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巨擘日行一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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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魔道巨擘日行一善》是由风停雪创作的一部跨性别相关的小说,主要围绕女主角怀素纸的冒险历程展开。故事设定在一个以修真为背景的幻想世界,讲述了怀素纸作为一位杰出的修行者,在身陷魔道厮杀的同时,又身负魔道复兴的宿命。在这个悲剧与光明交织的时代,怀素纸不仅要面对来自正道的质疑与压力,还要在权力与谎言中选择自己的道路。随着情节的发展,她与其他角色之间的关系也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展现了性别认同、自我探索等深刻主题——她不仅仅是个勇者,更在于对自我的认知与追寻。此故事不仅蕴涵着精彩的打斗情节和对话,也充满了对人性、友情与信任的深邃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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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mat | Plain Tex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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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hived Date | 2024-11-23 |
Original Link | [Unknown link(update needed)] |
Author | 风停雪 |
Region | 未知 |
Date | 未知 |
Tags | 跨性别, 魔道, 修真, 性别认同, 幻想小说, 自我探索 |
本文由多元性别中文数字档案馆归档整理,仅供存档使用。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正文
魔道巨擘日行一善 作者: 风停雪
簡介:
怀素纸。
善良,貌似温柔,
人美,确实漂亮。
自恋,一般骄傲。
为正道年轻一辈所仰慕,乃世间魔道未来共主。
在这个魔道已然凋敝,元始魔宗山门倾覆百年有余的时代,她即是魔道复兴的唯一希望。
这注定是一条临渊而行,如履薄冰的道路。
怀素纸为此行走在光明之下,周旋于正道各大宗派之中,结交好友,引为知己,再为挚友。
多年后,当这些挚友彻底成长起来,怀素纸决定成为魔道共主之时……
她忽然听到了某位女性挚友的心里话。
“真是一张好纸……可惜没借口,不然真想在上面落笔啊。”
怀素纸想了想自己的名字,发现事情似乎有些不妙了。
第一卷 独立寒秋 : 第一章 温柔善良但是无恶不作
临近午后时,乱山下了一场雨。
山间天气无常,这时已然雨停放晴,阳光洒落在残寺内,几乎照亮了所有角落,唯有一株秋树留下荫凉。
怀素纸便在树下坐着,而她的身旁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小姑娘。
树荫外,残寺内一片狼藉。
十数具尸体散落在破旧的青石板上,到处都是鲜血,先前那场秋雨冲洗一遍后,非但没有变得干净,反而显得更加污浊了。
阳光映照下,这一切愈发鲜艳了起来,有种刺眼的感觉。
这里不久前显然有过一场激烈的厮杀。
怀素纸身在其中却神情自若,仿佛闻不到空气里的血腥味,望向身旁那位缓缓醒来的小姑娘。
这位小姑娘叫谢清和,出身北境大宗清都山,天赋不错,境界将近金丹,家世亦有渊源,故而在清都山内颇有地位。
大概是家世的缘故,小姑娘今日在乱寺遭遇了一次暗杀,如果不是怀素纸及时赶到,那么她已经死了。
对谢清和这种一生顺遂鲜有挫折的人来说,今日发生的这件事,无疑是一场噩梦。
醒来后应该会很吵闹。
怀素纸想着这些,想着自己又可能再背上一个黑锅,便觉得有些烦了,趁着小姑娘还未完全睁眼醒来,叮嘱了一句。
“不要说话。”
谢清和还浑浑噩噩着,忽然听见了这句话,下意识抬起头,朝着声音来处茫然望去。
落入她眼中的是一位少女。
那少女一袭黑衣,发丝简单挽起,容颜清美,眼眸明亮,气度不凡。
即便此时的她衣裳上沾着不少血污,依旧没有丝毫肮脏的感觉,仿佛始终干净着。
这种感觉让人很舒服,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想要去亲近,自然而然去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
但更重要的是谢清和认出了她的身份。
怀素纸,当今年轻一代修行者当中名声最好,最为让人心生倾慕的那个人。
她是难得一见的修道天才,在同辈当中境界高强,却不见傲气,性情自矜有礼,行事温和之余不乏果断。
像这样的人,理所当然能够得到信任,令人安心。
谢清和看着怀素纸,看着那明亮而清澈的眸子,渐渐放松了下来,一时间竟忘了身上的痛楚。
怀素纸的声音还在响起。
“我只是让你的伤势没有恶化下去,能不能活还不确定。”
她看着紧紧抿着嘴巴的小姑娘,轻声交代道:“现在我们只能留在这里,等你的长辈来,清楚了吗?”
话虽如此,但乱山本就在北境之内,距离清都山不算遥远,只要消息能够传递出去,要不了多久就能有人赶到,保住谢清和的性命。
以小姑娘的身份,这个时间还要再缩短上一些,除非再次发生意外,否则活下来是必然的事情。
谢清和却根本没想过这些,只顾着点头,模样看着很是乖巧,但又有些笨拙。
她犹豫了会儿,小声问道:“那我现在可以说话了吗?”
怀素纸背靠秋树,嗯了一声。
谢清和看着她漫不经心的模样,不禁着急了起来,连忙强调说道:“这有可能是我的遗言!”
怀素纸有些意外,看了小姑娘一眼,心想你这话是认真的吗?
不等她开口,谢清和深呼吸了一口,正色说道:“今天这场暗杀和元始魔宗有关。”
说话的时候,小姑娘指向残寺一角,魔火焚烧过后的显眼痕迹。
那是元始魔宗最为出名的道法,唯有入了元始魔道的弟子才得以修行,想要伪造极其困难。
怀素纸摇头说道:“元始魔宗山门倾覆后,功法流散世间,这不是独一无二的东西了。”
谢清和微微一怔,发现这句话并没有说错,声音里满是不解:“但谁会冒着举世为敌的风险,去修炼元始魔宗的魔功,就为了杀人呢?”
怀素纸看着小姑娘,认真说道:“我也很想知道。”
她这次来到北境,就是为了查明这群人的来历。
听着这话,谢清和正要叹息出声时,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眼睛瞬间明亮:“这肯定是那位妖女的阴谋!”
听到妖女二字,怀素纸的眼神忽然变得复杂了许多。
落在谢清和的眼中,这时的她无疑是认真了。
小姑娘顿时精神了起来,连忙说道:“那妖女天性凉薄,残忍无情,最喜欢捣鼓阴谋诡计,今日这场暗杀与她有关,再是合理不过了。”
怀素纸沉默片刻后,还是忍不住问道:“怎么就和她有关了呢?”
谢清和怔了怔,一脸茫然地看着她,老实问道:“除了那妖女,还有谁能让元始魔宗的弟子不惜性命来杀我?”
怀素纸说道:“比如你家里的仇敌,为了脱开关系,请来修炼元始魔宗功法的修行者动手。”
小姑娘蹙起眉头,好不容易地冷静下来,仔细地想了一遍,然后毫不犹豫地否定了。
“不应该,虽然我爹娘都很疼爱我,但我境界还浅,就算今天真的死了,那除了让我爹娘愤怒之外,没有任何实际上的意义。”
“像这种没有意义,纯粹为了让人痛苦的事情,除了那以旁人痛苦取乐的妖女之外,还有谁会去做?!”
说到这里,谢清和不由愤怒了起来,咬牙切齿说道:“自从那魔宗山门倾覆后,人间太平,大家都在山门里好好修道,这日子多好啊?”
“结果就因为那妖女喜欢兴风作雨,一切都化为乌有了!”
她恨恨说道:“西海血案,浮仓山辩难之乱,东安寺塔林倾塌,舍利子失窃,还有长生宗的动荡,甚至今日我遇到的这场暗杀,不都是这妖女做的好事吗?”
怀素纸安静了会儿,似是随意说道:“但她在宗门里也是有长辈的,这些都不是小事,不可能由她做主。”
“可是在这妖女出世以前,哪有这么多的事情?”
谢清和呵呵一笑,不屑说道:“元始魔宗那些人可是把这妖女当成千年一遇的谪仙人,可以复兴魔道,甚至直接改变整个人间,恨不得什么事都依着这妖女的想法去做!”
怀素纸的声音很平静:“这些终究只是传闻,没有任何的事实依据,更重要的是她的境界不高,说话的分量自然不足。”
听到这句隐隐带有辩解意味的话,谢清和很奇怪地没有感到愤怒,反而想起了那些关于怀素纸温柔善良的传闻,心想原来都是真的。
“怀姐姐你是好人,对所有人都抱有善意,但……有些人不值得你这样对待。”
小姑娘实在没法生气,只能叹息,看着怀素纸说道:“比如这妖女,以后你要是真的遇到了她,一定要再三提防,千万不能心软,要不然你肯定会被她利用的。”
怀素纸认真说道:“她利用不了我。”
谢清和听着这话好生无语,心想你先前还觉得那妖女有可能是无辜的,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这种想法要是被那妖女得知了,你怎么可能不被那妖女玩弄在股掌之间啊?
怀素纸仿佛看出了她的想法,轻声说道:“我说的是真的。”
谢清和闻言更加无奈,思考片刻后,她勉强坐了起来,与怀素纸认真对视,直接举出了一个例子。
“数年前,长歌门那位被琴心天生,道心通明,堪称是有史以来最杰出的传人,就因为见了那妖女一面,便被种下心魔,直接导致浮仓山之难的发生,而这琴子如今还未挣脱心魔,被关起来不见天日。”
她看着怀素纸,苦心劝道:“那妖女祸害过的人真的太多了,怀姐姐你当然很了不起,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怀素纸安静听完,然后认真问道:“你要听听我的理由吗?”
“嗯?”
谢清和怔了怔,心想这样也好,自己听完以后才能做出更有力的劝说,赶紧睁大眼睛,嗯了一声,样子十分认真。
怀素纸只觉得这时的小姑娘实在笨拙,尤其可爱。
“因为你说的这个无恶不作的妖女……”
她的语气十分坦然:“是我。”
第一卷 独立寒秋 : 第二章 谁信啊?
话音落下,谢清和整个人都怔住了,微微张嘴,好会儿没能发出声音。
片刻后,小姑娘咬住了下唇,强自冷静下来,但眸子里却还是充满了震惊。
怀素纸就这样静静等着,没有说过一个字。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清和的心情终于得以平复,长舒了一口气,轻拍胸口说道:“那这个我真……真的没想过啊。”
怀素纸神情如前平静。
谢清和盯着她的眼睛,沉声严肃说道:“原来怀姐姐你还会开玩笑!”
话刚说完,她就再也维持不住这故作正经的模样,扑哧一声地笑了出来。
“但这玩笑也太奇怪了吧,这天下谁不清楚怀姐姐你的为人,你还不如说我是那个妖女,这听上去倒还要可信一些!”
在所有的传闻当中,怀素纸是温柔的,是善良的,是美好的,是清冷疏离的,但真的不是一个爱开玩笑的人。
想到这里,她心里不禁生出一阵暖意。
要不是她这次受了伤,想来是听不到这个有些冷,但也真的让人心暖的玩笑。
谢清和敛去笑意,看着怀素纸认真说道:“谢谢。”
怀素纸早已想到会是这样的画面,摇头说道:“不用。”
不用谢是真的。
就像她片刻前说自己就是那位妖女一般,同样是真的,只是注定没有人相信。
十余年前她穿越到这个世界,在得知修行者存在后的不久,就被元始宗宗主收为关门弟子。
之所以成为关门弟子,当然不是因为怀素纸好看,尽管她确实好看,但更重要的还是她的天赋真的很不错。
不错到先前谢清和说的那些,关于复兴魔道,乃至于改变世界的话都是真的。
——反正她的师父和那些元始宗遗老们都是这样期待着。
于是怀素纸在师兄师姐都死光后,理所当然成为了元始宗的少宗主。
自那天后,前所未有的压力如潮水般涌来,哪怕是两世为人的她也好,依旧有些难以承受。
面对这种庞大的压力,她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修炼那门没有人成功过的太上饮道劫运真经。
太上饮道劫运真经,作为元始宗无数功法当中最为诡异凶险的一门,修炼者以这门功法奠定道基后,需要去汲取各种功法真意,才能继续破境。
这个过程本就存在诸多问题,比如各门派功法真意之间的冲突,很容易引起修行者的神魂紊乱,继而道心失衡,道体崩溃。
更重要的是,元始魔宗自立派以来的名声就不怎么好。
元始宗被世间所有邪魔外道奉为唯一正朔,是正道宗门这数千年间最大的敌人,而修成太上饮道劫运真经不可避免的是与正道诸派产生交集。
过往那些选择修炼太上饮道劫运真经的前辈,无一不是死在潜伏正道,窃取功法的过程当中。
怀素纸很清楚这其中的凶险,但还是选择了这门功法,当然有着足够的理由。
前者很复杂,她认为元始魔宗落得今日的境地,与宗门的实力存在关系,但并不是绝对的。
想要改变元始魔宗的现状,不再与世为敌,必须要去深入敌人的内部,如此才能找到真正解决的办法。
既然如此,那她修炼太上饮道劫运真经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反正怀素纸以此为理由说服了元始宗的长老们。
至于另外一个原因,比较简单。
怀素纸的师父,如今将死元始魔宗的宗主想要进行夺舍。
对象是她。
与夺舍相比起来,太上饮道劫运真经再怎么晦涩艰辛诡异,都变得可以接受了——毕竟这是一个离开的理由。
况且怀素纸本就更喜欢活在阳光下。
这数年间,她以修炼功法为理由离开元始魔宗后,在人间随意行走,遇见了一些事情,做了一些选择,渐渐有了一些名声。
对此,元始魔宗的长老们十分满意,就连她的那位师父也略有赞赏,甚至还为此给她写了一封信。
那封信只说了一件事,大意是师父也觉得她做的不错,只是在身份上可能有所瑕疵,故而已经为她操心了一番,认真编织了几桩阴谋,好让世人想不到她的真实身份。
信上说的阴谋,落在现实中就是不久前谢清和话里的那些血案,也是小姑娘在遇到今日这场谋杀后,第一时间怀疑她的缘故。
然而很有意思的是,今天的事情,还真的和她那位师父乃至元始魔宗都没有关系,甚至她还是为了救人而来。
——她的师父每一次动手前的不久,都会提前送上一封信,信中详尽描写整个过程,好让她得知其中的良苦用心。
尽管怀素纸更觉得这是一种不太温和的警告。
就在这时,谢清和的声音忽然响起,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对了,怀姐姐你怎么会赶到这里来救下我的?”
小姑娘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好奇,没有一丝的怀疑。
怀素纸想了想,说道:“听到你在乱山除妖的消息后,感觉有些不对,便来了。”
也许是受到自己师父的影响,这数年来她对阴谋的味道愈发熟悉,往往在听到某些看似寻常的消息后,就能察觉到背后的不寻常。
谢清和微微一怔,心想你说感觉,那我该说什么才能接得上这句话,并且赞美你呢?
她有些无言以对,苦思片刻后说道:“不愧是怀姐姐,在天机术算之道上也造诣非凡。”
怀素纸摇头说道:“还好。”
她不欲深谈,抬头望向树荫外,看着仍无半点痕迹的天空,转而问道:“为什么还没有人赶到?”
从她救下谢清和,再到说了好些话的此刻,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时辰了。
清都山迟迟没有反应,这显然是极不寻常的,因为谢清和乃是清都山掌门之女。
就在她不解之时,小姑娘忽然睁大了眼睛,惊呼了一声。
“我明白了!”
“嗯?”
怀素纸回头望向她。
谢清和与她对视,一字一字说道:“为什么那妖女要在今天对我动手。”
怀素纸沉默片刻后,问道:“为什么?”
“因为今天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在发生,能让我爹娘脱不开身。”
谢清和神情凝重,看着怀素纸的眼睛,郑重说道:“一位魔宗长老终于下定决心弃暗投明,要在今日给出自己的诚意。”
她顿了顿,接着压低声音,略带兴奋说道:“据那位魔宗长老所说,这份诚意与那位妖女有关。”
残寺内一片安静。
怀素纸忽然不想说话了。
第一卷 独立寒秋 : 第三章 无愧为世人所盛赞
元始魔宗山门倾覆至今,已有百年。
漫长时光搓洗之下,元始宗早已不复过往鼎盛模样,如今宗内真正的强者不过六位,而弟子也仅有不到三十余人。
除去怀素纸那位师父,其余五人都是长老,皆位高权重,不可缺失。
假如这五人当中的某一位,真的决心弃暗投明,对元始宗来说,无疑是一场灭顶之灾。
只是比起这尚且遥远的事情,怀素纸更在意的还是那份与自己有关的诚意。
当初她以修炼太上饮道劫运真经为理由,成功说服元始魔宗的大人物们后,她那位师父便亲自出手,替她安排好如今的身份。
在她离开的前一天,她的师父明确告诉过她,元始宗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她就是怀素纸。
这是只有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那现在这一份与她有关的诚意是什么?
怀素纸想着这些生死攸关的事情,神情平静如故,转而说道:“今日要杀你的人,应该是知道魔宗长老弃暗投明的事宜,才会选在这个时间动手。”
谢清和不笨,很快就明白了话里的意思,声音微沉说道:“所以设计今日这场暗杀的人,还有可能是我的同门?”
怀素纸没有再说下去,像这种涉及到别家宗门事务的问题,她只能言至于此。
谢清和明白她的顾虑,下意识咬住嘴唇,小脸变得更加苍白,微微低头说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怀素纸随意说道:“等。”
谢清和怔住了,不解问道:“只要等?”
