就吃起了不许吃的菜肴的他自始至终都心神不宁,视线与其说是在我们身上,还不如说是聚焦在鸡肉的上边。 (19)   看样子,他是那种完全不在乎自己体形的人,对话进行到一半,冷却的鸡肉的香气和一股让人不禁有点想要皱眉的体臭就把我们两个包围了。   终于变成只有我们两人在场的时候,她用人偶捂着嘴一边艰难地小声嘟哝道。   「助手酱,他身上味道很大呢……」   「就是呢」   「呕吔吔吔吔吔吔吔吔吔吔(假声)」我的右手呕吐了。乖,乖。 (20)   就结果而言,我们的问询调查什么成果都没能拿出手。   几分钟之后,那位在黑暗中被摸胸然后又被葡萄酒洒了一身的不幸女性客人才回到了我们之间。   正好那时侦探小姐正无聊到极点。   「助手酱,亲一个嘛?来—」   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朝我的肩膀和脸颊把嘴巴凑过来作要亲亲状。更准确的说,与此同时我的右手也发出「别碰我啊!信不信杀了你哦(假声)」的威胁,正要爆锤人偶小姐的脸。   「诶哧!!」   随着可爱的喷嚏声,那位受害女性出现在我们眼前。身上穿着餐厅制服外套和黑裙,再加上外边套着的围裙,「侦探小姐,找到犯人了吗?」女性这样说道,小步走到我们的身边。   洗涤过的制服散发着清香,同时空气中也微微飘着刚才残余下来的葡萄酒的香味。   「这位小姐的味道真好闻呢,助手酱」说话的侦探小姐像狗一样嗅着味道,脸凑近到葡萄酒小姐的脖子附近。   「哎—是这样子吗—?」   葡萄酒冲鼻的气味还在充满她身边的周遭。我个人的话还是不太喜欢这样的气味呢。   「那个,怎么了……? 有点不好意思」   葡萄酒小姐面颊忽然染上红霞,扭捏地揉着自己的头发,开始对我们详细讲述刚才在黑暗中发生的事情。   「只是回想一下当时的情况我都会很生气呀」   这个事件正像葡萄酒小姐的自述以及很多人的证言中所提到,是在黑暗中发生的。   当时葡萄酒小姐正伴随着摇曳的烛光,品着红葡糖酒,遥望对面庆祝交往一周年纪念日的情侣,「恭喜—」,轻轻地拍手送上的祝福。   然后就在那一刻她察觉到了胸部的某种违和感。   (……!我被什么揉了! 现在,我的胸部正在被谁揉着呀!)   据她说,当时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从后边伸过来的手掌结结实实地把她的右乳攥住了。那既然不是出于爱情的那种触摸,当然也不会感觉到动作中带有任何的感情,就是单纯非常粗暴地用她的胸部释放着自己的欲望而已。   在这种值得祝福的时刻,眼睛什么都看不见的情况下,被不知身份的某人犯下这种卑劣的行径,她感觉到极度的愤慨。   (绝对饶不了你!)   她想都不想就抄起葡萄酒杯,然后砸向了背后的犯人。   因为想要向卑劣的犯人报仇,她将胸口涌上的愤怒一股脑的释放出来。   虽然摸胸的手终于从身上放开,但葡萄酒小姐的怒火依然没有停歇,她又把桌子上的葡萄酒瓶也抄起在手中,挥舞着朝着应该在暗中某处的犯人追打过去。   胡乱地挥舞了一阵子酒瓶之后,葡萄酒小姐终于不小心失去了平衡摔倒在了桌子的旁边的地上。   然后,不一会灯火就点亮了。   从这里开始,就如我们先前所知了。   仿佛像一汪鲜血一样逐渐扩散的红葡萄酒,在蹲坐在正中的女性抬起头来大声尖叫。   「是谁,从我后边贴过来抱住人家,然后摸了人家的胸部了呀!!」   就像这样子。   以上这些就是事件的全貌了。   这样问话就全部结束了,侦探小姐还是和刚才一样浮现出些微的难色,然后一边把嘴巴凑到人偶之前一边说道。   「有一点搞不懂的地方呢」   「…………」   我倒是觉得刚才的说明已经很充分了吧。   「是哪里搞不懂呢?」   我和右手的人偶用相同的步调歪起头来询问侦探小姐,侦探小姐却盯着葡萄酒小姐,   「是怎么样揉的呀?」   陡然间问出了极其脱线的问题。   「诶?」   而葡萄酒小姐只能发出同样脱线的呆声作为回应。说真的,您究竟在问些什么啊?   「仅仅听你刚刚的说明,完全不知道暗中发生了什么呀。为了理清状况,让我们再现一次场景吧。」   您一脸正经地在说什么呀?   「要,演示……?」葡萄酒小姐的狼狈都已经写在脸上了。「在,在这里做吗?」   「是啊。 事件现场就在这里嘛。」   「哎?但是……」   「犯人是从背后揉你的胸的没错吧?」   侦探小姐二话不说就绕到葡萄酒小姐的背后,将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嘴凑近她的耳边轻轻地问道,「是这种感觉吧」。一连串的动作中带着一种答案已经毋庸置疑般气势,让人摸不着头脑。   「哎?诶诶诶……是这样吧……」葡萄酒小姐轻易地就沦陷在魔爪下。   「你就是像这个样子被骚扰的对吧?」   我觉得现在就是性骚扰的正在进行时。   「就是像这个样子……被揉的胸部…………」   「是怎么样揉的?」   「我想想,那是……」   「我记得你说是右边胸被揉了没错吧。既然如此的话,犯人应该是这样子将右手伸过来,伸到你的胸部旁边吧。我来照这样做一下试试啊──」   「等、等下!」   「怎么了吗?」   「……想把灯,先熄掉」   我究竟在看什么戏啊。   「呕吔吔吔吔吔吔吔吔吔吔(假声)」我的右手呕吐了。乖,乖。   但是我勉强的两人已经完全进入了二人世界,连在边上冷眼相对的我都注意不到了 直看不下去啊。   于是我当即强行插入到两人之间,   「就在此打住吧」   把两个人给分开了。   「啊……」有点恋恋不舍的葡萄酒小姐还不住的回望看上去更加遗憾的侦探小姐。   「过分!」侦探小姐还没事人一样地向我抗议。   到底哪里过分了。   「能不能做点符合你那身打扮的事呢?」已经是今天第二次说这样的台词了。   「哎? 所以人家不是要实际演示一下嘛」   难道这家伙一直都是用这种感觉去搜查的吗。就按这种侦查手法,被有识之士称作烂人一个也可以说是毫不奇怪呢……。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工作被干扰的原因心有不服呢,侦探小姐嘟着个嘴,闹着别扭一样将两手的人偶嘴对嘴把弄着。啊,这总算是我理解中的那种亲亲了呢。   「那么,你从实际演示中了解到什么了吗」   「嗯」   她自信地点头。   「从她身上闻到了和我同类的气味呢」   这样子说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总之就是毫无收获对吧?」   「好过分!」   ○   「助手酱啊,似乎这个事件变成难解的悬案了」   「就是啊教授。这样子的话,也许就不得不放弃了呢」   在对众人的问询大致结束之后,人偶小姐又开始这样反复演起了人偶话剧。总之就是在说已经束手无策了。犯人完全没有头绪。云云。   「这就麻烦了呢。这样下去的话我的报酬就要没戏了。」   请进行你的推理啊。   「就算你这么说啊,毕竟是在黑暗中犯下的罪行嘛。」她耸了耸肩。[^21]「一点像是线索的东西都没有。动机也不明了。这样子想要推理也做不到。哎呀哎呀真是难办呀。」   侦探小姐只管在那边耸着肩。该说她身上完全一丁点都看不出想要推理的意思,还是错觉呢。   但是那样就难办了。   那么,我的右手有有何见解呢。   「恐怕犯人是很莽撞地凭着一腔冲动而去袭击那位小姐的(假声)」   「嚯嚯。也就是说冲动就是犯人的动机吗?」   「是这样的。因为被害者长得非常漂亮。见到漂亮的人,就想要去袭击她了嘛(假声)」   「原来如此」   就这样,我转过身面向人偶小姐。「犯人,是欲求不满」   而同时,人偶小姐也用非常冰冷的眼神看着我这边,   「……那,岂不是很空虚?」   「你还有脸说啊」   「但是,你说犯人是某个欲求不满的人,这推理还真是不错呢。确实,如果不是欲求不满的话,也不至于做出强行去摸女性身体的这样的事情。」   「我倒觉得这是任何人都能立刻想到的动机来着。」   「但是啊魔女小姐,我想让你看一下餐厅里的情况。」   人偶小姐一边啪啪地让两手的人偶嘴巴一张一合,一边转向餐厅里众人所在的方向。   有好多人。   首先是窗边席位过纪念日的情侣。然后是吃掉了预留餐点的肥胖男性。   「真奇怪呢……」还有这样子装腔作势扮侦探的店员。   其他各色人等也有不少。那么言归正传,在这些人中真的有着一位对女性欲求不满乃至于想要对她们出手的恶劣之人吗。   「没有吧」   侦探小姐如此断言道。「这些人之中,一个可疑的都没有啊。果然还是无计可施了啊。」   哎呀哎呀,侦探小姐又这样垂着肩叹息起来。   是这样吗。   「我倒是看见了犯人呢。」   莫非侦探小姐的眼睛是有眼无珠吗?我右手的人偶歪着头,就好像在这样吐槽一样。   「哎……?」   这是怎么一回事? 侦探小姐用疑问的眼神看着我。   就算你问我。   「毕竟都已经在店里晃悠这么久了,找出犯人的线索是很简单的事情嘛。我呀,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   「…………你说什么?」   「总之,侦探小姐,请把餐厅里的所有人都召集起来吧」   不经意间,我和她的立场似乎已经倒转了过来,不过那先不提。   「让我们把事件快点解决掉吧。」   我这样说道。   ○   于是,在侦探小姐召集起来的店员和客人们的面前,我和我右手的人偶一同开始披露自己的推理。   「关于这里发生的一连串的事件,我所知道的和你们所知道的信息应该相差无几。被害者女性的胸部被摸了,罪行是在黑暗中所犯下。没有任何人亲眼看见了犯人,在现场只有看上去像血泊一样的葡萄酒残留下来。是这样没错吧?」   「是啊,毫无疑问呀(假声)」   我让右手一张一合。   餐厅众人之间开始嘈杂起来。   「那是啥呀」「水平真菜啊……」「那不是假声嘛……」「超假的嗓音……」「不,等下!她的嘴可没有在动哦!从这点来看倒是很厉害呢」「但依然是假声嘛」「音域太高了都听不清在说什么了呀」   …………。   右手一张一合。   「犯人就在你们之中(假声)」   「好菜啊……」「超假声啊……」「那个,不好意思。完全听不清。你刚说什么?」   …………。   我静静地把右手的人偶取下来了。   稍后,啪,那只助手的人偶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回头一看,侦探小姐正用非常悲伤的目光看着我,   「哎……总之……别太丧气哦」这样温柔地安慰道。   顺便一提助手的人偶还在同时咕唧咕唧地咬着我的肩膀。快给我住手。   看来果然还是不应该做自己不擅长的事情。   放弃人偶之后,我用自己的嘴巴来继续推理。   「实际上,我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   来回顾一下事件吧。   在灯火熄灭的餐厅之中。犯人做出了触摸葡萄酒小姐胸部的卑劣行为。但是,在这事件的最初,有一点令人在意。   「被害者的葡萄酒小姐,她是──」   「哎,请稍微等下。葡萄酒小姐是谁?」   突然插进话头来吐槽的不是别人,正是葡萄酒小姐。但,我打算就这样蒙混过关——   「作为事件被害者的她,在灯火再度点亮之后的那一刻,就已经是泼了一身葡萄酒的状态了。是这样没错吧?葡萄酒小姐。」   「那个……所以说葡萄酒小姐是谁──」   「是不是这样?葡萄酒小姐」   「哎哎……? 那个,是吧……」   我强行推进对话。   但毫无疑问的是,根据我们观察事件现场的状况所知,葡萄酒小姐在事件一开始就是泼满一身酒的状态,现场也是变成了一大片血洼一样的惨状。   「当时她全身都湿透了,以至于不得不换一身衣服。」   所以刚才才会从店里借来衣服穿。   话说回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犯人也被波及到的可能性就极高了。是不是这样呢,侦探小姐。」   「嗯?」侦探小姐这才回头看我。两手的人偶还在亲嘴中。「啊,抱歉。说到哪了?」   亏你在推理的半途还在那玩个不停呢。   「我在说,如果犯人不是同样被泼一身酒,就反而很奇怪了」   「哎? 啊,嗯。是……这样吧?」   她暧昧地点点头。看来是从一开始没在听对吧? 算了。   继续刚才的推理吧。   「但是,在餐厅里询问了一番,我并没有发现被泼一身酒的人。关于这一点,各位互相看一看就很清楚了。在场各位当中,一个被泼了酒的人都没有。是这样没错吧,侦探小姐?」   「是啊是啊」她和双手的人偶一齐摆出得意的表情点头称是。「也就是说这事件成为了无解的悬案──」   「才没有成为,你在说什么呀」   真的,到底在胡说什么呀。   我愠怒地双眼眯成一线续道。   「这个事件的犯人,恐怕是在被泼了一身葡萄酒之后就立刻躲起来,之后又偷偷回到了人群中的某人。」   如果在店内灯火点亮之后,有任何一位客人或店员不见了的话,自然会变得非常可疑。所以犯人必须要回到餐厅里。   但是,身上已经一身酒了。保持那种样子回来的话,他就等于是在说自己是犯人。   既然如此的话。   「恐怕犯人摸了葡萄酒小姐的胸之后立刻就逃到店的里侧——具体来说的话,我认为他是逃到了卫生间那边。是这样吧?」   「诶?」侦探小姐一个激灵。   我朝侦探小姐步步逼近。   「而且,我还认为呢,恐怕犯人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可疑,还打算用装作推理的方式来蒙混过关。是这样吧,侦探小姐?」   「……诶?」   「只需装作调查事件到一定的程度,然后撇下一句『看来这个事件成为了无解悬案了呢』就逃走,这就是你的计划。是这样吧,侦探小姐?」   「……那个?」   「但是,不管怎样装作调查,不管怎样试图蒙混过关,犯人的身体曾经被葡萄酒泼过一次,身上的气味是怎样都无法去掉的。是这样吧侦探小姐?」   「……助手酱?」   「侦探小姐。说起来啊──」   接下来,我接近侦探小姐,到脸几乎贴近她的脖子的距离,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呼出来。   之后,微微一笑,在边上端详着她。   其实从一开始就有些在意了。   「有着犯罪的气息呢」   她身上传来的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掩饰掉的刺鼻气息。   犯罪的气息。   说到底,就是红葡萄酒的气味。   侦探小姐和葡萄酒小姐有着同种类的味道,也是自然。   这样一来的话,她主动请缨做侦探来玩推理游戏,也是为了更好地掩饰自己的罪行,而明明一身行头却做不出什么推理,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似乎我的推理基本上命中了事实,不一会,侦探小姐就坦白一切了。   「我平时的话,主要是以侦探方面的工作来维生的。」   她用非常非常悠远的目光远望着,然后说道。   「但是最近呢,有点欲求不满呀……」   就这样,她供述了一切,那之后就被店长拽着押到餐厅后台去了。   「欲,是欲求不满吗……怎么会……」   而另一边,不知为何,作为被害者的葡萄酒小姐却低声地叹息着。双颊染着红霞,远远地目送着侦探小姐的背影。   以下的事情就是我之后听说的了。   「我并不是想去摸那双大奶子啊。只是想要稍稍地亲——一下子」,据说侦探小姐还重复着这种意义不明的话。之后还说「见到了可爱的女孩子,最后就忍不住了……嘛……」什么的,继续给店长添了很多的麻烦。   这都是什么鬼。最后,我一边这样想着,用右手作了无可奈何的总结。   「哎呀,真是个很过分的事件啊(假声)」   三星级餐厅发生的惨剧就这样作为某侦探的丑闻了结了。   顺便一提,地毯和葡萄酒小姐弄脏的衣服在事件解决后都由我用魔法复原了。   毕竟店长也嘱咐了想要尽可能地把事情低调解决,既然魔法能恢复原状,那我去恢复回去自然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但是,侦探小姐引发的事件从结果来看给店里造成了很大的麻烦,这点依然不能忘记。无论再怎么想要低调解决,也不能不追究罪责。   侦探小姐被店长叫到房间好好训斥了一番,并且在那之后还得支付造成混乱的赔偿金。   但不巧的是,她并不是那种手头宽裕的人。   那么要说结果如何——   「让您久等了──这是餐后的红茶……」   她开始在这家店打工了。   换上了制服的侦探小姐将红茶端上置于桌上,然后深深弯腰行礼。   「请,请慢用……」   侦探小姐用一副非常非常苦涩的表情接待着客人。   就让我多管闲事,给你提一个建议吧。   「既然是接客,还是露出笑容来比较好哦」   「就算你这么说……我又不擅长这样的肉体劳动……」侦探小姐深深叹了口气。「而且啊,还被别人的视线使劲盯着……」她脸色都有点发青了。   我朝她的背后瞧了一眼,发现葡萄酒小姐正在远处的座席上朝这边望过来。   从事件发生的那天起,侦探小姐为了归还赔偿餐厅时借的钱,每天都在餐厅工作。但是听说葡萄酒小姐也每天都会专程跑过来。   「似乎她很中意你呢」   「哎呀,但是真的这样每次每次都特别勤快地过来已经有些困扰了……」   「你的愿望实现了不是挺好的嘛(假声)」   哎呀哎呀,我的右手也是所见略同。虽然话里带刺。   「比起被人追,我更多是去追别人的那一派。毕竟是侦探啊。」   「侦探可不会在黑暗中摸人的胸部。」   「我又不是想碰那对奶子。就只是想亲——一口。」   「不管哪种不都是烂人一个吗」   据说从那时候起,每天葡萄酒小姐都这样持续地,热烈地追求着她。说实话比起还债这件事来说,葡萄酒小姐那边倒更让她感到吃不消。侦探小姐这样说道。这就属于奢侈的烦恼了。   「反正你的狂热粉丝又增加了一人,这么想的话不是也不赖吗」   「但我宁愿增加的是推理那方面的粉丝……」   「谁让你屈服于欲望在黑灯瞎火的地方做那样奇怪的事情呢,被另眼相看也是理所当然」   「呜呜呜……」一边叹息着,她一边烦恼地嘟囔着。「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你问我我问谁。   这些皆为侦探小姐自作孽造成的后果,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所以我坐在自己的席位上仰望着侦探小姐,一边品味着餐后的红茶,一边向她抬起右手。   「哎呀哎呀。没办法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假声)」   打那以后,她似乎又取得了「无论粉丝还是本人都是烂人一个的排行榜」第一名。这些就是后话了。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 第十一卷 第二章 注目与称赞   那一天,在我所访问的国家,某场戏剧正人气爆棚。   『库兰剧团 第十二回公演会』   古旧的炼瓦建筑所构成的街巷中,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写着这行文字的纸排排张贴着。   在小小的纸片上,画着一个男人站在台上,而他身后由数位女性跳着舞。看上去是歌剧。   他们似乎在宣传活动上投入很大,在街头的广场上,也也随处可见分发宣传单的剧团成员的身影。   「 第十二回的公演会,在明天和后天将会如期举行!」   在与谁擦肩而过时,我接下了被塞进手中的传单,同时听到对方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   在传单的票价一栏被涂抹修改过,上边用手写标着超出原价三倍的数字。昨天,今天,然后是明天,再加上后天四日间的公演,却唯独今天的栏上写着『中止』的文字。而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唯独明天之后的价格超出了通常的三倍。顺便,『大人气感谢!』这样的文字还装点在其上。   嚯嚯,这演出看来真是相当地受瞩目啊。   是因为这随处可见的宣传吗?街头巷尾全都是关于他们库兰剧团的传言。   在那些议论之中,他们剧团的名号不断地蹦出来。   「喂喂。好像明天有公演会哦」「按原来票价定价已经是没法买到了吧?之前就买了票的那些家伙,真好啊。」「我啊,昨天就去看了来着……」「传闻说明天的公演会的票已经几乎卖光了」「今天的公演会结果是中止了啊……」   人所聚集的地方会吸引更多的人前来,就这样,他们的人气在街头更进一步扩散开来了吧。毕竟呼朋引伴是人的天性。   这样说的话,我也是这样的其中一人,因此,不经意间,我也向街上的人搭话了。   「那个,打扰您了——」   那个公演会,真的是那么有趣吗?   我问道。   街上的人的回应是一样的。无论是谁,回答的东西都差不太多。人们会聚集在一起,也正是因为这个同样的原因吧。   那就是街头的人们乐此不疲地讨论着的库兰剧团。   毕竟,就连报纸上也可以看到库栏剧团的话题。   『库兰剧团的团长对他和女主演的不伦丑闻避而不谈,强行推进公演会剩下两日的表演』   云云。   可以说这才是库兰剧团为人们所瞩目的理由。   ○   在街上逛了一段时间后,我朝库兰剧团团长先生的住处走去。   当然,我并不是在和这位剧团的团长毫无联络的情况下突然去见他的。原本我就是为了见这个人才会来拜访这个国度的。   「这是前阵子商人先生拜托我递送的货物。」   他的住处是正门面朝着大街,相当奢华的大宅子。我敲敲门,轻声地唤一声「有您的物品送到了」,然后就被他迎入了房间。   「哎呀真是好等呀。抱歉。让你送的这么急。」   作为魔法使在国家和国家之间遨游时,偶尔会被委托运送一些紧急的货物。这次我来到这个国家也是这方面的原因占比重大一些。其实,就算说我是为了送这个包裹才特意来到这个遥远的地方也问题不大。   「您客气了。」   而现在,我的这项工作就完成了。   我以手上的货物换了一些钱作为报酬。   他稍微打开木箱确认了其中的物品之后,心情很高兴地和我聊起来。   「现在在这个国家,饲养这东西好像很有人气呢。」   「……很有人气吗?」   「好象是因为摸起来黏糊糊,湿漉漉,手感很舒服。在年轻女性之间非常有人气。」   箱子里,胶状的不明生物水灵灵地摇动着。   「……这东西是史莱姆没错吧」   「在这个国家,可是成为一股热潮了呀。」   虽然我对史莱姆这种生物不是特别的了解,但听说邻近的诸国都是认定这生物为害兽,积极地驱除着它们。而且,特别是史莱姆这种生物拥有的惊人繁殖力和这个胶状黏糊糊的感觉,会给人带来生理上无法接受的感觉,应该是在年轻女性之间很受厌恶才对。   这个国家的女性中似乎怪人很多啊……   但是要说库兰先生的话……   「不知怎么,你身上有很多麻烦的事情呢。」   这件事情是免不了要提一下的。「在街头巷尾听说了关于你婚外情的传闻呢。」   「哎呀,魔女小姐知道这件事吗?」虽然在街头巷尾,他的话题都已经被讲烂了,但是他本人却看上去不像是很在意的样子。「是啊,因为婚外情的问题,今天的公演都中止了。但反正,被人说些有的没的闲话,我也没怎么当回事吧。」   「就是这样啦」   从新闻和市民那里了解关于那方面的事情是很容易的。   库兰先生在成立剧团之前似乎有着一位妻子,但是就在最近,他和刚刚加入自己的剧团旗下的年轻女演员小姐之间被爆出了婚外情。此事一出,他就和妻子提出了离婚,并分居。这种行动的迅速程度,以及在这种情况下,强行让还没有什么实绩的新人女演员同时也是自己年轻的情人小姐担纲主演,他的行为在坏的意义上引起了众人瞩目。   「但是明天开始还是要按预定进行公演吧?」   「嗯。好不容易这么吸引人眼球,怎么可能不公演嘛?」   虽然我觉得,与其说是剧目的内容被瞩目,还不如说是演员本人被瞩目……   「啊呀,说起来啊」他忽然一拍手,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纸片来。   「这是明天的门票。不嫌弃的话请来观赏。」   哎呀哎呀。   「这样好吗?」说不定我会转手就卖掉哦?   他点了点头。   「毕竟你给我提供了说服女演员的好东西嘛。这点谢礼也是应该的。」   他这么说道。   ……   嗯嗯?   「这是什么意思呢?」你已经和主演的女演员小姐是情人关系了吧?怎么回事?难不成这新鲜劲还没过,你就又想要向新的女演员小姐出手了吗?难道是打算和剧团全部女性一个不漏地都来一遍吗?   一瞬间,我的脑中突然冒出了很多念头,涌上一股不信任感。   但是,他的回答却与我想象的完全不同。   「哈哈哈!这话你可别外传哦,其实呢,那位女演员是我从别国雇来的人啦。」   她是专门为这一次的公演准备的——,他这样告诉我。   原来,他所运营的剧团,近年来似乎新增的观众近乎绝迹,人气长期低迷。虽然已经开展了十二轮的公演,但城里的人都不怎么来看他们的剧了。而当初第一轮公演的时候,队伍还排成长龙,甚至于模仿他们的其他剧团都涌现出来。   但是到如今已经看不到丝毫当初的影子了。人气,流行,这些就像生物一样,时时刻刻都是在不断变化的。   他们库兰剧团,已经完全成了过时的古董。   所以,他们打算干脆以这次 第十二回公演为契机,离开这个国家。   「我们想着,干脆把这次就当作最后一次演出,然后在其他的国家重新开始吧」库兰先生如是说。「但是难得是最后的一次公演,能多赚点是一点对吧?」   既然这样,不招揽尽可能多的客人赚钱就无从谈起。   但是。   「就算一本正经地去宣传,那些已经流失的客人也多半是不会回来了。这城市里的人们,只是因为看见我们剧团的名号就会先入为主地觉得已经没有新意了。不管我们怎样搞创新也是白搭的。」   于是他就想到了,可以从别处雇佣一个女演员来,这么一个有点莫名其妙的点子。   「从别处雇一个女演员这举动有什么意义呢?」   这是很直接的疑问。虽然不知道这位女演员在她原本的地区名气如何,至少在这里不像是有名的样子。就算起用她,不也起不到任何宣传效果吗?   「正因为无名,才好办嘛。雇佣她的目的并不在与吸引观众。而是,制造话题性哦。」   「……?」   对于反应过慢的我,他的解释可谓是详尽到了极致。   他如此说道。   「我坦率说吧,我和那个女演员搞婚外情的说法,其实完全都是我自己放出的谣言。真实情况是,她和我一丁点关系都没有啊。她是真真正正,清清白白的一名女性——她只不过是在舞台上下,表里两面都在演戏而已。」   「……」嗯嗯?   「我和妻子也没离婚。虽然在这个国家算作离婚倒是事实吧。」   嗯嗯嗯?   「……总而言之」也就是说。「这全部,都是你编排的一场戏吗?」   「正是。」他对我点点头。   到这里,我算大体上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概括一下,简洁明了的经过是这么一回事。   人气低迷的库兰剧团的团长,在离开本国前夕的最后一场公演中为了大赚一笔,刻意利用与剧团本身几乎无关的事情引发公众的瞩目,以重获客流和资金。   「实际上也达到了目的呢。现在即使把票价提升到原价的三倍买的人依然排起长龙。甚至我都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提得再贵一点呢?」   「……」   毫无疑问,以我对这个国家的观察,现在几乎可以说全国人民都在谈论他的剧目。   但是。   「这种话,你对我说出来真的好吗?」   万一万人瞩目的库兰剧团的真相被抖落出去,街头巷尾的那些人会怎么想?   「和你说这些也是因为,你就算出门就使劲地在外边宣扬这些,也正如我所愿啊」   他的意思是——反正我们也是要离开这个国家的人了。   换句话说,就算我在外边说起这个剧团的内幕,那也只不过是火上浇油,恐怕反倒会让他们的票价更加高涨,赚得更多。不管是引来赞赏也好,好奇也好,厌恶也罢都是一样的。在赚钱的意义上这几种都没有什么区别,只要我对他的为人说闲话,不管做什么,结果都只有一个,就是让他敛取更多的金钱。   真亏他想得出来呀。   「围绕这次公演的种种事情可以说都是彻头彻尾的谎言。女演员是假的,我和她的关系也是假的。和妻子离婚是假的。但这一切,也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哪怕一人也好,也要让尽可能多的人来看我们的戏。我对这一次的剧目格外中意啊,对内容也相当有自信。明天,请你一定要来观赏啊。」   「……我会考虑的。」   虽然说,在打听到这些事情之后,我感觉自己也很难再把注意力集中到剧目的内容上了。   「特别是,做主演的那位女演员的才能是货真价实的。我可是被她迷得够呛呢——」   以至于都专门为她准备了这个东西。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捧起史莱姆,试着摸了一摸。   「……」   虽然他说并不存在婚外情的关系。但在谎言中,看来也存在一些真实。   至少,捧着史莱姆在我眼前的他,给我的感觉是,对于那位女演员他不是当作一个员工,而是当作一位女性抱有着好感的。   不对,但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收留被众人厌恶的人,还能打心底高兴,这世上真的会有这种好事者吗?(译:存疑)   ○   在第二天的傍晚,我想国门方向走去。   首先观光已经完成了,该办的事情也办了,也顺便去看了剧。所以,在这里已经没有我的事情了。   「 第十二回公演会的最终日,也如期公开了!」   主干道上库兰剧团的人们向街上发放着宣传单,正如之前一样,刚刚进入国门的商人和旅行者一下就被他们的劲头压倒了。   街上也是人声嘈杂,正如之前一样,仔细一看,剧团的门票价格已经涨到了五倍之高。虽然在这最后的时刻他们狠狠地涨了把价,但果然还是因为吸引了太多人的瞩目吧的原因吧,购买者络绎不绝。「马上就要售罄了!」这样的喊声在空中飘过。   乍一看的话,这可真是享有不得观众人气与热情的剧团呢。   「好有人气啊……」「就是啊……有那么有趣吗?」   在我走出国门的时候,刚刚钻进大门的旅人二人组一边走着,一边对映入眼帘的那一番景象议论者。   终于,他们也——   「喂,打扰下」   向我搭话来了。「你也是旅人吗?」   「是的。」我点头。「我正要离开这里呢。」   「这样啊……说起来,你们看过那个剧吗?」   旅人指着库兰剧团 第十二回公演的海报问我。   那还用说吗。   「那玩意,真的那么有趣吗?」   「……」   这时,我想起了一件事情。   那是在我刚进入国这个国家的时候。说起来,那时候我也被这个剧团勾起兴趣,问了街上的人和这位旅人同样的问题。   那个时候街上的人们的回答,我还记得一清二楚。而在刚刚看完剧的眼下,我抱有的感想可以说和他们是完全一样。   既然这样的话。   和前几日相同,我把时候很多人所说的,话语原样奉还不是蛮合适的吗。   我记得他们是这么说的来着。   众人曰。   「记不太清楚了呢。」 第十一卷 第三章 仅是一个想吃美味肉料理的故事   「你好。我是一名商人。」   在某个国家的大门之前,一位商人到来了。   门卫见到商人,首先致以一礼,接着,他这样向她打招呼,「哎呀,欢迎您来到绿与调和之国 (22)」。但他的眼中多少有些讶异之色。   自称商人的这位女士的装束却是黑色的斗篷和黑色的三角帽子。她看上去像是一位魔法使,在胸口也别着象征着星辰的胸针。也就是说,她是一位魔女。   身兼魔女与商人的来者光临这个国家,在门卫的记忆中应该是头一次。觉得不可思议的他开始了例行的入国审查。   「请问今天来访,您是有何要事?」   「当然是为了运送货物。毕竟我是商人嘛。」魔女不知为何一边在回答中强调着自己是商人,一边用手抚摸着扫帚尖上绑着的东西。   「这样啊是运送货物……内容物是什么呢?」   「是刚收获的蔬菜。还很新鲜。」   「这样啊是蔬菜啊。那可真是不错呢!种类是?」   「哎?那个……你等一下哦。」   魔女从怀中取出纸条。「啊,是卷心菜。」   「是卷心菜啊!的确最近临近国家的卷心菜有着新鲜又好吃的口碑呢!」一提到蔬菜的事情,门卫的声音就大了起来。   「好像是吧」   「那么,就烦请您把货物给我检查一下吧?」门卫踏前一步,向商人靠近过来。   但是对门卫的要求,魔女却坚决拒绝了。   「新鲜度会下降的,所以请不要这样做。」魔女看着一边瞅着纸条一边带着点棒读的感觉说道。   实在是可疑之极。   「原来如此!这么一说也确实啊。失礼了。请您通过吧。」   但是,要赶紧将新鲜的蔬菜送到目的地,在这样的使命感的驱使下门卫让她就这样直接过关了。只要一涉及蔬菜的事情判定标准就变得极端的宽松是这名门卫的弱点。   结果,这为既是魔女又是商人的女士安然地入国了。   「啊,说起来啊,商人大人——」   正要溜过大门的时候,门卫从背后叫住了她。   她惊地一跳,露骨地警戒着转过身来。「哎?什,什么事情呀?」她提高音量问道。其实到了这种时候,她正在做什么亏心事已经是很明显的事情了,但门卫却像是丝毫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奇怪之处。   「失礼了。我忘记了问您的名字呢。」   他这样回答道。   啊,是的是的。   说起来,这位商人到底是谁呢?   「我叫伊蕾娜。」   没错,就是我。   「贵安。我的名字叫做阿尔格拉姆 (23)。是绿与调和之国的居民。其实这一次有一件想要衷心拜托商人您的事情,不知道能否请您一听呢?」   因为我作为魔女在各国之间漫游也会时不时被拜托运送货物的事情——实际上前阵子在运送史莱姆的时候也正好被商人们委托了另外几件运送货物的单子。   而其中的一项,就是这一次的工作。   看来这似乎是那种稍微有些特别的工作,委托的商人之前和客户用信件已经交流了很多次。   而那些信件,眼下就都到了我的手中。   越看,越觉得这委托很奇怪——   「希望能秘密地向我国送来肉。」   并且这国家也看似相当怪异。   「我国,也就是绿与调和之国,现在吃肉是被禁止的。以前虽然通过高价,在国内也可以搞到肉,但是最近限制变 ,在国内任何肉的贩卖都被禁止了。也就是如今我国已经没有任何办法搞到肉了。」   虽然在信件交流中我已经得以一窥这国家的现状,但在我实际走在这国家的街道时才用自己的眼睛确认,道路两旁的确一家涉及肉的店铺都没见到。放眼望去,各处不是悬挂着『吃蔬菜可让您身体健康』『吃蔬菜给您美丽的人生』这种不明所以的标语,就是遍布『有机』『健康』这样的词汇。   「为什么这国家会成这样子啊!」   信件中充满了阿尔格拉姆先生的愤慨之情。「在我小时候,肉还是可以自由地去吃的东西。但是如今的时代,仅仅吃肉就会被人用嫌恶的眼神看待。而现在这些从小被教会了肉是有害的孩子们,肯定还会让这个国家肉食的贫乏更加加深。真是令人叹息啊……」   他这样滔滔不绝阐述着种种事,但归纳起来的话其实就是说——想要吃肉所以请偷偷地进一些肉来给我吃吧。   「首先在入国的时候你恐怕会遭遇货物的检查。但是你只要说『我运来了新鲜的卷心菜』,应该就可以过关了。如果门卫一定要看货物的话,你只要说『新鲜度会下降所以不行!』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了。」   换言之,这国家中对于蔬菜爱过头的人非常多,所以大体上只要说那些话就肯定能平平常常地入国了。而我也确实入国了。我感觉头稍稍痛起来。   「希望能把肉大约能送到我这里的日期明确一下。因为为了在恰当的时候送到,阁下可能必须得事先做好准备」   在最后一封信中记述了如上的话,信封里还同时附带了指向对方宅邸位置的地图。   而向我委托这份工作的商人似乎指定的就是今天的此刻,也就是说,叫做阿尔格拉姆的那位先生,此时此刻,正在他的宅邸中等待着我所带来的肉呢,应该是这样吧。   所以我现在正一边瞧着地图,一边准备将新鲜的肉奉上他的手中。   「那么,就由我衷心地恭候阁下的到来吧」   信件由这句话收尾。   说起来啊。   我已经按照地图指示来到了应该是阿尔格拉姆宅邸的地方。   「……」   但我站在这一家的门前,一时间驻足不前。   从外观看上去,这是一座建得颇美丽的两层住宅。虽然还不至于说是富家豪宅,但或许也是生活相当有富余的家庭了吧。庭院整体铺上了草坪 (24),很宽阔,足以让众人在休息日一起快活地烧烤,看上去很是整洁美丽。   「听好了克雷里 (25)!慢烤出来的肉才是最为美味的。火候的控制一旦出了差错,肉转瞬间就会变成焦炭吧。」   别说,他们现在还真就在烧烤呢。   在庭院中可以看到围着烧烤架的两个男人的身影。似乎烧烤已经开始了,从烧烤网上正升起烟雾。   方才放声说话的是一位外表二十多岁的男性。有着一头红发。个头很高,体格是平均水准,唯独声音很大,语调多少有种夸张的味道。不知为何我觉得那个男人应该就是阿尔格拉姆了。   「但是哥哥」   在感觉是阿尔格拉姆的男人对面、正惴惴不安地看着他是叫做克雷里的一个男孩子。年岁看上去是十岁左右吧。与那个像是阿尔格拉姆先生的人同样有着一头红发的克雷里身体瘦弱,皮肤白净,给人一种脆弱的印象。   从对话中推测,两人应该是兄弟吧。   克雷里像是询问一样抬头望着哥哥,然后又看了看在铁网上冒着烟的东西,低声这样嘟囔道。   「这东西,不就是木板吗……?」   紧接着铁网上冒起了火。   「是的就是木头板!」阿尔格拉姆先生盯着铁网上跃动的火苗,热切地说道。「听好了哦克雷里。我们马上就要开始烤肉了。但是你觉得这样就可以吗?你不觉得在做任何事情之前之前来一遍预先演习都是必须的吗?」   「用木头板练习不了呀……」   「不,可以!练习得了!克雷里,闭上眼睛!」   「?嗯。」   「……你看见了吗,在铁网上跳动的肉?」   「……」   「看见没?」   「好呛人。」   「一点都不呛!」   他们在进行脑内想象 (26)练习吗……   我还奇怪,肉还没有送到他们到底为什么先一步开始烧烤了呢,原来如此,是在用铁网上的木板做烧烤的练习呢。   ……   我不明所以地流下眼泪。   是因为烟的原因吧。   ○   「商人阁下久等了!我的名字叫做阿尔格拉姆。乃是肉的探究者!」   在我敲门之后立刻开始了古怪的自我介绍的这位,便是红发的哥哥了。果然他就是阿尔格拉姆先生了吧。「而这边是克雷里!我的爱弟!」   被称为爱弟的小男孩紧紧依偎着哥哥向我这边窥视,「你,你好……」,这样地向我打了一下招呼。   看来我是被他所戒备了呢。   「嗯,你好呀。」   所以我就摆出标准笑容向他回礼,但——   「……」   克雷里躲进哥哥背后的阴影中去了。   「哈哈哈!不好意思呀。我的爱弟稍微有些怕生。」阿尔格拉姆一边说着一边手揉上了弟弟的头。「话说回来啊,商人阁下。你把说好的那个东西拿来了吧?」   语调夸张的阿尔格拉姆朝我伸出手。   因为这里首先存在一个误解,所以我——   「我并非是商人哦。我是旅行的魔女。是受商人的委托,作为代理来送货的。」我这样一边订正着他,一边将放着肉的包裹交到他的手中。「这就是你订的东西了吧。」   沉重的肉包裹从我手上被拿走了。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阿尔格拉姆甚为感动。他把包裹高举在空中,「等你好久了!我等这一刻不知道等了多久!」这样欢天喜地庆祝着,显得有些夸张。   「我听说在这个国家是没法买到肉的吧?」   在信件中是这样写的呢。   「嗯!如今的我国全都是素食主义者在耀武扬威。像我这样的人已经被逼到穷途末路,过着凄惨的日子。 (27)」   「……」   我环视四周。   这是一户独居之家。有着宽阔的庭院。还有冒着烟的烧烤架。兄弟二人的穿着相当有档次。   无论怎么看都过着富裕的生活。   「你的双亲呢?」   「……」   面对我的提问,他以沉默作答。   他抱着肉包裹的手,渐渐地放了下来。接着,他低下头,用低沉的声音这样回答。   「……这个国家发生巨大变化是在距今大约八年之前。所谓全国人民素食化计划是当今我国领袖的加兰氏所颁布的政策之一。花了很长的时间缓缓地从所有人民的手中将肉食征收,直到今年终于彻底取缔,真是恐怖之极啊。」   据他说,这个国家以前就有许多人偏爱蔬菜,所以加兰先生所提出的这个政策也广受好评。另一方面,像阿尔格拉姆先生这样喜欢肉食的声音则被抹杀,不知不觉间已经被逼到了社会的一角陷入穷境。   「我的母亲以前是为这个国家的政府辛勤工作的一名聪颖的女性。她比任何人都要反对加兰氏这种粗暴的政策。」   阿尔格拉姆的声音颤抖着。「……但是,母亲已经……」   我大概是触及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   「父亲在我的小时候就离家了。现在,能让克雷里吃上肉的就只有我自己了。」   既然八年前不许吃肉的政策就已经开始推进,那克雷里肯定也没怎么好好地吃过肉吧。   「……肉」   另一边,克雷里的视线正死死地盯在包裹上呢。   「来吧克雷里!是时候发挥我们特训的成果了!要烤肉了喔!要尽可能地慢慢来喔!」   阿尔格拉姆高声地如此宣言道。「太感谢了,魔女阁下!」他向我致以一礼,然后转身走向升腾着烟雾的烧烤架。   但是,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阿尔格拉姆说的如果是事实,那么在这个国家吃肉可不太妙吧。   尽管如此,他就这样堂堂正正地在庭院中烧烤,难道不是故意搞事吗? (28)   我觉得,至少在其他的邻居眼中,阿尔格拉姆兄弟吃肉的事情应该已经暴露了才对……   这样那样的,我暗暗地寻思着。就在这时。   在我疑惑不解地盯着阿尔格拉姆先生的背后时。   「你们这些家伙啊啊啊啊啊啊!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呢啊!」   该说是不出所料呢,还是符合预想呢。   在兄弟俩的居宅旁大量的士兵们现身了。   …   毫无意外地暴露了呢。   ○   将肉交给他们的主谋之一也就是我,所以呢,很遗憾,我一句「啊,那我就先告辞了ーー」就轻描淡写地要逃走却没能成功,结果不得不和他们俩一起与士兵们对峙起来了。   士兵们全都举枪指着我们,当场简直是一团糟。   「唔……!什么啊味道这么大!」「是肉啊!这些家伙竟然正要吃肉啊!」「吃动物的尸体吗!难以置信!」「不觉得烟雾很呛吗?」   原来如此,在这个国家吃肉是被忌讳的事情看来是所言非虚。   不知何时,不光是士兵们,周围的居民们都聚过来,在远处低声交头接耳观望着我们了。   其中一名士兵——多半是眼下这些人力说了算的一名士兵——姑 且称呼他为士兵长先生吧——狠狠盯着抱着肉包裹的阿尔格拉姆,厉声大喝。   「你这家伙!这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烧烤,是何居心!现在立刻给我灭火!」   但是,阿尔格拉姆当场回绝。   「我拒绝!要问为什么这里会出现肉,那是因为我那渴望吃肉的爱弟就在这里!」   他们两人说的话可以说是两条完全没交集的平行线。他们基本上是完全没在一个频道吧。   「哥,哥哥……」突然被拉进话题中心的克雷里变得慌张,在哥哥背后藏得更深了。   「克雷里,没必要担心。我们并没有做错任何一件事。只是在主张作为生物理所当然的权利而已。」   「保护动物的权利才是我国的使命。」士兵长先生向前一步,逼近阿尔格拉姆。「我等是为了给予那些原本作为家畜而生、被宰杀的动物以自由而选择了成为素食的国家。你现在就把那个包裹交出来!」   「我说了我拒绝!」   「你难道不为那些被杀害的动物而悲伤吗!」   「那么难道你们就听那些家畜亲口说过吗!难道你们就听他们说过,作为家畜而生作为家畜而死的生命是不值得的吗?你们问过蔬菜吗!难道它们对你说过被剖掉根割去果实,凄惨地杀害,就没有问题,就可以被赦免吗?」   「野菜才不会发出什么悲鸣!」   「因为他们没有嘴就无法倾听它们的声音,那你们就不要谈什么权利啊!」   我记得这只是关于肉的话题吧?   我很快就把陷入了热烈的辩论的两人放在一边置之不理。因为我觉得好不容易运过来的肉,如果这样下去弄坏了就太浪费了,总之就先从阿尔格拉姆手上把肉包裹收回了。   我拿出魔杖,用魔法让肉沐浴在凉爽的冷气中。   「哇,好厉害ーー」   不知是不是因为被激辩着这个那个的士兵们和阿尔格拉姆散发出的热气烤到了,克雷里被凉爽的空气吸引,啪啪地小步走过来,凑近到我的魔杖旁边。   「没错吧,没错吧?」我把冻得冷飕飕的空气洒向克雷里的身体。   「好凉快哦……」克雷里柔和的头发随风飘动着,他尚显稚嫩的脸庞上浮现出喜悦的微笑。「姐姐是魔法师吗?」   「是的哦——」厉害吧!——这位魔女就差直接向只有十岁的少年当场自吹自擂起来了。   「太强了!」   纯真的少年,圆睁的双眼闪烁着晶莹的光辉。真耀眼啊……   我本来只是打发下时间却被少年捧得心情舒畅,于是更进一步,「我就连这样的事情都能办到哦——」,这样说着,把肉包裹放在一边抄起魔杖来施法,比如变出反季节的小雪花呀,变出草来将他的头发束起来呀,还有在包裹四周变出冰柱呀什么的。   反正都是这种类型的打发时间的戏法。   「交出来!」「我拒绝!」「给我交出来!」「我说了不行了!」   但是,在另一边,士兵长先生和阿尔格拉姆先生两人间的气氛却是过分火热,感觉已经难以收场了。   「……你的哥哥一直都是那种感觉吗?」   在玩耍之余,我在克雷里耳边说起悄悄话。   克雷里点点头。「哥哥他啊,一旦说起肉的事情就会整个变一个人,所以……」   「?并不是你自己想要吃肉啊。」我还以为哥哥是为了想要吃肉的弟弟才一直那么拼呢。   「我自己的话其实怎样都好。」   「原来如此。」看来你也有辛苦之处呢。   似乎这两兄弟的性格恰好处于相反的两个极端。   「我想要吃的就是肉!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哥哥看上去是热烈到有些极端的那种人吧。究竟是怎么样的家庭才能养育出这么怪到有趣的两兄弟呢?「哎呀哎呀?这大白天的怎么聚集了这么多人呀——」   就在这个当口,在两兄弟的家中出现了一位女性。那是一位有着纤瘦苗条体形,气质沉稳又成熟的女性。外边看上去年纪大约三十到四十岁。   哎呀,这又是哪位呢?   「母亲!」   阿尔格拉姆这样称呼那位女性。   ……哎?   「她还活着吗?」   「我可没说过她死了啊?」   「不,你给人感觉明明就是已经去世了。」   我还以为他是在母亲已经亡故了,父亲又很久以前离家出走的情况下,一个人拉扯着弟弟长大的优秀的兄长来着…   「过去的那个母亲,已经不在了……」   阿尔格拉姆却突然变成了很严肃的口气。但是因为一旁的母亲大人还在揪着儿子的袖口问着「呐呐,到底发生啥了呀」,所以这好不容易绷起来的气氛又全都没有了。   「过去她是那样一位喜欢吃肉的优秀的女性但现在餐桌上却全是蔬菜……甚至于现在嘴里整天蹦出来的都是什么『无农药』『有机』之类意义不明的单词了……」   「今天的晚饭就是无农药卷心菜包肉 (29)哦」话音未落,母亲大人意义不明的单词就横刺里插进来了。「我啊……真的好希望过去那位丰满的女性能够回来啊……」哥哥叹息道。   「顺便一提菜包肉的里面包的是卷心菜哦——」   那不单纯就只是煮卷心菜了吗!   「总之你就是喜欢丰满的女性对吧。」   「嗯。最理想的话希望能比我胖一倍呢。」   「你还是离开这个国家比较好哦。」   「果然是这样吗。」   「顺便问一下父亲又是去哪里了呢?」   「只是出差了。」   「……」   这不就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行的家庭了吗……   「唔呼呼。说起来,这些士兵先生们是在做什么呀?」   按阿尔格拉姆先生之前所说,母亲曾是这个国家的公务人员的事情看来所言非虚。   只见母亲走到士兵们那边,「儿子那边我会好好跟他说的」,在这样几句话的交涉之后,她就轻易地把士兵们打发走了。   转过头来,母亲变了一张脸。   「你适可而止好不好,搞出这样蠢的不行的骚动!」   一拳敲在阿尔格拉姆先生的额头上。   「先这样吧。我要出去买卷心菜了哦——」   我正感叹她就这样用漂亮的手腕搞定了这场骚动的时候,她已经径直离开去买菜了。   「其实我的母亲原本也应该是寻求肉食才对的——」阿尔格拉姆目送着母上的背影,低头叹息。「八年前,在选举中战胜我母亲的加兰氏,在国内构建了严厉禁止肉食的现行体制。而我的母亲一直抵抗到了最后。但是,那时候国内舆论已经完全被加兰氏掌控了。我的母亲除了屈从也别无他法啊——」   「原来如此……」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情呢……   「就算为了一扫母亲的遗憾,我也必须要烤肉才行」   「不不,我是不太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这完全是不明所以啊 着,他用非常戏剧化的动作转过身。   「来吧!克雷里!我们来烤肉吧!如永恒般的等待迎来的着期待中的肉!现在就在我们的面前了!」   插图   「但是,哥哥……要是现在吃肉的话一会就吃不下菜包肉了呀……」   「克雷里!你到底在说什么!」啪,哥哥的手攥住了弟弟的双肩。「吃肉自有另一个胃!」   「咦咦——……」   「来吧,重复我的话!吃肉自有另一个胃!」   「吃肉自有另一个胃……」   「声音太小!吃肉自有另一个胃!」   「吃肉自有另一个胃!」   「很好!」   不,无论怎么想都没有另一个胃吧。   也罢,感觉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了过多的事情,既然我的工作也已经完成,还是就此别过吧。   都是因为阿尔格拉姆先生总是在喊肉啊肉啊的,就连我都变得有点想要吃肉了。   今天的晚餐就好好吃顿肉吧。   「啊,那么我就先告辞——」   我这么说着,正打算将肉包裹递给阿尔格拉姆先生,然后就这样离开这个国家的时候。   在我正打算,将被我放在地上用冷气围绕的肉包裹拿起来的时候。   「……?」   哎呀哎呀?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在我放肉的地方,就仅仅只有冰柱静静地矗立着,肉包裹却全然不见踪影了。   「肉到底」   仿佛被烟雾席卷,消失在了空气中。   「怎么可能!我的肉究竟去了哪里!」   仅仅比我只是晚了片刻,但阿尔格拉姆先生也注意到了。但是我们两人在周围无论怎样寻找,都找不到肉包裹的踪影。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我对难以理解的事情大惑不解的时候,忽然,我的袖口被克雷里揪住了。   「姐姐,难道说……」   他的手指向一处。   我看过去,发现一道反季节的雪脚印一直通向门那边。看来是谁踩过我变出的雪之路一直走到了门口造成的。   「……啊——」   于是我明白了。   在我和克雷里玩得高兴的空当,似乎士兵们偷偷地把肉给拿走了呢。我的眼睛要是没从肉上离开的话,大概肉也就不会被窃走了。   ……   哎呀?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肉消失的原因,难不成难不成。   「是因为我的错吗……?」   ○   即便是我,这次也痛感自己的责任所在。   为了精心准备着烤肉的兄弟俩,在这个自八年前起就吃不到肉的国家,冒着危险秘密进口来的肉,就因为我的原因无情地被士兵们收缴了,即便如此却慌慌张张地逃之夭夭,我才没腐坏到这种地步。   因此,   「我们要振奋起来,把肉夺回!」   我除了完全地遵从阿尔格拉姆的这个提案之外也别无选择。「现在我们就去政府把肉夺回!为了吃肉,除此以外别无他法了!」   ……   不不,那就有点太麻烦了。   「要不要买新的肉呢?」   「不可以,魔女阁下!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是我必须拒绝!」   「……为什么呢?」   「因为现在就想吃!」   「可不是吗。就知道是这样。」   所以,最终事情还是变成我们一起去政府上门讨肉了。   但是,就这么平平常常地走去政府,径直对他们说「请把肉还给我们!」,他们就会耿直地把肉还给我们吗?怎么可能。   所以,我们是带着某种程度的计策一起前往的。按照阿尔格拉姆所说,准备有三个锦囊妙计。   「第三个妙计需要阁下的协助,不知道有没有问题?」   「嗯,其实我是不介意……顺便问下,要怎么样协助你们合适?」   「至于那个嘛——」他对我咕唧咕唧耳语。   「诶——」   超不想做……   虽说如此,从立场上我和他反着来也不合适,因此还是听从他了。在我祈祷着轮不到第三个锦囊妙计出场之时,我们一行抵达了政府所在地。   那么接下来就按顺序见识一下阿尔格拉姆所编制的锦囊妙计吧。   首先是第一个。   「政府的各位工作人员!我的肉!恳请你们把我的肉还给我!」   阿尔格拉姆先生用戏剧般的姿态像唱着歌跳着舞一样旋转着走进政府大楼,高声喊出请求。   也就是说,这第一项作战的内容就是平平常常地请求对方试试看。   要说结果变成怎样了。   「你这家伙从哪儿来的!」「不是刚才的那个烧烤男吗!」「肉就放在我们这里了!不可能还给你!」   然后他就被平平常常地包围了。   「哥,哥哥」克雷里怯生生的。   「别慌,克雷里。这都是预料之中的展开。」阿尔格拉姆啪地轻叩弟弟的额头,向士兵们走上前,一步踏出,向着自己带过来的一个袋子忽地伸手掏进去。   这便是第二个锦囊妙计了。   「你这家伙!明白你在干什么吗!」   他手上拿出的是菜刀和一些蔬菜。「你们只要靠近我一步,这些蔬菜会怎么样……你们可有心理准备吗?」   阿尔格拉姆用菜刀轻轻地敲着手上的蔬菜。   这下懂了吗?要是胡乱刺激这边的话,这些蔬菜就会被切掉了哦?喂喂!阿尔格拉姆周身散发着这样的威胁气息,换句话说这些蔬菜现在就是阿尔格拉姆手中持有的人质。   ……   我在阿尔格拉姆的身后望着他陷入沉思,心想再怎么想这也没法起作用吧,就连一直黏着阿尔格拉姆的克雷里也一边低声呻吟着「哥,哥哥……」而和他拉开了距离。   「哥哥他脑子出问题了……。」甚至干脆地和哥哥划清了界限。   「我觉得他大概是非常认真的吧。」   好了,那么就看看士兵们会做何反应吧。   在阿尔格拉姆先生古怪而又有点疯狂的犯罪行为面前,士兵们之间面面相觑,接着开始嘈杂起来。   就像这样。   「那,那家伙……!他到底想把那些蔬菜怎么样啊!」「住手啊!那孩子是无辜的!」「冷静一下烧烤男!我们还可以谈!」   ……。   「士兵先生们脑子也出问题了……」   「我觉得大约原本就是如此哦。」   当场完全在状况之外的看来就只有我和克雷里两人了。士兵们全都慌慌张张的,一部分甚至已经把武器放下举起手来了。   哎呀哎呀?   难道说这么快就已经发展到无需我出场了吗。   虽然我个人倒是对此很高兴吧——   「在吵些什么!」   正当此时,士兵们之中,一人迟不来早不来,偏偏这时来了。   那就是方才还和阿尔格拉姆先生热烈地争辩过动物权利是什么之类的话题的士兵长先生。他一看见阿尔格拉姆的脸,立刻表情变得十分阴森,死死盯着他。   「你这家伙……!不是烧烤男吗!」   从刚才开始就很在意了,烧烤男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正是!在下就是烧烤男!」   而阿尔格拉姆也不愧是阿尔格拉姆。是这样啊。   「你到这种地方来有何贵干?难道是想来取回肉的吗——」   「正当如此!」   阿尔格拉姆先生昂首挺胸,正面与士兵长先生堂堂对视,「你这家伙,把我的肉弄到哪儿去了!」   「现在都已经快送到加兰大人那里了!」   加兰大人。若我记得不错的话他应该是这个国家地位最高的人了吧。「为了查清那肉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带进来,好更加严厉地收紧进口,已经把肉呈交上去了!」   「什……你说什么……!」一听到加兰这个名字,阿尔格拉姆的手都激动得颤抖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太过于在意之人而全身战栗起来了吧。   看穿了他的动摇,士兵长浮现出惹人厌的笑容。   「嘿嘿嘿……到现在这个时候,大概已经被剥个精光,从外到内,都被调查了个清清楚楚了吧……」   这应该是在说把包裹打开的事情没错吧。   「呜……!何等的卑劣啊!」   我觉得还挺普通的吧?   「对那个肉的事情你还是放手吧。时间上已经是没得救了。回家吃你的菜包肉去吧。」   「怎么可能做的到啊!」阿尔格拉姆先生可是下定了决心才来到这里的。事到如今让他打道回府是不可能的。「我啊……我不取回那肉,就绝对不会回去……!你给我让开!我要去见加兰!」   「不行」   「那我就亲手把这蔬菜给……」   虽然他接着把菜刀顶在蔬菜上,但是——   「呵……你这家伙,真的能做到那种事情吗?」   「……!」   阿尔格拉姆,虽只有一丝一毫,但的确也展现出了动摇之情。而这些微的动摇也没有逃过士兵长先生的眼睛。   「让农民亲手浇灌养育长大的蔬菜,就这样无谓地浪费掉,你真的能够做的出这种事情吗……?」   「……?!」   嘎啦一声,菜刀落在地上,阿尔格拉姆先生颓然坐地。   「做不到……!我确实做不到那种事情……!」   我究竟看了些什么啊?   第二个锦囊妙计看来也因为阿尔格拉姆本人的意志而中止,这么说应该没问题吧。   那么也就是说。   「魔女阁下,那个!」   也就是说是第三个锦囊妙计出场的时候了呢。嗯嗯我知道啦。   「真的要做啊?」   「拜托了」他的双眼中可以看到强烈的意志。   箭在弦上也不得不发。   那便没什么可说的了。   「……结果会变成怎样,我可是不清楚的哦。」   我姑且还是先发出某种程度的忠告,而后用手将魔力汇聚进入魔杖。   接着我所描绘的,是将生命寄宿于物体中的魔法。   当即。   他手中的蔬菜们,被赋予了生命。   这样你们就明白了吧。   阿尔格拉姆先生的第三个锦囊妙计简单来说,就是要让这国家的人听一听蔬菜们死前的遗言。   顺便一提此时在阿尔格拉姆先生手中的蔬菜是黄瓜和西红柿。   「夫人啊……趁着老公他还没回来的时候把我交到这种地方……这代表什么,你不会不明白吧?」   「等,等一下……人家,人家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嘿嘿嘿……虽然你这么说,但你的里面不是已经熟透了嘛……」   「别,别说出来呀…」   喂喂这东西可完全不是遗言吧这个。   ……   「姐姐。我听不见了。」   因为内容的关系,我把克雷里的耳朵塞住了。这东西有点少儿不宜呢。「等你再长大些才可以听哦?」   「但是姐姐」   「怎么啦?」   「那些大人们也都基本没有在听呀。」   在我把黄瓜和西红柿发出的意义不明的对话中断之后立刻,周围就被士兵们悲惨的呼嚎所充满。士兵们「呜嗷嗷嗷嗷!」地抱头惨叫,要么说着「西红柿已经没法吃了啊……」什么的战意全无,要么「黄瓜原来是男的吗……」这样陷入了恍惚,还有说着「人妻西红柿吗……这个可以有啊……」什么的开辟出了崭新性癖的人,反应多种多样。   任何人看了都会不禁忧虑这国家的未来吧,在这样一副景象前,手里正拿着黄瓜和西红柿的当事人阿尔格拉姆又作何反应呢?   「这么一说的话,看起来好像确实是有些丰满啊……」   不知为何他向西红柿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已经开辟出新的道路了呢。   「……」   面对他,我已经不打算说什么了。而我的身边,克雷里今天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对哥哥冒出了表示失望的言语。   「哥,哥哥」   大体便是经过了如此这般的事情之后,我们为了收回那些肉,前往了加兰大人的所在之处。   ○   「就是这里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阿尔格拉姆的大吼,门开了。   这里是政府大楼的最上层。最里面的房间就是加兰氏的办公室。在宽阔的房间之中,一位壮年男性正面色难看地静对着自己的桌子。   「……你们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   他的手中是刀和叉。   正在吃饭吗?   「哼,在这种时候你倒在悠哉地吃饭,真是好心情啊!」   怒气冲冲的阿尔格拉姆粗暴地直冲到加兰面前。「我们是来取回这国家的自由的!而这首先要从夺回我们的肉开始!」   「肉?」加兰抬头盯着阿尔格拉姆。他因为惊愕圆睁着双眼。「你们是……大白天的搞烧烤的那个烧烤男就是你吗!」   「正是本人!」   「原来如此——」   加兰说罢一把把刀叉啪地叩在桌子上,站了起来。   他的体格比起阿尔格拉姆来说要高一些,身材即使在衣服的掩盖下也给人一种很有型的印象。   加兰先生俯视着阿尔格拉姆,说道,   「我拒绝!我们国家才不会对离经叛道之人置之不理!肉就在我这里处理掉!」   「那可是我为爱弟千辛万苦搞到的肉啊!」   「不管为了任何目的入手,我都不会置之不理!」   「为什么?为什么要禁止!肉到底有哪里不好!」   「你才是,为什么搞步明白!那是因为我们国家有这样一种思想,即使要按捺住自己的欲望,也要保护住动物们!」   「别人想要按捺,我就也必须按捺不可吗?抹杀自己的愿望苟活的人生又有何意义!」   「你就不能也像别人一样忍住吗!」   「不要强加于人啊!思想不是用来强加的!而是用来分享交流的!」   虽然给我的感觉是他们正在展开着非常热烈的言语交锋和碰撞,但即便如此,我也没法忘记两个事实:首先这是一场关于肉的辩论,其次就是片刻之前阿尔格拉姆先生还对西红柿发过情。   「切…就算是再怎么争论也辩不出个黑白曲直啊……」   终于,阿尔格拉姆先生感觉口干舌燥,扔下这句话之后,不知为何当场开始脱上衣了。   怎么回事呀?太热了吗?   「看来除了用拳头分个高下之外别无他法了啊——」   ……   为啥?   「呵……真是让人怀念啊。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把哑然的我和困惑地低声问着「哥哥……?」的克雷里晾在一边,不知为何就连加兰先生也当场脱起上衣了。我为了保护青少年的纯洁,总之先把他的双眼遮上再说。   「姐姐。我看不见了。」   「现在开始发生的事情要你再长大一些才能看哦?」   在平和地交谈着的我们两人勉强,两位已经把上衣脱下扔到一边的半裸男,正互相瞪视。   壮年的加兰氏,一边展示着以他的年纪来说相当强壮的肉体一边摆出架势。   「来啊,小家伙——」   而另一边,身形稍显瘦弱却也丝毫没有任何多余赘肉的阿尔格拉姆也对其发出回应。   「才不是什么『小家伙』——」   他向前迈出一步,高声喊道。   「我的名字是烧烤男啊!」   接着,两人正面冲突。   二人之间毫无留手,伴随着野兽一般的嘶吼,双方亮给对方的,唯有自己紧握的双拳。被阿尔格拉姆的拳头深深地陷入加兰氏的右边脸颊,而阿尔格拉姆的左边脸颊也被加兰氏的拳头击中。两人激烈的互殴于是就此开幕。   壮绝的搏斗声响彻办公室。   「姐姐,这声音是什么?」   「这是肉和肉碰撞的声音。」   「在乱扔肉吗?开肉派对了吗?」   「不,应该说是地狱般的景象。」   看这两人的打斗,给人的感觉是似乎加兰氏占了微弱的上风。恐怕他平日的锻炼是相当好。虽然阿尔格拉姆先生的拳头不断击中,他的身形却不见任何的动摇。那简直就是被钢铁所覆盖般的精悍肉体。   而说到另一边的阿尔格拉姆先生……   「噶哈!」被痛打。   「咕哈!」被狠踹。   「库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被一掌直直打中,倒在了我的面前。   ……   「怎么了啊?就这种程度吗?」   仅仅交手不过数个回合,阿尔格拉姆已经是满身疮痍。加兰俯视着阿尔格拉姆,很无聊似地耸了耸肩。   「没完,还没完啊……!」   但是,烧烤男,也就是阿尔格拉姆先生转眼间已经站了起来。不拿到肉他是不可能放弃的。   但是说起来他们要在这种地方干架的话,我这边也免不了要受到波及吧。   「还是稍微挪挪地方吧」   我的手还依然盖着克雷里的双眼,就保持这样慌忙向斗殴中的二人旁边移动过去。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克雷里就这样被我拉到办公室桌子的另一边去。   反正到了这个地方至少被打飞的阿尔格拉姆就不会撞到我们了。   「啊,真是好闻的味道呀。」   视野被遮住的克雷里,鼻子倒是变得敏锐了一些。他的鼻子微动追逐着某种气味,脸颊逐渐放松下来,「姐姐,这是什么味道呀?」他转过头来向我发问。   「?嗯,我看看」   估计是刚才加兰氏正在吃的什么东西吧。   我望向桌子。   「……」   然后就陷入了沉默。   在这国家显得有些奇怪的某种东西就在那里放着。   这里是绿与调和之国。在这个全都是素食主义者的国家,肉是被禁止的,那可是即便想要弟弟吃一些肉也要冒着危险从国外进口的。肉在这个国家被那样的忌讳着,连喜好肉的人也要被欺压。   即便如此。   「……有汉堡肉呢。」   在加兰氏的桌子上,放着吃到一半的汉堡肉。那可是汉堡肉。这道通常来说不用肉做就不行的料理,就放在他的桌子上。   哎呀哎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什……!不,不是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不用说了,这国家最高位之人正吃着某些对他来说非常不合适的东西,这是难以否认的事实。加兰转过头朝我们这边,变得慌张之极,不由地找起借口来「这不是一般的汉堡肉!这是豆腐做的汉堡肉!」   但很遗憾的是,他向我们慌张找借口也就等于是注意力分散到了我们的身上,而这成了他唯一的失误。   「别给我看别的地方啊!」   阿尔格拉姆用尽浑身力量的一击,直击在仅仅露出瞬间破绽的加兰氏下巴上。   「唔,失策!」   他钢铁一般的身躯被轻飘飘地击飞,然后就那样重重撞在办公室的地板上,倒地不起。   看来,胜负已分。   「胜利属于我们——」   阿尔格拉姆举拳宣告。不如说,胜利与肉都被他夺在手中了也不为过吧。但对我来说,因为感觉捂了克雷里的眼睛太久也是时候该拿开手了,这时候只是一心希望他赶紧把衣服穿上。   「姐姐」克雷里轻轻揪住我的衣袖。「发生什么了呀?」   克雷里望向我的眼睛此时还依然被我的手遮着。我看了看阿尔格拉姆,又看了看他,这样说道。   「看起来吃烧烤的时候到了哦。」   ○   伴随着香味,袅袅轻烟从颇为宽广的庭院中升起。   烧烤架上,我们夺回的肉正令人欣喜地被火逐渐烤熟,而在其前方两兄弟则难以抑制兴奋地期待着能把它们吃到嘴里的时刻快点到来。   「太好啦,克雷里!肉就要这样慢慢烧才最为美味。要是稍微搞错火候,我们的肉就要化为焦炭的。」   「嗯,明白了!」   真是一副令人莞尔的景象啊。   因为现在已经快到晚饭的时刻,说着想要给母亲也带去尝一尝,所以兄弟两人仅仅就只放了三片肉在烧烤架上。即便如此,兄弟俩也丝毫不争抢,就这样乖乖地等待着火慢慢地将肉烤熟。   就这样,我们最终还是实行了烧烤的计划。   「但是,也真意外呀——」   我回味至今为止的一系列展开,不禁感叹道。「没想到真的能拿到许可呢」   阿尔格拉姆与加兰之间以拳相争的结果最终是以阿尔格拉姆先生艰难的胜利而告终,但加兰先生之后却意外地把肉返还给了我们。   不仅如此,   『是我失败了……。你们按你们的想法来就好。』   他给了我们许可,让我们大白天也能在庭院中烧烤。   「败者就要服从胜者……这是男人世界中的常识哦,魔女阁下」,阿尔格拉姆说着话,将肉翻了一面。   作为将国内的肉买卖禁止的人,加兰先生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心境变化,这无人得知,不过那多半是——   「那个人,原本应该也不是素食主义者吧。」   虽然我只是旅人,对这国家的事情并不是非常了解,但归纳至今为止听到的各种信息的话,总之加兰先生和阿尔格拉姆先生的母上,以前在选举中是竞争对手。   比方说,如果这个国家以前就是素食主义者占多数,那么在选举中为了战胜阿尔格拉姆先生的母亲——为了扭转舆论,让素食主义者全部站在自己一边就是最为合理的一个选择了。   但是,从加兰先生刚才也吃着豆腐做的素汉堡肉来看,恐怕他自己也并非真的对蔬菜喜欢到不可救药。   『真是的——果然把肉禁止了是极为失策的啊……』   在我走出政府大楼之前,听到他将冰冷的豆腐汉堡肉一边放进自己的嘴里,一边发出这样沉重的叹息。   扼杀掉自己的愿望而苟活下去的人生是没有意义的——这句话究竟是出自谁人之口呢。   「以这一次的事情为契机,对肉食的限制如果能放宽就好了啊」   一边观望着慢慢被烤着的肉,阿尔格拉姆一边这样轻声说道。   「反正,从现在开始会慢慢变化的吧。」   等待不就是你所擅长的吗?我望着阿尔格拉姆,对他说。   而他若有所思地望着烧烤的场景,喃喃自语。   「慢慢来吗……」   嗯嗯,正是如此。   「这就如烧烤的道理一样,秘诀就是要慢慢来啊。」 第十一卷 第四章 鸟舞之馆   ○ 灰之魔女   稀疏的薄云漂浮在无边无垠的碧空之上。   光秃秃的丘陵地带,凉爽的风沿着地势的起伏而流淌着,吹拂在花草上,让它们轻轻摇摆。这里是片人迹罕至之地。   在这天地间仅仅充斥着空旷空间的自然景色之中,一位魔女正独自一人行走着。   「……景色不错」   大约仅仅只是眼前的空旷无物让她微微有些触景生情,魔女发出了一声随意的轻叹。穿着黑色的三角帽子裹着黑色斗篷,魔女的名字,叫做伊蕾娜。   她既是魔女,也是旅人。   她并不是一直这样靠着自己的双脚旅行的。她最习惯于的是骑着扫帚,悠然地观赏路旁的景色。不过仅限这一回,她并没有这么做。   她仅仅只是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   话说回来。   在这样独自一人的自由旅途中,依然全身心投入去享受着的魔女,究竟是谁呢?   没错,就是我。   在倾斜的坡道的彼方,有一处小型宅邸。虽然从我这边看过去不能一览全貌,但估计是座两层的小楼。墙壁是漆上白色的砖墙,屋顶是红色的。房屋的形状非常的简单,至少从这边看来的话就仅仅是有些细长的一栋而已。   这是一处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民居。其平平无奇让人不禁想象到其中的住家也是十分简朴的一家人,平凡,随处可见,甚至有点可爱,宅邸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的一种景观。   但是,我却绷紧了面容。   因为在它的上方有些稍显奇怪的物事存在。   「……」   房屋的上方,鸟儿像是心情极好似的来回来去地盘旋打转。从远处遥遥望去,数一数至少也有十只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房子里有什么,还是说是房子里的人饲养着的,反正鸟儿们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一样,不约而同地在空中盘旋打转,画出非常端正的圆形轨迹,鸟儿们的行动,只能用奇妙来形容。   虽说如此,被这样奇妙的场所吸引而不由自主地接近的我,或许也可以说是奇妙的旅人吧。   二话不说径直向宅邸走去的我,终于抵达了其入口。   虽然从远处望的时候我就想过这应该不仅仅是一户民家才对,到了地方之后发现果然,门前立着一个看板。   上书:   【鸟舞之馆】   …………   看上去像是这样几个字,写在看板上。这公馆究竟是何种建筑,为什么鸟会飞舞在其上?这些问题的答案大概在打开这扇门之后就会知道吧。   「再怎么说也太可疑了吧……」   按照普通人的思考方式的话,这里应该多少会感到警惕的吧。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在这里一定会心想「哎呀这诡异得过于明显的建筑物里住的人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人啦绝对是很不妙的家伙啦赶紧右转回去吧!」的对吧?绝对是不会拜访这间建筑的吧?   没错吧没错吧?   于是。   「不好意思呢——」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我以怒涛之势狂敲起门来。   所谓旅人,就是每天都靠劲头与气势过活的人。好好记住这一点。   说的明白一点的话,我在此时就已经觉得这个地方应该已经没有住人了。这个地方应该是已经被人舍弃掉然后回归了大自然的腐朽的公馆,我觉得。   但是。   我的预想被简单地,彻底地否定了。   「来啦」   有人出来了。   那可真是那可真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女性呀。   ○ 商人   一位有着让人心荡神驰的美丽,外表看来极为有魅力的女性打开门迎接。其名为【宠爱的魔女】。   「尊敬的客人,欢迎来到我的公馆」   她将我引领向起居间的路上,彬彬有礼地低垂着头向我说道,「您就是最后的客人了。真是幸运呀」   最后的?   「意思说我是今天最后的一人吗?」   循着窗外射进的光,可以看到太阳还在将阳光无死角地泼洒在平原上,我倒是感觉距离闭店时刻应该还有些时间才对。   