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人偶]你好！小丑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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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本文档为《你好！小丑小姐》的小说文本，讲述了一位名为奥菲莉亚的小丑少女及其伙伴雷蒂娅的奇幻冒险故事。故事始于一个充满异界背景的奇幻世界，描述了小丑小姐与一群魔物的斗争，以及她们在逃生过程中如何相互依偎、以友谊为基石展开冒险的青春旅程。文章开头描绘了小丑小姐的轻笑与独特的风格，在众神化为星辰之后，少女们踏上了寻求自由与友谊的路途。随后的章节包含了两位主人公与危险魔物之间的战斗、与未知女巫的接触等情节，展现了其勇敢与顽强的精神。故事内容曲折且引人入胜，蕴含着青春的自我探索与勇气的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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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hived Date	2024-11-14
Original Link	[Unknown link(update needed)]
Author	活动人偶
Region	未知
Date	2022-12-28
Tags	跨性别小说, 奇幻冒险, 性别认同, 青春, 友谊, 魔法, 小丑, 异世界

本文由多元性别中文数字档案馆归档整理，仅供存档使用。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正文

题名：你好！小丑小姐

作者：活动人偶

Tag列表：战斗、异界、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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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天空四色轮转，昼夜变换，唯有龙吟长存

美丽的艾尔拉雅啊——

……

红衣的狮鹫骑士高举光辉之刃，文明的火种从崩溃与蒙昧中重生；

祭司们高唱着神圣的赞歌，环绕着鲜花与光的天使为王者献上桂冠。

繁荣盛大的背后，是小丑小姐的轻笑。

她戴着大大的小丑帽，踩着滑稽的尖脚鞋，与欢呼的人们背道而驰。

面带笑容的行人从她身边一个个跑过，直到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她。

——你要去哪里呢？小丑小姐。

一如既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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徘徊在黎明前的森林

前言

是怎么想到要写一个以小丑为主角的故事呢？

我曾经在某个帖子里也说过这件事情——在最初的构思里，小丑小姐是个配角。

是的，当这部以小丑小姐为第一主角的幻想故事还只是个胚胎的时候，小丑小姐只是一个没有多少戏份的配角。

一个滑稽、逗趣、和略带悲情的配角。

那时候，这部故事的名字还不叫《你好！小丑小姐》，它有一个比现在更加酷炫和中二的名字——《背负世界之龙》。

主角是一个被封印在高塔中的黑巫师，以及一个不知道自己为何死去的幽灵公主。

那是一个寻找家乡的故事。

那时候，我已经在脑子中构思好了基础的奇幻世界观，以及故事的大致流程，正当我准备打开Word将这个故事写下来的时候，或许是一种未知的巧合，我恰好看到了B站的某个视频。

——Miku的《活动小丑》。

【不如添加一个小丑的角色吧！】

当时这个念头突然从我的脑海里蹦了出来。

于是小丑小姐诞生了。

具体小丑小姐是怎么从一个小配角渐渐变成第一主角的，我自己也记不清楚了，总之，当我将最初的一万字投稿到某个网站的时候，小丑小姐已经成为了整个故事的核心人物，而原本的书名也被我舍弃。

因为啊，一个小丑无论怎么想，都与这么酷炫的名字不搭对吧？

所以在编辑书名的时候，我临时取了一个新名字，也就是现在的——

你好！小丑小姐。

或许是好事多磨，因为某些事情，我离开了最初的网站，而原本说是11月上线的新网站也连续多次跳票，当我正在写这个前言的时候，网站依然没有上线（死鱼眼）。

嗯……上面说了那么多，好像还没有为大家介绍这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这里我就简单的谈一谈吧。

——这是一部异世界背景的奇幻轻小说。

如果要我给这部小说下一个定义的话，那么现在的我会这样定义它。

事实上，我对西幻的了解不多，印象中大概也就是魔戒以及其他一些的欧美奇幻电影，而轻小说……说实话，轻小说我只看过两部，一部是初中时买的实体书《死神的歌谣》，另一部则是因为动画化而去补的电子书版《俺妹》。