“除非想你死的人已经疯掉,否则不会在一天内杀你两次,即便那人真的疯了……”
怀素纸平静说道:“我还在这里。”
既然我在,那就没有人能杀的了你。
听着这句话,想着话里的意思,看着那在阳光映照下更显清美的侧颜,谢清和忽然觉得好生温暖,热乎乎的。
然后她想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怀素纸要这样帮她,正要问出来的时候,天边忽然传来极大的动静。
一道如雷霆般遁光自天边轰然而来,以极快的速度飞行着,朝残寺的方向不断接近。
那道遁光是如此的堂皇正大,毫无收敛地展现着自己的强大气息,在乱山间横扫而过,震慑潜藏在其中的邪道妖人与凶残妖兽。
北境之中敢如此肆无忌惮的修行者,唯有清都山中人。
“是徐师兄。”
谢清和的声音响了起来,听上去是顿时放松了下来,带着许多安心。
怀素纸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不过片刻,那道遁光就降落在残寺内,一个男子随之出现在两人眼中。
这男子身形高大,眼神坚毅,看上去便让人觉得可靠。
他来到残寺,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确定没有任何威胁后,才是收回手中那枚小印。
这枚小印名为清都印,乃是清都山最重要的数件法宝之一,品阶当世顶尖,威势无对。
清都印所至,如清都山掌门亲临——先前那道遁光如此豪横,便是这枚小印的缘故。
徐卿望向树荫下的二人。
怀素纸仍旧坐着。
谢清和已然站起身,朝着如同自己亲生兄长一般的徐卿挥起了手,高兴喊道:“师兄!”
徐卿看着她,看着小姑娘那件沾满血污的衣裙,眼里满是歉意,沉声说道:“抱歉,师兄来晚了。”
说完这句话后,他望向坐在一旁的怀素纸,认真说道:“今日之事,实在是感激不尽。”
在赶来这座残寺的路上,徐卿已经得知怀素纸进入乱山的消息。
而此时少女衣裳上的那些血迹,以及地上的十数具尸体,都在无声叙说着,今日是她出手救下了谢清和。
“师父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只是身有要务,暂时无法离开,故而命我以清都印赶来。”
徐卿看着怀素纸,接着说道:“师父想要当面向你道谢,不知怀姑娘是否方便到清都山做客数天?”
听到这句话,谢清和乌黑眼眸微转,凑到怀素纸的耳边,只说了六个字。
“我爹可大方了。”
怀素纸忍不住看了小姑娘一眼。
清都山掌门乃当今修行界最顶尖的大人物,更是正道领袖之一,但与他相关的所有事迹当中,从来没有过大方的说法。
那谢清和的意思就非常清楚了。
怀素纸起身,对徐卿说道:“可以。”
她这一次来到北境,除去查明这群伪装成元始魔宗弟子的刺客来历之外,本就要去拜访清都山,见识其道门玄法,以此修炼太上饮道劫运真经,为不久后成就元婴做好准备。
从这个角度来说,今日谢清和遇险的事情,无疑是帮了她的忙。
当然,就算谢清和不是清都山掌门之女,与清都山毫无关系,她依旧会出手救人。
对怀素纸而言,这是理所当然的选择。
过往数年间,她遇到过不少类似的事情,不曾有过犹豫。
那些仰慕与名声,正是由此而来。
……
……
清都山作为北境大宗,是天下第一流的宗门,门中强者无数,甚至有资格去竞争正道领袖的位置,其山门风景自然不凡。
由于地处北境,清都山与寻常宗派的画风不大相同,找不出什么秀美的感觉,更多的是被风霜磨砺而出的独特韵味。
这里的山峰奇崛雄伟,但并不郁郁青青,更多是单调枯燥的黑色,甚显肃杀。
随着遁光降落在一处崖畔,清都山大阵临时开启的通道闭合,怀素纸真正来到了清都山。
大概是这处崖畔临近谢清和的洞府,故而景色与四周明显不同,栽种着许多名贵的花树,与崖外云海相伴而美,看上去并不单调。
如今已然入秋,这些自天南地北而来的花树却依旧盛开着,不受四时影响。
谢清和在回山的路上已然服过丹药,伤势彻底稳定了下来,看着这熟悉的景色,竟有种阔别已久的感觉,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
“怀姐姐你这段时间要不就在我这住着好了?”
小姑娘没有去看走在前头的徐卿,与怀素纸并肩而行,很自然地发出了邀请。
怀素纸点头说道:“也好。”
两人的声音没有刻意隐藏,徐卿听得自然清楚。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转身望向谢清和,温和说道:“师妹,师父很快就要回来了,你先去梳洗一下吧。”
谢清和闻言微怔,望向身旁的怀素纸,想要说些什么。
不等她开口,徐卿继续说道:“我有几句话想和怀姑娘说说。”
怀素纸一直欣赏这种直接,点头说道:“好。”
谢清和见她已经同意,没有办法,碎碎念道:“那说完之后,怀姐姐你直接过来我洞府吧。”
说完这句话,小姑娘取出一面令牌,直接放到怀素纸的手里,有些不高兴地走了。
繁花盛树间只剩两人。
怀素纸望向徐卿,只见他的视线落在谢清和的背影上,直至再也看不见才是收回目光,无比专注。
“今日之事着实凶险,若不是有怀姑娘你,后果不堪设想,因此有些事情我格外想听听怀姑娘你的看法。”
徐卿转过身,看着怀素纸认真说道:“那些刺客的来历,怀姑娘可有推测?”
怀素纸平静说道:“不是魔宗。”
徐卿微怔,没想到会听见这么确凿的回答,沉默了会儿,问道:“所以那些元始魔火的痕迹?”
怀素纸微微摇头,说道:“太弱。”
因为太弱,所以不可能是元始魔宗的人。
这个逻辑很合理,却让徐卿生出一种无话可说的感觉,再次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他接着说道:“还有一个问题,可能对怀姑娘你有所冒犯,还请见谅。”
说话的时候,徐卿面带歉意,微微躬身,提前做好了赔罪的姿态。
就在他即将开口的前一刻,怀素纸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为什么会在那座残寺。”
她静静看着徐卿,说出了对方心中所想的问题,然后答道;“因为感觉不对。”
徐卿皱起眉头,神情略显凝重看着她,发现话题有些难以为继了。
“除了感觉……还有别的原因吗?”
“没了。”
“只是感觉不对……吗?”
“嗯。”
怀素纸的声音十分平静,故而有种确凿的力量,令人不得不信。
徐卿不太喜欢话里流露着的强硬意味,又一次沉默。
怀素纸不以为意,平静问道:“还有什么要谈的吗?”
“没有了。”
徐卿回过神来,望向怀素纸叹了一声,看着她的眼睛感慨说道:“怀姑娘无愧为世人所盛赞,如此干净利落,果真不凡。”
第一卷 独立寒秋 : 第四章 是真的大诶
听到这句话,怀素纸的反应很寻常,说道:“还好。”
话是真话,她很清楚自己名声中的一部分,与那位宗主师父脱不开关系。
否则她明面上不过是一介散修,怎么会有今日的盛名?
然而徐卿听到这句话,只觉得话里透着一种随意的,漫不在乎的味道。
他沉默了会儿,转而说道:“烦请怀姑娘稍作梳洗,师父大概还有半刻钟的时间归来,我要去提前做一下准备。”
说完这话,徐卿向怀素纸点头致意,便转身离开了。
怀素纸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再是取出小姑娘给予的那枚令牌,依循着其中散发的气息,向花树深处走去。
谢清和作为清都山掌门夫妇的唯一后人,在北境就是公主一般的存在,她修行所在的洞府,当然不凡至极。
随着深入,天地灵气的浓度不断上升,而且这些灵气就像是最纯净的水,不用做任何的提炼,便能直接吸入道体。
这座洞府毫无疑问与清都山的灵脉直接相连。
在这种地方修行,哪怕资质再寻常,境界的进展依旧能够飞快。
怀素纸行走在其间,灵气如潮水一般向她涌来,却丝毫不见汹涌,反而温柔至极。
她天生道体,被视作魔道复兴的唯一希望,早已习惯了这种感觉,自然不会因此惊讶,视线穿过层层花树,落在深处。
那里坐落着一幢二层小楼。
谢清和这时候就趴在二楼窗台上,看着先前还觉得新鲜,此时却感觉碍眼到想要砍掉的花树,百无聊赖等待着。
直到怀素纸穿过层层花树,来到小楼之前,她的眼睛才是变得明亮,连忙站起身来,打起了招呼。
“怀姐姐!”
谢清和格外热情,高声说道:“快上来坐。”
怀素纸嗯了声,登上小楼二层,只见小姑娘已经梳洗了一遍,换过衣裳,一身清爽。
与不久前在残寺中相比较,此时的谢清和脸色依旧微微泛白,发丝略带湿意,但精神明显是好上了不少。
她见到怀素纸后,便直接坐在一起,毫不在乎那件黑衣上的血污,抱住了少女的手臂,关切问道:“师兄他没有冒犯到你吧?”
怀素纸摇头说道:“没有。”
“那就好。”
谢清和这才松了口气,有些无奈说道:“师兄有些时候会特别谨慎,说起话来很麻烦,还好这次没有。”
怀素纸听着这话,若有所思。
见她沉默,谢清和以为她是不想谈论这些,想了想目光落在她的衣裳上,认真问道:“怀姐姐你要去梳洗一下吗?”
怀素纸点头说道:“也好。”
话音刚一落下,小姑娘忽然啊了一声。
“怎么了?”怀素纸看着她,眼里难得有些不解。
谢清和神情凝重,视线从少女那清澈的眼神上挪开,落在她的胸前,看着那格外明媚的曲线,艳羡说道:“我应该也算不小了……但好像还是不太合身诶。”
怀素纸沉默了,心想这到底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谢清和不懂她为什么沉默,眼眸微转,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睁大了眼睛,压低声音委婉问道:“只是看着大?”
这一次怀素纸懂了,只是有些无语。
“……是真的。”
“真的大啊!”
谢清和好生惊讶,掩嘴惊叹。
怀素纸静静看着小姑娘。
谢清和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神情专注,眼睛愈发明亮,身体有些蠢蠢欲动,很少好奇贴过去会是怎样的感觉。
然而她犹豫片刻,还是不敢,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带着憾意说道:“那现在怎么办,这是真的不合身了。”
怀素纸看着她面无表情说道:“我自己有衣裳。”
谢清和微怔,想起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小脸以极快的速度滚烫了起来,再也看不见半点苍白。
“这……”
她神情满是尴尬,磕磕绊绊说道:“这是我考虑不周了。”
怀素纸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纠正道:“是笨。”
谢清和偏过头,躲开目光,想了想,很是生硬地转开了话题:“怀姐姐这次来北境要做什么?”
怀素纸没跟她计较,轻声说道:“今年北境将有兽潮到来,清都山会举行秋祭,我想看看。”
谢清和有些意外,没想到是这件事。
秋祭乃是清都山最重要的事情之一,每当北境以北确定有兽潮异动时,清都山上便会举办这场以祭祖为名义,让门中弟子相互切磋的盛事。
在秋祭中优胜的弟子,要在不久后前往北境以北,在师长的照看下,直面无尽风雪,斩杀妖兽,以鲜血祭奠历代祖师,领悟清都山不传真法。
这个过程极为凶险,哪怕有师长庇护,这些年来的兽潮依旧有过清都山的弟子死去。
故而秋祭上清都山弟子间的比试,名义上是切磋,事实上却是偏向真实的战斗,非常容易让旁观者发现参战弟子在功法修行上的缺点。
因为这个缘故,每一次秋祭的旁观者都极少,并且往往还是与清都山交好的修行界大人物。
怀素纸对秋祭的真实性十分清楚。
否则她又何必提出这个要求?
寻常切磋,对太上饮道劫运真经而言,没有太多的意义。
谢清和自然清楚这些,但她却想都不想,直接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当然可以呀。”
小姑娘的语气还是活泼:“这次秋祭我本是要参加的,现在肯定是不行了,怀姐姐你到时候就和我坐在一起吧!”
怀素纸轻声致谢。
谢清和微微挑眉,很是不满说道:“这为什么要道谢,你可是救了我,难道我的命还比不上这件小事吗?”
怀素纸想了想,觉得这话很有道理,说道:“你说的对,那就不谢了。”
听到这句话,谢清和展颜一笑,梨涡清浅,看起来更加开心,很甜。
“那怀姐姐先去洗漱?”
小姑娘看了一眼窗外天空,只见山门大阵再次展开,说道:“父亲要回来了,我们等会儿得一起去见见他了。”
怀素纸见小姑娘高兴,心情也渐渐愉快,放松了下来,疲惫便也随之而来。
今日着实发生了不少事情,奔赴残寺,与那些伪装成魔宗弟子的刺客厮杀,还有后来听见关于魔宗叛徒的消息,都耗费了她不少的心力。
现在可以沐浴,当然是愉快的。
这般想着,怀素纸抬手取下束发的发带,起身离开窗畔,向小楼深处走去。
忽有风起,穿楼而过,屋檐风铃随之而响。
谢清和看着她的背影,看着那如瀑般散开的黑发,下意识想着发丝随着衣襟而起伏,线条骄傲而美好的画面,好奇的想法越发浓烈。
小姑娘眨了眨眼,忽然想到一件好玩的事情,甜甜一笑,故作诚恳说道:“咦,姐姐你今天受伤了吧,要不……就让我来服侍你洗澡好了?”
怀素纸闻言转身望去,只见小姑娘刚说完这句话,便用双手捂住了笑脸,可爱地露出了眼睛。
还有那比风铃更清脆的笑声。
PS:早上定闹钟看了比赛,起来晚了,现在没办法定时上传……困死了。
第一卷 独立寒秋 : 第五章 衣裳,谢礼,以及我觉得不好
“怀姐姐,我有个事情比较好奇。”
“说。”
“就是你的衣裳……为什么都是一个样子的?”
“习惯。”
“那怀姐姐你是比较喜欢黑色?”
“方便。”
“方便?”
“血不碍眼。”
听到这句话,谢清和像是恍然大悟般噢了一声,乌黑眼眸微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时天色已晚,暮色早至。
两人沿着山道并肩而行,朝着清都山顶走去,没有什么寒意的秋风吹过云海,落在微湿的发丝上,带来许多惬意的感觉。
谢清和很是享受这种感觉,下意识放缓脚步,看着即将走完的山道,偏过头望向同行的黑衣少女,想要再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怀素纸忽然问道:“是有什么原因吗?”
谢清和微怔,不解说道:“呃?”
怀素纸同样不解,直接说道:“我们一路步行走到这里的原因。”
在她沐浴更衣后,小姑娘便招呼着她离开那幢小楼,出了洞府,前去清都峰顶。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负责引路的谢清和没有动用任何法器,乃至于法阵,而是决定沿着山道,一路步行走到了这里。
怀素纸本以为这里面有什么缘故,起初没有询问。
然而现在快到山顶了,而谢清和表现出来的模样,似乎……并不是这样一回事。
“这个吗?”
谢清和放下心来,神情坦然说道:“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哦,就是想和怀姐姐你一起散散步,所以就决定走了。”
怀素纸沉默了,说道:“原来是这样吗。”
不等她再说些什么,谢清和的声音再次响起,而这一次带着很明显的雀跃,就像是想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对了,按怀姐姐你的说法,我怎么感觉红衣更好呢?”
小姑娘抬手指着那被暮火烧红的天空,看着怀素纸,认真提议说道:“要不试试看?”
怀素纸想也不想说道:“不喜欢。”
谢清和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说话间,她们终于走完了最后一段山路,登上清都峰顶。
与寻常宗派不同,清都峰顶的景色略显单调,没有琼楼玉宇,只在崖畔处起了一座高台,朝向北方。
高台上生着一株大树,枝叶茂盛,四季金黄,暮色映照之下,仿佛随时都要燃烧起来,极为壮丽,却又隐有凄绝之意。
清都山掌门就站在那树下。
他背对着两人,没有转身的意思,视线始终落在北境以北,自有一种渊渟岳峙的宗师气度。
怀素纸向其认真行了一礼,说道:“见过掌门真人。”
……
……
在修行界所有涉及到清都山掌门的传闻当中,对于这位站在人间顶端,离天穹仅有一步之遥的强者的描述,都来得格外单调,甚至枯燥。
他天生道体,心性坚毅,修行刻苦,攻伐无对……更重要的是他出身谢家,早早就被指定为清都山的下一任掌门。
在这种巨大的压力之下,他没有让任何人失望,完美承担起了自己的责任,甚至做的比人们想象中的还要更了不起。
即便放在清都山两万年传承中,这位掌门真人的位置亦是靠前的。
也许是物极必反的缘故,谢清和作为他唯一的后代,展现出来的性格却截然相反。
这其中的原因很多,但最关键的那一个,毫无疑问就是他的过分溺爱。
比如此时。
“你想要旁观秋祭?”他问道。
怀素纸说道:“是的。”
“可以。”
谢真人没有思考,极为干脆地给出了答复。
关于秋祭的谈话就此结束。
便在这时,谢清和的声音悄然响起,装作很自然地接过了话头。
“唔……爹爹呀,就这样子是不是有些不太够呀?”
听到这句话,谢真人才是转过身,望向站在怀素纸身边的自家女儿,目光平和。
谢清和与他对视着,丝毫找不出心虚的痕迹,甚至看上去还有些窘迫,就像是因为自家人太过吝啬,作为女儿的她不得不开口提醒,故而感到了很多的羞涩。
怀素纸听着这些,也不觉得尴尬,神情坦然。
——她也是这样想的。
谢真人沉默片刻后,望向怀素纸问道:“你有什么想要的?”
话音刚落,谢清和生怕被抢先开口回答,连忙踢了一下怀素纸,让她不要说话。
幸好两人在不久前换上的都是长裙,这时候看上去就不太明显。
问题是……以清都山掌门真人的境界,又怎可能发现不了这种小动作?