但是她却摇了摇头。   「不,从明天开始,一直到以后,我都没有意愿再继续干下去了。我已经决定好了要歇业了。所以正如字面意思,您就是最后的客人了。」   据她说,她的这个营生在赚钱方面,实在难以称得上有效率。虽然需要特殊的魔法技术,但是从顾客那里能得到的金钱报酬就仅仅只有,铜币一枚。   顾客与她的交易所产生的收益仅仅只够买一个面包的切片,这和她生意所负担的风险和她所拥有的特殊技能并不匹配。   所以她所说的不得不放弃这份工作,或许确实是无可奈何。   「那真是遗憾啊……」话虽如此,在她放弃这份工作之前来到这里的我,也如她所说,是十分幸运的。   「是呀」她点头赞同。   「但是,即使是最后的工作,我也没有打算松懈,因此无需担心——」她这样说着,将魔杖拿在手中,挥动了一下。   紧接着她后背面对的一扇窗户打开了。   那是我力所不能及之事。   她驱使着我无论如何探求也无法得到的力量,让那些本应正在公馆的顶上飞翔的鸟儿们从敞开的窗外仿佛事先安排好的一样排着整齐队列飞进来,然后就那样列队停在她的身后。   那些鸟儿里从街上常见的居民们用面包屑喂食的那种鸟儿,到肉食性的猛禽,从很大的到很小的鸟儿种类繁多。   宠爱的魔女站了起来,用魔杖的尖端指着那些鸟儿,同时看着我。   「那么,你想要成为哪一只鸟儿呢?」   『不想在天空中自由地飞翔看看吗?』   据说,以邻近诸国的贫困阶层为中心,许多人的手中突然得到写着这样内容的信件。无论负债累累流落街头之人,还是在贫民街生活的无名小卒,又或是战败之国痛苦挣扎的草民。不知道是从何而来,落入他们手中的这些信件,成为了去往魔女的公馆的邀请函。   仅仅只需一枚铜币,就可以永远地忘却心酸的日常——他们被写着这样话语的信纸所诱惑,似有许多人访问了她的公馆。   宠爱的魔女所编织的魔法,似乎可以在一定的时间内让人替换鸟的意识。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以何种原理让那样的魔法效果实现的,但迄今为止她的魔法似乎确实让众多的来客化为鸟儿飞上了天空。仅需一枚铜币。   「说起来,您并不是我所邀请的客人呢。」   宠爱的魔女嫣然一笑,俯视着我。   我点点头。   「偶尔也会这样把你的信件直接卖给商人的不规矩的人。」   「哎呀。那么也就是说,您是从那位商人那里把邀请信收购来了吗?」   「不。我是那个商人。」   我也是从前就对这种事抱有兴趣。只要穿行于国与国之间,就能听到种种信息。关于她的公馆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少,虽然我没见过实际上造访过的人,但是至少这个公馆的存在,我是听到,在许多人的对话中煞有介事被提到过。   在穷困而无聊的日常中,偶尔抬头望见的天空中有许多的魔法使。   与只能在地上爬的我们不同,她们拥有天空。我们只能在地上仰望的东西,她们触手可及。   以前我也有着这样的憧憬。   憧憬着,天空中究竟能看到怎样的景色。   「即使不是我邀请的客人,只要是憧憬天空的人,谁都欢迎哦」眼前站立的宠爱之魔女,向我微笑。「对于即是不会使用魔法的人,我也希望他们知晓天空的美好。所以我最初才会开始做这份工作」   「但是,我已经最后的客人了吧?」   「是啊——很遗憾的是,用很便宜的价格做这件事,也会引来害虫」   她笑了。   那是脆弱而虚幻的笑容。   据说,好像她今后就会迁移据点,去开始其他的事业了。她还说,恐怕今后也无法再从事这种,让贫困阶层的人们一窥天空景色的生意了。   也就是说,我是货真价实的——最后的顾客了。是所有不能使用魔法的人之中,能够在天空中自由自在地飞行的最后一人。   「你想要成为哪一个孩子呢?」   她再次询问我。   排成一列的鸟儿们,相当有礼貌地在她的身边停着不动。   哪一只鸟都好。   我伸手指出。   「这样啊——那么,就用这只青鸟了」   我是很幸运的。   ○暗夜魔女   「你对这个男人有印象吗?」   我面对与我隔着桌子相对的宠爱魔女,将一枚照片用手指给她看。   当时我才刚刚加入魔法统括协会没多久,因此多少绷着一股子不想要被对方看扁的劲,把眉毛拧成一团,睥睨着眼前对方。   但另一面,宠爱魔女的态度却轻飘飘的。   「嗯。有这个人呢。是以前我做的工作中接待的最后一名客人。」   「你的记性还真是不错啊。」   「只是因为我一直都很重视每一位客人而已」   自从商人男性失踪已经过去了三个月。而男性最后的行踪就消失于宠爱魔女以前所居住的一座公馆。   魔法统括协会的志愿到达那座公馆时,公馆只剩下一具空壳。魔女已经不见踪影。   大约经过三个月的时日之后,我才终于找到了她。我找到在一个小小的国家里静静地生活着的她,对她说,「能否向您打听一下关于你以前从事的工作的事情呢?」而她对我点点头,将我招待进了家中。   看上去她赚了不少钱,她所居住的那处极为宽敞的宅邸对于一位独身女性来说,实在是有些过分奢华了。   「您现在的工作是什么呢?」   听她说,前一份工作似乎是用一枚铜币的价钱让客人成为鸟儿这样的内容。   「也算不上什么工作」她平淡地摇摇头。「现在我仅仅只是在做研究。」   「是这样啊……」不过作为做研究的人来说,「您的生活条件还真是不错呢。」   「因为我多少有些积蓄。」   宠爱魔女轻笑道。   她招待我的红茶恐怕也是非常高级的种类吧。   摇荡的蒸汽从茶杯中满溢,而那其中漂浮的香味,让人不禁想要发出长叹。   「让我们谈谈商人的事情吧。」我看着她,忽然说道。   「自从他寄信告诉老家的女儿自己要奔赴你的公馆之后,就杳无音信了。在经常有交易往来的客人面前也再没现身过。他与您究竟说了些什么呢?在公馆成为您的顾客之后,他又去了哪里?」   「不,很遗憾我什么都不知道」她给我一个微笑,然后点点头。「不过,我想他如今应该是在这个世界的各处翱翔着吧?」   毕竟,他可是商人呢?她又补充了这么一句。   「……」   「很遗憾,我这里并没有什么对你来说有价值的信息呢。」   真是抱歉呀,她这样说着,向我低下头。恐怕她并没有在说谎。对于商人去了哪里,她一定已经不知情了。   但是,   「是这样啊。」   那真是很遗憾,这样说着也垂下头的我,其实完全是在说谎。   从一开始没,我就没有期待从她那里得到明确的答案。   「没能帮助到您,十分抱歉。」   「没什么,不必在意。」   毕竟啊。   我造访这里的理由其实在于其他的地方。「顺便,我能再问您另外一件事吗?」   「?嗯好。您说?」   「以前,您通过那份工作究竟存了多少钱呢?」   「……?」   是不知道我所指何事吗?还是说,仅仅是因为没有想到会被突然问到这个问题呢,她迷惑不解地歪着头。   而我继续道。   「能在这样的宅子中居住,可是需要相当多的资金。而且,您也说过现在在做的事情只有研究。那么以前的工作究竟给您赚了多少钱呢?」   「啊……」她长叹一声。很是悲哀似地。「非常遗憾,那可不是您所想象的那种买卖呀。那工作只是我让无法使用魔法的人能够实现自己的梦想所以才做的事情。所以就仅仅只收一枚铜币。」   原来如此。   但是。   「你说的,是从【顾客那里】拿到的对吧?」   我站了起来,从怀中取出魔杖。「不久之前,魔法统括协会收到了举报,逮捕了贩卖人类脏器的地下交易者。他们用魔法将人的身体切开,然后将新鲜的脏器秘密地高价交易。」   用魔法处理然后秘密交易的脏器保存状态似乎都很不错,销路不错。而结果,魔法统括协会出动将他们抓获,秘密的脏器供应也就被停止了。   但是在那之后,又有一个问题浮现出来。   那就是脏器从何而来。   那些秘密贩卖脏器的人们并没有杀人摘除脏器。他们仅仅只是倒卖从别的人手里拿到的脏器而已。   「地下交易者立刻就把他们入手脏器的来源说出来了哦。」   根据情报,他们似乎是从丘陵地带的某处居住的一位魔女——人称宠爱魔女的女人定期获得的。   「那魔女拿来的尸体是在过于新鲜,简直就像是从人的身体中单单只把灵魂给摘除了似的。话说回来——」   我将魔杖指向她。   「你以前的工作究竟赚了多少钱呢?」   那是很简单的道理。   她只是从别的地方拿到了那些资金而已,这点有确切的证据证明。而她从那些想要变成鸟儿飞翔的客人那里却只收取了一枚铜币。   那些人是负债累累流落街头之人,是在贫民街生活的无名小卒,又或是战败之国痛苦挣扎的草民。   宠爱魔女向那些被逼入绝境的人们送出邀请函,而上钩的顾客,被施加了在一定的时间之内与鸟儿意识交换的魔法,陷入沉睡。   而结果,这些仅在有限时间内进入鸟儿意识的人们,却谁都再也没有返回公馆。   「为了我研究,实验必须要重复实行多次才行。他们对于研究来说可是派上了很大的用场哟。」   被魔法统括协会逮捕的宠爱魔女,在之后的讯问中这样说道。   她所编织的魔法,是将意识强型转移到他人身上的魔法——换句话说,也就是通过牺牲他人来达到自我永恒生存的魔法。   恐怕,这个魔法还处于研究阶段吧。   因此,为了检验魔法就让鸟儿们充当了实验台。   而通过将那些意识进入鸟儿、身体变为空壳的人们贩卖给地下交易者,她得到了研究资金。也就是说,对她来说,鸟舞之馆既是收获资金的土壤,也是实验场。   从宠爱魔女的角度来看,毫无疑问那座公馆是极其合理、效率的。   「辛苦您了。暗夜魔女大人」在一切结束后我返回魔法统括协会支部,职员们纷纷向我恭敬地低头致意。「宠爱魔女已经承认了与此次事件的牵连。之后会得到制裁。这都是您的功劳啊。」   祝贺您!职员们这样恭喜了新人的成绩之后也不忘提醒道,「虽然估计您已经知道了,但还是要说明一下,关于这次事件的真相,请务必守口如瓶。对于一般大众来说,这件事就是这样——宠爱的魔女将贫困阶层的人们诱惑到鸟舞之馆,将他们杀死,然后将遗体贩卖给了地下交易者。」   宠爱魔女在公馆里研究了什么?关于这一点,协会这边已经决定将所有信息都隐藏。   这是为了防止想要研究同样魔法的人再次出现。   事件已经解决。   但是,我却浮现出了无法释怀的表情。   「……怎么了吗?」职员不解地望着我问道。   「没什么……」   欺骗他人,为了自己的研究而轻蔑生命的宠爱魔女算是顺利抓获了。她再也无法第二次向无辜者伸出毒手了。   但是。   「总感觉有些事令人挂怀啊。」   「有挂怀的事情,吗?」   我点点头,看着职员。   「我说啊,地下交易者被魔法统括协会抓住是什么时候?」我问道。   这个问题甚至不用查。职员立刻脱口而出,「四个月之前吧」。   四个月之前。也就是说距离我来到宠爱魔女居住地将她制止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这时候人体买卖的地下交易者被魔法统括协会抓获的事情,以及在丘陵地带的某处住着与他们有牵连的宠爱魔女的事情都已经在邻近诸国之间传开了才对。   如果去了那边就会被杀。   所以,就算被诱惑了,也绝对不可以去那边哦!人们应该都已经被提醒过了才对。   然而即便如此。   「……究竟为什么他还要去公馆呢?」   商人特意前往众人都说十分危险的地方这件事并没有成为疑点。这让人感到一种违和感。   「他应该是不知情吧?」   「如果是一般人的话也就算了,在国与国之间往来行走的商人不可能不看新闻的吧?」   「你是说他明知这一点依然去了?」   「也可以这样想。」   「我不觉得会有人做出故意将自己的性命白白丢掉的事情啊……」   「……也是啊」   所以我才有所挂怀。   成为最后一名牺牲者的商人恐怕并不知道鸟舞之馆里面所发生的事情,但他至少应该知道去了那里的人有什么下场。   如果没有什么了不得的理由的话,怎么想他都不应该去。更何况商人和一直以来的牺牲者不一样,并非那种挣扎在贫困中的人。   如果是一直做着商人的工作的话,应该怎么样都不会想要靠近那种地方。   像是宠爱魔女的行为都有着合理的理由,至少,他连这种理由都没有的话,很难想象。   ○ 灰之魔女   「在这种地方会有人造访,真是十分稀奇的事情呢——」   将我招呼进公馆中的她,「魔女小姐,难不成是旅人吗?」   我点头。   「正如你所见,是旅人。」   「就是。我就这么觉得嘛。」   在这附近的国家居住的人完全都不靠近这边呀——她这样对我抱怨道。   从外表上看来,她大约是20多岁的年纪吧。黑色长发的她皮肤却惊人的白皙,端着茶杯的手,也纤细如瓷。   「这座公馆呀,可是有着复杂历史的凶宅呢。」   她静静地开口,然后将这公馆中所发生过的凄惨的事件娓娓道来。   那是很久以前,她还很小的时候,在这公馆里住的魔女将无辜之人引诱进来,作为实验品而杀死。   正因为是这样的惨剧的发生现场,魔女搬走之后一段时间基本没有人想住进来,在这丘陵地带被空荡荡放置了很久。   而之后她将这宅邸收购,现在则是这样独自一人地静静生活着。   「你还真敢住下来呢。」   我直率地说出感想。对我来说虽然不怎么相信幽灵之类事物的存在,但也一点都不想住在那种事件的现场。多少会感觉有些不舒服的。   但她却不是这样的人吧。   倒不如说,我感觉她在这里住得还有一些轻松愉快,甚至在我面前浮现出温和的笑容。   「我啊,从小就得了大病,被医生断言说不可能活到成人。父亲为了拯救这样的我,在世界各地奔波,什么活都干过,赚了很多的钱。即便如此病还是没能治好,只能暂时地延长寿命。」   「……你的父亲是什么职业呢?」   「曾是商人。」   「【曾是】吗?」   「在我小的时候他就死了呢。就在这座公馆里。」   「……」   面对除了沉默之外不知以何作答的我,她依然淡淡地讲述着。   「父亲死去后,留在这里的只有高额的抚恤金和被摘除脏器的肉体。托抚恤金的福我才保住一条命。得以一直活到现在。但是,父亲却再也回不来了。」   「……」   「我啊,虽然不相信幽灵一类的事物存在,但是,多多少少,只要在这里待着的话,就好像父亲同在——有种这样的感觉呢。」   在这座公馆的某处,感觉似乎有着父亲的气息——她这样说道。   「所以你才在这公馆中生活吗?」   「是啊。而且呀,抚恤金也还剩下很多嘛。」   因为那个事件的原因,这座公馆十分的便宜。她虽然笑着,但我却不知道在这样的场合下回以微笑是否合适,于是决定还是先用嘴唇抿口茶再说。   「一定是从那事件以来谁也没有动过这里的一切吧。从事件发生当时起到现在,这里完全没有变化。家具都是原样摆着的,而且——」   她望向窗外。   在敞开的窗外,一只青鸟,摇摇晃晃地仿佛迷路了一般钻进房间中,就像是在寻找安身之处一样彷徨着,然后终于停留在了她的肩上。   「……宠爱魔女所饲养的那些鸟儿们也和很久以前没有任何变化,一直住在这里的样子。」   「你真是讨它们喜欢呢。」   「可能只是没有别的住所了吧,」她轻叹一声说道。「再说,亲近我的只有这一只鸟而已。」   青色的鸟儿在她的肩膀上,仿佛窥探着她一样抬起头。   「只有这孩子一只,不知道什么原因,总会到我的身边来呢」   她纤白的手指伸出,在鸟儿的头上抚摸着。   「真是不可思议」   被白皙的手指所宠爱的青鸟仿佛十分愉快似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我接受了她的红茶招待,稍事休息之后,又回归到我的旅途之中。   在丘陵地带的不可思议之馆居住的女士,从此大概会一直这样在有着复杂历史的居所中和鸟儿们一起生活下去。   「以后如果还能路过这里的话,请再来找我哦。」   因为我会一直独自一人在这里的——她这样说着,在门口为我送行。   插图   在摇曳的花草之中,我向她挥手告别,然后走远。   似乎我在这座公馆里也没有呆多久。向天空望去,太阳还依然灿烂地放射着阳光,小风流淌着,挟着令人心旷神怡的芳香,飘散于身边周遭。   与刚来这里被招呼进宅邸时相比并未改变多少的景致与身边周遭的空气环绕着我。   她一定也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吧。伴随着馆中父亲的气息,在这丘陵地带的公馆里居住下去。   「……」   我抬头仰望公馆。   果然眼前的景致并没有什么改变。   鸟儿们现在也一如既往地,在馆上飞舞。 第十二卷 第一章 某个旅人的故事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魔法使TAPE(简介+1-6章(然后咕咕了))Yaokc(翻译剩下的)   校对:Yaokc,Ychr   她又翻了一页,   灰色的长发随风摇曳,而琉璃色的双眸则注视着书上的字迹。身穿黑色三角帽与长袍的她,胸前还挂有一枚如星般的胸针。而那是表示魔法使的最高位:魔女的胸针。   她既是魔女,亦是旅人。   早上起床的不受限制,而入寝的时间也是如此。从此国至彼国,这就是她的生活。   而今天,也是才刚刚开始的,如此自由的一天。   「…………」   在咖啡店的露天席中,   她似忽然从书的世界中回过了神,抬起了头环视四周。   难道是因为城市才刚刚苏醒吗?在初阳的照耀下,大街不过区区之众,唯有安静、平稳的气息在空气中流淌着。   用心细听,临近座位上响起了女服务员将杯放下的声音。姗姗的咖啡香隐隐约约从她身边流去。而她这时,才想起自己那份咖啡也早已连余温也没有了,杯子里的咖啡更是喝得所剩无几。   于是她一边细品余韵,一边叫来女服务员,要求续杯。   而后她又低下头,继续阅览故事的后续。   好不容易来到一个陌生的国家,本应享受唯有在那个国家才能品尝到的料理,又或是匆匆忙忙地游览观光名胜才是。   但她却只看了一眼手表,随即就决定待在咖啡馆中直到将书读完。   反正今天和明天旅行依然继续,因此时间也无需紧张。所以游览观光名胜也好,去吃特别的东西也好,都可以往后推。   因为现在的她,唯想沉浸在眼前的故事中。   那么话说回来,   像这样子,从早上开始就享受着阅读的,既是旅人又是魔女的人,到底是谁呢?   没错,就是我。   于是,我为追寻故事,又翻了一页。 第十二卷 第二章 合胃口的种族   在森林里,浓雾缓缓飘起的时候可以想到的有两件事:一是火灾的预兆,另一个则是房车队在做饭。   而在今天我无意中造访的,看来是后者呢。   在那里停着很多马车,也能看到许多忙碌不停的人的身影。   他们好像在做野营的准备。马车旁边有人搭帐篷,或有人运送食料、做饭,还有人抱着枪四处眺望——这到底是多大的一个家庭啊?帐篷光是在视野之内的就有十几个,而人的数量看起来又有帐篷的近一倍。   「……」   但他们的姿态,越看越觉得充满了威压和怪异。   每个人都无一例外地用着布巾掩住嘴,而两眼则戴着厚厚的眼镜,身上的长袖衣也都是统一的,似完全没有外露任何肌肤。男女都是同样的打扮,就好像有很多同型号量产型的人并排在一起一样。   总感觉他们确乎是非常怪异的一群人,所以由不得让我在野营地前不时歪着头观望。而就是在那时候——   看守野营地的其中一人注意到了我。   「是旅人吗?」   一个男性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这一带很危险,还是不要太靠近比较好。」   哎呀呀……   「难道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在吗?」   「我们就是。」   原来如此,看来充满威压的不仅仅只是外表呢。   「虽说我也没什么理由非要跑去大林子里去的不可,所以离开也没所谓就是了——」而后我看了眼他后面大量的马车,「你们这是运送什么的车队啊先生?」   而后他像是追随我的视线一样回头看去。   此时正好,装载的货物也正从马车里运出来。   从一辆又一辆的马车上卸下来的,一个又一个的货物,都露出了宛如死人般的神色。他们双手并在一起,而互相又被绳子系在一起,被牵着以蹒跚的步伐从马车上运了下来。   而某些马车中还有被担架抬出去的,   但担架上的脸庞也和那些人一样,双目似注视着虚空一般空虚。   而那也几乎能说的上是同若死人的面孔。   他凝视了片刻,然后转向了这边。   「有见过吗,暗精灵?」   他如此问道后,随即便报上了自己的称呼——暗精灵猎人。   ○   关于精灵这个种族,我知道的其实也并不多。   他们个个都是金发碧眼,还带有稍长的耳朵,无论男女都有着迷人而匀称的外表,寿命有数百年甚至更长,甚至可谓是最接近不老不死的存在,而像这种捡了大便宜一样把这些拥有极大魅力的特征集于一身的种族,就叫精灵。而且,我也曾听说它们主要住在杳无人烟的森林里。   另一方面,说到暗精灵,则是作为精灵的亚种或近种而广为人知。   发色为银,瞳则为金,耳朵亦长,但皮肤却黝黑。和精灵形成对比色的它们,除了姿态以外,和精灵并没有其它差别,而他们也同是住在森林里,一样长寿。   如果说硬要说与精灵的最大不同之处的话,那就只有它们比精灵更容易遭到迫害这一点了吧?不知道为什么,在人们心中,暗精灵作为恶人的印象根深蒂固。   在至今为止我人生中,我也曾几次遇到过几次这个叫做暗精灵的种族,但是在第一次见到的暗精灵的时候,我就已经理解了,这个种族就是带着这样的特性。   还真是不可思议呢,   明明,我当时也才五岁而已。   「来,伊蕾娜,抓好妈妈的手哦。」   我第一次遇到暗精灵的那天,当时正好在我的故乡,有个小活动。   抱着书的人在路上熙熙攘攘。从街道到广场,都鳞次栉比的排列着许多临时搭建的帐篷。那本书的这个展开很好啊,这本书真让人胆战心惊啊,谁都读了这本书都会感极而泣啊,这本书很有趣,一定要买啊之类的嘈杂声不断在我耳边进了又出。   这是个由爱书人举办的,为爱书人举办的活动。   而我则一边拉着妈妈的手,一边参加着那个活动。   「妈妈——」   当时的我抬头望着母亲问道:「妮可的书在哪里,找不到诶?」   「嗯?妮可的书?」,而后母亲不知为何有些微妙地颤了一下,「……你已经有了吧?」   「我还想要。」   「为什么呢?」   「保存用,传教用,观赏用。」   「这孩子从哪儿学的这些有的没的啊?」   母亲耸了耸肩, 笑着抱怨着我只读同一本的同时,又惊讶地笑着,边说着「要博览群书才行哦」边把手边的一本又一本书买下,塞进了背包里。   虽说当时的我只想要一本妮可的书而已,但最终,我还是屈服在了每当新书的重量压在肩膀上时,就会满溢于心的幸福感上。毕竟,那时候的我也还很单纯。   「还有别的想要的吗, 伊蕾娜?」   「『妮可冒险记』。」   「嗯,但要是除此之外的。」   「嗯……那──」   我与母亲的言语交织着,心中还带有些许的疲惫和不尽的幸福,同时也互相牵着手,依旧在一年一度的节日里行进着。   也就在那时——   「啊──」   我的视线停留在了某一点上。   而我也对此不禁小声地漏出了自己的惊讶。   在街上行人之群的对面,有一个女人正靠在民房的墙壁上看书。虽说戴着的深遮面容的斗篷,但估计是因为当时我的个子很小的缘故吧──那美丽的脸被我看了个一清二楚。   是因为她是一个漂亮得令人迷恋的人吧,亦或是因为她的斗篷里面隐藏着与常人不同的部分吧,这记忆至今也还在我脑中犹新着。   「……?」   注意到我的视线后,她的双眸从书里探了出来。   金色的瞳孔俯视着我,而帽子下面的长耳朵则那个时候啪嗒地晃动了一下,   而那——就是暗精灵。   「……」   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的暗精灵,没想到竟然就只是这么普通地融入街头巷尾,我还记得当时的我因为我曾在书上读过,提到暗精灵就是生活在远离村庄的森林里的物种,在那时有多吃惊。   但是,这种族果然还是不太喜欢受到关注吧——和我一见面她就把读过的书啪地合上,然后将自己的食指贴在了嘴唇上。   而那显而易见,是为让我保持沉默的手势。   为了不向任何人透露她的存在,我答应了她。她一定是不想受到关注吧。   也许,在我的故乡,暗精灵也是被摈斥之人。   所以我点了点头。   「怎么了,伊蕾娜?」   母亲对突然站住、发呆的我很是纳闷。   而后,母亲顺着我的视线,朝着民房的墙壁望去,但却变得更加纳闷了。因为那里别说是暗精灵,就连「人」的身影也早已不见。   暗精灵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就像一开始就不存在一样,如一瞬间的海市蜃楼一般,似梦一样地消失了。   因此,那时的我想,就算说了刚才看到的东西也不会有人相信吧——   所以我摇了摇头,握住了母亲的手。   「不,没什么。」   而后,继续开始行进。   ○   如果小时候的记忆没出错的话,那就是我在五岁的时候第一次遇到的暗精灵。   而第二次则是在一个月前——   那天我所访问的城市,能够在街道正中央看到一座美丽的喷泉。   喷泉上方,向天空伸展的水柱在上空像花瓣一样绽放,然后散开;而那些淅淅沥沥散落着的水滴,则落在水洼里,在水面掀起微波。   这个喷泉广场好像不管天气或星期如何,都经常被当成人们约会碰面的地点来使用。即便我访问那个国家的那天,非常不巧地是阴天,且是工作日的白天,在照常绽放的喷水前,也依然会有前来人约会等人。   「呀甜心!」「让我等好久哦,亲爱的!那我们走吧?」比如这对儿,一看就知道High到不行的男女。   「要求的东西是带来了吧?」「嘿嘿,那当然了大哥……」以及散播出这类诡密怪异气氛的男人们。   「真假的啊?!」「我超可以!」「好可爱!」或者还有那些不去任何地方就在原地扯淡,甚至连对话的主题都很模糊的女孩子们。   那样的景象似乎对那些居民来说,也是一如既往。   但是这个喷泉本身其实也有着和单纯的碰面场所完全不同的用途。   当然,也有为了别的目的来这里的人。   「……希望我丈夫的病能治好。」   「蹦」的一声,祈祷的话语,与硬币一同被向水面扔去。   「希望恋爱能够有成——」「希望能找到失踪的朋友——」「希望能成为有钱人——」   一个人,又一个人,隔了一段时间,若远远地观察着喷泉四周,就会注意到,喷泉周围偶尔会出现这样许愿和投币的人。   各种各样的人都会来许愿。不论是男性、女性,还是老人、小孩,五花八门的人,在喷泉里许愿的同时,都会把硬币扔进去。   「希望这──能够实现。」   其中,也有像在幼年时期见到的暗精灵一样,戴着大而宽的兜帽的不可思议女性的身影。   她们到底在做什么呢?   「──哦呀,您不知道关于这喷水的故事吗?」   给与无知的我答案的人,正是位于喷泉前的客栈老板。因为店主先生突然对着我这个无意中造访的旅人来了一句「本店是这个国家中最幸运的客栈」这种不知所云的问候语,因此我也顺势如此问道:「难道说若往那个喷泉里放入硬币就会有什么好事发生么?」   而随后,我便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物语。   「哈?那是什么意思?」   「唉……果然是不知道啊。这年头还不知道有够稀奇的──」   「很不巧,我只是一位过客而已。」因此我对于流言蜚语和特定的某个国家独特的传说大多是很陌生的。   「原来如此。」听到此话后,店主点点头自语道。   「那边的喷泉被称为幸运喷泉,只要往那投币,就能实现愿望──」   看来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被问到与我的疑惑相同的问题,他就像是念出准备好的原稿一样,开始用措辞华丽的语言讲述起了喷泉的传说。   那是数十年前,这个国家还在和邻国进行战争时的故事:   有一位女性,她为了祈祷作为士兵而奔赴战场的恋人的安全,在奔赴战场那天,便开始去往喷泉里投币祈祷。日复一日,女性都会前往喷泉,然后扔硬币进去。不管国家已经多么荒芜,即使生活变得不再余裕,为了男性的安全,她每天都会来扔硬币祈祷。   即使是硬币被偷了还是喷泉不出水,她都会来此坚持投币。   她的习惯在周围看来十分的异样。而不久后,有一个街上的居民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   「你要是那么有钱的话,就给我如何。」   当时物资匮乏,在这无论是谁都是穷困潦倒的的时代。她的行为在旁观者看来只是在浪费资源而已。   谁都不知道她是为了每天来喷泉投币而把自己的生活费削到最低限度,自然,也没有人知道她没有能随便给别人的余钱。   「当然,没关系。」   但是她将钱施舍给了拍了她肩膀的男性。   之后的第二天也好,第三天也好,每次她去喷泉的时候,那个男人和那个男人的朋友或者家人也会前来聚集到一起贪婪地讨要。   如果有人想要衣服的话,就把衣服给他。如果有人要面包的话,就把面包给他。如果有人要药的话,就把药也分给他了。她把太多的东西都无偿地分给了街上的人。   「为什么要分给我这么多东西呢?」   一天,有一个居民向像往常一样向喷泉里投硬币的她这么询问道。   这种的行为到底有什么回报呢?   而她,   「只要我能和恋人——能和他见面就好。其他的什么都重要」   却是这么含笑回答了他。   「我相信无论是献上的祈祷,还是给予他人的恩惠,在因果轮回中总有一天会给我带来祝福。」   她从那以后每天都在祈祷。怀着慈悲之心,继续将希望分给街上的人们,并继续祈祷。   直到她的恋人回来那天。   「──作为这个故事的舞台就是那边的喷泉。」   以上,客栈老板的故事结束了。然后我被他以一脸面满足的表情问了句「如何?」。   如何?就算你这么问我……   「听起来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结果街道的居民也只是毫不客气地向女性要钱;而那名女性也像是脑子坏了一样,啪啦啪啦地一个劲往里扔钱而已;这只是找了个合适的借口给搞成了美谈罢了。   「你在说什么啊?多亏了这位女性,很多人都得到了帮助。多亏了这位女性,街上的居民才有了活下去的活力,才能在战场后方进行支援。还有被她拯救的男性中有一个在那之后,在战场上拯救了她的恋人,这种热血故事的展开哦!」   「蛤……」我由不得发出了有气无力的叹息,「说来,这些都是真事儿吗?」   越听越有只是个虚伪故事的味道,该说是太童话了呢,还是说太简单了呢,散发着一股和真实的事件相距甚远的,人为创作的气息。所以我故意挑了些比较刁难人的问题来问。   这妄图将光纤漂亮的东西玷污的丑恶人类,到底是谁呢?没错,就是我。   「哈哈哈,您在说什么呢?」店员爽朗地笑了,「这些都是虚构的。」   据说他也只是道途听说,而这全部也基本可以断定为虚构。   …………   哈?   「虚构的吗?」   「那不是当然的吗?我国虽然确实打过一阵的仗,但是要是真有每天都来喷泉扔钱的怪女人在的话,也早就会被那些不三不四的混子们给抓起来利用了啊。从当时的记录来看那种女人是根本不存在的哦。」   「诶……」   「其实啊,刚才讲的故事呢,听说是以那个喷泉为主题的,某个不知名的作家所写的故事。女性以对喷泉扔硬币为契机,对城市里众多人们施予恩惠,终使她的恋人能够回来。也就是由事物间小小的联系推动大大的事物这种剧情的故事哦。」   「然后最后这些都会变成这家店的盈利手段么?」   「这正是刚刚所说的小小的联系啊。」   原来如此,那确实是这个国家最幸运的旅店。   「话说回来,在这住四晚多少钱?」   我一边把签好的入住登记表递给店员,一边窥了眼钱包。钱包里有一枚金币和些许的银币,啊,开来还很有余裕呢。   「四晚的话,金币一枚。」   店主回答道。   撤回前言,完全没有余裕。   「……」我目不转睛地眯着眼睛看着店员。「作为以幸运为幌子来赚钱的旅店,价格再稍微低一点也可以的吧……?」   但是却店员爽朗地笑了起来。   「哈哈,客人。如果您不能为幸运支付相应的价值的话我们会很困扰的。」   结果我还是不情不愿地浪费了金币,然后去观光了。   这个国家除了被称为观光名胜的喷泉之外还有很多其他的地方,比如顺着城市水路的话,可以一边眺望五颜六色的街道一边游览。美术馆、博物馆、剧场,还有和著名作家相关的店什么的地方鳞次栉比,美丽的建筑更是不计其数。   越走时光越容易陷进这座城内,恐怕在这个国家的五天四夜一转眼就过去了吧。   今天是第一天,我去了街上的水路。   与其说是水路,其实不如说是街上约半数的道路都是水路。   从水道中看到的景色简直就好像城市的大街本身都变成了流水一般,美丽而又不可思议。蓝色、橙色、黄色、绿色,五彩斑斓的民房,随着小船在身旁往后边流去。   「嘛,既然碰到了我这个城市向导,你就当是坐大船放宽心交给我吧!」   女性船老大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划着共渡乐。   而后她用夸张的姿态向我介绍着街道。   「好的魔女小姐,请看我左手边!这边是这条街的名物,能实现愿望的喷泉哦!」   从水道中也可以看到那喷泉向天空喷水的样子,那简直就像是要喷到这里一般壮观。总之我先拍手发出「哦——」的感叹。   「……」   在掌声的间隙,看到在喷泉前刚才一位穿着斗篷的女性,和男性幸福地牵手走着。虽不知道许了什么愿——有被实现么?   船老大又接着划桨,   「好的,那么请看右手!」   「那边我们能看到的就是这条街的美术馆!是个只要站在那里,就能营造出一种充满知性氛围的地方哦!」   「说明好粗糙啊。」   「对不起,对于不太清楚的事物,我只有个模糊的印象……」忒嘿嘿,船老大低头笑着。而随后听她说她好像是个新人。   「我还不怎么习惯做城市向导。」   「好像的确如此……」   「而且今天状态有点不太好……」船老大小姐漏出了叹息。划桨的手也停了下来,水面的波纹归于平静。   哦呀哦呀,这是怎么了?   「请看那边。」   她为歪着头的我指了个方向。   那里正好是乘坐共渡乐的码头。   在也是我们马上就要到达的地方,有个深藏斗篷之中的人等待着。从那结实的身材来看应该是男性吧。不仅打扮诡异,而且那只手上还抱着花束。宛如可疑人物这个概念的浓缩物一般。   那么,那到底是什么人呢?   「那边能看到的就是我的跟踪狂。」   船老大目如死鱼般说道。   「那啥,不用和介绍城市一样介绍也可以哦。」   「魔女小姐……最近,有个戴着那种帽子的可疑男子在街上向可爱的女孩子求婚,请小心。」   「看这样子,你也是受害者?」   「嘛确实是这样。」船老大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想魔女小姐大概接下来也会……」   「啊啊……」   真是个没有节操的男人啊……   然后,共渡乐慢慢地到达了码头。接下来的展开大致上和船老大想象的一样。   「你……!好可爱啊!我们结婚吧!」   如果唯一有误算的地方的话,就是那斗篷男并未向船老大瞥一眼,而是直接把戒指推给了我这件事吧。在旁人看来就像是在等着我一样华丽的求婚。但是戒指上却缀满了「给作为可爱的船老大的你」字样等各种破绽,因此愚蠢与蹩脚暴露无遗。   「我拒绝。」   随后我无视男人从船上下来了。「求婚的话请找别人搞去。虽说有可能看不太出来,但我是作为旅人的魔女。真不巧呢,我对恋爱这种无聊的事一点兴趣也没有。」   「啊!这种冷酷的性格,我好了!」 诶?我的发言有哪里不对吗?   「像你这样可爱又强势的女孩真是太棒了!」   明明打算毫不客气地拒绝他,但男子反而更兴奋了。   「呜哇……」   我在物理上和精神上都往后退了一步。   但是,那个男的好像完全没有在意,瞬间振作起来,再次把戒指递向我,一边说着「我们结婚吧!」一边迫近而来。   就是那个时候——   「请住手客人!请您不要给客人添麻烦!」船老大一边说着让人混淆的台词一边介入了我们之间。   城市向导桑!   「不要妨碍我!」   「也请您不要妨碍我工作!在共渡乐码头这种地方就算是被求婚了也没人会高兴的!」船老大义愤填膺道。   「你们其中任意一位接受了这个的话我就停手!」   「绝对不干!我死都不干!」船老大小姐不再理会他,扭头看向别处。   「啊,我也是死都不干。」   紧接着我也一边模仿着船老大的动作一边拒绝道。   正经的男性的话这时候内心多少都会有点儿受伤吧。   但是眼前的这个斗篷男实在是离正经这个词有着不短的距离,他一边说着「没有接受的意思么……那就没办法了,我就只好强行——」这样危险的台词一边向我们逼近。   于是突然,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呢?小船码头的风不知为何突然只袭向了斗篷男一人,仅留下了他的戒指,而后他本人便被卷走了。   「什——」   男子径直落入水中。啪沙一声拍起了大大的水花,然后这时又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溅出来的水花就是像是有意避开我们两人一样完美的飞散而去。   哎呀呀,简直就是像中了魔法一样呢。   「这样多少就能让他老实一会儿了吧。」   所以呢,嘛,这也就是我用杖进行的攻击就是了。   把杖收起来后,我望向了水面。   而男子也立马从水中伸出了头来。   「很厉害嘛你,果然还是想让你成为我的同胞——」   之前由于斗篷把脸给遮住的原因所以看不见,这男的的颜值意外地不错。不来做这些蠢事,闭上那张臭嘴的话甚至会有可能女性主动上前搭讪程度的美貌。   「看来今天是我输了呐!」这家伙看起来即使落进水里也依然精神的很啊……而后他随着「再会啦!」的台词与敬礼直接消失在了水中。   「诶……」   宛如龙卷般突然出现又消失的男子,随后再也没浮出过水面。   「真心感谢您魔女小姐!」安心地抚着自己的胸的船老大说道,「我该怎么答谢您才好……」   「没关系这不算什么事。」   「作为答谢还请您收下这个——」她一边说着一边把那男子掉下的戒指给捡了起来塞到我的手里。   …………   「那个不是为你准备的么?」   「不那个不是送给客人您的么?」   「不需要……」   「其实我也不想要……」   码头忽然被奇妙的尴尬气氛所笼了起来。事情的最后还是由我不情不愿的给收走了。   接下来我继续进行着观光之旅。但是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脑子里时常想到那个码头见到的不可思议的男性的事。   我在看到他的脸的瞬间,说实话多少还是产生了点儿兴趣。   不,不。绝不是因为他是容貌姣好美的滴水的帅哥什么的,才不是。而且再说句废话这决不是什么一见钟情。   银发,金瞳,与浅黑色的皮肤。   以及在水中消失的这家伙的耳朵,比一般人要再偏长些。   他是我过去只见到过一次的种族:   暗精灵。   〇   至今为止的旅行中还未正经八本地遇到过暗精灵。   难得一次机会,而且我也有不少事情想问他呢……但打那之后,就再也没见到过他人了。   回旅馆的途中经过喷泉,还是一如既往有不少街上的人向喷泉里投钱许愿。且就像在这国中传说的故事的一样,勤于祈愿的的也不在少数。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日复一日,风雨无阻。   每天,每当我从客栈出去观光,或者回来的时候,都会看到类似的情景反复出现。就像被就像是关在循环的时空里一样,人们每天都在规规矩矩地祈祷着。   「希望──能够实现。」   穿着斗篷的女性也理所当然地列位其中。   虽说既听不清许的是什么愿且也没必要为这种事特意地去问人家,但多半是因为看到了在小船码头遇到的那个与之争吵的男性的脸的原因吧,脑子里的「这个献上祈祷的她是不是也是暗精灵呢」这种想法挥之不去。   「希望──能够实现」在祈祷之后,硬币被她用那灵巧地指尖玩弄着。将它放在手指上滴溜溜地滚来滚去,然后在她满足地点了点头后,硬币便被大拇指弹开,飞向了喷泉。   之所以觉得她有点与众不同,可能也是因为每次都像仪式一样做着这种事。   随后,便牵着与前些天不同的男性的手离开了——看来不知姿色的她还是名多情的女子,次次与之相伴的男性身影都与上次不同。有机会的话也许应该叫住她——我一边想着这种事情,一边继续我今天的观光之旅。   而本日是滞留在这里的第四天,   明天则是在这个国家的最后一天。   「——老公的病好了!奇迹发生了!」   一个和我擦肩而过,摇摇晃晃地来到喷水池的女人,跪在那里,含着泪抬头望着水柱。   看样子实现了呢。   往喷水池里扔硬币的行为也不全是浪费嘛。   如果我也扔硬币祈祷「希望能和暗精灵说上话」的话,暗精灵就会随我意出现吗?   其实这种想法也不是没有过。但说来也不是什么特别值得祈祷的事情,于是这便作罢。   今天原是预定去国家美术馆,但是在皮肤刚感受到了美术馆的知性氛围的同时还感觉到了一丝雨意,所以我只好像逃跑一样溜进了附近的茶馆里宅着。   中午时分,我坐在窗边倾听着雨声,埋头读书。   即使到了傍晚,窗外的雨也没有停。   「…………」   然后——   我确信了:果然「想和暗精灵说话」根本不需要祈祷。   我因为没有浪费钱而安心地合上书本,径直离开了店。   撑着伞,走在下雨的街道上。大雨倾盆,雨声淹没了人们的脚步声,而雨露则遮蔽了视线。   但是我还是能清楚地看到她就在我的前方。   这座城的人们看来并不温柔──就像是避开新鲜出炉水洼一般,躲避着她的存在。   是不希望被卷入麻烦之中吗?   没有人来为她撑伞,   除了我这个外人。   「──不要紧吧?」   伞的正下方。几天前开始在喷泉前祈祷的那位戴着兜帽斗篷的女性躺在那里,似乎还有呼吸的样子呢。我被金色的眼睛所注视,而那银发则散乱地垂在了她黝黑的皮肤上。   长长的耳朵从斗篷的缝隙中露出来,   与所知的暗精灵别无二致。   〇   「我的名字是艾梅丽,正如您所见,乃高贵的暗精灵哦。」   沐浴后蓬松的头发飘散着,热气腾腾的她再次出现在我面前。虽然对她自称的高贵所察觉,但其实还是满怪的。   于是在那之后,既然上前打了招呼,就不能还继续把她放置在湿漉漉的马路上不管了。于是乎,便成了如今把她带到了我所在的客房的局面。喂饭,喂水,借她浴室,等了一阵后——   她就这样在我面前这样吐着意义不明的台词。   这还真是让人大皱眉头,可谓是不言而喻呢。   「高贵的暗精灵小姐有喜欢瘫倒在路边的爱好吗?」   「您以为那是爱好?」艾梅丽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坐在床上,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前。「话虽如此,您帮了我大忙了。谢谢您把衣服也借给我。」然后把贴在胸前的手贴在了脸上。   「哪里哪里,不客气。」   「对了,说来这件衬衫味道好香啊……」   「能不能别闻?」   「但是胸的这部分有点紧──」   「啊?」   「没事。」   真是太失礼了。   我趁着吵嘴的时候往外看了看,雨点滴滴答答地敲着窗户:天空的阴郁没有尽头,暂时是不会停了。   话说回来——   「你有能去的地方吗?」   「没有。」她立刻摇了摇头。   「也没有替换的衣服吧?」   「如你所见。」   随即她挺起了胸,我的衬衫发出噼里啪啦的悲鸣。快住手……   「还有,钱呢?」   「非常抱歉,身无分文。」   「…………」   也就是说,如果我在这个场合说:「我借给你洗澡了,你已经没事了吧?出去吧。」的话——   大概就只剩继续在雨路上瘫倒这一个结局了。艾梅丽小姐一定会一边怀念着热水澡一边伏地而睡吧。   那也太残忍了,而我也还是有人性的。   「行吧,今天你就住这儿。」   因此,从我嘴里会说出这样的话也是及其自然的。「不用担心钱,但是相对的,就请你告诉我关于你的各种各样的事吧。」   如果她能把她的故乡的故事告诉我的话,我判断就这样留宿也没关系。因为她是可是暗精灵啊。暗精灵,是至今都没有正经与之说过话的种族,而这样的机会也非常难得。   那么到底能听到什么故事呢?我想一定能听到非常新奇有趣的故事,我肯定着。   我一边准备倾听她的故事,一边内心将故事新奇度的门槛设的高高的。   「作为回报,把我的,各种各样的事,告诉你?……」   但是这是怎么个一回事呢?   她的状态从这里开始就立马变得奇怪了。眼神忽然间润湿,但深处却闪耀起了怪光,连呼吸都充满了炙热。气氛愈发奇异。   「是、是么……是我误会你了……能够毫无代价的让我洗澡,天下怎么可能会有这么便宜的事呢……」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在她的心中,我的语言好像被转换成了某种隐语。艾梅丽坐在床上,手捂着胸口,脸颊上染着腮红,痛苦地扭动着身子,露出少女般的羞耻表情后,抬眼看向这边。   啊?这态度是咋回事?   身上的热度延烧到头了吗?   「请放心……代替住宿费我会好好伺候您的……」   艾梅丽将手放在罩衫上,用奇妙的有些艳丽动作将扣子丝拉丝拉地摘掉了。   「…………」我沉默了。   在这时候我才刚开始还以为这个人是不是有点傻呢,可是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太晚了。   「来……请随意使用我吧……」艾梅莉行云流水般露出了肩。   「……那个,你在干什么?」   「是想让我说给您听吗……?」   「不,只是不能理解在眼前发生的啥状况……」   也许这是一个让不懂世故的少女做些不好的事情登上让我成为坏坏的大人的阶梯的令人兴奋的机会,但是单作为洗一次澡的代价来支付的话也实在是太了不得——不如说要是真那样了的话反而是我这边的罪恶感更大些。   「那个……先把衣服穿回去吧?」我把「你误会了吧?」这样的信息用语气包含在内,把手搭在脱下的衣服上,强行给她穿了回去。   「难道您是着衣派吗……!」她露出了今天她所露出的最为震撼的表情。   「说什么呢你?」   「还是说您对像我这样不洁的女人没有兴趣吗?」   「脏的地方刚才淋浴的时候不都已经洗掉了吗?」我为的什么借你的浴室啊。   「也就是说想就这样抱我……?」   「难道我和暗精灵言语不通?」   总觉得我的话全部都被她给曲解成了内个意思。「我可并不是为了那种目的才让你住下来的哦。」   「……」   我把毯子盖在沉默的她的肩膀上。   她在那之后露出了暂时呆然的表情,然后在毛毯里蠢蠢欲动。「……那么是说让我免费住宿吗?」她的声音充满了困惑。   我想刚才我也说过了,「不不,不至于是免费的」。   「我只是想让你讲给我听听,比如你的故乡啊,家人和朋友啊,这样各种各样的故事。」   「……」   「当然不想说的东西不讲也没关系。你觉得说了也没问题的那部分能讲给我听吗?」   我只是对暗精灵这个种族感兴趣而已。   「是,是吗……」她用纤细的手指捏着毛毯,叹了一口气。「但是那样的话不就和免费住旅馆没什么区别了吗?」   「根据你讲的内容来说是会变成那样。」   我倒是无所谓。毕竟不知对艾梅丽来说没有价值的话对我来说是否同样没有价值。   她叹了一口气。   「第一次得到这样无偿的爱呢。」   「太夸张了……」   「你也是第一个不深入接触我的人。」   「我倒是这样做觉得很普通。」   「你不问我为什么倒在雨中的马路上吗?」   「我可以把那当成是你拥有这种奇特的兴趣,所以没所谓。」   「但是,如果你不听我的话,我无法释怀。」   「也就是说是你想说吗?」   于是她点了点头:「是的——」   「毕竟这是我第一次遇到这么安稳的夜晚。」   ——所以,如果闭口不谈自己的身世的话,就无法冷静下来。   然后,她开始讲述一个,就像滴滴答答地敲着窗户的雨点一样,慢长悠久,且不尽的故事。   ○   艾梅丽从小就体弱病虚,很少出门,过着每天看着那些经常在外面玩耍的同龄孩子们而为自叹息的日子。但那样的她,也还是有一个可以称为朋友的男性友人。   住在隔壁的他,从小时候就开始经常拜访她。有一次他坐在床上给她讲故事、有一次还为她亲手做了料理、有一次给她买了新衣服、有一次给她带来了漂亮的花、有一次他教她玩硬币……而据他说,这只是为了消磨时间才玩的;那是种在手指上不停地摆弄着硬币的游戏。当她拿到硬币,把硬币在手指上滚动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其实手挺笨的。   而之后练习玩硬币成为了很好的消遣。   同时他也从未离去。   终于时过境迁,她们都长大成人。硬币也玩得已经非常熟练了。   他从那之后也一直都会来到她的身边。   艾梅丽会对他产生爱慕之心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她每天都一边玩弄硬币,一边等着他。他为了回应她的心意,之后也没有离去。只要两个人说着话,世界也会变得多彩而华丽。   如果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下去该有多好,她也希望幸福的时光能像永远一样持续下去。   然而——   以几年前的某一天为分界线,青梅竹马的他再也不来艾梅丽家了。到底怎么了呢?问了村子里的朋友,也没有人知道答案。   在那之后,她百无聊赖地度过了大约几个月的日子。每天玩着硬币,等待着心上人再次敲响她的门。   但是最后的最后,他还是没有回来。   不仅如此,她的村子里的同伴还一个又一个的消失了。   而距今半年前,   身体不好的她,也成了走出村子的一员。   「我们暗精灵如今正处于种族灭绝的危机中。」   她丝毫没有激动,继续平静地讲述道。「魔女小姐,您知道暗精灵猎人吗?」   暗精灵猎人——   也是不熟悉的词。   「那是什么?」我歪着头问道。   「那是种黑活儿啊──」艾梅丽盯着窗外,扫视了一眼四周的环境。还是只有雨点一如既往地敲打着窗户。「众所周知,我们暗精灵对于人类来说带有不少合胃口的特征。」   不老长寿,无一遗漏皆是俊男美女。   不用多说那自然都是些让很多人羡慕不已的特质。   「但是我们暗精灵来说,那特征才是最令我们忌讳的东西。」   「……?」   「暗精灵猎人,指的就是以捕猎我们的这种暗精灵为业的家伙们。」   据艾梅丽小姐说,到目前为止,已经有好多同伴被抓进了笼子里。目的不言而喻──价值就在于无论那个都是俊男美女,永远年轻且「用」之不竭。   而且在大多数情况下,暗精灵都是被人排斥的存在。所以无论怎么虐待它们都不会伤到自己的良心。   那么奴隶商人会在暗精灵身上发掘出商品价值简直就是理所当然。   「精灵狩猎的活动在最近几年里开始变得频繁了。我们暗精灵,也接连丧失同伴。在我所知到范畴里,还没有被抓到的活着的同伴也没几个了。」   「…………」   「所以,我们为了留下暗精灵的种子,从村子出发前往了外面的世界。」   据她说,   他们暗精灵会在国与国之间移动寻找配偶。男性的暗精灵来到了他国就会去搭讪那个国家的女性,暗精灵的女性前往了他国就会去寻求那个国家的男人。就这样,暗精灵为了留下种子四处活动着。   「……那暗精灵之间是不行吗?」   如果暗精灵与暗精灵之间恋爱的话,不就好了吗?   可是艾梅丽小姐却轻轻摇了摇头。   「为了给暗精灵这个种族加入新鲜血液这是必须的,暗精灵之间的恋爱是不被允许的。」   「…………」   「所以我也从半年前,我也离开了村子。」   然后这半年,她待过各种各样的国家。   「说不定身为人类的你也许会感到奇怪或可笑但是——」   她无力地笑了。「我们暗精灵只是想着能增加新鲜血液就好,所以我们并不保有名为结婚的风俗。」   「…………」   「所以我各种各样的国家里,拥有着各种各样的另一半。」   当然,这个国家也是──她说着,同时看向窗外。   「今早也,预定成为路边第一个向我搭话的人的另一半。」   但是,晚上,她便倒在了雨中。「今天早上我的声音被暗精灵猎人的同伴听见了。而后他确认了我是暗精灵后,当场就拿着小刀威胁我,说要是不乖乖地进笼子里去的话就夺我性命。」   「然后呢?」   「我逃了。向他扔了东西后,混入人群中,一直在不停地逃……」   然后逃跑的时候,她才发觉了:最近这几天基本没有正经的进食过的事实。   不久后便力竭,倒在途中,被我碰见。   这便是事情的始末。   「至少请你正常吃饭啊……」   现在,连我的毒舌也只能吐出这种程度的槽。   「毕竟身无分文,这没办法嘛。」   她,笑了。   凝视着这样的她,一边想起了在喷水旁,她祈祷的身影。   如今身无分文的她,每天也要非扔硬币进去祈祷不可——   到底,祈的是什么愿呢。   〇   第二天,   长谈的最后,我们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在太阳升起的时候,互相睁开了双眼。由于她的衣服那个时候已经干了,我便回收了衬衫。   这也是我在这个国家停留的最后一天,所以收拾好行李后,和她一起离开了客栈。   「我是和朋友一起来这个国家的。」   据说,她原本应该在今天之内和同伴一起离开这个国家。   而和同伴碰面的地点就在客栈的旁边那个如惯例一样的地方。   喷泉就眼前。   同伴好像已经到了。男性的暗精灵──脸眼熟的暗精灵先生,就在那里。   「……那就是你的同伴吗?」   具体来说,是我在这个国家逗留的第一天,在水路附近发现的男子。   「嗯,他是个好人。」艾梅丽淡然点头道。   注意到了我们的暗精灵男性,一边向我们挥手一边走了过来。   「来的好晚啊? 艾梅丽……那位是?」   「是我的救命恩人。」   她简单地跟的男性暗精灵说了昨天事情的始末。遭遇了暗精灵猎人和我偶然捡到她的事。   说不定到现在为止也有过几次那样的经验。男子提议道:「这样啊……那么,以后还是暂时躲到森林里比较好。」   「看来您有照顾我们的同胞──感谢您,魔女大人。」   一边凝视着我胸前的胸针,一边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他的样子怎么也抹不去我的违和感。   「……你和几天前见面时的性格不一样啊。」不知名的男暗精灵,至少在几天前见面时,应该是一个没有节操的人。   但现在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抬起头来的他,歪着头。然后——   「哦呀?我们有在哪里见过吗?」   听起来就像是和我第一次见面一样。   「……?」   他好像完全不记得我。诶呀呀?是因为搭讪失败受到了打击使他的记忆也前往彼方了吗?   「你不记得几天前有在水路见过面吗?」   他在斗篷下露出了暧昧不清的笑容。   是记忆没了吧,是忘了吧,但虽说我是这么想的;可是,看样子,我和他是确确实实,是第一次见面。   「那大概是和我不是同一个的暗精灵吧。」他淡然地说道,「我们的暗黑精灵在身体发育成熟后,每个人的外表都是一样的。」   据他说,   暗精灵这个种族长大后,每个人的脸几乎都是一样的。勉强不同的就只有声音和身高了,如果是同性排在一起的话,甚至会出现连暗精灵自己人都分不清的情况。   也就是说,在我面前的这对暗精灵的相貌,在暗精灵这个种族中,也是极其平均的,正中间的那种——他本人如此说着。   试着把几天前在水路遇到的那个男暗精灵强加给我的写有「给作为可爱的船老大的你」的戒指递给他看,他也完全不认识。不仅如此,   「竟然有同胞送这样的礼物……真是没品位啊……」   他甚至一边用手指捏着,一边轻蔑地说出了这句话。原来如此,所谓的另一个人,也许确实不是谎言。   「作为我们同胞来说,这枚的品位确实很差,但这戒指感觉能买个好价钱……」艾梅丽小姐从旁边望着戒指,好像打算说些什么。   「…………」看来好像是想要啊,「那就给你吧,来拿好。」   「哇!真的可以吗?」   「这是我拿着也没用的东西,无所谓。」「在城外见面的时候,如果这能作为确认是不是艾梅丽的特征的东西就再好不过了。」   如果暗精灵的物种都是由相同的面孔构成的,那么最好有一两个与其他物种不同的特征吧。   嗯,这只是权宜之计而已哦。   说真心话,我只是想,如果能帮到身无分文,病态般地在喷泉那里祈祷的她成为旅费就好。   嗯……那种事就算说杀了我也说不出口,太羞耻了。   「对了,艾梅丽小姐,你一直有在这个喷水池祈祷来着吧?」   反正已经准备离开这个国家了,那么今后就一定不会再去祈祷了吧。   「至今为止,都许了些什么愿啊?」   我有些在意。   不如说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个国家发现她之后,就一直很在意的事情。她就像故事的主人公一样,在牺牲自己所能拥有的一切的同时,究竟在祈求什么呢?   「那还用说嘛——」   她回头看了看喷泉,片刻,凝视着空中像花一样四溅的飞沫。   然后转向这边,   她的愿望也只有一个。   「希望明天也能活着。」   而后,她笑了。   为了一族,为了后代,从此国到彼国,但却不得不强忍着内心对暗精灵猎人的恐惧度过每一天的她来说, 生命的继续一定是比钱,比什么都更重要。即使喷泉的故事是编造的,她也不得不去相信,去祈祷。她一本正经回答道后,然后笑着说着「我会万分珍惜你给我的这条命哦」走出了这个国家。   但,她被暗精灵猎人猎杀,是在那仅一个月之后的事。   〇   在暗精灵猎人的野营地中,   我刚回答说遇到过暗精灵,他的态度就骤变了。   什么时候,在哪里看到的,还是什么样子的暗精灵,与那个暗精灵亲密么?──他让我进到野营地中,坐在简易制作的椅子上,并且还开始了询问。   我一边回答着被问到的问题的同时,多少心中也有些畏缩。据说暗精灵猎人净是非常可怕的恶毒的家伙,因而有些抗拒。   「……不要紧吗?现在身体不舒服吗?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   他就像对待病人一样,窥探着我的情况。「一个月前遇到后,还能继续旅行的话看来是没什么问题了……但是──今后,还请尽量不要与暗精灵进行接触。」   如果看到了它们的身影的话,请尽量逃的远一点比较好。他又说道。   「……为什么?」   简直就是把暗精灵说成了是危险生物一样。   「被他们记住长相,说明今后有被盯上的可能。」   真的就是把暗精灵说成了是犯罪分子一样呢。   到底怎么回事?   「──告诉你名为暗精灵的种族的真身吧,来这边。」   作为暗精灵猎人的他,把用于覆盖嘴边的布条递给了我后,然后带我参观了营地。   「所谓的暗精灵这个种族受到了很大的误解。」   据说,   银发金瞳,耳朵稍长,皮肤浅黑,不论男女皆魅力动人,接近长生不老的存在,多数情况下,住在森林里……   他说这些特征有很多地方是错误的。   「首先,他们的寿命只有一年。」   暗精灵猎杀者诉说着。「据我们所知最长的也没有活过一年以上的记录。从成为暗精灵开始,平均都会在一年之内迎来死亡。长生不老的传说之所以会流传开来,恐怕是因为他们黑暗精灵每个人都有着一样的外表吧。」   ──我们的暗黑精灵在身体发育成熟后,每个人的外表都是一样的。   这是以前见过的一位暗精灵男性所说的话。   「…………」在我的眼前,有好几个被绳子绑在一起的暗精灵男女。眼神空洞的他和她们,一边浮现出讨好我的甜蜜表情,一边不顾自己的处境轻语着。   「真是漂亮的女性啊……」「好可爱啊……」「要不要今晚——」「结婚吗?」「很高兴见到你。」「我喜欢你。」   这样无数同样的脸庞与无尽的低鸣,   不禁令人胆寒。   对着动摇中的我,暗精灵猎人先生说道:   「恐怕魔女小姐见到的暗精灵症状还轻吧。这里的,就是那些是晚期症状的。大概余寿都不到一个月的吧。」   「说得就像病一样呢。」   「就是这个意思。」   他用断定的语气说道。「小到肉眼不可视程度的生物,也就是能够触发感染症的那些,这就是暗精灵的正体。」   「…………」   还据他说,   作为暗精灵猎人的他们好像很久以前就开始研究暗精灵这种生物的生态了。据研究成果所言,感染了这种叫做「暗精灵」的疾病的话,身体发生的病变大致分为两个阶段。   首先发生的是从「非健康」状态恢复过来。即使身体抱有残疾,带病,余寿将尽,任何的「非健康」在感染了「暗精灵」后都会痊愈。   接下来发生的是「变态」。   以半个月左右的时间,身体会逐渐向着眼前的这些暗精灵的模样变化。在身体发生变化的同时人格也会改变。原本的人格会崩溃,而作为人类的个性会被废弃,对自己是暗精灵一事深信不疑。原本的记忆,也会相应地被改写之类的。   所有长相相同的暗精灵,会变得全员皆为一个目的生存。   那便是为了种族的生存,诱惑人类。   然后,作为暗精灵生活了一年左右,寿命就到了终结。寿命越是将尽暗精灵的人格崩坏就越严重,成为不会说话,是活是死了也模糊暧昧的,人偶一样的状态。   最后的最后,身体会融化成黑色的泥泞液体消失。   「特别是这个黑色液体特别麻烦,接触了的话会有很高的概率感染暗精灵。因此,我们必须要在末期之前下手处理。」   也是说在散播病原体前处理掉是吧。   「原来如此。」   关于暗精灵的生物生态,嘛……大致上是明白了。但是——   「暗精灵是如何传染的?」   暗精灵猎人点头回答道:   「虽然不是绝对的,你可以认知为如果和暗精灵进行了粘膜接触的情况下,就会有极高的概率感染吧。」   「…………」   「魔女大人由于没有和暗精灵进行过粘膜接触所以就应该没有问题吧──不过,请不要掉以轻心。或许,会再次在魔女大人面前出现的。和暗精灵和遇到过一次的人,会变得此后也容易被盯上。毕竟暗精灵这种肉眼不可见的小型生物群是通过人体转移增殖的。共享着同样记忆的个体也会无限地增加起来吧。」   也就是说,和我见过面的暗精灵在那之后与谁进行了粘膜接触的情况下,拥有和我有关记忆的暗精灵的数量就会增加。   正因为如此,暗精灵猎人他们才会为了不让个人被特定而包裹起自己的身体。   「……原来如此。」   之后做为暗精灵猎人的他说道:「我想今后您要是遇到了暗精灵的话,最好马上离开这那个国家比较好。」   归根结底,这里的暗精灵们,原本都是人类。因为都和暗精灵发生过关系,所以成为了他们的同胞。   「我们为了告知世人暗精灵的恐怖,故意把它们关进笼子里,游历诸国,而也就是众人所谓的「启蒙」。这都是为了不再出现新的像它们这样的受害者,告知所有走近笼子的人们暗精灵的真相。」   所以你也因此跟我说了这些事情吧。   但是,   「这工作很辛苦吧?」   「嗯,还算可以。」   就在他回答的时候,有几个暗精灵猎人从我们面前经过。两人一组抬着已经算是佁然不动的暗精灵的担架,朝着烟的方向笔直地前进着。   「但是没办法啊。毕竟是为了从威胁人类的害恶手上保护人类的必要工作──即使也是屠杀曾经是人的存在们的工作,但到头来,我还是相信这是为了人类好。」   当他说着这些的时候——   从一辆经过的担架上,一只手臂拖拖拉拉地垂了下来。那手上戴着枚崭新的戒指,而且好像还攥着些什么。   而那东西,啪啦的一声便掉在了地上。   他把那个捡了起来,   「而且,这个工作赚得也不少。」   「特别是对那些无论如何也需要钱的人来说呐──」   并灵巧地在手指上玩弄着那枚戒指,如此说道。   〇   那之后到底是过了几个月呢?   我走在在某个国家举办的活动中。   古色古香的街道,抱着书的人在路上熙熙攘攘。从街道到广场,都鳞次栉比的排列着许多临时搭建的帐篷。那本书的这个展开很好啊,这本书真让人胆战心惊啊,谁都读了这本书都会感极而泣啊,这本书很有趣,一定要买啊之类的嘈杂声不断在我耳边进了又出。   那是个由爱书人举办的,为爱书人举办的活动。   确实与我家乡举行的活动很是相似。   我不禁想起了小时候牵着母亲的手走路的情景,   「…………」   以及它们的事。   在街上行人之群的对面,有一个女人正靠在民房的墙壁上看书。   那个戴着的深遮面容的斗篷的女人,好像在等着我的视线一样,凝视着我。   她的发色为银,瞳则为金。   而后,她把食指贴在了嘴唇上。   就像小时候的我那样,默默的用手指示意着。   那是保持沉默的手势。   「…………」   我刚要开口。   暗精灵却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就像一开始就不存在一样,如一瞬间的海市蜃楼一般,似梦一样地消失了。   但那里,确乎是有暗精灵存在过。 第十二卷 第三章 三个国家的故事:价格的缘由   那天,我和姐姐造访了有着悠久历史风情景观的A国(暂定名)。   街道上排列着石造的古老建筑,像是守护着作为旅人和外人的我和姐姐一样,在道路两边谨慎地排列着。   「真是好有风情的街景啊。」   一位白发短鬓,带着黑色发箍,拥有着淡淡翡翠色瞳的旅人如此感叹道。   她名为艾姆妮西亚。也就是我的姐姐。   平时本该是个稳重的姐姐,但有可能是因为好不容易抵达了下一个国家的原因,有些松懈。迷上街道景观的姐姐,摇摇晃晃地徘徊着。   「东张西望很危险的哦。」   而我则一边拽着姐姐的袖子,一边前进着。   白色的长发上系着黑色缎带。也有着淡淡翡翠色的瞳孔,身为她的妹妹总是这么关心姐姐。   她名为艾薇丽娅。也就是我。   从穿过国门来到我们目前所在的大街,一路几乎没有其他行人。街道上安静的气氛甚至令人放松。   但是这并不是说街上真的一个人都没有,这里也更不是无人之国。   如果撞到了当地居民的话会很麻烦的。   「姐姐您知道吗?据说这个国家的居民平均收入比其他国家都要高哦。」   「是吗?」   姐姐眯缝起了眼,开始偷偷地眺望在街上可以看到的人们的身影。   比如说穿着极为朴素的春季连衣裙的人,或者穿着衬衫的人,但是那也只是件普通衬衫而已。   总之挺土的。   「……有钱人真的很多吗?」   所以姐姐她更加迷惑地眯缝起了眼。   但是我依然自信满满地点了点头。   我手上有这个国家入境时分发的小册子。   国家的小册子上写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比如国家的观光名胜、历史等。几分真几分假暂且不论,它甚至连国民性或者国家的特色之类的都给写到上面了。   「温暖人心之国!」什么的,「有着对旅人非常和善的国民性!」一类的,「对国家的事有疑问的话请尽管说,国民什么都能回答你!」之类的……   总之书中大致罗列了一些充满胡诌的味道的词语。   这个国家的小册子上也是填满了这样的语句。   我一边走一边给姐姐读着:   「真正的有钱人是不会让人看到有钱的。这个国家的人们讨厌花哨的东西,希望过朴素平静的生活。」   「哦……」   「这个因作为有钱人们能悠闲生活而广受欢迎的国家,现在也有很多人从外面搬过来。」   「嗯嗯。」   我一边走一边凝视着小册子。   「原来如此。」   「总之册子上是这么写的呢。」说完,姐姐一边点头,一边也拽着我的袖子说道:   「走路不看路很危险哦。」   〇   这条街到处都很普通,而且朴素,但也同时让人觉得充满了违和感。   在大多数国家都能看到的大街上的小摊在这个国家是不存在的,蔬菜水果等一般会摆在商店里,面包也一样。至于肉串这一类小吃,则根本连销售的地方都没有。   因为香味太浓,所以禁止贩卖。小册子上如此写道。   这个国家似乎对街道的景观十分注重,因此招牌和门帘之类的都只被保留到了最低限度。   说实话,如果不走近看,就根本无法判断那是一家店还是民宅嘛。   「这是店么?」   「不清楚……」   收回前言,走近看也无法判断。   我和姐姐一起在店铺(?)的前面聚在一起,迷惑地歪着头。   这个国家的店铺(?)鳞次栉比。   且室内也都漂亮得不能再漂亮,甚至漂亮到了连我们这些单纯的旅行者,连那到底是不是店铺,卖什么的都搞不明白了的程度。   姐姐她一边继续歪着头问道「到底是什么店呐——?」一边烦恼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在姐姐「嘛进去就能知道了吧?」的提议下,我们还是入店了。   但是,   「这里到底是卖啥的啊……?」   「搞不明白……」   进去了也搞不懂在卖什么。   慎谨,却又不失风趣的店内,飘散着芬芳的气味,整齐排列的架子上陈列着一件件商品。   而且店的中央不知为何摆放着一台三角钢琴。   「呵呵呵……欢迎。来挑选你喜欢的吧。但是,不可以试吃哦。」   然后穿着漂亮礼服的店主正现场演奏着音乐。   店主对进店的我们说道:   「只要给这些孩子们听好听的音乐,这些孩子便会变得美味可口哦……」   不知道为什么没问却给我们这么说明了。   在漂亮的过分的店内,整齐排列的架子上,陈列着的是:苹果、香蕉、黄瓜、西红柿、生菜等等,各式各样的水果和蔬菜。   简单的说就是果蔬店。   「好贵……」   「贼贵啊……」   我们在架子前沉默了片刻。   因为商品的下面缀满了像冥币一样扯淡的金额。   光蔬菜价格就大概就是市价的五倍左右。但是不可思议的是买的人依然不少。店里满是倾听着三角钢琴的音色购物大妈。   看来这个国家的人确乎都是有钱人。   但是对像我们这样的外来人来说这个价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出手的。   所以,就直接很普通地离开了。   「为什么要设成那种开玩笑一样的价格啊?」   「这个嘛……多半是含演奏费了呗?」   然后我就确信了,这个国家的文化好像相当的独特。   之后进入的所有的店,都标榜着些奇怪的概念。   因为那些店太过滑稽,搞得我们只好不停地进店又出店,出店又进店,一边头疼着,一边笑到肚子疼地在街上徘徊;以至于觉得,要是他们至少提前在小册子上也写上「这里是个非常奇怪的国家」该多好的程度。   那么我们就来看看我们和那些怪店的交流的一部分吧。   「我们店的商品都是古董精品。」   奶酪专卖员一边说着,一边领我去店里。   「古董奶酪是什么玩意儿啊?」   姐姐问他的时候,他一脸得意地说道:   「在精心发酵了之后再次经历精心发酵的奶酪。」   说实话我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   「那不就烂了吗?」   「你别直接说出来了啊,艾薇丽娅。」   「你怎么就还能这么得意啊店主?」   「艾薇丽娅——」   结果我们什么也没买就从奶酪店撤退了,   然后去了肉店——   「请看,这美丽……这宝石般闪耀的光芒……」   据说,在店内灯的照射下,散发着妖艳光芒的肉,是精心培育的最高级家畜身上最稀有的部位。   现在与其说它是肉,不如说是一件艺术品。   「肉、好漂亮……!」   姐姐看着这样的肉眼睛发亮。就像恋爱中的少女一样,对肉投以热情的视线。   「那么,多少钱?」   店主对我点了点头,而后停顿了一会儿才回答。   「嗯……宝石般的价格。」   不用说我们立刻从店里溜了出来。看起来再好看再漂亮,价格也一点都不漂亮呢。   「肉的话以后什么时候都能吃……」   姐姐叹息着说道,看来百年之恋也会被那个价格给冻住呢。   然后我们来到了在街上孤零零的化妆品商店。   「请看!本店开发了一种全新的化妆品!」   店中绚烂无比,   女店主边说边往锅窑里施魔法,锅里烟熏缭绕,咕嘟作响。   紧接着,从锅里爬出来一个小小的生物。身长大概在食指左右。戴上可爱的帽子,像蝴蝶一样的翅膀在空中飞舞,这种生物向店内的客人们鞠了一躬。   看起来像是妖精。   妖精在店里飞来飞去,亲吻着客人的脸颊。   「我编出的魔法具有从身体中去除老化和老化物体的效果。怎么样?是不是感觉皮肤的年龄变年轻了?」   至于其效果是否真的,看一看那些望着镜子高兴的女顾客的样子就明白了吧。   妖精也来到我和姐姐身边,亲吻了他们。近看才知道,看来这家化妆品店制作的妖精并不是真正的生物,只是把某种魔法变成妖精的样子而已。   也就是说妖精的亲吻只是演出,实际上只是去除废物的魔法轻飘飘地在我们之间飞来飞去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专业演出,使化妆品的金额高得让人不由得皱起眉头。所以我和姐姐还是立马走人吧。   最初在果蔬店就产生了疑问。   为什么要搞这么复杂啊?   「与其搞些花里胡哨的演出变相抬高价格,反过来便宜一点儿客人才会高兴吧。」   我在我们住宿客栈里,坦率地向店主先生提出了疑问。   如果这家店和这个国家的很多店一样,是一家玩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的店的话,这种的话即使把我嘴撕开我也说不出口。但既然我现在能清清楚楚地吐出了自己的牢骚,就能让大家就能够理解,这里是家与那种徒劳的工夫无缘的店。   放眼望去都是简洁的装修,其实价格也依然不菲。   而且比其他国家的一般客栈要价稍高一些,但至少比这个国家的很多其他客栈都要便宜,可以说是相对温柔、不伤钱包的客栈。   店主也充满了与价格一致的温柔。   「嘛,没办法,毕竟这个国家的都人有向贵的东西上聚集的习性。」   店主耸了耸肩说道:   「你也知道这个国家的人都是有钱人吧?」   他这样问道。   所以我点了点头。   而后姐姐从我的口袋里翻出小册子,回答说:「上面有写。」   于是店主说道:   「生活在这个国家的人们,因为拥有很多钱,所以想追求比普通人更贵的东西。」   比起其他的要贵,就间接说明想要的比其他普通的要更特别。   光是价格特别的这个事实,就能激发了身处特别阶级的他们的购买欲吧。   「所以为了制作特别贵的东西,比如说,果蔬店就会花时间精心培育水果和蔬菜,肉店会把贵肉的稀有部位处理好。化妆品店也使用稀有的材料,进行特别的演出。因为,这样做就会让人觉得比较特别,不是吗?」   「然后消费者们就会蜂拥而至吗?」   店主对我点了点头。   「贵的东西需要有它相应的它贵的理由。」   据说——   最近特别的花费了心血的,但也就只是使用了特别的素材之类的商品就已经卖不出去了。   「比如模仿妖精形象的化妆品就是个好例子。那家店卖的化妆品质量确实很好,但在添加那种妖精演出之前,根本卖不出去。」   质量再好,要是外表朴素到在谁的记忆里都留不下的话是没有意义的啊——店长先生说道。   「无论是金玉其外的还是必需品,人们都会对引人注目的事物寻求相应的理由。」   这一定便是化妆品店使用了模仿妖精形象的化妆品的理由吧。华丽的外观,作为贵的理由非常容易理解。   话说回来,这种情况,换句话说,对于那些想要骗卖便宜货的人来说,   「不管里面有怎样劣质品,只要外观够好,就肯定会出现上当受骗的人。」   