如果有人说，你对这两种东西都不了解，你怎么敢写？

所以我才会说，‘如果要我下一个定义的话’。其实本质上，我在写一个幻想故事。

我从来没有刻意让自己写的小说看起来像是‘轻小说’，因为我本身就对日本轻小说不够了解。

但话虽如此，我也不是一无所知，说到底，作为一个废宅，这些东西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点的。比如，轻小说最初的定义——能够让人轻松阅读的小说。

那么我想，为什么写轻小说就要刻意仿造日系的风格呢？虽然‘轻小说’的这个概念出自日本，但从最初的定义来看，这是不分国界的。

这是一个略带西方神话色彩的幻想故事。

巨龙翱翔于天际、女巫在阴影中窃窃私语；神庙里的祭司虔诚的跪倒在神像前，向他的神明祈祷；三色的月光下，牧羊人高唱着先祖的旋律，驱散黑暗中的魔影。

这是一个蒙昧的时代，这是一个辉煌的时代。

众神化为星辰升于天上，当星辰的桂冠从不可触及的圣白山巅跌落，这一切都预示着神话时代的结束。

但结束，只是为了一个新的开始，这正如《多兰之诗》中提到的一段：

【天空四色轮转，昼夜变换，唯有龙吟长存——

美丽的艾尔拉雅啊。】

从最初的天地开辟，从无垠之龙贝希摩斯与第一批行走在艾尔拉雅的生灵订下神圣的誓约开始；

从辉煌的摩洛克人时代开始；

从古典的罗格桑人时代开始；

从群星坠落的黑暗时代开始；

在数不尽的千年中，一个又一个角色在名为‘艾尔拉雅’的舞台上登场与谢幕，它们不会被遗忘，因为历史已经记住了它们的名字。

现在也不例外。

在四色之主的见证下，长达千年的后神话时代也终于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被掩盖了自身光芒的凡人开始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这是一个凡人的时代。

故事将从一个名为‘奥菲莉亚’的小丑和一个名为‘雷蒂娅’的驯兽师开始，她们将在不可避免的命运之下展开属于她们的旅程。

未知与奇妙并存的冒险之旅。

准备好了么？下面，就是这个故事的开始。

那么，请让我在这里说一句——

欢迎回来，小丑小姐。

第一章 传奇的开始（01）

一、正如传说一般的开场就像每一个传奇故事的开始，无论是宏大，亦或是平凡，总是伴随着一些不同寻常的事件，以推动注定不凡的主人翁踏上那条被后世所传颂的、扣人心弦的冒险之旅，这大概，就是凡人与英雄的差别了吧？

“所以。”

“所以？”

橘红色的阳光漫过残破的土墙，落在少女银灰色的短发以及瘦弱的肩膀上。雷蒂娅恍惚中有一种错觉，似乎在这一刻，外面魔物的喧嚣全部沉寂，始终弥漫在鼻尖的血腥味也不再那么令人作呕，雍容的黄昏女士将晚霞的纱衣披在眼前的少女身上，予以洗礼——就如同所有优美的诗歌里描绘的那样。

雷蒂娅不得不承认，就算是到了这种生死危难的关头，面对自己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友人所不经意展现的妩媚，即使是同为女人的雷蒂娅也不禁内心动摇。

——这位有着一头潇洒的银灰色短发，以“奥菲莉亚”为名的少女，就是有这样的魅力。

“你不觉得这正是一场奇妙历险的标准开场么？迪雅。”奥菲莉亚一本正经的看着雷蒂娅，如黑曜石般美丽的双眼闪闪发亮。

雷蒂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我想我应该提醒你，我亲爱的奥拉小姐，我并不是质疑你，只是以你那充满奇妙构想的小脑袋里，是否存在着能对我们现在的处境有所帮助的点子呢？比如说如何从这满是魔物的城镇里逃出去。”雷蒂娅半靠在一头卧在地上的灰狮鹫身上，一边警戒着外面魔物的动静，一边有些不满的发着牢骚。

“完全没有。”奥菲莉亚挑了挑眉毛，认真的回答。

“……我想也是。”雷蒂娅看了看渐渐昏暗的天色，“好了，关于幻想故事的讨论到此为止，我们应该动身了，奥拉。”