峰顶一片安静。
就连这位见惯世事的大人物都不禁为自己的女儿沉默了。
怀素纸早早偏过了头,不知道是被踢得疼了,还是终于尴尬了,不忍细看。
谢清和对此却恍然不觉,看着自家父亲,理所当然说道:“我认为我们应该要负责一些,因为不做要求,可以是什么都可以,也能是什么都不可以。”
谢真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道:“那这事便由全权你做主。”
谢清和微微挑眉,对这个结果显然十分满意,这才向他行了一礼,语气温柔说道:“谢过父亲。”
怀素纸也随着她行礼,说道:“谢过掌门真人。”
谢真人不想再谈论这些,即是此时的他真的有些无语,亦是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处理。
“在你们到来前,徐卿已经向我说过你的看法。”
他的视线落在怀素纸身上,轻声说道:“你认为那些人并非元始魔宗的弟子?”
被这样一位站在修行界巅峰的强者审视着,纵使是怀素纸也感到了一些压力。
她迎上那道情绪淡薄的目光,平静说道:“我的看法没有改变。”
谢真人接着说道:“那你对这件事情有兴趣?”
怀素纸说道:“是的。”
“这是清都山的事,与外人无关。”
谢真人顿了顿,话锋忽然一转,继续说道:“但你毕竟是散修,与别家宗派并无关系。”
话在此处停下,但意思已经足够清楚。
怀素纸看着这位掌门真人,确定自己没有理解错误,话里的意思就是允许她去调查今日这桩刺杀的真相。
在她的设想中,前半句话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像这种名震世间的大宗派,最不愿意的就是被外人干涉宗派内的事务。
然而后半句却是极不寻常的,引入外人调查宗门事务,哪怕只是无门无派的散修,对清都山这等宗门仍是难以想象的。
除非,谢真人同样怀疑今日的这场刺杀,与清都山上的人存在着关系,才会动了让她参与其中的心思。
怀素纸想着这些,没有立刻作出答复。
谢真人向来富有耐心,静静看着她。
崖畔高台将要安静下来。
就在这时,谢清和的声音响起。
“我觉得不好。”
小姑娘笑意嫣然,语气却异常坚定,没有给出半点商量的余地。
PS:今天比昨天值太多了,感慨的时候忽然想起六年之前,我也熬过一个相似的夜,原来自己真的不年轻了。
第一卷 独立寒秋 : 第六章 什么都可以
清都峰顶真的安静了。
无论是谢真人,还是怀素纸,都没有想过最先开口的会是谢清和。
两人更没想到的是小姑娘的态度如此坚决,看似温柔,实则不留丝毫商量余地。
谢清和向前走了一步,望向自己的父亲,认真解释说道:“我的意思是,我反对这件事,我不同意。”
她看着是个小姑娘,甚至在怀素纸眼里还有几分笨拙,但哪会真的笨。
她很清楚自己父亲话里隐藏的意思,更清楚这件事背后存在的风险。
怀素纸救了她的性命,她又怎能害了她呢?
不知为何,被如此坚定的重复反驳后,谢真人却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反而笑了起来。
“那就按你的意思。”
谢清和听着这话很是开心,赶紧赞美说道:“爹爹最好了!”
怀素纸由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在这种时候,她若是坚持答应,未免有些太不正常了。
况且那些伪装成元始宗弟子的人,只要目标是谢清和,那就不可能绕得过她。
“我们走吧?”谢清和望向她说道。
怀素纸应了一声。
两人向谢真人行了一礼,就此告退,离开崖畔,向来时的路行去。
走在山道上,小姑娘心情很好,感觉下一刻就会跳起来的样子。
“对了!”
谢清和忽然想起一件事,停下脚步望向怀素纸,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踌躇片刻后问道:“你会怪我替你拒绝这件事吗?”
怀素纸反问道:“为什么要怪你?”
谢清和微微低头,有些担心说道:“因为我没问过你的意见,就先替你拒绝了……这样不好。”
怀素纸平静说道:“但就像你父亲说的那样,这件事终究是清都山的内务,我是外人,不该涉及其中太多。”
她顿了顿,接着补充了一句。
“而且我知道,你是为我拒绝的。”
“对的,我就是这样想的,怀姐姐不愧是我的知己。”
谢清和很高兴自己的想法被理解。
小姑娘抬头望向怀素纸,挥了挥衣袖,壕气十足说道:“这事不行,别的怀姐姐你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怀素纸微微一怔,有些不明白她为何忽然间雀跃了起来。
谢清和看着她,见她就这样看着自己不说话,心情渐渐微妙起来,心想不会是这样吧。
“唔……”
小姑娘咳嗽了一声,故作严肃模样,面带难色说道:“还有一个,就是……你想要我的话,这也是不行的。”
怀素纸沉默不语,心想这到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谢清和见她还是不说话,踌躇了会儿,辩解说道:“这是我爹的锅,跟我可没关系啊,你别弄错……”
怀素纸终于无法忍受下去,看着谢清和的眼睛,一字一字说道:“你清醒一点。”
“啊?你不是这个意思吗?”
谢清和眨了眨眼,像是如梦初醒般,噢了一声,一遍转身向山下走去,一边重复念道:“那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
夕阳下,小姑娘的脸颊分外明媚,也不知是暮色,还是羞涩。
……
……
时日渐去。
自那个黄昏登上清都峰顶,见过那位掌门真人后,所有的事情仿佛都平复了下来,只剩下绝对的风平浪静。
作为残寺刺杀中心人物的谢清和,竟没有受到任何的打扰,连带着怀素纸也过上了一段平静的日子。
在那幢窗外有花,有云海,有如洗碧空,有温柔如春的秋风吹来的小楼里,两人的生活很单调。
谢清和还在养伤。
源源不绝的奇珍仙药自别峰送至小楼,务求不让她留下半点暗伤,影响往后的修行路。
——作为谢家当今唯一后人,清都山的未来掌门,这是她应有的待遇。
与这些丹药结伴而至的,还有清都山上被珍藏许久,不为世人所见的道藏典籍。
这是谢清和在询问过怀素纸的意见后,主动讨要回来的。
于是这些天里,怀素纸在小楼里找了一张木椅,便抱着这些讲述着清都山修行缘由理念典籍开始翻阅,不眠不休。
起初谢清和也对这件事感兴趣,靠到她身旁,准备在这件事上以前辈的身份指点一二,彰显出自己的巨大用处。
事实上,在最开始的时候她确实成功了。
然而可惜的是,当九天之后,太阳照常落下,她一如往常准备去指点怀素纸时,却发现自己已经……无话可说了。
她衷心佩服,然后觉得第十天的怀素纸,理应要名动四方。
可惜。
这件事只有她知道。
谢清和对此感觉很好。
时间就这样流逝,秋意渐深,而谢清和的伤势早已痊愈。
小楼外,不再能看见自别峰而来的珍贵丹药堆积,只剩下新来的古老道藏典籍。
这天,怀素纸如常坐在窗畔就着秋光,修长的手指温柔地翻着书,速度不快不慢。
清都山传承万年,不输元始宗,故纸堆极深。
哪怕这段日子她除去挑选典籍以外,没有浪费任何时间,也只是翻看了几本关于清都山修行理念的基础纲领性的典籍。
想要真正读遍清都山上的修行典籍,就算天赋高如怀素纸,最少也要耗费上十七年。
这是她粗略计算过的时间。
假如可以,怀素纸当然愿意。
这段时间她在修行境界上的进展稳定,距离元婴更加接近,就连太上饮道劫运真经都有明显的变化。
——清都山作为当世第一流的修行大宗,万年积攒下来的道藏典籍,无疑是极好的养分。
然而秋意浓时,清都山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秋祭到了。
午后,秋光明媚。
怀素纸听到这个消息,看了一眼手中的典籍,略带遗憾地放下,偏过头望向身旁的小姑娘,嗯了一声。
谢清和一直看着她,注意到了那一抹憾意,笑着说道:“这些书可不会跑哦。”
怀素纸摇头说道:“但我无法在山上逗留太久。”
谢清和想了想,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承认了这个事实。
“所以你也该出去走走了。”
她看着怀素纸的眼睛,惆怅说道:“这些天你总是在看书,要是过段时间就走,那岂不是白来一趟了吗?”
怀素纸心想也对,问道:“秋祭是今天?”
“是……也不算是?”
谢清和想了想该怎么解释,说道:“因为秋祭是从今天夜里开始,直到翌日太阳升起才算结束。”
怀素纸好奇问道:“为什么?”
谢清和回忆片刻,说道:“师长的说法是,为了让我们这些弟子提起警觉,知晓战斗每时每刻都会发生,但我觉得……应该是为了一个好意头,希望大家还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怀素纸听完后,认真赞道:“挺好的。”
“我也是这样觉得!”
谢清和很高兴她的认同,笑着说道:“而且今年秋祭比往常更要郑重,我刚才去问过师兄,他说除他以外,几乎所有人都会参加。”
怀素纸问道:“为什么?”
谢清和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望向窗外远空,解释道:“爹爹说,这次境外的异动较小,适合年轻弟子的历练,所以大家都想参加……”
她顿了顿,轻笑说道:“可惜我没法去。”
小楼一片安静。
怀素纸望向小姑娘单薄的身影,明白她话里藏着的许多遗憾。
像这样的机会着实不多,而谢清和却因为那场刺杀还未查明主谋的缘故,无法参加这场秋祭,再如何乐天知足的心性,难免也会感到失落。
“总之……”
谢清和转过身,笑意再次嫣然,脸上找不出半点憾意,看着怀素纸认真说道:“这次秋祭肯定能让你满意!”
怀素纸嗯了一声,没有去问什么调查进展之类的话。
若是有,小姑娘又怎会不告诉她?
她看了一眼窗外天色,确定时辰还早,轻声说道:“那我们现在走过去?”
听着这话,谢清和好生吃惊,睁大了眼睛看着她,讶异问道:“还走啊?!”
怀素纸问道:“这次你不想走了?”
“哪有!”
“那是什么?”
“就是觉得……怀姐姐你真是温柔啊。”
“错觉。”
谢清和哼了一声,嚷道:“我可不给你这样说自己。”
她还记得怀素纸第一天到清都山,被自己拉着走了好长一段路后的样子,那时显然是不喜的。
可就是这样子,今日的怀素纸却主动向她提出要走这一段路……只是因为她的情绪不好。
谢清和想着这些事情,望向怀素纸,心想你还说自己不温柔来着,真是喜欢骗人啊~
“好啦,那我们走吧……咦!”
小姑娘刚朝门外走了两步,忽然停了下来,像是觉得缺了些什么,沉思片刻后,向怀素纸伸出了小手。
怀素纸望向她,不解问道:“嗯?”
谢清和敛去笑意,语重心长说道:“清都山很大的,等会儿我们要是走散,那可麻烦了,所以得要牵着手呀。”
第一卷 独立寒秋 : 第七章 你的师长已经谢过我了
清都山很大。
风景很单调。
谢清和从小到大一直这样觉得,否则她也不会在自己的洞府栽种那么多的花树,作为点缀。
但今日她却觉得这种单调也是很好的,可以让她去专心观察,不会错过任何的细节。
只不过有些遗憾的是,这段往常走起来格外漫长的路,在今天却像是御剑遁光而行,片刻就到了,还没来得及说上多少话,手也没牵上……
谢清和站在崖畔,望向前方那片云海,想着这些不知道该怎么说的事情,隐有怅然。
是的,两人身前这片云海,便是不久后秋祭所在之处。
怀素纸也在看小姑娘眼中的风景。
云海极厚,阳光静静照着,看着就像是一片雪原。
这片雪原上有着十数抹零散的黑色,那是孤峰自云海间破雪而出,所留下的痕迹。
在云海之外,还有着不少像两人这样,提前到来的清都山弟子,以各峰传承为划分,各自聚到一起,很是清楚。
于是,怀素纸和谢清和变得格外显眼。
不过片刻,就有三道遁光自某处崖边升起,来到了这格外清净的崖畔。
来到怀素纸身前的是两男一女,皆身着青色衣袍,面容不错。
谢清和与这三人道了个好,简单闲聊了起来,态度略显随意,与见到徐卿时的区别很明显。
怀素纸没有怎么听。
因为这三人的境界也就这样。
远不如徐卿。
这三人似乎是很长时间没有见到谢清和,说起话来就有些停不下来。
崖畔不复清静,变得热闹了起来。
怀素纸对此无所谓,反正话题始终没有涉及到她。
她自然不会认为自己被冷落。
问题在于,有人对此有很大的所谓。
“说起来,我这次能够活下来,还是多亏了怀姐姐呢。”谢清和打断了其中某人的话,微笑望向怀素纸,大气介绍道。
怀素纸见她如此,便与三人打了个招呼,简单点头致意。
话题忽然被打断了,三人的脸上却没有露出半点情绪,模样依旧热情。
其中一位面容英俊的年轻男子向前走了一步,面向怀素纸,同样是点头致意。
“见过怀姑娘,在下尤意远。”
年轻男子带着歉意说道:“太久没见到师妹,思念心切,忘了向怀姑娘问好,着实抱歉。”
怀素纸说道:“不用。”
尤意远注意到她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只是扫了自己一眼,没有片刻的停留。
他没有生气,反而感慨了起来,坦然说道:“其实我从前听过怀姑娘你的传闻,以为是夸大了,现在才知道是我坐进观天。”
怀素纸的语气很随意:“你不是第一个。”
话音落下,尤意远不禁怔住了,心想这句话自己要怎么才能接下去?
他身旁的师弟与师妹,有些茫然地对视了一眼,彼此确定过,师长绝没有教过自己这样说话。
与这三人的哑然无语相比,谢清和反倒是完全习惯了。
她知道怀素纸不会再说话,很自然地接过话头,对尤意远温声笑道:“没办法,怀姐姐总是能遇到这样的事情,这也是她的真心话。”
尤意远点了点头,看着小姑娘说道:“可以理解,因此我现在真的很佩服怀姑娘。”
言语间,他视线转移到怀素纸的身上,说道:“我还未向怀姑娘您道谢,实在是失礼了。”
怀素纸嗯了一声,尾音微翘,很动听。
是询问的意思。
“师妹遇刺的事情我略有耳闻,知道当天要不是怀姑娘你及时赶到,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尤意远神情郑重,向怀素纸认真说道:“尤其当我得知怀姑娘您以一敌众,将那群魔道妖人尽数斩于剑下后,更是钦佩不已,若是可以,真想亲眼看见怀姑娘的绝世风采。”
怀素纸没有立刻回答。
她静静看着对方,看着那眼神中的情绪,确定这并不是真的仰慕与爱慕,而是更复杂的一些东西,渐渐有了预感。
她看着尤意远,摇头说道:“这件事不用谢。”
闻言,尤意远想要更加真诚表达自己谢意时,忽然听到了一句话。
怀素纸的语气很寻常,自然,没有任何起伏。
“你的师长已经谢过我了。”
……
……
某处崖畔,再次迎来三道遁光。
以尤意远为首的三人,在结束谈话后,便回到了原先的地方。
三人回来不久,就有数位清都山弟子走了上来,看起来是等候了许久。
其中一人直接问道:“怀素纸怎样?”
“比传闻当中的……”
尤意远回想着不久前的对话,沉默片刻后,认真说道:“给人的感觉还要更加骄傲。”
某位弟子闻言,挑眉斥道:“一介散修,竞也如此作态吗?”
尤意远没有说话。
出身清都山这样的宗门,看不起散修和寻常宗门弟子是很寻常的事情。
他不想去争论这种没有意义的东西,转而说道:“我们现在需要在意的不是这些,而是怎样才能让怀素纸出手。”
听到这话,在场的众人顿时沉默了下来。
秋日渐渐西斜,暮色将至。
余晖洒落在这片崖畔上,照出了场间这些人的面孔,都很年轻。
都是清都山年轻一辈中最受瞩目的弟子,是未来修行界的中流砥柱。
“这事很难办,怀素纸是客人,我们不可能强迫她出手……而且师妹显然很喜欢她,肯定不会同意我们的做法。”
“但她始终不出手,我们就一直确定不了,当天残寺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些天我推演了数百遍,所有推演出来的结果都告诉我,一个散修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将残寺里的魔道妖人杀完,这怀素纸肯定是有问题的。”
“而且这怀素纸当天出现在那座残寺,本就来的极为可疑。”
“谁不是这样想呢?”
“我们的长辈。”
“……这句话你可以不说的。”
“所以我们怎样才能让怀素纸下场,向师长证明她真的有问题,开始怀疑她呢?”
“难不成我们就只能看着怀素纸离开,什么都做不了吗?”
“不,我们一定要让怀素纸下场,无论用什么方法。”
“很难,今天很有可能是唯一的机会,而且我们并非毫无希望。”
“希望是什么?”
“怀素纸……她很骄傲。”
崖畔一片安静。
众人相顾无言,都沉默了,完全没想到最后的希望竟是落在怀素纸的身上。
就在这时,有脚步声自远处响起,渐靠近。
尤意远转身望去,见到来者,眉眼间的压力消散一空,说道:“师兄,您终于来了。”
紧接着,是更多雀跃的问好的声音。
来者身形高大,是清都山这一代的大师兄,徐卿。
看见徐卿的到来,原先烦躁不已的弟子们骤然冷静了下来,再也看不见半点着急,平静而自信。
……
……
另一处崖畔。
夜色已至,星光洒落在云海之上,如雪般。
谢清和坐在崖边,用手撑着身后的石头,双足随意晃荡着,心情看起来很不错。
怀素纸在小姑娘身旁,只是没有坐下来。
她看着夜空里璀璨星光,想着不久前与尤意远的对话,还有那道预感。
如果她的感觉没有错,那么尤意远这次到来,目的只有一个,便是想要看她出手。
在她看来,无论道歉还是感谢,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废话。
唯有那句‘若是可以,真想亲眼看见怀姑娘的绝世风采’,是真正带有想法的。
这意图再明显不过。
想到这里,怀素纸忽然觉得有些麻烦,心想这事也不好办啊,万一这群人实在太笨,连挑衅都不会,那就麻烦了。
她收回望向星空的视线,看着眼前的茫茫云海,开始认真思考一个问题。
要怎样才能配合到这些人,给一个恰到好处的台阶,让自己能够顺利下场呢?