也有这样的看法。   「这样的商品才能卖出去。」   店主叹息道。   「最近像这类诈骗行为好像很是猖獗。」   这个国家是人平均收入高的国家。   虽然讨厌花哨的东西,希望过朴素安静的生活。但在这个国家里只有金玉其外的商品才有价值,真是讽刺。   「可是,事到如今,把国家的内情告诉到这里旅客没问题的吗?」   姐姐一边支付两个人的住宿费用,一边问道。   店主先生用熟练的手法收下钱,把房间的钥匙温柔地放到了姐姐的手上。   「嗯,没关系啊——」   脸上和善地笑着。   然后说道:   「东西的便宜也是有它相应它便宜的理由的。」 第十二卷 第四章 退魔师与恶魔   ——啊啊……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拜托了……!还请您……请您救救那个孩子……!   村里的大人们紧紧地抱住了一个男人。   身着死板的黑衣,大义凛然地站在那里的他名为贝利克。体格显瘦,年龄二十几岁左右。   作为年轻退魔师的他,对村民们温柔地微笑着。   「交给我吧。」   我一定会把她救出来的。   ——他如此说道。   能拯救眼前可怜的少女的别无他人。   「啊……唔……」   被椅子束缚住的少女,将失去光芒的空虚的眼睛朝向了贝利克。她发出的声音不成言语,偶尔从嘴里露出来的也就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声。   就如少女的意识并不在此处般,   被恶魔给附体了似的。   「呜呜……唔……」   少女瞪向贝利克。   是不是察觉到眼前的青年是为了击退自己而来到村子里的退魔师呢?那双眼睛里寄宿着类似愤怒和憎恨的压迫感。   「……」   青年感到恐惧爬上了他的脊梁。   据说每年春天,这个村子里都会有恶魔出没。   于四年前左右,   也是在如今这样的春天,传来了有村里的少女被恶魔附身的消息。贝利克的前辈退魔师进行了第一次访问。从那以后,每年到了这个时期,村里的少男少女中总会有几个会被恶魔附身,前辈退魔师每年都会来村子里消除恶魔。   今年是由亨利来担任这个职务的。   「……」   关于每年出没在这个村子里的恶魔,前辈退魔师给了我一个建议。   ——这个村子里的恶魔和其他地方的不同,小心点。   贝利克还记得,每年从村里回来的前辈退魔师都是满身疮痍。   所以他俯视着眼前的少女,   「这,这是何等邪恶的眼神……!」   寒气爬上了他的脊梁。   她瞪着青年,比他曾经对峙过的任何恶魔都充满了邪气,仿佛剑豪一般。宛如在被恶魔附身之前就在心底饲养着恶魔一样。   即使只是一瞬也不能放松警惕。   「她叫什么名字?」   贝利克问村里人。   村里的人们在他周围叹息着,相视沉默着。然后怜悯地看着被椅子束缚着的少女。   美丽的灰色头发。琉璃色瞳的少女。还是一如既往地在椅子上呻吟着「啊」、「呜」,仰视着男人的她,穿着荷叶裙的连衣裙。只要闭上嘴就显得相当文雅,美丽的如人偶一般。   但是因为被恶魔附身所糟蹋,所以漂亮的脸和与春相配的时尚衣装都被白费了。   「啊啊啊……唔——」   话说回来,那么可爱的她到底是谁呢?   村民中的一个人回答了贝利克。   「叫伊蕾娜。」   「伊蕾娜吗?原来如此。」   那么,那个伊蕾娜到底是谁呢?   不用说。   没错,就是我。   〇   我那天访问了某个山间的小村庄。   由于这一带几乎没有强盗出没,村子里充满了和平的气氛。   那儿没有将外面和村庄隔开的栅栏;只有穿过树木茂密的道路,才能看到这在我面前展开的,聚集在美丽绿色中的木制民房。往上一看,只见被白雪覆盖的雄伟山峦连接在一起。   深呼吸,令人心情舒畅的春天的气息就会充满胸口。   那是与晴朗的天气一起向远方延展的,美丽景色。   「真是漂亮啊……」   据传闻,我今天到访的这个村子,虽然只是村子,但每年都会有很多的游客来访。特别是初春这个时期,据说非常热门。   嘛,景色如此美丽,不得不说是令人信服。   我被自然的丰富美丽迷住了,就在来到村子门口的地方下了扫帚,开始走了起来。   在杂草丛生的最低限度的铺修道路上排列着的,十分简朴的民房。这个村子里几乎都是这种一层楼的小房。   这种简朴的民居,在路过的时候稍微朝着窗户看一下,就可以看到居民生活的情景。   「……?」   但是,很不可思议的是。   街上排列的民房里都没有人。   不仅如此,街上也没有人。我觉得应该并不是没有人住——   是不是出去了什么地方?全村人一起?   我一边凝视着街道的各个角落,一边眺望着窗户,一边走着。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可能有点可疑,但毕竟并不存在会把我当成可疑人员的旁观者,所以多少有些失礼也无所谓吧。   既然到了村子,我就想先找个旅店。可是想找人问问但也没有人,所以很是困扰。   那么在那之后大概过了几分钟左右吧。   「哦呀?」   我停下脚步。   那里是一座像是依偎在了,结着好多红色果实的一棵树上一样的,古老的民居。   从窗户往里望了一眼,就能看到大人们在用严肃的表情交谈着什么。   看来村民们都聚集在这里了。   「……」   然后在我不怎么礼貌的偷窥开始没几秒后,   正好在窗户对面缩着肩膀为难的男子,突然把头转向了这边。   「……」   也就是说偷窥完全暴露了。   男子刚和我对视就匆匆忙忙地从窗户消失,紧接着那个男性就从后门气喘吁吁地,伴随着这样的台词出现了。   「您莫非是旅人?」   「诶,啊,嗯……我是。」   然后虽然准备打算继续问道「请问旅馆在哪儿?」,关于村民们聚集在民房的理由,原本预定不会特别去主动触碰提及的。   但是男性的那方,开口更快。   「好的,那你来一下!快快!」   而且还十分强硬。   看起来气氛可不一般啊。   「在这个家里发生了什么意外的事情吗?」当然,这是显而易见的;所以这很可能处于一种即使是外人也无所谓什么都想借助的状况下。   「啊……」   虽然不太清楚情况,但我还是像这样脑子里盘算着揣测着,在男性的邀请下,进入了那个民宅。   对那前面是就地狱这件事一无所知。   〇   民家里聚集了众多的大人,围绕着一个少女。   村子里的人说,少女是这个家的女儿,是一个总是很开朗,很有精神,很温柔的少女。   「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   据说这个被捆绑在椅子上,互相对视时会一边呻吟一边挥舞着长长的金色头发的,平时是个非常好的孩子。   这家的父母手拉手,悲伤地说。   「那个孩子是一个总是吃饭不剩的好孩子……」   「哇啊啊……」   据说把村里的人送的水果吧嗒吧嗒地洒出来的这个姑娘是个总是吃饭不剩的好孩子。   「对村里的老人也很温柔……」   「呸!」   对父母背后的老人喷唾沫的女儿据说对村里的老人也很温柔。   「但是今天早上开始就有点奇怪——」   「哇!」   姑娘瞪着所有靠近的人。   「原来如此。」   作为反抗期来说也挺激进的。   我应付着点了点头。由于一连串的骚动,慌慌张张的村里的人们好像都顺势聚集到了这里。   但是不管聚集了多少人,他们都没有法让突然人格变了似的开始失控的女儿镇定下来,结果只能把她绑在椅子上。   就在这个时候,旅人魔女正从窗外窥探里面,所以才把决定她招进来的吧。   「能不能想想办法?」   这家的主人就像是祈祷般地问着我。   「就算你这么说……」   我俯视少女。呜——呜——地摇着头的她,和我视线一对上就「呸!」对着我的脸喷了口唾沫。   「哎呀——」   我极限闪避。   「绝对不会错,这是恶魔干的……」   一个长得很像村长的老人用一副已然熟知的口吻说道。真的很有威严。虽然沾上了口水就是了。好像是由于我刚才避开的原因所以中了奖。对不起啊。   「……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事情吗?」   断言是恶魔干的,所以有什么根据吧。   「嗯。」   村长擦掉了自己额头上的唾沫。   「我们村每年到了这个时期恶魔都会附在村民的身上。去年、前年和更久之前,都有被恶魔附身的村民闹过。」   「嗯。」   「所以我们村也通过每年都会有被恶魔附身的村民的出现,察觉春天的到来……」   「啊,是吗……」   村民们也不想因为这样的事情感受春天吧。   「为什么……!」   这家的主人感叹道。   然而,并不是说只要叹息和悲伤附身在女儿身上的恶魔就消失了。依旧摇着头的姑娘,空虚的眼瞳四处徘徊。   顺便说一下,据说现在的她一有接近的人或眼神对上的人就会立刻喷出唾沫。包括我在内。   「……」   然后现在我和她目光交汇。   「呸!」的就喷了出来。   我避开了。   「……」   村长默默地擦了擦额头上的唾沫。   「总之我们很为难啊……」   「是啊……」   明明是游客很多的时期却陷入这样的事态,这个村子的今后会很危险吧。我不希望这个被美丽景色包围的村子变得与人渐行渐远。   「呸!」   「哎呀——」   他们也不想让这成为一个被传言成对游客满不在乎地吐唾沫的村子。   那么,   「可以的话,我来解决吧?」   作为一个旅人,作为一个魔女,我提出了这个建议。   「把她复原就可以了吧。」   我觉得不难,我如此说到。   「真的吗……!」   这是一个求之不得的提案吧。   以这家的主人为首,村里的人都很是吵闹。   而且村长也瞪直了眼睛,   「那可帮了大忙了……!有什么我能做的么?」   「可以吗?」   我凝视着村长的额头说道。   「我建议您先把口水擦掉。」   〇   恶魔也有各种各样的种类,并不是都一个味儿的。至今为止我也有遭遇过被称为恶魔的存在,其中也有附身于人身的恶魔。   一般来说,以驱除附身的麻烦恶魔为生业的人被称为退魔师。   虽然我对退魔师这个职业并不怎么熟悉,但是在他们和附身于被害者的恶魔对峙的时候,大致会按照以下步骤进行。   首先站在被椅子束缚着的受害者面前,「从这个人的身体里滚出来!」这样直接开骂。然后烦躁的恶魔使用被害者的身体对退魔师骂回去,两人的战斗就这样拉开了帷幕。顺便一提,这是回合制。「快滚出去!」如果退魔师这样骂的话,恶魔就会喷出唾沫说「烦死了,宰你了哦」;那个关系就像是要求拆迁的业者和固守的钉子户居民一样呢。   察觉到光靠语言是无法解决问题的退魔师会开始对恶魔进行骚扰。如果即使拜托搬家也不出去的话,让对方觉得那里是让人不舒服的地方就好了。   退魔师千方百计地驱赶恶魔。   比如泼水,或是尽情地扇脸、没完没了地说些废话等。   总之,像这样简单地执行着惹人厌的事情,威胁说「不出去的话,就永远继续这个骚扰哦」的话,恶魔一般都会出去。以前见过的退魔师有跟我介绍过驱魔的手法。   当然我也没见过驱魔的现场。所以不知道实物是怎样的,以及其他地方有没有什么别的道道。   那么,在复习了退魔师的工作手法之后,让我们看看我在做给眼前的少女的事情吧。   「咕咚咕咚咕咚咕咚咕咚咕咚!」   少女在喝水。   一个劲地喝水。   「好孩子,好孩子。来再来一瓶把。」   一边把瓶子塞进少女口中,一边咕嘟咕嘟地持续灌水。我把少女的头抵在腿上,一边抚摸着头发一边「好孩子,好孩子」地抚摸着头发。   村长看到这样的情景,   「魔女大人,这到底是……」   以相当的威严的脸困惑着。   「灌她喝水啊。」   正如您所看到的那样。   「这好像不是我们所知道的退魔方法……」   「去年是怎么做的?」   「在时间允许的范围内,不停地骂恶魔……」   啊,是一般的退魔方法呢。   「对这孩子来说,比起那种普通的退魔方法,这种更有效。」   「诶诶……」   村长怕了。   「咕咚咕咚咕咚咕咚咕咚咕咚!」   在我和村长对话的时候也一个劲地持续喝水的少女。   当大号的瓶子即将告罄的时候。   「啊……我到底在干什么……!」   少女恢复了理智。突然睁开眼睛的她,身上已经没有先前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村民们惊讶地低着头呻吟着,她困惑地环顾四周,既没有吐口水,也没有瞪谁。   村长刚说明情况,她就睁圆了眼睛。   「呃……?恶魔……?我被恶魔附身了……?」   因为对刚才的行动是没有自觉的吧。不过女孩子还是一味地困惑着。   不管怎么说,   「好像解决了呢。」   我的心中充满了完成一项工作的成就感。   「您到底使用了什么魔法呢,魔女大人。」   村长难以掩饰困惑。和去年和前年相比,解决方法简直太过简单了。说起来也是当然的。   我靠在窗户边上,望着外面说道。   「毕竟,那个孩子并不是被恶魔附身的。」   院子里种着好几棵红果实的树。   作为一个旅人,如果走过了各种各样的国家,就会知道很多令人印象深刻的不可思议的东西,而庭院里的树也是其中之一。   「听说在别的国家那棵树被称为恶魔树。」   据说,春天的时候树上结的红色果实非常甜而好吃,但是不知什么原因其中只有一个是掺了毒的果实。   有毒的果实外观和其他水果完全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吃了就会让人只能说「啊」、「唔——」之类的话,而且对接近的人都会吐口水。   一边用甘甜美味的果实诱惑人,一边这棵恶魔树为之混入了危险的果实。   是正正经经的恶魔甜蜜陷阱啊。   「看到庭院里有那棵树的时候,我想大概就能猜出是这个原因了吧。」   吃到了有毒的果实的话,喝个一肚子水就可以中和了,只要能把身体里的毒素变薄的话。   顺便说一下,即使放着不管,毒素也会自行从身体里排出,然后恢复原状。   退魔师的对峙时间极长,不断地被骂的受害者理所当然地会恢复理智。   「那么恶魔并不存在吗……?」   「是的。」   当然如果有把庭院里的树称为恶魔的风俗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竟然……!」   村长跪了下来。   「嘛,恶魔的真面目什么的往往不过如此哦。」   就像是亡灵的真面目其实是枯槁的水晶兰一样,盲信会使事物变得复杂。   在这个村子里,这种臆想蔓延的结果,使得单纯的食物中毒被误认为是恶魔,不仅浪费了多余的劳力,而且还将被害者的康复时间退后了吧。   「怎么说呢……」   知道了这几年一直深信不疑的事件真相,村长先生被受打击。   「都已经安排了退魔师……」   啊,备受打击是因为这方面问题啊?   话说安排得也太快了。   「这样下去的话就要被收违约金了……」   您烦恼的这问题的肮脏的金钱味也太重了吧。   我惊讶地皱起了眉头。但是不仅如此我感觉到从这话开始村子里的人们之间的气氛也渐渐向奇怪的方向倾斜了。   他们一边俯视着恢复了健康的少女,一边交谈着。   「这可怎么办啊……」「糟了……」「怎么办……」「我们家已经做了挺多准备了啊……」「我家也……」   不知为何,不妙的气氛开始浮在了周围。   怎么回事搞得就跟是我做了不好的事情似的。   「魔女大人,那个……」   少女的父亲很抱歉似地问我道。   「那个,实际上女儿又被恶魔附身了之类的,您看行吗……?」   什么意思……?   「不,我觉得不行……」   「那么退魔师……」   「也不需要吧……」   奇怪的气氛增加持续走高了。   「诶!那帅哥退魔师也不会来帮我驱魔吗?不要啊!」   甚至连刚刚复活的女儿,也在参加了大人们的谈话后,夸张地困扰着。   虽然我是一脸的不明所以,但是总觉得有种很讨厌的预感。   「魔女殿下——」   村长对困惑的我表示真的十分抱歉。   「其实,我们村有把退魔师驱除恶魔作为活动来处理的一面……」   「诶——」   据说,   在缺乏娱乐性的这个村子里,就连由退魔师来驱邪都很少见。最近已经变成了每年的惯例活动了。因此,被恶魔附身的少女一出现就从别的国家委托去退魔师。   「顺便说一下,今年担任退魔师的是个帅哥,村里的姑娘们也很期待。被恶魔附身的孩子会带来幸运什么的。」   「嗯……」   那样的事……事到如今再说也……我也很为难啊……   「而且最近这个驱魔活动也成为了村子的收入来源……」   「也就是说春天的时候游客很多事是因为……」   「为了看驱魔。」   「真的假的……」   不经意间发现了能让我语言混乱的冲击性事实。   也就是说,委托退魔师对这个村子来说有很大的意义。理所当然的,这也并不是该被路过的魔女解决的问题。   「没想到真给解决了……」「这下可怎么办……我家已经为驱魔活动做了各种准备了……」「难办了啊……」   所以村里的大人们抱着头。   他们本来只是想着把被恶魔附身的孩子秀给早来的旅客看看,没想到给搞定了。   「魔女大人——」   村长问我道。   「什么事?」   「不能用魔法让孩子再次看起来像是被恶魔附身吗?」   「你才是恶魔吧?」   「但是这次的活动真的花了很多钱……」   头痛了,怎么办啊,这样的气氛开始蔓延。同时,搞得是像我不对一样的气氛也在持续蔓延中。   大体上一旦开始有这种氛围的话,什么都没想的人就会开始出些意义不明的点子出来。   「对啊!那就让魔女大人装成被恶魔附身的样子就好了!」   你看,这种提议都能满不在乎地说出来。就在刚才还在对所有接近她的人都吐出了唾沫的那名少女,用那双闪着星星的眼睛提出了莫名其妙的建议。   而且,一般情况下,只要有一个人这样想并说出来了的话,剩下的人就会像雪崩一样一个接一个地来赞同这类莫名其妙的想法。   「哦……!」「原来如此,还有这手啊!」「被恶魔附身的魔女……有点儿帅啊……」「这个的话估计会有相当多的观客!」「不,绝对少不了的!」   就像这样。   哎呀,真是糟糕呢。   「啊,那啥,不干哦?我不同意哦?」   坚决拒绝,麻烦的事我绝对要拒绝。不是虽说也有可能是因为我的原因造成的麻烦,但是不想干的就是不干。   「但是魔女小姐,你看?这次的退魔师是这个人哦!很帅吧?」   少女一个劲地逼着我。   她手里有一张照片。   「这和对方是谁都没有关——」   系什么的。当我并没有特别感兴趣地把视线投到照片上之后,我就停下了嘴。   原来如此,确实是个一个五官端正的退魔师。嘛,就这点儿姿——   「对吧?是帅哥吧?」   「……确实。」   我轻轻点了下头。   不,我并不是很感兴趣。   「而且如果魔女小姐能装成被恶魔附身的样子的话,我就会作为助手来辅助你的!」   「要怎么辅助?」   「和驱魔师愉快地聊天。」   「只是你自己想和驱魔师接近而已吧。」   「没那回事。」   「是吗?」   「只是村里没有帅哥,十分饥渴而已。」   「非常忠实于欲望呢。」   「方便的话的话我还想要个联系方式。」   「真的很忠实于欲望呢。」   「然后最后打算让他再给我介绍一个城里的帅哥。」   「退魔师原来是工具人的吗?」   「男朋友的话,最好是高个子高收入高学历只对我温柔的帅哥……」   「听起来你就跟恶魔一样呢。」   难不成是真的被恶魔附身了?   「那个,魔女大人,我忘记说了——」   村长插进了我和少女之间的谈话。   「在我们村里,有着被恶魔附身反而是种幸运的传说。」   「反而幸运?」   也就是说?   「被恶魔附身本身是不幸的事情,但也有驱除恶魔的补救措施,综合来看反而是幸运的一方。」   「……哈?」   这么说来,我在工作中也有过占卜的时候,结果太差的话,作为补救措施推销转运道具,和那个是一个意思的吗?   「对这个村子来说,退魔师驱除恶魔是一笔相当大的收入来源,所以对于被恶魔附身的人也会支付一定的报酬。」   「谢礼么?」   原来如此,你想用钱收买我吗?   手段挺肮脏的啊?但再怎么说我也只是个旅人,只是来这个村子观光的。就算是为了钱,也不要做那种多管闲事的事比较好。   「多少钱?」   不过,作为参考来听听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嘛,我不想接受就是了?我也是打算拒绝的哦?只是好奇心驱使着我想看看他们能准备多少钱。   然后村长塞给了我张纸条。   「大概就这些吧——」   吼,吼,我看看我看看。   「OK了。」   回过神来,我已经和村长紧紧地握手了。   恐怕即使退魔师来了,也无法驱散我内心深处所饲养的,名为贪财鬼的肮脏恶魔吧。   「那么退魔师预计什么时候来?」   我问道。   村民们面面相觑,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大概明天傍晚会来」的回信。   也就是说,缓期大概是一天半左右吧。   「那么请让我自由行动到明天中午。为了让自己装成能让退魔师驱除恶魔的样子,需要有相应的准备。」   村长点点头。   「那么,有什么我们能做的么?」   能做的?   「有,那么能为我介绍一下这个村子的美食店和客栈吗?」   「那是为了驱除恶魔所必要的么?」   不,不——   「我只是想好好享受一下。」   我原本就是来这个村子观光的。   享受一下自由也不错不是吗?   〇   然后迎来了第二天。   「啊……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这样……!」   「——拜托了……!还请您……请救救那个孩子……!」   村里的人们的炙热表演熠熠生辉。在被椅子束缚着的我面前,他们把退魔师青年的大腿紧紧抱住。   他的名字是贝利克,发色为黑,穿着一身死板的黑衣。体格显瘦,年龄在25岁左右。   刚到村子里,他就被带到这里来,处变不惊,微笑着,非常沉着地对村里的人。   「交给我吧。」   我一定会把她救出来。   只有他能拯救眼前可怜的少女(大嘘)。   「啊……唔……」   果然穿着魔女的服装的话会被退魔师抱有疑问。穿着便服,被村里的女性们绑在椅子上的我,失去了自由,只会说「啊」「嗯」。   嘛,都是魔女了,表演被恶魔附身什么的还是很从容的。   「呜呜……唔……」   吃了院子里的红色果实的人应该变成了对所有接近的人都会吐口水的人,所以到去年为止的恶魔恐怕都是对退魔师吐唾沫的吧,但是我不想做那种丢人的事。还是对着生人。   所以就停留在了瞪着退魔师看的程度。   「……」   但是光是瞪着看效果也很大。   退魔师先生向后退,然后,   「这,这是何等邪恶的眼神……!」   ……   似乎说了非常失礼的话。   然后他问了村民我的名字,对我破口大骂。也就是说这一带的一般退魔师所进行的驱魔是一样是用语言进行的攻击。   和往年一样,驱魔仪式开始了。   「你这、肮脏的恶魔!」   出自退魔师的谩骂。   「唔——」   我先回了一句。   「从她身上滚出去!你这个恶魔!」   「啊!」   「哈哈哈!怎么?害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吗?」   「唔~」   「你倒是讲两句啊?」   「啊!」   「呃……怎么回事……!根本没有手感……!」   演技会不会暴露呢,我只是冒着冷汗反复附和着。   「果然用普通的做法没有效果……没办法了……!」   话来,和众多恶魔对峙的退魔师,为了和恶魔战斗,平时就随身携带着各种各样的道具。   退魔师贝利克暂时离开我一会儿,转身就拿着一个大包回来了。   看来退魔师的秘密武器皆被收入其中。   「恶魔啊,看到这个了吗?」   贝利克从包里拿出了瓶子。贴着优雅而昂贵标签的瓶子里是他工作的组织制作的特殊水。据说只要泼到附身于恶魔的人身上,就会让他们感到非常不快。   我偷偷地向村里的少女送去眼色。那只是因为想和帅哥亲近并介绍别的帅哥等充满私心和贪欲的理由而成为我的助手那名少女,立刻钻入我们之间,向退魔师先生扑哧卟嗤地耳语着。   「啊?淋湿是NG的?是吗……」   我不想把衣服弄湿,所以请用别的方法。   「那么这个怎么样!」   随着高喊从包里拿出来的是节铁棒。据说这是「一种将被恶魔附身者的身体进行叮叮当当地敲击,从而给恶魔带来痛苦并将其赶出身体的道具。」   所以我立即再次给村子里的少女送去了眼色。   「啊?痛也NG?是吗……」   请用别的方法。   「那么,用特殊气味怎么样?」   这种有些独特的气味是最适合让恶魔感到不快的道具。但是作为双刃剑,对普通人也同样会带来不快感。而我则是普通人,所以理所当然地会向村里的少女送去眼神,   「啊?臭味也是NG的吗……?」   我还是想拜托你用别的方法。   「那个,我倒是想问一下,到底要怎样不NG……?」   再怎么说被拒绝了三次,变得稍微有点警戒的退魔师。   「顺便问一下,什么其他还有什么?」   村子里的少女极其冰冷地问到。   到昨天为止对人吐口水的态度已然消失。顺便同时「可以和帅哥聊天!太好了!」等高兴的态度也无影无踪了。也许是为了迎合周围的气氛,正努力营造着极其严肃的氛围也说不定。   「呃……」   虽然很困惑,退魔师贝利克依旧匆匆忙忙地翻着包包。   「那可就只剩念经了……」   「原来如此。」   少女瞥了我一眼。   「怎么样?」   「嗯……」   我摇了摇头。   「好像不行。」   「诶……」   「谩骂Only,Please。」   「诶诶……」   退魔师困惑不已。   光是被椅子束缚着坐着就已经很痛苦了,如果再做些奇怪的事情的话,我的压力值会被飙升到极限的。最好尽可能温和地解决。   「那就谩骂Only吧……」   青年退魔师贝利克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站了起来,再次和我对峙。   他走近我,直到伸手就能触碰到的距离,   「你这个魔鬼!」   他如此骂道。   「啊——」   虽然感觉多少有点吵。我依旧面无表情,应付着不成句的台词。   我对他的演技会不会败露冒着冷汗,一味不停地附和着。   那么,   话说回来。   谩骂Only实在是太容易让语言力见底了。有可能会被周围的村民和游客怀疑。   所以,   「用词过激一点儿也没问题哦。」   我用着不会被其他任何人发现的小音量跟他说道。   「真的?明白了。」   他小声点了点头。   我对他的演技会不会败露冒着冷汗,一味不停地附和着。   〇   数周前。   「啊,不安……实在是不安啊……」   在某个国家的街头,   穿着黑色衣服的他,一边抱着大大的行李箱,一边望着脚下摇摇晃晃地走着。   「我可怎么办啊……」   就好像是被恶魔附身了一样,青年的脚步毫无底气,偶尔流露出的叹息就像是灵魂从口中漏出一样深刻而沉重。   呀嘞呀嘞……   「您好像很为难啊。」   哎呀,一位魔女妨碍了他的步伐。   「……是谁?」   没有底气的眼睛向这边窥视着。   我故意地咳嗽一声,一边说道:   「我是路过的占卜师。」   于是乎,   我在旅行的途中,偶尔也有靠进行正经的占卜生意来赚钱的日子。   「可以的话,我来帮你占卜一下你的运势如何?」   和作为退魔师的他相遇,正是我难得认真地经营占卜业的时候。   「那么,您要卜些什么呢?」   在路边做的临时桌子旁,两人面对面开始了询问。   虽然很沮丧,但他还是跟我说了。   「……其实我的工作是做退魔师的……这次好像不得不去一个特别糟的地方工作了……」   「吼,吼……」   说来,从前几年开始那附近的村子里每年都会有非常麻烦的恶魔出没,今年恐怕也会在不久的将来收到村子的邀请。   而今年则是他被承担了去村里的任务。   「到去年为止都是我的前辈……时机不好,前辈现在不在岗,而是休育儿假中……」   「原来如此。」   看来是个福利充实的好组织呢。   「所以今年由我来负责……关于那个村子,我只听到过坏消息——」   听他前辈说,在村子里出没的恶魔,不管用什么样的语言,无论用什么强硬的手法,一句话都不会讲。   「只会说『啊』『唔』之类的。」   据说到去年为止负责的前辈退魔师每次去那村子都会满身黏稠地回来,正因为看到了那样的情况,所以他在去之前就变得非常紧张。   真是头疼啊。   「谢礼好像会给出难以置信的数额……同时好像会累的不行……」   总之就是不想去村里。   「说实话,如果能拿到钱,然后适当地做做工作就能回去的话,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是么,这也太过真实了。」   「每天和恶魔做对手的话,心就会变得很脆弱……」   呵呵,退魔师无力地笑着。   「那么您要占卜什么呢?」   我歪着头。   「是啊……能不能先看看下下周左右的运势……?」   「原来如此。」   明白了老铁。我点了点头,然后翻了几张卡。也就是卡片占卜。   「嗯。」   结果比较简单。   「两周后你的运气真的很糟糕,不可救药级的糟糕。」   「很糟糕啊……」   退魔师的脸上浮现出仿佛世界末日一般的表情。   「那就没办法了……如果那个村子来了委托,我就逃……」   「啊?逃跑没关系的吗?」   「哈哈哈!怎么可能没关系!」   「……」   「就算这样,也许也比去那儿干工作要强!」   青年人已经有一半看开了。   太可怜了……   「那啥……啊,请不要那么沮丧。如果运气太差的话,我这边也有准备了补救措施哦。」   「补救措施……?」   「是的。」   「那么,请先采取不去村里也能得到谢礼的补救措施。」   「没有那种方便的补救措施。」   「那还有什么样的东西呢?」   「是转运道具。」   「转运道具吗……」   退魔师有点失望。   「嘛,让我们来看看能缓和两周后不幸的转运道具是什么吧。只要持有那个,恐怕就不会遭遇不幸了——」   然后我再翻了一次卡。   结果——   「转运道具是恶魔。」   「恶魔吗?」   「说是随身携带恶魔的话就不会变得不幸。」   「也就是说?」   「……」   也就是说,   恶魔不在身边的话会变成不幸。   「从工作那里逃开的话,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吗……」   以上。   从现在开始算正好是两周前的事。不过我的占卜也还算对。   ——但是魔女小姐,你看?这次的退魔师是这个人!很帅吧?   村里少女满心期待着退魔师,手里有一张照片。   那里个五官端正的退魔师,让我非常吃惊。   他就是接受了我占卜的退魔师先生。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就简单了。   我来这个村子第二天傍晚的时候,   「啊,不安……实在是不安……」   有一个青年独自走在通往山间小村庄的路上。穿着黑衣的他,正抱着箱大行李,迈着沉重的步伐向村子走去。   哎呀哎呀。   「您好像很为难啊——」   在充满不安的他身边,一位女性从树荫下突然现身。   「……!你……!」   青年惊愕地瞪圆了眼睛。   在那里有一位,灰色的直长发,穿着黑色的长袍带着三角帽子的魔女。   那到底是谁呢?   她调皮地笑着向他打了声招呼。   「你好,我是恶魔。」   〇   也就是说,   我抓住了好不容易才到达村子之前的贝利克先生,把事情都详细地说明了之后,让他来演一场。   「那也就是说是拿了钱适当地工作一下就能回去吗……?」   他爽快地答应了。   首先,因为驱魔在村子里被当作一大活动来对待,所以贝利克一直到那天晚上都在骂我,然后我还是继续「啊」「唔」的应付着。   「再说你到底怎么回事!堂堂恶魔却非要往那种贫瘠的身体里进!难道是你还是个LOLI控——」   「哈?」   「非常抱歉。」   虽然有时会脱线,但贝利克的驱魔仪式,在总体上看来很成功的。于是仪式在气氛十分热烈的情况下结束了。   而我的身体也完全恢复了原状。   嘛,本来我就没有被恶魔附体过就是了。   「哎呀,谢谢您,魔女大人……」   等一切都结束了,村长匆匆忙忙忙地来到我身边,交给了我谢礼。   「真是好演技啊,您骗的退魔师大人一愣一愣的呢。」   「嘛,对我来说小菜一碟啦。」   呵呵,非常轻松就能把钱搞到怀里的肮脏的魔女是谁呢?没错,就是我。   虽然不记得曾向恶魔出卖过灵魂,但可能是被爱财鬼附身了吧。   不管怎么说,我的身体表面上也恢复了原状,完成任务的贝利克马上开始准备回去。他是那种收到谢礼立刻就会回去的退魔师。   「哎呀,要走了吗?」   村长摇摇晃晃地从我这边向退魔师先生走去。   「如果可以的话,请住几晚。多亏了退魔师大人,我们村得救了啊!」   主要在收益方面。   「不,我没做什么了不起的事——」   嘛,确实,这主要也只是和我一起表演而已。   「您可别这么说。如果没有退魔师大人的话,今年村子就要完蛋了!」   顺便说一下,我对退魔师贝利克先生说得很清楚,当然也知道这个村子最近有用驱除恶魔来赚了一大笔钱。   「明年也请多多关照!退魔师大人!」   「啊,明年是吗?」   现在已经到了明年也要进行恶魔驱邪的地步,这在村长心中已经是确定事项了。村长先生的眼里闪耀着这样一颗不能放弃赚钱的心。   因为只要把吃过果实中毒只会说「啊」的人束缚起来,叫退魔师来驱邪就能吸引游客前来。对村子来说没有比这更简单的赚钱方法了。   但是换言之,对于贝利克来说也是一样的。只要表演就可以了,表演可以得到大量谢礼。   因此,   「听起来还不错……」   「挺棒的是吧,对吧?」   他们一边平静地交谈着,同时也不由得让人觉得村长和贝利克之间似乎漂浮着一种十分肮脏的气息。   看着这两个人的样子,在驱魔的过程中担任我助手的少女叹了一口气。   「唉……」   很深很深的叹息。   哎呀哎呀——   「不去问问联系方式吗?」   这可是让帅哥介绍别的帅哥的好机会哦?恶魔的耳语灌入她的脑中。   但是她轻轻摇了摇头,   「怎么说呢,感觉人不怎么样,算了吧……」   她带着一副开悟一样的表情说道:   「明明在照片上看到的时候,感觉挺帅的……」   少女开始回味过去。   是因为期望过高而受到打击了吗?   或者,是因为知道长相好看的他也是一个忠实于欲望的人了么?   不管是哪个如今她也都恢复冷静了吧。   她看着贝利克的眼神就像隆冬的雪原一样冰冷。   所以我一边把手搭在她的肩上。   「嘛……真货啥的其实也就那样了。」   就像恶魔的真面目曾经只是个果实一样。 第十二卷 第五章 三个国家的故事:因为是人推荐的东西 之魔女沙耶是代表我的魔女名,魔法统括协会是指我所属的组织。   我一边做着旅人,接受来自这个组织的委托获得报酬,一边走过了各种各样的国家。   但是并不是说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在做着委托的。   但有时也会休息。   「……」   早上,旅店内,   窗户敞开,窗帘轻轻地波浪般地摇摆着,伴随着窗边花盆里排列的花香,晨风吹进了房间。   晨风微寒,但是不可思议的不会让人不快,轻抚着头发的风,平静地唤我醒来。   我慢慢睁开眼,天空还是夜色。   刚从远处升起的太阳,只把漂浮在空中的云染成了红色,熠熠生辉。在早晨的天空中,我将鲜艳的红色和覆盖着它的深蓝尽收眼底,然后从床上起身。   那一天醒来的越是舒服,就越会让我觉得那一天应该再休息一天,悠闲地观光一下。   毕竟倘若迎来了那样愉快的早晨,那一定能从那之后开始美好的一天。   所以那样的日子,我决定不工作休息。   「早上好……」   我一边从床上爬起来,一边伸展身子。嗯,头上的呆毛也有一起伸长的迹象,所以我一边抚摸着自己的头,一边从床上下来。   总之,今天就是那么美好的一天。   〇   那天,我所停留的B国(暂定名)有着无论如何都想把其他国家的好东西自己也搞上一份的国民性。上街走一次就能看到各种各样的风景。   既有东方风格的建筑,又有砖造的建筑,泥墙与石造并行,鳞次栉比的房子变化多端。就像是从各种各样的街道上一小撮一小撮地剪下,将街道的景色贴在一起一般。光是在街道上走都不会腻。由于这许多文化混杂在一起的街道的样子,这个国家被称为文化之锅。   但是,宛如将各个国家的优点剪切粘贴的景色虽然很有趣,但同时也有令人头疼的地方。   「怎么办呢……」   在房间里过了一会儿之后,我换上便服去了街上。   因为是难得的一天的开始,所以我想早饭吃点儿什么有意思的,但是因为这个国家从很多别的国家引进了文化,所以可选择的方案变得实在是多的不行。   而且,这个国家的人们即使在早上也非常有活力。   街上到处都已经理所当然地开了店。有的店排着长长的队伍,有的店前散乱地聚集一大群人。   看来文化越是繁多,竞争也会越是激烈。   「嗯……」   而让我一边皱着眉一边停下脚步的,却是某家书店。今天是在年轻女孩之间很有人气的舞台演员的写真集的发售日,女孩子们以如同野鸟般的气势蜂拥到店里。   比如说这种——   「啊!好帅!」「好棒!」像这样在店门口打开书就气绝了的女孩子。   「……」   或是这种无言匆匆离去的。   「这张超好的!」「我懂!」   在店前开始交谈的这种。   连买写真集的女孩子的反应也多种多样。不愧是釜之国啊!   「……」   对了,   虽然有点唐突,但是我妹妹米娜也在我所属的魔法统括协会工作。和我一样是黑发,但是比我长,而且是非常漂亮的引以为傲的妹妹。   事实上,那个引以为豪的妹妹现在正在这个国家逗留。   顺便说一下,我妹妹米娜不擅长排长队等人太多的场合,对帅气的男性也完全不感兴趣。甚至有时会让人觉得她讨厌男性。   所以即使妹妹米娜在这里,想必对舞台演员的写真集等也不会有丝毫没有兴趣。   「啊……太帅了……!」   因此,在我眼前,一脸幸福感地躺在地上翻滚的黑发女孩大概应该是和妹妹没有任何关系的另一个人吧。虽然穿着我明显见过的便服,长得很像东方人,但这里可是釜之国。居民可谓是十人十色。   「太帅了!awsl!」她对着虚空叫喊道。   「……」   我俯视着她。   「啊!今天是多么好的一天……呐……」   她的眼睛捕捉到了我,   「……」   然后沉默了。   令我吃惊的是,她越看越像是妹妹本人。   「……那个,难道是米娜?」   我害怕地问道。   「不是,认错人了,再见!」   她径直就站了起来,快步走掉了。   果然是认错人了。   虽然也遇到过这种奇怪的人,但我还是为了吃早饭而到处找店。   这条街很大,有各种各样的店。   街上,一股怀念的味道飘来。我像是被钓到似的走了过去,那里人山人海。   那是一家团子店。   「这就是那个叫团子的吧。味道不错呢!」「东洋的伟人们所喜爱的味道……感同身受……」「好甜……」   最近,在这个国家很受欢迎的著作书中介绍了丸子。看来受到影响了的人不少。盛况空前。   「故乡的味道……」   顺便一提,不知为何妹妹的身影也混在其中。   「干什么呢?」   「我不是,认错人了,再见!」   又跑了。   然后走了一会,这次来到了化妆品店。   今天貌似是全新化妆品的发售日,店里同样是人山人海。   「请看!像这样给锅注入魔力的话,竟然!就会有妖精小姐飞出来哦!」   轻飘飘地从锅中出现的小生物,然后在观众的间隙中飞来飞去,不断地亲吻着。   传说中的邻近A国(暂定名)的名流们,都爱用的妖精的化妆品,虽然价格有点贵,但看来在这个国家也是很受欢迎。   「知道为什么A国的名流们的皮肤那么漂亮吗?是的!就是因为这个妖精能为她们保持肌肤的美丽!」   聚集在店里的人山人海,到处都是「好厉害!」「我也想要!」「我也是!」的声音。简直让人觉得接吻本身有催眠的效果一般,举手的手络绎不绝。   「我也是!」   当然在人山人海中也有我妹妹米娜的身影。她华丽地躲开了妖精的吻,举起了手。   「干什么呢?」   「……!」   米娜一边用手击落逼近的妖精一边回头看了过来。   「我不是,认错人了,再见!」   虽说怎么看都是妹妹米娜本人,但她还是逃了。   然后又在街上走了一会,这次在后街的书店发现了女孩子们的队伍。   偷偷观察了一下从店里出来的女孩子们,发现她们手里都拿着一本内容非常Deep的书。   好像是贩卖相当与众不同的书的书店。   毕竟是腐国,所以也有那样奇怪的文化吧——我一边沉浸在沉思一边眺望她们。   理所当然地一样我的妹妹从那家店中出现了。   「啊,米娜——」   而她一手也拿着内容很Deep的书。   具体来说就是一本有年龄限制(R)的书。   「……」   我立马转身。   「不是我,认错人了,再见。」   我的妹妹才不会读那种下流的书。   「等一下,姐。」   肩膀被抓住了。她用意想不到的力量紧紧地抓住我的肩膀,稍稍用力强行让我回了头。「听我说,你误会了。」   「……没关系的,米娜。我不管米娜有什么兴趣,都不会介意的。」   「我不用你宽广的心去接受。你误会了,姐姐。」   「没关系的……米娜是对那种东西感兴趣的年纪吧?是不可抗力啊……」   「直视我,姐姐。你误会了!」   嘭地,米娜把带着年龄限制的书向我的头上砸去。   「话说,这种时候请不要和我随便搭话。」   啊啊真是的,米娜如此说到,涨红了脸。   「这种时候是啥意思?」   米娜你到底在干什么啊米娜?   「你看了不就知道了么,工作啊。」   「不,我是看了不懂才问的……」   「……我就当是赞美我的演技很完美的话收下了谢谢。」   妹妹继续说道,   「姐姐大概也干过吧?暗访。」   对于我的木讷程度,米娜虽然很吃惊,但还是回答了我。   暗访,   这是魔法统括协会职员的工作之一。   笼统地说,所谓的暗访,就是指在街头巷尾偷偷检查魔法相关的事件和事故是否发生的业务。当协会的职员正面出现的时候,做坏事的人有可能会藏起来,所以基本上不能穿得像魔法使,当然会把胸针拆下来,也就是需要穿私服吧。为了不暴露自己,突出是旅人的身份,融入那个国家独有的文化中,一边装作享受休息日的样子,一边擦亮双眼是很重要的。   总之妹妹就是正在做那项工作。   「我还以为米娜奇怪的属性增加了……」   看来我的担心完全是杞人忧天。   发自内心地对米娜感到抱歉。   「这个国家聚集着各种国家的文化,不定期调查的话会有危险的东西很轻易地就被上市的。所以我也只好积极地去买一些奇怪的东西而已。」   原来如此。   「那刚才买的舞台演员的写真集也——」   「没有兴趣。」米娜如此一口断定道。   「太好了……是平时的米娜呢。」   「姐姐眼中的我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一个形象啊……」   米娜做出了不满的表情。   但是,毕竟是难得的重逢嘛——   「可以的话我来帮你吧,帮你工作哦?」   我提议道。   但是米娜很干脆地摇了摇头。   「不用。有时也需要适当休息哦,姐姐。」   「正好我现在正在休假。」   「是么。顺便说一下,我到现在也一直都在工作哦。」   「有时候休息也是必要的啊,米娜。」   「不用担心,毕竟是像休假一样的工作。」   「那我帮来你也没问题吧?」   一边说着,我一边指着马路的尽头的一家,随处可见的餐厅。   这个国家是各种各样的文化混杂在一起,大锅一般的国家。   「要不要调查一下这个国家的料理?」   那么,即使作为暗访,调查一下美味的料理,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〇   结果米娜接受了我的建议,决定一起去餐厅吃饭。   我被带到靠窗的座位,在我和米娜面前有水和菜单。服务员礼貌地说道:   「决定点餐后请通知我。」   然后便离开了我们。   我们访问的那家餐厅虽然是随处可见的餐厅,但是却有着各国特色的料理。烤面包、牛排、油炸食品、薄煎饼,还有令人怀念的故乡料理等等。菜单非常杂乱,「在邻国很受欢迎!」在那个舞台上出现的料理!等等,宣传词句也这样排列着。   倒也不是非常难读,   「完全理解不了。」   对面的米娜眉间紧皱。   「这个国家总是对别人推荐的东西赞不绝口。虽说是别人推荐的,但也并不是意味着那就能证明那是好东西啊……」   妹妹唾弃地看着菜单。从早上开始就到聚集了很多人地方,买了很多受欢迎的商品,好像这搞得她很累。   我点了点头。   但是说实话,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个国家的人们的心情。   「但是,别人也在用的东西不是很有魅力吗?如果是有魅力的人在用那就更不用说了。」   例如,据说在A国(暂定名)有很多拥有在这个国家无法想象的资产的名流们。如果有人说这是那些名流们都买的化妆品的话,我也会很在意,如果那里买的人还不少的话,也自然会被吸引过去的。   「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是憧憬的人所拥有的,都会被认为是非常棒的东西。」   我像是在教育她似的对米娜说到,但是她却是——   「是么……」   这么一边附和道一边用手指描摹菜单的样子完全不感兴趣。   「喂,米娜,话说回来。」   「嗯。」   「你手好漂亮啊。」   我摸着米娜丝滑的手道。   「……突然怎么了?」   也许是被吓到了。米娜战战兢兢地缩回了手,用充满警戒心的眼神望向这边。   不,我可没有别的意思。   才不是对亲妹妹动情了或是准备出手的意思。   「你看,你刚才不是在化妆品店把妖精小姐拍掉了么?那个时候妖精碰到了身上,所以手变漂亮了吧?」   毕竟只见过那一次,所以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那恐怕是将魔力变成妖精模样的仿制品。只要触碰到就能得到效果东西吧。   「来,对比一下看看。」   我说着,便并排拉起米娜的双手。   摆在一起看就能明白,触摸妖精的手明显变漂亮了。   虽然我不太了解这个国家,但是   「我觉得既然能人让为之狂热的话,至少就能证明价值肯定不是零就是了。」   只有这一点,我能肯定地说出口。   「……」   米娜双手被我抓住,沉默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也许吧——」   「话说姐姐,决定点什么了吗?」   她歪着头说。   「……」   「……决定了吗?」   「我觉得我刚才说得很有哲理啊。」   我放开双手,米娜不满地鼓着脸颊。   「是是。真是感人肺腑的好演讲」   然后她撩了一下头发。   「怎么说呢,感觉我的话完全没有渗透进去。」   「那么决定点餐了吗,姐姐?」   「决定了,我要这个。」   指着菜单的我。   店长推荐!——被这样的标语粉饰的,极为常见的毫无特异的菜品。   「旅伴告诉我,如果菜单上各种各样东西什么都有,搞得人不太明白的时候最好选择最安全的那个。而且据说选安全的那个是最不会后悔的。」   「是么。」   米娜点了点头,叫来了服务员。   我指着菜单对不久就出现了的店员说:   「我要一份意大利面!」   「那米娜要什么?」   那么说来我没问过米娜。   「想想看啊——」   她瞥了我一眼,然后说道。   「那就来一份和姐姐一样的吧。」 第十二卷 第六章 不笑之露其璐   少女的母亲是个爱笑的人。   早上好的时候,走好的时候,欢迎回来时候,晚安的时候。对于少女来说,母亲总是面带笑容。总是理所当然地温柔,就像太阳一样温暖。   从没见过她生气的样子。也没见过她悲伤的表情。少女的妈妈总是充满着爱。   有一天,少女仰望着那样温柔的妈妈,问道:   「妈妈为什么那么温柔呢?」   少女的母亲回答说:「那是因为你一直都是好孩子哦。」   「那我要是不做好孩子了的话,妈妈就不是温柔的妈妈了吗?」   少女的母亲说:「也许吧。」   少女又问道:   「妈妈为什么总是在笑呢?」   少女的母亲回答说:「那是因为总是有很多令我开心的事情啊。」   「那没有令人开心的事情的话,妈妈就不笑了吗?」   少女的母亲一边笑着说:「也许吧。」   一边眺望着远方。   「说这样的话可能会让你觉得难以置信——妈妈以前也有过完全不笑的日子。」   妈妈跪下,和女儿直盯着。   那时还是十岁左右。   正好是你这个年纪——她温柔地抚摸着泛红橙色的头发,「好痒啊」少女有点害羞地说。   少女是经常笑的孩子。   即使容貌相似,脸上却洋溢着笑容。妈妈为了这个孩子的笑容什么都愿意为她做。   「我想听妈妈小时候的故事。」   所以,理所当然地接受那样小小的愿望。   「是啊——那我们聊点往事吧。」   她用笑容回答道。   「那是妈妈还和你差不多大年纪的事。」   这是很久以前,和说谎的人在一起时的事——   〇   身为放浪的旅人,对装扮自己的装饰品没什么兴趣。   旅人和路过的风风雨雨一样,没有放出能让人刻意留在记忆里的存在感的必要,为了让别人记住而打扮起来也没什么意义。高级品更是不需要的。   所以我所佩戴的装饰品,净是些例如:为了清楚地表明自己的身份象征的魔女胸针,或者只是单纯的刚搞到的东西,或者说是带有诡异传说的怪东西一类的。   而且不少。   「嗯嗯……」   在珠宝店内,   我瞪着项链瞪得眼睛都快破了,而店主用手揉搓着空气窥探着问道:   「魔女小姐,怎么样?这条项链特别好,虽配有蓝宝石,但是我们家能出个特价——」   我本身是基本上是不带高级珠宝的。   但也有例外,   作为放浪旅人的例外。   随着所在国家的不同,东西的价值也会出现很有趣的变动。比如说在这个国家低价买下,再到其他国家以高价卖出之类的事情也是理所当然的,也就是赚差额。   我目前头痛的,归根结底也是因为这样的事情。   今天我到访的这个国家,和其他国家相比,宝石类的价格似乎稍微低了一些。所以店内的宝石都是被以相对顺手的价格摆放着。   但是,即使是价格合理,宝石就是宝石,那个价钱本身就不是那么简单就能买的到的。   「这一条项链平时1条就要30个金币,但因为小姐可爱,这里就算你3条,怎么样?」   所以我才头痛。总觉得太便宜了,有点可疑。   「真的吗?」哎呀,真头痛呢,「但是我可爱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啊……」说起来也不需要三条同样的项链……。   「那我给你再加个赠品吧。怎么样?」店主为了绝对不让猎物逃走而咬紧了牙关。消失到店里后,紧接着又拿了一条项链回来了。   那是条相当漂亮的项链。   店主说:「搭一条这个,如何?」   「那是多少钱的项链?」   「是价格不可计量的好货。」   「……」   「现在的话能附赠2条哦!心动了没有?」   「……」虽然是很漂亮,但总觉得是很便宜的东西。「别不是给不出价格的水货吧?」   「……」   「店主?」   于是店主的眼神飘向了远方。   故作清爽地看着移开视线,故意咳嗽了一声。然后,   「魔女小姐,您知道「没有什么比免费的东西更值钱」这句话吗?」   哎呀哎呀——   「那可太贵了,拿不起,我拒绝。」   我挥着手,离开了店。   〇   「没有比免费更贵的东西了」。   这是一句训诫人的话。一般情况下,免费得到的东西,会使之后的花费增加。结果还是多付了一堆钱。   虽然免费这个词听起来甜的很,确实没有比白嫖更吸引人的东西了,但是既然对方能免费提供出来,就意味着对方能够得到除了钱以外的其他好处。   而且,一般来说,这些的好处比钱更有价值。   所以没有比免费更贵的东西。   「嚼~嚼。」   不,但是啊,但是呢,这世上也有免费分发却只有好处的极好的东西哦。您知道是什么吗?   「怎么样?小姐。本店的人气商品。」   「真是太美味了,给我来一个。」   在面包店的店头,   我在那里,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样品面包,一边爽快地决定购买。真是幸福的时刻啊。总之,既可以免费吃到好吃的面包,同时还可以买到好吃的面包。简直让我high到不行……   「谢谢!欢迎再来!」   「哼哼哼~下次请准备十种样品哦~」   我兴致勃勃地离开店内,混入人来人往的街道中——就像我来时一样。   免费获得了相应的好处也就意味着,同时应该给与对方一些回礼。   「——你会为我们做什么呢?」   我从面包店没出来多久,就听见了那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   是某个男性的声音。虽然不知道是谁在说话,但是在观察周围的人的时候,察觉到这是在哪里发出的。   在街道的一角,人山人海。   从喧闹的人群的对面,可以听到清晰的某个男性的声音。   「从以前开始你就在挑战我们呢。我也期待着今天会有好的结果。」   到底谁在干什么啊?   情况还没有完全搞清,被「好像很有趣」的气氛所吸引,我在人群的最外圈跳跃着向里面观望。   「……看不见。」   顶多能清楚地看到人的后脑勺。完全不行呢。   那就没办法了。结果我还是拿出了扫帚,轻轻地飞舞起来,从人山人海的正上方俯视。   「来,让我们开心吧!」   在人山人海的中央,有一个穿着上等衣服的绅士和一个彬彬有礼地坐在轮椅上的女孩。   以与这两人见面的形式,穿着小丑的魔法使挥舞着手杖,扬起烟,让头发烧黑,或者把水倒在自己的头上,或者单纯地挥舞着手杖也不会发生任何事情——有意地晒出他那狼狈的样子。   据说「小丑」是一种,以展示自己滑稽可笑的姿态,取悦他人为生的职业。   实际上,眼下挥舞魔杖的小丑的样子,也确实给周围的人们带来了欢笑。   张着大嘴笑的人。大白天把小丑当成下酒菜笑的人。一边把爆米花放在嘴里一边笑的人。掩面而笑的人指笑小丑的人。多种多样。   站在人山人海中心的绅士也指着小丑:「好活儿!」地拍着手笑着。   恐怕在这个场合,一点表情都没有变的只有那一个人吧。   「……」   绅士的旁边,   有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孩。   她大概十岁吧。鲜红的橙色头发延伸到腰部,拥有着蓝色的眼睛。穿着华丽的哥特式礼服。   那个样子,简直就像洋娃娃一样。   也可能是因为精心制作的华美服装让她给人留下了这样的印象,坐在轮椅上的她,虽然很有优雅,但是看起来好像很无聊的样子,脸上什么感情也没有浮现出来。   在周围充满笑容的情况下,只有她一个人,别说笑容了,连脸色都一点儿没变。   那么这个景象到底是什么呢?   「那个,打搅一下——」   面对这样的人山人海,有一个魔法师和我走着同样的思考回路,飞在人群的头上。除了我以外还有别的坐在扫帚上的女性魔法师。   所以我开扫帚靠过去,偷偷地问她:   「那个小丑先生在干什么啊?」   魔法师把爆米花扔进嘴里,一边哼着「嗯~」说到,   「我也不太清楚,你看那边有绅士对吧?他啊,好像是旅行中的富豪哦。」   「旅行中的富豪?」   什么玩意啊,那个给人感觉不明不白的设定。   「那两个人,从一周前开始就在这个国家做着这样的事哦」魔法师指着的地方,依然有一个不笑的女孩子。「那个孩子的名字叫露其璐,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她都绝对不笑。那位绅士说他从来没有见过那孩子笑过一次。」   「嗯嗯。」   「但是绅士好像想看看她笑的样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指指向绅士身后的招牌——那上面缀成一片的文字。   说是:   「如果能让不笑的露其璐笑出来的话,我就把我的全部财产转让给你!」   如此这般。   我不知道绅士和露其璐之间到底是父女关系,还是陌生人,但是绅士好像很在意她。   也就是说,只是为了逗女孩子笑而在全世界旅行吧。   魔法使再次把爆米花扔进嘴里,一边津津有味地吧唧吧唧嚼着一边说到。   「所以,为了挑战那两个人,这个国家的所有艺人都参加了。」   「那就是说,因为可以免费观摩有趣的节目,所以才有这么多看客聚集在一起的吗?」   「嘛,就是这么回事。」嚼嚼。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你还有其他问题吗?」嚼嚼。   「你那个爆米花是在哪儿买的?」   〇   不笑女孩,   露其璐小姐。   在那之后,我观察了一会儿向绅士她们挑战的搞笑艺人他们,注意到,貌似给绅士表演艺术也不是免费的。   作为有资格能让不笑的女孩子笑的代价,看来需要一定程度上的觉悟。   「那么没有下一个挑战者了吧!每挑战一次只需一枚金币!」   但是,结果小丑好像没有起到他的作用。失落地垂下肩膀掉,混进了人群之中。温心的声援暂时性地支撑着他的背影。魔法使说,那个作为小丑的他总是第一次出现在绅士他们面前,然后总是被击沉,经常被观众安慰。   对观众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的光景了吧。   「下次我来!」「不,是我!」「接下来是我!」   我一边啃着爆米花一边眺望着。观众里的手一个接一个举起了起来。对于生活在这个国家的艺人来说,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宣传场所了吧。如果能在不笑的露其璐面前展现自己的演技并让她笑出来的话,就能一攫千金。即使不笑也会留在这座城市中很多人的记忆里。很明显,支付一枚金币作为代价是足够的。   不过,在他们当中,根本就不存在有想让不会笑的女孩子笑出来的纯粹之心吧。   但是不管街上的观众笑的有多开心,露其璐还是没有露出笑容。   「……」   不仅如此,她在眼前有表演的时候,总是浮现出那种死人一样的表情。如果视线不动的话,简直就像木偶一般。   无论即使这条街上有名的喜剧演员出现在眼前,还是即使是无名的业余少年让观众露出同样笑容的时候。即使是女孩子试着触摸露其璐小姐的侧腹抓痒的时候。   露其璐也决不会笑。很多人在她面前牺牲了一枚金币就离开了。   慢慢地,举起手的数量也减少了。不久,终于谁也不再举手。   「哎呀,结束了么。」   像是泄气了一样,绅士耸了耸肩膀。   然后绅士继续说道:   「还是以前访问过的国家,挑战者更多一些呢。」   换言之,就是即使面对了这么多的对手,露其璐也没笑过吧。看来让露其璐笑出来,一般的努力是不可能的。   「……嗯嗯?」   但是再进一步意味着,至少光是保底的金币就有那么多。   也就是说,如果在这里能让露其璐小姐笑出来的话,数不完的钱就会降临到我身上。这是显而易见的。这意味着,今后对于钱的问题至少不用再烦恼了。   「嗯嗯……!」我就像在珠宝店那样,一边死盯着眼下的露其璐小姐和绅士,一边思考着。   头脑中开始计算,   脑内的金钱会议会议准时召开。   「这事儿,大家觉得怎么样?」   我问其他的我。虽然脑子里并没有养着别的自己,但是在决定事情的时候,有谁还不会和自己内心的价值观进行比较研讨吧?   比如说,   作为乐观主义的我,会说「我觉得没什么关系」。   「绝对不要这样做比较好哦简直就是浪费钱!钱更重要!」以及像这样断然拒绝的守财奴的我。   「轻易出手是很危险的。那两个人,看了不觉得可疑吗?」或者是能说出这种话的疑虑很深的我。   「嚼~嚼」或者是肚子饿了,对各种各样的事情都感到无所谓了的我。   「露其璐小姐好是可爱啊」,或者是喜欢可爱事物的我。   不管怎么说,事物的决定都源自于各种价值观的瞬间碰撞。这次也理所当然地各种各样的价值观在我的头脑中互相碰撞着。   「听好了,这么多国家的喜剧演员来取悦她,她都绝对不笑。不用说都知道是有诈。」   疑心重重的我再次表明了坚决拒绝的态度。   「而且还浪费钱。还有刚才买的爆米花,比在其他的国家卖的也有点贵了吧。市价的三倍左右的啊。在我看来卖爆米花的也和那个绅士男是同伙啊!」   守财奴的我连着买爆米花的事一起批判着批判表示同意。   与这两个互相勾结的家伙态度相反的是头脑中非常相对天然的另两人。   「嚼~嚼」肚子饿的我,即使被批判了也不停止吃爆米花。   「可是,露其璐小姐不是很可爱吗?不想跟她谈谈吗?」喜欢可爱事物的我永远以好奇心为主。   根据疑心重重的我,守财奴的我,以及肚子饿的我和喜欢可爱事物的我,进行着会议。不过,由于陷入了僵局,得不出结论。   「这一定是什么圈套,绝对是。所以还是放弃比较好。刚才那个小丑也很可疑。确定不是绅士男的同伙吗?」   「根据是什么?嚼~嚼。」   「恐怕是为了吸引人们的注意雇的小丑。」   「所以说你的证据在哪儿嚼~嚼」   「因为要是我的话就肯定会这么做。总之我反对!」   「但是露其璐小姐很可爱啊。」   「可爱怎么了,可爱就能浪费钱吗?」   「嚼~嚼。」   「不如说那个绅士也真的是不是个富商的都值得怀疑。是不是有什么鬼啊?」   「嚼~嚼。」   「隐藏的第二身份什么的我不是也有吗?」   「是啊,好可爱啊~」   「喜欢可爱的我你是自恋吗?」   「当然啊这不是废话吗?」   「嚼~嚼。」   「从刚才开始就嚼来嚼去的吵死个人了你。」   「来口不?」   「嗯?可以吗?」   「你请你请。」   「……虽然是市价的三倍但是压根就不好吃啊这个。」   诶呀,可以说是真是场缺乏决定性的会议。   长谈了半天也没得出什么结论,话题疯狂脱轨,混成一锅粥,搅来搅去。这种缺乏决定性因素的会议,会使最终谁都会自然而然地开始寻找合适的话题的落脚点。而此次会议,被一开始就只是在一直读书的乐观主义的我的一句话结束了这场漫长的脱口秀。   「参加不也挺好的吗?即使从这国家浪费了一枚金币,反正也可以从倒卖的宝石上回收回来。」   她一边把书啪的一声合上一边说到。   「那和免费参加有什么区别吗?」   原来如此确实。   于是在我脑海中展开的金钱会议找到了一个单纯的结论,简而言之就是我举手了。   「好啊!」注意到我的绅士很高兴地笑了起来。「下来吧!」   如绅士所说,我慢慢地降下扫帚,飘到地上。然后把爆米花的垃圾扔进垃圾箱,   「只要能让那个孩子笑就行对吧?方法是什么都可以?」   「如果能支付一枚金币的参加费的话,采取什么方法都可以。」   原来如此。   「那么——」   我付给绅士钱后,走近露其璐小姐,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你好。露其璐小姐。我是旅行魔女伊蕾娜——」   我如此说道,仰望着她。   「……」   没有得到回应。没有感情的视线俯视着我。虽然表情像人偶一样凝固着,但依然眼睛还在跟着这边移动。   我与露其璐对视。   「……?」   不久,她的视线从我身上移开,转向了放在椅子扶手上的自己那白色的手上。   哦呀,说来还没握手来着。   「请多关照。」   我伸出了手,   但是她的身体就是一动不动。   没办法,我只好抬起她的手,主动握了上去。简直就像和人偶握手一样——虽然如此,她确实是个活着的人。   手上那温暖的触感很好地传了过来。   然后我没有牵涉到这一手,就这样跟她说了。   「露其璐小姐。能请你先想象一下你觉得有趣的事物吗?」   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拐杖,「嘿~」地一下施放了魔法。   作为魔女,所学的魔法可谓是多种多样。从日常就会用到的,到根本看不出「为什么要学这种玩意啊?」的那种,都需要会用。   而这次使用的魔法就是后者。   牵着手的我们之间产生了白色的雾霭,然后在她眼前聚集,放出了光芒。朦胧的光辉映出了只有我和她才能看到的一个场景。   这就是被称为「最理想的光景」的,名字稍微有些扯淡的魔法。   能将与魔法使双手牵在一起的一方最期待的场景,映射到且只映射到这两个人眼中。是极为不好使用的魔法。也就是说,在现在这个场合下,露其璐小姐最希望看到的事物——即她自己觉得最有趣的东西会在我们之间浮现出来。嘛至少我觉得这样一来是绝对会笑的。毕竟那本身就是她最想要的。   所以我一边释放魔法一边奸笑着「哼哼哼这下我就是大富翁了」确信着胜利。   但是实际上是怎么样的呢?   「……」   面对眼前浮现出来的景色,露其璐小姐别说是笑了,虽然有在盯着看但结果表情还是什么改变都没有。在她最理想的情景出现的时候,她的表情也依然没有变化。   「这是什么啊……?」   对于展现在我眼前的「对露其璐小姐来说,最理想的光景」每几秒一次地切换着。那里有:走在路上吃冰淇淋的露其璐、或者边吃爆米花边欣赏戏剧的露其璐、或者是买新衣服的露其璐、或是在面包店买面包的露其璐、或是看书的露其璐或者是用项链装扮着自己的露其璐等等。   嗯,也就这样了。   有些奇怪,明明是被富豪带着走的女孩,她的愿望却普通的过分。   而且最让我感到不协调的是,在这些景象里,任何地方都找不到作为保护者的绅士的身影。   也就是说对她来说最有趣的事情的里,是不需要这些绅士的存在的吗?   绅士注视着我的一系列行动,看了看露其璐的脸色。然后叹了口气。   「……很遗憾,魔女大人,露其璐好像并没有笑出来。」   也就是说是大失败。   虽然我有能让她笑的确信。   「……白费钱了吗?」   虽说有卖宝石赚钱这样的预备计划,但是损失巨款还是很叫人心疼的。沮丧的同时我放开了牵着她的手,收回了魔杖。   我和露其璐之间的雾也随之消失。   「啊——」   在那个时候第一次听到露其璐小姐的声音。   她嘴里漏出那个声音,很小。   「那么我们就走吧。」   我不知道绅士是否听到了那声音,但他拉着露其璐小姐的轮椅,就这样快步离开了广场。   活动结束了。   爆米花店慌慌张张张地开始准备关门。聚集在广场上的人们,在念念不舍中散开。艺人们一边叹气一边慢慢地离场。   只有我被留在那里。   「……」   我一直俯视着刚才还和露其璐小姐牵在一起的手。   我和她的牵手,说是为了使用魔法的权宜之计更贴切。但是对她来说可能包含了其他的意思。   握手的瞬间,我感到有东西压到了我的手上——也许她对至今为止对峙的所有人都诉求过牵手。   坐在椅子上一动不能动的话,也许就只能用眼睛诉说着了。   因为在我的手心里剩下的是。   把用来包面包的纸撕成的小块。   在那脏得皱巴巴的,几乎被擦光了的,勉强才能读出来文字的纸片上,只写了一句话:   「救命。」   ●   「听好哦露其璐,我们啊,是好人。」   绅士男子总是这样对露其璐说。   那男人和露其璐相遇是大约一年前的事了。他发现了一个无依无靠、快死在小巷子里了的小女孩儿,然后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   男子清除了露其璐身上的污垢,给她穿上了漂亮的衣服。给她吃了很多好吃的东西。   男子有两个同伴。打扮成小丑的男人每天都为她表演有趣的演技逗她笑。卖爆米花的男子每天都会为她做爆米花。   自从被那个绅士男捡到以后,露其璐的每一天都难以置信般地非常幸福。   她的每一天都充满了笑容。   有一天,   「露其璐,我们是三个人周游各国的旅行艺人——我希望你也能和我们一起工作。好不好?」   绅士男子这样提议到。   她的每一天都充满了笑容回答说。   「嗯!」   她觉得不仅能让她自己,还能让人们露出笑容,是非常棒的事情。不用说,她同意了绅士的建议,开始一起旅行了。   但是第二天,她的便笑容消失了。   「……」   坐在轮椅上的可怜少女。眼睛没有生气,失去感情,失去心灵,只能注视着虚空。   绅士男子指着这样的女孩儿叹息到。   「哦哦,有人能让这个可怜孩子笑吗?」「谁都可以。有谁能让她笑出来?如果能让她笑的话,我就把我的全部财产都献给他!」   穿着漂亮的男子流着泪对路上的行人说。   不可能不显眼。毕竟绅士男很有钱这件事光是看穿着就能明白。   「那,那我来试试吧。」   不久,一个小丑就来会表演。一个打扮奇特的男子在马路中间突然开始做一些奇怪的事情,这更是引人注目。虽然最后露其璐都没有笑,但是跟在男性后面的人却渐渐出现了。   之后也有几个艺人来挑战,但是她是绝对笑不了的。一旦到了黄昏时分,绅士就会说「很遗憾,露其璐没有笑」,然后强行拉着轮椅离开。   每天,都重复着。   绅士男和他的伙伴们会在城外的森林里汇合。就是大街上表演技艺的第一个男人,和那个卖爆米花的男人。   「今天也赚得不错啊。」   他们会回到马车里,围着今天搜集的钱笑。   想要让不笑的女孩子笑出来而叹息的绅士,在旁边恰好卖爆米花的人,挑战自己笑的小丑,在背后都是有着关联的伙伴。   一切都是为了赚钱。   绅士是大富翁什么的都是在胡说八道。其实他根本没有钱。但是,只要打扮得漂亮一点,人就会被欺骗。   彻夜吵闹后,他们便会入睡。   然后早上到来,同样的一天又开始了。   「早上好,」绅士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带着假笑把早饭带给露其璐。   露其璐从没有笑过这种的话本身就很荒唐。   其实她本不需要轮椅。其实也正常可以笑。   她无法露出笑容,正是因为她有着让人笑不出来的境遇。   「——来,露其璐。到了吃药的时间了。」   早饭结束的时候。绅士一边微笑着,一边把装着蓝色液体的小瓶递给她。   那是瓶魔法药。   喝了之后开始起效的话,在数小时内整个身体就会变得不听使唤。别说自己走路了,连自己把胳膊抬起来都做不到。   当然,更不会笑。魔法药的效果波及的期间她就会变成什么都不能做的人偶一样。   「……」   露其璐默默地接受了药,自己打开瓶盖喝了下去。   她知道喝了就会失去自由,   但是她无法拒绝。   「对对,你是个好孩子哦。」   她在过去的一年里,尝到过比吃药更残酷的滋味。   看到少女顺从的样子,绅士满意地点了点头。   「如果不是我在胡同里捡了你的话,你就已经死了」,绅士抚摸着她的头发说道,「给予你生存价值的是我们。」   男子一边盯着以死人般的眼睛继续喝着药的少女,一边不断说着。   就像念咒一样。   「听好哦露其璐。我们啊,是好人。」   就这样,自从被绅士们买来以后,她每天都重复着同样的生活。为了不被任何人发现,她在面包包装上写下文字,藏在小手里,为了让表演技艺的人注意到,目送着视线。一边祈祷,一边继续等待着谁的到来。   但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她。只剩她自己越来越绝望,过着笑不出来的每一天。   一年前、半年前、一个月前、昨天。   然后今天早上也是如此。   「——太危险了。」   黄昏时分,   绅士男像往常一样离开国家,和已经聚集起来的同伴们汇合,去马车里数钱。他们之中那个穿着小丑衣服的男子一边吸烟一边抱怨着。   「露其璐那家伙,好像快过药效了吧。」   「貌似是」因此绅士男才会在奇怪的魔女使用了奇妙的魔法之后,停了生意。「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可能会露出破绽。都是因为那个怪魔女的错,搞得今天的收入不太好。」   「把魔法药的用量加起来不就行了吗?」   「但那药又贵又难入手啊……」   一边说着,绅士一边观察了一下在马车角落里蜷曲着的露其璐。最近总是这样。从早到晚,在马车里连话都不说,只是蜷缩着。完全看不出有情感流露出来。   如同不用药也不会笑一般。   「话说那家伙怎么了?太慢了吧?」   工作结束后应该会互相错开时间回到停在城外面的马车里才对。卖爆米花的男人平时早应该已经回到马车上了,但是今天不在。   发生了什么事吗?   「啊啊,我叫他买酒,所以晚了点儿吧。」小丑男子一边抽着烟一边回答道,「好像是才回来。」   男子绅士侧耳倾听,有脚步声走近马车。踩花踏草,慢慢地靠近着马车。   小丑的男人从马车里钻出去露出头来。   「喂,太晚了吧。你TM想让我们等——」   但是还没等他说完,小丑的身影便消失了。   一瞬风吹过,只剩下点着了火的香烟在马车上滚动。   「……哈?」   发生了什么事?困惑不已的绅士从马车里向后退了一步。   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绅士男在车里盯着马车的外面。   安静得出奇。好像从一开始就谁都不在那里一样。   「喂,喂……别开玩笑了。」   然后用颤抖的声音,男子勉强地才发出来声音之后,   有个人突然从马车外面露出了脸来。   「晚上好——」   如此爽朗的问候他,同时轻轻挥手的,是卖爆米花的男人。   才怪,是一位女性。   身着黑色三角帽和黑色长袍的她,发色为灰,而瞳色则为琉璃,胸前有一个形似星星的胸针。她越看越像魔女,而且只能是那个白天在绅士面前使用奇妙魔法的奇妙魔女。   那么,那到底是谁呢?   没错,就是我。   第二天,那个国家报纸的头版刊登了关于旅行富豪的报道。   从一周前开始,在这个城市里,旅行中的富豪到处宣扬着如果能逗笑同行的女孩,就把全部财产都转让出去的事件,已查明是为了从居民手中骗取财产,而展开的欺诈活动。   代替向富豪献上一枚金币,在女孩子面前表演才艺。如果能使之一笑,就能一攫千金。虽然是靠这样美事聚集了不少艺人和路人,但实际上已经提前为了让女孩子绝对不笑而强行灌下了魔法药。   注意到那些旅行富豪的行为的某人,于昨天傍晚将他们抓获。   偶然经过现场的旅行魔女对犯罪集团进行了审讯,旅行富豪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虽然不知道是被谁做了什么,但是好像发生了些非常恐怖的事情,旅行富豪一行被魔女带到国家政府的相关部门后,请求赶快把他们自己关进笼子里。   据调查,诈骗团伙至今约一年时间,利用无依无靠的少女赚钱。并搜集了相当的数目。   和他们同行的女孩受到了国家政府的保护。幸运的是,并没有受伤,魔法药的后遗症在现阶段无法确认,今后将被寄养在孤儿院。   另外,因未收到有诈骗团伙的报案,无法归还的赃款将在为期一年后,为少女所有。   「…………」   说来,这篇新闻报道的标题上写着这样的话。   「受害者0人的诈骗事件。」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明明就在前几天,旅行的富豪还在那国领着坐轮椅的女孩唉声叹气,如今却没有一个人提出被害报告。   