雷蒂娅轻轻拍了拍灰狮鹫的颈部，牵起奥菲莉亚的小手低着腰沿着低矮的土墙缓缓移动。

在灾难突然降临之时，雷蒂娅就果断的带着奥菲莉亚一路避开慌乱的人群躲进了这间破旧的马厩。经过一下午的观察，雷蒂娅发现，这似乎并不是一起普通的魔物攻城——当然，单单这些魔物的数量就不寻常——这些魔物的行动并不是漫无目的的破坏，除了一开始的大屠杀，在确定了城镇居民已经没有抵抗力之后，大部分的魔物都开始向着城中心汇聚，只留下了少部分的魔物在外围巡弋，消灭人类的残余力量。

——就像是有组织有目的的军队。

“为什么我们不骑在爱丽丝身上离开呢，迪雅？”奥菲莉亚瞅了瞅雷蒂娅身边匍匐前进的灰狮鹫，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一样拍了下手。

“因为天上那群吵闹的女妖，奥拉，我觉得她们的存在感并没有那么低。”对于自己伙伴经常出现的“奇思妙想”，雷蒂娅微微讽刺了一下，“另外，巴顿并不喜欢‘爱丽丝’这个名字。”

灰狮鹫巴顿适时的打了个响鼻。

然而奥菲莉亚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主意被否定而气馁，反而神采奕奕的拍了拍斜挂在自己腰间的两把长剑，挺起小胸脯得意的说道：“区区鹰身女妖，可难不倒‘未来的大剑圣’奥菲莉亚小姐。”

“我记得你以前可是自称‘未来的滑稽小丑大师’来着。”雷蒂娅看了看短发少女身上穿着的红蓝色调的小丑服和脚上滑稽的红色尖脚鞋，揶揄的说道。

“塞娜团长说过，人的爱好应该广泛。”

“不过团长也说过，盲目的自信是自大。”

“迪雅不相信我么，你最亲密的挚友？”奥菲莉亚歪了歪小脑袋，认真的盯着走在自己前面的雷蒂娅。

“当然，奥拉，我不认为你身上那两把木头能做什么，哪怕你是一位真正的剑圣。”雷蒂娅一边回忆着脑中制定的路线，一边小心的观察不远处的魔物，“尽管你的手工很灵巧，把那它们做的跟真的一样，但木头注定只是木头。”

“加上博德大叔的附魔也不行？”

“哦，‘戏法师’博德，我们都知道他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大师，他和蔼可亲，常常为大家带来欢乐，但遗憾的是，只能称之为魔术的戏法并不能让你的木头脱胎换骨。”

“好吧，真可惜。”

两人外加一只灰狮鹫借着夜色潜行，除了在夜晚视力更加敏锐的鹰身女妖需要格外注意外，总体来说，整个过程比雷蒂娅预想的简单。

唯一有点麻烦的是城门附近游荡着的几只魔狼，不过有灰狮鹫巴顿在，两人最终还是有惊无险的平安穿过城门。

离开城镇后，雷蒂娅她们并没有立刻乘上巴顿离开，毕竟鹰身女妖的警戒范围可是出了名的广，虽然雷蒂娅事先推断出了女妖们的巡逻规律，这个点目前正是女妖们的盲点，但小心点总是没有错的。

“现在去哪，找团长她们么？”奥菲莉亚随手将一个空空的玻璃瓶丢掉，看着雷蒂娅。

雷蒂娅捡起玻璃瓶揣进衣兜里，没好气的瞪了奥菲莉亚一眼：“要是让老波特知道你不仅偷了他的药剂，还将他的宝贝瓶子乱扔，肯定饶不了你。”

“现在可是非常时刻，迪雅。”奥菲莉亚皱起眉头，反驳道。

“他可不管你这些。”

“但是你不得不承认，迪雅，如果不是我的药剂，咱们现在说不定已经在狼肚子里了呢。”奥菲莉亚得意的鼻子都翘起来了。

——这是老波特的药剂！而且你偷药剂的时候可没有魔物攻城。

雷蒂娅很想一拳糊在奥菲莉亚那张得意洋洋的可恶小脸上，但是她也知道，正是多亏了这瓶“除臭药剂”，她们才能在那些鼻子贼尖的魔狼眼皮子底下逃过一劫。

“那种小事就不要在意啦，我们现在要去找团长她们么？离庆典还有三个月呢。”