毕竟对太上饮道劫运真经而言,除去直接得到各家功法原典以外,最容易体会别家功法真意的办法……
唯有战斗。
怀素纸衷心希望这群人可以聪明。
第一卷 独立寒秋 : 第八章 请
夜色到来时,秋祭也就正式开始了。
如往年般,今夜的秋祭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对境界的最低要求仍旧是筑基上境,在此之下的弟子,根本就没有资格报名参加。
然而如此苛刻的条件,放在清都山中,仍旧能凑出近百名弟子。
而这些出自清都山各峰的弟子,境界足够之余,往往还有过与妖兽战斗的经验,战力不错。
至于像尤意远这样的弟子,还要强大上许多,将来甚至有希望成为清都山峰主之一。
怀素纸对此并不清楚。
她现在知道的这些,都来自于谢清和无一遗漏,耐心而细致的解释。
“我看过几次秋祭了,一般来说,最强的那几位师兄都是接近尾声才会下场。”
谢清和说道:“最开始出场的都是自知实力不足,希望借秋祭作为机会,与同辈中人切磋查缺补漏。”
对于绝大多数修行者而言,这样一个可以完全放手而为,同时还能确保性命无忧的战斗机会,相当稀少。
毕竟那些已经踏上修行路后半段,开始追逐飞升的长辈们,不会有太多的闲心照看他们。
怀素纸明白这些,因为当她离开元始宗后,就再也没有长辈的庇护了。
她的视线从云海离开,看了一眼远方某处崖畔,那里站着尤意远,还有清都山这一代最出色的那些弟子。
她静静等着,心想你们要在什么时候说出第一句话呢?
夜色渐深,星光愈发明媚。
秋祭已然进行了好几轮,除却掌门一脉外,诸峰弟子都出过手了。
当场间那两位筑基圆满的弟子,以同时力竭的结局分开,沉入茫茫云海,被各自师长出手救下后,秋祭终于正式进入了另外一个阶段。
到了这个时候,再下场的弟子都是清都山诸峰的核心人物,无一不结成金丹。
怀素纸望向云海。
谢清和不想她感到失望,看着她认真说道:“接下来会很有意思的。”
“是的。”
怀素纸轻声说着,心想就是这个时候了吧?
谢清和微怔,只觉得这话听着好像不太对劲,小声问道:“诶?我不是还什么都没说吗,怎么你就说是的了……”
这句话没能说完。
一道声音自云海间传来,落在二人所在崖畔。
“怀素纸姑娘,秋祭已经过去小半,你可有感想?”
不知道什么时候,尤意远以遁法立于云海之上,望向怀素纸朗声问道。
随着话音落下,云海四处泛起声浪,一片讶然。
哪怕是最专心修行的清都山弟子也好,都知道如今的世间,只有一个怀素纸。
无论男女,所有年轻弟子的视线以平生最快的速度从云海间挪开远走,循着尤意远的目光,找到了那处冷清的崖畔。
就连那些平日里不理俗事的清都山诸峰之主,都略带好奇地望了过去。
然后。
怀素纸落入了人们的眼中。
星光映照下,少女一袭黑裙,简单至极,却又不凡至极,因为她生得真的很好看。
这种好看难以描述,清美则略有偏颇,妩媚则过于流俗,凛冽则失于单调。
至于可爱什么的,更是荒唐。
唯有夺目二字,最合适。
只需要一个刹那,怀素纸就足以让人彻底记住,毕生难忘。
哪怕此时与她并肩而立的是谢清和,这位清都山的未来掌门真人,仍旧无法改变。
……
……
尤意远很紧张。
不只是因为怀素纸的名气实在太大,名声真的太好,更多是他接下来要做的这件事,实在来得勉强。
在秋祭开始前,他与师兄妹们商讨了许久,如何才能让怀素纸下场,却发现根本无计可施。
于是他们能做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开门见山。
接着。
他们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怀素纸的身上,期待她给出一个近乎梦幻般的答复,帮助他们完成图谋。
那么谁来说出这句话呢?
作为这一代弟子当中,仅次于徐卿的中心人物,尤意远没有选择退却,将责任推给某位师弟,而是自己来到了云海之间,开口问出了那句你可有感想。
于是,清都山在今夜与怀素纸真正相遇。
云海之上一片安静。
尤意远立于其间,明明没有什么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感受到的压力却越来越大。
他看着远方的怀素纸,从未有过地衷心祈祷着,满怀希望想要听见一句足够骄傲,最好不屑的话,唯有这样才能让他借题发挥。
——倘若怀素纸在这时候谦虚,那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而且这句话必须要尽快,否则旁观的师长一旦开口,事情同样难以为续。
然而怀素纸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仿佛在思考该如何回答,又像是思考他为何要问这句话。
就在尤意远渐渐感到尴尬乃至于绝望时,怀素纸的声音终于响起。
“还可以。”
她顿了顿,似乎觉得不够准确,接着又说了两个字:“不差。”
很简单的五个字,甚至显得有些吝啬。
但在落在尤意远的耳中,这毫无疑问就是他有生以来听过最为动听的一句话,仿若仙音,让他长松了一口气。
随着这个回答,云海四周渐有讨论声响起,对这个评价,做出自己的评价。
尤意远越发感到踏实,盯着怀素纸的眼睛,沉声问道:“何为不差?”
话音刚落,怀素纸还没有什么反应,谢清和已经不喜。
小姑娘微微蹙眉,神情难得严肃,正要走向前去,挡在前面,解决这个明显不对劲的问题时……
她的手被牵住了。
怀素纸轻声说道:“不用。”
谢清和怔了怔,低头望向自己被牵着的手,没想到之前没被同意的请求,竟在这种时候被满足了。
还未等她明白过来,怀素纸已经松开她的手,去到悬崖之前。
她望向尤意远,看着这貌似平静实则紧张到极点的年轻男子,心想我已经站出来,那你现在也该自问自答了。
如她所想般。
下一刻,尤意远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先前更加响亮,带着质问的意味。
“这所谓的不差,与怀姑娘你相比又如何?”
听到这句话,诸多弟子再次哗然,好生不解地看着自家师兄,心想这问题未免太不妥一些了吧?
就连诸峰师长都有所意外,没想到他竟会如此。
只不过所有人都知道,以怀素纸的性情,必然能够给出最妥当的回答。
怀素纸却像是没想过自己会被追问,安静了一段时间,神情渐渐认真起来。
然后,她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不如我。”
场间忽然变得很安静,只剩风声,有些死寂。
因为没有人喜欢被这样评价,哪怕事实如此。
但说这句话的人是怀素纸,于是人们没有感到被冒犯,只是觉得她的话里当有深意,必不可能是真的轻蔑。
就像是准确感知到了这些想法一般,怀素纸望向尤意远,做出了第二个回应。
“包括你。”
她的声音很平静,找不出半点语气上的起伏,却像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然而她的平静却无法让事情得以平静。
话音落下片刻后,几乎所有清都山的年轻弟子,都将目光投向尤意远。
有位弟子极为愤怒,盯着尤意远喊道:“你怎么能怎样子说话,惹怀姑娘生气的啊!”
是的,在这些年轻弟子眼里看来,这分明就是尤意远在咄咄逼人,怀素纸只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无可奈何才会气到说出这句话。
甚至就连尤意远也有了这样的感觉。
他强自镇定下来,盯着远方崖畔上的少女,面无表情说道:“既然如此,那还望怀姑娘指教。”
听着这话,场间忽然一片死寂。
就连先前那位怒斥尤意远的弟子都沉默了下来,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这位师兄,心想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秋祭还在进行途中,你竟要与外人一战?
几乎所有人的想法都和他一样,就连诸峰中的好些师长,同样感到讶异,谁也没想到事情竟朝这个方向发展。
就在一位师长皱起眉头,神情严肃,准备开口打断这场变故的时候……
怀素纸说了一个字。
“请。”
她看着尤意远,神情漠然,眼中却藏着一抹不为人知的赞赏。
有七分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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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独立寒秋 : 第九章 八方雷动不过一剑
当尤意远将事情指向怀素纸时,今夜参与秋祭的清都山大人物们都觉得有些意思,于是没有开口。
当怀素纸在尤意远的接连追问下,来到所有人面前给出自己的回应时,清都山的大人物们很是欣赏,还是没有开口。
当尤意远因此决意一战,而怀素纸说出那个请字的时候,清都山的大人物们终于觉得不妥,秋祭作为清都山弟子切磋战斗的场合,怎么也不该有外人参与其中,故而决定开口。
一位以古板与严肃闻名清都山的长老,审视着怀素纸和尤意远,神情冷厉说道:“够了,你们要切磋自己找个时间……”
忽然间,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一道谁也没有想到的声音响了起来。
“切磋一场也好。”
这道声音仿若春风,有着一种与世无争的感觉,宁静平和。
好听的声音很多,但这道声音终究是不一样的。
因为这是清都山掌门夫人,谢清和那位母亲的声音。
谁也没有想到,这位与自己道侣同样是大乘期的修行界至强者,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开口,直接让这件事尘埃落定。
秋祭固然是清都山的一件盛事,但对于这位站在修行界顶端,地位崇高到极点的大人物而言……不值一提。
然而现在看起来,她似乎对今夜的秋祭略有关心。
场间一片安静。
那位以严厉出名的长老,面朝清都峰顶,极为恭敬的行礼一礼,说道:“谨遵真人法旨。”
事情至此,除非谢真人忽然开口反对自己的道侣,否则就没有人能改变这件事。
……
……
怀素纸离开崖畔,御风而行,向云海中心飞去。
夜风徐来,随意挽起的黑发在她的脸颊上掠过,有种凛冽的美感。
她望向尤意远,只见这位清都山弟子已经平静了下来,找不出先前的紧张痕迹,神情专注,显然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好的状态。
她的满意多了一分。
在云海四周,关于这场战斗的讨论已经开始,清都山的弟子们对此迸发出了极大的热情。
怀素纸负尽盛名,是当今修行界年轻一辈当中的强者之一,毫无疑问是强大的。
与她相比起来,尤意远名声不响,这次挑战似乎是不自量力。
然而清都山的许多弟子都清楚,这并非真实。
尤意远作为清都山这一代弟子当中,仅次于徐卿的领袖人物,境界并不是第二高的,但他的战力显然不能以寻常论。
有些弟子已经在分析了。
“尤师兄这数年间斩妖除魔,与邪道妖人浴血奋战,在修行进境上虽然有所放缓,但根基显然变得更为扎实,而且他的战斗经验极为丰富……怀姑娘应该会苦战而胜。”
“……你这到底是在替谁说话?”
“替怀姑娘说话啊,你有什么意见吗?”
“当然没意见,我也替怀姑娘着想,但我之前被尤师兄指点过,他的实力比你们猜测的还要强上许多,这一战怀姑娘真的很难。”
“你意思是怀姑娘就不强了?!”
“你这人怎么净是曲解我的意思?真是可恶至极。”
眼见场间两人的战斗还未开始,自家弟子就先要打起来的模样,那位以严厉闻名清都山的长老冷哼了一声,将这些声音镇压了下去。
某位弟子仍自不死心,望向这位长辈,认真问道:“郭师伯,您觉得尤师兄和怀姑娘谁能赢?”
郭长老虽严厉,但并不是那种吝于言语,故作高人冷漠模样的前辈,向来愿意解答寻常弟子的疑惑。
他听了这个问题,认真思考片刻,说道:“我听过怀素纸的传闻,假如都是真的,那当然很强,但这一次她不行。”
那位弟子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一道同样来自于师长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加掩饰的欣赏。
“因为尤意远在前不久修成了八方雷动。”
话音落下,众人都怔住了。
就连片刻前一直为怀素纸说话的那一位弟子,此时也沉默了。
清都山是从北境无尽风雪中杀养出来的一尊庞然大物,但其立派之基却是冠绝世间的雷法,而八方雷动在清都山无数雷法当中,亦有着极大的名气。
如果尤意远真的掌握了八方雷动,那他在金丹境中将会罕逢敌手。
想着这件事情,许多弟子望向云海之上的少女,担忧了起来,仿佛看见不久后她败下阵的画面。
……
……
旁人的讨论,丝毫没有影响到场间二人。
尤意远看着怀素纸。
少女自崖上跌落,御风而来,速度不快不慢,看起甚至有些随意。
然而却是这种随意,反而给予了尤意远比预想中更大的压力。
若不是他彻底领悟了八方雷动,只看着这幕画面,道心就要蒙上一层阴影,继而生出自己不可战胜对方的感觉。
尤意远深呼吸了一口,强自冷静下来,望向终于停下的怀素纸,认真说道:“出剑吧。”
没有人对这句话产生意见,认为他是过分骄傲,是在羞辱怀素纸。
因为这里是清都山,而今夜更是秋祭,他作为地主,理所当然要让对方先出手。
怀素纸没有说话,抬起手。
一道浑身漆黑的飞剑出现在她身侧,静静悬停。
接着,她握住了剑柄。
剑锋随之微微挑起,隔空指向尤意远。
诸弟子凝神静心,注视着这一剑,不想错过接下来的任何细节。
尤意远神情凝重至如临大敌。
然而片刻过去,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风平云静,星光依旧。
人们这才明白过来,惊叹声接连响起——尤意远说出剑,那怀素纸就真的只是出剑,而不是出剑。
郭长老看着这一幕画面,由衷赞叹说道:“如此行事,确实值得让人去仰慕。”
“明明如此骄傲,却没有半点装腔作势的感觉,无愧身负这般盛名。”
另一位清都山长老的声音里也满是感慨。
那座崖畔上,谢清和看着怀素纸,只觉得她的身影高大如自己的父亲。
尤意远没有这些感慨。
“既然如此,那我出手了。”
他看着怀素纸面无表情说道,神情不快,显然是觉得自己被轻视了。
怀素纸嗯了一声,声音很轻。
对话到此结束。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轻微的声响。
然后,有风雷自八方而来,萦绕在尤意远的身旁,宛如枯枝。
这个过程极为短暂,连片刻到不到。
因为就在对话结束的下一刻,星光倏然暗淡了刹那,枯枝仿佛燃烧了起来,于眨眼间绽放出一片炽白光芒。
就像是有一道细幼的天雷轰落了。
尤意远没有选择试探,直接动用自己所掌握的最强道法,决出胜负!
寻常弟子为雷光所夺目,已经看不清其中的画面,只能被这种威势所震撼,无法言语。
唯有那些极为出色的弟子,才能感知到其间发生的变故。
那些长老看着这道雷光,眼中的欣赏之色再也掩藏不住,又忍不住对怀素纸生出几分叹息,准备出手救人。
谢清和看的很清楚,但没有任何的担心,眼里只有怀素纸,以及对她的信心。
思绪流转间,雷光已然落下。
轰鸣声起。
怀素纸看着如叶脉般充斥在眼前视野内的雷光,以及与雷光一并而至的尤意远,眼里的满意再多了一分。
至此九分。
于是,她真正出剑。
人们在轰鸣雷声当中,隐约听到了一声剑鸣。
紧接着,那道轰鸣着飞奔落下的雷光,骤然停滞了下来,陷入了绝对的静止。
然后。
这片炽白被斩开了,没有出现任何的阻力,就像是山涧一道溪水。
一声剑鸣,原来雷断。
怀素纸站在被斩开的雷光前,静静看着再次洒落的星光,剑锋之上犹有余光。
那是八方雷动的残留下来的痕迹。
“不要误会,我让你先出手不是看不起你。”
她轻声说着,收回望向夜空的视线,低头俯视着缓缓坠入云海当中,眼里一片茫然不解的尤意远,再解释了一句。
“是我出剑,你就没有机会了。”
第一卷 独立寒秋 : 第十章 希望你能接住
清都山一片死寂。
在这一幕画面真实出现的前一刻,没有能够想象出这种可能的存在,也许站在清都山最高处的那对道侣知晓,但他们注定不会开口。
其余所有人,包括那数位峰主在内的清都山强者们,都陷入了沉默。
当尤意远感到被轻视后,放弃本该要有的试探,直接施展出八方雷动,要将胜负直接决出的时候,他们也有想过怀素纸赢下来的画面。
但在他们的设想当中,那注定是一个极为艰难,甚至是漫长的过程。
——八方雷动从来不是一击了之,而是一声响即绵绵无绝期,唯有修行者的真元枯竭才会停下来。
怀素纸哪怕真的赢了,那也该是一场惨胜,绝不该是如今的一剑了之。
清都山的长老们彼此对视了一眼,无声交换过意见,确定这件事真的很麻烦。
换做寻常时候,尤意远败了也就败了,不过是小辈间的事情,他们又怎会在意这种小事?
问题在于,今夜恰巧是秋祭。
一位在清都山作为许多后进弟子榜样的人,败的如此干净利落,那清都山的颜面该往哪里放?