看来这世上也是有着不可思议的事呢。   现在,正在向他们至今滞留的各国传达诈骗团伙被捕的消息,嘛恐怕结果都会是一样的吧。   「哎呀,真是太谢谢您了。」   咖啡店里,   我粗略地看了一下报道,放到了桌子上。和我面对面坐着的国家公务员低着头。   「如果魔女大人没抓到这些人的话,露其璐就可能已经没命了。您甚至还亲自将她护送到我国,感激不尽。」   我偶然经过了诈骗团伙被绳子卷成一团的现场,带着露其璐回到了祖国——至少作为表象上是这样的。   身为魔女还被人骗了钱,真是太羞耻了……而且为了讨回钱而做了一些有点儿过了的事情。如果被公开了的话,我的羞耻心会作祟的,所以最后还是决定低调一点儿的比较好。   但是即使去了这些,至少对于这个国家来说,我也是被认定为了「拯救了少女的人物」。   「请问我们要怎样道谢才好呢?」   笑容满面的官员问道。   「就关于那个受害者0人的诈骗事件。」   在让我读了写有「受害者0人的诈骗事件」的大字报报道后,官员就这样还向我提出了「怎样道谢」的问题。在「没有一个人想要要回金币」的美谈面前,这已经跟「你知道察言观色吧?」是同义了。   「那么我有一个要求——」   但我是旅行者,实际上,是不被这个国家束缚的。当然,也就用不着察言观色。   所以,   「其实我呢,是个旅人哦──」   于是我向公务员先生要求了个报酬,晒出自己的贪婪。   没办法啊,   毕竟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〇   第二天,   我观光着这个国家。   我在晴朗的阳光下,手里握着冰淇淋。走在五光十色的建筑鳞次栉比的大街上。   边走边吃,不在意礼数。   「嗯,嗯。」   一只手拿着冰激凌打不开地图,所以我用杖把地图浮在空中找路。「从这里一直往前走,好像有剧场。」   我一边将视线投向旁边一边说道。   我旁边有一个同样不守礼节的,正在边走边吃的红发的少女。   她点了点头,只说出了一句话:   「真是期待。」   而她的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我对国家官员的要求只有一个。   「希望她能陪我去这个国家观光。」   就只是那样。   因为是旅人,所以偶尔也会想要旅游的同伴。想表达感谢之情的话,来一个陪着一起观光的随从不是很适合吗?   只要我时间还允许,就会带她到处转。   比如说,在剧场、咖啡店、做正经生意的爆米花店、给她修补新衣服、去书店看看。   「怎么样,小姐?本店的人气商品。」   还去了面包店呢。   「嚼~嚼。」「嚼~嚼。」   吃完试用品后,我便说到「总之我先包了」   「大人的买……!」露其璐在我旁边眼睛里闪闪发光。   一天之内就在国内转来转去去了好几个地方。   明明那只是在普通的观光而已,明明我们看到的每一个都应该不过是普遍的景象。   但是,对她来说,那一定是无可替代的宝物般的光景吧。也许她一直都在等待着这时光吧。   「嗯……」   为结束这样的一天而前往的,是宝石商店。   露其璐果然也是女孩子,也抵挡不了这些发光物的诱惑。一边盯着店前摆放的项链,她一边呻吟着。   「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我从旁边追着她的视线走了过去。她一脸苦涩地说着:「没那个钱……」而抱着头。   「可以的话我借给你吧?」   然后那苦涩的表情就那样径直转向了这边。   「……可以吗?」   「只要你能长大后,自己赚钱后再还给我的话,那就没问题。」   虽说明年她便会有巨款,但是把那笔钱用在还债上的话,还是会让人担心她的未来的。   我就在她长大之前耐心等待她还款吧。   然后再次询问。   「那么,你想要什么?」   「……」   露其璐以提心吊胆的样子,指着条项链。   那是条没有标价牌,却相当漂亮的项链。   哎呀呀。   「那就,买两个吧。」   然后叫出了店主。   对不停地搓着手的店主说道,   「这两条项链……啊,对了,还有请给我三条蓝宝石项链。」   蓝宝石在其他国家卖的话能卖很贵。嘛,顺便也买一下露其璐想要的项链吧。   最后,那天我和露其璐买了一对的项链,走出了店铺。   把刚给买的东西挂在脖子上后,露其璐垂下头。   「……谢,谢。」   「不客气,等长大了再还就行。」   「……多少钱?」   露其璐歪着头。   你就是问我多少钱我也很为难啊。   「要长大后,变得自己能工作了之后,再来还我哦?」   怎么回答呢,我一瞬间犹豫了,最后我还是只好老实地回答了她。   也就是说没有比免费更贵的东西了,也就是说:   「是我拿不起的金额。」   ●   注意到魔女说谎的事时,已经是露其璐离开孤儿院,领了很多钱,然后长大成人,工作,存了一定程度的积蓄的时候。   她去了宝石店,把十岁时买的那条项链给宝石商看后,   「这个多少钱?」   她才终于知道——   「没必要看啊,客人。那个,只是个破烂而已。」   宝石商无情地回答道。不过是买项链的时候作为附属品是附赠的便宜货。   结果,虽然说是等长大了再还给她钱,但其实是一开始就没有让她还钱的打算吧。   魔女真是个过分的大骗子。   结果,这才不是什么无价之宝,应偿还给魔女的钱根本不存在。露其璐笑了。   大概是因为小时候被迫受苦的缘故吧,   长大后的人生,对她来说是无法比拟的幸福。   工作后,在公司遇到了优秀的另一半,坠入爱河,结婚,生了孩子,现在每天一边照顾孩子一边做家务。在忙碌的每一天里,有着的是见惯了的日常风景。   但对她来说,也许平凡的日常才是她所最希望的得到的。   有一天,十岁的女儿问她:   「妈妈为什么总是笑呢?」   她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回答道:   「因为那总是有很多很开心的事啊。」   所以她的人生充满了数不清的笑容。 第十二卷 第七章 三个国家的故事:有价值之物的故事 是我在C国(暂定名)一个人四处晃悠时发生的事。   「哎呀,魔女小姐!今天也烤了你喜欢的面包哦!如果可以的话再买些怎么样?」   露天摊子的阿姨一边挥着手一边喊着。   诶,你在跟谁说话呢?我环视了一下周围,可是能称之为魔女的人连影儿也没有,毕竟现在街道上只有我一个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被她称为魔女的就是我了吧。   「我想,恐怕你是认错人了。」   我一边向摊子走去,一边摇头明确否定道。毕竟我怎么也无法使用魔法。   「哎呀?哎呀,真是的呢……」   小摊阿姨盯着我的脸和头发,终于发现了自己的错误。她说,我和经常来买面包的魔女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但据她说魔女的发色是灰色的,   而我的发色是桃色。   而且硬要说不同的话,也只有外表上的年龄了吧,但是因为长得一模一样,我与一位无比喜欢面包的人看错了吧。   「但是真的很像呢……从脸到气质都像那名魔女一样……」   小摊阿姨似在看珍奇事物般好奇地窥探着我的脸。   是啊——   「我也是经常被这么说呢。」   「哎呀?你认识那名魔女吗?」   「啊,就是那样。」   我一边点了点头,一边眺望着摆在摊子上的面包。因为认错人而被叫住了,现在接开了。那么说了再见就可以走了吧?我想这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但是摆着的面包每一个看上去都很好吃诶……   在这个摊子上买的面包看上去很好吃,简直可以想象我主人脸上的张大嘴吃进去的样子呢。   「……这个多少钱?」   毕竟物品为主人而存在的,所以在这个场合即使我有些管不住我的钱包也是无可奈何的吧。   而后,店主说,   「啊,这个啊——」   同时她一边点着头一边把面包装进了袋子里。而我买的面包听说是这家店卖得最好、最便宜的面包。   「不,但是,你和她真的很像呢……」   而且这好像还是我主人喜欢的面包。   哎呀哎呀……   看来连食物的喜好都是一模一样呢。   ●   我并没有能被别人所称呼的名字。   如果硬要自报家门的话,那也就是扫帚,也就是伊蕾娜大人的所有物吧。   平时作为一个旅人,过着与匆匆无缘的悠闲自得的生活的伊蕾娜大人,偶尔也会出现人手不足、时间不足的状况。   我之所以能变成人样,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的缘故吧。   当然,这次也不例外。   「对不起。扫帚先生,我现在得工作了。如果可以的话,可以拿着这些去买些东西吗?」   这是今天上午的事了。伊雷娜大人对我施了魔法使我变成了人类的样子,如此说道。   我当场崩溃了。   「太过分了……!我时隔了好久才变成了人样……!竟然还要听从这样的命令……!我说到底也不过是伊雷娜大人方便的道具罢了嘛……!」   「嗯……」   但伊蕾娜大人在交钱的时候却看起来很困惑。   说点题外话,多亏了平时伊蕾娜大人会拿着扫帚走路,我才知道经过了什么事情才变成了人的样子。所以即使不特意说明,只要把钱扔过来我也得服从,尽管如此,伊蕾娜大人还是从头开始了说明。   「事实上,我是因为被这个国家的人委托工作才来的,因为看起来是很辛苦的工作,所以我打算今后就在旅店里呆着了。因此我没有时间去购物,所以可以帮我买些午饭和晚餐吗?」   伊雷娜大人让我手里攥着三枚金币。   两顿饭,三枚金币……?   「会不会太多了啊……?」   你每天要吃多少啊?如果是按平时的话,三枚金币这数额可相当大呢……   「不,吃两顿饭就够了。」   「什么嘛」原来是这意思啊,「是比起量更希望有质量吧……?」   为主人伊蕾娜大人准备能配得上名流的午饭,是这意思吧?原来如此。   「不,也不是这个意思……」   「看来伊雷娜大人比起质似乎更喜欢量呢。」   「哎呀哎呀……」哼哼,伊雷娜大人得意地笑了起来,「能省下来的话我自然是会高兴的,但我并不是总是忠于量大于质的哦。」   「是吗?」   「没错哦。我只是选择了对自己来说有价值的东西并得到它而已。」   然后伊雷娜大人这么说道,   「好不容易变成了人的样子,就请你随便买点东西吧。而这三枚金币就是以这样的理由交给你的。」   「今天真是温柔啊……」   「你在说什么?我一直都很温柔哦。」   「对了,您想吃什么样的午餐和晚餐?」   「这样的话——」   伊雷娜大人点了点头,然后用手指贴在自己的嘴唇上说道:   「那请给我有价值的东西吧。」   就是因为经过了这样的始末,我才去买东西的。   伊蕾娜大人喜欢的面包也到手了,也买了一些食物充当晚饭,购物也差不多算是结束了吧。   所以我抱着袋子,走上了去旅馆的路。   钱还剩很多啊。我也只买了最低限度的东西,就算你让我随便买东西,我也没什么喜欢的东西啊……   剩下的钱怎么办?   「唔姆……」   漫不经心地四处张望,我看到了街上的化妆品商店。   而店里则摆放着很多同一品牌的商品。   话说回来,那是从邻近的富国进口的不可思议的化妆品,好像是使用妖精来把皮肤变漂亮。   而且据说在那个富国内,这个妖精的化妆品正十分流行,所以各个国家都大量进货,大量销售。   这个C国(暂称)的化妆品店也不例外,不例外的话也是想大幅销售的吧。   店前摆放着大量妖精的化妆品。   「…………」   但即便是在大促销的情况下,   店里也没有任何客人,即便在其他国家都很受欢迎,妖精的化妆品在这个国家好像谁也没有察觉到。   即使贴着半价的价签,店内的库存依然堆积累累。   总觉得很可怜呢。   好不容易做了这么多,却完全没有发挥作用,也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关注,我不禁觉得同胞们很可怜。   这商品本身肯定是个好东西。   所以我买了一个,然后回了旅舍。   对了,   刚买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那个妖精的化妆品虽然是在大促销,但是价格依然很高呢。   「……这个化妆品的原价像骗傻子一样贵,即使半价也要比普通化妆品多出一倍。因为怜悯而施舍的话是会吃大亏的哦。」   回到旅馆后,伊雷娜一边拿着我买的化妆品一边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   万万没想到拿到的钱会就这样全部吃光。「对不起,我没打算全用完……」   「不不不不,请不要在意。谢谢您为我购物,帮了我大忙呢。」   伊雷娜大人一边低着头,一边从我那拿到了袋子。   「不用谢,我只是做了理所当然的事情而已。」   「但是,感谢也只是作为人而理所当然的行为罢了。」   稍稍打开后,伊雷娜大人把手伸进了袋子里。里面有在大街上的面包店理买的几个面包,还有几个在其他店理买的三明治和牛角面包,而这全是符合伊蕾娜大人要求的面包,也就是伊雷娜大人喜欢的东西,总之这装满了有价值的东西。   「话说伊雷娜大人,进展如何?」   「正如您所看到的。」   「我看了也不太清楚呢。」   「那解释的话就有些困难了。」   真是为难啊,伊雷娜大人笑了。   伊雷娜大人的桌子上,排列着我刚刚买的几个东西。   而这些现在已经全部开封了,但是却完全没有打算使用的迹象。   话说回来,伊雷娜小姐是这个国家的化妆品店——恰好是我买特产时呆过的化妆品店所委托,正在调查妖精的化妆品的成分。   那么调查成品的成分到底有什么好处呢?   「据这个国家的化妆品店店员说,妖精桑的化妆品本身的质量相当好,皮肤好像也确实会变漂亮。但是在这个国家却完全卖不出去。」   「……因为很贵吗?」   「因为在这个国家,原本就有很多人讨厌化妆品变成妖精的样子摇摇晃晃地到处乱飞,所以大多数人都觉得恶心。」   「商品概念的完全否定呢……」   「而且似乎还有光是标新立异就会排斥的人呢。」   在全是名流的国家,这样特别的演出牵涉到高级感或独特性,成为了价格高昂的说服力,但是在这个国家,「那么希望能再便宜一点」这样的意见却占了绝大多数。   嘛,也确实如您所说呢。   「妖精的化妆品的品质在这个国家也受到了很高的评价。但是价格很贵,也有不必要的因素,所以这个国家的化妆品店决定研究成分,制作更便宜的类似品。」   幸运的是,原卖家在这个国家好像并没有受到任何人关注。   但好不容易买来的高级品却没有人买,真是让人感叹啊……   「虽说是又贵又稀有又特别的东西,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值得此价的好东西。」   但是与此相反,虽说便宜、容易入手,但也并非值得这价钱的劣质品的话谁都不会感兴趣。   而后伊雷娜大人把刚才我买的便宜面包揉成了一团,张大嘴塞了进去,   「嗯,贵的东西是为了制作新的东西而努力,而便宜的东西则是为了广泛流通而努力的吧。」   比起质量,既不是量,也不是质,归根结底,价值高的东西是遵循自己的价值观吧。   也就是说,光靠价格是无法估测东西的好坏的。   嗯嗯。   随即我在房间里闲逛着,站在穿衣镜前,重新审视和我主人有一样的外表的自己。   「那我怎么样?」   我歪着头如此问道,「是价值高的东西?还是价值低的东西呢?」   说起来我连价格都没有,很难测量自己的价值。   我是好东西还是坏东西?   「那不是已经决定好了吗?」   伊雷娜大人又吃了一口便宜的面包,如此说道:   「啊,当然是我的东西啊。」   …………   「伊蕾娜大人,这并不算答案哦。」   「没错哦。」嚼嚼。   「伊雷娜大人——」   「话说这个三明治多少钱?」   「是一枚铜币的便宜货。」   「是大街上店铺的那个吧。」   「你知道吗?」   「因为是好东西,所以还记得那个味道。」   「所以你觉得我是好东西吗,伊蕾娜大人?」   「嚼嚼。」   「伊雷娜大人——」   ○   那之后过了一个月左右——   这是我刚访问某个国家时发生的事。   「魔女大人,那里的魔女大人——」   临街的化妆品店姐姐向我打着招呼。   「有不错的商品哦,要不要来看看?」   这家化妆品店店员如此用着怪异的语言招徕顾客。而刚到国家的我,则抱着扫帚,眺望着化妆品店前摆放的商品。   这才是姐姐想推荐的化妆品。   「您真有眼光!魔女大人。这是附近国家制作的化妆品哦?可以让皮肤变得光滑哦,现在在我国很受欢迎哦。买一个如何?」   「…………」   摆放在那里的是很眼熟的包装。   妖精的化妆品。   但是和A国(暂定名)制作的东西不同,这是在别的国家制作的类似品。除去了妖精的肌肤之触等表演,变成了普通的化妆品。   所以价格也相应地便宜。   「这个是非常好的商品哦,怎么样?现在的话也可以试试哦。」   姐姐一边呵呵地笑着,一边靠近我。   哦,是硬性推销吗?   我退了一步。   「好哦。」   不管怎么便宜,我本来就对那个化妆品非常了解。我不觉得任何营业谈话都能接受。   也就是说。   「但是我已经有了。」   我从包里拿出了化妆品,   而这,和店前摆放的东西完全是一样的东西。   「哎呀,你已经有了啊。」   也就是说,不能把化妆品卖给我了。但是那位姐姐并没有特别在意的样子,只是走近我笑着问道:「那个很不错吧?」   与其说是营业,不如说是单纯的闲聊。   「是啊——」   我一边抱着扫帚,一边把化妆品放回包里,   当然,是用双手好好地放回包里。   「不然就没有理由随身携带了呢。」   因为这是我的东西,   所以是有价值的好东西。 第十二卷 第八章 屑之莎莉欧   初夏之时,   一日,我在途中到达了一个名为阿丽莎莉公国的国家,听说那里的治安非常好,而被来访的旅行者们也都评价为是一个居民皆善的好国家。   比如说,如果旅人迷路的话,只要打声招呼就会理所当然地得到帮助。这个国家的人不仅是这样,还会一边聊着家常,一边陪着外人一起走着路,听说有时也请人吃饭。   哎呀,真是个很棒的国家啊。   但是治安良好,换言之,这是一种绝对不允许拐弯抹角的国风。在这个市民皆善的国家,谎言和背叛可是不被允许的重罪。   告诉我在这个阿丽莎莉公国的这样的事情的人,对这个国家是这样评价的。   「对于不三不四的人来说,这是一个令人不快的国家,但对于善良的人来说,却是一个使人愉悦的国家。」   当然,她还评价了很多。   不过总之,原来如此啊。   「那对我来说可确乎是个好国家啊。」   在听到这个国家的事情时,我就这样随便附和了一下;而后今天在没有特别考虑的情况下便来到了这个国家。   通过大门,在街上漫步。   正如传闻所说,都是好人呢。   「欢迎来到我国,阿丽莎莉公国!」   我背着敬礼的卫兵的声音在国家的街道上走着。   「你好。魔女大人。你从哪里来的?」「如果可以的话,去我们店喝一杯怎么样?啊,当然,不用付钱了。而且我们店还可以为您准备非常好的房间哦。」   街上洋溢着过于亲切的问候。   稍微走了一会儿就会被各种各样的店铺招着手打招呼。在这个国家的街道上排列着的店中,哪个店最好吃,最近这个国家的流行是什么,向我讲述着各种各样的话。   至于卖面包的露天摊子,则会说将刚做好的面包「好啦好啦,是免费的哦。拿去吧!」这样的话。   真是个好国家呢,   好一个全民皆善的国家啊。   真的是一个净是干净、正确、令人觉得好到不像话的好国家呢。   「…………」   但我在那之后停留了三个小时后便离开了国家。   是的,三个小时。   与其说是停留,不如说是顺其自然吧。   因为时长太短了,出国的时候卫兵还呢喃道「嗯……?已经要出国了吗……?」甚至还有人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在全民皆善的美好国家,被亲切的人们包围着,但仅仅三个小时就回到了门前,这不禁让卫兵感到非常可疑,怯怯地问道:「难道我国的人对魔女很失礼吗……?」   我摇着头说着「不不——」   「我并不是因为讨厌这个国家才离开的。」   我访问这个国家只是为了一个目的。   因为有一个想确认的事情,所以就只是顺路来了看看而已。   「我想确认这张照片是否在街上流传。」   我一边说一边展示着照片。   那是这个国家出身的不三不四的人拍的一张照片。   〇   稍微回溯一下时间,正值晚冬。   那天,我刚从一个小小的寒村出发,骑着扫帚扫过这片银白色的世界。   天空湛蓝,而前方则是人迹罕至。在这没有任何人踏入的白色世界里,我的扫帚穗在雪面上划出了几许痕迹;而在平稳的斜坡上,我一边沿线而行,一边朝着雾凇沆砀的道路前进。   吸气的话,冷气便会充满胸膛。   寒风凛冽,暖阳照射着的树使得树变得通红。   而我一边坐着扫帚,一边再次吸气。   哎呀,   「什么都没有呢……」   真的干净到什么都没有啊……   说起来我当时走过的那条山路,也只是一条沾满了雪的道路,不管怎么走也不会有别的什么的,真的只是一条雪路,   就只是一望无际的雪路而已。   直到看不见雪为止,唯有同一个白色世界延续着。   如果有要做的事情的话,就只是在消磨时间的时候用扫帚在雪上画画而已,总之我当时就真的非常无聊。   「…………?」   不过,虽然如此,但是我发现我前进的山道上的变化却异常的快。   扫帚头,也就是在我的前进方向上,看到了几个人和一只生物的身影。   在美丽的雪原上,可以看到像猫一样的小动物礼貌地坐在那里。   但它比一般的小猫再稍大一些,身体则被有白皙美丽的毛以及黑色的花纹,四腿稍短,体形整体呈圆形,外形甚至能直接联想到雪球。   「……那是什么?」   我一边停下扫帚一边眯着眼睛望去。   绝对不是因为那只像猫一样的生物很奇怪。不,我不能否认我对从未见过的生物稍微心动了一下,但是先不管这个,我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眺望着,令我惊讶的是,在前方——像小猫一样的生物那边,   那儿附近却似有三个人。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位女性在雪地上仰面朝天,发出了悲鸣般的声音。虽然像是在雪地上被狠狠地暴揍了一顿,但她依然用着双手捂着脸以此保护颜貌。也许是穿着白色衣服的缘故吧,这幅场景看起来就像融化在雪里一般。   于是,面对这样的她,无情地挥下棒子的两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了我眼前。披着奇怪斗篷的两个男子,毫不留情,毫不客气,毫不犹豫地,似全力伤害着那名女性。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性如此尖叫着。   「…………」   我不知道到底是经过了什么事情才变成这样的景象的。也许这两个打扮可疑的人都是有原因的,而在雪上叫嚣的她也有被打的理由。   但是,这肯定不是什么让人心情愉悦的光景。   虽然我知道这是愚者所做的事,但是即使知道这件事,外人也会反射性地护着弱者。   所以我下了扫帚,   然后伸出法杖,向女性走去,暂且想着释放魔法把女性和男性拉开。   「那个,没关系的——」   但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我打算直接干涉后,   在雪山上,被连续敲打着的女性一边发出轰鸣的怒吼声一边站了起来。她披着茶色长发,而这宛若白雪纷纷的样子让人觉得这女性还值青春。   而那只手上则有一根法杖。   白色的衣服是长袍,而且还是那种长裙的,总之她似乎是个魔法使。身上看起来也没有胸针和胸花,姑且算是魔导士吧。   她应该被狠狠地揍了一顿才是,但她看起来倒很健康呢。   「完全不对头啊,怎么那么蠢啊啊啊!」   刚一站起来,她就那样举起了法杖。「啊啊啊!」像这样全力殴打男性,「哎呀!」然后狠狠地踢开了另一个人。   ——不使用魔法吗……?   我只能呆呆地张着嘴看着远处的样子。她的魔法也没有好好使出来,而诉诸暴力的样子也很奇怪,但是最重要的是,她全力袭击两个男人的身体里,虽然多少有点雪粘在上面,但是哪儿都找不到类似伤痕的地方。   她的脸也依然美丽。   刚才应该毫不客气地继续被打了才是,多少受点伤也不奇怪啊,但是却似毫发无损。   「为什么你们只能做这种单调的动作啊!再做一个更像人的动作吧!」   茶发魔法使更是进一步踢飞了在雪上滚动的两位男性。   「…………」   ——不使用魔法吗……?   我一边感到困惑一边眺望着这样的状况,但是,我完全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唯一能理解的是,现在被尽情踢飞的两个男性不是人类。   女性踢得脚都软了时,那两个男性,就这样身体忽然那间碎得七零八落,融在泥里,在雪里留下污秽消失了。   看来两个人好像是用魔法做成的人偶呢。   「话说你是谁?」   到了这个段落,你才恢复了冷静吗?茶发女性握着发杖,回头望了望我。   刚才那粗暴的样子在脸上也丝毫没有留下,她满面笑容地看着我,带着清澈的双眸。   年龄的话大概是二十来岁吧。   而后,她露出了总觉得是带着人情味儿的亲切又可爱的笑容。   「你好。在这种地方见面,真是巧遇啊。」   呵呵,她笑了。   「…………」   不,不行……   从被人偶狠狠地殴打的现场到拳打脚踢为止的所有流程都被展现出来了,即使脸上浮现出那样的笑容,我也不是那种能够把不安的笑容回以做过这些事的人……   「哎呀,对不起。好像给你带来了一点奇怪的误会呢……」   她耸肩道。而后她毫不在意地一个劲地拉着我,然后把拐杖放在了自己的面前,而自己面前则有预先准备好了的一张纸片。   紧接着,从拐杖的前端便露出了似魔力的块状物的东西,像烟雾一般盘旋着,于此同时也形成了一个形状。   那形状就像一个四角形的盒子,但是面向这边的却是一个带有圆感的镜头,而这越看越像是一个照相机。   「……那是什么?」   看来我没有察觉力呢。   随后,她用手指咚地按着手杖以此回应我。   紧接着,从手杖的前端又发出了光芒,而纸片则纷纷飘落到我的下面。   发愣的我就在那时候被拍了出来。   就像是延时拍照的魔法一样呢。   「刚才的都是为了拍摄而做的,而我刚刚则是在尝试能不能一边用人偶一边拍照。」   她笑道:「难道说是坏男人们在欺负可爱的女孩子吗?正如你所看到的,那样的男人是不存在的哦。」   她用手指嘲笑着在雪中散开的污秽。   …………   不不……   「总的来说,就是可怕的魔法使似乎在欺负两个男性吧……」   她再次笑了。   「那样的魔法使也不存在哦。」   〇   在雪山上拍摄的她说:「我的帐篷就在那里。在这里见面也是一种缘分,不如来喝点茶什么的吧。」   毕竟外面太冷了,站着说个不停,而我也对她感兴趣,因此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踏着雪,如此漫步着。   就像引导我和她一样,小生物摇着尾巴在前动着。我仿佛是在追寻雪上那可爱的足迹一般,也跟着它的足迹踩着。   但是,这种生物到底是什么呢?   面对带有疑虑的我,旁边的那名女性好像想起了什么般边发出「啊啊」的声音边朝这边看,   「这么说来,还是先自我介绍吧;我的名字是莎莉欧,初次见面呢。」   然后她伸出了手企图与我握手。   「我是伊雷娜,是灰之魔女,也是旅人。」我握着她的手如此答道。而稍稍握在一起的手不禁在寒冬中冰凉了起来。   「正如我所看到的那样,我是魔导士。我对作为魔法使出人头地没有兴趣。」而感兴趣的是这个哦,随即她把箱子放到了法杖的前端。看来刚刚的照片确乎是由照相一类的魔法拍摄的呢,总之作品似乎完成了呢,而「是刚才拍的吧?」这样的疑问也在心中有了数。   据她说,她信奉不赚钱的照片极力不拍主义。   哎呀!   「我的脸就那么没有商品价值吗……」   感觉有些吃瘪了呢……   「不,只因为这种不是我想拍的那种照片。」她摇着头耐心地说道。「我对风景、可爱的人、可爱的生物之类的摄影没有兴趣。」   「可爱的人……」   有些害羞呢……   「你就那么喜欢自己的面庞吗?」莎莉欧小姐露骨地如此吃惊道。「我想拍的主要是独家照片,所以不怎么拍风景和人物。」   「是新闻吗?」   但是,这期望和被两个男性棍棒相待似乎完全没有关联哦……?   虽然我很困惑,但恐怕我的内心的疑虑根本没有传达给她吧。莎莉欧接着则俯视着留下足迹的小生物——   「这么说来,那孩子的介绍还没完呢。那孩子的名字是波奇,是我的搭档。」   以上,在轻松的气氛中,她如此介绍了这样的小生物。   「波奇……」   「名字不错吧?」   「嗯,嗯……」听起来也是很可爱的名字呢,「那又是什么种族呢?」   虽然看起来像猫,但是身体却很圆,腿虽然很短,但是毛却很长,看起来像猫,却又不是猫,真是不可思议的生物呢,虽然叫声像猫一样。   「是名为安吉亚的种族。你不知道吗?」   「因为我是旅人啊。」   「这家伙生活在这一带,是少见的生物哦。」   说起来,安吉亚这个种族主要是生活在这个地区的雪山上的生物。   很少出现在人前,在银白世界里安静生活的他们即使长大了也比猫个子小,而在雪中的时候,雪与毛发的颜色也相辅相成,因此在远处则会难以分清它们。   还据她说大部分安吉亚的警戒心很强,一看到人马上就会逃跑。   相比之下,作为引导我们的莎莉欧小姐的搭档波奇,看起来却很亲近人呢。   「而这家伙就有些不同呢。」   莎莉欧小姐望着自己的小伙伴说道。   在那之后不久,便看到了一个人用的帐篷伫立在前方,而眼前则有一把椅子。   「可以坐哦。」   她催促我坐下后,就进了帐篷,把备用的椅子拿来,和我对坐。   一看,我们之间还插着一根棍子。搭档波奇跳上她的膝盖蜷曲时,她则挥舞着法杖,用那棍子点着了火。   被魔法点亮的火,在我们之间一边释放着热量,一边在寒风中剧烈摇曳着。   「应该很暖和吧。」   呵呵,莎莉欧露出了笑容。   她说,这是魔法道具的一种,是能在雪原中可以燃起篝火的便利商品。   「是啊……」   我确实感受到了些许的温暖,使得全身不禁放松了下来。我叹着气道:「但是,这么冷的天里,你到底在拍摄什么呢?」   如果不是被火烧的话,我觉得这是相当严酷的环境才是。   而我也只是路过这里,马上就能够离开,但是她似乎还在这里搭着帐篷。   真的是那么重要的照片吗?   「从这里稍微往南走一点就会有一个国家叫阿丽莎莉公国。」   既然有人这么说,那我就想往那边看看再说。   放眼望去,一片银装素裹的雪妆覆盖着整个大陆,而从这里也无法确认类似国家的地方。阿丽莎莉公国好像离这里比较远。   莎莉欧操纵着法杖,从帐篷里拿出了两个茶杯。那两个茶杯被她用着魔法轻飘飘地飘了起来,悠悠地到了这边。   估计这么做是因为懒得动吧。   「虽然从现在也无法确认,但是我的故乡阿丽莎莉,是个春天暖和,冬天下雪,夏季还算凉爽,秋天可以观赏红叶的地方;不光是我这么认为,也听外人说这儿很多人都非常亲切,都是心地善良的居民,是一个优秀的国家,而且治安也好。」   「…………」   而后我的眼前漂着的茶杯注满了红茶。   我一边真诚地接受,一边附和道:「那确实是个好国家啊。」   「啊,虽然我讨厌就是了。」   「为什么?」   「那里太好了,没有一个像我这样不三不四的人。」   「虽然自称很卑鄙,但我却感觉很亲切呢。」说着的同时,我用手指着膝盖上的茶杯和我们之间摇摆的小火。   「不不不不,真的是太下流了。」   不不,但是我是知道哦?只有像这样自虐的人才是天生的好人哦。你也是那种类型的人吧?我才不会被骗的哦?   「魔女先生,你知道最近正火的营销手段吗?」   嘿嘿,莎莉欧的表情一下子就松弛下来了。   忽然有种我面前会有如我一般高的钱堆在一起的感觉了哦。   「…………」   啊,但这似乎还伴有讨厌的预感呢。   「在我的故乡,安吉亚很受欢迎,所以被卖得很贵。刚才也说过了,安吉亚警戒心很强,很少出现在人前,因此野生的安吉亚几乎都买不到。」   「那你的搭档波奇是在哪里得到的?」   「嗯?偷猎猎到的。」   「哇啊……」   「骗人的吧。」虽然还辨别不了真假,但膝盖上的搭档却在她话说到一半时打了个哈欠。   莎莉欧俯视着看起来很可爱的它,抚摸着它舒软的毛发,   「最近,不断有人从可爱的安吉亚身上嗅到金钱的味道,企图乱捕乱捞。刚才我弄得坑坑洼洼的人偶,还记得吗?」   「嗯嗯。」我暂时还留有印象。   「就是那些外观奇丑的家伙最近在这座雪山上非法捕获安吉亚。这附近是海角,和其他地方生活的安吉亚相比,警戒心低的孩子就很多呢。如果被诱饵吸引的话,就会很容易抓住哦。」   (Yaokc:海角:常形容极其偏远的地方)   「警戒心低的孩子很多啊……」   我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到她的膝盖附近。   「不,这孩子不一样。」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我基本上知道你想说什么。」   莎莉欧小姐如此说道。还真是个没礼貌的家伙!   您说想拍的独家照片,恐怕就是想拍摄安吉亚乱捕的现场吧。   「因此,所以用到现在还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人偶在这海角里进行乱捕的拍摄吗?」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歪着头问道。   「不不不不不不,说实话,我也想拍出真实的画面哦?追踪真正的秘密贩卖者,想把犯罪过程从头到尾都拍起来带回故乡。但是这几天好像运气不大好啊……」   「你没能抓到现成的吗?」   「只和野生的安吉亚玩了几天就过去了……」   「看来密贩的警戒心更高呢……」   「就是因为这样才采取了最终手段。」   她一边说着一边挥舞着法杖。   于是雪从那里聚集了起来,变成了人的形状。她仔细地看了看雪雕,点了点头呢喃道「这样也可以吧」,而后从口袋里拿出个小瓶子。   打开盖子,把里面的液体浇在雪雕上,变化很快就表现出来了。   于是便出现了刚才因为莎莉欧而崩坏了的男性。   「我带的是特殊的魔法药,只要撒在雪上就能做出和真的一模一样的人偶哦。只要不打一拳,就不会暴露出是假的。」   「…………」   听了这么多的话,总觉得能察觉到她到底想干什么。   她说,   「怎么也拍不到现成的啊,于是他们和我的搭档一起,企图再现秘密贩卖的现场。」   「……但是这样子一边用着魔法操纵人偶一边拍照是非常困难的吧?」   「是啊,所以刚才就一不小心弄坏了啊……」呵呵,她笑着说道。   总之就是进展得不顺利吧。   我觉得一次使用两种复杂的魔法是相当吃力的,而且对于想拍独家新闻的她来说,也不想用粗糙的照片妥协吧。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我不能理解他们想要妥协于赝品的照片。   「如果把拍的照片在故乡散播的话,在报社会卖个高价吧。火了我的名字也会扬名千里。这可满是好事哦,万岁!」   「总之只要能赚钱,什么都可以吧?」   「就是这么回事啊。」   看来人是追求利益的生物呢。   特别是在全国受到喜爱的生物被坏人们滥捕的话,在全国无论怎样都会成为话题吧。   而且,为赚钱而想出的好题材就是安吉亚的乱捕。   「但是照片是假的吧?」   「但是被偷捕是事实哦。如果拍出了过激的照片,无论怎样都会引人注目呢。」   而且坏消息更是传播得飞快。   但是,这种过激的做法无论怎样也是和主要贩卖情节无关,反而还会引起与主线无关的骚动吧?   正可谓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哦。   「就算引发轰动,最后也可能不会留在任何人的记忆里啊。」   「但是我的腰包很温暖呢。」   我们之间的小火还在风中摇曳着,散发着微微的热量。   原来如此,只要有钱就可以了吧。   「的确得要自称是坏人呢……」   完全无法想象这样的她是温柔的人啊。   「话说魔女。虽然我讨厌尽是温柔之人的故乡,但是因为故乡的风俗习惯的影响,我有一个特别喜欢的习俗。」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什么?」   我一边喝一口红茶一边歪着头。   她说,   「在我的故乡,有一种风俗,如果有人请他人喝一杯茶,那么他人就必须要偿还些什么。不是茶也没关系,总之被人亲切了就必须要还点什么。这真是一个充满亲切之心的充满人情味的国家啊……」   「…………」   「顺便说一下,我老家的人对礼仪很严格,明明接受了施舍却什么都不还与他人的不道德者会遭到彻底的人身攻击,真是令人担忧呢。」   「…………」   「然后我想现在开始重新开始拍摄。」   说到这里,她就把凉红茶喝了个光。   而后面的话好像并没有从她口中说出,但是,「你明白我想说的吧?」她的每一个举止都是这样说明的。   比起利用旁边已经萎靡不振的人偶,她也想拍出更生动的画吧。   哎呀哎呀。   「真的吗?」   「我说了很多次了呢,我是个卑鄙的人。」   「我觉得这可是自虐哦。」   「这是事实。」   我喝完手头还剩下的红茶后,眺望着蓝色广阔的天空。还残留着余温的红茶不知从身子何处开始温暖着我的身躯。   呼,我吐出了一口热气,白色而浑浊的雾轻飘飘地飞舞着,就像我们之间的火,摇动着。   「看来,温柔和卑劣很相似呢……」   〇   那么,经过这一过程,我和莎莉欧一起在雪山上做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事情。   总之就是虚假的独家摄影。   本来是要用扮成秘密贩子的人偶来拍照的,但开始也要兼做预演,因此我代替人偶承担起了强行抓住稀有生物安吉亚的秘密贩售者的任务。   「那先试试自己喜欢的姿势吧。」   根据莎莉欧小姐的粗枝大叶的指示,摄影开始了。   砰,砰,手杖发出了光芒。   「呵呵……刚才开始就很在意呢……好漂亮的毛毛啊……」   在银装素裹中,我把波奇放在膝盖上抚摸着。「喵~」小小生物愉快地叫着,喉咙呼噜呼噜地响着。如果不那么圆滚滚的话,真的就像只猫一样呢。   真是叫人心情舒畅啊……   「喂喂,等一下!你觉得卖私贩会用那样的神情来抚摸安吉亚吗?试着像对待杂物一样对待它啊!」   「嗯……」   被要求重做一遍了啊……但她所想的和我所想的画面似乎有些不一样呢。   「那就用这个道具试试吧。」   莎莉欧一边这样说着,一边递来了带肉的竿子。   「啊,好。」   那么按照您说的那样回应吧。   咔嚓,咔嚓。   「哎呀呀,你想要这个吗?呵呵……跳一跳看看能不能够着再说吧。」   「呀姆~」   波奇在雪地上跳跃着,而其前方则是竿上的肉。每次一跳,肉都会被咬得嘎吱作响,在雪上一边滴下肉汁一边响着。真的很贪心呢,真野性啊……   「怎么了!把它扔在雪地上就强行给我吃啊!我的搭档啊!别那么高雅地吃肉啊!」   「…………」   这边更野性呢……   「那么接下来就在这个袋子里装进波奇吧。」   这么说后,她交给我了个大麻袋。   「啊……」   我依然按着她说的那样回应着。   咔嚓,咔嚓。   「这样可以吗?」   嘿呀,我用麻袋从波奇上边套了下去。   「不行不行不行!你要用更下等的表情把它塞进袋子里啊!」   咔嚓,咔嚓……   「不,连脸上都要求真实感,对我来说我也很困扰的啊……」话说这是预演吧?   「现在的表情就很好啊!」   咔嚓。   之后,莎莉欧小姐也拍了好几次照;在那样的场合下,我和安吉亚玩闹的身姿持续被拍了出来。   乍一看只是在摄影人员面前和小生物吵闹地玩耍,但是据说这却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莎莉欧给我看了她拍的很多照片。   而后,我和波奇持续玩耍的画面便作为正式拍摄的参考资料而使用了。   虚假的独家照片的拍摄便从这里开始。   莎莉欧手握法杖,而我站在旁边。   我们注视着的前方,前方则有一个秘密贩售者——的人偶和一只安吉亚。   「让它摆这个姿势看看。」   莎莉欧把刚才拍的照片给我看。   「是是是。」   我挥舞着手杖,操纵着人偶。   不论怎么说,一边用魔法操纵人偶一边拍照是非常困难的。所以我们决定分工拍照。   我操纵人偶,莎莉欧则拍照片。   也就是说,我完全支持了她不三不四的生意。   「这样我就很难去你的故乡了啊……」   拍照片的同时,人偶追着波奇到处跑着。   「啊,为什么?」   莎莉欧一边拍着照片一边对着发呆的我说道:「别在意,要去的话去就是了嘛。如果说是因为在预行演习中拍的照片的话,我会销毁的,而且我不会留下你支持我工作的证据。」   「这是心理上的问题。」   即使没有证据,我这样子支持这件事的事实也不会消失。如果照她所想的那样,照片在全国受到关注的话,那就更不用说了。   如果去了那个国家,便会看到拍照的结果。   也许莎莉欧会通过虚假的独家照片发大财,受到关注;又也许故乡的人们会为了保护作为宠物饲养的可爱安吉亚开始保护活动……   但是我不认为所有国家的人都会称赞莎莉欧,当然也会有人会因为可爱的生物遭遇痛苦的照片而心情不悦吧。   「我是在理解了国家人民愤怒的矛头有可能指向自己的基础上拍照的。」   她拿出的虚假照片,或许会点燃国家人民,或许会引起人们的关注,或许只是单纯地赚了大钱。   当然,也有引火自焚的可能性。   咔嚓。   她一边继续拍照一边回答道:   「那是当然的。」   否则就不拍这样的照片了。   「…………」   在继续拍照的她旁边,我继续操纵着人偶。雪上那只小小生物安吉亚,被我的人偶塞进了袋子里。在袋中发出了无聊的叫声。   乍看之下,这确乎是一种十分可怜的情景。   如果在全民皆善的国家看到这样的情况的话,愤怒就不可能不蔓延吧。   「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   她继续拍着照片问道。   波奇突然从袋子里跳了出来,滚到了雪上。而后莎莉欧立刻举起先前拍的照片说「下次拍这个吧」,于是乎,我便按照她的指示移动人偶。   千钧一发、不断地千钧一发,建立起假冒的狩猎现场。   而此时,我忽然有了个疑问。   「为什么要这么绕圈子赚钱?」   赚钱的话有更轻松的方法吧?即使不背负着被故乡的人们憎恨的风险,认真地不断拍摄肯定也是很踏实的。   像她所说的那样,即使是火热得不行的商法,也肯定会受到关注,而她的名字传播开来的可能性也不是零。   但是同时也有失去一切的风险。   她现在持续拍摄的景象,与那个代价相称吗?   她一边继续拍照一边说道:   「安吉亚第一次到我的故乡是大约五年前的事了。」   外形小巧可爱的安吉亚在一瞬间就成为了国家的红人。被很多家庭饲养,而在很多家庭中都很受欢迎。即使是高价也不断有人掏着腰包,整个国家都沉浸在安吉亚的梦中。   但是,   「被带过去半年后,安吉亚的盗窃和虐待事件却相继发生。」   也许是因为受欢迎,价格高的缘故吧,   原本富裕阶层就是主要消费层,但是据说从安吉亚流行的时期开始,空巢的富裕阶层也增加了。   因此,他们为的不是钱,而是小小的生物安吉亚。   而且从同一时期开始,也能看到安吉亚遭到的虐待。在胡同里受伤、颓倒的安吉亚、气绝的安吉亚等相继被发现。   「虽说是被称为全名皆善的国家,但也有一些不三不四的坏人。因此我家乡的人判断,有人偷了安吉亚,并加以摧残。」   阿丽莎莉公国是一个好心人占多数的国家。   因此理所当然地,为了寻找盗取安吉亚并遭受伤害的犯人,街上的人们都目不转睛地寻找可疑的人。   然后不久,一个嫌疑犯便浮出了水面。   「她的名字是卡耶纳。当时才十七岁左右吧,是个黑发黑眸,总是穿着黑色衣服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魔法使。而她也是个连朋友都没有,和人说话都很少的抑郁寡欢的家伙。」   据说职业是被报社雇佣的摄影家,但是没有什么存款,工资也不稳定,所以她总是穿着便宜的衣服,吃着便宜的饭。   对令人毛骨悚然的卡耶纳女士产生了嫌疑,是在被盗和虐待事件发生后不久的事情。为了搜索安吉亚盗窃犯,一个善良的国民在街上巡逻时,偶然间偶然看到了——   卡耶纳拥有大量安吉亚的照片。   「……只是因为那个理由被怀疑了吗,那个女的?」   明明只是照片才是。   但是,   「这是足以让人怀疑的理由。当时安吉亚这种生物并不是能随随便便就能买到的。十七岁左右的孩子买得起的话当然会很奇怪,而这样的意见也占了绝大多数。」   于是怀疑的目光转向了的卡耶纳女士。   不久街上的人们对可疑的她这么想,   卡耶纳是一个伤害偷来的安吉亚,把痛苦的样子收进照片里,然后再扔到胡同里的危险人物。   怀疑的目光不久在人们心中变成了确信。   因为平时就有点害怕她,所以阿丽莎莉公国的人们断定她是坏人。   一旦确定她是犯人,之后证据就像泡沫一样一个接一个地浮出水面。   最近她经常在胡同里徘徊啊,这几个月和以前不同了啊,变得和人说话了啊,变得想早点回家了啊……   街上的人们想,这些一定都是在偷窃、摧残安吉亚以此消除忧愁吧。   充满正义感的人们涌向了她的工作岗位。揭露了她做的很多坏事,到处张扬她是个多么坏的人。   到了那里就不需要证据了。   在街上的人们,断定她才是虐待安吉亚的罪魁祸首,而她的声音就是证据。   就这样,她一直受到街上人们的批评,度过了只要在街上走就会被骂的日子。   但是在那之后不久,某个事实突然又浮出了水面。   「据说盗窃安吉亚的是从别的国家出入的商人。盯上了能赚钱的安吉亚的商人,打算从有钱人家里偷来,让他们繁殖,而后赚钱。他们像往常一样正要进入盗窃的时候,却被普通人逮捕了,于是事实就变得清楚了。」   「…………」   基本上可谓是完全的误会。   「卡耶纳之所以在小巷里徘徊,是因为她在安吉亚进行保护活动。」   可爱的小动物安吉亚主要生活在雪山上,因此或许是很多孩子因为突然被带到四季分明的阿丽莎莉公国而感到压力吧,正是因为这压力,很多孩子才会把自己的头撞到墙上,又或者从家里逃出来。   「虽然这是一个不怎么公开的事实,但是实际上也有很多有钱人无法抚养好安吉亚就扔到了小巷里。因为它们只是喜欢可爱的外表而买的,但是它们突然又做出了如此奇怪的行为,所以人们也很困惑吧。而且若它们呆在胡同里,忽然被抓去了的话,那些抚养着也就会理所当然地变成被盗的受害者了。」   「然后,是卡耶纳保护了被遗弃的孩子们吗?」   莎莉欧点了点头。   「被保护的孩子们都被送到了国有设施里。也就是说,她和盗窃事件完全无关。」   「……那她带的照片是?」   「只是自己养的安吉亚的照片而已。」   当时十七岁的她没有朋友,总是一个人呆着。   当安吉亚在国家开始流行的时候,她也和大多数国民一样喜欢她可爱的外表。   所以每天的饮食都要节约,就算爱打扮也要忍耐,最后存钱买了下来。   但是街上的人们却完全不相信她。即使设施的人大声说这是误会,也置若罔闻。   就这样,令人遗憾的误会让正义感暴走了。   「结果,商人被捕,解决了一件案件,人们也大喜街道恢复了和平。但可怜的十七岁少女之后会变成什么样,谁也没在意。」   她一边拍着雪地上的安吉亚,一边继续讲述着。   「真不可思议啊。街上的人只抓了一个商人,就想着盯上安吉亚的坏人就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那种稀有又能赚钱的生物,怎么可能就此消失了呢。」   只不过这是在国内偷窃而被捕的案件的其中一件罢了。   「比如在安吉亚的栖息地进行乱捕,这确实还有很多方法可以抓住这摇钱树。」   「是啊。」   咔嚓,她继续拍着照。「所以要给街上的人看,说是恶堕的商人们还活着呢。」   「……即使是假的照片也没关系吗?」   「当然可以。」   反正我家乡的人都无所谓真实什么的——她这样回答道。   我则看着在旁边继续拍照的她,   其为身着白色长袍的魔导士摄影师,而头发也是茶色的,和她说的话里提到的卡耶纳判若两人。   「……卡耶纳现在在哪里?」   我如此向她问道。   她停下了拍照的手,面向这边,   「已经不存在了。」   而后一边笑着一边说道:   「那家伙改了发色和名字,决定作为一个不起眼的魔法使生活下去。」   〇   寒暑易节,已是初夏。   「欢迎来到我国,阿丽莎莉公国!」   我背着敬礼的卫兵的声音在国家的街道上走着。   听说那里的治安非常好,是一个居民皆善的好国家。   这个国家好像是为他人着想的国家。比如说,如果旅人迷路的话,只要打声招呼就会理所当然地得到帮助。这个国家的人不仅是这样,还会一边聊着家常,一边陪着外人一起走着路,听说有时也请人吃饭。   「你好。魔女大人。你从哪里来的?」「如果可以的话,去我们店喝一杯怎么样?啊,当然,不用付钱了。而且我们店还可以为您准备非常好的房间哦。」   等等。   「……啊,不,不用了。」   如此真诚地表达出善意,反而会让人畏缩不前,因此我丝毫没有打算在这个国家长住下去。   所以,对于逼近而来的亲切的人们,我则拒绝他们说道:「不不,没关系的。」   听说这个国家有句谚语,大意是被人亲切了就要给予回报,因此这样的话我就更不想拜托这个国家的人帮忙了。   「你好,魔女大人——」「如果可以的话,在我们店——」「长途旅行辛苦了吧——」   但是即使拒绝了,过了一会儿又会同样地向我打招呼。   「…………」   强加于人啊……   非常的善意强加于人啊……   「不,那个,真的不用……」   阿丽莎莉公国被称为好国家的一个原因之一,就有个这种强加于人的善意吧。说起来,这个国家是一个互帮互助的国家,这是邻里各国家喻户晓的事情,因此不喜欢互助精神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入境,因为会很郁闷啊。   归根结底,因为只让喜欢这个国家风俗的人入境,才留下了相对好的评价吧。   因此,我一边对和评价完全不同的国家实际情况而感到疲惫不堪一边走着。   在大街上走了一段时间后,偶然遇到了一家摊子上的面包店。   其周围飘逸着让人心情平静的香味。而我就像被花蜜诱惑的蝴蝶一样,不禁向小摊走去。   「哎呀,小姐,你是旅人吧?欢迎光临!」   丰满的阿姨如此欢迎了我。「面包的话,现在的是刚烤好的哦!」   店里摆着整齐的似十分柔软的面包,仿佛就像是在说「请快吃吧」之类的话。   这么说来我还没吃午饭呢——   「那就买一个吧——」   我丝毫没有犹豫就把钱包拿了出来。在面包前,我这个旅人经常会变得无力。看起来很好吃,香味也很好,这是没办法的事啊。   而后店主阿姨盯着钱包扣已打开的我说道:   「好啦好啦,是免费的哦。拿去吧!」   免费……!   「啊,免费可以吗……?」   「因为旅人很可爱,所以是免费的!」   呼呵呵,店主阿姨嘴真甜呢。   这么好得服务吗?真的可以吗?这也太棒了吧……?   等等。如果是平时的我的话,就干脆趁着这份好意,估计直接就「啊,那就来一个吧」了吧,而我现在也确乎是想收到面包。   但是,不能忘记。   这个国家是一个越是接受施舍就越必须给予某些回报的国家。   免费吃了面包,也就是说必须要还什么东西。恐怕如果我是好人的话,对于收到面包,回礼之类的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抵触吧。   但是,如果老实说的话,我是个很不三不四的人。   如果免费的话,我会想免费得到,   又或是说对于另外付钱没有任何抵触。   「不不不不,没关系。我会付钱的。」   「真的可以吗?这是庆祝您入境的哦!拿去吧!」   「不不不不,我会付的。」   「真的可以吗!」   「不不不不不不不——」   说心里话的话,我也只是想花钱来解决关系。我不打算有和刚进的国家遇到的摊贩与顾客之间的关系以上的关系。   在这样的问答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店主无奈道:「那就没办法了啊——」   「那么,能帮我把钱捐到这个捐款里吗?如何?」   然后她把一个箱子放在了摊子上。   「…………」   那是贴着一张照片的募捐箱。   是个躺在雪上的小生物的照片。   「这家伙叫安吉亚,是我们国家作为宠物而广受欢迎的生物。」   店主的阿姨对紧紧盯着照片的我如此说道。   说起来,安吉亚这种生物在这个国家作为宠物被带进来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即便稀少且价格昂贵,但是还是因为其可爱的外表很快就受欢迎了。   而那个传闻也很快就传遍了商人们。   得知这个国家的人们很容易就会买下安吉亚的商人们,开始在山上乱捕安吉亚。   商人们强行抓住在雪中乱窜的安吉亚,粗暴对待,批发送到阿丽莎莉公国。   拍下的被关在牢笼中的安吉亚的照片,楚楚可怜的安吉亚的照片,在这个国家一瞬间就成为了话题。   当然是在不好的意义上。   「这张照片让我们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因为这张照片,怎么看都是乱捕安吉亚的偷猎者拍的照片吧?」   「…………」   「当然,以此拍照赚钱的莎莉欧之类的魔法使当场就被赶出了这个国家。毕竟这家伙是支持安吉亚偷猎的啊。」   据说对坏魔法使莎莉欧的批判接连不断。而且,她把照片散播,制作了有关安吉亚乱捕的报道后,非法狩猎者据说反而还增加了。   因为她提出了问题,安吉亚的栖息地成了很多人都知道的地方。   如果谁都不知道的话,只是偷猎者偷偷摸摸地捕获安吉亚而已。   那确实是一件非常悲伤,令人感叹的事。   所以这个国家的人们深深地愤怒了。   「所以我们把莎莉欧赶出去,开始致力于保护活动了。」   看来这条街上到处都在举行保护安吉亚的募捐活动。另外,作为保护活动的一环,这个国家的魔法使也定期在山上揭发偷猎者。   这个国家保护着安吉亚不受坏人的伤害。   但是,这个事实,换句话说就是——   「这张照片公开后就开始保护安吉亚了,也可以这么说吧。」   如果没有莎莉欧小姐提出问题的话,说不定安吉亚就会一直被滥捕吧。   「哈哈哈,什么?你是不是想说,是因为莎莉欧拍了照片才保护了安吉亚?」   面包店的阿姨大笑道:「那不是啦,魔女。进行保护活动的魔法使问了当地人。传说,在莎莉欧的照片成为话题之前,我们国家的人就开始揭发偷猎者了哦。」   「……是吗?」   「是的。」   面包店的阿姨点点头说道:   「只不过那是因为受到了很多人的关注而引起了骚动,所以才进行大规模的保护活动就是了。」   看来,这事情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不会改变呢。   〇   又一次追溯过去,依然是那个晚冬。   我和莎莉欧在雪山上度过了一些时间后,就这样下山了。   听说她打算在山里再拍一会儿,然后回老家。我走时,她还说着「总之为了和私贩相遇,我会更加努力的」这样的话。   我不大清楚为什么拍了照片她却还依然坚持在那儿,不过或许是摄影家兼记者的莎莉欧小姐独有的坚持吧。   此后,因为路上没有特别值得一看的,也没有再和他人见面,就这样,我在几小时后平安地到达了山脚下的村子。   正是上山时来的村子。   虽然住宅的数量屈指可数,既没有门也没有人。但却是一个没有雪,充满绿色的和平村庄。   「哦哦!魔法使啊!欢迎哦!」   一看到坐着扫帚到村子里来的我,村里的人就举手欢呼着「来,请进!累了吧!」「请一定要尝尝我们村的名产!」一类的话。   哎呀哎呀,真温柔啊。   哎呀,谢谢呢。我带着和蔼的笑容,在村子里闲逛着。你是从哪里来的?今天请一定住在我们村的旅馆里,一会儿就给您上菜。就像这样,村子里的人们都很亲切,甚至不禁让人感到很刺眼,又温暖,让人有种这个村子的人把雪融化了的错觉。真的很温柔呢。   村里到处建的木造房屋,虽然很古老,但在围着栅栏的庭院里,可以看到小孩子和安吉亚在玩耍的样子。   在这个村子里,安吉亚的饲养很流行吧——   难道这里就是莎莉欧小姐出生的故乡——阿丽莎莉公国吗……?虽然一瞬间有这么想过,这似乎太近了些。我听说她出生的故乡确乎是在更南面,还得一直往前走才是。   「很可爱吧!我们村的安吉亚都很亲近人呢!」   有一个带我参观的村民热情地对我如此说道。「在我们村作宠物的安吉亚,在附近的国家也有卖。但说起安吉亚的故乡,这个村子就是以此而闻名的哦!」   「啊……」   村里的人们说,自古以来这个村子就在抚养安吉亚,而长年驯养的安吉亚它们也基本上不会害怕人类。   生活在附近山上的安吉亚,貌似是以前从村子里逃出来的野生化了的孩子。   原来如此,如果是村里养的孩子,对人类的警戒心就很弱,这也不是不可能。   村里的人说到这里时,话题突然变了。   「但是最近秘密贩卖者来山里了。」   这个村子最近所面临的问题也吐露出来了。不知道从哪里走漏出了消息,说是亲近人的安吉亚可以在山上捕获;而且还因为某个国家以高价买入,所以以此为业者也不断增加。   「……原来如此。」   我瞥了一眼村角落的角落,而树荫下有几个男人。「那么,那边的人是?」他们用绳子拴在一起,看起来筋疲力尽。   「那就是走私者。」   这估计对村民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的光景了吧,   他爽快地回答了我。   他说,   「因为最近,在山里常驻的魔法使从一个一个的地方抓住了私贩。」   据说奇怪的魔法师是因「会妨碍拍摄」而到处抓捕贩卖者。   她是因为想要赚大钱而采取这样火热的商法,进入这山内吗?   真是叫人吃惊啊。   「她哪算得上卑劣了?」   果然卑劣和温柔是十分相似的。 第十二卷 第九章 某照相师的故事   作为一个旅人,在各个国家旅行的时候,经常会被搭话。   黑色长袍和黑色三角帽,带有形似星星的胸针,我的打扮一直都是如此。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越看越像魔女,跟我打招呼的人中,有很多人一开始就看穿了我是旅行的魔女,或者是有所察觉。   但不管表现得有多么自然,都会让外人觉得很轻浮。   而今天一个人在餐厅享受的晚餐的时候,也有人跟我打招呼。   「旅行的魔女一个人喝酒的样子就像画一样呢。」   如果那不是酒精作用就更好了。坐在我旁边桌子上的女性,双手托腮,凝视着这边。她黑色的头发摇曳着,而其黑瞳则向这边窥视着。   一看,她的脸还有点红晕,在桌子角落的角落里放着红酒杯,看来是喝醉了呢。   「谢谢。」   我轻轻点了点头。   嘛,毕竟我经常会被醉鬼纠缠嘛。   不可思议的女性后来找我问了各种各样的事情。故乡在哪里啊,旅行了多少年啊,接下来打算去哪个国家啊,这附近没有漂亮的国家啊——   毕竟我也有些无聊了,所以一一如实地回答了她的问题。没有什么别的事时就应该老实回答。   而且既然被问到了,我也不禁会对她产生兴趣,   「你来自哪个国家?」   我问道。   「哎呀,你知道我不是这个国家的人吗?」   「嗯,嗯嗯。」   毕竟外人不管表现得多么自然,都会让外人觉得很轻浮。   她然后慢慢地说出了自己的事情。   她的职业是摄影家,据说是一边在各国旅行一边拍照来谋生。主要是拍摄动物的照片,但事实上很少有人会这样对生态系统的研究做出贡献。   今天来到这个国家完全是偶然的。   和我相邻喝酒也是完全偶然的。   「是命运啊。」   呵呵,她大笑着,斜视着我道:「如果可以的话下次让我拍拍照吧。」   「那赚来的钱就交给我吧。」   「我不喜欢那样诶。」   「其实我也不喜欢那样。」   像是闭门羹般,我断然地拒绝了她。她笑着说:「我以为如果是旅人的话会让我拍的。」   她说,据说这些国家对摄影家的印象不太好,其中也有仅仅其是个摄影家就把怀疑的目光转向他人的国家。   「阿丽莎莉公国这个国家就特别残酷哦,好像是某个摄影家引起的骚动,对摄影家这个职业的印象相当不好。」   「是呢。」   「哎呀,你知道啊?」   「大概一个月前,我去过一次。」   那是一个叫莎莉欧的摄影家引起的骚动。   她拍下了安吉亚这种生物被滥捕的样子的照片,散布在了全国各地。据说那国家的人们还对那张照片非常震惊。   安吉亚在阿丽莎莉公国是作为宠物而被喜爱的动物,被粗暴对待的样子只会把国家人民的心情弄遭。   而且,照片传播开来后,国家的人们就会注意到一件事。   那张照片拍得太近了,而且拍得很准确。   莎莉欧这个摄影师和秘贩安吉亚的人之间有着联系的传言,在那之后不久就传开了,结果她受到了街上人们的憎恨。   「摄影家好像被赶出了那个国家。」   因为我只在公国阿勒萨利停留了几个小时,详细情况还不太清楚。   不过至少知道引起骚动的摄影家已经不在那个国家了。   嘛,既然已经被国家的人知道了长相和名字,甚至引发了严重的骚动,就很难和以前一样顺利地生活下去了吧。   「你觉得她做的对吗?」   旁边的摄影师如此问道。   因为是同行所以很在意吗?   「她吗?」我耸着肩膀回答着,「只是对于在故乡引起的骚动,我不觉得她会后悔哦?」   毕竟她都把自己称为卑劣的人了啊。   「哎呀,你还认识那个摄影师吗?」   「只见过一次。」   「是怎么样的人?」   「是个奇怪的人。」   只在拍照的时候性格会变,虽然评价自己是个没出息的人,但结果还是看不过去不好的地方而伸出援手,因而想到自己准备冒牌的照片给国家带来骚动。总之是个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的贪欲很强的人呢。   「你知道那个摄影师现在在哪里吗?」   是同为摄影师而对其有兴趣吗?   我旁边的女性如此问道。   但是我也只见过一次面,之后就没见过她。因此自然也不知道她现在身在何处,甚至连活没活着都不清楚。   所以,   「谁知道呢——」   我摇了摇头。   「不过大概就是改了发色和名字,作为一位平凡的摄影师生活着吧?」   等回答。   「原来如此啊。」,在我眼前,那个黑发摄影家点了点头道。在就这样互相说着毫无关系的话时,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这么说来,我和她一次都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呢。   「这么说来,我还没自我介绍呢——」   而她现在,也一定和我想的一样吧。   随即,她浮出了淡淡的笑容,   「我的名字是卡耶纳。」   请多关照——她向这边伸出了手。   卡耶纳女士啊——   第一次见面呢。   所以我会牵着她的手回应道:   「初次见面。」 第十二卷  在进入后记之前,先从广播剧CD第二弹时的故事开始讲起吧。   因为第二弹的收录不是在东京内的某个地方进行的,所以我和编辑、あずーる老师三个人在收录前就在最近的车站集合后才能够前往现场。   编辑和性急的我在预定集合时间之前就到了车站。因为也还剩下没多少时间,因此也完全不能在附近乱逛,所以我一边呆呆地眺望着到站的人们,一边等着那位老师。   就是那个时候——   (有和我穿同一双鞋的人……!)   在从车站楼梯下来的人们中,我看到了和我穿着完全一样鞋子的人。   清晨的东京车站中摩肩接踵。在种类如繁星般繁多的鞋子中,当然会有人买同样的鞋子,但在同一时间,在同一个车站邂逅的概率到底有多少呢?所以我感受到了命运,同时浮出了我与之在一起聊天的同伴意识。一边这么想着,耳边也同时开始游走着话语,「呵呵,这双鞋不错啊……在哪里买的?我在附近的店——」,我不禁想象着这样的鞋类谈话。当然,我并不是那么喜欢鞋子,只是忽然有点想那么做而已。我为此感动了,感受到了星辰般的轮回。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穿这样的鞋呢?   我把自己心中擅自膨胀的同伴意识放在心中,视线不禁朝下,从他脚下抬头往那个男人的脸上看去。   「…………」   啊,是老师啊。   不仅没有同伴意识,而且还只是普通的工作伙伴呢……   白石不禁相当吃惊……   因此第二次的收录是穿着一双同样的鞋子来的。幸好没有被工作人员和演员发现啊……不,也许只是察觉到了而不敢说出来而已。   顺带一提,在收录后进行的编辑,我和あずーる老师的庆功宴上,我和あずーる老师的鞋子完全一样,回去的时候也发生了不知道哪个是自己鞋子的迷之事件。明明自己没喝醉,却穿着老师的鞋子就那样回去了,这样的事情我也顺带说一下吧。   我想在说完以上的广播剧CD第二弹时发生的事情之后,再谈一谈第三弹的事情吧。   我平时是有两双私人用的鞋子的,一双是和あずーる老师的奇迹般一致的鞋子。还有一双是起绒质地的运动鞋(黑色)。最近发现,每次和あずーる老师聚在一起都会觉得很抱歉,所以第二弹以后我和他见面都只会穿运动鞋,但实际上我也经常穿着运动鞋去出版社,因此,既然已经没有可逃避的地方了,那干脆再穿上那双和老师的一模一样的鞋子,参加第三弹的收录把。说是如果在意戴的话买别的鞋子不就好了,但是……我忘记买了。   因此在第三弹的收录当天。   第三弹的收录我就这样直接去了现场,没有事前的约面。因此像往常一样性急的我在附近的咖啡店激动焦虑着花了两个小时后来到了现场。   脱下外套,我坐了下来,喘了口气。   也不是在意穿鞋的事情,只是有点害羞而已。毕竟再穿上同一双的话也没办法啊,我一边想着一边等了几分钟。   あずーる老师进了现场。   我站了起来,一边向脱下大衣的老师行礼,   「早上好。」   而后我若无其事地确认了他的脚下。   那天老师的鞋子和第二弹的时候穿的是不同的鞋子。   总算避免穿错鞋子了啊。这样的话,在收录后的酒会上就不会发生不知道哪个鞋子是哪个的事情了吧。   放心的同时,我抬起头来。   话说回来,那天我的服装非常简朴呢。   而且那天老师的服装也很简朴。   「…………」   总而言之,那天我和老师穿的是情侣装。   哎呀,毕竟第二弹都撞鞋了,肯定还会在某处再撞一次吧?哈哈哈,虽然我是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来到了第三弹的收录,但是我做梦也没想到会把鞋子以外的东西全部包上。   如果两个人并排站在一起的话,肯定会被发现的。当然,关于我们两个人的服装,「总觉得像情侣装似的……?」而被如此谨慎对待了。不,这是偶然的,真的啊。   因此,在第三弹的收录时,两个打扮完全一样的人并排打招呼,这样不可思议的场景展开啊。在那种情况下,无论怎样打招呼都不可能正经吧。不论怎么修饰、打扮,最重要的是还是打扮自己的衣服是否能和自身的气质相符合。但比起帅,有趣的地方要远远超过帅。不过总而言之,这样的寒暄若比作相声的话,多少也会自然些吧。   嗯,第三弹的收录就是这样的感觉,穿着完全一样的衣服,虽然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现象,但是最重要的还是收录的时候,真的很开心。   最近忙得不可开交啊,也没有什么喘息的时间,但是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变成了这样的日常,在那样的情况下,在广播剧CD的收录中,能与置身于现实的『魔女之旅』中的角色们在现场相遇真的是件幸福的事,这绝对是一个能遇到角色们新的一面的绝佳机会。   以前第一弹的时候,我因为极度紧张,在和演员们见面的瞬间就差些死掉了,最近可算多少习惯了一些。甚至现在若是相隔五公里左右遇到的话,我觉得就算遇到了也没关系哦。   总之这就是广播剧CD第三弹的故事。   我个人认为电视剧CD每集十几分钟左右正好。『魔女之旅』本来就是短篇,因此我觉得在一张CD中有几话这样会更像『魔女之旅』(也有是想写各种各样的角色的对话的理由在里头啦)。   而实际上第三弹的台词量是至今为止台词最多的,「这个,台词大小没问题吧……」虽然我是这么想的啦,「可是已经没有地方能去削了……」,我因此绝望了。不过,能平息真是太好了。第四弹的广播剧CD的企划也已经决定了,我会为了下次能有更大的进步而努力的……   接下来收录的时候会和谁撞衫呢?在战战兢兢的今天,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决定衣服和鞋子。   说点题外话,最近买了VANS Old School作为第三双鞋。如果是出门必穿的鞋子的话,即使穿上也会觉得「反正是必穿的吧?撞上也没办法啊!嗯嗯!」我想这样的话,是不是能逃避这样的事呢。   (Yaokc:Old School有旧学校的意思,但是还有守旧派,保守派的意思)   因此,我想在说完近况后,进入『魔女之旅』第十二卷的各章的评论环节。   每章的评论都包含了剧透,未读的就请跳过!   ● 第一章『某个旅人的故事』   是序言性的一章呢。   『魔女之旅』决定动画化,或许有人会打算从最新刊才开始看吧?因此这章,大概讲述的是『魔女之旅』是怎样的故事,主人公伊蕾娜是怎样的人,内容大致就是这样而已。故事没有一直延续下去就是连载短篇小说的优点吧。   ● 第二章『合胃口的种族』   据说遗传基因是为了让自己拷贝得更多而保留或进化的哦。   而且据说这些会在宿主的身体或头中安装,操纵的生物和病毒被称为寄生体呢,但是大多寄生体,有很多使宿主死亡的东西哦。就比如线虫让寄主蟋蟀入水自杀,还有被寄生虫寄生在自己身子里的老鼠不再害怕猫的尿中散发出的气味,结果被发现后就被吃掉了。虽然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种类,但我觉得大多数都有这种习性呢。寄生体通过自杀和捕食等方法使宿主死亡,从而进行繁殖。比如说,先前提到的弓形浆虫也会在猫的内脏器官中繁殖,混入粪便中,以此而增加幼卵。这样看来,估计动物的交尾或植物的授粉对于寄生体来说也是同自己一样杀害宿主而已吧。   因此,对于『魔女之旅』中出现的暗精灵来说,人类这种族实在是合胃口的种族呢。这种事情,老实说,我一直都很想写,因此一直在闷闷不乐着,如今终于实现了呢,总算松了一口气。   ● 第三章『三个国家的故事:价格的缘由』   我偶尔会去折扣天堂买一些东西,那里不是偶尔也会有因自身概念过于独特而卖不出去的饮料以低价出售的吗?我个人因为比较喜欢冷饮所以经常买呢,但是在喝了之后就忽然觉得不好喝了呢。但是在便利店用合适的价格买的却不知为何更好喝,不像低价买的味道如魔法般消失。嘛,这可能是因为即便在便利店买的本来就没什么味道,但是自己觉得有用合适的价格买的东西一定会很好吃吧。顺带一提,这种现象被称为认知偏差哦。   ● 第四章『退魔师与恶魔』   我觉得,即使知道这是谎言,但只要自身有宽容感,人生也能够变得更快乐呢。换个话题,最近可能是因为技术的发展吧,很多东西很容易被人发现是假的呢。以前灵异或恐怖的特别篇就经常在半夜里播呢,我初中左右的时候就有个驱魔节目:神父神甫对被绑在椅子上的被害人说,「请报上你的名字!」,而后被害人发出了痛苦的声音,「路西法……」他如此自报家门道。之后,路西法被神父直接消灭了。嗯……这样看来谎言也是有分拙劣的或完美的吧……   ● 第五章『三个国家的故事:因为是人推荐的东西』   外国的月亮总是圆的这样的话就不用特意说了,总之这章大体就是这样的。这是一个非常久违的让米娜登场的一章呢。事实上,第五卷以后,虽然一直在想着她登场的时机,但总是出不来呢,时隔七卷终于再次登场了哦!   ● 第六章『不笑之露其璐』   这就只是让不笑的女孩子笑的一章哦。不是在此以上也不是在此以下,真的就只是这样的故事而已,而我个人比较喜欢结尾部分啦。话说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写没怎么讲话的嘉宾角色呢……(除了栀子这些净是用文字说话的角色)   ● 第七章『三个国家的故事:有价值之物的故事』   扫帚桑在重要场所中的重要场所登场了呢。   换个话题,虽然社会上有价格超高但完全没有医学依据的癌症治疗方法,但是据说还是有很多人追求着这些不可思议的治疗方法。在三个国家故事『价格的缘由』中也提到过,价格高的话,就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般,好像是被魔法附体了一样的效果。而实际上,价格便宜的正式治疗法才是研究者们为了拯救更多的人而日夜努力的成果,所以并不是说效果差才便宜的哦,以前上的报道上就有这么写过呢。而我那时候估计是:啊,是这样吗?的吧。   三个国家的故事基本上都是以价格变化为题材,也就是说这三章其实也就是一章哦。顺带一提,国家的名字A国B国C国(暂定名)是为了浅显易懂啦。我是可以起个国家的名字啦,但是估计很难知道其故事的关联性吧。   ● 第八章『屑之莎莉欧』   坏人从一方面看是坏人,但是从另一方面看是好人哦。我想这种话已经不知道别人说了几次了吧,而我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自心底都透露出邪恶的人。从一种观点来看,这个世界上的人,不论是谁,都会有变坏的可能,也会有变好的可能,所以觉得什么都讨厌是不好的哦。但是,即使知道这些,也会有讨厌的日子,毕竟还是个人嘛。而这种时候就去该远行,逃避现实来稍微放松一下心情哦,我强烈推荐大家这么试着做一做。   ● 第九章『某照相师的故事』   这是以莎莉欧的话为结尾的呢。本来想在 第八章就完结的,但是因为八章不是时间顺序发展的,所以没办法就只能这么延长到了末章。   总之这就是『魔女之旅』第十二卷的评论了。   这次后记总算争取到了有十页,所以我把最近没能说的东西都扔在了这里。以后如果能在后记上拿到更多页数的话,我也会不断地喋喋不休地喋喋不休地说着废话,并且在页面允许的范围内想把各话的评论都写进去的!今后也请多多关照。   