是的，庆典，整个奥兰蒂亚最为尊贵的城邦主，法恩斯城的主人——阿德丽达女王的庆典。

奥菲莉亚和雷蒂娅两人本是某个流浪旅团的成员，按照原定计划，受到女王邀请的她们本应该已经离开歌尔铎平原，乘上团长早就在博斯特港安排好的商船，悠闲的看着海浪，吃着海鲜，然后细心的为之后的表演做准备——如果不是因为某个小家伙贪吃，结果吃了老波特为那些胆敢冒犯他的老鼠们准备的添加了“特殊佐料”的蛋糕的话。

虽然这场魔物攻城怎么看都不寻常，处处都透着阴谋的味道，但雷蒂娅可不是天真的小女孩，她很明白自己的能力。她告诉自己，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驯兽师，对于这场灾难中死去的亡灵，她只能为他们祷告，然后将这里的惨案报告给附近的城邦。

“迪雅，迪雅，想什么呢？你认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奥菲莉亚在雷蒂娅眼前挥了挥手，将雷蒂娅从思绪中拉回来。

雷蒂娅撇了一眼眼中隐隐透着兴奋的奥菲莉亚，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想都别想，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快和旅团的大家会和。”

作为少女从小到大的好友，雷蒂娅虽然跟不上经常脑洞大开的小丑少女，但是凭着以往的经验，她也能猜到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就好像有一次，她们旅团在表演结束后，奥菲莉亚这家伙就鬼鬼祟祟的拉着自己说她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地方，不过当时雷蒂娅已经很困了就没有理会，结果第二天，为了寻找这个失踪了一晚的小捣蛋，整个旅团都忙得鸡飞狗跳，最后还是塞娜团长从一个窑子里把这个小坏蛋捞了出来——当时得到消息的雷蒂娅差点气晕了过去。

听塞娜团长说，她找到这个小家伙的时候，这个小坏蛋一身光溜溜的趴在一群下贱的（雷蒂娅补充）妓女身上，喝了个烂醉如泥，甚至还敢偷吃团长的豆腐，为此，团长还不得不向那个该下地狱的（雷蒂娅补充）老鸨支付了三个银币的嫖资。

——经常混迹于这种下流场所的雷诺表示，那些女人根本不值这个价钱。

“按照我们家乡的习俗，我已经成年了！塞娜姐姐你不能这么对我！”

“……淑女的礼仪？哦不！我不要那些变态的老女人！”

“其实……其实我是男孩子啊！至少……至少曾经是！”

“团长……我不做女人啦！”

直到今天，雷蒂娅仍然记得奥菲莉亚当时死不悔改的样子。当然，最后的结果就是奥菲莉亚被团长狠狠的打了一顿屁股，并禁足了整整一年。也是从那次事件过后，雷蒂娅对自己当时的疏忽十分自责，并发誓要时刻看住这个调皮的小坏蛋，以防类似的事件再次发生。

“难得发生了这么好玩的事情，雷蒂娅你就不期待一场奇妙的冒险么？敌人，伙伴，财宝……说不定还有公主什么的呢！”奥菲莉亚板着小指头，越说越兴奋，似乎已经迫不及待要去经历一场盛大的冒险。

“你可蛊惑不了我，滑头的小丑小姐。”雷蒂娅眉头越皱越高，最后忍不住转身伸出双手将小丑小姐粉嘟嘟的小脸拉的长长的，“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第一，跟我走，第二，跟我走，懂么？”

“呜！呜！”

小丑小姐不满的发出了呜呜声，似乎在抨击雷蒂娅的独断专裁。

……

“好了，这里差不多了。”

赛罗克城的西边是一片茂密的丛林，雷蒂娅两人利用树木的遮掩躲避鹰身女妖的巡视，走了大约半个小时路程，鹰身女妖应该已经威胁不到她们，于是雷蒂娅扶着巴顿翻身而上，然后将仍噘着嘴的奥菲莉亚拉了上去。