诸峰之主以及长老想着这个问题,眉头渐皱,神色渐沉,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解决。
就在这时候,一位峰主忽然说道:“这一剑不是单纯胜在威势上,别有玄机。”
某位长老闻言微怔,回想先前画面,迟疑说道:“怀素纸……她似乎是直接看破了八方雷动的薄弱之处,而且将后续的变化尽数计算进去,没有半点遗漏。”
众人再次陷入沉默。
话里虽然带了一个似乎,有不确定的意思,但以他们的境界,完全可以确定这就是事实。
最先开口那位峰主望向场间,看着那立于云端之上,随意提着长剑的少女,认真说道:“如此天纵之才,不该是一介散修。”
诸峰主与长老都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心思转动,开始思考这其中的可行性。
便在他们开始计算之时,一道愤怒的声音骤然响起,如春雷般在耳畔炸响。
“你们到底在想什么!”
郭长老挥动衣袖,化作一阵清风将坠入云海的尤意远救起来,盯着同门怒喝骂道:“连救人都能忘记的吗?”
众人第三次沉默。
这一次与怀素纸无关。
是老脸微红。
……
……
就像清都山那些大人物在此时感到羞愧一样,在场的弟子们也有相似的情绪。
不同的是,还有不少弟子的脸变红了起来。
这不是因为怀素纸太过好看而害羞,尽管这时的她确实过分好看,而是他们真切地感受到了耻辱。
清都山作为天下第一流的大宗,门中弟子自有骄傲,尤意远落败的方式是他们所难以接受的,很难不感到耻辱。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去记恨带来这种耻辱的怀素纸。
因为她由始至终都是无辜的,只是被逼无奈才会下场。
这些都在怀素纸意料中。
她静静看着夜空,心想接下来该有新的人要站出来了。
果不其然,一道嘹亮的声音响了起来,回荡在云海之间。
“清都山弟子陈子云,请怀姑娘赐教。”
弟子们望向声音的来处,找到这位同样有着天才之名的师兄,重新燃起了希望。
这位陈师兄是希言峰重点培养的天才,但为人相当低调,据说实力比尤意远更胜一筹。
陈子云背负着这些希望,朝云海飞行而去,有风雷隐蕴其中。
那处崖畔,谢清和看着这一幕,心情变得有些微妙。
她隐约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只是找不出到底奇怪在什么地方,而且……
她心里其实还有一丢丢不太应该的高兴。
毕竟最开始她就对尤意远咄咄逼人感到不满,只是怀素纸没有给她机会开口,想要自己解决事情。
当时的她很不好意思,只觉得这真的有些丢脸。
那……现在尤意远这样子败了,她稍微高兴上一下,也是很合理的吧?
没有立刻笑出声来,谢清和已经觉得自己的修养确实不错了。
便在她努力抑住自己笑意的时候,有脚步声在她身后传来。
“想笑便笑出来吧。”
徐卿的声音温和如春风,就像是一位可以无条件信赖兄长。
谢清和转身望去,一脸正经说道:“这么严肃的事情怎么能笑呢?”
徐卿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与此同时,云海再次升起波澜。
有风雷声大作。
然后剑鸣。
风雷歇。
陈子云落败。
而在这个时候,徐卿才是笑到一半,整个过程不过片刻,与尤意远被击败的过程如出一辙,根本找不出区别。
都是一剑了之。
徐卿望向云海中的少女,笑意早已敛去,认真说道:“麻烦了。”
谢清和只觉得无所谓,随意说道:“反正今年的秋祭又没有外人。”
哪怕今夜尤意远和陈子云的落败流传到世间,对于清都山在修行界中的地位,依旧不会有半点影响。
这是两位大乘期强者带来的绝对底气。
更何况清都山立派两万年,山中深处也许还藏着上一代的强者,底蕴深不可测。
若是连年轻弟子败上一场都介意,忍不住去动手干涉,那清都山又怎能传承至今?
徐卿也明白这些,望向夜空深处,摇头说道:“终究不太好看。”
谢清和看着怀素纸的背影,好生不解,心想这到底是哪里不好看了?
谈话间,又有一道年轻的声音响起。
某峰某位天才弟子,再向怀素纸请教。
结果如旧。
还是一剑了之。
再有弟子开口。
仍是一剑。
这个过程不断重复着,云海之外一片沉默,除了前赴后继不断的某某请指教以外,再也没有任何的声音。
最开始还能维持着平静的诸峰之主,以及德高望重的长老们,这时也都沉默。
或者说彻底麻木了。
再如何让人震惊的事情,一旦开始没有丝毫变化的重复后,都会迅速变得乏味起来。
今夜的秋祭就是如此。
只是这种乏味,渐渐让时间变得慢了起来,仿佛停滞一般。
当最后一位还未出场的清都山金丹弟子鼓起勇气,说出请指教三个字,拼尽全力依旧被一剑败下后……
沉默是今夜的清都山。
郭长老长叹一声,将落败的弟子救下,然后望向某处冷清的崖畔。
伴随着他的这声叹息,人们渐渐醒过神来,视线落在了那处。
徐卿在那里。
这位清都山年轻一代的最强者,距离元婴仅有一步之遥,在当今天下亦是首屈一指。
为了让今夜的秋祭产生悬念,他没有在登记的名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但现在看起来,他的名字要以另外一种方式,出现在秋祭的夜里了。
事情至此,徐卿没有别的选择可言。
怀素纸缓缓转身,抬头望向在崖畔上负手而立的高大男子,没有说话。
徐卿与她对视,准备开口。
就在这时,谢清和抢先说道:“这是不是不太好?”
徐卿闻言看着自己的师妹,神情温和说道:“师妹你是觉得怀姑娘出手太多,真元损耗太大,我这时出手是趁人之外,对吗?”
谢清和用鼻音嗯了一声,很坦然。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徐卿同样坦然,转身望向怀素纸,说道:“所以胜负放在一剑之间,你觉得怎样?”
云海上一片安静。
明明答案不会有第二个,但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呼吸,盯着她紧张了起来。
怀素纸对此视若无睹,只是静静看着谢清和,摇了摇头。
谢清和知道这是让她不用担心的意思,顿时放松了下来。
人们却以为是拒绝,怅然若失,难过不已。
然后,怀素纸的声音平静响起。
“希望你能接住。”
第一卷 独立寒秋 : 第十一章 大日如来
这句话听上去很嚣张,但没有人会认为怀素纸嚣张,只觉得这理所当然。
秋祭至此,清都山这一代弟子始终没有人能看到她的第二剑,那还有什么好反驳的?
就算是那些峰主和长老们,面对这句话也只能是沉默。
与言语相比,他们更在乎的是其他事情。
比如最开始并不在乎的胜负。
“怀素纸一共出了二十七剑,没有动用任何剑诀,都是在找到道法的破绽后,直接以剑光斩断,干净利落。”
“这更能说明她的可怕。”
“但这种做法极为耗费心神,她应该临近极限,只剩下最后一剑了。”
“徐师侄就是看出这一点,才会提出将胜负放在这一剑上。”
“问题是这一剑……会很可怕。”
听到这句话,长老们安静了下来,这是他们清楚却没有说出来的事情。
怀素纸在连胜二十七场后,剑势已然攀至巅峰,最后一剑必然强大到极点。
“还好有徐卿。”
一位长老感慨说道:“否则今夜这事,真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附和的声音接连响起。
没有人不相信徐卿,或者说他们现在只能相信,别无选择。
忽然之间,那位郭长老想到了一个问题。
他望向夜空,认真观察片刻后,神情凝重地说了一句话。
“黎明还有很久才能到。”
话音落下,峰主和长老们微怔,下意识抬头望向夜空,确定这句话是真的,于是沉默。
秋祭存在以来,从未有过在半夜结束的先例,这会完全打乱事前的安排,很麻烦。
就在这时,郭长老突然叹了口气,似乎还要再说些什么。
诸峰之主与长老恼火望去,心想你这是又发现了什么麻烦事?是嫌弃现在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郭长老没有注意到这些目光,看着场间那两个年轻人,感慨说道:“反正今夜都成这样子了,还管这些事情做什么,结束就结束吧。”
众人沉默。
片刻后,某位峰主望向郭长老,心想就你对规矩最执着,没好气说道:“待会儿你别有意见就行。”
……
……
云海上。
徐卿缓缓靠近怀素纸,在三百丈外,一处探出云海的孤峰上停了下来。
这个距离对修行者来说,完全谈不上遥远,甚至有些近了。
而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战斗中,怀素纸会因此而得到一些便宜。
毕竟她的心神有所损耗,距离要是太过遥远,剑光的精确性会急剧下降,在战斗上是明显的劣势。
徐卿清楚这一点,但他还是将自己的位置放在了这里。
清都山弟子们看着,不由感慨想到大师兄还是这般光明磊落。
怀素纸对此没有表示,静静看着徐卿,等待着他出手。
先前那二十七剑,对她确实有所损耗,但在修行上得到的好处无疑是更多的。
太上饮道劫运真经作为元始宗最为凶险的功法,自然也有着其独一无二的强大之处。
当修行者以这门功法奠定道基后,对天地万物的认知将会得到极大的提升,甚至能够触摸到其间的运行规律,明悟世界的本源。
——这本该是修行路的后半段才能看见的风景。
故而元始宗很多修炼这门功法的修行者,都在奠定道基后直接道心崩溃了。
若是道心没有崩溃,那修行者就能凭借着这种感知,一定程度弥补资质的缺失,修炼速度会直接上升数个层次。
怀素纸与这些普通人不一样。
她能将这种感知用在战斗之上,找到那些转瞬即逝的破绽,然后一剑斩之。
甚至她还可以将直接学会对方的功法。
清都山是万年大宗,功法玄妙繁复至极,如今的她当然无法通过这二十多场的战斗学会,但也足够了。
怀素纸能够清晰感知到那道拦着自己,名为元婴的门槛,在今夜的战斗中开始了松动。
她很喜欢这种感觉,心情不错,向前走了一步。
忽有风来,云海翻涌成浪,少女的身影若隐若现,更显清美。
一道剑吟声随着风起云涌而至。
徐卿听着剑吟,眼神渐渐变得明亮起来。
不是有星光落在其中,而是他的眼中出现了一抹雷光。
他伸出手,探入翻涌着的云海当中,以缥缈云气为介质承载自身气息,瞬间蔓延扩散,将这片云海完全纳入自身的感知当中。
怀素纸微微挑眉,觉得有些意思。
下一刻,云雾骤然静止,维持着翻涌模样。
接着。
无数道看似微弱的光点,自云雾中缓缓飘起,看着像是一场往天上而去的雪。
看着这幕画面,谢清和微微蹙眉,望向怀素纸的眼神里,下意识生出了些许担心。
因为她认出了这门道法。
“缚苍龙。”
郭长老看着场间,为之震惊片刻后叹息说道:“徐师侄想来不日就要踏入元婴了。”
在清都山无数玄功当中,有太多如八方雷动般威震天下,威力可怕的道法。
但缚苍龙是不一样的。
不是因为缚苍龙对修行者的悟性要求极其苛刻,而是它有一个故事。
传说中,清都山立派祖师曾以这门道法,束缚住一只堪比飞升仙人的苍龙。
缚苍龙即是由此而来。
这是那位祖师平生最得意的两件事之一。
另外一件是飞升。
……
……
“看来今夜到此为止了。”
某位峰主说道。
没有人接话,因为意见一致。
郭长老想了想,看着深陷云雾中的少女,说道:“但我很好奇她接下来要施展怎样的剑诀,来应对缚苍龙。”
……
……
云海中。
怀素纸看着身前漂浮着的茫茫光点,感知着其中隐蕴这的恐怖威势,情绪难得不再平静,心生愉悦。
她当然听过缚苍龙这三个字,知道那个简单的故事,还知道故事是真的。
因为元始宗有一位宗主曾经败在这门道法上,为自己为何而败钻研了许久,甚至去考证了那个故事的真实性。
然后她想到自己将来也会是元始宗的宗主,发现这好像有些不太吉利。
她望向前方,视线穿过无数不断凝聚着的雷光,落在那个高大的身影上。
直到此时,徐卿还未完全发动道法,就是在等她出剑。
怀素纸握剑,举起,剑锋斜指朝天。
与先前随意挥剑不一样,这一次她难得认真。
一道高妙难言的气息出现在剑上。
徐卿对云雾之中的变化有着近乎绝对的掌控,除非对方的境界比他高太多,足以碾压,否则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怀素纸没有这种境界。
然而徐卿却从剑锋之上的气息,找到了这样一种味道。
他不再等待下去,挥动衣袖,漫天光点骤然炸裂,迸发出无穷雷霆。
与此时的雷光相比,先前尤意远的八方雷动,跟儿戏没有区别。
云雾再次翻涌。
轰鸣声不断。
无数雷霆在其中炸裂。
清都山诸峰之主神情凝重,注视着这幕画面,感知着其中的气息变化,不敢有任何走神,随时准备出手救人。
雷声不见停歇。
那片云海,如今已经成了雷池。
怀素纸的气息不断减弱。
那道惊艳了清都山一夜的剑光,似乎没有办法再一次破雷而出,落入人们的眼中。
最开始断定结果的那位峰主,向前走了一步,欲要出手。
就在这时。
一道悠长平和的剑吟声,仿佛深春午后的阳光,洒落在人们的身上,与心头。
那些长老们怔住了。
诸峰之主都皱起眉头。
清都峰顶传来一声轻轻的噫。
原来那对道侣的目光从未远离。
随着这道悠扬剑吟声的出现,雷池愈发狂暴了起来,欲要将剑鸣声镇压下去。
都无济于事。
剑吟声愈发清亮,直到某刻,终于高昂,发出了一声轻响。
那是砰的一声。
听着就像是某座寺庙里的晨钟。
雷池不再翻涌。
继而破裂。
一道悠扬温和的剑光自其间跃出,宛如朝阳,洒落春光,照亮了整片云海。
徐卿出现在这道春光里,脸色苍白如雪,衣袖不断破碎,身体上出现了很多血痕,看上去有些凄惨。
他神情凝重,抬头望向随剑光而出的怀素纸,认真问道:“这是什么剑诀。”
“大日如来。”
怀素纸随意说着,微微偏头,抬手把束带断裂后微乱的发丝理至耳后,露出清美侧颜。
然后。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望向徐卿说道:“败吧。”
徐卿坠入云海。
第一卷 独立寒秋 : 第十二章 心胸开阔怀素纸
春光渐老。
那轮仿佛朝阳自云海升起的剑光,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当中,宣告着秋祭的结束。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次秋祭,竟是以这样的方式告终。
一位外人受邀下场,然后败了清都山整整一代弟子,其中还包括徐卿这位大师兄。
这是怎样的概念?
秋祭是清都山的历来传统,有着极为悠长的历史,其中自然也有着许多传奇的故事,比如某位不起眼的弟子横空出世,一举登顶,然后迎娶谢家女,最终成为清都山掌门。
这样的故事不多,但终究是有过的。
然而今夜发生的这一切,是真的没有过,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所有人都处于这个事实带来的极度震撼当中,以至于怀素纸替他们救起徐卿,回到那片山崖之上,这种安静还在持续着。
与年轻弟子们为秋祭从未有过的结束陷入震惊不一样,长老们之所以感到震惊,更多是因为怀素纸说的那四个字。
——大日如来。
这四个字显然来自于禅宗,而那道高妙难言的剑意,更是在述说着一个事实。
这是禅宗的不传真剑,与缚苍龙是同一个境界的存在。
故而诸峰之主和长老们,开始回忆怀素纸在世间留下的痕迹,继而产生了一个猜测。
“难道是……禅宗的传人?”
某位峰主神情有些复杂,迟疑说道:“或者是她得了禅宗的失落传承?”
没有人对这个猜测做出回应。
在这无边安静当中,唯有谢清和例外。
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怀素纸会输,只在徐卿施展出缚苍龙的那一刻有过担心,但也不多。
至于什么大日如来剑诀,她更是没有在乎过。
——反正都不会有她爹娘厉害。
小姑娘朝怀素纸走去,唇角微微翘起,心想自己的眼光果然很好,稍微得意说道:“怀姐姐真是厉害呢。”
说话间,她顺手取出一枚丹药,递了过去。
这是清都山特产的珍贵丹药,在恢复真元上有着极好的效果。
怀素纸没有客气,接过这枚丹药,直接服下。
“要走了?”
她随意问道。
谢清和望向场间,只见众人渐渐清醒过来,连忙点头说道:“赶紧的!”
怀素纸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心想有必要这么急着走吗?
谢清和知道这个眼神的意思。
“因为这真的很麻烦啊。”
小姑娘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说道:“要是不走快一点儿,待会儿我们被抓住了,那得被一通好问,麻烦死了。”
怀素纸想了想,说道:“有道理。”
谢清和闻言莞尔一笑,旋即想起一件事,笑意骤然消失,认真说道:“对不起。”
怀素纸问道:“对不起?”
谢清和怔了怔,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反问道:“今天晚上你是来观礼的,结果却因为某些白……人下场出手了,难道我不该说对不起吗?”
怀素纸听着话里没有说完的白痴,微微摇头说道:“是我让你不要阻止的。”
谢清和在心里叹了声,有些无奈,心想你怎还是这么温柔,明明就是那群白痴闹出来的事情,这时候还要为他们开脱。
她想了会儿,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让时光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这般想着,谢清和笑了起来,带着怀素纸遁入夜色当中,避开那些可能寻来的长辈。
今夜星光明媚,清都山难得秀丽,风景好看。
两人御风,借着片片夜色在群峰之间飞行,朝着那处有花树盛开的洞府而去。
怀素纸忽然说道:“有一件事情我不太明白。”
谢清和望向她,好奇问道:“什么事。”
“你母亲为什么会同意我和尤意远切磋。”
怀素纸说道:“传闻中你的母亲,不像是这种好热闹的人。”
今夜发生的所有事情,唯有这位清都山掌门夫人的那句‘切磋一场也好’,真正超出了她的意料。
在她原先的设想中,自己应该还要再配合尤意远说上几句话,如此才能让那些旁观的师长们,同意她和尤意远的切磋。
这件事很不寻常。
尤其是她已经得知元始宗当中出现了一位叛徒,而那位叛徒的第一份诚意与她有关时,很难不去多想一些。
正是考虑到这个可能,她的最后一剑才会是那唤作大日如来的禅宗不传真剑。
“唔……这个我也不清楚诶?可能是因为我吧。”
谢清和微微蹙眉,很认真地想了一遍,不太确定说道:“母亲她确实不爱理俗事,但还是很关心我的,可能是她知道我当时特别想看那尤意远被你揍上一顿?”