还有,今后关于动画版『魔女之旅』的情报也会慢慢公开,也请各位随时确认情报!当然也有官方推特哦!   因此,我想差不多该道歉了。   担当编辑M桑,   一直以来谢谢您。我下次一定要早点把原稿写完,虽然总是这么想就是了……   あずーる老师,   谢谢您一直以来的可爱插图。特别是特装版的封面,最棒了。(虽然全部都是最棒的!)下次开始收录的时候我的衣着会事先告知的……   七绪一绮老师,   谢谢您一直以来的出色的滑稽作品。能在漫画中看到伊蕾娜桑各种各样的表情真的很幸福。   参与了广播剧CD的工作人员们,   这次谢谢您了。第一次在现场见到您的时候,您能说剧本很有趣很有趣,我非常高兴。第四弹也请务必多多关照。   参与了广播剧CD的各位演员,   伊蕾娜和弗兰老师的对话,艾姆妮西亚和艾维利亚两姐妹的对话,沙耶和希拉老师进行的拷问,芙兰老师的解说,不管听多少遍都很有趣。总是一边想着能让这么厉害的人来表演,一边听收录,我真的很幸福啊。第四弹也请多关照了。   参与动画制作的工作人员们,   很抱歉没有机会见面。美丽的美术设定、角色设定等,以及原作中还没有描绘出来的部分每每勾勒出来我都会不禁感极而泣,非常感谢。   因此,『魔女之旅』也将继续下去,如果今后也能一如既往地支持我们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至于动画方面我也很期待呢。   那么,下次十三卷再见吧!再见咯。   AUTHOR   白石定规   不小心在广播剧CD收录时和あずーる老师穿情侣装,这人生……   ILLUSTRATION   あずーる   最近买的、只要稍微擦一下就可以擦干净的眼镜太棒了,因此戴口罩的时候也很方便呢!嘛,尽管我买不到最好的口罩就是了…… 第十二卷第十三卷 第一章 旅人的一天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牧野诗歌   翻译:守夜擎天柱   修图:牧野诗歌   在大都市国家雷科尔塔的大道上等了大约一个小时。   旅人米娅小姐(化名)挥了挥手,满面笑容地出现了。身穿黑色长袍的她是个旅人,亦是魔法师。看上去大约有十几二十多岁,外貌就像是人偶一样标致美丽。   「哎呀,不好意思让你等我。」   米娅小姐笑着垂了下头。   我也向她点了点头,并看了看时钟。   ——来这里的路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迟到了一个小时。   「我去了买面包,就来晚了。」   她没有一点羞怯,镇定地回答。   ——原来如此。   「啊,请放心吧。作为迟到的赔礼,我也买了你的份。给你。」   ——谢谢…   「啊,等一下。给你一整个面包有点可惜,所以对半分吧。」   说完,她把面包撕开。   「给你。」   给我的是面包的边角料。   这明显不是对半分。   「这样和我迟到这事就算扯平了。」   这明显不是对半分。   ——谢谢,你……。   「呵呵呵,不客气。」   她天真地笑着。对她来说,迟到一小时只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问题。   旅人这个词指的是自由自在地四处走访一个个国家的人。她们不受国家的拘束,身处任何地方,而又何处都不在。没有时间束缚的她们一边切身感受着自由一边生活。可以说,她们是和自由这一概念本身共存着。   就算迟到了那又怎么样。   不如说有好好来到约好会面的地方,我们就该谢天谢地了。   「告诉你一件好事吧。旅人的一天,是从早上醒来的那一刻开始的。」   换句话说,她想说的是这个意思。   说是要对她这个旅人度过的一天进行取材,可实际上从我在约好见面的地点傻乎乎地一直等她这里开始,就已经没办法对她的一天进行取材了啊。如果是要做一天的取材,那不是应该从她睡醒的那一刻开始取材吗。   我无话可说了。   从来没有想过,取材仅仅开始了几十秒,我就碰到了一种全新的价值观。   ——顺便问一下,你今天是几点钟左右醒来的?   「诶?啊啊,就刚才吧。」   我无话可说了。   旅人独有的自由想法   定居在国家里的人对四处走访各个国家的旅人,首先应该会有一个疑问。   为了走访各个国家,如何筹集资金理所当然是一个怎么样也无法避免的问题。只要不是金钱能无穷无尽地涌现出来,想要持续旅行就势必要去赚钱。   因此,我取材的时候一开始问的问题,就是这个根本性的疑问。   ——你平时是如何维持生计的?   她边走边回答。   「呵呵呵。我现在就告诉你。」   她露出无耻的笑容,然后就歪了歪头。「话说记者小姐,你认为想有效地赚到钱必须要有什么?」   ——必须要有什么,是吗。   我对这个含糊的问题感到纳闷。她到底是在期待着什么样的答案呢。与身为旅人的她那在走访各种各样国家的过程中培养出来,并得到磨练的价值观相称的答案,即使绞尽我这个肤浅脑袋的脑汁也连一丁点也想不出来。也许是不耐烦了,她等了几秒之后,   「告诉你正确答案吧。那就是胆量。」   这么说道。   ——胆量,是吗。   「没错。就是胆量。为了赚到大量金钱,还是必须要冒风险。虽然规模不同,但所谓赚钱正正就是一种含有赌博成分的东西。光是稳步前进,固然是赚得到相当的钱。但是选择投入高风险的路线,就可能会有相应的高回报。」   ——原来如此。   我还期待她会说出什么符合旅人独有价值观的话,可她说的居然是这种普通至极的言论让我吃了一惊。因为我起的标题是『旅人独有的自由想法』,我还想她会有稍微别扭一点的言论呢。   「所以今天就让你看看赚钱所需要的胆量吧。」   她呵呵地笑着,来到了位于大都市国家雷科尔塔的大道上的大企业。   那是一间有名的宝石商店,有名到没有一个住在这个国家里的人是不知道的。窗玻璃的另一边有一个华丽耀眼的世界。   那是一个对于庶民来说别说是进去里面,就是用眼睛看都会有所忌惮的空间。   ——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事了。」   她点了点头,走进了店里。   我犹豫了一下,可是因为我正在对她进行取材,又不能离她太远。比她晚一步,我像是躲在她的背影里一样也进到了店里。   有两个根本不像是会来这种地方的人进入店里,店员们看起来也没有特别在意,只是低头说「欢迎光临。」请我们进去。   「那么,我就来发挥一下我的胆量吧。」   旅人米娅小姐(化名)随即径直走向店员,然后就「我想将这里的宝石从头到尾都买了。」如此问道。   「从头到尾,是吗?」店员睁大了眼睛。有这种反应是当然的。   「是的。具体来说是从这里到这里。」   「天啊……!」店员睁大双眼,然后说「那个,我算一下总价……」并慌张地走到店里头去了。   ——从头到尾都买的话,总价应该会是个很大的金额啊。   「啊,记者小姐。你有什么想要的宝石吗?难得来一趟,我送你一颗吧。」   ——不好意思。你有这份心意我很高兴,但是你有钱买吗?这些宝石我看都不便宜啊……   「没问题的。」   ——真的吗?   「真的哦呵呵呵。」   米娅小姐露出一副不怀好意的表情,同时充满不知打哪来的自信回应我。   总之就先把这店里从头到尾的宝石全给买了。   这大概就是她所说的,有效地赚钱所需要的胆量吧。虽然我只有一种总额会高得难以置信的预感,米娅小姐却一直都冷静无比。   你付得出钱吗?我这么问她,她就「呵呵呵。」地笑了。   然后,店员回来了。   「计算得出的价钱是……」   果然,店员告知米娅小姐的是高得难以置信的金额。   然后,就在她知道金额之后。   「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米娅小姐用魔杖对着店员。然后她就说着「把价钱改成免费吧。把价钱改成免费吧。哎,哎。」并对着店员的脸嗖嗖地挥着魔杖。尽管她露出一副似乎不太高兴的表情,但她只是在不停挥动着魔杖。她这副样子,不知为何充斥着一股难看、可悲的感觉,又让人静不下心来。   ——你做的这个到底是什么仪式啊?   老大不小的人在这间好好的店里搞什么鬼呢。   「看了还不懂吗?我这是在拜托她给我免费啊。哎,哎。」   大都市国家雷科尔塔。伫立在大道一角的高级宝石商店。在豪华璀璨的店内,回响着一个老大不小了还「哎,哎」地用这种娇滴滴的声音专心地挥动魔杖的魔法师的声音。   我对此只能无言以对。   「好了……就让我免费买下吧……」   最后,店员宛如坠入爱河的少女一般,面红耳赤地将宝石从头到尾逐个塞入袋子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如你所见啊。」   ——我不是很明白……。   「诶?还要解释吗?真拿你没办法呢。」   她抱着装满了叮当作响宝石的袋子,露出无耻的微笑。   ——不好意思。之前说的应该是为赚钱而需要的胆量才对啊。   「需要的就是能打破道德准则的胆量啊。」   ——我想要的不是这种胆量。   道德准则的另一面   离开了宝石商店,她就前往就位于附近的精品店。   理所当然地是一家高级精品店。   「哎,哎。」   然后理所当然地,她向店员施魔法。   ——这么做在伦理上可以吗?没问题吗?不会惹火别人吗?   「记者小姐。你很在意旅人是如何维持生计的,对吧?答案很简单。只要对金钱感觉灵敏,旅人就可以维持生计。金钱聚集的地方肯定会有人聚集,而有人聚集的地方就该是旅人现身的地方……」   ——不,我总觉得这不是对金钱感觉灵敏的问题。   「有时候将道德准则置之度外并贯彻到底的胆量也是有必要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哦,记者小姐。」   ——这不就是单纯的盗窃吗。   「哎,哎。」   ——啊,根本没在听。   之后她去了好几件店铺,同样在这几间店铺里「哎,哎」地对店员施了魔法。「哎,哎」到底是什么意思。用的到底是什么种类的魔法。还有就是都老大不小了,不会觉得难为情吗。   她对我提出的问题,   「据说人质和强盗共同度过同一段时间的话,有可能会逐渐萌生同伴意识,并自愿成为试图杀掉自己的人的友方。这是一种在劫持人质固守事件里偶有发生的心理现象,不过大致上来说就和这个一样。简单来说,我用的是让他们萌生同伴意识的魔法。哎,哎。」   ——你不觉得难为情吗。   「不觉得。哎,哎。」   ——话说这不就是盗窃吗。   「不不我和他们是朋友。哎,哎。」   ——话说你这可是在疯狂滥用魔法啊这样好吗。   「没事。反正我打算最后也把你当作是我朋友的。」   ——诶?   「请你拿着钱包等我一下。哎,哎。」   她这边搞那边搞,今天已经是第五间店铺了。节奏真是快得可怕。   「顺带一提,我会把今天拿到的各种商品拿到其他国家高价卖掉。这样做的话,半永久赚钱就成为可能了。」   据她所说,她这种旅人平时就是这样子维持生计的。她作为旅人度过的一天,就是由拜访众多国家,魅惑店员,将店里的东西从头到尾抢个遍这些环节组成的。   ——今天一整天你打算去多少间商店?   「大概再去五间吧。」   ——那到底能赚到多少?   「我想想,大概有……这要看当天的情况,不过平均能赚到五十枚金币吧。总之,干一回盗窃赚到的差不多就是这么多。」   ——你刚才说了盗窃吧。   「我才没有说。哎,哎。」   ——顺便问下,至今为止你在多少个国家做过同样的事?   「这个嘛……虽然不是记得太详细,就我所记得的——」   之后她向我列举了至今为止去过的各个国家。邻国,邻国的邻国。然后是邻国的邻国的邻国。具体的国名这里不提及,她在过去半年里,在从自己的家乡到这个国家为止造访过的各个国家里,似乎一直在反复做着闯入高级商店并用魔法洗脑盗窃的勾当。   在出现受害报告的国家名单上,有大部分国家是与其一致的。   ——你还有做其他类似犯罪的事吗?   「什么叫类似犯罪的事啊。」   ——反正都到了这时候了,可以请你顺便一口气全部说出来吗。   「我想想……啊,这么说起来,在今天的取材之前我不是说过我去买面包了吧。」   ——你是有说过。   「其实那是我偷来的。」   ——原来如此这可就是死罪了。   「偷个面包而已,是那么重的罪吗?」   ——起码对我来说,这等于是极刑级别的罪。   说完,我一声「哎」地将她的双手用魔法绑了起来。   ——非常感谢你配合我的取材。   「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你逃掉的话会很麻烦,所以就将你拘束住了。   然后,我将魔杖向天上举高并放了一个魔法。小小的光芒闪烁着往上升,然后就这么在天空啪地一声爆炸。   以这个信号为开端,大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往我和米娅小姐所在的地方聚集。其中有这个国家的高级宝石商店和精品店的店员们以及政府的人等等。   「这就是那个盗窃犯吗?」   ——是的。她将至今为止在众多国家犯下的各种罪行干脆地全部招了。   「那个,等一下。这到底是——」   「把她带走。」   ——请便请便。   米娅小姐被拖拉着带走了。我对她轻轻挥着手目送她离开,顺便将被盗的各种商品还给聚集在现场的这个国家的高级商店的各位店主了。   话说回来,这个记者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谁?   没错,就是我。   旅人的一天   「哎呀,太谢谢你了魔女大人。这么快就解决了。」   国家的官员一边交给我报酬一边说道。   我是在几天前从这个国家的官员接下这件委托的。他们接到有关在邻近各国行为恶劣的魔法师在这个国家里也有出没的报告,于是我就接下了他们想在出现严重的受害情况之前将她抓住的委托。   幸好,这个到处盗窃的人到底是哪里来的谁已经查清楚了。之后就只剩抓住她了,不过嘛,考虑到对方是魔法师,这个国家也变得谨慎起来了吧。要是她大闹起来的话没人能当她的对手,所以就委托同样是魔法师的旅人来帮忙,事情就是这样。   「不过还真是非常顺利呢……我们还以为得再花上一点时间的。」   「毕竟对手是同类啊。」小事一桩。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我既是旅人也是魔女,所以时不时会像这样在造访的国家里被人委托办事。这次也是,这样就算是在大都市国家雷科尔塔完成了一件工作。   「有她那种胡作非为的旅人在真是叫人头疼。」国家的官员叹着气说道。「很难让人不去想象,旅人都是像她那样靠缺德手段来赚钱的呢。」   「哎呀就是说啊。真是伤脑筋的家伙呢。」   「说起来,魔女大人,实际上旅人是如何赚钱的?」   问我旅人的赚钱方法啊。   「请收下这个。」我直截了当地推给官员几张纸。   「?这是?」   「在对米娅小姐进行取材时做的报告。下次有可疑的魔法师旅人来这里的时候请用它来帮助你们。」   「哦哦……!这真是太感谢了……!」官员收下我给的报告,但之后立刻就面露诧异的神色。   「那个,你这手到底是……?」   我依然保持着伸出一只手的动作,而官员似乎无法理解。   「呵呵呵。」   ——我要求追加报酬,应该不过分吧?   我当场故意用像是开玩笑的口气这么说,官员才终于意识到了。在刚才给了我报酬之余,官员又给了我一些可以当作零用钱的钱,然后笑了笑。   「我懂了,原来是这样子赚钱的啊。」   官员的手上,是一份关于旅人魔法师利用灰色手段捞钱的报告。   我点了点头。   「是的。就是这样子赚钱的。」   表情略显恶意地点了点头。   于是,旅人的一天将如这般不间断地交织下去。无论是有写在报告里的内容,还是没有写的内容,我都将从此长久地继续旅行。   著:伊蕾娜 第十三卷 第二章 于常夏降下的大雪和软萌可爱型女生 户外面被染上了一片灰色,或者该说是近似灰色的白色。   呼地往窗户呼一口气让窗户蒙上一片雾,也并未让窗外沉浸在白茫茫一片的景色变得更好看。   不过。   与外面保持一片白的景色相反,我下榻的旅馆内饰颜色极其夸张。床和窗帘,还有被子都是让人静不下心来的配色。挂在墙上连名字也不知道的画作描绘的是小镇上的人们在盛夏的太阳下欢闹的模样。   桌子上放有一个水果拼盘和一杯欢迎客人入住的饮料。住宿时付了那么高的费用,准备的饮料却只是普通冷藏过的果汁。而且玻璃杯里还夸张地附了一朵扶桑花,不得不说这和外面的气候着实有点不相称。   「……好冷。」   说起来,在这种冷得像是在下雪的环境里怎么也不应该喝冷饮。   在适逢这种气候的日子里拿冷饮给人喝,这是新的找茬手法吗——有一瞬间我差点有这种想法,然而窗外的这场雪,对这间旅馆来说它会不会才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呢。   我用冻僵的手拿起在这杯一点欢迎客人的意思也没有的饮料旁边毫无生气地放着的小册子,并打开。   上面毫无疑问是这么写着的。   『欢迎来到常夏之国 乌苏拉!』   『多亏有常夏魔女乌苏拉,这个国家每天都是干蒸蒸的夏天!如果你想要夏天,造访这个国家准没错!』   『世界数一数二的度假胜地,各国的名人都在此拥有别墅!』   『想轻松体验度假的感觉的话就请来这个国家吧!』   等等等等。   说是在这个国家里拥有别墅,连名字也不知道的名人自豪地面露喜色,并大笑着说「夏天果然是最棒的啊!」「在这个国家拥有别墅是我的梦想!」之类的话。   可是实际情况又是如何呢。   外面下着雪还冷得要命,这片景色与其说是夏天,不如说更像是夏天跑哪儿去了。   「唔唔唔唔……」   我是想感受一下这个国家的夏日气息才远道而来的。   可究竟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   在我到达这个国家时这里就已经被雪所覆盖,我当时还心想「咦?我难道是来到了常冬之国吗?」一脸困惑,可是很明显,这个国家确确实实就是名为乌苏拉的国家才对。招牌也是这么写着的,而不知为何站在大门前面像是向导的人也是「欢迎!这里是常夏之国乌苏拉哦!」这么说的。穿的还是短袖。   在镇上走了一会儿,就看到有很多魔法师打扮的女孩子。   因一级度假胜地而闻名的这个国家,每年在这个时候都会有很多立志成为魔女,从邻国来的女孩子在这里聚集。听说很多人是来这里观光,顺便参加魔女见习生升格考试的。   顺带一提,这个国家的合格率与其他国家相比是垫底。理由应该没必要说明了吧。   因此,这个常夏之国变成了这副常冬一般的样子,她们对此十分生气。   「常夏……在哪儿啊?」「这是雪吧。这个国家到了夏天会下雪吗?」「诶!这样子考完试之后不就没法玩了吗!我不要!」   如此这般的。   我走在镇上,望着这些女孩子。   然后没过多久。   「嗯?咦,我说。你该不会是,伊蕾娜?」   唔唔唔唔?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叫我的声音。   我回头看看,有一个胸前别着星型胸针——魔女身份证明的女性,挥着手往我这边走过来。   「啊!果然是伊蕾娜啊。」   「…………!」   浅粉色的长袍和三角帽。大大敞开着的胸口。茶色的卷发呈微微的波浪形,以及绿色的眼瞳下面有一颗泪痣。这个外表我有印象,而且即使过了几年的时间,依旧是以前的那副面貌。   也许稍微长高了。也许,比以前稍微变得成熟了。   不过她依然是她。   我认识这个人。   「呃,你是哪位来着……?」   名字我忘了就是了。   她是谁来着。我想想……。   「真是的!太过分了!是我啊。莉莉缇娅。」   「啊啊。是莉莉缇娅啊。对了对了。你好。」   「真的好久不见了!嘻嘻。」   她一边娇滴滴地说着一边拍我的肩膀。好痛……。   我和她是在以前我参加成为魔女见习生的笔试那一天认识的。记得她是坐在我隔壁的座位。不知为何总是给人一种轻飘飘感觉的她,老是以年幼这种理由缠着我,到现在我都忘不了。   居然在这种地方碰到同乡,真的吓了我一跳。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呢?难不成伊蕾娜你也是来做笔试考官的打工吗?太好了。有认识的人一起当考官,我就放心了。」   我摇了摇头。   「不是,我没有做打工的打算。」   「?诶诶?那你来这个国家是做什么的?」   「旅行时心血来潮,才顺便来这里的。」   「这样啊。」她略表遗憾地压低了声音,之后又立刻露出笑容了。「啊,不过啊。不介意的话,要不要来一起试试当考官?现在这个国家不是刚好在下雪吗?明明是常夏之国。所以啊,人手不够啊。」   莉莉缇娅给了我一张纸。纸上以『在人气度假胜地当考官吧!』这个宣传为底,有一个连名字也不知道的名人露齿大笑并「度假胜地的打工果然是最棒的!」这么说道。怎么又是这家伙。   「为什么光是下雪就会搞到人手不够?」   「这个嘛,一大半考官都『我是为了能轻松享受度假体验才来这里志愿当升格考试考官的竟然下雪开什么玩笑。』这样,『跟说好的不一样。容我打道回府。』这样,『我听传言说有灰色头发的魔女在这附近才过来的可根本就没看到啊?人家要回去了!』这样地抱怨完就走人了。」   「一个个都丝毫没有要干活的意思是吗。」   而且刚才我好像听到有句很令人在意的话……?   「不过就我看来,你不是打着坏主意来这个国家的吧。」   我歪头表示不解。然后莉莉缇娅诶嘿地挺起胸膛,   「当然!我只是想来见场下魔女乌苏拉小姐一面的!」   「你那就是坏主意吧。」   「诶嘿嘿。」莉莉缇娅啪一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好痛……。   「那么,你要怎么办?看上去,伊蕾娜你是成为了魔女,考试的运营方应该会很高兴有你加入吧。」   我再次摇了摇头。   「这不合我的个性所以容我拒绝。」   「哎哟……真可惜。」   之后,我和噗地鼓起脸颊闹别扭的莉莉缇娅又聊了一阵子,然后就分开了。   「再见,如果有那个意思了就来参加考官打工吧!」她从远处拉高嗓门这么说,我向她挥了挥手道别。   至于接下来嘛。   我在那附近随便地找旅馆而在这片与常夏相去甚远的雪景中一味地走着,最后来到了一间给人一种和外面的景色完全不搭的印象的旅馆。顺带一提,住宿费相当贵。   仔细想想,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有大量女孩子从各个地区进入到这里来,所以这对旅馆来说正是能大赚一笔的时候呢。「嘻嘻嘻就算多少有点贵反正还是要入住的吧。这钱太好赚了。」我感觉眼前看到了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数着钱的旅馆主人们的脸。   总而言之。   中间有这么一段经过,现在我就在旅馆的窗边呆呆地看着镇上了。   可是为什么小镇会被雪所覆盖呢。……理由其实无所谓,不过反正我有空,散步时顺便到处打听一下似乎也不错。   我又看了看小册子。   『多亏有常夏魔女乌苏拉,这个国家每天都是干蒸蒸的夏天!』   恐怕是这位魔女的身上出了什么事,这点倒是不难想象。   ○   穿上裤袜,围上围巾,我走在大街上。   街上还是老样子到处都是雪。雪多到积了起来,走在路上脚边传来坑坑洼洼的声音和踩碎的感觉。   街上很静,每家商店都关了门。这个国家的生意有很多本来就是以夏天为前提才做得下去的,这种雪天里卖得出去的东西也卖不掉了吧。因为店家全都关门,民众也就没有理由出去外面走,镇上才会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   在这个常夏之国里无法购物或者做生意的民众,他们怒气的矛头会指向哪里,想必不用多说了吧。   「……嗯。」   在小镇大道走了一段路之后,我看到了一大群人。   一群全身裹着毛毯的民众聚集在某间住宅的门前。   那扇大得要抬头看的门,像是拒人门外一样紧紧地闭着,上面写着「常夏魔女乌苏拉大人的住宅」。也就是说,正如门上所写的,这就是操控这个国家的天候的魔女小姐本人住的房子吧。话说自己给自己加敬称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抓了抓人群中一个女性的毛毯。   回过头来的女性鼻子都红通通的了。   「魔女小姐!听我说啊!那个叫乌苏拉的女人把这个国家搞成这副样子,还一步都不肯离开她的房子!这下子只好将她送上火刑架了啦!」   不知为何,在她旁边的男性也回头看过来。   「真的是开什么玩笑啊……这个国家就是因为常年夏天才好啊……!哪个家伙要她下雪的啊!」   简单来说,他们和前来参加考试的女孩子们都是因为相同的理由而生气。   听他们说,这个奇怪的现象就发生在几天前。   为了布置魔女见习生升格笔试的会场,一部分魔女以考官身份从各地前来。乌苏拉小姐也同样作为代表这个国家的魔女前往会场,并为各个方面做准备。   可是,她从会场回来之后就非常消沉。然后这个国家的夏天马上结束,冬天突然来临了。   之后,前来这个国家观光顺便参加考试的女孩子们全都气炸了。考官们也气炸了。镇上的人们当然也气炸了。而现在我也气炸了。这简直就是一副地狱绘卷。   任谁看都一样,在布置会场的时候很明显发生过什么事件。   「我说,你虽然还年轻,可你是魔女吧?」   听他们说了一阵子之后,有人这么说道。「呐,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去乌苏拉小姐那里,打听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不知哪位跟着说。「对啊对啊。我们去的话,不知道会被她用魔法怎么样呢。」   看样子敲门的人们的声音逐渐统一起来了。「好主意啊!」「找她的人是魔女的话也会比较好说话嘛!拜托你了,魔女小姐!」   都还没听我怎么回答呢,就已经一片决定好要拜托我去做的气氛了。   拜托你们不要胡来。   为什么我非得一头栽进这种麻烦事里去不可啊。   快点拒绝掉吧——。   「麻烦到你非常抱歉——」   「顺便说下,我们都算是有点积蓄。」「毕竟这里是度假胜地啊。」「报酬值得期待。」   「就让我尽全力为大家解决这件事吧。」   那么就快点去吧。俗话说好事不宜迟,也说时间就是金钱嘛。   诶?紧闭的大门?哈啊?这种东西把它砸烂不就行了吗。哎。   ○   我把大门砸烂了。   房门像冰一样纹丝不动,所以同样我也把它砸烂了。不出来的话就只有砸门这个方法了。归根到底房门和大门都是用来打开的,打不开就等于它们没有起到原本的作用。我走进去之后把门都修好了,所以应该没问题吧。   房子里面比被雪覆盖的外面还要寒气逼人,与其说雪国,简直更像是被关在了冰里一样寒冷。   要是在这种地方逗留太久,可能会立刻冻死。   「…………」   难道那个叫常夏魔女的乌苏拉小姐已经撒手人寰了吗。   我稍微有点不安。   但她似乎还活着。位于房子的深处,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传出来微弱的抽泣声。   我慢慢地走到那里,最后停下脚步。   「你好。」   我嘭、嘭地用拳头敲门。   没有回应。   「你好。」   我嘭、嘭地用脚踢门。   还是没有回应。   「……这扇门我也砸了哦?」   「咿咿咿!求你住手!」终于有回应了。「还有你是谁啊!这里可是我的房子哦!」   「我叫伊蕾娜。灰之魔女,伊蕾娜。」   「……魔女找我有什么事?干嘛?因为我让这里下雪就来杀我?」   「不,不是这样的。」   「呜呜呜呜呜呜呜……心好苦,心好苦啊……为什么只有我非得怀着这种感觉不可啊……!」   「…………」   「偶尔一时兴起下场雨,就被人家说『喂今天的计划都取消掉了啊你要怎么赔我』,可一直放晴又会被人家说『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下雨啊。魔女小姐你是想让我们都晒成人干吗』……」   「…………」   突然就开始发牢骚了。   「知道我在操控这个国家的气候,就随心所欲地叫我『放晴』什么的『偶尔下场雨』什么的『偶尔来个多云也不错呢!』什么的,个个都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可又没人会替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啊!就算为想要多云的人弄成多云好了,当我被其他民众抱怨的时候他们也不会来帮我!」   「哈啊……,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不过,这也就是说。   「难道你是无法忍受这个国家的人们随便地对待你,才让这里下雪的吗?」   「嗯?不,不是那样的。」   原来不是啊。   「不如说,被人随便地对待……那个……我会觉得兴奋……」   理解你心情的我真是傻。   「那个……啊?就是啊,魔女小姐,伊蕾娜小姐,可以听我说吗?我那十分痛心的故事。」   「麻烦你简洁明了地说。」   「那是发生在昨天的事——」   「…………」   用这种不管怎么想都不太可能简洁明了地讲完的开场,她开始一点一点讲她的故事。   那是她非常痛心的故事——。   「呃……哈啊,哈啊……昨天的,早上……哈啊,哈啊……对不起。光是回想起来我就……」   「你没事吧?」   「有点止不住兴奋……」   「真的没事吧?」   「别这样!不要担心我!对我冷漠一点!」   「我担心的是你的脑袋。」   「当然没事啦!」   「真的吗?」   「因为我可是个纯正的受虐狂。」   「是吗……」   「是啊……你在门对面对我投来轻蔑的目光……我可是知道的……」   「好啦可以快点继续说吗?」   「哈啊,哈啊……」   「快。」   搞完这么一出之后,她总算开始说下去了。   ○   总而言之,她的故事就是这样子的。   昨天早上,「哇哈要去布置考试会场啦得加把劲好好干啦」这般,她情绪高涨得出奇地走出家门,好像跳着舞一样走到了用作会场的城市会堂。   首先必须要说的一点是,控制这个国家的气候的正是她的心。   在这个常夏之国乌苏拉,乌苏拉这个名字是赐给代表国家的魔法师的称号。也就是说,人称常夏魔女乌苏拉的她,本名是另一个名字。   这么一说,她刚刚的确一次也没有自称为乌苏拉呢。   「那你的本名叫什么?」   「讨厌啦伊蕾娜小姐。我是打算只让与我白头到老的人知道我的本名的。」   「这样啊。」   「想知道吗……?」   「不想……」   言归正传。   据说这个常夏之国有一段历史,每隔几十年就会有一个拥有相当强大力量的魔法师诞生在这里。   这个魔法师拥有强大力量的同时,也会被赋予控制国家气候的力量。心情很好就放晴。心情低落就下雨。心烦意乱就多云。   然后绝望的话就会下雪。   不只是天气,连气温都任由魔女支配,因此这个国家里不存在一年四季,而是魔女现在的心情决定现在是春天、夏天、秋天还是冬天。感觉良好就是夏天。感觉不好就是冬天。然后感觉刚刚好的话就是春天或秋天。   所以,常夏魔女乌苏拉才会「哇哈要去布置考试会场啦得加把劲好好干啦」这般鼓足干劲地出门。   「也就是说,平时你都是勉强自己装出一副很有精神的样子吗?」   「其实就算不勉强,基本上都是有精神的。我这人,基本上总是在兴奋着的啊。」   「啊啊是这样啊。」   「啊啊……!我透过门都感觉到你那冰冷的视线……!」   「…………」   然后。   会场里有好几个外地来的魔女聚集着,她到达会场的同时,一个像是会场布置的负责人的人才开始说明,所以恐怕她就是最后一个了吧。她说在她去到的时候,其他魔女看向自己的视线真是最棒了。你这家伙是故意迟到的吧?   「呃,那么各位,鼓起干劲来布置会场吧。说是这么说,其实要做的事很简单,首先是打扫,然后是将答题纸搬到各个房间……」   负责人仔细地说明着事务上的内容,最后以一句「那么,请大家开始着手准备。」将所有人从无聊的时间中解放。本来,在那里的魔女至今已经有过好几次做这种杂务的经验。这种形式上的说明大部分魔法师都是当耳边风的。   就连乌苏拉小姐也一样。   「呼啊……」   感到无聊过头的她,开始在那里随便应付工作。   就在那时。   「…………!」   她受到了如同闪电一般的冲击。   在她的眼前,有一个至今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的魔女。   她美丽、可爱,简直就是正合乌苏拉小姐口味的女性。   啊啊,要是被她骂上两句,搞不到我会当场去世。   她一边想着这些不正经的,一边对着她流口水。真脏。   话说回来,人是对视线很敏感的生物。当一个人在注视着某个人时,对方也会察觉到注视他的人的视线。   所以当乌苏拉小姐看那个魔女的时候——她,也在看着乌苏拉小姐。   然后。   紧接着。   事件发生了。   「啊啊……!该不会,你就是常夏魔女乌苏拉大人吧?」   魔女发出宛如花开一般娇滴滴的声音,靠近了过来。她是个总是被裹在一股软软的、萌萌的气氛里的女性。   「是,是啊……我就是。」   就算内心因为特殊的性癖而烂成黏糊糊一团,她还是潇洒地回应。这似乎是乌苏拉小姐的作风。怎么样都好。   「我从很久以前就是你的粉丝!不介意的话,可以给我一个签名吗?」   她的心立刻就被那股软绵绵的气氛死死抓住了。   同时,一种至今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涌上她的心头。   「…………」   在这一瞬间的沉默里,她似乎东想西想了很多。   啊啊,这个女性好美。相当相当美啊太棒了要是她涨红了脸朝我大骂一顿的话我就再也忍不住了——啊啊,不过,不行,不可以啊。不可以,对她,这么做……因为她十分温柔!光是看就能明白的温柔!这女生一定是温柔到连向人发火都不会,而且还对我完完全全地表示信赖!明明见面之后只说过一句话,我却能明白!假设我和这个魔女交往,在今后的人生里她应该一次也不会随便地对待我,而且本来,这种完全信赖是永远也不会瓦解的,我就是明白!她一定是之前就一直走在美丽的花田里的女孩!如果和我这种肮脏的人在一起,会变成废人的——。   以下,胡思乱想了归纳起来大约有五十张原稿纸那么多的东西之后,她就,   「我拒绝。我这人的原则,是不会给你这种脑子不好的人签名。」   脱口而出地说了这句话。   简单来说,就像是在说她想吵架。   虽然如此,那个魔女似乎果真和乌苏拉小姐想的一样,是个内心纯洁之人。   「说的,也是呢……对不起。我提了无理的要求……」   这么说完,魔女眼泛泪光,回去工作了。   那可真是,让人心痛得不得了不得了。她虽然最喜欢被人憎恨和被人蔑视,但把人弄伤心是她最讨厌的。   就这样,那个美丽得一辈子可能只能邂逅一次又符合她口味的女孩子,被她漠视并伤了心。之后,她就失魂落魄地工作,之后回到家里,闭门不出了。   「时代是冬天了……我人生的夏天,已经结束了……」   然后镇上就下起大雪来了。   结束。   「…………」   我耐着性子听到最后,然后问了一个问题。   「你知道那个魔女的名字吗?」   在她的故事里出场的魔女,她给人的感觉还有特征。   不知道为什么。   我好像知道有那么一个魔女。   不过,当我在门前仔细听时,乌苏拉小姐才终于「我想想……」这么摸索着自己的记忆,并将那个魔女的名字说出口。   「她说,她叫莉莉缇娅。」   ○   那么就来整理一下状况吧。   常夏之国突然之间变成严冬的原因在于常夏魔女乌苏拉小姐对莉莉缇娅一见钟情,然后莉莉缇娅又是我的熟人。熟人莉莉缇娅来这个国家是为了参加魔女见习生升格考试的打工,所以过几天她就会离开这个国家。如果和莉莉缇娅之间没有一点进展,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经过的话,这个国家或许就再也不会迎来夏天,也就是说度假胜地有可能会消亡。   嗯嗯。   原来如此那可就麻烦了。   于是。   「伊蕾娜。我一直相信你会来的……呜呜……谢谢你……」   第二天早上,我装出不知情的样子前去帮忙莉莉缇娅的工作。   考官的打工主要由三项业务组成。首先是一开始负责考试的受理。接着是考试的说明。最后是监督考试的工作。   在我来到的时候已经开始做受理工作的莉莉缇娅,毫无保留地为我预料之外的来访感到高兴。她一边含糊地说着不明所以的话一边握着我的手,「呜呜……伊蕾娜的手,好暖哦。」嘴里冒着白气这么说道。   受理是在会场的入口进行的。门打开着,暖气也不怎么管用,跟外面没差多少,一样很冷。   「也是,知道了这里人手不够,也不好置之不理了。」   我一边把慰劳用的热茶递过去一边回答她。莉莉缇娅用双手拿过茶杯,含糊地嘟囔了一声后,   「喜欢……」   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是你喜欢喝的茶吗。太好了。」避免误会,我先纠正一下。指的是茶吧?不是我吧?   「喜欢伊蕾娜……」   「还特地又说了一遍……」   亏我还纠正了……。   对我表达好感有点伤脑筋啊——我看着入口对面,外面那正下着大雪的世界,小声嘟囔着。   一片银白色的世界里,接下来将要迎来紧要局面的考生们拖着生硬的步伐,发着抖往这边走过来。究竟是怎么了。她们发抖是因为太过寒冷,还是因为紧张呢。   「…………」   又或者是对在树荫下盯着考生们的可疑人物感到害怕呢。   「莉莉缇娅,那是……」   我轻轻抓了抓莉莉缇娅的长袍,指了指在树荫下的可疑人物。   在那里的是一个长着蓝色长发的女性。身穿的长袍是看上去很清凉的天蓝色。她用那双和头发一样是蓝色的眼睛盯着考生们——还有在她们后面的我们。   「那是可疑人物吧?最好注意一下比较好吧。」至少,保护考生不被可疑人物接触到也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   「不不伊蕾娜。没那个必要哦。」莉莉缇娅嘻嘻地露出了笑容。   「那个人是常夏魔女乌苏拉大人哦。」   她这么说道。   「啊啊,她就是。」   这么说来,昨天只是隔着门和她说话,完全不清楚她长什么样子。没想到挺年轻的呢。看起来年龄还在二十来岁左右。   「盯……」   话说我感觉那位乌苏拉小姐从刚才开始就在一直朝着我和莉莉缇娅看过来。   「她是不是在盯着我们?」   「一定是她眼睛不好而已。」   「是吗?」   「是啊……今天也很可爱呢……」   「你的眼睛似乎也挺不好呢。」   是因为她憧憬对方才会看不清对方吗。   最后,躲在树荫下的乌苏拉小姐慢慢地朝着我们走过来,并举起一本素描本。   『过得如何?』   就这一句话。   上面就写着这么一句话。   说得直白点,对这个问题除了「啊?」之外我想不出别的回应。我很想对她说在这大冷天说的这叫什么话呢,但这句傻得可以的话却给了莉莉缇娅如闪电一般的冲击。   「怎,怎怎怎怎怎么办啊伊蕾娜!乌苏拉大人在问我们问题啊!怎么办啊!她一定是在担心我看在这大冷天里能不能好好工作呢!」   「请你冷静点。」   不知道是不是早就把自己前一天才被她冷淡地对待的事忘掉了,莉莉缇娅感动到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我,我该怎么办才好啊伊蕾娜!没问题吗?我现在,可爱吗?」   「可爱哦。」   「诶嘿嘿。」   人家害羞了啦,莉莉缇娅这么说着并啪嗒!地用力拍了我的肩膀。   好痛……。   她是不是因为憧憬的人就在眼前而紧张到精神失常了呢——算了。总之,看样子莉莉缇娅并没有因为昨天的那件事就对乌苏拉小姐产生不信任。   我不让莉莉缇娅看到,悄悄地用食指和拇指画了一个圈,并对乌苏拉小姐给了一个可以上了的信号。   乌苏拉小姐用双筒望远镜看到我的信号,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感觉雪好像停了,气温稍微回暖了一点。   说得直白点,粗略整理一下这个国家现在正身处的状况,就是只要乌苏拉小姐和莉莉缇娅之间的距离能缩短,她们两个就能得到幸福,人们就会高兴,国家就会回暖,而我的口袋也会变得饱饱的吧。不对是肯定会这样没错。   谁也不会变得不幸。   所以,昨天。   我对在门对面窝着不出来的乌苏拉小姐这么说了。   「我来当让你和莉莉缇娅结缘的丘比特吧。」   ○   为了让两人结缘,我拜托乌苏拉小姐今天到这里来。她原本就有参与考官的工作,所以她没有反对。   「我知道了。那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和莉莉缇娅小姐变得亲近呢?」   「交给我吧。我有一个好主意。」我隔着门露出一副得意的表情。   「欸。什么主意?」   「那就是……怎么说呢……能顺利让你们的关系变好的作战。」   「具体来说就是?」   「就是……能顺利缩短你和莉莉缇娅的距离。」   「什么也没想过啊。」   「不过我是觉得总会有办法的。」   总之明天请你来一趟——粗略地说明完之后,那天我们就解散了。于是到了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乌苏拉小姐就出现在树荫下面了。   虽说如此,我和莉莉缇娅现在是在照常做着受理工作这一点可不能忘。   「啊,今天麻烦你了。」   透着一种轻松、不紧不慢的气氛的年轻魔导士将准考证递给我。在我的故乡见到过的预定要升格的魔导士们,好像都是再稍微紧张一点而身体有点发硬的,但在这个国家里那样的人却很少见。   或者可以说,她们几乎是毫无紧张感。   「麻烦你了。」   这样的。   「麻烦啦。」   都是这种语调轻浮的女生。   现在的年轻人啊……我有一瞬间脑子里闪过这种老人家的想法,不过这是在度假胜地举行的考试,似乎本来就有很多人只是图个纪念而参加这次考试的。   「好好。」   我接过女生们递来的准考证,签上名字并「那么请到这里右手边的房间里——」这般不怎么上心地给她们指路。   可是这种态度随便的女生之后还来了好几个,   「烦啦。」   其中还有我根本听不懂在说什么的人在。   该说真不愧是度假胜地吗。   将准考证将是随手扔过来一样递给我们的那个少女站在我们前面,在这大冷天还露出那么多,皮肤晒成了小麦色,嘴里不停地嚼着面包。她还一边打哈欠一边随口说出「受不了真是冷死了开啥玩笑啊。明明是常夏魔女,真是不机灵呢。」这种丝毫不文雅的话。   真是失礼到了极点。   话虽如此我对她并不感兴趣,所以我接过准考证,并和对之前那些女生说的一样,「那么请到这里右手边的房间里——」这样招呼她过去。   可是。   「不可以这样啦。」   坐在我旁边的她依旧是一副软绵绵的样子,可是说得很坚决。「现在是重要的考试,态度不可以那么随随便便哦。」莉莉缇娅嘻嘻地露出了笑容。   那是眼瞳深处隐约透露着怒意的笑容。   「…………」   可是少女无视了她。   「你有在听吗?」   「…………」   「嗯?你有在听吗?」   「……啧。」   在这种不容分说的气氛里,少女轻轻咂了咂舌并低下头把准考证拿回去,就走人了。总觉得她的背影看上去有点消沉。   「你还真是认真呢。」   「讨厌,这样很普通的啦。」   莉莉缇娅诶嘿嘿地露出害羞的笑容。她好像有点高兴。   『她刚刚的眼神,很棒。』   乌苏拉小姐在远处的树荫下举起写着这句话的素描本。   是吗。   『她一定是个出色的虐待狂。』   是吗。   被乌苏拉小姐这样子守望着——不对是监视着的我们,继续做着受理工作。   「……好的。没问题。那么,进入会场稍作等候哦。……诶?觉得不安?没事的!加油!啊,还有这个,肚子饿了就吃吧。」   一看,莉莉缇娅把准考证还回去时把一个装着什么的小包裹递给了对方。   「……你在递给人家什么呢?」   「我为了她们能好好加油而烤的。」   她拿出来的是亲手做的饼干。   「啊啊!刚才教训过的那个女孩子,我没有给她饼干啊!稍等一下伊蕾娜!我去给她!」   莉莉缇娅像是刚想起这件事一样慌张起来,拿着一个包裹跑去了会场。   我瞥了一眼树荫。   『要是被她那样的温柔女生骂,我说不定会死掉啊。』   在那里的乌苏拉小姐顶着一本正经的样子说了这句胡话。   一看才发现,会场外面的雪已经停了。   『呵呵呵……光是想象我的心就暖起来了……』   真想回去,我一边这么想一边回她『是吗。』   ○   之后没过多久,在受理的间歇时闲的发慌的我四处走着,最后得出「其实如果这么在意的话直接去跟她说话不就行了?」这个理所当然的结论,可是我实在是不想去。   很明显,她们两个人都意识到了对方,却像是准确瞄准了这一点一样,两个人的意思总是没法传递给对方。   比如,我和莉莉缇娅做的受理工作快要结束的时候。   乌苏拉小姐本来是打算到我们这里来跟莉莉缇娅打声招呼的。我本来是这么安排好让她们的关系可以变好的。   「啊……乌苏拉大人……!」   自己憧憬的乌苏拉小姐突然来到眼前,莉莉缇娅慌张起来,丝毫掩盖不住自己的动摇。「哇……哇哇哇……怎么办啊伊蕾娜!乌苏拉大人来了!」她这么向我求助,所以我提议道「总之先跟她打声招呼就行。」   「你,你好,乌苏拉大人!你今天也很美丽呢……!」   另一边,乌苏拉小姐对跟自己打招呼的她用了极其潇洒的态度来掩饰过去。潇洒得简直宛如外面的气温。她让自己的头发飘起来的样子简直就是一副高岭之花的形象。   「我的名字是海伦,不是乌苏拉。」   「……诶?可你是常夏魔女大人,没错吧……?」莉莉缇娅感到困惑。   「没错。我是常夏魔女乌苏拉。本名是海伦。」   「啊,是这样啊……」   「我特别允许你叫我海伦。」   「不,这就不用了……」   「…………」   双眼变得泪汪汪的了……。   「呃,那个,比起这种事,乌苏拉大人接下来要一起来做考官的工作吗……?」   「哼。蠢问题。」就在这个关键时刻,乌苏拉小姐冷笑了。「为什么我非得要和你们这些庶民一起工作不可?」   说个题外话乌苏拉小姐是个有被虐狂倾向的人所以她的脑子里是言行失礼的话应该就会被狠狠骂一顿这样的失礼至极的脑回路。   一下子强硬地缩短双方的距离一下子又冷漠地对待人家,她的言行从旁人看来实在是相当之反复无常呢。   「啊……,说,说的也是……不好意思……问了奇怪的问题……」   而乌苏拉小姐喜欢的女性莉莉缇娅就单纯是个好人。「对不起……,乌苏拉大人这样的人是不会想和我这种人一起工作的吧……!」   嘻嘻,莉莉缇娅坚强地这么笑着。   「…………」   然后,乌苏拉小姐明明是自己伤了莉莉缇娅的心,却看着她悲伤的表情陷入了绝望。   一看,会场外面已然是一片大风雪。   看来她是因为自己轻率的言行伤害了意中人而伤心。既然如此不要说那种话不就好了,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踩了一下乌苏拉小姐的脚。   「诶呀。」   这样地。   尽管前一天隔着门见面的时候已经预先商量过了,乌苏拉小姐是个拥有自称纯正受虐狂这种不明所以的特征的人。她受到外力带来的痛楚的话就会忘记大部分的打击,所以她希望在她绝望的时候我可以用某种方法给她一记精神上或者肉体上的打击。   原来如此,就是所谓的打击疗法吧。   哎呀,真是叫人提不起劲,但若是本人希望如此就没办法了。   所以,我悄悄地踩着她的脚并使劲转。   「…………!」乌苏拉小姐挺直脊背,同时外面的风雪也停了。「哈啊,哈啊……好棒啊!」   情绪高涨起来了。   我只觉得,哇好恶。   另一方面,面对这个样子突然变得奇怪的憧憬之人,普通的好人莉莉缇娅就很普通地为她担心了起来。   「那个,乌苏拉大人……?你怎么了吗……?」   我摁着她的脚转啊转。   「哈啊……哈啊……没事,什么事也没有……!」   「……?可是啊——」   「什么事也没有!」   「啊,这,这样啊……?」   我看着这两人的对话,有一瞬间刚要回过神来心想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但是在这种场合里清醒过来就输了,这一点是必然的。   「对了莉莉缇娅,乌苏拉小姐接下来好像会和我们一起工作哦。太好了呢。」   于是,我想也没想就说了这话。   「诶,可是——」   当然,莉莉缇娅感到困惑,   「不是,我才不要和你们这些庶民一起工作——」   「哎。」我踩着转啊转。   「……呜!一起,工,工作什么的……哈啊……哈啊……」   「您会的吧,乌苏拉小姐?」转啊转啊转啊转。   「不可是——」   「嗯?」转啊转啊转啊转   「……呜!会,会的……我会的……!哈啊……哈啊……」   「她这么说的哦。」   嘻嘻嘻地说着,我拍了拍莉莉缇娅的肩膀。   「……?」   莉莉缇娅可爱地歪着脑袋对我说,   「那个……乌苏拉大人,没事吧……?刚才开始好像就有点不舒服……」   莉莉缇娅这个善良人在普通地担心着。恐怕她前世一定是天使之类的吧。   我走到乌苏拉小姐的后面,看了看外面的景色。   雪早就停了,不仅如此连太阳也在闪闪发光,照耀着盖满一地的雪。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应该说她现在好得很,不用担心哦。」   「诶诶……?」   结果,两个人的关系一点进展也没有,受理工作就这样结束了。   完成受理工作之后,等着我们的是考试的说明。   大厅里并排放着一些书桌,放眼望去尽是来参加考试的人。其中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站在台上的我和莉莉缇娅,不知道是不是将考试前的紧张感忘在了家里,会场里充斥着一股非常悠闲的气氛。   从这里可以看见各种各样的人。   考试快要开始了才慌张地抱佛脚的人。   普通地和同桌聊天的人。   给坐在旁边不认识的人送去点心,并说一起加油吧的心地善良的人。   看着窗外突然放晴的景色,「这样下午不就可以去度假了吗?」这样想着兴奋起来的人。   就连坐也没有坐下的人。   靠在我们旁边的墙上定睛看着莉莉缇娅,一副我什么都懂的样子的人——啊不对这是乌苏拉小姐。   …………。   总之虽然心里明白,可能是因为这场考试在度假胜地举行就注定如此吧,一点紧张感也没有。   「哎呀……这样不太好呢……」   在我旁边的莉莉缇娅露出笑容的同时,也有种起了杀心的感觉。所以我训斥考生们让她们快点坐好,并准备说明考试内容。   「早上好。我是灰之魔女伊蕾娜。今天我负责这场考试的监督工作,总之请你们称呼我为老师。」   有一个考生举起手并「为什么一定要叫您老师呢?」这么问道。   我就来回答你吧。   「因为我被人叫老师的话就会觉得很爽。」   考试会场里蔓延着仿佛想说「这家伙在说什么呢」的气氛。   然后,莉莉缇娅就拉了拉我的衣袖并「我是不是也叫伊蕾娜你老师比较好呢?」这么说着,可爱地歪了歪头。   「是啊。拜托你了,莉莉缇娅老师。」   「嗯,我知道了。对了,伊蕾娜老师。」   「什么?」   「要认真工作哦?」   「啊,好的。」   「不可以太敷衍哦?」呵呵呵地,依然是那种轻飘飘感觉的莉莉缇娅用拳头啪地敲了我的头。我不觉得痛。   旁人看着只觉得我们是在闹着玩。但是不要误会。她这是在隐喻「我随时都可以杀了你哦?」。好可怕啊。   昨天开始她好几次拍了我的肩膀,可力度和这一次的根本没法比。   我咳咳地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始做考试的说明。   「和往年一样,考试时限为一百二十分钟。提早完成的人可以先离场。之前那场雪似乎已经停了,考完试之后也可以去高级度假区放松一下——」   「老师,老师。」一个考试突然打断我的话。什么事,我这么问之后,考生就指着窗外说,   「雪又开始下了。」   「哇,暴风雪。」   这才发现,外面已经被染成一片银白色。   然后我向会场后方望去,发现乌苏拉小姐鼓起了脸颊。一看就明白她正在闹脾气。   我停下说明,走到乌苏拉小姐身边,用谁也听不见的音量悄悄地问她。   「怎么了?出了什么不妙的事吗?」   外面下着雪,那也就是说乌苏拉小姐现在心情低落。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我也——想。」   「嗯?」什么?   「我也想和莉莉缇娅小姐卿卿我我——」   「您该不会是想和莉莉缇娅卿卿我我而闹脾气,以这种不明所以的动机让外面下雪了吧?」   我快要说出什么荒唐的话,所以我立刻用手臂绕过乌苏拉小姐的肩膀,凑近到耳朵旁边轻声说道。   这个样子简直就像是在讨债。   「之前我就好几次忠告过你,不要胡乱下雪吧?为什么不听话?你这个呆瓜。没用的家伙。行走的废料。」   「啊,呃,那个……很,很对不起……嘻嘻,嘻嘻嘻……」   哇好恶心。   「比起道歉,我更想你一开始就不要下雪啊……。知不知道啊?」   「知道,知道了……对不起伊蕾娜老师……。嘻嘻,嘻嘻嘻……」   「这里的所有考生都从早上开始就期待着度假。那么,接下来您应该做些什么……您知道的吧?」   「对,对不起……嘻嘻,我这就让外面放晴……嘻嘻。」   她坏掉了……。   经过一番有点可疑的对话之后,我装作若无其事回到了台上。   「请看,放晴了。」   窗外已经完全是一片晴朗。太阳仿佛无视残留在地面上的雪一般发出灿烂的光芒。考生们看到这一幕都喜出望外。另一边,在远处围观的莉莉缇娅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你和乌苏拉大人是朋友吗?」   我和她的关系谈不上是朋友啦。   「只不过是昨天和她说过一会儿话而已。」   「欸,这样啊。真好啊。我也想和乌苏拉大人好好地聊一聊。」   这或许是乌苏拉小姐会稍微嫉妒的场景。之后我不管「真好啊真好啊」这么说着并有点无精打采的莉莉缇娅,继续进行考试说明。   考试说明之后有十分钟休息时间,之后考试就要开始。   有时候考生们会利用这十分钟来做最后的紧急复习,或者上厕所,又或者跟对方说「我真的一点书也没念啊」来相互牵制之类的。实际上,这次在这个位于度假胜地里的考试会场里,也是同样的情景。   「伊蕾娜,总觉得有点怀念呢。」   会场的这股气氛哪里值得怀念了。在我旁边的莉莉缇娅表情逐渐变得柔和。   「是啊。」   我轻轻点了点头。   我们参加这个考试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为了应付考试而塞进进脑袋里的东西几乎都消失在记忆的另一端了,可是考试前的气氛,与直到考试那一天为止的日子,现在依然记得十分清楚。   真是不可思议。   看了看时钟,十分钟马上就要过去了。   分散在四处的考生们回到各自的座位,会场渐渐地变得安静。   「…………?」   怎么回事。我突然看到不正常的东西。现在考试将要开始。在这群和朋友们聊天,复习,或是以自己的方式度过考试开始前这段时间的考生之中,混进了一个奇怪的人。   那个考生坐在椅子上,就这样低着头。   她的嘴巴不停地动着,看上去实在一个人喃喃自语着什么。可能是觉得冷,两边肩膀都在发抖。手里握着的不是笔,而是魔杖。   为什么呢?   笔试明明就完全不需要用到魔杖——。   「你们全部人都不准动!」   就在我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之后。   那个考生将魔杖指向天花板,这么喊道。她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的,是在台上的我和莉莉缇娅。   「这个会场我拿下了!」   她大声叫嚷着,站上书桌并喊道「听好了,谁也不准动!敢有一丁点古怪的动作,我就把这个会场破坏掉!」   虽然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在考试开始之前,我们似乎被卷进了什么荒唐的事态中。   正准备接下来去派发答题纸的莉莉缇娅,被这突然发生的事吓得呆住了,并小声说道。   「……这可一点也不怀念啊。」   哎呀就是说啊。   ○   我对那个突然大声叫嚷的考生有印象。   她是在入场的时候,被莉莉缇娅说教过要注意说话口气然后咂舌的那个人——既然她突然搞出这番闹剧,应该是有什么相应的要求吧。   她直直盯着在台上的我们三个人,   「这个国家的天气到底是怎么搞的啊!开什么玩笑!给我叫常夏魔女出来!」   并这么表露自己的怒意。   你说叫她出来,可乌苏拉小姐本来就已经在这里了。她在莉莉缇娅身后抱着手臂,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   「我……我的人生被这个国家搞得一塌糊涂了!所以我也要把今年的考试搞得一塌糊涂!」   考生大喊着。这情况很明显非同小可——台上有三名魔女,所以要将她镇压是很容易的,但一个搞不好,她发起疯来的话有可能会危及到其他考生,这是万万不能发生的。还是避免火上浇油的行动比较稳妥。   「你,你冷静一点好吗?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莉莉缇娅像是靠近热源一样将双手手掌朝向那个考生,以此来表示自己手上没有武器,并问道。   那个考生便说,   「去年,我为了成为魔女见习生专程从很远的地方来这个国家参加考试!成为魔女见习生是我的梦想……所以,为了参加考试,我在考试当天的一周前就来到了这个国家,并且在这里住下来准备念书的!」   「嗯嗯。然后呢?」   莉莉缇娅用平和的语气让对方继续说。   另一方面,我在后方对乌苏拉小姐耳语道「气氛一下子就充满了火药味呢」。乌苏拉小姐回答「看这套路,她是光顾着玩了吧」。   「明明一周前就留在这里了,可我直到考试那天一点书也念不成!你猜为什么?因为这个国家是个度假胜地!我原本打算要念一周的书几乎都念不成了!」   哎呀,那可真糟。   「到了考试当天,拿到答题纸的时候我的脑袋里想到的,全是这一周里所发生的事。静下心听就会听到海浪的声音。在大街上走就看到酒很美味的酒吧,刚捕上来新鲜现做的海鲜料理,身穿艳丽的时尚服饰的当地居民们。而去到海边就是风清气爽的盛夏海滩……」   你这不是十分享受吗。根本就是一点备考的心思也没有嘛。   「然后我就去了海滩。」   毕竟都说人消沉的时候就该看一看大海啊。   「然后回过神来,我在朝着大海尖叫。」   这也是人在消沉时经常会做的事。   「然后回过神来,我在和朋友泼水玩。」   不对你这就是在玩吧。   「在这个国家度过的最后一晚,我去了海边的餐厅吃龙虾……」   这完全就是放了一周的假而已吧。   「第二天考试结果寄来了。结果如何自不必说——我痛恨这个国家,这个常夏之国乌苏拉。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是个笨蛋吗?   「因为这个国家是度假胜地!」   总结一下,不过就是迁怒嘛。   说了那么一大通,其实整件事里这个国家和乌苏拉小姐根本没有谈得上是错的地方,我对此实在是有点恼火。简单来说,就是自己光顾着玩而考砸了却要别人承担责任。   不是啊你在胡说什么呢。   「因为这件事,我发誓要向这个国家复仇!这一年里,我一直都是憎恨着这个国家这么走过来的!恐吓信也写过好几次了!我考试落榜都是这个国家的错,所以要向常夏魔女报复,这么写的!可是不管我不断寄多少封信给常夏魔女,她都无视了!」   哦呀。   「她刚才说的是真的吗?乌苏拉小姐。」   「哈啊……哈啊……」   「啊啊不好意思问您的我真是个傻瓜。」对她来说,恐吓信似乎只是为她提供兴奋的材料。   正在大发雷霆的考生,她的火气还不见有所消退。   「然后今年,正如我所宣布的,我来到这个考试会场了!本来还想临走时去海边的餐厅吃顿饭的……可是……!」   看看窗外吧。   尽管天气算是好转了,可外面一整片都被雪所覆盖。不用说,这跟常夏一点边也沾不上。   然后,看到这个国家气候的考生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自从来到这个国家我已经看过不知多少次了。   「常夏魔女是为了找我麻烦才将这个国家的景色搞成这个样子的!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她的被害妄想越来越强烈。不如说,这个人就只是沉迷于度假而已吧。   「好啦好啦……那个,冷静一点,好吗?我能理解你很不好受。但是不可以做这么强硬的事啊。」   莉莉缇娅依然试着说服她。   「啰嗦给我闭嘴!」在这一年里一直积攒着怨气的人不会仅仅被说服一次就能冷静下来。   「说起来,你是在入口跟我找茬的那个魔法师吧?干嘛?想在这里和我打码?」   「不,不是,我没那个打算……」   顺便说个题外话,莉莉缇娅在两年前从魔女见习生升格为魔女,并得到了碎石魔女这个和她柔和的外表正相反的粗犷魔女名。   也就是说,她和那个考生打起来的话,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少废话!总之,现在马上给我把常夏魔女带到这里来!否则我就从你开始把这里的人逐个烧成炭!」   考生大声叫嚷道。   「怎,怎么会……」莉莉缇娅慌张得泪汪汪的。   「等一下。」   然后有一个魔女插嘴加入了两人。   长着一头蓝色头发的她,如同保护柔弱少女一般挡在跟前。   这到底是哪位呢。   「要痛打的话就来痛打我吧!」   「乌,乌苏拉大人……」   莉莉缇娅发出像是悲鸣的欢呼声。「居然为了我……多么好的人啊……!」她双眼湿润,按着胸口。这是怎么了?心悸吗?   「对于在这个国家发生的事,我会负全责。来吧,要煮要烤要打都随你喜欢……!」   「你就是乌苏拉吗……!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考生挥动魔杖。   她释放出魔力的结块。蓝白色的球以相当快的速度飞去,啪地打中了乌苏拉小姐的脸颊。   「呜……!才这种程度吗……?简直不痛不痒……」   呵呵呵地,乌苏拉大人露出游刃有余的笑容。从知道她性癖的我看来,她的话听上去总觉得有别的意思。   「乌苏拉大人……!」   在她正后面的莉莉缇娅泪汪汪地担心着乌苏拉小姐。真要说的话,似乎更像是莉莉缇娅受了精神上的伤害。   「尝尝我的愤怒吧!」考生又放了一个魔法。   「呜……!这一击挺不错嘛……!」虽然无所谓,可这人是为了硬接魔法而故意跑出来的吧。   「乌苏拉大人……!」莉莉缇娅在后面心动不已。   之后她们的攻防战仍在持续着。   「你这个臭魔女!」   「好……!」「乌苏拉大人!」   「死吧啊啊啊!」   「好……!」「乌苏拉大人!」   「给我去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好!」「乌苏拉大人!」   「下地狱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再,再多来点……!」「乌苏拉大人!」   「等一下。」   重复了不知多少次攻防之后,考生忽然停下攻击,快步向我这边走过来。然后,她摆出一副相当厌恶的表情,「呐,你」这么问我。   「在。」什么事?   「你看上去最正常,所以我问你。」   「好的。」   「她真的是常夏魔女乌苏拉吗?」   「似乎是的。」   「好恶心。」   「我也这么觉得。」   「慢着,慢着。那种程度就算完了吗?」乌苏拉小姐不看气氛插嘴加入话题。她还索性将手搭在考生的肩膀上了。我略微感到一股疯狂。   然后考生勃然大怒。   「啰嗦!别碰我!」   啪地一声,乌苏拉小姐的脸被狠狠甩了一巴掌。   「好……!」   「你怎么回事啊!」   「哈啊,哈啊……,请叫我海伦……」   「只要是粗暴对待你的人,你谁都可以接受吗?」   之前说的只会把本名告诉与自己白头到老的人又算怎样。真想叫她考虑一下今天已经听到她本名两次的我的感受。   「快住手!乌苏拉大人太可怜了!」   就在魔法正要再次飞向乌苏拉小姐的时候,莉莉缇娅立刻毫不犹豫地紧紧抓住考生的魔杖,并就这么使其粉碎掉了。   「诶……,魔杖,断了……诶?」   「求求你……!住手吧!不要再争斗了,好吗?」   莉莉缇娅双眼充满慈爱并十分温柔地握住考生的双手,全心诉说着。然后,考生那根被粉碎掉的魔杖滚到了她们的脚边。   看起来,完全就像是在说「不听劝的话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吧?」。   「……………………」   考生沉默了很久。   「哈啊,哈啊……」   乌苏拉小姐对着在地上滚动的魔杖碎片想入非非。   「求你了……!」   莉莉缇娅用着可爱的声音威胁。   「…………」   而我则因为无事可做而开始派发答题纸。   最后,考生似乎是放弃了一样大口大口地叹着气,   「知道了啦……是我输了。我不会再牵连到这个国家了。这样行了吧?」   到了这时候还在耍帅一般说着这番话,逃开了莉莉缇娅的手。   「等一下。」   莉莉缇娅马上抓住考生的肩膀。「咿!」我清楚地听见考生发出了这么一声悲鸣。「啊,好羡慕……」而乌苏拉小姐则发出垂涎欲滴的声音,可以的话我真想装听不到。   「干,干嘛……?」   搞了个这么大的乱子,总不能无罪赦免她吧。   「好了,请大家先不要翻开问卷!」我这么对其他考生们下达指示,并观望着她们的动向。观望的同时我还心想,这有点碍事啊。   「你来这个国家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发问题吗?不是的吧?」   「不我就是为了引发问题的——」   「笨蛋!」   啪!这么一声,莉莉缇娅毫无预兆地打了考生一巴掌。考生被打飞,然后撞到乌苏拉小姐并连带着她一起倒下了。   「为什么要说那么悲伤的话?你才不是这么坏的孩子!不要对自己说谎!」   「不是我才没有说谎——」   「不要不正视自己!」啪!   「我说——」   「将你真正的感受全部说出来!」啪!   「不是——」   「不要逃避!」   「我想参加考试!」   「嗯!这才对嘛!」   之后,莉莉缇娅扶起摇摇晃晃的考生,带她到座位上坐下。   为何?   「伊蕾娜老师,让她也参加考试吧。」   ……为何?   那个考生不是本来就一丁点想参加考试的意思都没有的吗?正当我如此想的时候,当事人本人却,   「多亏了你,我醒悟了。」   这么说着,双眼涌现出斗志。是不是打中不该打的地方了呢。   「唉……算了,也行。」   我也给她派了答题纸。幸好没有人受伤(除了乌苏拉小姐),虽然比原计划赶了一点,现在开始的话应该可以在中午完成吧。   「不要对自己说谎……啊……。刚刚的这句话……比任何骂声都要来得响亮……」   一直被考生压在下面的乌苏拉小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几乎是遍体鳞伤。但是,窗外阳光明媚,还看得见热气。她很有精神呢。   「乌苏拉大人……」   莉莉缇娅还是像个恋爱的少女一样注视着乌苏拉小姐。   「莉莉缇娅小姐……我有些话一定要跟你说……」   乌苏拉小姐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肩膀,热情地注视着她。   简直就是坠入爱河的两人。不过,   「接下来有考试,可以请你们出去外面搞吗?」   我用魔法将她们两个的身体一下子提起来,然后扔到窗外去。火热的地方只有窗外就够了。   「好了。那么,考试开始。」   然后台上只剩下我一个人。   回归安静的考试会场里,考生们一起将答题纸翻过来,在上面奋笔疾书。提不起劲,麻烦,好想快点搞定这考试然后马上去玩。之前一直在嘴边挂着这种抱怨的她们,现在每个人都暂且收起了自己的不认真,全力面对着现实。   我在台上一边托着腮,一边如同认真品味这令人怀念而又新鲜的一百二十分钟一般站着发呆。   在火热的阳光照射下来的窗外,随着融雪,盛夏将至。阳光灿烂地照着大地,让人不禁觉得考完试之后去海边的话想必相当舒畅吧。   阳光也顺便灿烂地照着在热烘烘地紧抱在一起的两人。   我对这副情景叹了口气,嘟囔道。   「夏天了啊……」   顺带一提,那个考生今年也在考试开始三十分钟之后就离开了会场。   ○   果不其然,在这个以度假胜地为人所知的常夏之国举办的魔女见习生升格考试结束得非常快。以之前那个过了大约三十分钟就退出的考生为开头,考生们一个接着一个像是在说「考试?啊啊,轻松搞定啊」这么故作镇静地走出去了。   我将考试结束之后的考卷回收,不过结果肯定一塌糊涂吧。大概一大半的考生的注意力不是放在考试上,而是都被窗外所吸引过去了。   「呵呵呵……你听见了吗?考生们啊,都对我和乌苏拉大人在意得不得了啊。」   不对才不是你们。   「伤脑筋呢……看来我和莉莉缇娅的爱火热得太过头了呢。」   「讨厌啦乌苏拉大人你真是的!」啪嗒——!   「啊……!好……!」   讨厌啦是我要说的……。   本来她们在考试中途就从窗外回来了,可那个时候她们就已经彻底好上了。   莉莉缇娅和乌苏拉小姐毫不顾忌别人的视线,一直都在卿卿我我。考试结束后,现在只剩我们三个人,即使我投过去冰冷的视线,她们也满不在乎地继续黏在一起。   「来,啊——。」   莉莉缇娅将自己亲手做的曲奇送到乌苏拉小姐的嘴边。   「啊——。」   乌苏拉小姐(二十多岁)像是被喂饲料的小鸡一样张开嘴。在这个甜到腻死人的空间里,不用说,我的胃立刻就感到一阵积滞。   这里要不是室内,我就吐口水了。   「你们两个感情变得真好呢……」   「嘻嘻嘻……」莉莉缇娅害羞了。   「呵呵呵……」乌苏拉小姐满脸高兴。   问了才知道,她们在外面互相道出了藏在心中的感情。莉莉缇娅告诉了乌苏拉小姐自己很憧憬她。   乌苏拉小姐告诉了莉莉缇娅自己有特殊的性癖,顺便也说了自己很中意她。还有她的本名叫海伦。并且她打算在亲口说出自己的本名给对方知道之后,就和对方白头到老。   「这真是……!那么,我和乌苏拉大人,就是两情相悦呢……!」   「呵呵呵……是啊。还有,我的本名叫做海伦。」   「乌苏拉大人……喜欢。」   「都说了我叫海伦。」   「乌苏拉大人……」   「那个,我想你,叫我的本名……」   「乌·苏·拉·大·人。」   「不是,那个……我的本名……」   「呵呵呵……不过,被这样子对待,你会更加高兴吧?」   「……!」   乌苏拉小姐觉得这种小恶魔的感觉意外地可以有,之后就如细细品味一般说道。听到这话,我不知道到底该有什么反应,总之就「似乎已经被驯服了呢」这么回了一句。   最后,两人又卿卿我我了一会儿,之后就开始「接下来做什么好?不如去吃饭吧?」这样轻快地聊起了天。   「不介意的话,伊蕾娜也一起来吧。」   莉莉缇娅还是充满着软绵绵的气氛,这么问道。   不了不了。   「我可不能当你们的电灯泡。」   我郑重拒绝了。   「讨厌啦!」啪!我的肩膀被她那宛如钢铁的手掌打了一下。   「好痛……」   肩膀都要断了……。   「魔女小姐。」   乌苏拉小姐轻轻地向我招了招手。   我走到她的身边,乌苏拉小姐为了不让莉莉缇娅听到,悄悄地到处翻了一下,   「这是报酬,给你。」   说着,往我的口袋里塞了一些钱。   钱的重量让我的口袋都变得沉甸甸的。   哇……!   「乌苏拉小姐。」   「什么?」   「你的心意,我确实收到了。」   「是吗……那是我给魔女小姐的,爱的馈赠……」   「…………」我默默地将装着钱的包裹扔掉了。   「啊啊……冷漠的对待也好棒……!」   在一旁望着我们一来一往的莉莉缇娅,   「这是怎样,乌苏拉大人?只要是女生谁你都可以咯?是不是啊?」这样逼问她。   她用手摸着乌苏拉小姐的双肩。这是在隐喻「我随时都可以捏碎你的双肩哦?」。好可怕啊。   「不,不是……这是,呃——」   「嗯?是什么?」   「那个——」   「找借口?」   「不是,那个……魔,魔女小姐!魔女小姐,帮帮我——」   「伊蕾娜,下次见咯。」   莉莉缇娅就这样拖着乌苏拉小姐向某个地方走了。啊啊,乌苏拉小姐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吧,我这么心想。不过,太阳依然在灿烂地发光。   「哎,就算不对自己说谎,也不见得事事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啊……」   多少吃点苦头,也算是她自作自受吧。   不过,这个国家里的夏日景色,以后也一定会长久地保持下去。   ○   好了。   话说回来。   虽然发生了一些波折,结果乌苏拉小姐还是重新打起了精神,盛夏也重新回到了这个国家。   自不必说,镇上的人们都相当高兴。   「不愧是魔女大人!」「非常感谢你!又可以去度假了!」「果然度假是最棒的!」「是盛夏啊!哇哈!」   高兴得手舞足蹈的居民们隆重地接待了我。   不对欲望诚实一点可不行呢。勉强自己忍着要一大笔钱的欲望一定是不好的。   那也就是说。   用莉莉缇娅的话来说的话。   「呵呵呵,果然不能对自己说谎呢……」   在这个盛夏的国家里。   有一个露出一脸缺德笑容的魔女。   那么,她到底是谁?   没错,就是我。   ……我就说说。   在我满心欢喜地数着钱的时候,经常听到城镇居民的说话声,   「——对了,这么说来,我刚才去问过在海滩玩的那群年轻人了。」   「哦,怎么了?」   「乌苏拉大人似乎交到恋人了。」   「是哦。那真是值得高兴啊。」   「还有就是,我刚刚问过本人了,看来乌苏拉大人最近是因为犯了相思病才将天气搞乱的。」   「哦哦……嗯?那她的恋人是谁?那边那个魔女小姐吗?」   「不,是另一个魔女。」   「那边那个魔女做了什么?」   「她不是什么也没有做吗?」   「……给我慢着。那这是怎样?我们将报酬给了一个什么也没有做的魔女吗?」   「就是这么回事吧。」   「……难不成我们被她诈骗了?」   「就是这么回事吧。」   哦呀哦呀?   形势好像有点不妙啊——外面是大晴天就是了。   (注:原文“雲行き”,字面意思为云的走向,也指形势。)   看来现在正是好机会。   于是我将收集到的钱整理好,准备离开那里——。   「可以打扰一下吗,魔女小姐?关于付给你的报酬,我们有话要说。」   我的肩膀被镇上的居民一把抓住。   回过头来,就看到城镇居民们阴沉地眯起了眼睛的样子。   哦呀哦呀。   「各位一起来了,是怎么了吗……?」   我装傻并这么问道。应该不用说了,我从居民们身上敲来的钱被原封不动地没收了。   总之,到最后。   就算不对自己说谎,也不见得事事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啊……。 第十三卷 第三章 安乐死   浅绿色花草延绵的草原里,凉爽的风飒飒吹过。时值初夏,明亮无际的蓝天上有几多云在漫无目的地游走着。   在地面上抬头看云的,是一个旅人。   头戴黑色三角帽,身穿黑色长袍的她坐在扫帚上飞行,鞋尖轻抚着花草。   一边按着随风飘逸的灰色秀发,一边用琉璃色的眼睛看着这个一成不变的蓝色与浅绿色世界的她,胸口别着一个星型胸针。   她是旅人,也是魔女。   「……稍微休息一下吧。」   她随口嘟囔着,视线落在一棵树上。   在草原上已经飞行了一段时间。   现在正是适合休息片刻的时候。   因此,她将扫帚往树的方向驶近。   「小姑娘,小姑娘。」   当她到达树下时才注意到,树下已经有人先来了。   一个男人背靠着树干。长着一头蓝色直发的他闭着一只眼,注视着魔女。他的眼睛有东西跑进去了吗?魔女歪着头这么想,而男人则对她露出笑容。   「你知道这只手是什么意思吗?」   然后,他竖起拇指并往上指给她看。   嗯,这个男人到底想说什么呢?   奇特的是,这和一般被人们用来表示「赞一个!」的手势十分相似。   因此,魔女犹豫了一下,才突然察觉到。   「……这是指我的外貌很好看吗?」   是这么回事。   「哎呀,真难为情呢。」   还有这么回事。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她,到底是谁?   没错,就是我。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这番胡来的理解让他很困扰。「这家伙在胡说什么呢。」他给人一脸想这么说的感觉。   哎呀可是就算你突然竖起拇指给我看还问我「这是什——么意思?」,我也只会觉得「你又是哪——位?」。真希望你可以好好报上名字啊。   「还没有自我介绍呢。我的名字叫约瑟。正如你所见,我是旅人。」   「正如我所见……?」   我歪着头不解。   他看上去大概有二十五岁。一身极其轻便的装扮,下半身是黑色裤子,上半身只有衬衫和背心。他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行李,只有挂在腰上的一个小袋。   这看着就不像是一般旅人的行头……   「正如我所见,你是旅人吧?」   我觉得自己这身装扮也不像一般的旅人就是了……   「是的,就是这样。」我边点头边指了指自己胸针。「正确来说,我是旅人也是魔女。」   「对了,你对死有兴趣吗?」   「真是突然呢。」   「没错!不管是谁,死都是来得很突然的。」   「不是,我说的突然不是这个意思。」   「竟然一上来就探明了这个真理,魔女小姐你挺行的嘛。你叫什么名字?」   「伊蕾娜。」   「你挺有品味的嘛,伊蕾娜小姐。」   「什么品味啊……」   「面对死亡的品味……大概吧。」   「诶诶……?」说真的这位先生突然说些什么话呢。   我一头雾水,可是他却满脸目中无人地对我笑着。「伊蕾娜小姐,我啊,是为了死才一直旅行的。」   「是哦。」   他是有什么烦恼吗?   「死是所有人终将抵达的终点。不过,那也是没有任何人回来过的秘境。我从很久以前就深深爱上了这个死后的世界了。」   「是哦……」   「伊蕾娜小姐,你知道吗?据说死后的世界里,是一片相当相当美丽的风景哦。」   「有这么一种传说吗?」   「在我的国家,人们从古时候起就这么相信着的。」   「明明没有任何人回来过?」   「因为是现世无法与之相比的美丽世界,才会没有人回来啊。」   「…………」   意思是,他的故乡是个有着这么一种价值观的国家吗。   「我也是个对死后的世界很感兴趣的普通国民,所以才为了寻找死地而旅行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对了,你知道在这前方有一个国家吗?」   「在这前方的国家是吧。」   我从树荫下望向草原。   视野里看不见国家的影子。   看样子离这里还有好一段距离。不过。   「好像是叫做,安息之地艾尔多拉。」   我知道有一个被冠以这个名字的国家。那个国家很有名。   「对。安息之地艾尔多拉,据说是这附近唯一一个认可安乐死的国家。」   旅人和商人之间有这样一个传闻,这个国家不但认可,甚至举国上下推崇安乐死。但同时,这个国家,   「安乐死确实是认可的,但听说最近那个国家没有像样地执行过安乐死……」   我是对活着相当执著的那类人,所以尽管一时半会很难相信,这个世界有一定数量的人会专程从远方过来造访这个安息之地艾尔多拉,并委托安乐死。   商人和旅人也说过,他们的确遇到过为了安乐死而造访那里的人。不过,那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我听说,最近越来越多人为求安乐死而从远方过来造访,却吃了闭门羹。」   究竟是出于什么理由被拒绝的,到这里我都还不是很明白就是了。   「似乎是这样呢。我知道。」   「原来你知道的啊。」   「可是我认为过程越困难就越叫人兴奋啊,伊蕾娜小姐。」   「是哦。」   他在说什么呢?   「即使这几年里没有任何人被准许安乐死,那也不是我放弃的理由。你能懂吗?」   「不,完全不懂。」我摇了摇头。   他依然背靠着树干,露出一副从容的表情。   「其实啊还有这么个缘故,我这是在前往安息之地艾尔多拉的路上——如你所见,我现在走累了。」   约瑟先生靠在树干上并抱着手臂,一脸神气地这么说。   「不好意思,我完全看不出来你走累了。」   「所以我想请你用扫帚载我一程!」   「不要。」   「拜托了!」   然后,他再次竖起自己的拇指并朝向我这边。   我以为这可能是「赞一个!」的意思,可他特地插入了「顺带一提,这是表示『请载我一程』这个意思的手势。」这么一段解释。   叮铃当啷。   同时我的手上被放了一些钱。   他说,   「顺带一提,我接下来准备去死,所以带着钱也没有意义。」   事情就是这样,原来如此我懂了。   「我送你一程吧。」   ○   于是,我们骑着扫帚在草原上摇摇晃晃地飞了大约三个小时后,抵达了安息之地艾尔多拉。   「欢迎来到我国!」   卫兵说着这种到处都听得到的台词,同时向我们经历。我们被问了几个问题,作为简单的入境审查。像是名字、出身国家、职业之类的。   然后就是来这个国家的目的。   「请问本次造访是为了安乐死吗?」   卫兵这么问道。果不其然,因为这个国家公开认可安乐死,现在也有很多人以此为目的造访。   「正是。」   约瑟先生趁机露出一副正气十足的表情。   「这样啊。」   然后卫兵轻轻点了点头,「旁边这位女性是你的同行人吗?」这么问道。   我才不是他的同行人呢。   「不是——」因此我摇了摇头说道。之后,卫兵就直截了当地这么说。   「顺带一提,安乐死是需要同行人同意才可以执行的。」   哎呀。   「哎呀,是这样啊。」约瑟先生嗯嗯地点了点头。「那么她是我的同行人。」他也直截了当地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诶?」   他在说什么呢?   「伊蕾娜小姐,拜托你演一出戏吧。」   「就算你这么说。」说真的他在说什么呢?   「拜托你了。」叮铃当啷叮铃当啷地,又有钱被放在了我的手上。   哦呀哦呀。   「我是同行人。」   「明白了。」   那么这边请——卫兵这么招呼我们进入国家。   事情大致上有了这样的经过,我和约瑟先生总算进入了这个认可安乐死的国家。   在用石板铺的大道走了一阵子,就来到了这个国家的行政办事处。   和之前一样,我为扮演同行人收下了钱,所以就要为了让他完成安乐死而暂时跟他一起走。   「最近这个国家不是没有执行安乐死吗?也就是说,你或许能够活着见证这一段历史哦。」   「就算你这么说。」   我可不想亲眼看到人死亡。归根到底,为什么这人会这么积极地想死,我到现在都无法理解。   话虽如此,既然我收了他的钱,照理说就得好好陪他直到字面意思上的最后才对吧。   「欢迎。这里是安乐死科。」   我们来到行政办事处之后,就看到安乐死科很普通地和市民科、税务科、育儿援助科之类的设在同一列,并开着窗口。与其他科相比,只有安乐死科前面有一条前来办事的人排成像蛇一样弯弯曲曲的队。   排在队列最后面的人,必须举着用可爱的流行字体写着『想死的家伙就到这里集合!』的这么一个与这个地方丝毫不搭的牌子。约瑟先生也和之前的人一样,从排在前面的人那里接过牌子。   自己去排队之后才重新体会到,这条队是多么的长。   我看着在很前面的窗口,   心想「竟然有这么多人想死啊。」,叹了一口气。   真是现代社会的黑暗呢。   就在这时候,排在我们后面的壮年男子从约瑟先生那里接过最后一位拿的牌子,「哼」地发出一声鼻音并望着我们。一看就知道,那简直就是一脸无所不知地看着菜鸟的老手一般的表情。他看向我们的那双眼睛,饱含了宛如在看着年轻时的自己一样的怀念和思旧。   然后,男人用充满优雅气质的低沉嗓音对我们说。   「你们,难道是第一次来安乐死吗?」   哎呀呀。   「那是当然的吧。」怎么可能死好几次呢。   「是吗。顺便一说,我是在这一道上有十年经验的老手。」   「您是不老不死的吗?」哇好厉害啊。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个排在我们身后的男人说,他是从十年前开始就在办事处这里排过很多次队的一级老手。   「靠一般的努力可是没办法通过书面审查的——要做好觉悟啊。」   上述,是来自前辈的宝贵教诲。   「他是这么说的哦,约瑟先生。」   「那当然,我早就做好觉悟了。」   他挺起胸膛,勇敢地点了点头。   哦哦真像个要奔赴死地的骑士呢。   之后过了大概一个小时,这条找死的队列逐渐往前进,我们终于到了窗口。   在窗口,受理员小姐和蔼地微笑着。   「欢迎。请问是希望安乐死吗?」   「我正是想要安乐死。」约瑟先生肯定地点了点头。   「明白了。」受理员小姐熟练地准备着文件,抬头看着约瑟先生。「请问客人知道有关安乐死的程序吗?」   「不,详情我并不知道——」   「明白了。那么我来说明。」   受理员小姐咳了一下,然后将文件摊开在桌上,   「首先是关于在我国实施的安乐死我国安乐死的历史可追溯至大约一百年前的古时候当时正逢历史性的大饥荒相比现在医疗技术也不够完善受疾病之苦并死去的事例完全无法根绝所以作为无痛苦中止生命的方法安乐死这一手段开始被不为人知地使用从当时起一直沿用的安乐死这一技术在之后便扎根成为我国的一项文化于是开始有一定数量的人从众多外国前来寻求安乐死——」   又长又臭。   「——另外在接受安乐死的时候有几项注意事项首先如果客人是外籍人士的话就需要成为我国居民这是为了防止在设籍在外国的人士接受安乐死的情况下被当作是杀人而起诉我国的安乐死终究只适用于我国居民所以若是不同意入籍的话就不能对其执行安乐死还有安乐死需要经过几个程序——」   看来受理员小姐这段冗长却很重要的说明是说给排在这条队的所有人听的。原来如此,这里会接连不断地有人排成大长龙也就可以理解了。   但是,虽然她正在详尽地为大家说明,可要说这群寻求安乐死的人有没有在认认真真听这些内容,答案就是完全没有。   像是「……嗯。」这样的,「……原来如此。」这样的,在我旁边的约瑟先生就时不时给出这种不得要领的回应。   这明显是没有认真听的回应。   甚至可以隐约地感觉到他的内心是「反正都要死了应该无所谓吧……」这么想的。   尽管如此,受理员小姐仍然继续着说明。   「移籍到我国之后——」   「嗯。」   听都没有听懂就回答了这人。   「然后在安乐死同意书上签名之后——」   「原来如此!」   他随便地点头肯定了。   「——仅当您同意上述事项时,请在这里签个名。」   「好吧!」   这人根本没有听懂却还是签了名……   之后受理员小姐就说,   「那么如同之前所说的,请填写这份申请书。另外,提交的时候请将第三方的签名和家人的同意书一同提交。」   并递给了我们大量不明所以的文件。   「……嗯?」约瑟先生歪头表示不解。   他一脸想说这是怎么回事的样子。   「一开始我就这么说明过了吧?」   受理员小姐笑容可掬,却又酝酿出一种像是在说「你没有听我的说明吗?」的气氛。   之后受理员小姐结束说明,开始拟订文件。   到了这里我才发现,似乎有很多人在最开始的提交书面文件这一步栽了跟头。原因包括拿不到家人的同意书,或是无法让刚刚认识的第三方在安乐死同意书上签名。之后,   「哟,菜鸟。看来你们进入第一关了啊。不过要小心,要是在这些文件上写了动机不纯的东西,可是会遭到拒绝的。」   这个充满优雅气质的谜样老手先生在一旁自顾自地给我们建议。「这个国家推行的安乐死,终究只是出于积极动机的。如果写了欠债没办法还之类的事,肯定会被拒绝的。」   原来如此啊。   幸好,约瑟先生来到这个国家的理由可是积极得过了头的,应该不会有问题吧。第三方的同意也有我在,不需要担心呢。   要说唯一的问题,就是家人的同意了。   听约瑟先生说,他似乎是个无亲无故的人,所以没有必要写同意书。   「呵……完美。」   之后,顺利填写完申请书的约瑟先生,将全部文件又推回去给受理员小姐就走回来了。   「这样一来,我也可以安乐死了吗……」   约瑟先生发出了奇怪的感慨。   话说回来我有点在意。   「文件是顺利提交了,那安乐死什么时候才会落实?」   我这么问约瑟先生。之前我和约瑟先生一起排队的时候,心想「本来就不是我要安乐死!」就没有把这当一回事,也完全没有听受理员小姐的说明。   回答我这个单纯的疑问的人,是从刚才起就淡定地在约瑟先生身边的优雅老手先生。   「嗯?什么啊,你们没听说吗?」老手先生爽快地说。「接下来会连续进行检查、面谈和审查,全部都合格了才可以安乐死。等确定下来最快也就是五天后吧。」   「……诶?」   约瑟先生困惑了。   我怎么完全没听过有这么回事啊?他说,并回头向受理处看去。   「……?」   受理员小姐歪了歪头,   然后营造出一股仿佛在说『一开始,我就这么说明过了吧?』的气氛,并和蔼地笑着。   ○   安乐死艾尔多拉,似乎并不是举手说「我想死!」就会「请吧请吧。」这么地准许安乐死。要受理安乐死,就必须走一个正规流程。   正因为他们处理的是人的死亡,才更需要有万全的把握。   所以。   首先要做精神鉴定。   「首先是精神鉴定这是为了搞清楚『想要死亡的这个欲念是否在十分正常的精神状态下产生的』而实施的一开始会给他们看几张画并请问他们那些画看起来是什么样的然后是让他们回答大约有两百道的问题最后则是面谈然后就结束了。」   「原来如此。」   「那么,您真的想死吗?」   「我想死!」   约瑟先生兴奋地主张道,兴奋得不像是个想死的人。   第二天是做健康诊断。   做这个诊断是为了确认是否患有什么老毛病。   「请看我这副健康的肉体!」   「啊,好的合格了。」   「再仔细看看!」   「合格了。」   「再看看!」   「有请下一位。」   下一天是调查他的犯罪记录。   「你以前没有干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当然!我可是将健全两个字写在身上的男人!」   「这样啊。有什么可以证明你没有犯过罪的东西吗?」   「你知道健全的精神存在于健全的肉体中这句话吗?」   「嗯。」   「也就是这么回事。」   「原来如此啊。话说你为什么脱了衣服?」   「我认为要证明我的健全,首先得让你看看我的这副肉体。」   「你这人不得了啊。」   他开始招人怀疑自己就算没有犯罪记录但却是个危险的家伙。不过,他的精神鉴定和健康诊断还有犯罪记录调查,姑且算是全部通过了。   这让人不禁觉得这个国家没问题吧,但总之算是通过了。   再下一天是回去办事处,将书面文件一并写好。   「完成了精神鉴定和健康诊断还有犯罪记录调查辛苦您了不过还没有完成所有程序接下来需要您过目这几十张合约和申请书和同意书以及宣誓书之类的书面文件并在上面签名还请您配合……」   「嗯,原来如此!」约瑟先生不是很明白却点头同意了。   「真辛苦啊。」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在听。   「您在这些文件上签名之前有事先听取说明的义务。这是为了防止您在死了之后以『这和我听说的不一样!』这种理由来向我们索赔。」   「原来如此!」   「不是啊人都死了还怎么索赔啊。」   闹鬼吗?   「那么首先请您阅读这份同意书——」   尽管有些疑问,接下来受理员小姐的冗长说明和文件的拟订就开始了。   「——您同意的话请在上面签名。」   「好吧!」约瑟先生飞快地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那么这是下一份文件——」   「嗯!」   之后等着他的就是麻烦这个词也不足以形容的麻烦程序。听取说明,签名,听取说明然后签名,之后还是听取说明并签名。总而言之,约瑟先生现在正紧凑地制作着用来证明自己对选择安乐死这一手段没有任何异议,以及任何人都无须为此承担责任这两点的证据。顺带一提,我是看书度过这段时间的。   「接着是这一份——」   「嗯……!」   他飞快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再接着是这一份——」   「呃……嗯!」   「接下来容我就关于这份文件进行说明。首先——」   「……嗯。」   「然后是——」   「…………」   我看完好几本书的时候,约瑟先生已经哑口无言。我望向他并心想「哎呀哎呀,到底怎么了?」。   「您同意的话请在这份文件上签名——」   「…………」   约瑟先生顶着一副正如死人一般的表情在签着名。   我歪头不解,他明明很想安乐死但现在的表情却充满了痛苦。   「果然成了这样啊……」   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我身旁的优雅老手先生,一副希望我们跟他说话的样子小声嘟囔道。   「…………」我只好放下书,抬起头来望着他。「您知道些什么吗?」   「精神鉴定、健康诊断、犯罪记录调查,只要这三项全部通过,安乐死就可以确定下来了。可是啊,小姐,对寻求安乐死的菜鸟来说从这里开始才是地狱。」   「是哦……」   「如你所见,手续多得要死。」   「的确如我所见,他一脸快要死掉的表情呢。」   他一开始的兴奋劲已经消失殆尽,现在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受理员小姐说的话。即便如此,这一连串为了混淆责任方而制定的手续,仍然没完没了地进行着。   「请在这里签名——」   「…………」   约瑟先生如同枯掉的花一样毫无生气,已然是一具只会点头签名的空壳。   想要安乐死就得跨越这些痛苦,真是讽刺。   「哼。不过,居然被一个前几天才刚来的菜鸟给领先了……」男人优雅地说道。顺便插句题外话,听说优雅先生是在最开始的书面审查就被拒绝了。到底是哪里不行呢。「其实,前几天我被恋人甩了。」哪里不行已经很明显了。   之后,正当我在陪优雅先生消磨时间的时候。   「——至此,所有书面文件已经全部完成。辛苦您了。」   这么说着。   我听见受理员小姐平淡的话音。   「文件……完成了……?」无精打采的约瑟先生声音颤抖地问。「那也就是说……?」   「已经确定允许安乐死了。」   「太好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精打采的约瑟先生复活了,如同得到水分的花一样。   「现在告知您具体日期。请稍等。」   受理员小姐这么说完就离开了座位。不过约瑟先生想必根本没有在听那句话吧。   高举双手欢欣喜悦的他,已经从所有苦恼中解放了。   甚至有种干脆就这样立刻原地去世的感觉。   「我还打算继续活着,所以等到我们在下辈子见面的时候,你应该已经是老爷爷了哦。」   「哟,菜鸟。恭喜你。没想到一次就能得到安乐死的许可啊……挺能干的嘛。」优雅先生拍了一下约瑟先生的肩膀,这么说道。   「非常感谢您!」说完,约瑟先生就看着我。「话说这位是谁?」   「我也想知道。」   不知不觉,他也成了跟我们同行的人。   话虽如此,优雅先生是什么人对他来说肯定已经无所谓了。   「反正我就要死了,没差啦!」   过了没多久,受理员小姐回到了高兴到了极点的他那里。   受理员小姐先是对高兴着的他拍拍手,并对他说「恭喜您。安乐死的日期确定下来了。」   听到这句话,我第一次觉得安乐死这个词语有了几分真实存在的味道。   然后,受理员小姐双手拿着一张纸,这么说道。   「您的安乐死日期是五十六年后的○○月○○日。祝您在安乐死的日子之前生活得健康愉快。」   她这么说。   之后,约瑟先生忽然停了下来。   「……嗯?」   五十六年后?   「那个……?你刚才说什么……?」   约瑟先生整个人软了下去。他反复地问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可是受理员小姐无情地说道。   「是五十六年后。」   这是我之后才听说的。果不其然,这个国家最近几乎没有执行过安乐死。   因为想要安乐死的预约实在太多,就算现在预约也要等到几十年之后才能执行。   而预约的人到了那时候也早就寿终正寝了。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约瑟先生如此大叫。这种事可没有听说过啊!这种强烈的绝望给了他当头一棒。   而受理员小姐则对陷入绝望的他尽量冷静地说了一句话。   她说。   「一开始,我就这么说明过了吧?」 第十三卷 第四章 刀的诅咒与两个人的故事   莉艾拉小姐。   她是个浑身充满不可思议之处的女性。年龄大概是二十岁上下吧。   美丽的桃色头发在后面扎成一束,随风飘逸着。蓝色的眼睛有如深冬的天空一样澄澈。   她身穿红色长袍,是个魔法师。   但不可思议的是,她总是在腰间佩带一把东洋刀。她是东洋出身的吗?总觉得她和我印象中东洋出身的人有很大的差异。   我问她,她便有点害羞地回答,   「我从来没有去过东洋呢。」并挠了挠头。   然而,我指出了这一点「可你带着东洋的刀,不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你是东洋出身的吗?」。这是合理至极的推论。   「不过,魔法师会随身带着刀倒也挺少见的就是了。」   说到魔法师,那就是挥动一下魔杖就能摆平大部分事情的人。没必要特地随身带着刀,出现问题的话用魔法就能解决才是。   那为什么她会随身带着刀呢?   所以我才这么问她。   「这个问题就请你问这把刀吧。」   她说。   不可思议的她,就连说的话都充满了不可思议。   ○   啊,没钱了。   在穿过某个国家大门的那一刻,我忽然有种直觉。那就像是预感一样来得很突然,同时又很明确地,我的脑海里掠过这么一句话。   我马上确认一下钱包,直觉就正如那是事实一般变得清晰明朗了。   开口大大地敞开着的钱包里面只有大概几枚铜币。钱包就像是在说「已经一个子儿也出不来了啦」这种泄气话一样疲乏到了极点。都能说泄气话了不如给我吐点钱出来,这是我真实的想法,不过这也无可奈何。之后我将钱包挤了一番,掉出来的却只有灰尘或者碎屑。   不管怎样,我的脑袋先以惊人的速度对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事展开演算,然后完美地计算出来了。   没钱。   不赚钱就活不下去。   会死掉。   不妙。   换言之,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   「这可不妙啊……」   我即时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显然已经不含丝毫冷静了。   其实那时候,我从早上起就什么也没有吃,又突然想起来自己没钱了,才会焦急了起来。   总之我得快点去赚点钱——   「欢迎光临。新鲜出炉的面包很美味哦。」   总之我得快点去赚嚼嚼嚼嚼。   「小姑娘食相不错啊。好吃吗?」   「不妙了啊……」   从我严重词穷和思考能力失灵这两点也看得出来,我已经失去冷静了。   不过,填饱肚子之后,我的头脑稍微恢复了正常。   「先去做点什么赚钱吧……」   就算没东西出来了,挤一挤还是会有的。可是,我最近才刚赚了些钱才对啊……真是奇怪了……是我得意忘形挥霍掉了吗。我的钱包像是放弃了一切一样瘪掉了,变得扁扁的。   啊啊再这样下去,我这光吃过面包的肚子早晚也会变得扁扁的了……呵呵呵……   「小姑娘,你没有钱吗?」   或许是因为我在一边大口吃着面包,一边露出对这个世界已经绝望了的表情吧。小摊的店主担心我起来了。   「这个嘛……就是这样……」   我有气无力地回答。店主像是在质疑我为何没钱还买面包一样摆出一副哑口无言的表情,并说,   「这样的话,有个地方很适合赚钱哦。」   你运气不错呢——店主给了我一个有意思的情报。   据说这个国家有一个很有好处的企划,可以让我这样的外来人士也能简单地赚到钱。   「沿着大道一直往前走,有一个广场。你就去那里看看吧。」   「那里有什么?」   「互助圈。」   这不是比喻,而是这个国家真的有一个叫这个名字的企划。   店主说,在这个国家的广场有一个大留言板。在上面写下自己的烦恼,就会有人给你出主意。   寻求帮助就会有人伸出援手,而有人寻求帮助则自己也伸出援手。这个代表着互帮互助这一主旨的揭示板,在这个国家里一般被称为互助圈。   小摊店主说,如果接下并完成张贴在这里的委托就可以拿到报酬。   「这里的人一般都是不在乎报酬,基于博爱精神而接下委托的。不过,急需用钱的人好像会通过助人来赚钱。」店主也告诉了我这种事。   哦哦原来如此。   真是让我听到一件好事了。   「其实,我并不是急需用钱。不过我这人充满了博爱精神,所以我去看一看留言板。」   「嗯?啊,好。」   「谢谢您的情报。」   总觉得我这么说会遭人怀疑「这人是不是有多重人格啊……?」不过,我偶尔也是会振作一番彰显一下所谓的博爱精神的。   之后,我走到了名叫互助圈的留言板。上面的确写有各种不同的人所提出的咨询。   比如,有「希望能掌握恋人出轨的证据」的委托,或者是「我想去一家很潮的咖啡馆,希望有谁能和我一起去」这种令人欣慰的委托,也有「正在招募想和我约会一天的人!」这种一看就知道在打什么算盘的委托。   咨询的内容似乎什么都可以。   以及,接还是不接这些委托也是我们的自由。   「哦……这份委托似乎很有赚头啊……」「咦?只要去那家很潮的咖啡馆就能拿到钱?不能更棒了啊……」「咦?要和这个男人约会才能拿到钱……?不能更糟了啊……」   在揭示板前面如此斟酌的人,除了我之外还有零零星星好几个。   自不必说,我内心的博爱精神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缩了回去。总之我找了一下那些委托,看有没有既轻松又赚得到钱的。   比如,如果有因为缺少交通手段而烦恼的咨询就正好了。   毕竟这就等于,从这个国家前往其他地方时顺便载人一程就有钱拿。   「……嗯。」   没过多久,我的目光停留在一份可谓是无巧不成书的委托上。   那是大约两个星期前来到这个国家的魔法师,莉艾拉小姐提出的委托。   是一份不可思议的委托。   『初次见面。我叫莉艾拉。』   她的委托以一句常见的问候语作为开头,然后是这么写的。   『我现在正朝着某个目的地旅行着。在至今为止的旅途上,我拜托商人让我搭运载货物的顺风车,有时靠步行并在野外露宿,才终于来到了这里。可是,光靠我一个人实在是没办法完成这段旅程到达目的地。所以请帮帮我。我现在暂住在旅馆里。愿意提供帮助的人士请到下方的地址来——』   写在留言板上的这份委托也写了她的个人信息。   莉艾拉小姐。   年龄二十岁。   故乡是距离这里很远的一个不知名小村庄。   魔法师。   『我不会骑扫帚飞行。我的故乡没有骑扫帚飞行这个习俗。』   她要前往的地方是,沃特国旧址——一个叫这个名字的废墟。   而她正在前往这个什么地方的理由,则没有相关的记载。   关于这个叫沃特国旧址的地方,我一无所知。于是,我在去莉艾拉小姐在等待的旅馆的路上,先去向刚才买过面包的小摊店主道谢,顺便委婉地询问关于这个地方的事。   「嗯? 啊啊,那是在山区深处的秘境里的一个国家的旧址。自从很久以前因为内乱而灭亡之后,就没有人在那里住过了。」   店主是这么说的。   「那里不是观光景点吗?」   「不是,因为所在的地区太过偏僻。」   据说,沃特国旧址位于山区深处的悬崖绝壁前方,如果没有扫帚似乎很难抵达。   「如果有人想去那种地方,那肯定是个相当怪的家伙。」小滩店主最后以这句话结束话题。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这么点了点头。   贴在留言板上的这份莉艾拉小姐的委托,是这样子写着的。   『我有无论如何都必须到达沃特国旧址的理由。』『所以请帮帮我。』『拜托了。』『拜托了。』『我会预先支付一半的费用,剩下的一半等事成之后再支付。』『预先支付全部费用也可以。』『觉得报酬不够的话欢迎议价。我可以多付一点。』『我反而想问,要我出多少钱才肯帮我?』   应该是有什么相当迫切的缘由吧。   她贴出来的委托不止一张。   我的手里拿着很多很多张写有她名字的委托。入境之后的两个星期里,她可能一直都在写这些委托吧。   这里说是有个互助圈,而她求助了那么多次却没有任何人肯给她帮助,真是悲哀。   「就是这里吗。」   我停下脚步。   眼前有一间破破烂烂的旅馆。就好比是那种使劲一推就会塌掉的,老旧而又摇摇欲坠的旅馆。   「……你好。」   于是,我慎重地开门。   现在还是早上,旅馆内却一片昏暗,连光线都不能很好地照进来,而且空气很潮湿。柜台后面有一个店员,而大厅只有一个看似是住客的女性。   「…………」   坐在大厅的女性像是在评鉴一样直盯着我。她的长相美丽而端庄。可是她摆出一副很危险的表情,之后嘴边甚至露出微微笑容。   总觉得,自己好像被她盯上了……   我后背一凉,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笔直走去柜台并拿出委托书,   「不好意思。请问这里有一位叫莉艾拉小姐的魔法师在吗?她好像是两周前开始停留在这里的。」   并这么问道。   店主记得她的名字。   「啊啊,她的话——」然后,店主看向我的肩膀稍微往右的位置。   就在我正后面。   「哟,小姑娘。有事吗?嗯?」   一个女性用手搂着我的肩膀,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我回头望过去,发现刚才视线相对的女性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边。桃色头发在后面扎成一束的她身穿长袍,毫无疑问是个魔法师。   「……我有点事要找叫莉艾拉的魔法师小姐。」   「是为了贴在留言板上的委托吗?」   「……您居然知道啊。」   我有些惊讶,她却自豪地说「那是当然的。」并点了点头。   「因为那就是在说本大爷啊。」   「…………」   「本大爷是莉艾拉。总之先来握个手吧。」   「……啊,我是伊蕾娜……请多多指教……?」   她硬是握起困惑着的我的手,并且说「这样本大爷和你就是朋友啦。」这种不明所以的话。   「我很期待你的表现哦。」   她用手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默默地看向自己的手。   『初次见面。我叫莉艾拉。』『拜托了。』『请帮帮我——』   纸上有莉艾拉小姐写下的真挚又拼命的诉求。   「…………」   「喂喂怎么啦,搭档?别这么热情地望着我啦。」   莉艾拉小姐嘻嘻地笑了。   「…………」   已经从朋友变成搭档了……   真搞不懂这距离感……   「怎么样,搭档?现在就出发去沃特国旧址吗?本大爷随时都做好万全准备了。」   「…………」   根据在小摊听来的情报,沃特国旧址是个距离这里相当远的秘境,即使从这里骑扫帚去也得花上整整三天。现在马上出发走这么长距离相当累人。说白了就是很麻烦。   「不,总不能现在就马上出发——」   「那就明天早上出发!我们在国门前面会合吧。」   「呃,这样啊……嗯,这样的话就……」   「好,就这么决定了!多指教啦,搭档。」   然后,她抓起我的手并僵硬地来了个握手,「耶!」这么叫着高兴得不行。看来莉艾拉小姐是个十分开朗的人——应该说开朗得我眼睛都花了。   我越看越觉得,现在的她实在是跟在留言板上写下那种内容的她相差太大,   「你有多重人格吗……?」   所以我会忍不住说出这种话,也是自然的吧。   第二天。   在太阳升起时就在旅馆醒来的我,轻轻地拉伸了一下身体之后爬下床,洗完脸,穿好衣服。到了差不多的时候,我才发觉「啊啊这么说起来我们没有商量好会合时间啊……」。   不过之后我「哎,算了。」这么想。   虽然有点抱歉,昨天我见到的她给我一种相当之轻浮的印象。因为她是这样的人,所以很容易想象到她会「随便找个时间出发吧。」这么想,然后笑着去到大门前。因此,我自顾自地认为自己也随便找个时间出发也没关系,然后慢悠悠地做准备,并慢悠悠地从旅馆出发。   「…………」   在前往大门的路上,我在想。   接下来这几天,我就要和莉艾拉小姐一起旅行。   就算没必要像她所说的那样当她的搭档,稍微缩短一下和她之间的距离似乎也不错。   我也应该努力跟她拉近关系。   「哎呀。」   正好在咖啡馆之类的店开门营业的时候,我来到了大门附近。   可意外的是——这样说虽然有点失礼,莉艾拉小姐已经在大门前面了。   「…………?」   我歪头不解。   她的样子和昨天简直判若两人——衣服和打扮都和昨天没多大不同,但她昨天还一副充满自信的表情,今天却简直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很不安、无助。   ……她很久之前就在等着我了吗?   如果是这样,那我真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了。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我边走着边向她搭话。   她和我对上视线之后,忍不住小声地叫了声「啊」,然后摸着自己的头发,并「没,没关系……我也是刚刚才到……」这样紧张兮兮地回答。   这种像个清纯娇羞的恋人一样的反应是怎么回事。   距离从搭档变成恋人了吗……?   「耶。」   虽然不是很明白,我举起一只手来配合她昨天的节奏。   这是要和她击掌。   「……诶?」她先是看着我举在半空的手呆住了,之后「啊,耶……」这么说着并有点拘谨地碰了碰我的手,   「请多多指教……」   然后对我鞠了个很深的躬行礼。   …………   真搞不懂……这距离感……   她给人一种若即若离、忽远忽近、模糊不清的距离感。   小小的击掌过后,她直盯着我,从怀里拿出一本厚厚的记事本并打开,交互地看我的脸和记事本。   然后。   她还是很拘谨地问道。   「那个,你是昨天接下了我的委托的魔法师,没错吧?我记得名字是——伊蕾娜小姐,对吧?」   她这么说。   说得简直就像是第一次见面一样。   自不必说,我对此哑口无言。   「你是有多重人格吗……?」   于是,我这么问她。   她慢慢地摇了摇头。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给我的回答是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   走出了这个国家,我让她乘上扫帚的后面,而她将关于自己的事讲给我听。   莉艾拉小姐说,她现在是一副身体里存在两个人格。   这着实令人惊讶,不过我逐渐理解了。恐怕,往互助圈投稿的是现在正坐在我的扫帚后面的她。而我昨天见到的,应该就是她的另一个人格。   「我的人格会在中午过后对调。差不多下午三点之前是现在这个我。三点之后则是昨天和伊蕾娜小姐你见过面的她。我们两个人醒着的时间刚好对半分,大概就有那么长。」   「原来如此。」   那为了方便,就叫她们早上的莉艾拉小姐和晚上的莉艾拉小姐来区分吧。   早上的莉艾拉小姐性格比较温和。她并不活泼,说话声音很小,也没什么自信。   不过,这真是很不可思议的体质。   我们目前正驾驶着扫帚朝附近的村落前进。同时,我问她。   「你从出生起就是这种体质吗?」   「不。」她干脆地摇了摇头。「我是在两年前变成了这样子的。在那之前,我的体内并没有另一个我。」   「两年前。」   「是的。从那时开始,我和她就以沃特国旧址为目的地一直旅行。」   「可我听说那里是什么东西也没有的秘境,不是吗?」   「似乎是的——」   「你去那里是有什么事吗?」   我回头向她这么问道。莉艾拉小姐有点苦恼地皱起了眉头,   「太详细的我也不知道,不过听说沃特国旧址是她出生的故乡。」   「她。」   「另外一个我,下午三点左右起就可以对话的那个她。」   「…………」   两年前她变得拥有双重人格,而另一个人格有她出生的故乡。是这么回事吧?   换句话说,与其说多重人格,感觉这更像是中午过后就会有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夺取她的身体。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她在国门告诉我的这个理由,我觉得我可以理解一部分了。   「伊蕾娜小姐,你知道诅咒武器这种东西吗?」   莉艾拉小姐问我。   诅咒武器。   倒也不是完全没听过。   我点了点头并回答,   「指的是那种持有者会得到强大力量,但不得不承担巨大反作用的武器吧。」   强大力量理所当然会伴随着代价。如果是诅咒武器的话,打个比方就是「一旦拿到了,不管扔掉多少次都一定会回到手上,或者寿命会缩短」之类的。   「没错。」莉艾拉小姐点了点头。   「那又怎么了?」   「那就是佩在我腰间上的这把刀的本质。」她用指尖摸了一下刀柄,这么说道。   那这把刀有什么多余的效果——我这么问,不过其实不需要问了。   「严格来说,本大爷不是莉艾拉哦。」   到了下午三点,晚上的莉艾拉小姐告诉我了。   她盘腿坐在我的扫帚后面并抱着双臂,一副目中无人的态度,这么说道。   「本大爷是在两年前和她在一块的,之后我们在一块旅行。」   「这样的话,那就是早上的她在陪你回去你的故乡对吧?」   「反正也没事可干啊。」   「哦。」   「不过,被这把刀诅咒了,想做的事也做不了了吧。」   「……没有解开诅咒的方法吗?」   「回到故乡的话就能恢复了。」   「啊啊……」   那到最后,不管有没有事可做,早上的莉艾拉小姐都不得不陪这把诅咒之刀回到它的故乡,是这么回事吧。   「那么,你这把刀持有的诅咒是什么?」   「一旦拿到手了,不管扔掉多少次都会回到手上,并且光是拿着寿命就会缩短。还有就是如你所见,一过了中午就会被另一个人格夺走身体。」   「真是一把浑身都是诅咒的刀呢。」   「别这样,会害羞了啦。」   莉艾拉小姐嘻嘻地笑了。   我不是在夸你……   之后,我和莉艾拉小姐一边聊天一边骑着扫帚在平原上飞了一阵子。   接下来这段大约几天左右的短暂旅程,我会和这个人或者是这两个人一起度过。   ○   严格来说,她并不是多重人格,只是过了中午就会被刀夺走人格。虽然还不确定原因是不是这个,莉艾拉小姐在早上和晚上确实是两个面貌完全不同的人。   即使是在食物喜好这种芝麻小事上,早上的她和晚上的她这两个人也有大得让人发笑的不同。   「搭档,接下来的几天你和本大爷一起吃晚餐的时候,有一点请你一定要遵守。」   我们在前往沃特国旧址的途中。第一天我们都是在平原上骑扫帚飞行,到太阳下山了的时候就到达了某个村落。   晚餐由我亲手做料理给我们两人吃,可晚上的莉艾拉小姐却有点不高兴。   「有一点想要我遵守?」   是什么?我歪了歪头。她就说,   「蘑菇。」   这么一句话。   「蘑菇?」   我把视线往下移。   当天的晚餐是简单的炖菜和简单的面包。我痛恨蘑菇,所以没有放蘑菇。   这不是一顿很好的晚餐吗。「有什么问题吗?」我又歪了歪头。   晚上的莉艾拉小姐就,   「本大爷喜欢吃蘑菇。」   「是哦。」   「今后,我希望你每顿饭都放蘑菇。」   「哦……」   「拜托你啦,搭档。」   晚上的莉艾拉小姐跟我说她想吃这样的饭菜。那么,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莉艾拉小姐又有何反应的呢。   「嗯……」   坐在我对面的她极其认真地,或者该说是气冲冲地盯着笔记本看,然后又看向早餐。   早餐是昨晚的剩菜。不过,我怕莉艾拉小姐又会不高兴,所以就在她的那一份里再放了一点烤蘑菇。   「怎么了吗?」   我问她。   莉艾拉小姐摆出一副伤心的表情看向我。   「为什么,只有我的份放了蘑菇啊……?」   因为被她拜托,我很早就起床去摘蘑菇回来做的。可是她的样子有点古怪。   她的表情就像我对着蘑菇时摆出的表情一样。甚至还有种像是在说「这是在欺负我吗?」的感觉。   所以我这么问她。   「莉艾拉小姐,你讨厌吃蘑菇类吗?」   「最讨厌了。」   秒答。   事情在这一刻已经弄清楚了,看来早上的莉艾拉小姐和晚上的莉艾拉小姐在饮食方面的喜好完全不同。   「我应该可以和你相处得很好。」   我握起莉艾拉小姐的手,满脸笑容地回答。   「呃……?诶,为什么要握手……?」   「其实我也最讨厌吃蘑菇了,讨厌到都不把它当食物看。」   「诶诶……?明明如此,你还想让我吃蘑菇吗……?」   这果然是在欺负我吧……?这么想着,莉艾拉小姐变得更加疑神疑鬼了。   不只是食物的喜好,早上和晚上的两个莉艾拉小姐给人的距离感当然也完全不同。   「好啊,搭档!嘿!哇耶!」   就像这样,莉艾拉小姐会若无其事地说出毫无意义的话。她在这时候还会在我的扫帚后面做出举高双手准备击掌的动作。我甚至对此感到诧异,到底有什么好高兴的。不过,   「也不是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啦,只是突然想击个掌而已。哇耶!」   晚上的莉艾拉小姐强硬地一下子拉高我的手,啪一声地和我击掌。   不管是物理上还是精神上,她给人的距离感都近到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应付不来……   「对了搭档,你啊,想要多少报酬?」   「诶……?这个嘛,只要能拿到你原先提出的金额就可以了……」   「喂喂,这么无欲无求的怎么行啊。你都愿意帮助我回到故乡了,我也可以稍微出手大方一点的啦。」   「出手大方……?」   「报酬说好多少来着?」   嗯,到底是多少呢?我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并瞥了一眼确认。   「是这么多。」一枚金币。以代步三天的报酬来说,这金额已经算是奢求了。   「我出双倍吧。」   「我应该可以和你相处得很好。」   我这么说。   多数时候,晚上的莉艾拉小姐都是和我一起乘坐在扫帚上,并和我这么没头没脑地聊天。可是和她正相反,早上的莉艾拉小姐就连扫帚都不乘。   「机会难得,我们去拜托商人载我们一程吧,伊蕾娜小姐。」   虽说沃特国旧址是个秘境,通往那里的路上还是可以看到村落和旅行商人。早上的莉艾拉小姐似乎很喜欢和商人的货物一起摇摇晃晃地行走。和她一起的赶路基本都是坐马车,只有当我们快要偏离往沃特国旧址的路线时才会改回徒步走。   「你不乘扫帚吗?」   我问她。她便点了点头,「我喜欢走路。」这么回答我。   随着物理上的距离被拉开,我感觉和早上的莉艾拉小姐之间的距离也变得更远了。虽然也有晚上的莉艾拉小姐「哇耶!」这么莫名其妙地跟我靠得太近的原因。   话虽如此,早上的莉艾拉小姐倒也不是完全不说话。   当我们两个人走着路时,她说起了几次回忆。   和诅咒的刀——晚上的莉艾拉小姐第一次互相认识的事,早上的莉艾拉小姐也非常干脆地说给我听。   虽然不是多稀奇的事,她以这句话开头。   「两年前,我工作不顺,跟朋友疏远了,又和家人关系恶化。当时我身边接连不断地发生这些倒霉事,使得我对一切都变得厌恶起来。」   「嗯。」   「在那段日子里,有一次我碰巧去一间古董商店,就看到她——这把刀摆在那里。」   莉艾拉小姐边说边摸了摸自己的刀。   她似乎一见钟情了。   「我立刻就迷上了它美丽的外表。从在店里第一次见到它的那一瞬间起,我就深深地感受到一种非得将这把刀买下来不可的使命感。」   或许从那一瞬间起,我就已经被诅咒了——莉艾拉小姐笑着说。   然后,莉艾拉小姐顺利把刀买下了。   之后她就被诅咒,下午以后的时间都会被诅咒之刀夺走。   「一天里我只有一半的时间能够保持意识,这对我的日常生活着实造成了不便。所以,我需要尽快解除这个诅咒。」   啊啊,尽快啊。   「可是赶路却用走的啊。」   我像是挖苦一样这么说。莉艾拉小姐则地笑了出来。   「因为我喜欢走路。」   不过一到了下午,她就突然变得讨厌走路了。   晚上的莉艾拉小姐是个怕麻烦的人。   「好啊,搭档。你一定是让早上的那家伙走了很多路吧?」正因为她们共用同一个身体,所以莉艾拉小姐的身体有什么异常的话,晚上的莉艾拉小姐马上就能发觉。   喂喂搭档。   怎么搞的啊搭档。   浑身累得要命啊搭档。   本大爷的腿僵得像木棒一样啊搭档。   晚上的莉艾拉小姐一直絮絮叨叨地重复念着这些话向我抗议。   就算你这么说啊。   「……我可是有跟她说不用勉强自己的。」   「什么?那就是说,早上的那家伙勉强自己走路走成这样子的?」真的假的?晚上的莉艾拉小姐难以置信地这么说。   然后,她从口袋拿出笔记本并打开。   打开之后,她就像是明白了一样点了点头。   「嗯,是真的。」   上面是这么写着的——晚上的莉艾拉小姐这么说。   听说,和这个莉艾拉小姐对话的过程中,她时不时会翻看的那本小笔记本是共用一个身体的两人的交换日记。上面记录着早上发生过什么,晚上发生过什么。   她们在将身体的主导权让出去的时候,是无法得知另一个自己在做什么的。毕竟,她们只能交夺身体,而无法共享记忆。   因此,若即若离的她们彼此既没有直接说过话,更没有亲眼见过面。   也因此,为了双方着想,她们才会记下笔记。   「顺便问下,早上的莉艾拉小姐写了什么?」   「从早上到中午走了很多路,她这样写的。」   「就没有其他可以写的吗……」   「虽然有点早,本大爷也写点什么给她吧。」   「你打算写什么?」   「今天累了,早点睡觉。」   「好一个讽刺。」   「希望她可以明白啦。」   那么到了第二天,早上的莉艾拉小姐又有何感想呢。   「…………」   坐在餐桌旁的莉艾拉小姐,一如往常极其认真或者是有点气冲冲地看笔记本,然后才吃早餐。我想她已经大致明白了晚上的她写下这些是想表达什么。   「嗯……」   可是,她像是在说这跟她无关一样合起笔记本,正常地吃着饭。而且果不其然,她在三点之前都在坐马车和不停走路。   「我喜欢走路。」   早上的莉艾拉小姐笑着这么说。   「这样啊……你没有在忍着累不说吗?」   「完全没有。」   「这样啊……」顺带一提,她从日出的时候到下午都一直在走路。「……不过还是会有点累吧?」   「完全不累。」   莉艾拉小姐笑着说,心情很好。   「这样啊……」   早上的莉艾拉小姐出乎意料地是个心理承受能力强的人。   可是,到了莉艾拉小姐切换人格的下午三点,晚上的莉艾拉小姐痛得满地打滚,大叫着「哇啊啊啊脚啊啊啊啊!」「内心还很有精神,可身体却已经累瘫了!」之类的话,还说「呜呜呜呜……搭档……背我……」。   她满脸皱纹地大声向我这么哭诉道。恐怕早上的莉艾拉小姐是在拼了命地逞强吧。   我有点在意,就在第二天又问了早上的莉艾拉小姐「……你其实是在逞强吧?」。可是早上的莉艾拉小姐死不承认。   「我完全没有在逞强。」她笑容满脸地这么说。   「可是你其实——」   「我没有在逞强。」   「可是——」   「没有逞强。」   「…………」   真是顽固……   我一直以为早上的莉艾拉小姐是个懦弱又容易消极的人,这几天里和她在一起相处融洽了起来,才知道她出乎意料地是个好强的女性。   「啊,伊蕾娜小姐。明天的早餐我想吃吐司。」   还有就是个要求很多的人。   「好好。」   我边叹气边对她点头。在中午我会和早上的莉艾拉小姐一起行动。   到了三点,伴随着一天比一天夸张的「哇啊啊啊啊啊啊啊!脚啊啊啊啊啊!」这种惨叫声,她切换成晚上的莉艾拉小姐。   在地上打滚的莉艾拉小姐。   「……哇!」   我低头看着她这副模样。   基本上,我和莉艾拉小姐都没有怎么意识到下午三点这个人格交替的时间点。我现在差不多是把她的惨叫当成下午三点的报时。   时间不曾间断地流动着。   没必要特地去看时钟,今天的中午也到来了。   「呀啊啊啊!」晚上的莉艾拉小姐到现在都还这么不成体统地在地上打滚。我在她旁边蹲下,一如往常地对她微笑。   「下午三点了呢。要吃点心吗?」   「你家伙,这是该对在地上痛得打滚的搭档说的话吗?」   之后,我和满口怨言的莉艾拉小姐一起随便吃了点东西,然后乘上扫帚回到我们的旅行。   ○   「偏离了原计划很多啊。」   骑扫帚往目的地不停地直飞的话,应该早就到达沃特国旧址了。但是早上的莉艾拉小姐总是慢吞吞的,导致我们的旅程在平原迎来了第五个夜晚。   我们得在野外露宿。   摊开手脚躺在我旁边并望着帐篷顶的莉艾拉小姐,像是沉浸在才刚吃完的晚饭的余味里一样,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也学她看着帐篷顶,看到的却只有一片被毫无意思的布片所遮住的光景。   即便如此,莉艾拉小姐露出一副很满足的表情。   「本大爷的旅行也快要结束了啊。」   我们的旅程已经来到离沃特国旧址只剩下一点的地方。也许是察觉到旅行将要结束,莉艾拉小姐看向我这边说,   「到今天为止,受你照顾了,搭档。」她仍然将距离感拉得很近。   「道谢还太早了。旅行的最后一天是明天。」   「但是到了明天,可能就没机会向你道谢了。」   「照这个速度,我们大概会在傍晚到达沃特国旧址。」   机会还是有的——我说。   「……或许吧。」   一片昏暗的视野之中,我感觉到她微微笑了。   睡觉前毫无防备的这一刻最适合吐露平时藏在心底的真心话。可能因为这一点,她的言行看起来比平时柔和了一点。   是因为她正深切地思念着故乡吗。   「……沃特国,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我所知道的只有那个国家位于一个人迹罕至的秘境,以及在很久以前灭亡了。那个国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国家呢?   「那是位于山林深处,悬崖绝壁前方的一个小国。」   晚上的莉艾拉小姐就用这一句话回答了我。「沃特国的人们为了让其他国家没办法攻打进来,就在耸立的石山上建立国家。尽管小,国家依然在深山里发展起来了。国民们就是这样俭朴地生活过来的。」   但是,沃特国灭亡了。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   「当时沃特国有瘟疫盛行。」   莉艾拉小姐告诉我,那是相当可怕的病。   一旦感染就会眼睛出血,丧失自我,精神错乱,不管看到谁都会攻击,然后被攻击到的人又会感染。   如同诅咒一般的疾病在国家里爆发开来。   疾病的起因是从某个时候开始生长的浅绿色美丽花朵。外表看上去和一种以前就在国内作为香草栽培的花简直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那种花在黑暗中会发出绿色的光。   这种花发出的光犹如在起风多云的天空下飞行的萤火虫一般,呈小小的球状,非常美丽。国民们都认为这一定是某种特别的香草。   当天,这种特别的绿色花朵和其他香草一起被收割下来进献给国王。即使被割下来依然发出绿光的花让国王喜出望外。   香草经过干燥处理,被制作成香草茶供国王享用。   国王大人相当高兴,喝下了茶。   第二天。   国王大人死了。   「恐怕,那种花是突变种。国王双眼出血,在地上痛苦地打滚直到死亡。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人怀疑过这种浅绿色的香草有毒。毕竟,几乎所有相同外表的植物都是他们从古时候起就十分熟悉的。」   「……然后,感染就从国王大人开始扩散。」   莉艾拉小姐点了点头。   「就是转眼间的工夫。花费了长久岁月构建起来的历史,转眼间就血淋淋地消失殆尽。」   之后,耸立在石山上的国家,只有尸体越积越多。   国家灭亡的这一真相就这样无人知晓,随着时间悄然流逝。现在,沃特国似乎被人说成是因为内乱而灭亡的。   不过,   「你居然知道国家灭亡的缘由啊。」   虽然她出身自沃特国,可是她能这么详细地跟我说这件事的内情。恐怕,她是在场见证了国家灭亡那一刻的人吧。   「那是。」晚上的莉艾拉小姐——不对,是诅咒之刀,像是要说这是当然一样点了点头。   「因为本大爷是在国家灭亡之后被带出国的啊。」   耸立在石山上的沃特国旧址经过了几年的时间,碰巧被前去旧址寻宝的商人得到的,就是这把刚才还在跟我说话的诅咒之刀。   「从那之后,本大爷就在外面的世界流浪了很长一段时间。究竟过了多长时间早已记不清了,不过有好几个人曾经拿起本大爷,又将本大爷抛弃。」   「在沃特国旧址的时候起,你就一直是把被诅咒的刀吗?」   「呵呵呵,算是吧。」晚上的莉艾拉小姐得意地点了点头。「这不是我自夸,曾经有段时间本大爷作为拥有一旦拿在手上就再也放不开这种麻烦得要命的诅咒的刀,在部分地区一带令人闻风丧胆呢。」   「是哦……」   「不过啊,当了这么久诅咒之刀也是会厌的。」   「是这样吗?」   「本大爷觉得差不多该回乡下慢慢过日子了。」   「你这话说得就像一个上了年纪之后不再好争斗的不良一样呢。」   「算是吧。」   她轻轻地笑了笑,我也跟着笑了。之后,我们在这狭小的帐篷里,尽情地聊着没营养的话题。   第二天早上,莉艾拉小姐看着记事本,表情有点惊讶。   「上面写了什么奇怪的事吗?」   「嗯?不是,写奇怪的事情是常有的事啦——」   顺带一提,这几天写下来的笔记都是「今天累了所以早点睡觉。」「今天也累了所以早点睡觉!」「真的累死了啦!」「喂喂,你有在看笔记吗!?」这种有一半放弃挣扎的意思在里面的感觉。   最后一天,也就是今天的笔记,却是这么写的。   「到今天为止谢谢你了。」   只有这一句话。   上面只写了这么一句话。   「我才要说谢谢。」早上的莉艾拉小姐对着笔记本低声说道。   之后,我和她吃了顿简单的早餐,就出发前往沃特国旧址。   这几天我和她的旅行都是徒步走,最后一天依然如此。   至今,我和她在一起走路之余还聊了各种话题。   在通往沃特国旧址的森林中,我们也在聊着些有的没的。   「明天开始就要变得寂寞了呢。」   「是啊——」莉艾拉小姐对我点了点头。「总觉得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下午三点之前是我,三点之后直到晚上则是她。我已经很习惯这种生活方式了。」   「是啊,习惯成自然了呢。」   明天开始,就又得习惯另一种日常了呢——她像是有点惋惜一般叹了口气,这么说道。   而我,   「我觉得你很快就能习惯的。」   则说着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并看着我们前进的方向。   在石山上面,有一个国家的旧址。   沃特国旧址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前方。   ○   杳无人烟的深山里。   穿过了难走的森林,爬上了石山之后的前方,沃特国旧址确实而又隐秘地在那里。   「…………」   据说这个国家灭亡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任何人来过这里,看来是真的。在石山上面,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绿色。在沃特国,房子大概是用石头堆砌而成的吧。但是,经过了这么长时间,这些曾经的房子里被常春藤和青苔这些绿色植物满满覆盖住,而且一大半都已经崩坏、倒塌、腐朽了。   已经连这里曾经是个什么样的国家都无法想象。   这里一点过去繁荣过的痕迹也没有。   国家的大道上有很多花。浅绿色的美丽花朵被微风吹起,如同摇头一般摇摆晃动。   仿佛是钻了没有人在的空子,整条大道都长满了这种花。   我拿出时钟。   「离下午三点还有一分钟。」   和我一样看着时钟的莉艾拉小姐这么说道,开始慢步走在花园里。   她把刀炼铜刀鞘插在地上。   然后,晚上的莉艾拉小姐在花田里现身。   「…………」   这副景象对她来说,一定不会好到哪里去。   多云的天空下。   遍布大道的浅绿色花朵发出绿色的光。光芒遍及整条国家大道。像萤火虫一样,小小的球状光芒,在我和她之间飘荡着。   大肆盛开着的这些花,正是令这个国家灭亡的元凶。如果故意忽略这一点,光看它们的外表的话,那倒是一副美丽而又如同幻想一般的风景。   在这副洋溢着美丽毒物的景色之中,我望着莉艾拉小姐。   到下午三点了。   「到了哦。」   听见我跟她说话,她便回头看过来。   「看来是啊。」   被无数光点所包围,她好像觉得有点刺眼,又像是被人硬是叫起来一样,眯起了双眼。   晚上的莉艾拉小姐感觉和平时有些许不一样。她「至今为止受你照顾了。」这么说着,向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摇了摇头。   「没什么。」我只要能拿到钱什么都可以做——我谦虚地这么说,并问她。「不过看上去,诅咒好像还没有解除啊。要怎么做你才能恢复正常?」   不是说只要回到沃特国旧址,诅咒就能解除吗?我歪头不解。   「…………」   她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呢。回应给我的只有一阵沉默。看来,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插在她眼前的地面上的刀上面。   「莉艾拉小姐?」   我再次问她。   「…………」   最后,她总算肯看过来了。   但是她的手上拿着刀。   「……?」   这究竟是为何?   我这样想着,准备再问她几次。可是,我才刚眨了一下眼睛,她的身影就从花田里消失了。   她之前所在的地方有一些细小的光点朝着天上高飞。   然后。   当我察觉到这一颗颗光点其实是花瓣,并追着光抬头往上看的时候,我才理解自己现在身处何种状况。   莉艾拉小姐从空中冲着我落下来。   「——抱歉啦。」   她毫无感情地嘟囔了一句,一刀往下砍过来。那一记斩击画出了一个美丽的弧形。她刚落到地面,我就马上翻了个身避开。但是对上用刀的她,我已经无路可退了。   没有砍中我的那一击继续往下,斩下了几片花瓣。   光点再一次飘荡至空中。   「……你在干什么?」   我一边取出魔杖,一边问她。   「不愧是搭档。居然避开了啊。」   莉艾拉小姐像是确认刀够不够锐利一样挥了一下刀,又砍下了几片花瓣,并看着我。感觉总算可以和她对话了。   「不好意思啊,搭档。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在我眼前的不是平时吵吵闹闹的她。因为她平时都开开心心地大聊特聊的,搞得我感觉都变迟钝了。她并不是人类。   她既不是人,也不是物品,是诅咒之刀。   「光是来到这个地方,还不足以解开本大爷的诅咒。」   就算回到了出生的故乡,到了下午诅咒之刀还是会夺走莉艾拉小姐的身体。   归根到底。   从被诅咒的武器中解放需要一个过程。而回到诅咒武器出现的地方究竟是不是正确的做法呢?   不对。   应该还有更加简单的方法。   要是她说的是真话,从我得知她是诅咒武器的那一刻起,我就隐约察觉到了。   说白了,那就是。   身为诅咒之刀的她说道。   「要解除本大爷的诅咒,就需要将本大爷折断。」   ○   「等——」   等一下。你在说什么啊?先来沟通一下吧。   在我对她说出这些话之前,她就缩短距离并向我挥下了刀。我蹬了一下地面躲开,她就像要追过来一样把刀横扫过来,并砍掉了一些花瓣。   好几次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之后,我对她放出成团的魔力试图牵制住她——至少能打乱她的架势就行了。   「哼。」   她若无其事地将向自己飞来的魔力团一刀砍成了两段。在她身后的花瓣被魔力撞到闪出光芒。   「不是吧……」   她还能砍断啊……   莉艾拉小姐对困惑着的我说,   「来折断吧。将本大爷折断吧。不然的话你就会死掉哦。」   说完还笑了笑。我觉得这可不是该笑着说的话。不过我正要对她这么说,她就朝着我挥刀砍过来。   之后,她好几次用刀向我攻击。   每次我都避开,时不时用魔法牵制住她。   可是每次都被她用刀砍断了。   「可不可以稍微说两句……?」   我一边避开攻击一边提议道。用不着突然拿刀砍我吧?   「干嘛?你要折断本大爷吗?」   「折断了会怎么样?」   「断了的话,诅咒应该也会跟着消失吧。这个小姑娘的夜晚也就不会再被夺走了。」   「可你的存在就会消失,对吧?」   「就是这么回事吧。」   「那我不要。莉艾拉小姐的委托里不包括杀人。」   「我想也是。」   她笑着说完,拿好刀,然后再次向我砍过来。「就因为这样,才有必要这么做啊。凭这个小姑娘的这副手无缚鸡之力的身体,可是折不断本大爷的啊——」   我避开攻击过来的她,并放出风魔法。花田突然刮起一阵风,使花瓣七零八落地碎掉,与绿色的光一起朝莉艾拉小姐飞过去。   可是,她不慌不忙地避开了花瓣,又一次缩短和我之间的距离。   同样的攻防重复了好几次。   她用刀向我砍过来,我放出魔法,她避开。重复了不知多少次。   「在国王双眼出血死掉的那一刻,我们的国家就已经完蛋了。」   在这场分不出输赢的打斗中,或许是她终于觉得无趣了,还是嘴馋了,或者纯粹是爱说话,她向我攻击的同时跟我说上了话。   那是讲述这个国家迈向毁灭时的故事。   「国王死了之后第二个死的,是为国王治疗的医生。接着死的是医生的家人。接着死的是医生家人的朋友、认识的人。回过神来,疾病已经在全国蔓延开来。」   当时这个国家正可谓是地狱,她是这么说的。还是一边挥刀砍我一边说道。   「有些人双眼出血,求助的同时还殴打身边的人。有些人自己勒紧自己的脖子并流着血。有些人将自己的身体烧起来,同时流着血泪。国家的人们都患上了那种病而变得精神错乱,就这样一边折磨自己和他人,一边不停地死去。」   「……为什么?」   「那可是染上了又没有应对措施的话,马上就会痛苦地死掉的疾病。没有多少人在染上这种病之后还能正常吧。」   「…………」   「可是,在这个已然陷入了恐慌的国家里,有一个人还能够保持冷静。」她挥了一下刀,然后这么说道。「那个人就是本大爷的持有者。」   据她所说。   晚上的莉艾拉小姐原来的持有者——一名担任国王护卫的剑士,在这个充斥着悲鸣哀号的国家里还能勉强保持着自我。   同时,他已经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已经救不了任何人。   既然如此,他便拔出了刀。   他到处杀死这个国家的人们,为了至少能让他们受苦的时间尽量短一点。他杀完一个,再杀一个,杀了很多身上流着血的人。   越来越多人死在了他手上。   「为什么……?」「你这个杀人犯!」「你居然杀了我的妻子!我要杀了你!」「为什么要做这么残忍的事?」   越来越多人死在了他手上。   剑士将饱受病痛折磨的国民们,一个接一个小心而确实地杀死。   没有任何人对他表达感激之情。有人不甘愿就这么被杀而对他刀刃相向,也有人拼尽全力抵抗。   「我要诅咒你。」   剑士已经无数次听到这句话了。即使如此,他还是一直杀人直到只剩下最后一个人。   最后,所有民众都死了。   剑士打算将自己也杀死。   而到了那个时候,他才终于发现。   「剑士的身体,早就已经死了。」   低下头一看,他的身体被几杆长枪和几把剑刺穿了。他的身体很早以前就已经不再流血,已经确确实实死亡了。   那为什么他的身体还能动呢?   强行使剑士的身体动起来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那就是本大爷。」   诅咒之刀——晚上的莉艾拉小姐,就是这么诞生的。   「…………」   当我回过神来,她的攻击已经停止了。她站在一群绿色光点之中,一边喘着气一边抬头望着天空。   天上还是阴云密布。   她望着天空的表情,就和多云的天空一样阴沉。   「后来,本大爷被偶然来到这个国家的商人捡到,被带出国了。本大爷被诅咒了。离开了国家之后,这几十年的记忆都没有了。」   勉强还记得的,就是自己被一定要把眼前的人全部杀光的使命感所诅咒了这件事,自己辗转被很多人持有过这件事。   以及自己总是沾满鲜血这件事。   就算在不同的国家,在不同的人手上,她一直都是在腥风血雨中走过来的。   「本大爷是在两年前恢复神智的。刚好是开始和这个小姑娘在一起的那时候。当时,本大爷的手上已经沾满了擦也擦不掉的鲜血了。」   「…………」   「所以,本大爷决定要去死。死掉,将存在从这个世界抹除掉。」   「…………」   「死掉,向至今为止杀死的人们谢罪啊——」   所以快点来杀了本大爷吧。莉艾拉小姐这么说道,将刀递出来给我。   「不要。」   「…………」刀对面的晚上的莉艾拉小姐眼神变得呆滞了。「要我说多少次你才明白啊搭档。想再打一场吗?」   想反反复复地打无数次同样的架吗?   晚上的莉艾拉小姐混杂着一半焦急的情绪这么回应我。   可是,不对不对。我想说的才不是这个。   「因为折断了那把刀你也不会死所以我才不想折,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啊。」我夹杂着叹气这么说道。   她注视着递出去的刀。   在这边阴云密布的天空下,想必她没有好好看过吧。   「那把刀哪里被诅咒了?」   「——哈?」   那把被递出来的刀,越看就越觉得只是把全新的便宜货。看起来就像是路边商人卖的那种钝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重新看向晚上的莉艾拉小姐。   她给人一种很不可思议的感觉。   年龄大概是二十岁上下。美丽的桃色头发在后面扎成一束,随风飘逸着。蓝色的眼睛有如深冬的天空一样澄澈。身穿红色长袍。   这个身姿简直就是莉艾拉小姐本人。   但是不知为何,她的容貌和莉艾拉小姐有所不同。   比如,她的头发比真正的莉艾拉小姐稍微直一点。发色是桃色,但却莫名带着一点红色。她的年龄也是,只有一点点,只有那么一丁点,看起来比我认识的真正的莉艾拉小姐要大。   如果让她和莉艾拉小姐站在一起,甚至会以为她们是姐妹。   外貌和身形相似,却又莫名不同的人和物品。   这种关系,就好比是我和我的扫帚之间的关系。   「你好。」   一位软绵绵气质的女性站在晚上的莉艾拉小姐前面。   她的名字是莉艾拉。   她是我为了方便而叫她早上的莉艾拉小姐的那个人。   「初次见面呢。」   她柔和地微笑着。   我看了看自己的时钟——显示正确时间的时钟。   下午两点三十分。   离下午三点,还有三十分钟。   ○   「我想到了沃特国旧址之后,恐怕她就会请求你将自己折断。」   在和莉艾拉小姐旅行的途中。   清晨,正当我们两个并排走着的时候,她对我这么说。「身为诅咒之刀的她,一定非常想将自己除掉的。」   刚走出国,早上的莉艾拉小姐就说了两年前的事。   那是莉艾拉小姐第一次被夺走夜晚时的故事。   『本大爷是将你的夜晚夺走了的,诅咒之刀。』   下午的记忆会有所缺失,这种不可思议的症状接连出现了好几天。一天早晨,正当她烦恼着是不是自己脑袋快要不正常了。枕边写了一些给莉艾拉小姐的话。   『是本大爷夺走了你的夜晚。为了从本大爷手上取回你的夜晚,必须回到本大爷的故乡去。来帮个忙。』   晚上的莉艾拉小姐还记得的,只有自己出生的故乡是一个叫沃特国的地方这件事。那个国家在哪里,灭亡之后过了多少年,她都不知道。   「总之我们决定先离开国家。」   她们两个人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走访各个国家,寻找沃特国的所在地。诅咒之刀每到下午就会夺走她的身体,她自己则只在中午前,两人四处向人打听。   莉艾拉小姐觉得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身体应该是被偷走了,我却怎么也感觉不到。其实,我这个人从以前开始就很内向,就连想说的话都不能好好说出来。直到两年前,我在职场、家里受到的对待都不太好。」   她倒也没有被身边的人疏远。不过因为她不怎么向身边的人表达自己的想法,大人们才不怎么给她好脸色看。   将没人肯做的工作硬塞给她。   她做不来就挖苦她。   就算做好了也被当作是理所当然。   莉艾拉小姐当时身处的,就是这种可怜的处境。   然而。   当她第一次被诅咒之刀偷走身体的时候。   当她注意到自己缺失了晚上的记忆的时候,她也注意到了周围的人对她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经常「像你这样的废物赶紧辞职滚蛋吧!」这么辱骂莉艾拉小姐的上司,对她点头哈腰地赔罪了。经常喝醉酒对她施暴的父亲,回过神来已经被赶出家门了。   她所身处的恶劣境况,从拿到诅咒之刀的时候起就消失了。   到底是谁帮她清除了这些负面因素,一目了然。   『你身边都是些烂人啊。』   笔记本上写着这句忠言。   这是她后来从身边的人听说的。   为了欺负莉艾拉小姐而塞给她一大堆工作的上司,被她亲手痛扁了一顿。不过,她自己并不记得这件事。   莉艾拉小姐的酒鬼父亲,在晚上被她亲手赶出了家门。不过,她自己当然不记得这件事。   寄宿在诅咒之刀里的另一个人格,就这样用和莉艾拉小姐原来的性格大相径庭的方法,二话不说地将所有障碍都清除掉了。   留在国内的话,她这个在早上和晚上性格大不相同的人肯定会惹人注意的。说不定,晚上的莉艾拉小姐甚至有可能会出格地大闹一场。   结果,莉艾拉小姐决定离开国家。   只要不去沃特国旧址,她的夜晚就永远不会回来。   所以,她不与特定的人有深交,以诅咒之刀的故乡为目的地出发旅行。   「不过,说实话,我并不希望诅咒之刀消失。」   即使自己的夜晚就此失去了,和诅咒之刀一起度过的时间对她来说,还是非常有意义的。   「所以,我一定要再一次和她说上话——」   莉艾拉小姐这么说道。   我回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那一天的事。   我被国内的一个叫互助圈的留言板所吸引而前往那里,就看到了晚上的莉艾拉小姐。我的确是觉得报酬挺不错才决定接下她的委托。   可是,决定性的因素还有一个。   我感觉到,这一定是只有我才做得到的事。   她的委托条件是这么写的。   『正在寻找能够使用将物品变成人的魔法的人。』   ○   早上的莉艾拉小姐握起和自己很相像的晚上的莉艾拉小姐的手,笑了笑。   「初次见面呢。」   终于见到你了——她说。   莉艾拉小姐将时钟的时间调快了一个小时。实际上,现在是下午二点三十分,还没有到人格交换的时间。   「身为诅咒之刀的你想要消灭自己,还有你想让伊蕾娜小姐折断你,我全都知道了。」   早上的莉艾拉小姐在来到这个地方之前,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做一件事。   「如果解除诅咒的方法是把你折断,我想要阻止你。如果身为诅咒之刀的你要为了我而消失的话,我也想要阻止你。」   无论如何。   早上的莉艾拉小姐需要把话说个清楚。   因此,在我们到达这里的旅途中,我教早上的莉艾拉小姐使用一个魔法。一个将物品变成人的魔法。   这使得我们多花了一点时间,不过她们两个可以像现在这样直接见面,也算不错吧。   「本大爷的死地就是这里啊。你懂不懂啊小姑娘。」   「我不懂。」   