怀素纸安静片刻后,轻声说道:“这样吗……”
谢清和心想这好像是说不太过去,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要不我现在去问问我娘?”
怀素纸摇头说道:“一件小事,不必如此。”
……
……
星光依旧映着那些白云,但不再如雪原,因为云气已然淡薄。
原先藏身云海间的那些孤峰,此时身姿已然清楚。
这幕画面难得一见,各峰弟子乃至师长们,却丝毫没有赏景的心思,都在看着那处已经空荡荡的崖畔,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当场间的人们从那道剑光带来的震惊中醒来,准备为秋祭举行闭幕式,然后发现了一个荒诞的事实。
这场秋祭的优胜者到底算谁?
按照战果来判断,这当然是怀素纸。
问题在于,她的名字并不在报名册上。
换句简单的话来说,其实她并没有参加秋祭。
那么按照规矩,怀素纸就不能算入其中。
但这又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她凭借一己之力击败了清都山诸多弟子,而那些弟子在败后,根本无法再次上场。
于是,在诸峰师长们经过严格讨论后……三位满脸写着不好意思的年轻弟子,来到了众人面前。
这三人在清都山这一代弟子当中并不出色,但有一个共通之处。
那就是三人都是筑基圆满。
更直接一些说,这三人没有资格请怀素纸指教,并且在她下场前已经下过场,获得了不错的成绩。
在诸峰之主的围观下,郭长老黑着一张脸,来到这三名额头快要埋到胸口的弟子身前,自言自语说道:“怎么就让我来嘉奖了。”
长老们听着这话,脸上毫无羞愧之色,心想谁让你这人老实?
郭长老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会那群不要脸的人,看着身前这三位弟子,想了想说道:“有件事我得拜托你们。”
三位弟子愣了愣。
其中一位胆量稍大的弟子,抬头望向郭长老,说道:“请长老明言。”
“奖励会照常给你们。”
郭长老看着三人,认真说道:“但秋祭前三名的责任,你们还是放弃吧,之后的宴会就不要出席了。”
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点头应是。
在秋祭位列前三的弟子,不仅前往北境以北,更要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作为清都山的颜面,参与一些事务,与别家宗门产生交集。
这是清都山多年以来的习惯。
然而,这三人现在连金丹都不是的境界,清都山又好意思让他们出去丢脸?
……
……
回到那幢小楼,谢清和心情很是愉快,哼着歌儿生火煮起了茶,准备和怀素纸彻夜长谈。
毕竟今天发生的事情可不算少,可以说上很长一段时间。
怀素纸坐在窗畔,听着与开水声一并响着的歌儿,没有如往常一般翻开那些古老的典籍。
她望着窗外那片夜色,视线落在清都峰顶那株仿若通往天空的金黄古树上,思考着那位掌门夫人到底意欲何为。
忽然之间,一声惊呼落入她的耳中。
怀素纸微微一怔,转身望向小姑娘,心想这是要出事了吗?
“怎么了?”她认真问道。
谢清和看着她,犹豫片刻后说道:“我发现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怀素纸神情凝重,如临大敌问道:“什么事?”
谢清和听着这语气,越发感到不好意思,咳嗽了一声,说道:“就是……就是其实我们不该走的。”
怀素纸嗯了一声,眼里生出几分疑惑,渐渐发现话里的内容不太对,和她所想的并不是一回事。
“我的意思是……”
谢清和很紧张,深呼吸了一口,不带喘气地说了好长一大段话。
“这一次秋祭头名的奖励真的很不错,我就不应该嫌弃麻烦,拉着你走,害你打了整整一个晚上,结果什么都拿不到,所以对不起!”
怀素纸怔住了。
她很认真地确定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完全听错,于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生气了?”谢清和看着沉默的她,小心翼翼问道。
“没有。”
怀素纸沉默了会儿,说道:“因为按照你的说法,那我更应该离开。”
谢清和不解问道:“为什么?”
怀素纸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那不好看。”
谢清和更加不解,看着怀素纸的脸,心想你这怎么就不好看了呢?
片刻后,小姑娘才是反应了过来,明白话里的不好看,指的是怀素纸真要留下来,那今夜清都山峰主和长老们,乃至于年轻弟子们的脸色都会很难看。
她有些羞愧地低下头,躲开了怀素纸的目光,视线很自然地落在了少女的胸前。
半晌后,她下意识说了一句话。
“怀姐姐心胸当真开阔啊。”
第一卷 独立寒秋 : 第十三章 为你做嫁衣
听到这句话,怀素纸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最终什么都没说。
换做寻常时候,她应该会说一声还好,但现在不想说了。
铁壶里的水沸腾了,汩汩响着,打破了这种莫名尴尬的平静。
谢清和悄然松了口气,为怀素纸倒了杯茶,却还是没敢看她,说道:“要不我明天过去问问,看能不能讨点东西回来?反正你也给了他们面子了。”
怀素纸这时已经平静下来,摇头说道:“不用。”
谢清和说道:“可这样你不是吃亏了吗?”
怀素纸看了她一眼,提醒说道:“你是清都山的未来掌门。”
谢清和明白这句话里的意思,无所谓说道:“那是以后的事情,跟现在的我有什么关系?”
怀素纸想了想,点头说道:“有道理。”
谢清和抬头望向她,一脸骄傲说道:“不管说话还是做事,我一向都是很有道理的!”
怀素纸不想接这句话。
小楼安静。
夜风缓缓入窗,明明深秋夜里,却不见几分寒意,很舒服。
两人随意喝着茶,享受着这种久违的无所事事,偶尔说上几句闲话。
怀素纸是真的有些累了,需要休息,故而才会喝茶闲聊与养神。
谢清和不累。
她只是很享受这风与夜色,享受这种无所事事的幸福,享受懒散。
以及。
她很喜欢和怀素纸说话。
……
……
同一个夜。
清都山上某座冷清孤峰,十数位年轻弟子没有回到自己的洞府,在此处聚集。
这些弟子的脸色都有些苍白,因为不久前他们都被怀素纸一剑败之,受了不轻的伤。
尤意远坐在生着青苔的石阶上,看着神色一片麻木的同伴们,鼓励说道:“倒也不必如此气馁,往好处去想,至少我们有一件事可以确定。”
“是什么事?”某位师妹郁郁不欢问道。
尤意远顿了顿,认真说道:“怀素纸没有撒谎,她说的是真话。”
听到怀素纸三个字,众人骤然回忆起那道苍白却惊艳的剑光,身体下意识颤抖了一下。
尤意远心性坚韧,平日里最见不得这种模样,此时却什么都没说。
他再是清楚不过那道剑光的可怕,明白同伴们为何而怕。
“怀素纸今夜展现出来的实力,证明残寺里那些元始魔宗的弟子,确实是她凭一己之力杀死的。”
他冷静说道:“当天她也许真的就是感觉到不对,独自一人去救下了小师妹,和元始魔宗没有关系。”
有位弟子提问说道:“那线索到这里不就彻底断了吗?”
在场便有弟子出身希言峰,这座清都山中负责刑律事宜的山峰,对谢清和被刺杀的事情,有着一定程度的了解。
很多天以前,关于这桩刺杀的调查就陷入了僵局,迟迟没有得到进展。
如果不是这个缘故,以尤意远为中心的清都山弟子们,也不会把目光放在怀素纸的身上。
“其实……”
某位女弟子想着今夜谢清和与怀素纸亲近的画面,小声说道:“我倒觉得这刺杀没成可惜了。”
她的声音很小,但在场的都是修行者,又怎会听不清楚?
尤意远神情骤冷,视线瞬间落在她的身上,愤怒呵斥道:“你是怎么敢有这种想法的!”
那位女弟子顿时委屈了起来,与他对视说道:“我们在为她着想,她今天晚上是怎么做的?生怕那怀素纸受了委屈!”
尤意远喝道:“你给我闭嘴!”
“我有说错什么吗?”
那女弟子情绪同样激动了起来,大声喊道:“要不是她生下来就姓谢,徐师兄比她优秀这么多,凭什么以后就要唯她是从?!”
众人看着两人争执起来,沉默不语。
事实上,在场绝大多数人都赞同这位女弟子的话,只是从来不敢付诸于口。
尤意远神情冷漠到极点,起身走到那位女弟子身前,直接就要给她一记耳光。
女弟子毫无俱意,睁大眼睛看着他,没有半点避开的意思。
就在这个耳光甩落前,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阻止了一切的发生。
“停下来吧。”
说话的人咳嗽了起来,听着有些痛苦。
话音落下,在场的所有弟子都站了起来,望向那个缓步走来的徐卿。
“见过师兄。”
十数位弟子都低下头,声音里带着歉意。
徐卿笑着嗯了一声,然后望向那位女弟子,神情温和说道:“先前的话不要再说了。”
那女弟子有些委屈地点了点头,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徐卿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连想都不要想。”
然后他望向尤意远,认真说道:“今夜辛苦师弟你了。”
尤意远摇头说道:“没什么,这是我该做的。”
言语之间,今夜秋祭上发生的这场变故的起因,竟然是徐卿做出来的决定。
徐卿走到尤意远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拾阶而上,来到众人视线当中。
“今夜的事情,你们若是因不甘落败而记恨,那该记恨的人应该是我,而不是怀素纸,她应该是你们为之而追逐的目标,仅此而已。”
他脸色苍白,笑容却依旧温和,声音亦如此:“就像我怀疑怀素纸,仅仅是因为她有可疑的地方,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你们明白了吗?”
十数位弟子齐声应道:“谢师兄教诲。”
尤意远忽然问道:“那现在要怎么做?”
徐卿思考片刻,看着他说道:“小师妹被刺杀这桩事是清都山的内务,既然怀素纸是清白的,那就不要让她涉及其中。”
尤意远皱起眉头,声音微沉说道:“想让怀素纸离开……我们要办到这件事,很难。”
某位弟子无奈说道:“那怀素纸强到没有道理,连师兄你都败给她了,我们拿她还有什么办法?”
听着这话,又有一位弟子开口:“除非是请一位师长出手,但这怎么可能?”
尤意远看了说话这人一眼,神情冷漠说道:“这么荒唐的事你想都别想。”
那弟子微微一怔,心想这话怎么有些耳熟?
不等这人回想起来,最初开口那位女弟子忽然问道:“你们有人知道怀素纸为什么来北境吗?”
有人不确定问道:“你的意思是?”
“怀素纸不可能无缘无故来到北境,她必然有着自己的目的,只要我们帮她做到了那个目的,那她就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那女弟子望向徐卿,咬牙切齿道:“简单一点说,就是她要什么,我们就给什么!”
徐卿没有说话,认真思考着这个做法,然后确定可行。
问题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隐约觉得这个提议有些不妥,内心深处有种很微妙的苦涩感觉。
就像是他要亲手为怀素纸做出一件嫁衣。
他沉默片刻,看着场间这些将自己视为旗帜的年轻弟子,点头说道:“就这样做吧。”
第一卷 独立寒秋 : 第十四章 那有我爹厉害吗?
怀素纸来到北境,最开始要做的事情很简单,不过两件。
为踏入元婴做准备,以及查明那群伪装成元始宗弟子的刺客来历。
如今倒是又多了半件事。
她很想知道,那位决意叛出元始宗的长老到底是哪一位,又是怎么以她作为诚意取信于人的。
只是这件事涉及到的层次太高,直接指向清都山掌门夫妇这两位大乘境强者,是她那位师父才有资格参与进去的大事。
怀素纸不会对此作过多猜想。
至于离开北境,她短时间没有这个打算,而且……谢清和显然不愿意她离开。
“你在看些什么?”
谢清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几分好奇。
怀素纸说道:“天空。”
谢清和望向天空,认真看了会儿,还是找不出有什么好看的风景,顿感无趣。
然后她想到接下来要去做的那件事,更感无趣。
今日是秋祭结束后的第九天。
两人走在一处山道上,朝着知矜峰顶走去,很悠闲。
知矜峰今日有课,而且是峰主亲自讲经,讲的恰好还是怀素纸这些天钻研的一本典籍。
她读这本典籍的时候遇到了一些不解之处,在问过谢清和,得到小姑娘替她去找自己父亲要解释的答复后,决定来到知矜峰听讲。
谢清和自然与她同行。
怀素纸看着即将走完的山道,忽然说道:“你这样没问题吗?”
谢清和想了想,问道:“你是说我修炼看上去不太刻苦?”
怀素纸有些无语,心想你这哪里是不太刻苦,分明是根本没有努力过,嗯了一声。
这些天来,她和谢清和日夜相处,早已经知根透底。
“可能……是因为我姓谢?”
谢清和微微一笑,笑容里却丝毫不见骄傲,轻声说道:“其实我以前还是很刻苦的,但后来发现自己不管努力还是懒惰,对结果都不会有任何影响,就觉得懒起来也挺好的。”
怀素纸闻言沉默,望向清都峰顶那株通体金黄的参天大树,隐约猜到了接下来的话。
“因为我的天赋已经足够,踏上大乘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而我再如何努力也好,最多也就是缩短不到三十年。”
谢清和坦然说道:“我爹娘还可以活很久很久,那我为什么要去受这些苦呢?为什么不如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有意思一些呢?”
话是真话,甚至话里带着几分自嘲,但这种自嘲对寻常修行者而言,未免太过嘲弄。
怀素纸没有觉得讽刺,很平静。
清都山自立派以来,两万年经历风雨无数,姓氏却从未更换过,谢家底蕴之深可见一二。
如今小姑娘对她说的话,只是证实了谢家可以确保每一代都能有大乘期的至强者存世。
无论是凭借丹药,还是飞升仙人的遗泽,那终究是一位大乘期。
怀素纸收回望向那株大树的视线,看了一眼谢清和,心想那代价又是什么呢?
闲话间,两人走完山道,来到了知矜峰顶。
也许是今日讲的那典籍比较艰涩,峰顶大殿内此时已经坐了数十名弟子,等候着那位峰主到来。
听着殿外传来的脚步声,这些弟子没有抬头,几乎都在刻苦冥想修行。
直到一声惊呼响起。
众人皱起眉头,睁眼望了过去,然后怔住,继而是倒吸凉气声成片。
怀素纸视若无睹,寻了个位置准备坐下。
谢清和倒是觉得凉了一些,心想这明明有清都大阵庇护,为何气候还会忽然变化?
两人刚坐下来,整座大殿顿时吵闹了起来,细碎的讨论声不断。
然而没有持续上多久,知矜峰主便到场冷哼了一声,将这些纷乱压下。
接着,他看了有意选了个不起眼角落坐下的怀素纸,开始讲道。
在怀素纸决定来听讲以后,谢清和就向他提前打了招呼。
知矜峰主本不同意,因为怀素纸并非清都山弟子,而今日讲的典籍是清都山修行体系中的重要部分。
按道理来说,他应该会坚持拒绝到底,但谢清和只用了一句话就说服了他。
——你们还欠着她在秋祭夺得头名的奖励。
知矜峰主无言以对,只能默认了这件事,权当做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
讲道正式开始。
怀素纸专心听讲,对照。
谢清和专心看了会儿她的侧脸,渐渐感到无聊,干脆靠着她的肩膀,往窗外望去。
今日天气晴好,清风微拂,殿外的树影随之晃动,很是适合睡觉。
小姑娘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没有睡下去,因为知矜峰主一边讲道的时候,一边也在注视着她。
“小气。”
她看着窗外树枝上的小鸟,想着身旁的少女,小声咕哝道:“真是秋色都被辜负了。”
天光渐移,日上中天,知矜峰主终于停下讲经声,来到提问的环节。
谢清和知道快要下课了,顿时多了些精神。
大殿维持着安静,数十位弟子有序提问,然后今日的讲课正式结束,开始退场。
怀素纸没有提问过,此时在心中整理着自己所得,忽然听见了一道充满不解的声音。
“你怎会到知矜峰听道的?”
一位长相清秀的姑娘看着她问道。
怀素纸望了过去,认出这人参加过那夜的秋祭,并且是秋祭开始前,与尤意远一同找到她和谢清和,有过交谈的三人之一。
后来的秋祭中,这人同样被她一剑斩落云海。
她的话虽然不多,但并非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那种,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愿意理会人。
问题是……这个问题未免太过莫名其妙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为什么要来听道。
那当然是因为不懂。
怀素纸心想这跟看到她挥剑杀敌,然后追着问她练不练剑有什么区别?
“你是不是蠢啊?”
谢清和没有那么客气,眼神不善地看着这清秀姑娘,说道:“肯定是不懂才会来听道啊。”
那姑娘微怔,这才发现自己的问题有多么愚蠢,双颊飞速涨红。
她深呼吸了一口,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然后,她想起自己亲口提出而徐师兄赞同的那个提议,鼓足勇气说道:“你要是对这门典籍有所不解,我可以帮到你。”
怀素纸神色不变,平静问道:“你为什么帮我?”