「本大爷必须死在这里。」   「我还不想要你死。」早上的莉艾拉小姐稍微加强了说话口吻,「为什么你非得去死呢?因为你伤害了很多人?」   「…………」   「这样的话,那就我们两个一起去各个地方道歉吧。请你不要死在这里。」   「…………」   「请不要以死来逃避。」   「不是,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早就已经是你的一部分了。而你也是我的一部分。所以要道歉的话,我们一起去。」   「…………」   「还有,别看我这样,我还挺喜欢和你一同度过的这段日子的哦。」   生来就被怨恨、被诅咒的晚上的莉艾拉小姐,想必是不停地诅咒着自己非死不可而活到现在的吧。   明明不是所有人都如此希望的。   「和我一起活下去吧。」   早上的莉艾拉小姐这么说。   那一定是她一直想传达给对方的话吧。   并非通过文字,而是想直接面对面地说给对方听的话。   在我教她将物品变成人的魔法的时候,莉艾拉小姐也无意中跟我说了。   「——有很多很多事想说给她听,可我们却一次也没有见过面。」   她或许是对自己改变了莉艾拉小姐的人生这件事感受到了责任。   她或许是以为自我了断就能承担起责任。   但是,早上的莉艾拉小姐完全没有希望过她那样做。   我对晚上的莉艾拉小姐这么说。   那是她向我学习魔法的时候经常对我说的。   「莉艾拉小姐她,一直想和你两个人一起走走路呢。」   毕竟她喜欢走路啊。   一定是想和喜欢的人一起并肩走吧。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回事呢。」   晚上的莉艾拉小姐向和自己很相像的她笑了笑。   早上的莉艾拉小姐晚她一拍,也笑了笑。   然后,她向晚上的莉艾拉小姐伸出手,并这么说。   「因为,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啊。」 第十三卷 第五章 灰之魔女的烦恼咨询室   【某位旅人的供述】   所有活在这世上的人都是与烦恼为伴走过来的。   烦恼,也是人的身体的一部分。   在那边的您。当您和某个人倾诉烦恼时,有过被人以这种不识趣的话甩一脸吗?   「要说的话我才是辛苦的那个。」「就为了这点事烦恼啊。」「明明大家都有在努力。」   诸如此类。   哎,您只是希望他听一下您的烦恼而已,他怎么这么不懂得为人着想。   自己才是更加努力的,自己才是更加辛苦的。抱有这种轻视别人的想法、本性烂透了的人,总是认为自己的地位比任何人都要高。所以即使他们会倾听别人的烦恼,也不会认同或者同情,只会给一顿无聊的说教。   不管他是更辛苦的那个还是更努力的那个,找他商量烦恼的人是您,他却连听也不想听。   啊啊,多么愚蠢啊。   不过没关系。   就算其他人不愿意,神也会倾听您想说的话,认真面对您的烦恼,并与您一起思考解决的方法。   ……嗯?什么?   您说,神怎么可能就在离我们这么近的地方?   不不,才没有这回事。神一直都在您的身边。神只是很容易害羞,才不会在您面前现身。   说个题外话,我看得见那位神的身姿。我进行过一种有点特殊的修行,简而言之就是我可以跟神对话。   所以,就让我来代为传达神的话语,给您一个宝贵的建议吧。   像这样为了让世界变得和平而一路旅行的人就是我,灰之魔女伊蕾娜。   好了,请尽情倾诉您的烦恼吧。   ……嗯?收费吗?   每十分钟的咨询收取一枚银币。   诶?太贵?   原来如此。   那就当您的烦恼是咨询费太贵了,可以吗?   ……开玩笑的。总之请坐。我会听您说的。   【作为商品的奴隶完全不肯听话害我很伤脑筋】   「我是一名奴隶商人,生意做得还算可以。可是最近,有件事情让我有点头疼。作为商品出售的女孩子里,有一个人完全不肯听话。」   我在路边做这个可疑的生意做了几十分钟后。   第一个光顾的客人是个容貌有点怪的青年。他一上来就吐露了一个不得了的烦恼,说自己是奴隶商人。   「您从事的是灰色地带的职业呢。在各种方面上没有问题吗?」   而且,在大道的一角这么光明正大地拿这种烦恼出来商量真的好吗。   「这一点没有问题。奴隶商人也是个十分正经的职业啊。虽然我开始做奴隶商人之后,就和恋人分手了就是了。毕竟有恋人的话就不能把女孩子当商品卖了。」   ……哎,如果说在这个国家里人们是这样子看待奴隶商人的话,也就没关系了吧。我就不深究了。   所以我,   「您说的不肯听话,是怎么样的不听话呢?」   这么问他。   「大致上来说,就是完全不像个奴隶。」   「您的意思是?」   「这就说来话长了——哦,首先得从奴隶到底是什么开始说明。」   他滔滔不绝地谈论起了最近的奴隶市场。   我根本不想知道这些事情,可既然我做了聆听烦恼的宣传,就没有退路了。我满不在乎地将他说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据他所说,听到奴隶这个词,一般都会联想到可怜的儿童游走于肮脏的大人之间,被用于处理包括做饭、洗衣服、打扫在内的日常杂务。但最近这种购买者显著减少,反而是年轻男性购买的情况逐渐增多。   「性欲和金钱都用之不竭,却对女生毫无抵抗力的男人都会购买奴隶。最近,奴隶事业在单身男性之间正兴盛着呢。」   「是哦。」   「请你想想看。只要付钱就能从肮脏的大人手中拯救可怜的女孩子哦。而且女孩子会彻底迷上对自己出手相救的单身男性,所以既不会反抗也不会背叛。好感度从一开始就拉满了。简直最棒了啊。谈恋爱什么的根本不需要,买个奴隶就完事了。」   「是哦。」   我真希望他能注意到我已经被他搞得无语了,可他依旧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   「然后就是,最近我这个奴隶商人正在对奴隶们进行调教,让她们学会无论购买她们的主人们对她们做什么,做的事情有多么无聊,都要说『不愧是主人大人!』来称赞他们。可是有一个女孩完全不肯听话。」   「她很叛逆是吧?」   「就是啊!不管我说什么,她都只会用『咕……杀了我!我绝对不会屈服于你这种下贱的男人!』这句话回我。」   「那人大概不是奴隶。」   「我该怎么办啊。」   「就算您问我怎么办我也不知道。」   不过,因为担任神的代言人的人是我(设定),不能就这么赶人家走。总之先回他一句有模有样的话再请他回去,应该是最好的应对手段。   于是,我清了清嗓子。   「呃……神是这么说的,『只要能够设身处地为奴隶着想,难题就能顺利解决。』」   就算问我这句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因为一切都是出于神的想法。   ……不如说其实是我什么也没有想,随便找句话回答他的。   「为奴隶着想……?这样啊!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非常谢谢你!」   我倒想问他到底明白了什么呢。   【卧底调查员觉得自己暴露身份了】   「我在这个国家的公共机关任职——不,其实啊,这话我只跟你说。最近的奴隶市场好像有点危险的动静。」   第二天,我也在做着这种可疑的生意。或许可疑的店就会有可疑的人来光顾吧,坐在我对面的是一位衣衫褴褛,说话语气却莫名强势的女性。   「危险的动静吗……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动静?」   女性对我说的话点头同意。   「嗯。最近似乎越来越多女生自愿成为奴隶,这些自愿当奴隶的女生占了在奴隶市场上流通的奴隶的一大半。这个事实不管怎么想都难以理解,于是我就去调查了。」   「原来如此。」   「顺带一提,现在十来岁的少女想从事的职业排行第一的是奴隶。」   「这个国家已经腐败了呢……」   「顺带一提,男生想从事的职业排行第一的是奴隶商人。」   「彻头彻尾腐败了呢……」   「就是啊。」女性叹了一口气并点了点头。「经过卧底调查,得以查明了这一事实。可是,想要成为奴隶的女生们都在说『成为奴隶的话就能马上被有钱的男人买下,而且还不会随便对自己出手,真好搞定。』这种话。看样子,如今的奴隶市场被女性们当成找对象的平台来用了。」   「这样啊,还真是腐败到骨子里了呢……」   「总之,因为这个原因我去当卧底调查了各种情报……让我头疼的是,我是国家机关的人这事好像暴露了。」   「……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她低吟了一声,然后回答道。   她是这么说的。   「昨天,我一如往常地装成奴隶在牢笼里无所事事。突然,奴隶商人对我说『我现在进来笼子里。你来虐待我。』并把我赶了出去。」   「…………」   「那个男人说了些很奇怪的话。『为了理解你,我必须成为一个奴隶。』他这样说的。我搞不懂他到底想干什么……从昨天起,他成了奴隶,而我则成了奴隶商人。」   「…………」   这人是昨天的那个奴隶商人吧。   只是,她对事情经过了解得不透彻,所以那个商人的言行在她看来才会无法理解。不过就算是本来就了解整件事的我,也觉得那人的行动莫名其妙。   先不提这个,她正歪头不解,   「到底为什么我是国家机关的人这事会暴露呢……?是我的态度不行吗……?」   并这么发着牢骚。   其实,我觉得确实就是因为你的态度,事情才会搞成这样子的。   「可是你是国家机关的人这件事不是没有暴露吗?会不会是只是那位男性想当奴隶而已?」   我先随便敷衍她两句。   「不,那不可能。从那一天起,那个男人老是对我说『把我绑起来。用鞭子抽我。调教我。』,逼我用各种手段拷问他。」   「…………」好恶心。   「哼……我假装成奴隶当卧底可不是为了拷问!为什么我非得拿着鞭子抽人啊!反倒是我更想要他激烈地抽我呢。」   「目的不是变了吗……?」卧底调查什么的哪去了?   「而且我不明白。奴隶商人是个做奴隶交易的职业,平时对待奴隶却十分讲礼貌。哪怕是像点样的调教,也只是硬要她们说『不愧是主人大人』这句话而已。我是想通过故意不服从他的要求来确保自己还勉强有个奴隶的样子……可是没用啊。每次我不听话,那个奴隶商人就一脸悲伤的……不对,我想看的才不是那种表情……而是更加像个下贱男人的肮脏表情,我就只是想看那种表情而已……」   「目的完全变了呢……」您当卧底是为了什么啊?   「总之,那个男人似乎是看穿了我的伪装才会用那种态度对我……真是头疼……看样子我是被那个男的找麻烦了。」   「不对,我觉得是你想多了……」   「我该怎么办才好啊?神啊,请您引导我吧!」   该引导您前往的是地狱才对吧。这种话当然不会说出口,所以我先来了句「这个嘛……」让她看到我在伤脑筋,然后开口这么说。   「……神是这么说的。『汝只管享受当下。』」   「享受……?什么意思啊?」   就算您问我什么意思,这是我随便说的,所以我也很难回答。   「就是啊……那个啦。那个男人绝对不是察觉到你的真实身份,也不是为了找你麻烦才让你调教他的。他是有这种癖好啦。」   「你说……什么……?」   「奴隶商人都是不折不扣的受虐狂。您再虐待他狠一点,他肯定会更加高兴的。」   「那……也就是说,我只要让自己变得更像个虐待狂,他们就会虐待我作为给我的奖励,是这个意思吧?」   「啊,是的。不就是这个意思嘛。」我不知道就是了。   还有,这人的卧底调查已经毫无意义了吧。   「明白了。那就没办法了。这也是工作。我会好好做到最后的!谢谢你!」   她一副充满希望的神色,从我眼前离去了。   ……为什么呢。和她那爽快的表情相反,我完全无法释怀。   【前男友好像和奇怪的女人开始交往了】   「我想和之前分手了的男朋友复合,就去了奴隶市场。可是啊,在那里的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我对此感到很伤心、不甘心……」   我已经想赶快结束掉这个烦恼咨询的工作了,可那一天也依旧有个奇怪的客人在我面前坐了下来。   「啊,这样哦……」   我含糊地点了点头。不过,那位女性丝毫不介意我的态度。   「那个啊,我的男朋友他以前是个相当好的人。可是,现在却去了做奴隶商人这种残忍的职业……然后他整个人就变了……不再是以前的他了……」   「他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呢?」   我想起来了,这个人八成就是前天来光顾的那个奴隶商人的前女友吧。   「……他有受虐倾向了。昨天,我去见他,就发现他被一个怪女人用鞭子打……」   看,果然是吧。   这个国家的交际范围小到让我觉得头晕了。   「可您只是看到了而已吧?他不是很讨厌那样吗?说不定他是被不知打哪来的某个坏人怂恿了才会被迫挨鞭子吧?」这里说的某个坏人其实是我就是了。   不过,如果那位男性是为了了解奴隶的感受才去挨打的话,他应该很讨厌才是。   我是这么想的。   「才没有这回事!他看起来很高兴呢!」   啊,他在享受着啊。   「这,这个嘛……就是,您想啊。是那个啦。他表面上是很开心,可实际上内心一定已经乱成一团了。毫无疑问,他正受着伤。」   「看上去不像是受着伤啊……」   「那就没办法了,您放弃吧。」   「怎么会!我无论如何都想和他复合!帮帮我嘛,神明大人!」   「神明已死。神已经不在了。」   「求你想想办法!」即使如此她还是不肯罢休。到底是为什么呢?「现在,奴隶业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啊!他现在肯定是卖了不少奴隶,狠狠捞了一大笔!现在就是钓上金龟婿的好机会啊!求你了!帮我一个忙!」原来如此,是个金钱的奴隶啊。   「…………」   我已经惊讶到不惜做出「神明已死所以本店停业。」这种宣告也满心想要逃跑了。即使如此这也还是工作,于是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心中的神如此低语道。   「神是这么说的——奴隶热潮不久就会退去。无需担心。你只要继续做现在的你自己即可。」   「继续做现在的……我自己……?」   「是的。您担心他的这份心,正是可能将他从黑暗中拯救出来的一线希望。将饱受伤痛的男人温柔地包容的这份母性,才是如今这个腐朽的时代所需要的。汝,应当如母亲一般爱那个男人——神是这么说的。」   「……简单来说,是要怎样啦?」   她理解不了啊。   「我也不明白。」   不如说我才想问呢。可是很不巧,我心中的神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死掉了,所以我不明白。   【想到了新的生意点子】   这都已经完全不是烦恼咨询了开什么玩笑。   我很想这么说,而且我已经想立刻走人了。但是有客人光顾,还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所以我只好让他坐在我前面。   「你好,好久不见了,神明大人。」   「我并不是神,只是个听得见神的声音的代言人。」   「哼……是啊……」   这个奴隶商人,看起来与之前光顾我的时候相比畅快多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虽然已经从别人那里听说了。   「是啊……是昨天的事。正当我被奴隶女孩子压住打的时候,我的前女友突然冲进来了……『快住手!不要欺负他了!』她这么说着并阻止了奴隶。」   「哦。然后呢?」正确来说那人不是奴隶,而是伪装成奴隶的国家机关人员就是了。   「当时奴隶立刻逃走了,而前女友则安慰起可怜巴巴的我来了……她紧紧抱着我,并这么对我说。『乖乖。你很努力呢。好棒好棒。』」   「啊,是这样。」   「我居然一不小心心动了。」   「您还真是好搞定呢。」   「总而言之,我在这时候想到了新的生意点子。」   「我总觉得被女孩子紧抱着的时候想到的生意点子不会是什么正经的东西。」   可是他无视我并继续说下去。   「我想到的这个新兴生意!它的名字就是,向可爱的女生撒娇撒个爽店!怎么样?感觉会大火对吧?」   「……不好意思我完全想不到这做的是什么生意。」   「说得笼统点,就是一家将卖剩下来的奴隶安排去让疲累的成年男性撒娇的店。我认为,对在这个竞争激烈的世界里战斗的大人们来说,能够让他们好好撒娇的年轻女生的力量果然是必不可少的。」   「简而言之就是那种不正经的店,可以这么理解吧?」   「不对。归根到底,这是慈善组织。」   「…………」   他说是慈善组织应该就是吧……就先当成是这样好了……我已经累了……   不如说,怎么没人可以让我好好撒娇啊。   「总之就是这样,我是来向神发誓,自己一定会靠这个新兴生意取得天下的!感谢你听我这番发言!」   「是哦……不用谢……」   然后,他踏着轻快的步调离开了我的小摊。   我尽最大诚意向神祈祷,希望以后不会再遇到他。   ○   过了几个月的时间,我从别人那里听说了关于那个国家的事。   据说,那个国家的大人们全都聚集到一间只有向女孩子撒娇的服务的店里去了。   传言说,那个国家的女生们想从事的职业排行第一的是妈妈。而男生们想从事的职业排行第一的则是公司职员(只不过这个职业既伤神又伤鞋底)。   和以前相比,乍一看是变得健全了许多,但实质上却隐约透露着只是想向年轻女生撒娇这种比草食系更离谱,甚至可以说是断食了的男人们那令人觉得可悲到想哭的不健全的风气,真是叫人想笑也笑不出来。   真是腐败到骨子里了。   不过虽说是腐败,确实是有这个需求,所以国家这边就决定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对,说不定只是故意忽视这个问题——总而言之,因为有这种很难说清楚的个中缘由,女生只提供向她们撒娇的服务也足以成为一种职业。   即使腐败了,只要经过发酵就可以吃,没错吧?   他们也是像这样生存下来的吧。总觉得在很多方面上都无法让人释怀,但当事人都这样认可并从事着这种职业的话,外人说三道四可就是不懂人情世故了吧。   「唉……累了……」   总之啊。   就是这样。   即使腐败了,我也依然会继续旅行。 第十三卷 第六章 移动式旅馆露诺娃   「草木苍翠茂盛的平原上面,有时会有巨大的脚印。那个大得足以将人的整个身体裹起来的脚印,就是移动式旅馆的脚印。」   在造访某个国家的时候,我从旅行商人那里打听到这么一件事,并对此很感兴趣。   移动式旅馆。   「那间旅馆绝对不会固定出现在某一处,总是随心所欲地在这附近一带游荡。能否在旅途中遇到全看运气。」   总之,如果在旅途中看到巨大的脚印就望一下周围吧——旅行商人这么说。当我听到这句话时,我歪头不解。脚印和旅馆,这两个单词在我的脑海里怎么都无法关联到一起。   旅馆居然会留下脚印。   简直就像是活着的一样。   刚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我不禁这么怀疑。   事实上,这个所谓的移动式旅馆真的是一间活着的旅馆。   一眼看上去,那就是一条匍匐在地上的巨龙的模样。   身躯被黑色鳞片所覆盖,没有翅膀。取而代之,长在背上的是一间房屋。   那是一间木制、样子很朴素的三层建筑,而且还有庭院。仿佛很久以前就跟龙在一起一样,房屋上面长满了足以突显出跟随龙的岁月之长久的青苔。   以上就是我打听来的有关移动式旅馆的外观的情报。   那可真是。   刚好和我在视线远方看到的建筑物的外观,出奇地一致。   「没想到竟然真的有这种东西……」   正当我在旅行时。   我停下扫帚,一时之间看得出神。   漆黑的龙以及在其背上的一间老旧旅馆,往平原的另一侧逐渐远去。它缓慢地摇摆着长长的尾巴,动着四条腿在地上匍匐前进。   在龙背上的旅馆有一个小小的招牌。   『移动式旅馆露诺娃』。   咕咚、咕咚地,逐渐远去的龙背的另一侧,一群被惊动得从树木之间飞了出来。龙像是要避开树木一样蜿蜒地朝着某处前行。   根据传闻,移动式旅馆仅仅是在漫无目的地游荡着。现在依然在行走时留下的足迹想必并不指向某个目的地吧。   简直就像是旅行。   「…………」   因此,尽管我不清楚这样做是否合适。   稍作停留之后,我的扫帚追着巨大的脚印前进。   ○   如果有人靠近,移动式旅馆露诺娃就会停下来,并引导他们从尾巴上去。   我花了一点时间追上龙背,靠近到一定距离之后,龙看起来有点倦怠地往这边回头,之后立刻停下来并垂下尾巴。   在宛如曲折的缓坡一样的尾巴的尽头,就是移动式旅馆露诺娃的出入口。   被它招呼了呢。   我跟着它的引导,在尾巴上让扫帚下降,走在漆黑又僵硬的鳞片上。   之后我走到了一间长满青苔的老旧建筑物。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乘上这个龙背,并在这里营业的呢?攀附在墙壁上的植物像是抓住不放一样布满了整座建筑物。   入口大门也不例外,老旧又布满了植物。   这里到底多久没有客人来过了?   「你好!」   老旧的大门响起吱吱嘎嘎的声音。对面是想为了窥探这边而缓慢、慎重地开门,可门的悲鸣实在是大声到让人不快。   阳光从窗外射入旅馆室内。光线照在木纹地板上。这应该是间相当用心打理的旅馆吧。旅馆里面虽然旧,却一尘不染,放眼望去所有地方都很收拾得很整齐。   入口的对面是受理处。   柜台上放着一个小小的按铃,上面写着『有事请按下』。看来只要叫一下就会有人出来。   不过没必要按下按铃,柜台对面已经有一个女性在了。   她的头发是淡紫色的,大概是过肩的长度。她穿着一身深绿色的衣服,应该是这间旅馆的制服。   我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就连年龄也看不出来。应该说看得出来的只有她的性别、头发和最低限度的服装。   「……睡着了。」   在柜台对面的她用自己的手臂当枕头,被柔和的阳光照着,很安心地在睡觉。   说真的,到底多久没有客人来过了。   「不好意思……」我为了不惊醒她,慢慢地靠近并向她搭话。   「唔喵唔喵。」   她睡得很舒服。   「不好意思。」我再次向她搭话。   「唔喵唔喵。」   可是她仍在睡梦中。   「我想住宿。」   「唔喵唔喵。」   不觉得她会醒来。   「…………」   「唔喵唔喵。」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就没办法了。   「我按。」   叮铃一声,按铃就在她的头旁边响起声音。音色听起来有点可悲,和这安静的室内一点也不搭。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我眼前熟睡着的她也可悲地惨叫起来,从睡梦中归来了。   刚刚醒来的她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翻了翻白眼,才终于发现我在柜台对面。   还有就是,她这才发现自己在客人面前睡昏了过去。   「啊,你,你好!」   主人小姐脸红了,慌张地整理着衣装。她看上去大约在二十五岁左右。她的眼睛如同深渊一般黑,像是快要低下头一样看着我。   「我想在这里住宿……」   我这么说道。她就,   「诶?住,住宿……?难道是客人吗……?」   这么说着,惊讶不已。   「我不是客人的话是什么……」   「不是鬼或者幻觉之类的吧?客人你是客人,没错吧……?」   现在还在惊讶着冷静不下来的她随即啪啪地拍自己的脸蛋,「啊啊好痛!这不是梦……就是说真的有客人来了啊……!哇哇……」这么说着,黑暗的双眼发着光。   她这个人有点怪呢……   「住一晚多少钱?」   「已经多少年没有客人来了……真叫人开心啊。」   「我说,住一晚的价钱是?」   「会住几晚呢……愿意住上一段时间的话就好了啊。」   「我说啊,住一晚的价钱是多少?」   「诶嘿嘿。」   「我要走了。」   说完,我调头走。   「啊啊啊等一下啊啊啊!不要丢下我离开啊啊啊啊!免费住也行,留下来跟我在一起嘛啊啊啊!」   她从柜台对面伸出手向我求助,还用细小的双臂紧紧地抱住了我。   她这人还真是怪呢……   「先不论会不会在一起。」我一边把她拉开一边说道。「我姑且是打算要住宿才来的……有空房间吗?」   「当然有!那么请在这张纸上填写你的信息!」   她回到柜台对面,然后将一张填写用的纸用力拍在柜台上。我便如她所愿,将名字、职业之类的都填写上去。   我把填写好的纸交还给她,她就说「那么我为你准备最好的房间!」并干劲十足地在架子上东翻西找,然后说「这是三楼房间的钥匙!」并交给我一把钥匙。   我很感谢她这份心意,不过,   「那个,价钱是多少呢……?」   其实我最在意的是这个。这可是一间位于这么特殊的环境之下的旅馆,我不觉得以便宜的价格就能住到。   「诶嘿嘿,免费也可以。」   她满脸笑容,一副要讨好别人的样子,这么说道。   记得她刚刚有说过,免费住也行。   「再怎么说也不能免费吧。」   「不,免费也可以。」   「可是……」   「免费也可以。」   「…………」   「可以的话,我还想倒贴钱给你呢。」   「这里到底多久没有客人来过了啊……」   她的态度很强硬,十分坚决。丝毫不管正困惑着的我,她说「请收下!这是三楼的钥匙!收下吧收下吧!」并将钥匙硬塞给我。   「呃,啊……好的……」   「你打算住几晚呢?」   「我看看……总之先住三晚——」   「麻烦你再说一遍!」   「诶?不是我说,没必要住这么多天——」   「住一个星期如何!」   「不是,三天就够了——」   「拜托你!请你住久一点!求你了!」   「诶诶……」   结果,我得以在这间旅馆免费住一个星期。   虽然不用自己出钱,对旅人来说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可是这不禁让我觉得内有隐情。不,说不定她只是实在无法忍耐没有客人光顾而已……   我莫名有种既像是开心又像是怀疑的心情,往三楼的房间走去。   就在我前往房间的途中。   「——我的名字叫露诺娃。」   从背后听到她这么说。   我回过头去。   在柜台对面的她缓缓地开口,向我报上自己的名字,   「客人,有需要的时候请尽管叫我!」   不管是什么时候,有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会赶过来的。   双眼如同深渊一般漆黑且深不见底的她,这么说道。   ○   三楼。   用钥匙打开门,对面是一个质量上乘的房间。   地板上铺满了柔软的地毯。这个估计本来是提供给几个人住宿用的房间,中央放着两张面对面的沙发,中间夹着一张茶几。床看上去大得即使我张开双臂也够不到边缘,差不多是个正方形。这张床真是大得过了头,我都不知道该睡在哪里。   厨房在房间的角落。这么说来,看了一眼这个房间之后好像没看到用餐处。这间旅馆不提供餐点吗?之后最好去问一问。   房间的一角有两扇门。   一扇是通往浴室和厕所的门。   而另一扇门,打开的话则通往阳台——这个被木造的地板和栅栏所包围,看起来很朴素的空间里,同样放有一张木造的茶几和两把椅子。扶着栅栏往外面看去,就看到平原不断往后流动的景象。   这副景色相当之雄伟,甚至让我觉得一个人独占这么好的风景有点奢侈。   「原本住一晚要多少钱呢……?」   要是之后才叫我付住宿费我可受不了,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回到房间,打开行李。反正接下来也没事可做,就看看书悠闲地度过吧——我这么想。   就在这个时候,放在茶几上的一本指南书映入眼帘。   「……?」   我歪了歪头,有点不解。   一张在其他旅馆里没怎么见过的纸折叠起来放在上面。上面只有手写的一句话。   「有需要的时候,请叫我的名字……?」   这句话正好就是之前露诺娃小姐在前台和我道别的时候对我说过的话。   就在我用小得在这个房间里都不怎么响的声音说完之后。   「客人,你叫我吗?」   房门啪嗒一声被用力打开了,出现在那里的是露诺娃小姐。   简直就像是一直在房间前等着一样迅速。然后,她说「啊啊,这么快就叫我了!好开心!有什么吩咐请尽管说!」   她像是跳舞一样转来转去,又像是唱歌一样说话。她每转一圈,裙子都会轻飘飘地被空气卷起来,像花开一样张开。   在她心情这么好的时候,我说这话有点像是泼冷水,   「我还没有叫你啊。」   「又来了。客人你叫我的声音,我听得很清楚哦。」   她碎步走到我身边来,并催促我到沙发上坐下。   「我很清楚……客人你有什么要求我都十分清楚……」   然后,她像是在演戏一样跳着来到我面前,并且神气十足地「客人,你现在口渴了,没错吧?」这么问我。   接着,她的手已经在倒红茶了。   哎呀哎呀。   「我现在不觉得口渴……」   「请用。这是你要的红茶。」   「我不记得自己有说过要红茶……」   「…………」   「…………」   「呃……请稍等一下,客人。」   露诺娃小姐将红茶放到茶几上之后,转过身去背朝着我,打开了一本很厚的书,她慌张地不停翻动着书页。   那到底是什么书呢?   比起红茶的香气,我更在意那本似乎挺有趣的书。于是我越过她的肩膀偷看那本书。   「我记得这里写的是『客人呼叫员工,多数都是因为想喝红茶』啊……」   「这本书是什么?」   「啊……!不,不可以看!色鬼!」   「在这种场合下翻开,就等于是叫别人快来看。」   「原来我才是色鬼吗……?」   「真要说的话没错。」我将目光往下移。她的手里拿着一本书。「那么,这是什么?」   「这,这个吗……?」她扭扭捏捏又害羞地低下了头,回答我。「是工作指南手册。」   「工作指南手册?」   「上面记载了很多种最好的招待方式。这是以前在这里住宿过的一位客人给我的。」   「原来如此。那在客人叫你之前你就闯入客人的房间,这也是其中一种最好的招待吗?」   「不,那是我擅自决定这么做的。」   「为什么?」   「因为听到了客人在叫我……」   「…………」   她嘻嘻地笑着,并用漆黑的双眼注视着我,脸颊红得发烫。   她似乎没有恶意。虽然她这个人有点怪,而且还多少让人觉得可怕。   「…………」   我像是要逃开她那热情的视线一样移开目光,品尝了一下红茶。温度适中的红茶滑过喉咙,为因旅行而劳累的身体带来滋润。   说得直白点,红茶很香而且味道很好,让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个味道是书上记载的吗?还是她自己鼓足劲头才泡出来的?   「好,好喝吗……?」   「嗯,好喝。」   原因一定是第二个吧。   我点了点头,她就像个孩子一样天真地笑了出来。   ○   喝完茶之后。   露诺娃小姐离开房间,独自一人回去了之后,我走到阳台眺望外面的景色。   乘在伏地的龙背上的移动式旅馆露诺娃,在壮丽的大自然中不停地前进。远方看得见被雪染白的岩山。波澜不起的湖面像镜子一样映照出那座岩山,还有云朵流动的天空。   站在比平时稍微高一点的地方眺望到的世界充满了新鲜感,使我想一直看下去。   「风景真好啊……」   我坐在椅子上,打开书。在这片绝妙的空间里看的书,不禁让人觉得会是一个好故事。   要说这个空间的唯一不足,应该就是没有美味的红茶吧。   「要是可以一边喝红茶一边享受这片美景,那真是无上的幸福了——」虽说如此,可我刚刚才喝过红茶,她也刚刚才离开房间,我有点不好意思叫她。   「让你久等了,伊蕾娜小姐。这是曲奇和红茶。」   在我视线的一边,排放在精美的盘子上的曲奇和之前刚喝过的红茶被轻轻地放到了茶几上。   「…………」   我抬起头一看,露诺娃小姐就露出了像是在说「诶嘿嘿,我来了」的笑容。   可我,没有,叫你,来啊……?   「你又一次向我提出请求,我好高兴。」   「…………」不是啊我没有叫过,你,啊……   「啊,这么说。其实啊,伊蕾娜小姐,这件旅馆被称为移动式旅馆,正如字面意思在这个世界旅行的同时也在经营着旅游住宿业。」   「啊,是哦……」   她不管正糊涂着的我,利落地打开一张大地图让我看。   地图上用手写字记录了在离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不远的范围内,著名的观光景点和看得到美景的地方。难得这是一间会移动的旅馆,不把有机会看得到的景色都看个遍就太可惜了。   我拿起红茶,看着地图。露诺娃小姐说,   「来,请告诉我你喜欢哪个地方!我一定会带你去的。」   「嗯……」   地图上用手写字记录了附近国家的特征,还有各个著名的观光景点。大大的纸上写满了文字。我不想再逐个逐个字地读,直接问「我们现在在哪里?」。   露诺娃小姐说,   「在这附近。」指了指地图的右下角。   「哦哦。」   「顺便问一下,伊蕾娜小姐你是以哪里为目的地一路旅行的呢?」   「我并没有什么目的地。」我将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疑问拨散,轻轻地摇了摇头。「就只是能去哪里就往哪里去而已。」   「那和我一样呢。」   哪里都可以去是一件相当好的事呢——说完,她开心地笑了。   听说,这间旅馆依照露诺娃小姐的心情,可以不分昼夜前往任何地方。也就是说,她可以自由决定要去哪里。   总而言之,我们两个都是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人。   「那么目的地就看我的心情来决定,这样可以吗?」   我对她的提议理所当然一般点了点头。   「那就拜托你了。」   我很期待哦——我又加了一句。   「那么就让我打起精神带你去著名的观光景点吧。我知道很多相当棒的地方哦。」她把地图折起来后又对我笑了笑。「话说回来,伊蕾娜小姐。接下来的这几天住宿,你有什么要求吗?」   「我的请求啊……」   「只要是客人的要求,就要尽可能满足,这对有才干的旅馆主人来说也是一种必要的能力——」   她嘻嘻地笑了笑,很骄傲地抬起了胸膛。   我和她都是自由自在的一类人。   老实说,虽然我没有什么特别讲究的地方,但既然难得有机会,向她提出一个请求似乎也不错。   于是,我看着她并这么说。   我说。   「请你在进入别人的房间之前先敲门。」   ○   在移动式旅馆里,我们过着质朴的日子。   早上闻着香气醒过来。在睡迷糊了的脑袋里首先出现的,是在厨房里愉快地做料理的露诺娃小姐的后背。她哼着歌,时不时嘟囔着「——希望亲爱的、可爱的客人会感到高兴。」,并挥动着平底锅。   又擅自进来了……   我昨天对她说的话,她已经忘掉了吗。这么想着,我一边打呵欠一边问她「怎么不敲门啊?」。   「我进来之前敲过门了。」   「是哦。」   「可是不管我敲多少次门都没有回应我就想昨天来光顾的伊蕾娜小姐会不会是我实在耐不住孤独而幻想出来的人物而突然不安起来所以没办法只好打破与伊蕾娜小姐的约定擅自进来了。」   「啊,知道了。」   好可怕……   双眼漆黑的她对发着抖的我微笑了。   「要让客人感到满足,果然还是在一个好地方吃一顿刚做好的美味料理最好呢。请再稍等一下,伊蕾娜小姐。」   之后早餐很快就做好了。   我坐在阳台的椅子上看着书等待,然后茶几上就被陆续放上的蛋包饭、沙拉、面包等她亲手做的料理变得缤纷多彩了起来。   看向阳台外面,一副美丽的景色在眼前延伸开来。   在我懒洋洋地睡觉的时候,载着移动式旅馆的龙似乎爬上了一座挺高的山。云朵被早晨的太阳照成橙色,覆盖在大地上。往下面看也看不到地面,远方天上的云海起伏不定。到处都是突破了云层显现在眼前的各座山峰,看起来好像一座座孤岛。   「我一直都想请客人务必在这里吃第一天的早餐。」   她露出笑容,正对着我坐了下来。   确实是很壮观的景色。身处这副非日常的风景之中,我吃着稍显优雅的早餐。不知道是不是周围环境的原因,早餐的味道足以让睡迷糊的我清醒过来,我只好叹了口气。   「…………」   不过我在意的是,在我用餐时一直在我面前双手托着脸颊并满脸笑容的露诺娃小姐。眼前就有一幅绝妙的风景,她却一眼也不看那边。   吃饭时被人盯着看更加让人费神。感觉饭菜都有点难以下咽了。   所以,   「风景真好啊。」我不经意地引她往外边看。   「是啊。」她淡淡地点了点头,用那双深邃的暗黑色眼睛直直盯着我。   「……这么说来,露诺娃小姐你不吃饭吗?」   「我就不用了。」露诺娃小姐点了一下头。「客人你吃得开心,我就开心了。」   她依然一脸开心地笑着。   我莫名感到一阵不快,便转头凝望着云海。   但即使将她从视野中排除开去,还是听得到她的声音。   「——啊啊,客人真可爱……好想吃掉。」   「——她在吃我亲手做的料理……好开心……」   「——亲爱的、可爱的客人……」   如此这般。   低声说着我不知该作何反应的话。   原来如此看来有必要让总是在说些令人困扰的话的她分散一下注意力。   「说起来,这个料理非常美味。食材是如何采集的?」   我这么问她。老实说,我事实上对这一点是真的有点在意。一天到晚四处走个不停的她到底是怎么样取得食材的。   对歪头不解的我,露诺娃小姐她,   「啊啊,我是把龙的鳞片卖掉换钱的。」很干脆地这么回答。   听她所说,载着她的旅馆的龙好像属于相当稀少的种族,因此它的鳞片能卖到个好价钱。每逢遇到旅行商人,她都会把鳞片拿去卖掉来购买食材。   原来如此。   「所以你是因为赚到的钱已经够用了,才能够立刻回答我说不收我的住宿费啊。」   「不是的,不收伊蕾娜小姐你的住宿费并不只是因为我有钱。」   「那是为什么?」   「因为我想看到客人高兴的表情……」   「啊,这样啊……」   我怎么不记得自己有露出过高兴的表情……   我移开了视线。   「——啊啊……不知所措的这副表情也很可爱……」   她依然在我的视野之外低声说些让我困扰的话。   一开始遇见她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露诺娃小姐果真是个怪人。如果不是怪人,说不定就没办法经营这么一间旅馆了。   但是,她虽然是个怪人,作为一个旅馆主人却非常有本事。基本上我在住宿时一整天都在房间里或者阳台上,而她在我稍不注意的时候就把床铺整理、打扫房间之类的旅馆主人的工作全都处理好了。   比如,我吃完早餐之后从阳台回到房间,就发现床和房间每个角落的生活气息完全消失了。我昨天到今天扔的垃圾,哪怕是一根头发,都被漂亮地清扫得干干净净。尚未读完的书和放在一边的行李,都被整理到整齐得像是挺直了背一样,搞得我好像是个极其讲究条理的人一样。   「客人,这是刚烤好的曲奇,请慢用。」   白天,我读书的时候,她为我烤了曲奇。不可思议的是,她做的曲奇无论我吃多少都没有减少。不对,与其说没有减少,应该说是她会在我不注意的时候补加,所以曲奇才会完全不见少。   总而言之,我在这间旅馆里和机灵过头的露诺娃小姐一起旅行。   「客人请看。这里是名不见经传的湖。」   不见一点波纹,像镜子一样映照出天空的这个湖,正中间有一颗小小的柳树在寂寞地生长着。她指着那副景色,说「这里的景色是我很中意的」。   「这样啊。确实很美呢。」   「诶嘿嘿……」露诺娃小姐害羞了起来。   「我又不是对着你说的……」   我无话可说,叹了一口气。正好在这个时候,我才突然发现明明没有起风,水面却在不停地晃动。我视线追着湖的波纹走,就看到载着我们的龙正在喝水。   「这是为了让本旅馆的龙只喝洁净的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很高雅呢。」   「诶嘿嘿……」露诺娃小姐害羞了起来。   「我就说了我不是对着你说的……」   「顺带一提,它是以好看的树木为食物的,咯嘣咯嘣地吃。」   「好看的树木是什么?」   「诶嘿嘿……」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害羞。」   我对她无语了。之后,背上载着旅馆的龙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附近的树旁边,并开始咯嘣咯嘣地吃就在身边的一棵树。哇。   「真是狂野呢。」   「诶嘿嘿……」   「我真的搞不懂你为什么要害羞……」   据说,龙的行动是由她来控制的。她想去山上的话龙就会上山,她想下山的话就下山。如同握着马的缰绳的骑手一样,走路还是停下来都看露诺娃小姐的意愿。除了喝水、进食之外,所有动作都由露诺娃小姐掌控。   「你是如何让龙动起来的?」   「这孩子会自己去我想去的地方。」   秒答。   我听不太懂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只是一个旅馆主人哦。」   她嘻嘻地笑了笑。   睁开着那双漆黑无比,仿佛一直看着就会被吞进去一样的黑色眼睛,笑了笑。   「…………」   好可怕……   我对身份不明的露诺娃小姐感到一阵恐惧的同时,在旅馆里继续过着日子。   她相当了解有关这附近一带的事,并带我去了各种各样的地方。   「客人请看。」   山丘上。从阳台往下看,就看到沿海有几栋很矮的白色建筑物靠在一起。   「在那边的国家是对景色相当用心建设的国家,特别是从这里的景色尤其壮观。」   「哦,的确。」   「是很棒的景色吧?」   「是啊。」   「美丽吗?」   「是啊,的确……很美丽。」   「诶嘿嘿……」露诺娃小姐害羞了。   这句话又不是对你说的……   「顺便问下,露诺娃小姐有去过那个国家吗?」   我问她。   「不,没去过。」   秒答。   看来她似乎不太想到这间旅馆的外面去。   「客人,你知道那个地方吗?很久以前,那里是被用作连接国与国之间的通道的。」   之后她一边说,一边带我来到一条很小的森林小道。龙在树木之间很不舒服地停下脚步,和让我乘上去那时候一样,垂下它长长的尾巴。   这是叫我下去的意思吧。我遵照它的催促,顺着尾巴走下去。我走下了尾巴之后,悠闲地坐在尾巴尖端的露诺娃小姐指着森林小道说。   「前面道路的绝妙景色至少也得看上一次。请尽情期待。」   「…………」   我看着森林小道。整齐地排成两列的树木,在狭小的单行道上像打开伞一样长着茂密的枝叶,呈一个拱形。微风吹过让树木摇动时,散落在草的缝隙中的无数个光的粒子在小道上飘动。   一看就明白了。   走在这条小道上让人心旷神怡。   不过,   「可以的话,一起去吧?」   从她的口气来推测,她应该一次也没有在这条小道上走过。   她对这条小道的美丽之处熟悉到可以向别人介绍,却不知道具体来说是怎样的一种美,实在有点可惜。   「不了,我还有工作。」   可是她拒绝了。   工作?   看起来就只是在坐着而已……不过嘛,既然有工作那也不好强迫她。我看不出来她是在做什么就是了。   「知道了。那我一个人去了。」   我点头行了个礼,开始向森林走去。   然后,我踏入了这个拱形之中。   但是。   「——好想去啊。」「——真好。」「——一定很漂亮吧。」   我背后的另一边,传来这样的声音。   回头一看,只看到在龙尾巴上轻轻挥着手的露诺娃小姐。可能是我多心,她的表情看起来变得阴沉了。   「…………」   其实是想去的,邀请她去却又拒绝。这已经不止是可惜了,可以说是莫名其妙了。   既然这么想去,那就尽管去啊。   我立马原路走回去,强硬地握起露诺娃小姐的手。   「走吧。」   「诶,可是我有工作——」   她有一瞬间想要甩开我的手,但我硬是拉着她走。惹人怜悯也得有个限度。   「反正在这种杳无人烟的森林里也不会有客人来的。」在森林稍微散步一阵子也没关系吧。我这么对她说教,开始走在森林小道上。   「…………」   被我牵着手走在路上的她,在这副难得的美景里,却只是盯着被我牵着的手。   难得这么美丽的风景,真是浪费。   到了夜晚,总算到了在旅馆睡个好觉的时候。可是在这种时候,她也若无其事地来我住宿的房间。   太阳下山之后,龙好像也会停止活动。在这个一点动静和声音也没有的空间里,我在静静地读着书。在这大半夜里,门被敲了两下。   「晚上好。」   门的对面是露诺娃小姐。她一边笑着一边往里面看,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要不要我来给你陪睡或者膝枕?」这么问我。   原来如此这是在睡不着觉的夜晚提供的服务啊。真是一间服务精神充沛的旅馆呢。   「不用了。」   不过我还是把门关上了。   而且我又不是睡不着觉。   「可是客人……」露诺娃小姐又把门打开了。   「不用了。」我把门关上了。   「客人。」   「真的不用了。」   「那我讲个童话故事吧?」   「我要睡了所以不用了。」   「唔……」   我们在房门前面反复拉锯了好几个回合之后,露诺娃小姐在门的对面生起了闷气。   在一天结束之际的对话也大概是这个样子,于是露诺娃终于放弃,「那么,晚安。」这么打了个招呼之后,就离开了。   总算安静下来了,于是我钻到床上睡觉。   第二天,我又听见露诺娃小姐哼歌而醒来。   就这样,在旅馆的日子一天天过去。   坦白说,这段平淡无奇的日子就只是我一味被露诺娃小姐带去各种被称为绝佳景点的地方的旅行记录而已。   比如,我们去以前去过的山岳地带。   「客人!请看!在那里的就是被认为是相当珍稀的生物,安吉雅!」   「不,我想最珍稀的生物大概就在我们正下面。」   比如,我们去到大海。   「客人!请看!人鱼和男人正在调情呢!」   「这么直直盯着人家看太失礼了。」   比如,我们在移动的时候无所事事地度过一天。   「客人你长着一张挺可爱的脸呢。」   「你再这么直直盯着我看我就揍你。」   比如,我们一路来到人称天然温泉的地方病在里面泡澡。   「对了,客人,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进来泡呢?」   「因为感觉很可怕。」   比如,她在夜晚闯入我的房间。   「我觉得好可怕,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和你一起睡才可怕所以不要。」说着,我把她赶了出去。   还有就是,我们眺望着空无一物的平原。   「……客人。」   坐在我正旁边的露诺娃小姐,一下把头枕到我的肩膀上。   哎呀哎呀这是在干什么。我这么想着,放下正在看的书并狐疑地看着她。   「…………」   或许是因为这趟旅程很长吧。或许是因为差不多整整一个星期里,她都一直在我身边吧。她靠在我的肩膀上,大白天就熟睡了起来。   她已经相当疲劳了吧。   就算是我,也不好意思硬是弄醒睡得正香的她。   所以我不说话,将视线放回到书本上。   然后不知过了多久。   最后,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声音。   「——这样的时光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   该不会她现在是醒着的吧?还是只是在说梦话?   不过我没有去确认,也没有对她给出任何回应,只是让一切都仍旧含糊不清,并继续读着书。   我是来旅馆投宿的客人,她是旅馆员工。   不知从何处传出来的这个愿望,绝对不会实现。   ○   之后我们迎来了最后一天。   我决定在平原的正中央离开旅馆。   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绿色的世界中,一头龙停在那里。   「客人,在这种地方真的可以吗?」   露诺娃小姐在旅馆的柜台对面这么问我。   「应该说就是要在这种地方才好。」   虽然在其他地方离开也可以,但我要是说想在某个明确的地方离开的话,感觉在到达那里之前的路程就会充满寂寞。   所以我决定在随便一个不会留下遗憾的地方,在一个毫无特别之处的时间点离开。   我把房间钥匙还回去,   「这一个星期真是非常谢谢你。是一趟很棒的住宿。」并对她这么说。   露诺娃小姐哭了。   「客,客人啊啊啊……」   她就像是目送女儿出门的父亲一样,流着大粒的泪珠,嚎啕大哭。「光是能听到客人这么说,我活到现在就算有价值了……呜呜呜呜……」   「这也太夸张了……」   「就算今天是我的忌日我也认了……」   「真的太夸张了……」   我叹着气,抱起行李。   她边哭边看着我的一个个动作,「请你一定一定要再来,客人。」并深深低下头这么说。   「好的。如果再有机会的话,一定会的。」   老实说,这间旅馆能够在提供住宿的同时行走的这个设计本身,对旅人而言只有好处。再加上还可以免费住宿,根本没有理由拒绝吧。   我和这间旅馆都总是在外面的世界旅行着,所以我完全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遇见它。   「那么,我们在不久的将来再见吧。」   即便如此,我也希望着以后可以再来这里,最后行了一个礼,背对着她。   然后我迈起脚步,把手搭在出入口的大门上。   「——不要走。」   忽然,我感觉到衣袖被从后面抓住了。   「…………」伤脑筋了。   可能的话,我是想不留下遗憾好好分别的。   是不是道别的话说得不够呢?   我回头看向露诺娃小姐。   「…………?」   一回头,我就看到奇怪的现象。   理应拉住了我的衣袖的露诺娃小姐,现在也还在柜台的对面。她看着突然回头的我,诧异地歪着头不解。   「有东西忘记拿吗?」   跟我说话的她,根本就没有把之前拉着我衣袖的事放上心。   不对,与其说没有放上心,感觉她好像连我回过头来的理由都不知道。   「…………」   到这时候,我才突然察觉到。   在这一个星期里她的言行举止。   如果我没有记错,她只有不在我的视线范围内的时候,总是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亲爱的、可爱的客人。   ——这样的时光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   ——不要走。   那些如果是我的话,就算嘴巴裂开也说不出口的过分坦率的话,每一句都是在我们在一起行动的时候说过好几次的。   我一定是因为觉得她是个怪人,听到这些话也没有当回事。   可是到了现在,我感觉到某种决定性的东西很不对劲。   「客人……?你怎么了吗?」   露诺娃小姐双手搭在胸前,露出很不安的表情。尽管她是个怪人,也有稍微强硬的一面。   她是个工作指南手册不离手,尽全力招待客人的人。她也是个光是听到一句说自己拼命跑的红茶很好喝的感想,就会笑得无比高兴,甚至快要哭出来的人。这样的她会做出只会让客人困扰的事情吗?   不对,她应该不是这种人。   「这样的话,那是谁……?」   如果不是她,那刚才拉住我衣袖的,还有至今这几天里一直对我说莫名其妙的话的。   是另外的某种东西,就会是这么一回事了。   但是在这里的只有我和她。   很明显,我身边正发生着奇怪的事情。是我太累了吗?   唔唔唔唔……?   「那个,客人……」   更加奇怪的是,在柜台对面的露诺娃小姐不知何时起脸色铁青地直直看着我这边。宛如脸部失去了血色一样,她的表情比平时还要更加阴沉。   「怎么了?」   我问她,她就把视线移向比我稍高的位置,并说。   「客人……那个,现在能请你什么也不要说,慢慢地过来我这边吗……?」   「诶诶?」   什么意思?她在打什么主意?   「请你千万、千万不要回头,到我这边来……!求你了!」   「就算你这么说……」   麻烦的是,我这个旅人的本性就是,人家说不要干的事情我非要干。   有人对我说不要回头,那我当然就会想要回头了。   因此我回头了。只过了大约一秒,我就无视了她的忠告。   「…………」   然后我回头之后没多久就全身僵硬了,中间大约有十秒吧。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   无数的低语声支配了我的耳朵。   我看到的是比露诺娃小姐的双眼还要更黑更深更大的黑暗。这个黑色的什么东西已经离我近到只是低语一般的声音都听得很清楚,并注视着我。它的形态模仿露诺娃小姐,但从指尖到眼睛的一切都是黑色的。那个东西只有一个像是影子一般的轮廓。   「啊啊啊!我不是叫你不要回头的吗客人!」   背后那一边发出了这样的惨叫声,同时黑影朝着我伸出了无数只手。   『不要走。』   它这么说,像是要死缠住我不放一样。   ○   「客人!这边!」   我甩开黑影伸过来的手的同时,真正的露诺娃小姐拉着我的手开始跑起来。   她头也不回地直奔上楼梯。背后有无数只黑色的手像是要揪住我不放一样伸过来的时候,露诺娃小姐带着我来到了三楼的房间——直到今天为止我使用过的房间,躲到里面并把门锁上了。   我取出魔杖,用魔法将书架拉到房门前面。就算有个万一锁被破坏掉,这个书架应该也能阻挡黑手入侵房间。   『好伤心。』『不要走。』『求你了。』『不要走。』『好伤心。』『好伤心。』『好伤心。』   伴随着敲门声,对面也传来了这般悲伤的声音。那些说个不停的伤心话,听起来全都是露诺娃小姐的声音。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看着露诺娃小姐,这么问她。   身形和声音都是露诺娃小姐本人。   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吧。要假装不知道恐怕也很难——看她刚才的那一番应对,很容易推断出她大概不是第一次看到那个身份不明的黑色东西。   「呃……那个啊……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明……」她把目光从我这边移开,移到了窗外。   我把头倾向她那边遮住她的视线,像是对她说「喂喂想逃吗」一样用力笑着。   「那东西,是什么?」   「客,客人……太近了……」   「你肯说给我听,我就离远点。」   我这么回答,露诺娃小姐就用她那双黑眼睛看着我说,   『诶……那就是说,我不说的话你就会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然后不知为何,书架的另一边传来这样的声音。   书架的另一边。   简单说,就是那个黑色的不明物体传出的声音。   「…………」   我再次对着露诺娃小姐露出笑容,这次的意思是「这是怎么回事?」。   「呃……那个……就是啊……」   她慌张地又把视线移开得更远,脸也红了起来。她在害羞什么呢。   现在,那东西都还在敲着门,并传出这样的低语声。『好害羞。』『被发现了。』『不要走。』之类的。   它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反映出露诺娃小姐的内心一样。   该不会。   「那个黑色的怪异生物,是露诺娃小姐的分身……类似这种的存在吗?」   照这状况来看,我会这样推测也是自然的吧。加上那东西现在死缠住我的样子,简直就像是不舍得旅馆的住客离开一样。   而且,看来我的猜测大致上是对的。   「……呜。」   露诺娃小姐听到我的话之后,露出痛苦的表情。   『被发现了。』   然后,背后传来这样的台词。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   我一言不发地对她笑着,意思是「这下子可得请你好好解释了」。   「……对不起。」   然后,她像是死心了一般,开始一点一点告诉我。   那是在相当久之前的事。   一条龙在世界各地旅行着。能够去往任何地方的这条龙并没有特别的栖身之地,也不会停下脚步,漫无目的地徘徊着。   拥有庞大的身躯,内心却很胆小的龙,总是担惊受怕着自己有没有给别人添麻烦。在吃作为粮食的树木的时候,小鸟被惊动飞走也会觉得是自己带来了麻烦而陷入消沉。在湖喝水的时候也会慢慢地喝,为了不给住在水里的鱼添麻烦。即使如此还是会不小心把鱼也喝了下去,这时它就会被罪恶感压垮,整整三天都振作不起来。   这条不可思议的龙,是个胆小得过了头的生物。   『好伤心。』   每当心情低落,龙就会看美丽的景色让内心平静下来。   从山顶上眺望到的云海,生长在湖边的一棵柳树,或者是被早晨的太阳照亮的山,又或者是人们居住的街道上的风景。   这个世界到处都充满了能让龙的内心获得安宁的事物。   『好羡慕。』   在那些景色之中,龙特别喜欢欣赏街道上的情景。   从远处望过去的街景,有种大自然所没有的美。得知那副景象是比自己的脚印还小的生物们团结创造出来的之后,龙受到了特别大的震撼。   那副以龙的身躯连接触也不适合的美丽景象,总是让龙看得出神。   龙希望总有一天可以和人类相互接触,但这对身体过于庞大的龙来说是件很困难的事。龙只能做着与人类有所交流的梦,孤独地过着日子。   有一天。   『……?』   和平时一样孤独地过着日子的龙,觉得背上有点不对劲。感觉莫名有股重量,又像是被欧中来路不明的东西附身了一样,又像是什么东西骑了上来一样。该怎么说呢,对了,为了让理解能力差的人也能懂,感觉就像是房子骑到了背上来一样。   之后,龙在一如既往地在湖边喝水的时候发现了。   『啊……背上有间房子骑了上来……』   像这般。   …………   不对不对慢着慢着。   「这个展开是什么鬼?」   我以为是一条孤独的龙的故事,可突然就来了房子骑到了背上来这种莫名其妙的展开,害我忍不住皱起眉头。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一定是住在树木里的精灵们为它带来了奇迹的力量……真是浪漫。」   露诺娃小姐一本正经地说出不明所以的话。   不过,这条龙平时就在吃树木。树木里蕴含的魔力一定是以某种不明的方式对龙造成了影响,并促使它发生突变吧。   露诺娃小姐继续说。   「在龙的背上有间房子被建起来的那一天,龙获得了另一副身体。那是一副很小很小,小得甚至连龙背上的房子也觉得很宽敞的,小龙的身体。」   不对不对慢着慢着。   「不好意思这个展开是什么鬼?」   「是住在树木里的精灵们为它做了一副新的身体吧……真是浪漫呢。」   她说,这副小龙的身体是与在外面的世界走着的巨龙的身体合二为一的。   小龙在民房中静静地居住,而巨龙则依旧游走在世界上。   一间小型民房乘在巨龙背上。这副不协调的场景转眼间就受到了人们的关注。   有一天,一群奇怪的旅人想到了,「说不定有人住在那里面呢」。   然后,旅人们飞到巨龙的背上去,打开了民房的大门。   旅人们吃了一惊。   里面有一只恰好有小狗那么大的小龙孤零零地呆站着。   奇怪的旅人们觉得这间有龙在的民房很有意思,就住了下来。只要乘上巨龙的后背,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到。对旅人们来说,没有比这更方便的移动方式了。   在民房里住下之后,他们给在民房里的小龙食物并照顾它。对旅人们来说,那就是他们在此借住的回礼。   于是,奇怪的旅人们和在龙背上度过了一段日子。   时光流逝,旅人们最后结束了旅行,成家立业了。龙又孤零零一个呆在民房里了。   之后,巨龙孤独地在世界上旅行了一段时间,不过有一点和以前不同。有时候,龙背上会有不知名的旅人造访,并在民房里暂住几天。   看样子,奇怪的旅人们和巨龙的传闻在各地传开了。乘在巨龙背上的民房被作为旅馆使用这件事,已经成了人尽周知的事实。   旅人们在平原上遇到龙,就会上去它背上的民房。每次旅人们上去住宿,可以说是一定都会提供食物代替住宿费。   孤零零地坐在房子里的小龙深受旅人们的喜爱。就算不懂语言,小龙也能感受到前来住宿的旅人们的温柔。   和各种各样的人相遇、离别,小龙逐渐加深对人类的理解。   结果,小龙开始这样想。   『我想变成人类。』   这般。   之后,和过去龙背上出现一家民房那时候一样,小龙的身体也发生了变化。   有一天,小龙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身体上的鳞片消失不见,变成了光滑的肌肤;头发长了出来;视线与地面的距离也比至今为止要高;腿变成了两条。就是说啊,正如想象的一样,它变成了人类的模样。   「而那只变成了人类模样的小龙,总而言之,就是我。」   变成了人类模样的她,就在这家民房里开了一家叫做移动式旅馆露诺娃的旅馆。她和以前一样,渴望着与人有所接触。   开了这家移动式旅馆露诺娃之后,每天都有不同的客人过来住宿。她这间不收住宿费的罕见旅馆瞬间就大受欢迎。   她的旅馆受到很多人喜爱,并且有很多人在旅行途中寻找她。她为了让客人高兴而做了工作指南手册,全心全意为造访她这里的客人们服务。   她这间可以免费住宿的旅馆,为人们所热爱。   最后,衰落了。   这并不是因为她服务不周,也不是因为名声变得不好了。只是,她的旅馆对很多造访过的人们来说已成过去。   「没有一个客人来之后,我的旅馆开始时不时传出奇怪的声音,也有黑影出现。」   那个有时候会看见的影子之类的东西,将她压抑下来的感情代替她宣泄出来。觉得无聊的时候就会『好无聊』这么发牢骚,觉得伤心的时候就会说『好伤心』并哭出来。   「那恐怕跟在龙背上建起了房子那时候,还有小龙获得人类的模样那时候一样,是这间旅馆特有的怪异现象。」   「…………」   「非常抱歉,客人……那个影子是在我也预料不到的时候出现的……本来应该在给客人添麻烦之前就消失不见的……」   可是,黑影在我正要离开这间旅馆的时候,清晰可见地出现了。   「给你添了麻烦,真的,真的非常抱歉……!」露诺娃小姐低头了好几遍并这么说。「接下来就请交给我吧!我会想办法将那东西打倒的。虽然会让客人稍有不便,希望你从阳台退房离开——」   她对我喋喋不休地这么说。   我们的背后传来的敲门声变得越来越激烈。   门被打破只是时间问题。   她说紧急情况下可以从阳台出去外面,还说作为赔罪会送我龙的鳞片什么的,总之现在为了平息黑影出现的这个事态而拼上了命。   我先不管她,呆呆地开始思考。   在这间旅馆度过的一星期非常舒心。过去在这里住过的客人们一定都有着和现在的我一样的感想。   这么好的旅馆居然还免费。   想必以前是由于入住免费又简单才会成为话题的同时有这么多人光顾吧。不过正是因为入住免费又简单,人们对此的关注度一旦下降,就不再有任何人光顾了。   不付出就得到的东西,人们往往不会好好珍惜。   好的东西,还是应该对其付出正当的回报。   所以,我对想要平息这个事态而手忙脚乱的露诺娃小姐,这么说。   「退房手续可以等工作完成之后再办吗?」   然后,我取出魔杖。   几乎与此同时,无数只黑手将门打破了。   ○   「露诺娃小姐,那个黑影要怎么做才能打倒?」   我一边用魔杖将打破了书架并滑溜溜地向我伸过来的黑手逐只逐只拍掉,再用鞋子踩碎,一边问在阳台惊慌失措的露诺娃小姐。   「打,打倒它的方法,是吗……?」   「是的。该怎么打倒它?」我不停地把黑手拍走。   「…………」   「…………」我不停地把黑手踩碎在地上。   最后,她非常缓慢地歪了歪头,   「我不知道……」   并这么说。   原来你不知道啊。   「因为那个东西就算现身了,只要无视它一段时间就会消失的……这次胡闹成这个样子还是第一次……」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点了点头之后,门对面又再有无数只手伸了过来。   「哎呀。」   说话之余还要赶走那些黑手实在有点难啊——我取出扫帚,马上蹬了一下地面,并一把抓起在阳台附近不知所措的露诺娃小姐,然后往旅馆的上空飞出去。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和第一次见到她那时候一样的惨叫在空中回响。   往下看得见在地面悠哉地行走着的移动式旅馆露诺娃。黑手从三楼阳台爬出来,被风吹得不停地摇晃着。   最后,摇动着的其中一只黑手抓住了旅馆的屋顶,然后手膨胀起来,开始变形,变成了露诺娃小姐的身形。   这个可以自由变形的黑影,就这样从屋顶上抬头看着我们。   它的眼睛里,看上去像是同时含有愤怒和悲伤。   「它为什么生气了……?」   露诺娃小姐感到困惑,并紧紧抓住我长袍的衣袖。   「露诺娃小姐,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对我说过的话吗?」   「……?」   第一天,我被露诺娃小姐问到正在以哪里为目的地旅行,就回答「就只是能去哪里就往哪里去而已。」。   那时候,露诺娃小姐是这么对我说的。   「你说,和我一样呢。」   「…………」   哪里都可以去是一件相当好的事呢——也这么说了。   可是,在和露诺娃小姐一起度过的这一个星期里经常想不明白。   我和她真的是一样的吗?诚然,我和露诺娃小姐或许都是没有定下某个目的地而旅行着的。   「我觉得我和露诺娃小姐对旅行的定义是不同的。」   在旅行中抵达某个地方后,会在那里做些什么,在这一点上我和露诺娃小姐是有很大区别的。   「露诺娃小姐你说过,就算有漂亮的街景你也不会进去国家里面吧。你也说过,就算看到风景很美的道路也没有走过。你所介绍的每一种景色都相当美丽。但是,几乎没有一个是你亲自接触过的。」   这一点就是我——或者一般的旅人和她的区别。   「旅途中抵达某个地方之后,品尝当地的食物,与当地人接触。如果说这就是一般的旅行——是我在旅行中所度过的日子的话,你的旅行就只是从远处眺望这一情景而已。」   这是为什么呢。   「你害怕去接触吗?」   她是觉得要是去接触,就会造成破坏吗。   过去还只是一条巨龙的那时候暂且不谈,现在的她明明就有着和人类一样的身形。   其实根本没必要害怕。   「人类其实还挺坚强的。」   所以没问题的——我握起她的手,这么说。   要是希望有人跟自己说话,光是等着是不行的。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一味地付出的话,谁也不会理解你的心。   「不要忽视它,好好地听它说话吧。」   「听它说话,吗……」   「是的。」   「可是,它那个样子很难跟它说话——」   「这个我应该会有办法的,不用担心。」   「可是——」   「好了。那就去吧。」   「诶?不是,等一下——客人?」   「哎。」   然后我不容分说地将扫帚倾斜,向着地上急速下落。   东想西想之前首先要做出行动。虽然鲁莽又乱来,但这也可以说很有旅人的风格不是吗。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装作没听见背后的尖叫声,拿好魔杖。   无数只黑手朝着从天上下落的我们伸了过来。   对付它们很容易。我按顺序对那堆黑手猛放魔法,将它们切断、压扁、冰冻、溶解、打破、击碎,全部开花。   我把一只只黑手小心而确实地消灭。   最后,我们落到了屋顶上。   『不要走。』   它伸出手。   我用魔杖把手拨开。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   我把每一只手都拍掉了。   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我因为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而提高了警觉——但和它交锋过才发现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些手碰到我之后,虽然会抓住我,但并不会对我造成危害。   「是什么让你如此悲伤?」   最后,我靠近它到伸出手就能碰到的距离。   这时,黑影放下了手,瘫倒在地上,并低声说。   『我的旅馆,不值得多来几次吗……?』   移动式旅馆露诺娃。   这里的兴盛已成为过去式。   现在已经连称得上客人的来访者也没有了。即使如此,她依然认为总有一天会有客人来,一直把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并一直等待着。   在她持续等待,只身一人度过的这段日子,使黑影——她的真心话诞生了。   「…………」   她一定也已经隐约察觉到了,黑影就是自己的真心话,是隐藏起来不让别人知道的自己。   露诺娃小姐来到黑影的面前,蹲了下来。   「……对我来说,在这家旅馆度过的日子都很美好。」   对于憧憬人类并实现了这一愿望的她来说,在旅馆与人类接触的日子一定是她出生以来最幸福的时光。   「所以我很伤心——时代更替,不再有人看我一眼的那段日子,太让我悲伤了。」   她这么说。   「和来访的客人一起观赏过的景色,没有一个是不值得的。」   明明如此,她却成为了过去。   再也没有人来了。   所以她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她的旅馆才会生出了阴影吧。   但是。   我在两人身边蹲下来,并说。   「这只是我的推测——没有人来你的旅馆应该不是因为你的旅馆没有来的价值。」   这间旅馆不仅洋溢着这么棒的风景,还可以免费入住。把这么好的旅馆断定为没有价值之物,未免太讲究奢华了。   造访过这里的客人一定都在这里度过了如梦一般的日子吧。   「多数客人应该都和我一样,觉得在这间旅馆度过的日子是很美好的。」   只是,他们没有把这个想法传达给你而已——我这么说。   对于多数造访过这里的客人来说,这里的日子一定如梦一般美好。不过,说不定这间在平原上随心所欲地游荡的移动式旅馆,被人们当成是一辈子只能体验一次的事物了。   我握起黑影,以及露诺娃小姐的手,这么说。   「把心中所想的好好地说给她听吧。」   不然,对方是不会知道你的想法的。   然后露诺娃小姐面朝向黑影。   「……说得对啊。」她独自点了点头,然后这么说。   「你也是,我的一部分。」   至今为止一直在无视你,对不起——她说。   听到这句话,黑影露出像是安心的表情,消失了。   在受阳光照射的平原上,往露诺娃小姐脚边的影子里,消失了。   ○   尽管有些波折,我在旅馆的日子再次迎来了终点。   巨龙停在平原的正中央,然后露诺娃小姐深深鞠了一躬作为道别。   「请你一定要再次光临,客人。」   这是指南手册上面写的应答。   「好的。有机会的话,一定会再来。」   然后我回以完全是指南手册上会写的应答,并鞠了一躬作为回礼。不过,只是若无其事地这么回应的话,对方也可能只会把这当作是客套话。   我是真心希望可以再来的,她要是灰心丧气的话我可受不了。   「下次在平原看到你的话,到时候我一定会来的。三楼的房间,麻烦你借给我用了。」   露诺娃小姐哭了。   「客,客人啊啊啊啊……」   她边哭边流出大粒的泪珠。「光是能听到客人这么说,我活到现在就算有价值了……呜呜呜呜……」   「这也太夸张了……」   「就算今天是我的忌日我也认了……」   「真的太夸张了……」   我叹着气,抱起行李。   我背对柜台,往大门走去。露诺娃小姐磕磕绊绊地小跑着超过我,帮我打开了大门。   旅馆外面是晴天。   阳光从大门直射进来。   我走进阳光之中,然后回头向她再次行了一礼。   「那么,」   再见了——说完,我挥了挥手,开始走出去。   没多久。   「————」   隐约听到一声低语的同时,我感觉长袍的下摆被捏住了。   回头一看,露诺娃小姐在门边低下了头。   我摸了摸她的手,并回答。   「我会再来的。」   所以直到那天为止,请你等着我——我这么说。   她抬起头说。   「衷心期待你的再次光临。」   她像孩子一样天真地笑着,这么说了。   ○   「草木苍翠茂盛的平原上面,有时会有巨大的脚印。那个大得足以将人的整个身体裹起来的脚印,就是移动式旅馆的脚印。」   那是在造访某个国家时的事。   我被一个刚刚来到这附近一带的旅人问到,「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我就说「有一个相当有意思的东西哦。」并讲了一个故事给他听。   移动式旅馆露诺娃。   「那间旅馆绝对不会固定出现在某一处,总是随心所欲地在这附近一带游荡。能否在旅途中遇到全看运气——」   旅人一边听着我的故事,一边对这个奇怪的特征,   「简直就像是活着的一样呢。」   表示很感兴趣。   「是的。正如你所说,是活着的。」   我肯定地点了点头,然后列举出旅馆的特征。   外形如同一条龙。身躯被黑色鳞片所覆盖,没有翅膀。取而代之,背上建有一间有庭院的三层旅馆。它在平原上缓慢地行走着,身边常常伴有绝景。店主露诺娃小姐待客相当出色,料理也做得很好吃,让人度过如梦一般的每一天。   「还有——」   作为这番介绍的总结,我对旅人这么说。   「那是一间会让人想再多去几次的好旅馆。」 第十三卷 第七章 两个人之后的故事   两个魔法师行走在某个国家里。   两人都将桃色的长发在后面扎成一束。   亲密地有说有笑的两人看起来就像一对姐妹。事实上,身穿同一款长袍的她们在走进国门之后,小摊店主,   「哦。真少见,旅人双胞胎啊。」   这么向她们搭话。   她们两个被看成是双胞胎姐妹也不奇怪吧。   「是说我们吗?」   听到店主说话的像是双胞胎姐姐的那个——身高稍微高一点的女生,往他那边走过去。   她是个好强的女生。   她看着排放在小摊前面的面包。   「嗯嗯。」   像是姐姐的女生把脸贴近面包并逐一查看,如同在鉴定一样。看了好一阵子之后,她才终于说了一句,   「没有蘑菇吗?」   「诶,蘑菇吗?」   「本大爷想要放了蘑菇的面包。」   「呃……这个嘛,倒不是没有——这个就是放了蘑菇的面包。要买吗?」   「嗯。」像是姐姐的女生点了点头。不久,她问晚一步到来的像是妹妹的女生,「你要吃点什么吗?」   靠近一看,越看越觉得这两人的外貌长得一模一样。   