谢清和同样有些不解,她记得这姑娘叫做黄语芙,性情有些直接,或者说脾气不怎么好,说话不该是这种态度。
“秋祭我败在你剑下之后,一直觉得当天的事情自己做得不妥。”
黄语芙看着怀素纸,低声说道:“这算是我的歉意。”
怀素纸沉默不语,思考着这是怎么一回事。
见她迟迟没有反应,黄语芙有些着急,接着说道:“我师父对这门典籍钻研极深,就算我帮不到你,他也可以帮到你。”
怀素纸没有心动,准备拒绝。
她从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好意,更重要的是,这个理由实在不怎样,有太明显的不对劲。
就在这时,谢清和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几分难得的冷淡。
仿佛一只正在护食的幼兽。
“你师父在这方面很了不起吗?”
听到这句话,黄语芙转身望向她,认真说道:“诸峰难寻。”
谢清和笑了起来,直接问道:“那有我爹厉害吗?”
黄语芙怔住了,睁大眼睛看着她,眼里满是不可思议,心想你怎么能这样说话的?
谁不知道你爹就是掌门真人啊?
谁能有你爹厉害啊?
“那看来是没有了。”
谢清和不再看她一眼,望向怀素纸,说道:“等会儿我去把我爹的笔记拿出来吧,免得看了又看,麻烦啊~”
怀素纸看着小姑娘,沉默片刻后,嗯了一声。
等待她的答复,谢清和直接握住她的手,向着殿外走去。
黄语芙看着两人的背影,神色微变,连嘴唇也微微颤抖了起来,显然是被嘲讽到了。
也许是猜到了黄语芙此时的模样,谢清和忽然哼起了歌来。
一声。
两声。
很是得意。
嚣张极了。
第一卷 独立寒秋 : 第十五章 让我们开始飞剑吧
走出大殿,谢清和的笑容忽然僵住,望向怀素纸,连那哼哼声都没了。
怀素纸望向她,轻声问道:“怎么了?”
“没……就是感觉我这样子做,是不是不太应该?”
“嗯?”
谢清和斟酌着言辞,片刻后说道:“我想了一下,刚才我确实有一点点点仗势欺人,像极了一些故事里的经典反派,感觉不太好。”
说这句话的时候,小姑娘的语气有些迟疑,带着几分不安。
主要是她想到怀素纸待人向来温柔,而自己表现得那么盛气凌人,会不会惹来反感?
她只有怀素纸这么一个朋友,不想失去。
“你知道钱是拿来做什么的吗?”
怀素纸的声音忽然响起。
谢清和微微一怔,想了许久还是想不出其中的深意,老实说道:“是拿来花的。”
怀素纸看着小姑娘,平静说道:“错了,对你来说,钱是用来糟蹋的。”
谢清和微微蹙眉,看着她满是不解问道:“可是你说的这些,跟我担心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呢?”
怀素纸朝着离开的方向走去,随意说道:“是的,所以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谢清和怔了怔,接着才明白这是她根本不在乎的意思,莞尔一笑,心想你怎么连这都要拐个弯的?
她哼了一声,追向走在前面的少女,那双马尾在秋风中微荡。
还是可爱。
……
……
“我没有想过接受黄语芙的道歉。”
“啊?为什么?”
“她没理由向我道歉。”
“好像是的诶,那下次我遇到这黄语芙,就抓着她问,问她为什么觉得自己不妥,要向你道歉!”
“……你刚才说过四个字。”
“嗯?什么四个字。”
“仗势欺人。”
谢清和脸颊微红,装作听不到这四个字,提前取出一枚令牌,强行转开话题,说道:“快到了。”
怀素纸抬头,望向数里外那株通体金黄的参天古树。
离开知矜峰后,谢清和还在惦记着自己说过要为她取来自己父亲的笔记,于是两人又一次来到清都峰顶。
怀素纸没有拒绝,因为谢清和不会同意,而且她确实想要看看。
清都山掌门真人的笔记,足以让世间九成九的修行者动心。
但她现在想的却不是即将得到的珍贵笔记,而是黄语芙。
就像先前对谢清和说的那样,怀素纸不认为黄语芙有任何向自己道歉的理由,但却偏偏来道歉了,这让她嗅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
这是她那位师尊玩弄人心,操纵时势,于方寸间让千万人死去的阴谋味道。
与她那位师尊相比,黄语芙身上所展露出来的气息,自然是要稚嫩上无数倍——毕竟她显然只是一枚不自知的棋子。
怀素纸并不担心自己陷入阴谋当中,无法脱身。
相反,她还有些喜悦。
这些天来她什么都没做,没有离开过那处花树盛开的崖畔,没有趁着夜色去刺探清都山的隐秘,与谢清和日夜相处专注修行。
她仿佛忘记了自己来到北境,是要查清楚那群伪装成元始宗的刺客的来历。
是的,怀素纸什么都没做。
但这正是最好的做法。
清都山在北境有着绝对的统治地位,哪怕是元始宗巅峰之时,想要把手伸出北境,同样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如今魔道势衰,而正道诸派不可能冒着与清都山成为死敌的风险,培养出修炼魔功的刺客,潜入北境刺杀谢清和,断绝谢家的传承。
既然如此,那群刺客极有可能是清都山上某位大人物阴养的死士。
但这人再怎么厉害也好,都不可能在清都山对谢清和出手。
换句话说,小姑娘在哪里,哪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怀素纸想到这一点,于是她专心修行,留在谢清和身边,平静等待。
无论藏在幕后的黑手要做什么事情,都无法越过她,必然要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这是怀素纸想到最简单直接的解决方式。
……
……
踏上清都峰顶,没有向那位谢真人问好,谢清和径直带怀素纸走向一处书楼。
“我爹早年间修行时做的笔记,都在这幢书楼里面,只是没有分类,翻起来特别麻烦。”
谢清和推开书楼的门,一边向里面走去,一边说道:“其实之前我就想带你过来,但……”
话音戛然而止,不是遇上了什么事情,而是小姑娘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怀素纸看着洁净如初,却丝毫没有人味的书楼,轻声说道:“但你不喜欢来这里。”
谢清和沉默了会儿,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不只是这幢书楼。”
怀素纸看着小姑娘的眼睛,语气有些复杂:“还有这整个峰顶。”
谢清和别过头,没有回答这句话,像是没有听见一般,继续前行。
“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
小姑娘来到一处书架前,思考片刻后伸手取下一本笔记,语气刻意雀跃:“应该就是这一本了!”
怀素纸沉默了会儿,没有拆穿她伪装出来的高兴,接过那本笔记,认真说道:“谢谢。”
“不客气。”
谢清和拍了拍手,看着她说道:“能帮到你,我自己也高兴呀。”
怀素纸很认真地嗯了一声。
“对了。”
谢清和忽然问道:“你这些天一直在看书,想看的应该都看了一遍吧?”
怀素纸诚实说道:“还有很多想看。”
“很多吗?”
听着这话,谢清和仰起头望向那数排书架,扯了扯怀素纸的衣袖,然后说道:“那要不……我们直接把这些都搬回去好了?”
怀素纸闻言,沉默不语。
这次她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谢清和见她不好意思,苦心劝道:“你想,你还有这么多书要看,总不能看一本就过来翻一次笔记吧,那也太麻烦了,真的没必要。”
怀素纸有些无语,心想哪有这样办事的道理,委婉说道:“这是麻烦的问题吗?”
谢清和乌黑眼眸微转,以为自己明白了她的意思,拍了拍胸口,担保说道:“放心,我爹根本不会在意这些!”
怀素纸无言以对,发现她说的没错。
就在这时,谢清和神色微微一僵,忽然想到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若是她把这些笔记都搬回去了,那怀素纸岂不是要天天读书,到时候她该找谁说话聊天?
想到这个可怕至极的未来,小姑娘连忙晃头,赶紧把这画面丢出脑海。
“怎么了?”怀素纸轻声问道。
“唔……我想了一下,把整栋书楼搬空确实不太好。”
谢清和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正色说道:“怀姐姐你说得对,其实多过来几次也无妨。”
怀素纸隐约猜到了小姑娘的想法,还是没有拆穿,嗯了一声。
“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怀姐姐你除了读书,还有什么事情想做的吗?”
“有。”
谢清和听着这话,顿时高兴了起来,心想只要不是读书就好,强掩喜色问道:“是什么?”
怀素纸说道:“祭炼飞剑。”
谢清和想起那夜照彻云海的剑光,好奇问道:“需要什么材料,我去帮你取来。”
怀素纸说了较长一段话。
谢清和听完,沉默了好会儿,心想这飞剑可真不一般啊。
话里提及的某些材料,是极为罕见的宝物,哪怕是清都山也不见得有留存,很可能要耗费漫长时间去收集。
她抬头望向怀素纸,想了想问道:“这剑的名字叫什么?”
怀素纸说道:“长天。”
“这名字还挺好听的,难怪要用上这么多好东西。”
谢清和叹了口气,无奈说道:“但短时间内这些材料很难收集完,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看见它被祭炼成功后的样子。”
怀素纸想也不想说道:“你可以看到。”
“啊……为什么?”
谢清和的语气里满是困惑。
“解释起来很麻烦,但做起来很简单。”
怀素纸看着她,理所当然说道:“你只要让人知道你在找这些材料,那这些东西很快就能集齐。”
谢清和微微一怔,然后明白了过来,好奇问道:“是谁要倒霉了?”
怀素纸坦然说道:“现在还不清楚。”
……
……
入夜。
清都山某处孤峰,再次迎来了十数位弟子。
徐卿接过尤意远递来的一张白纸,看着纸上写着的那些字,沉默不语,脸色愈发难看。
就像这张纸上写的不是一堆天材地宝的名字,而是他生母已经病危的消息。
第一卷 独立寒秋 : 第十六章 她还有小师妹呢
徐卿没有母亲,因为他是被捡回清都山的一位孤儿,所以那张纸上写的当然是别的东西。
那是很多个名词,代表着许多被修行者们所珍视的修道珍宝。
即便他是清都山当代大师兄,此时看到这张纸上写着的东西都感到了震惊,身体甚至微微颤抖,难以相信竟有人敢如此豪奢。
“怎么办?”
尤意远看着徐卿的神情变化,语气苦涩至极。
在此之前,他和别的师弟师妹们已经为之震撼不解痛骂过,早已彻底感到了麻木。
他沉默了会儿,视线落在那张明明单薄却又沉重至极的白纸上,认真说出早已想好的话。
“这些东西真的很难集齐,其他的还好,我们咬咬牙还能凑得上,但有几样……”
尤意远低声说道:“恐怕放眼偌大人间,都很难找得到,这已经超出我们能力范围了,要不就算了吧?”
徐卿沉默不语,知道这句话是真的。
他望向四周的师弟师妹,视线从那十几张脸上一一扫过,只见上面都流露出放弃的意思。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声音微颤说道:“那几样东西由我来解决。”
这就是坚持到底的意思了。
尤意远神情诧异,没想到他竟要坚持下去,沉默片刻后说道:“既然如此,那份雷之泪我有办法找来,不会耗费太久。”
雷之泪是很出名的一种奇珍,对清都山弟子的修行有着很大的好处,唯有北境以北才有产出,是那张白纸上仅次于那几样东西的珍贵修道材料。
众人惊讶望向尤意远,只见他神色看似冷静,实则眼神里满是心痛,顿时明白这份雷之泪是他为了突破到元婴,提前做好的准备。
眼见两位师兄已经率先做出表率,剩下的人也无法再沉默下去了,逐一开口。
“我好像记得我师父最近萃取出一批霜风露,纸上需求的分量……应该没有问题。”
“渊海沉木我有办法,时间大概要耗费月余。”
“我家最近得了明心竹的消息,我会寄一封信回家,让家里不惜代价争取下来。”
不同的声音接连响起。
相同的是这些声音里都带着极致的心痛。
直到最后一位弟子神色艰难,好不容易把话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个让众人压抑到难以呼吸的过程,总算是结束了。
夜色下,孤峰响起一片呼气声。
“抱歉。”
徐卿看着都在痛心疾首的师弟师妹们,叹息说道:“此事确实是为难你们了。”
听到这句话,黄语芙微微摇头,望向眼里满是自责的徐卿,认真说道:“师兄你付出的比我们更多。”
事实如此,尽管先前话里提及的那些材料,都是极其珍稀的修道材料,但比起徐卿要去解决的那几样东西,便也不算什么了。
其中甚至涉及到一只上古神兽的遗骸。
虽然在场众人都不知道徐卿准备如何寻找,但过往的无数事情都向他们证明了,大师兄只要做出了决定,那就一定能够做到。
——秋祭夜里被怀素纸击败那次不算。
“多谢诸位师弟师妹了。”
徐卿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清都峰顶那株金黄古树,望向众人认真说道:“日后自有回报。”
话音落下,在场的十几名弟子悄然松了口气,心情不再那么沉重。
他们之所以愿意追随徐卿,除了徐卿足以让人心服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徐卿有着可能成为清都山掌门——只要他能娶到谢清和。
“那这些东西要怎么给怀素纸?”尤意远忽然问道。
黄语芙接过话头,向徐卿解释说道:“今日我在知矜峰上遇到过怀素纸,按师兄您的意思向她示好,但她不接受,而且……”
徐卿问道:“而且什么?”
黄语芙微微低头,躲开他的目光,说道:“谢师妹对怀素纸格外回护。”
徐卿沉默片刻,神情平静说道:“怀素纸救了小师妹,而且她们都是女子,亲近是很自然的事情。”
他顿了顿,转而说道:“至于怀素纸不愿意接受我们的好意,那就把这些东西用正常方式交给她。”
所谓的正常方式,自然是以灵石结算——哪怕这白纸当中的绝大多数材料,都是有价无市的。
今夜的商讨就此结束。
众人准备散会。
忽然之间,有人想到一个问题,下意识问道:“那怀素纸要是不够灵石,根本买不起我们抛出去的东西呢?”
众人当即怔住,面面相觑,心想这个可能还当真不小。
人尽皆知,怀素纸不过是一介散修。
散修就是穷的另外一个意思。
哪怕她真的是某位前代大乘期强者的隔世传人,想要拿下他们准备好的东西,可能性还是太小。
这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黄语芙的声音幽幽响起。
“她还有小师妹呢。”
……
……
那幢清都山上风景最好的小楼。
怀素纸坐在窗畔,看着白日里取回的那本笔记,有些头疼那位掌门真人的潦草笔迹。
谢清和对此没有兴趣,坐在一旁的竹椅上,懒懒晃着。
忽有风来,乱了她的发丝,让她忍不住挠了挠头,于是想起了一件事。
她望向窗外,看着深秋的夜空,难过说道:“快要入冬了。”
怀素纸没有抬头,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着,可以接着说。
“今年北境有异动,按照以往的惯例,道盟会派人过来,到时候应该会有一场宴席。”
谢清和的声音愈发难过,很是低落:“我又要过去罚坐了。”
怀素纸微微一怔,心想这分明是寻常人羡慕不来的烦恼吧?
在元始宗山门倾覆,魔道势衰以后,由八大宗门作为绝对核心的道盟,即是当今人间的统治者。
清都山正是八大宗之一,论宗门底蕴实力,更是可入前三。
只是清都山位于北境,对于中州的影响力稍差,声势上略有不如。
然而相对的,道盟想要对北境进行任何干涉,都必须要得到清都山的首肯。
这些年来,由于北境以北的威胁从未消失,道盟其余大宗都需要清都山作为第一道屏障,与清都山的关系一向维持的很好。
谢清和作为清都山未来掌门,自然是道盟的重点讨好对象。
怀素纸想着这些,望向小姑娘说道:“逃不掉吗?”
谢清和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低落说道:“我娘不会同意的。”
怀素纸安静了会儿,说道:“到时候我陪你去。”
谢清和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下意识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衣裙轻飘,马尾轻扬。
她正要笑出声来,又想到怀素纸还在看书,连忙悄无声息落地,礼貌十足地走到少女的身旁。
“还有事?”
怀素纸翻着笔记,仍旧没有抬头。
“没了。”
谢清和从后面轻轻抱住怀素纸,小脸微蹭过去,声音含糊说道:“就是觉得有你真好。”
第一卷 独立寒秋 : 第十七章 清都山上的夫妇
深秋的某个清晨,谢真人自静坐中醒来,睁眼望向世界。
天气晴好,清风徐来。
云海被朝阳映成一片金色的海,偶有微澜起伏。
清都峰顶的景色,总是如此。
他望向太阳,视线却穿过刺眼的金光落在更加遥远的地方,仿佛看到了无尽风雪。
事实上,清都山若不是有大阵隔绝,四季如春,此时已经大雪满山。
“近百年的境外都不会有太大的异动,你不用担心太多。”
一道温和仿若春风般的声音,在谢真人的身后响起。
这是他的妻子,谢清和的母亲,清都山的掌门夫人。
以及站在当世顶端的一位大乘期真人。
楚瑾。
谢真人没有转身,神情淡漠说道:“即便真的平静,我们还是要多看的。”
楚真人对此不想评价什么,换了话头,问道:“你不继续闭关了吗?”