但性格应该是大不相同的吧。   和正在傻笑的像是姐姐的女生相反,像是妹妹的女生表情莫名不太高兴。   「我不叫你。」   像是妹妹的女生有点生气,扭过脸去。   她们关系不好吗。   「啊对了对了,不好意思啊。想吃什么?莉艾拉。」   妹妹好像叫莉艾拉。只是被叫了一下名字,她的心情好像就变好了,之后看着店主并问他。   「没放蘑菇的面包有吗?」   「大多数面包都没有蘑菇。」   正如姐姐所说。   「除了那位大姐买的那个之外,全部都没有放蘑菇……」   「原来如此。」   叫莉艾拉的妹妹点了点头,然后和姐姐一样仔细观察每个面包,最后,   「那我要这个。」   选了个还算不错的面包。   「谢谢惠顾。」   店主将面包分开包装好,收下钱之后递给两人。   长得很相像的姐妹分别接过放了蘑菇的面包,以及没有放蘑菇的面包之后,便一起道谢。   然后,叫莉艾拉的妹妹向姐姐招了招手,迈出脚步。   「我们走吧,莉艾拉姐。」   一边这么说着。   「好好。」   被妹妹以和自己一样的名字称呼的姐姐,一边嫌麻烦一边回答。   有着完全相同的名字的两个旅人,在这之后走进大街上喧闹的人群中去了。   ●   「你叫本大爷的时候还是用其他名字叫比较好。」   一边在人群中走着,晚上的莉艾拉一边对早上的莉艾拉这么说。曾经是诅咒之刀的她,被早上的莉艾拉擅自决定用莉艾拉这个名字来称呼。「这两年你一直都是自称莉艾拉的,所以就叫你莉艾拉好啦。」于是她就觉得用和自己相同的名字来称呼晚上的莉艾拉小姐。   「不是很容易搞混吗?」   晚上的莉艾拉提出单纯的疑问。   不过,早上的莉艾拉听到她的话之后,轻轻摇了摇头。   「才不会搞混呢。」   她摇了摇头,并干脆地这么回答。   「…………」   ——我早就是你的一部分了。   ——而你也是我的一部分。   早上的莉艾拉曾经对晚上的莉艾拉说过的话,忽然在身为诅咒之刀的她脑海里再次浮现。   她们两人即为一人,用不同的名字来分别称呼或许确实很奇怪。   「不过人还真多啊……要晕了……」   两人正一起走着的时候。   早上的莉艾拉叹了一口气。   本来生性内向的她就不太擅长到这种吵杂的地方来。她皱起眉头,被这人来人往搞得头昏眼花。   难得刚买了面包,还想边走边吃的,可大街上的人多到都顾不上吃了。   「哇哇哇哇……」   早上的莉艾拉握紧手杖,还是感到头昏。   「…………」   晚上的莉艾拉看着她这副样子。   「哇哇哇哇……」   「…………」   即使如此,人流还是无情地不断流动着。   你是我的一部分——明明自己还对她这么说过,真是太没出息了。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早上的莉艾拉离晚上的莉艾拉越来越远。   真是的,太让人操心了。   晚上的莉艾拉叹着气停下了脚步,回头并伸出手。   「嗯。」   在人群之中,话也不好好说一句就笨拙地把手伸了出去。   早上的莉艾拉终于停下来之后,看着那只手,有点高兴地笑了。   「谢谢。」   然后,早上的莉艾拉握住那只手,再次迈步前行。   与诅咒一同前行。 第十三卷  「奇怪……工作变多了,截稿期限却缩短了……」   体感上来说,感觉工作量大概增加了一倍,可截稿期限却缩短了将近一半。白石定规相当焦急。要说我有多焦急,大概就是我平时喜欢跑步,出门跑步的时候突然想到「对了,不如今天跑去和平时不同的路吧!」,就这么轻率得要命地跑去不认识的路,结果来到了见都没见过的农田小路,不认得回去的路,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才能回到原来的路,身上一分钱没带,手机没带,唯一一样带了的东西是家的钥匙,身处这么一个令人绝望的状况时,太阳下山了,还开始下雨了,忍不住心想「哇啊不行了」而且快要哭出来了,这么焦急。   顺带一提,之后我顺着那条路随便跑了一阵子,回到了自己还记得的路然后平安回到家了。第二天,我肌肉酸痛了。   先不提这个。   差不多就是这样,我差点就死掉了。这次也是差点来不及,最后还是把原稿写完了。给诸多人士添了麻烦非常抱歉,不过恐怕十四卷的写作日程也将会在最后期限边缘反复跳跃……我觉得有可能……对不起……   好了,话说回来。   在进入后记之前,我想先来写一写每一章的评论。   评论内容全是剧透,所以还没有看完正篇的读者们请自觉右转。   那么,请看。   ● 第一章『旅人的一天』   这是以访谈的形式概括魔女所度过的一天的故事。哎呀,原来还有靠做卑鄙的生意来赚钱的魔女啊。我个人认为这个故事很适合当序章。   ● 第二章『于常夏降下的大雪和软萌可爱型女生』   感觉好久没有写从一开始到最后都是喜剧的长篇了。顺便说下,我在写的时候有过好几次心想「我到底为什么分了这么多页数给这么一个故事啊……?」而差点醒悟过来,但总算是好好写到最后了。我个人觉得乌苏拉这种神经不正常的角色还挺好写的,我很喜欢。   ● 第三章『安乐死』   这是个以积极的心态看待消极的事情的故事。   从刚开始使用SNS时的用户守则到和通讯服务商订立的服务协议,肯定都会有又长又臭的说明,不过没有人会认真去听这些说明的。可是,制定协议的服务商又不得不为顾客进行说明,所以都会讲一大通。大多数消费者都会想「反正也不是啥很重要的事吧!」,一边挖着鼻子一边当耳边风。但是正在说明的内容全都很重要,所以才会说明……不认真听可不行呢……   ● 第四章『刀的诅咒与两个人的故事』   我想写有多重人格的角色想了很多年了,而这次就先写成了寄宿在刀里的人格附身到人类身上的故事。严格来说并不是多重人格。   在关于诅咒武器的故事里,晚上的莉艾拉是受人怨恨而诞生的。但是,即使生来就被怨恨、被诅咒,也不代表她就不能得到幸福。   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写真正的多重人格的故事呢。   这个故事接续终章『两个人之后的故事』。   ● 第五章『灰之魔女的烦恼咨询室』   伊蕾娜小姐总是一有机会就做奇奇怪怪的工作。   当初决定要把这个故事写入第十三卷的时候,我还烦恼过「糟了,我已经在写受虐狂啊虐待狂什么的故事了……怎么办……」,前前后后想了很多,最后想「哎算了。」然后就将这个故事作为其中一章收录进来了。   ● 第六章『移动式旅馆露诺娃』   这是怕寂寞的露诺娃的故事。   一个关于四处走动的旅馆的故事,这个点子本身是我很早以前就有的,但因为一直都想不到该写成怎么样的故事所以就让它沉寂了好长时间。最后,到现在我终于要写了。   我们小时候很爱吃的点心停产了,这样的新闻在SNS上被传开的时候,常常看得到「我明明很喜欢的。」「真想再吃一次。」这种为失去感到惋惜的言论。但是,已成定局的事情是无法再改变的。人们为此感到惋惜的时候就已经太迟了。如果受人热爱的事物的存在成了理所当然,就会失去其价值并不为人知地消失。在为失去感叹之前,趁着自己还喜欢,将自己喜欢的心情传达给对方,这想必是很重要的。   ● 第七章『两个人之后的故事』   这个故事是这一卷的终章。这是这一卷,应该说是 第四章的收尾性质的故事。   有两个故事是我想应该会是这一卷的最后一章的。『移动式旅馆露诺娃』还有『刀的诅咒与两个人的故事』,这两个故事哪一个都可以作为整本书的结尾,我写完之后却拿不定主意该选哪一个好。跟别人商量得出的结果就是,『移动式旅馆露诺娃』是最后一章,而终章则是『刀的诅咒与两个人的故事』。之前已经说过,这次我久违地写了字数挺多的长篇,真是累坏了。   以上就是各章节的评论。   说个题外话,我最近有点运动不足所以浑身不自在,于是我终于加入健身房的会员了。最近好像有网上入会这种很棒的程序,不用去健身房也可以在家完成入会。不过会员是入了,要是被人挑衅说「喂喂怎么来了个瘦不拉几的豆芽菜啊。」「怎么?是来让别人看你这副寒酸的身板的吗?」「像你这种体型,你是打算锻炼哪里啊?锻炼精神吗?」那该怎么办?被丰满的六块腹肌重重包围,我可能会哭出来。因为害怕这些事,到现在都还没有去成健身房。救命。   以前买的跑步机刚好在我搬家的时候坏掉了,加上近来发生了许多变化,于是我开始了跑步,然后现在加入了健身房的会员。   我觉得自己一年比一年好运动了,所以明年可能就会玩跳伞了。   顺便说个题外话,『魔女之旅』的TV动画预计于十月开播。为了做各种检查,每天都有大量邮件寄来。不过看着资料总是会很期待。   离十月还剩不长的时间了,能跟我一起坐立不安地等着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那么就来送上谢辞吧。   责任编辑M编辑。   这次的日程编排特别吃紧。我会注意在写十四卷时不会这么赶的,不过要是又搞得和十三卷一样的话就对不起了。   あずーる老师。   一直以来很感谢您。这次的封面也是棒极了……还有,这次的十三卷有「设定资料集附录特装版」,里面有好几张连我也还没有见过的插画,不禁心想「太,太厉害了……这可真是把秘藏的珍宝拿出来了……」。太棒了。   七绪一绮老师。   漫画版我一直都看得很开心。特别是「逃跑的公主,追她的人是谁」这一章,我再一次觉得雪克莉真是太可爱了……   动画制作组的各位。GA文库轻小说团队的各位。   在这么不得了的时势当下能有各位尽心尽力,真的非常感谢。十月的动画播送,我不管是作为观众还是原作者都十分期待。   以上,是我的谢辞。   『魔女之旅』十四卷预计于十月发售。也会有附录广播剧CD的特装版,这次的剧本我也尽情写了自己喜欢的内容。各位能享受的话,我就开心了。   在十四卷再会吧。   那么再见了!   著:白石定规 第十三卷第十三卷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守夜擎天柱   『我是壶中亡灵。』   某个国家有一个奇闻,只要摩擦一下茶壶就会有一个亡灵冒出来并实现一个愿望。有一天,一个男人在老家的仓库整理东西时擦了一下壶,然后壶嘴就冒出一阵滚滚浓烟,一个浑身白色的亡灵从中出现,并说出这么一句话。   男人相当惊讶。   壶中亡灵抱着手臂,『我来实现你的一个愿望吧。』用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这么说道。奇闻似乎是真的。「真的吗?」男人这么说着,相当惊讶。这么说来,自己在赌场输得很惨还欠下了很多钱,所以不如就向它要钱吧。这个男人着实是个人渣。   「那么我要钱——」   男人立刻就要开口这么说。   就在这个时候。   「事情经过我了解了。」   一个魔女冷不防地从一旁冒出来。那是谁呢?没错,就是我。「你这么做,真的没问题吗?向死人要钱没问题吗?」   对这个突然出现又在莫名其妙地煽动不安情绪的魔女,也就是我,男人露出极其诧异的表情。   「你是谁啊?」   「我是谁这个问题现在一点也不重要,不是吗?」   「不是啊这里可是我的家——」   「听好了哦。这个所谓的壶中亡灵,换言之就是死人。从死人身上收取物品和金钱是会产生遗产税的。也就是说,你不先付钱就不能拿到钱。这可和你所期望的展开相去甚远哦。」   「呼,这的确很伤脑筋……」   男人叹了口气。不过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好了对策。   『怎么样啊。有什么愿望就尽管说。』   「啊,我现在没有什么愿望,所以可以请您先回去吗?」   『你的愿望就是这个,可以吧?』   「怎么可能啊。之后会再叫您出来的,请您快点回去。」   『好吧。』   随着一阵滚滚的烟雾,亡灵回到了壶里。   我双手抱起那个壶,并对男人说。   「就算不向壶中的亡灵直接要钱,也还有好几种办法可以赚到钱哦。」   于是我带上男人,把那个会冒出一个能实现所有愿望的亡灵的壶拿去卖了。之后自不必说,以高价卖出去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第十三卷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守夜擎天柱   我在某个国家观光的时候来到了一个广场,在那里我看到一个正烦恼着的男人。他在绿草坪前面说着「这下头疼了……我该怎么办啊……」并歪着头。不管怎么看,他都像是遇到了麻烦。我问他怎么回事,他就说「其实啊,走进这片草坪的人越来越多了……」   说完,他让我看近在眼前的一片惨状。广场的草坪上插着一个上面写着『禁止踏入』的牌子,应该是为了保持草坪的美观。   但是现在,这个城镇的居民无视这个牌子走进了草坪里,坐在上面,并享受着野餐。不管提醒多少次,还设置了栅栏,仍旧不断有人无视警示。   「真伤脑筋……」   男人叹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事情我听说了。」   突然在一旁出现一个魔女。那是谁?没错,就是我。「这件事可以交给我吗?」   「先问一句,你是谁?」   「我一定会帮你解决草坪的问题。」   「嗯。话说你到底是谁啊?」   机缘巧合之下,我接下了将这群踏入草坪不守规矩的家伙逐个赶走的工作。   没什么,处理这种问题的方法简单至极。   到了第二天。   一如往常,有一对年轻男女踏进了草坪并开始在上面野餐。他们不把禁止踏入的警示牌放在眼里,卿卿我我地嬉闹着。哎呀真是的,根本毫无公德心可言。   于是我立刻上前向两人搭话。   「你们好!方便跟两位说句话吗?」   我对愣住了的两人说。「其实啊,最近,我在为像你们这样的人们派发这种礼物呢。呵呵呵呵呵。」   我一边说一边给了他们两个人一个鲜红的苹果。   「以后每当有人在这个草坪上野餐时,我都会无一例外给他们礼物哦。呵呵呵。」   两人对我这形迹可疑的样子「呃,哦……」地给了个微妙的反应,然后又继续野餐了。   差不多就是这样,我给所有踏进草坪的人派了苹果。   最后,在禁止踏入的草坪上有一个来历不明的魔女在四处派发苹果,这么一个有相当可信度的传言开始在人们之间传开。然后一个接着一个,人们渐渐不敢再靠近草坪了。   「原来如此。比起提醒,鼓励人们踏入草坪的话他们反而会感到不舒服,从而不再踏入草坪。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男人将报酬交给我时恍然大悟了。   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毕竟人是会不由自主地和来历不明的人保持距离的。」   短篇 南瓜祭典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守夜擎天柱   前情提要。   我,灰之魔女伊蕾娜,是个环游世界的旅人。身穿黑色长袍,头戴三角帽,灰色长发随风飘逸。我的生存意义就是四处造访各个国家,并且除此以外不会特地去思考什么。   我是在昨天造访那个国家的。   当我到达那个相传正在举办南瓜祭典的国家时,我被守门士兵搭话,“哎呀你真是可爱啊!太赞啦!从来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女孩!太棒了!所以呢,这些糖果都给你了。”我就这样拿到了装满整个篮子的大量糖果。赚到了。   之后,我在大街上走着。可是不知为何,街上人们的样子都十分奇怪。   浑身缠着绷带的壮汉、吸血鬼、魅魔、裹着白色布条的妖怪、还有狼人之类的。   也就是说,这条街道上到处都是怪物,不管是右边还是左边都是怪物。哇真是惊人啊。   我简直就像是被投进困着猛兽的笼子里的饵食。   南瓜祭典到底是干什么的。   这里简直就是地狱。   “嘻嘻嘻小姐你真可爱啊。”“哦呀哦呀?魔女小姐你不小心走到我们的街道里来了吗?”“和大哥哥一起玩吧呜呵呵呵呵……”“哎呀!这里可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哦。”   怪物们把我包围着,露出猥琐的笑容。   然后我就成了那里的怪物们的饵食。   世事难料。   我的旅程就此结束。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   再怎么说,变成了怪物的饵食这种展开肯定是假的。而且硬要说的话,开头那句前情提要也是假的。   顺带一提,我拿到了糖果也是假的。   正确来说,是用钱去换了。   据说在这个国家的这一天里,可以使用糖果代替货币。   所以我把身上带着的钱全部交出去换成了糖果。   “嘻嘻嘻小姐你真可爱啊。”从这里开始,我所经历的事情和之前提到的差不多。   然后,怪物们将抱着糖果的我团团围住,并这么说道。   “不给糖果的话就要对你恶作剧了哦。”   “………………………………”   根据我所听说的,在这个国家里,这一天是个连这种行为都被容许的,讨人厌的日子。   在这个国家所举办的南瓜祭典当天,国家容许这种可谓是勒索的行为。   被怪物包围住的我。   害怕到不知所措。   我不知道要是不照办的话自己会被怎么对待。更何况整个国家里都是怪物,我想搞个大新闻都没办法。   因为这样。   所以呢。   “……………………给你糖果。”   我立刻就身无分文了。   世事难料。   呵呵简直莫名其妙。   〇   我匆忙地走在怪物大肆横行的街道上。   果然,堂堂正正地走在满是怪物的大街上只能算是自杀行为。   比如说,要是我在这种情况下被人搭话“不给我糖果就要对你恶作剧了哦”的话,身上一点钱(糖果)也没有的我到底会被他们怎么样可就惨不忍睹了。   “……”   总之必须先弄点钱(糖果)来。   不过到底该怎么做?在这条到处都是怪物的街上,肯雇佣身为普通人的我的地方不太可能会有。而且,用强硬手段抢钱的话,说不定会被怪物们吃掉(食欲层面上)。   万事休矣。   突然就万事休矣了。   或者说,为什么我会一上来就陷入危机了呢?   将自己所有的财产全都换成了这个国家的货币,自己如此愚蠢真是让我满腔怒火。罪该万死。   “肚子饿了……”   我在路边为黑暗的现实苦恼着,对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要求食物的胃感到厌烦。   “……你没事吧?”有一位女性站在苦恼不已的我面前。“你是游客?”   我点了点头,她说了句“这样啊”并好像理解了似的轻轻拍了拍手。“你可不要坐在这种地方哦?你的钱会被坏家伙们卷走的。”   “……”   小巷里八成有很多坏怪物在,大街也是如此。而且连呆在路边也不行。连一个可以安心休息的地方也没有啊。这里简直就是地狱。   我站起身来,望着那位女性。   她穿着黑色长袍头戴三角帽,打扮得像个魔法师。她的胸口既没有胸花也没有胸针,看得出来她只不过是个魔导士——魔法师之中等级最低的一类人。   “我叫莉莎。顺便一提,这身打扮是变装。”   哦,连魔导士都不是。   “为什么你要打扮成一个魔法师?这是你的爱好吗?”   “虽然这也算是我的爱好……”莉莎小姐微微笑了笑,把拿在手里的篮子提了起来。“是为了这个。要赚钱就得变装啊。”   “变装就能赚到钱吗……?”   我不明所以,皱起眉头。   她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难道你什么也不知道就走进这个国家来了吗?”   “这个嘛——就是如此。”   我把拿在手里的篮子提起来给她看。与她那糖果装得满满的篮子不同,我的篮子是空的。   莉莎小姐轻轻地叹了口气,握住了我的手。   “真是笨蛋。没有做足功课就跑进这个国家可是会吃大亏的哦。你跟我来一下。”   然后她牵着我的手走了起来。   身无分文的我只好乖乖听话跟着她走。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给我一颗糖果呢,我这么想。   因为我现在没钱,肚子又饿。   〇   “不给糖果就要对你恶作剧了哦——这句话,是这个国家的这一天里的标配台词哦。”   在位于广场旁边的垃圾桶的暗处,莉莎一边观察着聚集在广场的怪物们,一边说道。“在这里的大家都非常起劲地装扮自己对吧?他们举办这场活动,就是为了互相吹捧对方的装扮。”   她如此说。   “不给糖果就要对你恶作剧了哦。”   当被人这么搭话时,如果认为对方装扮得比自己好,就得交出糖果。如果认为自己装扮得更好,那就尽管让对方恶作剧。   就是这么一回事。   也就是国家公认的勒索。   这种扰乱治安的活动是怎么回事。讨厌好可怕。   “换句话说,那不就是一旦被人搭话就得强制交钱吗?”谁会自愿被人恶作剧啊。   “才不是这样呢。你看看那边。”莉莎小姐指了指广场。   有人在互殴。   两个狼人在激烈地动手动脚,用牙齿咬对方,用爪子抓对方,仿佛在周围围成一团的人们都看不见他们一样。   “……”那是在搞哪一出。   “如果被人以刚才提到的那句台词搭话而又拒绝的话,就会变成那样子。究竟哪边的装扮更好,靠实力一决高低。”   “……”所以这种扰乱治安的活动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也就是说,是挨揍还是付钱,二选一对吧。对手可全部都是怪物,要是在这个活动里被搭话的话不就完蛋了吗。”   我叹了口气,她却歪了歪头。   她好像是想说,你在胡说什么呢。   “怎么可能会有怪物啊。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来了呢。”   她耸了耸肩。“你该不会是觉得那几个男人是真正的怪物吧?真是天真过头呢。”   “……什么意思?”   “他们都只是变了装的人而已。怪物什么的一个也没有哦。”   “…………哈?”   “所以啊,换句话说,这个国家根本不是怪物遍地走的国家,而是所有人都变装并且相互炫耀自己的装扮的国家啊。”   “……”   也就是说,我被只不过是打扮成怪物的普通人抢了钱(糖果)。   哦哦。   哎,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真是叫人怒火中烧。罪该万死。   “话说回来,你是如何赚到这么多的?”   “诶?我说‘给我糖果的话我就对你恶作剧哦☆’然后他们就满脸欢喜地给我了。男人真的都是笨蛋呢。”   “恶作剧是?”   “将他们绑起来,晾在一边不管。”   “你真是个天才。”   “他们出乎意料地很好搞定哦。男人都是笨蛋嘛。”   〇   现在开始就是我的主场了。   是时候施展我的拿手好戏了。既然对手不是怪物,那就不足为惧。   我在大街上走着,逮到人就不问男女单方面上去搭话。   “你好啊,我是魔女。”   “哦,你这装扮真是可爱——”   “糖果。”   “……嗯?”   “给我糖果。”   “我没听到那句标配台词啊……?”那个男人头上戴着一个巨大的南瓜。“不过啊,你不觉得我的装扮才更有型——”   “糖果。”   “……哦哦?”   “给我糖果。”   “不是,那个……”   我将拿在手中的魔杖戳向男人的喉咙,   “少废话糖果。”“糖果please。”“给我嘛。”“快给我糖果。”“不给的话……你知道会怎么样的吧?”“顺带一提,”“我是真正的魔女。”“我的意思,”“你懂的吧?”   我步步进逼,一边围着男人转一边要他给糖果。   “……可是啊,”   即使如此也不打算给我糖果的小气男人,我在他耳边施了一个魔法。一块冰在男人的耳边裂开。   “顺带一提,我的恶作剧是这种级别的——你觉得如何?想被我恶作剧吗?”   然后,我将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   “不给我糖果的话我就要恶作剧了哦?你觉得哪个比较好?呵呵。”   之后我赚了个痛快。   现在我手上的钱(糖果)已经变回当初入境时那么多了,于是我决定离开这个国家。   几乎和我同一时间,莉莎小姐似乎也要离开,于是我在大门外碰巧遇见了她。   “哎呀,一阵子不见了。怎么样?赚到了吗?”   “没有,不过我身上的钱总算是和入境时一样多了。”   “嗯——顺便,要看看我赚到的吗?”   “……你赚了这么多啊。”   她的钱包里装有大量金币。怎么回事啊这都有一个一般市民的年收入那么多了吧太厉害了。   “男人都很单纯。只要露出胸部,差不多都能搞定。”   “……………………………………………………………………………………………………是啊。”   “啊,不好意思。”   她看着我的胸部,然后“哎嘿☆”地轻敲了一下自己的头。   我忍着想要往她的头顶砸一块冰的冲动。“更重要的是,这就是露出度高的人和手段强硬的人才有得捞的活动吧。这对那个国家的人们有好处吗?”   “有啊。”   “什么好处?”   “可以和可爱的女孩子想聊天就聊天,可以被可爱的女孩子恶作剧。”   “…………男人啊。”   “都是群好搞定的家伙哦。”   “………………”   不过说起来,   关于这次我去的国家,有一点我无法理解。   就算她所说的都是真的,遍布在那条街道上的打扮成怪物的人们,他们的变装的完成度实在是高得惊人。   甚至足以令人错认成真正的怪物。   足以令我被他们包围时,一不小心吓破了胆。   “…………”   该不会,   其实那并非人们变装,而是真正的怪物们群聚而居的国家。   每年一次,它们为了与人类拉上关系才开展那个祭典。   我脑子里光想着这种可能。   随便说说而已。   那种事怎么可能会有嘛?   ●   祭典之后,国家的居民们在酒馆畅谈。   “今年也很热闹啊!”   “我啊,遇上了不得了的事了。我被一个人类女孩子绑起来了!还被晾在一边了!”   “哈哈哈我被一个魔女打扮的女孩子抢了糖果呢。”   “什么?那是真的吗?我被一个打扮成魔女的女孩子威胁了呢。”   “感觉如何?”   “太棒了。”   “果然人类女孩子就是赞啊……”   “果然人类男孩子就是好啊……”   “听我说啊!我被一个人类男人求婚了!”   “是吗。那之后怎么样了?”   “他变成石头了。”   “……我说,你身旁的那块石头是……”   “这个?嗯,是我老公。”   “…………”   “咕……杀了我!”   “喂,是哪个家伙捡了个人类女骑士回来啊?快点放她回去!”   “等一下啊,兽人大哥!这女孩可是特别的!”   “特别你个头啊。刚才开始她就光是在说‘咕……杀了我!’不是吗?”   “这就是她的变装,没办法啊。”   “这种变装拜托你到了晚上才搞。”   “…………”   “咕杀……”   在怪物们居住的街道上有这么一个习俗,每年只开放大门一次,并举办『南瓜祭典』。   只是,为了不让人类受到过度的惊吓,他们是以「我们是在变装成怪物」这种形式来招待前来造访的游客们的。   不知从何时开始,祭典成了人类和怪物都打成一片的变装大会,可是没有人对这一现状产生过反感。   不如说他们还很乐在其中。   期待着大门在明年同一时候敞开,在酒馆的怪物们喧闹到天亮。   短篇 映照在他眼中的世界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守夜擎天柱   那一天,位于东洋的某个国家里,一位著名画家的新作品在画廊里展出。   在不了解艺术的我看来,他那幅被装在似乎非常贵的金色画框里的画作,就算看到也只会有「啊,画得真像啊」这种无趣的感想。   但是对那个国家的人们来说,那一幅画作似乎蕴含着多种意义。聚集在画作前面的黑头发人群之中,夹杂着各种各样的话音。   「还以为他时隔几年终于出画作了,结果却是这个……太让人失望了。」   「他的画作还是一如既往地美丽呢。这个表情缥缈的魔女更是绝妙无比。」   「我还想好久没有看到他的新作品了,这是什么啊?整个就是胡乱画的。」   「不,这种画法也很棒啊。」   「这种进化的画法很有不断追求革新的他的风格呢。」   「进化?退化才对吧。」   简单来说就是毁誉参半。   画家的名字叫库伦。他是个年纪尚轻就被评为这个国家的顶级画家的天才,特别是他那以大胆的用色为特征的……听说是这样的。他的简介是这么写的。   新画作的旁边是排成一列的他以前的作品。那些画作每一幅的用色确实都很大胆,起码不熟悉绘画的我也会有「啊,色彩缤纷啊。」这种无趣的感想,就是这么大胆。   不过新的画作又如何呢?   挂在人群对面的那副画,画名是『灰之魔女』。一个身穿黑色长袍、头戴三角帽、胸前别着星型胸针的魔女,在窗边静坐着。灰色长发随风飘逸的她看起来像是在摆着缥缈的表情,也像是仅仅在无聊地坐着。   诚然,这幅画并不符合画家库伦的作画风格。   那幅新画作丝毫没有大胆的用色。『灰之魔女』就只是以白色和黑色,还有淡灰色画成的。   看起来像是乱画,又可以理解为是在挑战某些新事物……正因如此,这幅画才会毁誉参半。   「…………」   暂且不管那种事,再好好看一次那幅画吧。不管人们说是乱画还是什么,那幅画的确很美。画所描绘的是一个美丽动人的魔女。   话说回来,那幅画所参照的模特到底是什么人?   没错,就是我。   这件事的开端,是我来到这个国家那时候。也就是说,是现在算起大约一个星期之前。   我在街上随便走着,满心厌腻。   「……这个充斥着铜臭味的景象是怎么回事。」   光是走在路上就看得出来,这个国家的人们个个都挺有钱,以及他们对艺术有着异于寻常的追求。   打个比方,书店。书店的装潢风格就像一间美术馆。顺带一提,入口摆着一尊正在一边走路一边读书的男子的铜像。这是在向别人推荐边走边看书吗?   再比如说,肉店。入口并排摆着一些动物剥制标本。有牛、猪、鸡,还有羊和野猪,以及马和狗。……狗?   而且,每一家店都像是理所当然地有一幅画。   我不经意间走进了一间家具店(不知道为什么,外观模仿了一个巨大的橱柜),不出所料那家店也有一幅画。   「…………」   画布上被涂满了某种红黑色的东西。这种色彩就好比是将满腔怒火全身心倾泻出来一样。而画的标题居然是『晴天的天空』,真是让我一脸厌烦。画这幅画的人是魔王的后裔还是什么的吗?   我像是要逃开这幅不吉利的画一样将视线往下移,然后就看到画上面写有一个叫做库伦的签名,更是让我看都不想再看了。   来了这个国家之后已经好几次看到这个名字了。   我去过的几乎每一家店里面,都装饰着一幅他画的画。一幅名字是『海』的画是一整片红色的,一幅名字是『森林』的画是一整片蓝色的。每一幅画都完全是他出于自己的自由想法而画的。   这种画到底为什么受人欢迎?   「哎呀!这位客人,您对这幅画感兴趣吗?」   我呆站着的时候,被店主找上了。不过正合我意。   就让我直接用语言表达我的疑问吧。   「……这幅画,到底是哪里好看?我完全看不出来它的魅力体现在哪里。」   「什么?居然不懂这幅画的魅力……这位客人,难道您是外地来的人吗?」   「我是个旅人。」   「果然如此!」店主夸张地点了点头。「这幅画啊,明明是晴天却是一片赤红的这种崭新才是妙处啊!不过不熟悉艺术的外行人应该不可能理解吧。」   这解释一点也不得要领呢……。   「这里是家具店吧?为什么要摆一幅画呢?」   「那当然是因为,我是个相当热爱艺术的人啊!」   「这样啊……。不过,这幅画和这家店的氛围一点也不搭不是吗?虽然每一家店里都有一幅画,可是只会给人一种不过是个装饰的感觉。」   这是我来到这个国家到处观光的时候,涌现在内心的疑问。   然后在这时,店主第一次道出了真心话。   「氛围什么的无所谓。只要摆在这里的是有名而且画得很棒的画就足够了。要说原因,那就是这幅画可以证明这家店的生意很好啊!店里生意好就会源源不断地有客人上门光顾!然后又能买新的画作!棒极了啊!」   「…………」   我离开那家店,走在大路上,心想这真是个奇怪的国家。   一开始我以为这里是有钱人的国家,看来并非如此。   不如说,这里给人一种有很多非常喜欢花里胡哨之物的人的感觉。   从这个国家的人们身上,我感受不到那种有钱人特有的慷慨大方。反倒是「想摆点气派的东西」「想在别人面前炫耀自己很豪华」这一类的愿望,渗透在这个国家的每个角落。   「…………」   简单来说,这就是个充斥着爱慕虚荣之人的国家。   换一个角度来看这个国家的话,所看到的情况也会有所不同。比如说,就连路边的小摊贩都搞大排场。   夹在气派的建筑物之间的每一间小店里,都放有各式各样的东西。   卖蔬菜的小摊更是离谱,一堆从来没有见过长得那么大,而且奇形怪状,令人怀疑是不是种失败了的蔬菜摆成一排。但是,这些菜在这个国家似乎被评价为「稀有而高价值!」,所以小店前一片盛况。   另外,还放着一些色彩非常鲜艳的蘑菇,只是那些蘑菇且不说是不是稀有而高价值,明摆着是有毒的。   沿着小摊并列的街道走上一段路之后,这次则是水果店。不过这里卖的也不是普通的水果。   我在水果店前面停下脚步。   摆放在那里的,都是些颜色很奇怪的水果。明明是苹果却是全蓝色的;香蕉是桃红色的;而桃子却是黑色的。   简直就像是,   「上过颜色的水果一样呢」   给我这么一种感觉。   不过店主摇了摇头。「不对哦,小姐。这些可是新品种的水果。」   「是哦……」   我拿起一颗橙(全红色的),试着用手指摩擦一下表面。来回地摩擦。   「啊,快住手!会伤到商品的!」   店主慌张地从我手中将橙抢走。我看了看摩擦过橙的手指,上面沾了一点点红色的痕迹。   …………。   真是难看……。   「——哦,这香蕉看起来很好吃啊。」   一个男人站在我的旁边,说着这般不明所以的话。他是个长得比我高,身材偏瘦的男人。年龄大概是二十后半吧。可能是正在购物,他的双手提着袋子。   一直瞪眼看着我的店主一看到有客人光顾,立刻转变态度,   「是的。不只是香蕉哦。这些全都是最近刚刚进货的稀有水果。」   「这样啊。难怪颜色有点不一样呢。」   何止一点啊。   「这个桃子怎么样?全黑的桃子很少见吧?」   「嗯……好像不怎么好吃啊。」   「没问题的,先生。味道就是普通的桃子。」   毕竟只是上了色而已啊。   「那边的浅色葡萄是什么呢?」   「那是叫做麝香葡萄的品种。」   为什么只有麝香葡萄就这么摆放着呢?   身旁的男人看了店主一眼,   「原来如此……你拿在手上的那个是什么?」   指了指那颗红色的橙。   店主吓得肩膀抖了一下,然后立刻将橙藏在背后。   「哎呀,这个不能卖了。那边那位客人将这颗橙弄伤了。」   真是失礼。「说是被我弄伤了,其实只是失去了足以让你拿出来卖的价值而已吧?」   「闭嘴你这小丫头!我这里不卖水果给你!」   「是吗——」   被人家拉黑了。   不过我本来就没打算买,所以无所谓。   「呐——」   当我无视店主对我说的话时,听到了从身旁传来的微弱话音。   回头一看,就看到那个一直看着怒发冲冠的店主和随便应付他的我之间对话,同时一脸哑口无言的男人。他的表情充满惊讶,就好像是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东西一样。   「……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什么?」   「这头秀发是什么啊,这个颜色,怎么回事啊……」   男人两手提着的袋子掉下来了。   哗啦啦一声地破开的袋子里,一堆大小各异的颜料、画笔之类,各式各样的画具洒了出来。   然后男人一脸兴奋,   「这,这位小姐!不介意的话请你当我的绘画模特儿!我会付你很多钱的!」   并一把抓住我的手。   「……什么?」   我又一次以相同的话回答。   金币五枚怎么样!   这么大声叫着的男人,带着我来到大街中心的一间独立房屋。   不知道他到底是死要面子,还是真的很有钱,我被带到的地方一看就知道是一栋豪宅。   「你家还真是大啊。」   「还好啦。别看我这样,我是个还算挺有名的画家哦。」   「可以请问你的名字吗?」   男人点了点头,并伸手去打开入口的大门。   「我叫库伦。」   「……啊啊,那个库伦。」   「哦,你知道我的画作啊?」   「是啊。毕竟你是个色彩搭配非常奇特的画家啊。」   「嗯……真叫人不好意思呢。」   这么说来,奇特是奇怪的近义词吧。   「为什么要那样子用色呢?」   「那是因为,世界在我看来就是那个样子的啊。」   「哈,这样啊。」   「你好像不怎么在意呢……」   「我还以为,一定是什么怪人画出这种画的呢。」   「画得出奇怪画作的可不一定就是怪人哦。」   「说的也是。毕竟,画奇怪画作的人不一定都有自己是怪人的自知之明啊。」   「哈哈……真是苛刻呢。」   他眯起双眼,皮笑肉不笑地笑了出来。   然后他打开了大门。   被带入他的家里之后,我被招待进去他的工作室。   这间大过头的房间里,有一股夹杂着颜料味的新鲜花草香味。窗边的窗帘被风吹起,早晨的阳光闪耀地摇曳着。   有一张和墙壁紧贴在一起的巨大工作台,上面散乱地摆着一些颜料和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瓶子。   他从房间的一角拿来一张画布,将其挂在画架上,并坐了下来。如果将他这套动作单独截出来看,真的有一种当红的名画家的感觉。可是在他背后零乱放着的各种失败作,又增添了几分道不清的悲哀。   画出来的画作并非每一幅都能够成功,已然是垃圾的画作仿佛在对我这么说道。   「好了,接下来该如何呢……啊,你可以先站在窗边吗?」   「好的。」   我照他说的,站在他叫我站的位置。顺带一提,我是呆站着的。   「……那个,你这样有点不自然,如果可以摆个什么姿势就太感谢了。」   「是。」   叫我摆姿势,我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姿势可摆,于是我举高双手。   「不行啊。太过不自然了。麻烦做得自然一点。」   「这样吗?」我捂住两边耳朵。   「不行。摆点其他姿势。」   「那么这样如何?」我捂住双眼。   「更加不行。下一个。」   「这样如何呢?」这次我捂住嘴巴。   「嗯,不如别再用手捂来捂去的好吗。」   「原来如此。」嫌麻烦的我干脆坐在了窗框上。   「这个不错!」   「哦。」   终于满意了吗。是这样吗。   「那么,请你保持这样先不要动。我现在就来画。」然后,他拿出破破烂烂的铅笔,开始轮流注视画布和我。   「我要这样保持不动多久?」   「到我画完为止。」   「所以那是要多久?」   「不好意思,现在我正在画画。你这样我会无法集中精神,所以麻烦你闭嘴。」   「…………」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记不清之后过了多长时间。也许过去了一个小时,还是三个小时,又或者更久。   坐在窗边望着外面,只能这样来度过的时间比想象中还要让人闲得难受。   「——好,休息一下吧。」   说完,库伦先生放下铅笔,轻轻地伸展了身体。他的这句话,对我来说就如同死刑宣判一样。   「……呃,还要继续吗?」   对我提出的问题,他像是在说“当然”一样点了点头,   「我只画了一半左右啊。你也应该累了吧。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吧。我去拿饮料过来。」   说完,他就走出了房间。   …………。   尽管我十分疲劳,可我更在意他画得怎么样。我走到他直到不久前一直呆的地方,探头看画布。   「……哦哦。」   画布上有一个静坐在窗边,一脸忧郁地眺望着远方的魔女。虽然还没有画完,但非常漂亮。这个模特儿究竟是谁呢?   在心里开了这么个玩笑之后,我离开画布的位置,在工作室里四处走了走,   地板上叠着的许多失败作品。我刚才坐过的窗边。不知道有什么用的各种东西。以及,在桌子上散乱地放着的颜料。   总觉得,别有一番情趣。   被称为天才的画家苦恼的每一天,都填满在这个房间里。   「…………?」   我心不在焉地在房间里到处看的时候,目光突然停留在桌子上单独放在一边的玻璃杯。我没有多想就拿起来了,装在里面的像血一样滑滑的液体晃了一下,有一滴溢了出来并顺着边缘流到了我的手上。   我以为是饮料于是闻了一下味道,发现根本不是可以入口的东西的味道。应该说,那东西有一股颜料的味道。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真是够了……」   就算我绞尽脑汁,对绘画所知不多的我也不可能得出答案,只能得出「是调得不好的颜料吧」这个结论。   他回来的时候,我刚好把玻璃杯放回桌子上,正准备擦一擦手。「啊,久等了——呃,喂喂没事吧!」   拿着两个杯子回来的他,一看到我就睁大了眼睛。   「……?什么没事?」   「还什么啊——」他惊慌失措,连门也没有关就小跑着将杯子放在一边,在房间里东跑西跑了起来。「是流血了吗?啊啊,对了。我记得这附近应该有可以止血的东西——」   「…………?」   血?   「该不会是碰到利器了吧?对不起。这个房间实在太乱了……」他从房间的角落拉出来一块布条,并拿来递给了我。   「来,用这个止血吧。虽然伤口好像不算浅……,痛不痛?」   我把布条接了过来,   「那个,我的手没有流血。」   这么说着,将沾在手上的液体擦掉。   然后,我对愣住的库伦先生说。   「不好意思。我有点在意桌子上的玻璃杯,就碰了一下。似乎是里面的液体沾到了我手上。」   「…………」有那么一瞬间,他面容歪曲了。「啊,啊啊。原来是这样啊……。我一时心急就搞错了。」   「是的——真是不好意思,我擅自动了你的东西。」   「不,没关系。你没有受伤就好。」   「……是啊。」   擦完手之后,布条染上了些许液体。手上连痕迹也没有留下。应该是把液体擦干净了。   于是我就,   「对了,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受了伤呢?」   「呃,这个嘛……为什么呢……,可能是那东西很像血吧。」   「那个吗?」   我指着桌子,又说了一遍。   「你把那东西,错看成血了吗?」   我指着的地方——桌子上面,像血一样黏黏滑滑,全黑色的液体在玻璃杯里微微晃动了一下。   「……呼。」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后,他在竖立着还没画完的画的画架前面坐了下来,一副已经死心的样子。   也许是明白了不可能再继续隐瞒下去了吧。   「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   「知道了。我不会说的。」而且我本来就没有人可以说。   然后,他开口说。   「我啊,看不见颜色——出生以来就是这样。颜色这东西在我的眼睛里是映照不出来的。天空也好大海也好森林也好,不管什么东西全都是黑色、白色和灰色的。可是,我一直以为这是很正常的事。最早开始怀疑是当我还是小孩的时候。朋友们将颜色相同的东西区分为『红色』『蓝色』。我还在想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呢。」   「……嗯。」   「自己看不见颜色。其他人看得到的东西我却看不到。当我察觉到这个事实时还挺受打击的。现在回顾起来就不过是往事罢了。」   他垂下目光,望着地板。   然后,等过了足够长的时间后,就继续说下去。   「即使我看不见,我也没有跟周围的人老实说自己看不见。我假装自己很正常,演出一副看得见其实看不见的东西的样子。」   「…………」   所以他才会死要面子啊。   「就算看不见颜色,我还是有办法正常地过生活的。就是画画的时候有点辛苦了——我从小就很喜欢画画,哪怕知道了自己看不见颜色,我也没办法放弃。所以我自始至终都把画画当成一种爱好。可我丝毫也没想过,自己的画居然会受到好评……」   「是大受好评啊。」   「就是啊。很神奇的是,我画的画会受到好评。这个国家里看过我的画的人,都大呼『真是独树一帜!』或者『用色太奇特了!』什么的。」   这也是在这个满是虚荣心重的人的国家才会有的事吧。又或者,是真的因为太具独创性而受到好评吗——。   「也就是说,你一直都是随便调色画画,而回过神来就已经成了名画家了,是这么回事吗?」   「这个嘛,就是这么回事。……正因为如此,我现在很伤脑筋。」   「……?为什么?只是将看见的东西照样画下来就能赚到很多钱,这么好的活可没有第二家了不是吗?」   「说是简单,就算是胡乱地调配颜色也并不容易。我变得越有名,出越多的画作,随之而来的批评也就越多。像是颜色的平衡很奇怪,画成了人们真实看到的风景画,之类的。」   「……嗯。」   「所以,我最近想挑战一下新事物——我正筹备着用你刚刚拿着的那个东西,画只有黑和白两种颜色的画。」   「那个东西……」我望向桌子。「那个玻璃杯里的液体,到底是什么?」   「是墨汁。通过用水将其稀释,就可以画出我所看见的景色。」   「……啊啊。」   「我打算用那东西来挑战新的绘画。你觉得如何?」   不是,你要我说如何我也……。   「画两幅画然后再决定如何?用和之前一样的方法画,以及用那个叫墨汁的东西画,两种画。」   「笨蛋。就算我画同一幅画两次,也看不出哪里不同吧。」   「…………」的确。   「不过,不管被谁说什么,我都准备用墨汁来画。」   「…………」   既然已经在心里决定好要用那个叫墨汁的东西来画画,为什么还要问我怎么看呢。莫名其妙。你是找人商量的女生吗。   「当我完成这幅画并公开发表的时候,我觉得我才终于能明白自己真正的实力。我到底是真的有实力呢,还是仅仅是出于偶然被人捧上台面的悲哀家伙呢——」   也就是说,这幅画,是他以他自己的方式发起挑战的意思吧。   在这个到处都是爱慕虚荣之人的国家里,这个充斥着赝品的国家里,为了得到真实的评价而不断奋力挣扎,就是这么回事吧。   正因如此,他才会想将映照在他眼中的世界,将他所看到的原原本本的风貌画出来吧。   「好了,休息就到这里吧。」   他这么说。听起来也像是隐约地说「还不快点回到指定位置去」。我依照他的吩咐,走到窗边去。   走过去的途中,在一边认真地注视着描绘在画布上的我,一边拿着铅笔不知该从何处着手的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抬起头来,   「啊啊——说起来,你的头发真正的颜色是什么?」   然后这么问我。   于是我回答他的问题。   一边坐在窗边一边回答。   「是你也看得见的颜色哦。」   短篇 某位旅人的生日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守夜擎天柱   「欢迎您来到我国!魔女大人!」   某一天,我造访了一个平凡无奇的国家。老实说个明白的话,那个国家位于哪里,是怎样的国家,这一切我都不知道。简单来说,那个国家纯粹是我在旅行间歇时不知不觉到达的地方。   那天难得是个纪念日,可以的话我是想停留在有意思的国家的,可是我旅游的地区并没有什么相当有趣的国家。最后,我如同漂泊一般来到了那个国家。   守门士兵向我敬礼之际,   「在您入境之际,有些事情想请问一下魔女大人。」   把纸和笔拿在手上,   「首先,请问魔女大人的名字是——」   接着开始做的就是,入境审查。   名字、职业、入境目的,我被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   伊蕾娜、魔女、游山玩水,这些问题我都用单词来回答了。   然后守门士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么您的出生年月日是?」歪了歪头这么问道。   虽然在入境审查时常常被问到这个,我却不是很想回答。   但是不老实说的话,就走不过去这道门了,于是我,   「……十月十七日。」这么回答。   ……我是这么回答的。   没错。   就是今天。   今天是我的生日。   所以我才不怎么想回答。可以的话,我是想去一个有意思的国家作为纪念的。   而且,守门士兵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之后,肯定会笑嘻嘻地说「哦——。恭喜您。您今年几岁了?」。我实在是不喜欢那样,才会有点不情愿地回答。   「……哦哦。十月十七日……」   与我预料的正相反,守门士兵的反应很冷淡。   「……嗯?十月……十七日……?」正当我这么想时,守门士兵才姗姗来迟地反应过来。   「十月十七日……?不就是今天吗!今天!不就是您的生日吗!太惊人了!惊人的日子啊!这真是不得了!」   总感觉这反应来得这么慢,却大得离谱。   「不得了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大家快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是我说再离谱也得有个度啊。   「魔女小姐!这位!魔女小姐啊!她过生日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不是啊不是啊过生日而已用不着闹得这么夸张吧。   守门士兵无视正在这么想着的我,一个劲地高声大叫,叫得喉咙都要干了。因为这样,回过神来人们都聚集过来了。   「什么?」「这位魔女小姐过生日?」「这真是不得了!」「各位!准备设宴!」「快点动手!」   「那个,……诶?」   我懵了。   「来吧魔女大人!请到这边来!」「难得的生日,不好好享受就亏了啊!」「来吧来吧请来这里!」   「呃……那个……?」   我懵了。   结果,那个国家突然出现了一群人将我强硬地拉进了国家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〇   『——哎,接下来请允许我介绍今天过生日的这一位。』   一副莫名其妙的光景展现在眼前。   应该是哪里的派对会场吧。映入眼帘的一切都染上了一片白色,天花板上挂着一盏吊灯。下方零星地摆着几张圆桌,圆桌旁边坐满了各种各样的人。   不管哪个人都是陌生人。实话说,连司仪也是不认识的人。   而我,则不知为何正被强迫着换上礼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天过生日的这位魔女大人,名字叫伊蕾娜。她是以灰之魔女为名正在环游全世界的魔女。』   「我说。」   『今天是十月十七日,是魔女大人的生日。各位,请送上热烈的掌声!』   「我说……」   司仪无视我继续主持宴会。大概是因为周围都是一片鼓掌和喝彩的声音,才听不见我的声音吧。我是不是露出笑容就可以了呢。话说回来这搞的到底是哪一出啊。婚礼吗。我是要和谁结婚吗。   『顺带一提,这不是婚礼。』   什么啊他在读我的心吗。   『而是生日派对。』   哪里有搞得这么大排场的生日派对啊。   『今天的主角,伊蕾娜小姐,请您致辞几句。』   怎么回事为什么啊。   可是,这个所谓的生日派对无视一脸困惑的我仍然在继续进行,回过神来我已经站在了众人的面前。   「呃……非常感谢大家……?」   点了点头这么说了之后,圆桌上的四处都响起了掌声,「可爱!」「世界第一可爱!」「啊?世界第一就有点说过头了吧?」「啊?就是要说过头才正好啊。」之类的话音也在周围响起。这种羞耻玩法是怎样啊。   『谢谢您。』   司仪却只是在冷淡地一门心思主持宴会。『接下来,我想请各位为伊蕾娜大人的将来祈福并干杯致意。干杯的领头口号就有请伊蕾娜小姐的情人,沙耶小姐。』   …………。   哈?   这个司仪在轻描淡写地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正当我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一脸理所当然的黑发少女走到了台上。应该是从属于魔法统括协会的她,不知为何今天竟然盛装打扮。   「大家好!人家是伊蕾娜小姐的情人沙耶!」   糟糕透顶的自我介绍。   「你在干什么呢沙耶?」   哦哦这一定是梦吧?事情发展大约到了这里我就这么察觉到了。   归根到底,她和我一样就是个在全世界到处跑的旅人,不可能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要是真的在,那她可就是跟踪狂了哦。   「伊蕾娜小姐……祝你,生日快乐……」   不知为何她眼睛湿了。「人家……可以出席伊蕾娜小姐的生日派对……作为情人代表真是人家的荣幸……」   「不是啊你才不是情人……」   「干杯——————————!」   糊弄过去了。   她倾尽全力蒙混过关了。这人糟透了。真是完全吻合她糟透了的自我介绍,糟透了。   干杯之后就进入了聊天和用餐的时间。顺带一提,我有很多事想问沙耶,但她对我送了个飞吻之后,就娇羞地跑回其中一张圆桌去了。什么鬼啊。还好这是一场梦。   『呃—,今天的菜单里有很多用兽人爱丽洁小姐打猎获得的兔肉做的料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毕竟是梦里啊。爱丽洁也会在的啊。当然的啊。   (注:爱丽洁,出自第2卷 第六章《在融雪之前》。)   干完杯之后,料理被逐一端上来,人们开始闲聊起来。话虽如此,盛装打扮着的我现在一个人在台上,老实说还挺闲的。   实在太闲了,于是我就小口地享用爱丽洁做的兔肉料理。   过了一阵子,司仪说,   『在各位聊天的时候很抱歉,迎合今天这一良辰吉日,我们收到了很多人寄来的贺词和贺电。请允许我在这里公开发表一部分。』   然后拿着一些纸片上台。   拿这个来消磨时间再适合不过了。顺带一提,到了现在我已经对这里的各种事见怪不怪了。尽管放马过来。   『这封是星尘魔女,芙兰小姐寄来的。』   我鼓足全力做好了准备,却一上来就来了个不得了的人物发来的贺电。那就是我的师父。   『伊蕾娜,祝你生日快乐。话说,你知道我的年龄是多少吗?呵呵,秘密。』   不好意思简直莫名其妙。   『下一封是,暗夜魔女,席拉小姐寄来的。「伊蕾娜,你知道吗?据说一旦戒了烟,头脑的运转就会变得飞快呢。是不是很厉害?」』   对啊。那就麻烦您戒烟吧。   『下一封是,戒祈屋莉莉艾儿的店主,莉莉艾儿小姐寄来的。「生日快乐。话说我借给你的钱你要什么时候才肯还我?」』   你真够小气的。   (注:莉莉艾儿,白石定规老师所写的另一本同一世界观的小说《莉莉艾儿与祈祷之国》的女主角。)   『下一封是,戒祈屋莉莉艾儿的店员,麦克米利亚先生寄来的。「伊蕾娜,我的钱你也没有还我哦。」』   你根本没有借钱给我吧趁火打什么劫呢。   (注:麦克米利亚,《莉莉艾儿与祈祷之国》的男主角。)   『下一封是,情报屋的双胞胎姐妹寄来的。「祝生快。」「今年多指教。」』   这是拜年吗。拜托你们认真一点。   (注:希罗娜&克洛伊,同样出自《莉莉艾儿与祈祷之国》。)   『下一封是,……呃,尸鬼寄来的。「粥……好吃……」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   拜托不要寄日记过来。   (注:安娜,出自第2卷 第十二章《复苏死者的乐园》。)   『下一封是,风车之都的夫妻寄来的。「生日快乐,旅人小姐。对了,我们结婚了。下次我们要去新婚旅行。呵呵,羡慕吧?」』   拜托不要用贺词贺电来炫耀。   (注:雪克莉&罗莎米亚,于第2卷 第三章《谁在追捕脱逃的公主?》初次出场。)   『下一封是,硬派女魔法师小姐(自称)寄来的。「我很硬派所以我不报上名字!因为这样才够硬派啊!先不提这个,生日快乐!我送给你的礼物是咖啡呜呕————————」呃,纸脏掉了所以后面的内容无法阅读。』   太过分了。   (注:尤莉,于第4卷 第二章《虚构的魔女》初次出场。)   『下一封是,雅特丽小姐寄来的。「祝你生日快乐。很抱歉今天无法与你共度这值得纪念的一日。还请将这一天的回忆珍藏于心底,尽情享受今后的旅程。」』   不知为何,明明只是普通地送上祝贺,我却感动到了。   (注:雅特丽,出自第4卷 第六章《水没街区》。)   『下一封是,薇奥拉小姐寄来的。「尽管话中带刺,却写得出正经文章的雅特丽太可爱了!我要是这么说就得被她揍了啦。」』   我想也是。   (注:薇奥拉,出自第4卷 第六章《水没街区》。)   『下一封是,肌肉人寄来的。「结婚!就是肌肉!能屈能伸,并且常伴左右!以及,有时会像肌肉一样撕裂,并产生痛苦吧!没错!肌肉酸痛和在婚后生活里双方有隔阂的时候,是很相似的!不过无需担心。不管撕裂多少次,不管产生多少次痛苦,将那份痛苦忍耐住才有未来。只要超越了肌肉酸痛,肌肉就会缔结更加坚强的羁绊,并不断茁壮成长。明白我想说的意思了吧?没错,肌肉锻炼正是结婚,也就是说我想和肌肉结婚。」』   这不是结婚请不要会错意。还有你也该从肌肉毕业了。   (注:肌肉人,于第1卷 第三章《旅程途中:寻找妹妹的肌肉男的故事》初次出场。)   『下一封是,作为大约有十五位左右的伊蕾娜小姐的代表,假装成外国人的伊蕾娜小姐寄来的。「哈啦秀。」』   是啦是啦哈啦秀哈啦秀。   (注:十五个伊蕾娜,出自第3卷 第十四章《所有一切平凡无奇的灰之魔女故事》。)   『下一封是,扫帚小姐寄来的。「最近我的毛分叉得好厉害。请您做一下保养。」』   这可不是意见箱哦。而且你明明整天都和我在一起的。   『下一封是,艾维莉亚小姐寄来的。「伊蕾娜小姐,姐姐她最近不知道跑去哪里了,你想得到是哪里吗?」』   想不到。   话说回来,诶?失踪?   『呃—,还收到了其他各方人士寄来的很多贺词贺电,继续读下去很麻烦所以就省略掉。』   结果,以这句相当令人在意且不妥的一句话收尾,顶着贺词贺电这一名目的自我介绍时间迎来了尾声。   ……艾姆妮西亚,失踪了?   到底是为什么?   〇   贺词贺电的发表结束,过了一段用餐和闲聊的时间之后,现在要来切蛋糕。   一位穿着西服的女性将蛋糕送到我的身边来。   什么鬼这是结婚蛋糕吗。   『那么,接下来就进入切生日蛋糕的仪式吧。』   搞错了是切生日蛋糕。不对切生日蛋糕是什么鬼。   「呃,我一个人切吗?」   如果切的是结婚蛋糕,那就是新郎和新娘一边相亲相爱你侬我侬一边用刀切入蛋糕。司仪会说『这是两人第一次一起做一件事!』之类的话来炒热气氛,也会说『请新娘用突显出两人爱情之大的大勺子,喂新郎吃蛋糕!』并让新娘往新郎的嘴里塞入甜腻腻的砂糖块,这些都成惯例了。口不择言地说着『哎呀?真是大呢。看这样子,新娘以后搞不好会是个魔鬼呢。』这一类不怎么好笑的讽刺话,基本上也是这时候才会有的。   可是,这是生日那也就是说,我,一个人?   ……这也太凄凉了吧?   『现在要进行切蛋糕的仪式,因此特别有请与伊蕾娜小姐一起切蛋糕的嘉宾!请各位以热烈的掌声欢迎!』   看来从这里开始的展开和原本的婚礼有所不同。   在众人掌声的欢迎下,一个手里拿着军刀的少女走到了台上。   少女长着白色的短发,一边「大家好!」地打招呼一边挥舞着军刀。   「…………………………………………你在干什么呢艾姆妮西亚。」   在那里的正是艾维莉亚那失踪的姐姐。   不过我并没有很惊讶。因为我刚才就隐隐约约看到她了。我看见她在舞台的暗处「还没到我吗,还没到我吗」这么两眼发着光呢。   「哎呀,我听说今天是伊蕾娜你的生日啊。所以我就来了。」   「你是我的恋人吗?」   「不是哦。」   「对啊。」   「是情人哦。」   「…………」   难道在梦里我的朋友全都被改成是情人了吗……。   『呃—,今天是生日,所以就请艾姆妮西亚小姐来帮忙切蛋糕吧。』司仪打断了我的思考。   「请多指教咯。」艾姆妮西亚拉着我的手,让我握住军刀的刀柄。   「…………」   总觉得这样子看上去真的很像要切结婚蛋糕呢。   ……反正是在梦里,无所谓吧。   这么想着,然后正当我将手指盘在刀柄上时。   「慢,慢着————————————————————!」   一声尖叫停住了朝向生日蛋糕的军刀。   强硬地停住了。   「呃?那个?哈?不好意思我有点搞不清楚。呃,伊蕾娜小姐,这个人,是,谁,啊?」   是沙耶。   沙耶就这么突然地跳到我们跟前来。她那副慌乱的样子已经无法用语言来描述,既像是笑又像是哭。果然,这副面容不管怎么看都是在哭。   「慢着啊啊啊!你明明就有人家了,这人又是谁啊!为什么你们两个之间有种很不错的气氛啊!」   「不是啊我们两个之间才没有什么很不错的气氛呢……」   「诶?可是伊蕾娜你也没有觉得不好吧?」在我旁边的艾姆妮西亚噗嗤一笑。「话说这人是谁?」感觉她的笑容很可怕。   问我她是谁……。   「她是我的朋友沙耶——」   「人家是伊蕾娜小姐的情人沙耶!你又是谁啊!白发小姐!」   「我叫艾姆妮西亚,是伊蕾娜的情人。」   「不对你们两个都不是我的情人。」不要说得好像是某种独一无二的地位一样。   「等下人家不懂你在胡说什么呢!因为伊蕾娜的情人之位是我独坐的!」   「你才是在胡说什么呢?那明明就是我独坐的啊。」   不是啊我就说了你们两个谁都不是我的情人而且我根本就没有什么情人。真要说的话这个现实也是不存在的。反正是一场梦。   「哈啊啊?要说的话怎么回事啊你和伊蕾娜小姐是什么关系啊。难道你和伊蕾娜小姐一起睡过吗?顺带一提人家可是有哦。」   这种煽风点火是怎样。   「当,当然有啊,不就是一起睡觉嘛!真要说的话,我们一起旅行那阵子每天都一起睡觉呢。」   是在同一个房间才对吧你在瞎扯什么呢明明睡相差得要命。   「每,每天……都……?你们曾经,一起……旅行……?」   可是,艾姆妮西亚的谎话似乎出乎意料地给了沙耶的心致命一击。   沙耶她,「怎,怎么可能……」然后当场低下了头,   「人家的伊蕾娜小姐被玷污成灰色了……」   这么说着还哭了。在你沉浸在悲伤的时候很抱歉可是我本来就是灰色的啊。   「呵呵……看来是我赢了呢!那么伊蕾娜,我们来切蛋糕吧。」   艾姆妮西亚一个回头望过来,然后这次终于要让我的手握住军刀,朝着蛋糕切下去。   算了怎样都好啦,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将刀往蛋糕切下去——正准备这么做。   但是就在我切下去之前。   砰——的一声,蛋糕一个大爆炸开花了。   散成一片的海绵蛋糕、奶油、草莓之类的东西全浇在我和艾姆妮西亚身上。   我可没听说一刀切下去蛋糕就会爆炸啊怎么回事啊。我正想要这么高声抗议,可这是梦。   因为梦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所以蛋糕会爆炸也不算什么吧。   「哼哼哼……没有了可以切的蛋糕,就等于切蛋糕这一事实也跟着消失了啦!」   因为梦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所以沙耶会脑子进水也不算什么吧。「人家的伊蕾娜小姐是属于人家的!还给我!」   沙耶紧握着魔杖,盯着艾姆妮西亚。   原来如此是你将蛋糕炸了啊。   「原来如此——正合我意。放马过来吧!」   然后艾姆妮西亚将刀对着沙耶。   因为梦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所以艾姆妮西亚会脑子进水也不算什么吧。   之后,艾姆妮西亚和沙耶把我扔在一边,在生日派对会场干起了架来。圆桌被砍开、炸得粉碎,还有各种各样的东西受到魔法影响到处乱飞,会场一瞬之间就成了不忍直视的一团糟。   不过没关系!   因为这是一场梦啊!   「…………」   可是虽然是在梦中,再怎么说这一团糟实在是闹得太过火了吧。这下子怕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呃—……,蛋糕切完了,所以伊蕾娜小姐的两位朋友就在表演余兴节目……』   司仪来打圆场了。   来这一招吗。   「…………」   我望着台下那个已然是喧闹四起的生日派对会场。   这是我的梦。   坐在生日派对客座的那些人,我一开始还以为他们都是我不认识的陌生人——仔细看了看,其实每个人我都有印象。   比方说,有胖得像木桶一样的男人,外表很相像的双胞胎,也有一直坐在国与国之间的长椅上的男人,在欺凌丑陋的国家遇到的女性,向往侦探的青年,在一边不停呕吐的女性,还有非常喜欢苹果的女性,猫,在老实人之国的魔法师——。   (注:胖得像木桶一样的男人,出自第1卷 第八章《旅程途中:两个争风吃醋的男人的故事》;   外表很相像的双胞胎,出自第1卷 第五章《旅程途中:无法决定胜负的两个男人的故事》;   一直坐在国与国之间的长椅上的男人,出自第3卷 第八章《战后第十年》;   在欺凌丑陋的国家遇到的女性,出自第1卷 第十一章《欺凌丑陋的国家》;   向往侦探的青年,不停呕吐的女性,非常喜欢苹果的女性,均出自第4卷 第四章《苹果杀人事件》;   猫,出自第2卷 第十四章《老旧之国与复活的猫神大人》;   在老实人之国的魔法师,爱荷米雅,出自第2卷 第八章《老实人之国》。)   因为这里是我的梦,在这里出场的所有人物才会以我至今为止遇到过的人们的样子出现。   「…………」   如果,我之后也继续旅行下去,又在明年也做同一个梦的话,到了那时,会不会是个有更加多的人围着我的生日呢?   我用手指将粘在脸上的蛋糕残渣撇掉,并一边舔着,一边呆呆地如此想着。   〇   「……………………………………」   一言以蔽之,醒来时感觉糟透了。   首先,生日当天的大清早不应该做那种梦。怎么搞的啊真是的。   我硬是拖着沉重的身体起来,发现旅馆的外面仍处于深夜的黑暗之中。   大概是因为第二天就是自己的生日而特别兴奋,我似乎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直到醒来之前的那场大喧闹,感觉好像现在还在我的脑袋里回响着。   时钟的指针刚刚过十二点。   我刚迎来自己的生日没多久。   可我却莫名感到寂寞。   「…………」   一定是因为那个梦太过闹腾了吧。似乎是个好梦,又似乎不好,不过还是做了一个挺不错的梦。再次进入梦乡的话,是不是就又能看到那个梦的后续呢?   「…………」   话说回来。   先不论那个梦的事。   「…………」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   心想现在不是睡回笼觉的时候。   「……您这是怎么了吗,伊蕾娜大人?突然就帮我做保养。」   「没什么哦。」   和我有着相似外貌的她面露诧异,并且正在被我拨弄她的头发。   如果我将我的扫帚变成人类的身形,似乎就会拥有与我相仿的外貌。从背后看,尽管发色不一样,毫无疑问就是我。   「我在想你的毛最近分叉得越来越厉害了,所以就想帮你梳理一下。」   「用梳子来整理也不能让毛不分叉的。」   「哎呀没关系啦。」   「还有,比起特地将我变成人类的身形来梳理毛发,维持扫帚的原样并用魔法来修整不是可以快点完成吗。」   「哎呀没关系啦。」   「…………」   「…………」   我一直梳理着她的毛发。这头干净清爽的秀发,用手指一拨就如同洒出来的沙子一样干爽地飘逸。   她的头发十分漂亮、柔顺,让人想一直摸下去。   「伊蕾娜大人。」   我的扫帚忽然转过头来。   「说起来今天是您的生日吧?」   「……是啊。」   「生日快乐。」   「……谢谢。」   听到我说的话,扫帚噗嗤地笑了。   「一个人迎来自己的生日居然会觉得寂寞呢伊蕾娜大人您。没想到您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好痛。好痛啊伊蕾娜大人。拜托您梳的时候稍微温柔一点——」   不管怎样。   就这样,我平安地迎来了自己的生日。   希望明年也能够做同样的梦,我在心里某处许下这个愿望。   短篇 伊蕾娜生日特别短篇 生日券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守夜擎天柱   「魔女大人,今天不正是您的生日吗?」   在某个国家进行入境审查的时候,国家的职员小姐面带笑容地望着我。「恭喜您。在生日当天访问这个国家,您真是幸运呢。」   哎呀哎呀。   「幸运是指?」   「我国会只对在生日当天造访这个国家的人,派发这种劵。」   职员一边说着,一边递了一张纸片给我。这张正适合拿来做书签的纸片上,写着『生日劵』几个字。   「……这是什么?」   「生日劵。」   这个一看就知道了。「这东西,有什么用处吗?是什么东西的兑换券吗?」   「这个嘛,说是兑换券也的确是。」   然后,职员小姐相当干脆利落地,说出了很难以置信的话。   他说,   「只要出示这张劵,在这个国家里不管是什么东西,都能够免费换取。」   ○   说实话,街道上的一切看起来都相当耀眼。无数座高大的建筑物并排立在大路上。街边小摊上贩卖的面包和水果。最近刚刚发售的书,乃至在模型人偶上盛丽地穿搭着的衣服,所有东西都耀眼无比。   「这个也好那个也好……全部都是免费……的吗?」   说起来,职员小姐在我拿着这张劵的时候就一直跟着我。一直在我身后待机的职员小姐,露出和之前一样的微笑并回答,「是的,就是这样。」   「真的吗……?」   「真的。」   职员小姐点了点头。   我交替望着生日劵和街道,略显慌张。这张实在是过于突然地被塞到手里的生日劵上,确实地写着『这条街上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只要出示这张卷就一定可以得到。另外,您无权拒绝。』这么一行字。   也就是说,假如我是个超级大坏人,一边说「哼哼哼,我就用这张卷将这个国家拿到手吧。」一边将劵交给国王的话,他就会「当然当然,这个国家就让给你了」这么简单地就把国家送出去了吧?   「……这事实在是好得过了头,反而惹人怀疑。」   而且归根到底,「住在这个国家里的人,都是些一看到人家出示这张劵,就一副『请随便拿』的样子把什么东西都送出去的人吗?还是说这被人动了什么手脚……?」   我试着用火烤和各种手段,但这张劵不管怎么看都只是一张普通的纸片,大致上并没有被施加什么特别的伎俩。   「请不要这样,魔女大人。您再怎么用火烤也不会有东西显示出来的。而且,那张劵一旦烧着了就会失效。」职员小姐慌忙制止了我。「在这个国家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好人。所以,如果有人出示这张劵,他们无一例外都会照这张券的规则走。无论是什么东西,都一定可以交换给你的。」   「真的吗……?」   「真的。」   可这还真是有点厉害过头的东西呢……   「要买点什么好呢——」   这件事发生得实在太过突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总之先随便在街上到处逛逛,可不管我怎么走,我只是一个旅人,就算用劵换来一个家或者是一间店也无处可用。   不过嘛,难得拿到了这么一张券。   「就用来换最贵的面包吧——」   这么想着,我犹豫不决地在一个小摊前停下脚步,指向一个烤得刚刚好的面包,然后。   「那个,我想用这张劵换这一个面包——」   我准备把票递出去。   「…………」   但是,就在我即将票把拿出去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了。   这个国家里尽是些好人。不管是怎样无理的要求,只要把劵交出去就一定会有求必应。只要用劵去交换,无论什么东西都能得到。   …………   话又说回来。   如果我把劵交出去了,那劵会去往何处呢?   「请问怎么了吗,魔女大人?您要买最贵的面包吗?」   职员小姐突然从我后面探出一张脸。幸好,我还没有把生日劵送出去。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您尽管问。」   「这张劵,是只有过生日的人才能使用吗?」   「不不,并非如此。」   「那如果我在这里把劵拿来交换面包的话?」   「理所当然,劵的使用权就会被转让给小摊的店主。」   「…………」   「小摊的店主就能使用这张生日劵交换任意一样东西。不过我国的人们都是好人,大概会仅仅为了交换面包就把劵的使用权放弃掉吧。您说对吗,店主先生?」   被职员小姐问到,店主先生点了点头。   因此,职员小姐很开心地拍了拍手。   「真是太令人高兴了,魔女大人。您还挺善良的呢。如果您是个坏人的话,现在早就一边说着『哼哼哼看我用这张劵把这个国家拿到手』一边直奔向国王陛下那里了。」   「真是的!怎么会有人打这么坏的主意呢?真过分呢。」   有一个漂亮地将刚刚在脑海中一掠而过的坏主意抹除掉,并且尽全力顺着职员小姐的话走的魔女。   那是谁?   没错,就是我。   「您的意思是,简而言之,这张劵是用来辨别一个人是好还是坏的吗?」   什么生日劵啊。这不是危险得要命的东西吗。   「正是如此。顺便一提,如果是不在生日当天造访我国的旅人,我们会用『您是第一百个旅人!』这个理由将劵交给他们。」   「为什么要做这么麻烦的事……」   我这么一问,职员小姐又再笑了笑,并说。   「那当然是为了揭露本性了。」   ○   「这就是我前几天过生日时的事。」   几天后,我在旅行目的地遇到沙耶,于是就将在那个不可思议的国家所发生的事当作旅途趣闻讲给她听。   沙耶听完之后一边点头一边说「什么奇怪国家都有呢」,并问道。   「那么,最后伊蕾娜小姐你用那张劵换到了什么东西?我听着觉得,如果不是太贵重的东西就还不错。」   只是用来交换最贵的面包这种程度的话并没有什么问题。而且以用劵交换这个名义,就算真的拿了点什么东西应该也不成问题。   「机会难得,我拿到了一样特别的东西作为纪念。」   「是什么?」   「这个。」   于是我一边说,一边从刚好读到一半的书中间抽出一张纸片。   那是一张上面写着『生日劵』的特别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