对两人这种大乘期的强者而言,人世间的绝大多数事情早已经变得无聊起来,没有关心的意义,不如闭关静修。
真正值得他们关心的,无非就是人间大势的变化,北境以北的威胁,幽泉阴府对人间的渴望,域外天魔的不时降临。
多年以前,这些威胁里还有来自于元始魔宗的一份,但现在已经是只剩追忆的往事了。
“暂时不会闭关了。”
谢真人望向茫茫云海某处,语气温和说道:“最近山里难得热闹了起来,而且清和她也活泼了不少,我想多看看。”
“是有些热闹。”
楚真人安静片刻,说道:“那些热闹都来自怀素纸。”
谢真人看了她一眼,说道:“这热闹和你有直接的关系。”
秋祭那夜,若不是楚瑾开了口,怀素纸不见得真能下场。
楚真人淡然说道:“那句话很值得,否则你我也看不见那一剑大日如来。”
“是的。”
谢真人回想起那道如朝阳照彻云海的剑光,眼里带着一抹淡淡的欣赏。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接着说道:“听说怀素纸要祭炼飞剑。”
楚真人嗯了一声。
“怀素纸还有清和最近都在为这件事忙碌,找来了不少好东西。”
话到这里,谢真人的声音里多了些憾意:“对她们来说,想要把那些材料完美利用,着实有些困难。”
楚真人轻声说道:“几乎不可能。”
谢真人点头,忽然说道:“我在等怀素纸向我开口。”
这些天来,他没有再次进入闭关静修,还有着另外一个原因。
当日他在清都峰顶与怀素纸见面,亲口询问过这位晚辈想要什么,直到如今还未得到准确的答复,便不好闭关。
毕竟他一旦闭关,往往就是十数年的时间,怀素纸很难再见到他。
至于这些天里,谢清和去书楼取走的那些笔记,这在他眼里看来根本谈不上谢礼,都是无足轻重的东西。
“或许清和会请你出手?”谢真人看着自己的妻子说道。
楚真人闻言沉默,望向那处花树盛开的崖畔,神情淡漠说道:“我已经帮过一次,不会有第二次。”
……
……
秋日正午,阳光恰好。
光天化日之下,最是适合分赃。
谢清和坐在乌黑锃亮的地板上,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堆摆放整齐的珍贵事物,微张着的小嘴,很长时间都没能合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视线终于从这些事物上挪开,落在对坐的怀素纸身上,满怀敬意说道:“这也行,怀姐姐真是了不起啊。”
怀素纸嗯了声,脸上却看不见任何喜悦,静静注视着其中一个木盒。
这个木盒所用的木材是天外陨木,与旁边摆着的渊海沉木相差无几,是同样的珍贵。
其中存放着的事物自然来得更为骇人。
那是烛龙的一块骨片。
烛龙乃上古神兽,在许多典籍的记载当中,陨落在距今极为遥远的一场战争当中。
这是关于烛龙的最后一次明确记载。
然而,如今却有一枚烛龙的骨片真实放在了怀素纸的身前。
这很珍贵。
同时也代表着巨大的麻烦。
怀素纸最开始向谢清和说的那段话里,并没有烛龙的骨片,以及别的好些珍贵材料。
这些都是她为了估量那只幕后黑手的强大程度,故意写上去的。
她本以为这是不可能出现的东西,那位幕后黑手却真的拿了出来。
这背后隐藏着的意味很简单,无非就是让她拿了东西,学会知足,然后离开。
问题是,她本就是朝着那位幕后黑手来的,又如何能够学会放手其实才是拥有?
怀素纸想到这里,心情有些沉重。
就在这时,小姑娘高兴的声音再次响起。
“唔,要是可以一直这样糟蹋钱,那该要有多好啊~”
“这也算糟蹋吗?”
怀素纸看着她说道,有些无语。
即便不提那烛龙的骨片,这地板上也有太多的东西,是灵石根本买不回来的。
谢清和哼了两声,自顾自得意说道:“那这不是稍微希望一下嘛?”
怀素纸没有接她的话,说道:“我可能要闭关。”
“啊?”
谢清和睁大了眼睛,心想这不是又剩我一个了吗?
她好生不愿以及不解问道:“怎么就要闭关了?”
怀素纸看着地板上的那些事物,轻声说道:“这些东西比我预想中的更好,我要重新思考怎么祭炼长天才能妥当。”
谢清和微微蹙眉,发现这确实是一个问题,需要长时间的思考。
但她怎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小姑娘眼眸一转,提议说道:“要不我们去找人帮忙?”
怀素纸想了想,说道:“可以。”
谢清和见这事有商量的余地,接着趁热说道:“那要不……干脆就我和你先一起研究一下?”
怀素纸静静看着她,问道:“你是认真的?”
自两人相识以来,怀素纸从未见过谢清和有正经的时候,总是懒懒,偶尔精神,时常睡觉。
即便如此也好,谢清和的境界依旧稳定上涨,速度极快,仿佛修行路上没有任何瓶颈的存在。
谢家血脉的不同凡响,由此可见一斑。
问题是,这所有的与众不凡都和炼器无关。
“你怎么能不相信我!”
谢清和双颊微鼓,看起来有些不服气,微恼说道:“我在法宝炼制这方面的天赋可是很好很好很很好的!”
怀素纸安想了会儿,决定给小姑娘一个面子,问道:“有多好?”
“我爹的说法是……”
谢清和咳嗽了一声,端正坐姿,语气上故作谦虚,但明显得意:“有他在修行上的天赋那么好。”
谢真人的修道天赋有多好?
世人皆知。
冠绝人世。
怀素纸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看着谢清和格外得意的模样,有些无奈说道:“那就试试吧。”
第一卷 独立寒秋 : 第十八章 小小姑娘,多多可爱
想要祭炼一把飞剑,最先要做的那件事情,自然是去看看那是一把怎样的剑。
秋日艳阳映照下,一道漆黑无光的飞剑悬停在窗外,静若渊海,又像是海中央最为深沉的那片夜色。
无论是怎样的光线洒落在剑身上,都不会从中得到回应。
“有意思诶。”
谢清和伸出手,在剑身上叩打了几下,只听到了轻不可闻的回响,回忆片刻后说道:“这材质我没看错的话……是宙光铁,对吗?”
怀素纸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
宙光铁乃是天外奇物,颇为罕见,但很不适合用来锻造法宝或者飞剑,一直被认为是鸡肋,故而知道的人愈发稀少。
除了那些在这方面有过一定深入了解的人,寻常修行者大概率是认不出宙光铁的。
这也是怀素纸意外的缘故,她没想到谢清和竟然能认出来。
难道还真的天赋不凡?
“为什么这把剑的主要材料是宙光铁?”
谢清和一边敲打着长天剑,一边好奇问道。
怀素纸说道:“这最适合我。”
谢清和微微蹙眉,正要回想起宙光铁的更多特质时,便听到了更详细的解释。
“我修炼的功法比较特殊,格外看重飞剑对于真元的容纳,哪怕是毫无反应的吸收也可以接受,其他方面的需求不怎么在乎。”
“宙光铁在这方面确实是最好的选择,我以前看的那本典籍上面提过一句,这种材料不只能够吞噬风雨霜雪,还能影响那些更加玄妙的东西。”
“假的。”
“你以为我笨吗?我当然知道是假的!所以你拎着这把剑打架……感觉好吃亏啊。”
怀素纸心想确实如此。
谢清和收回视线,望向她问道:“你最开始想要怎么祭炼这把飞剑?”
之所以问的是最开始,是因为此时两人得到了比预想中更多的珍贵材料,完全可以放手而为,将目标放得更远大一些。
这也是怀素纸最初准备独自闭关的缘由。
她说道:“锋利。”
谢清和想了想,认同了这个方向,点头说道:“以宙光铁为主材,去追求飞剑对修行者的真元加持,确实是本末倒置了,锋利是不错的方向。”
听到这句话,怀素纸看着小姑娘的侧脸,神情格外认真,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
如此明显的目光,如何能教人察觉不到?
谢清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脸,看了一眼手上也没发现脏东西,墨眉微蹙,小声问道:“我的脸怎么了吗?”
“没什么。”
怀素纸微微摇头,认真说道:“只是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你,很意外。”
话是实话,但她话里的那股认真劲儿搭配上话的内容,听上去便有些不对劲了。
谢清和微微挑眉,故作凶狠模样,气呼呼说道:“难道怀姐姐你是觉得我就知道仗势欺人,别的什么都不懂了吗?”
怀素纸很认真地想了一遍,摇了摇头,否认了她的说法。
谢清和嫣然一笑,心想我在你心里果然是特别的,明明我之前才当着你的面仗势欺人。
就在这时,怀素纸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还懂偷懒。”
“怀素纸……这句话你可以不用说的,我会生气的!”
谢清和双颊微鼓,满是幽怨地看了怀素纸一眼,哪里像是生气的模样?
甚至小姑娘的幽怨深处,还有些许欢喜。
在她看来,若不是关系真的很好,以怀素纸的性情怎会对她说出这么不礼貌的话?
谢清和想着这些,实在是高兴,再也维持不住那幽怨生气的样子,嘿嘿地笑了两声。
“总之……”
她咳嗽了一下,敛去那看上去傻乎乎的笑容,看着怀素纸认真说道:“现在让我们一起来想,到底要怎么祭炼这把长天剑吧!”
怀素纸嗯了一声,然后看了一眼窗外。
秋日正暖和。
很是适合思考。
……
……
怀素纸为了如何祭炼长天剑,曾经准备过很长一段时间,如今在谢清和的提议下,决定完全推翻之前的想法重头再来,遇到的困难自然不会少。
谢清和在这方面的天赋确实如她所说,是真的很了不起,但她终究还是年轻,天赋未能完全兑现,有些问题就无法解决。
于是在某些时候,两人会结伴离开那幢小楼,去询问在相关方面颇有造诣的师长,不断更改完善原有的方案。
最终暂时确定了三个方向。
这三个方向尽可能去考虑了更多的因素,从怀素纸的修行进境,再到她的功法需求,真元契合程度,剑锋之利……等等方面上都想做到尽善尽美。
秋意渐深,时日渐去,如今的清都山上下都知道怀素纸和谢清和想要祭炼飞剑,正在为此不断努力。
只是对于诸峰师长与年轻弟子们,真正稀奇的事情唯有一件。
谢清和竟能如此勤奋!
……
……
清都山,还是那座秀美野峰。
与先前不同,这一次追随徐卿的年轻弟子们,没有选择在夜里聚集,而是将时间放在了黄昏。
夕阳西下,暮色落在这十几名弟子的身上,映出了他们格外难看的脸色。
这一次就连徐卿都有些忍不住了。
“这也太离谱了吧?”
一位弟子忍不住骂道:“哪有人这样子办事的,荒唐!真是荒唐!”
另外一位弟子瞧了他一眼,面无表情说道:“那现在你不就见到了吗?”
听着这两句话,尤意远忍不住叹了口气,无奈点头说道:“这事儿确实太过荒谬。”
“是吧?师兄你也这样觉得的吧!”
最先开口那位弟子望向徐卿,情绪格外激动,用力拍打着身下的石阶,破口大骂道:“哪有人连剑都没想好怎么炼,就先找来那么一大堆珍贵材料,然后才开始想办法的啊?”
是的,今日这十几名弟子聚集在一起,正是被怀素纸与谢清和两人给彻彻底底气昏到了。
他们本以为自己好不容易收集来那么多天材地宝,通过各种途径送到怀素纸手上,这位举世闻名的怀姑娘就会迅速离开清都山,与他们挥手告别,再也不见。
谁知道事情竟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就像怀素纸也不知道他们真能拿出那些东西,都是同一个道理。
黄语芙语气微涩问道:“所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众人沉默,无人作答。
黄语芙小声说道:“要不……我们再努力一下,稍微帮帮她们好了?”
“事已至此,现在想退未免太晚了。”
尤意远再叹了口气,望向神色憔悴的众人,说道:“我也清楚大家都累了,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休息,想想怎么才能帮怀素纸祭炼好那把飞剑吧。”
“要尽快,时间已经不多了。”
徐卿抬起头,望向即将沉入云海之下的夕阳,轻声说道:“在深冬到来前,怀素纸必须要离开清都山。”
PS:晚上有两章加更。
第一卷 独立寒秋 : 第十九章 如果你无以为报,要不……
秋意最深时,清都山的气候仍旧如春,因为这里的人都不喜欢冬天。
四季不分,气候不明,时间流逝给予人的感觉自然就会变淡。
除了日升月落,每一天真的没有什么区别。
怀素纸与谢清和仍旧在努力,不断努力推进着方案,现在已经到了一个关键的地方,必须要做出抉择。
这天夜里,两人坐在小楼窗畔,开始至今为止最重要的一次夜谈。
“现在可以确定下来,有足够把握去完成的方案只有三个。”
谢清和拿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白纸,向怀素纸说道:“第一个是按照你原有的方向,舍弃掉其他一切,只求锋利无双。”
怀素纸认真听着。
“若是以此为目的祭炼长天,凭借那些奇珍异宝,祭炼只要成功,那在长天的剑锋之前……”
谢清和看着她说道:“同境之中,所有护体道法和法宝禁制,乃至于绝大多数的阵法,都会变成一张纸,没有任何意义。”
怀素纸这些天来都有参与其中,但真正在方案上拿主意的是谢清和,故而她也是才知道这些。
她接着问道:“另外两个?”
谢清和早知道怀素纸会这样问,才故意没有接着说下去。
小姑娘眼眸微转,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可怜兮兮说道:“我好像有些累了诶。”
怀素纸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是在故意撒娇要好处,自然不会生气,想了想给她倒了杯茶。
“热的。”
“烫吗?”
谢清和望向那杯茶。
怀素纸一脸莫名其妙看着她,提醒说道:“这是你刚自己煮的茶。”
“噢。”
谢清和像是恍然大悟般,拿起这杯茶喝了一口,然后哼了一声,说道:“你也知道是我煮的茶呀?”
怀素纸沉默了会儿,终于明白了小姑娘的意思,说道:“下次我来煮茶。”
谢清和这才满意,接着把话说了下去。
“另外的两个方案,其实是一条路上分出来的岔道。”
“嗯?”
“长天是由宙光铁锻造而成,这种材料不适合作为法宝与飞剑,但用在飞舟上充当外壳却很不错,可以挡下绝大部分飞剑和法宝的功绩,唯一缺点是太过珍贵。”
“你的意思是,将宙光铁的特性发挥到极点,弃守攻取守?”
“嗯,就是这个意思,假如往这个方向走,那我大概会让长天变成一块……门板?这样比较适合。”
“不要。”
怀素纸没有片刻犹豫,直接否定了这个方案。
与美丑无关。
主要是她不习惯自己以后提着一块门板。
那画面未免太美。
她稍微去想了一下,都有种难以接受的感觉。
“我也不喜欢这个方案!”
谢清和很高兴她的反对,丝毫没有被直接否定的伤心,小手轻拍胸口,看着她一脸庆幸说道:“还好你也不喜欢,要不然我还得劝你。”
怀素纸无言以对,安静片刻后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做这个方案?”
“假话是怕你喜欢,至于真话是……”
谢清和看着她的眼睛,神情诚恳说道:“难得遇到有意思的事情,我的手稍微有些痒。”
怀素纸有些无语,转而问道:“那第三个方案就是你最喜欢的,对吗?”
谢清和微怔,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是你的性格,也是人之常情,让最好的压轴。”
“唔……那这方面我好像不太懂怀姐姐你诶。”
“我在性情上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一个普通人。”
“如果你这句话传出去,让秋祭夜里败给你的那些人听到,以后你的名声里肯定会多出两个字。”
“什么字?”
“虚伪!”
“我觉得该是另外两个字。”
“什么字?”
“谦虚。”
怀素纸理所当然说道。
谢清和有些不服气,正要反驳的时候,忽然想起秋祭夜里那些年轻弟子有多么仰慕怀素纸,当即没了声音。
憧憬确实是人与人之间最远的距离,太能令人盲目。
小姑娘在心里叹了口气,感慨万千,只觉得现在像自己这么清醒的人确实不多了。
“所以呢?”
怀素纸问道:“你最喜欢的那个方案是什么。”
谢清和看了她一眼,忽然说道:“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这句话你知道吗?”
怀素纸想也不想,直接说道:“齐物论。”
谢清和赞道:“怀姐姐当真学识渊博。”
怀素纸隐有猜测,有些不确定地看着她,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做起来十分复杂,但说起来其实简单,就是在剑锋之上再造天地。”
谢清和敛去多余情绪,补充说道:“这个方案必须要用到烛龙骨片,否则就是一场空谈。”
怀素纸安静了会儿,问道:“这个方案的起因是什么?”
谢清和等这句话已经很久。
“那天我说要替你祭炼飞剑的时候,你说自己对真元的容纳这方面格外看重,其他都是次要的,这也是以宙光铁铸剑的原因,因为真元落入其中就是石沉大海。”
“后来我就一直在想,除了这个无可奈何的选择,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满足你的要求呢?”
小姑娘笑了笑,望向窗外夜空说道:“不就是这片天地吗?”
怀素纸认真问道:“确实如此,但我们的境界终究太低,你要怎么做到这些呢?难道你想请谢真人出手吗?”
从任何角度来看,两位金丹境的修行者,放在整个修行界都不能算是低的。
然而当事情涉及到天地与万物,即便是那些高在云端之上的大乘期强者,对此也无法做到保证。
更重要的是,飞剑向来是随人而起,若是飞剑太过强大,伤人之前必然先伤己身。
这不是怀素纸想要的。
“这是一个问题,所以我要做的只是一个简陋的雏形,还是现在的长天作为主体,在剑内开辟一片空间,造风火水土,以烛龙的骨片为剑心总司一切,以此满足你对真元容纳性的需求。”
谢清和看着怀素纸的眼睛,骄傲说道:“怀姐姐你将来必定大乘,剑随人起,这剑中天地也必然能够完美诞生,出现在世人的眼前。”
怀素纸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她能从这些话里看到小姑娘所耗费的心血。
片刻后,她站起身来,向谢清和认真行了一礼,说道:“谢谢。”
“哼。”
谢清和唇角微翘,梨涡浅现,故作不满说道:“你我之间还要说谢谢的吗?”
怀素纸认真问道:“那我该说什么?”
谢清和微怔,没想到她竟会这么问。
小姑娘眨了眨眼,忽然想到一个好玩的,语重心长说道:“你就说呀,说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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