“巴顿，起飞。”雷蒂娅拍了拍灰狮鹫巴顿脖子上洁白而坚硬的鬃毛。

巴顿低鸣一声，巨大的双翼一振，便在一小团气浪中腾空而起，转眼便飞上了数百米的高空中。

——于此同时，在雷蒂娅她们没有发现的地方，三只鹰身女妖也从树林中飞出，朝着她们尾随而去

二、空中激战

“迪雅，……”

坐在雷蒂娅后面的奥菲莉亚似乎说了什么，但声音随即便在急窜而过的气流中消散。

“什么？”

奥菲莉亚环抱着雷蒂娅的双手紧了紧，下一秒，雷蒂娅便感到一个温热的气息靠近了自己的耳朵，不由得脖子一缩。

“我说！好像有什么！跟着我们！……嗷！迪雅你掐我！”

奥菲莉亚突然而至的大嗓门让雷蒂娅浑身一震，脑仁嗡嗡直响，不由得伸出手狠狠的在对方软软的手臂上掐了一把，却不料仍趴在自己耳边的奥菲莉亚又是一声大嚎，可怜的耳朵再次遭到了摧残。

总之，一段“鸡飞狗跳”的小插曲过后，对于奥菲莉亚的提醒，雷蒂娅不得不重视起来，但在环顾四周之后，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可能的敌人——除了几只普通的飞禽。

平静如常的环境没有让雷蒂娅放松警惕，她了解奥菲莉亚比了解自己更多，尽管这个小坏蛋总是在脑子里转动着无数的鬼点子，像是一个长不大的疯丫头——当然，年仅16岁的奥菲莉亚也的确称不上是大人——但雷蒂娅知道，奥菲莉亚拥有一种近乎预言的敏锐直觉。

“能判断对方的位置么？”雷蒂娅扭头贴在奥菲莉亚耳边问道。

“？”

然而，似乎是雷蒂娅的问题有点“深奥”，我们的奥菲莉亚小姐只是眨巴眨巴她那乌黑闪亮的大眼睛，用一种很懵懂的可爱表情看着雷蒂娅。

仿佛是在说“迪雅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可惜，驯兽师雷蒂娅小姐早已看穿了一切。

“奥拉，我们是朋友吧？”

“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哦，亲爱的迪雅。”

“那么，你觉得跟着我们的是什么呢，那东西，或者说那些东西在哪里？”

雷蒂娅认真的看着奥菲莉亚，奥菲莉亚也绷着嘴故作严肃的看着雷蒂娅。半响，奥菲莉亚嫣然一笑，露出八颗整齐而洁白的牙齿，灿烂而完美。

奥菲莉亚松开贴在雷蒂娅腰间的一只手臂，伸出白嫩嫩的食指，竖起来摆在雷蒂娅面前，嘴巴一张一合。

雷蒂娅还未听清奥菲莉亚说了什么，神色骤然一变，一直伏在巴顿脖子上的左手急速拍击了几下。

得到雷蒂娅的指令后，巴顿巨大的双翼轨迹一变，乘着气流斜斜向一旁滑翔而去，于此同时，三道刺耳的尖啸声几乎不分先后的呼啸而过，从无到有不过短短的几息之间。

“鹰身女妖！”

三只有着人类女性身体的鸟型魔物自上而下从三个角度先后穿过刚才巴顿所在的位置上，覆盖着鸟羽的健美长腿下，是一对如剃刀般锋利的钩爪，在夜空中泛着类似金属的光泽。

雷蒂娅感觉浑身发冷，冰冷的汗水浸透了裹在马甲下的衬衣。她一手抓在巴顿的脖子上，一手死死握着一柄制式长枪——之前逃跑的时候在一名死去的城卫兵身上顺来的，同时还有一面小圆盾——或许是紧张，也或许是恐惧，奥菲莉亚能感受到雷蒂娅的身子在微微颤抖，紧扣的手指关节也有些泛白。

“三只……不好办啊……”

雷蒂娅轻声念道。

单就个体实力而言，鹰身女妖算不上是特别强大的魔物，无论是她们自傲的视力还是飞行速度，都远远比不上传说有着龙之血脉的狮鹫，或许短距离的冲刺稍胜一筹，不过持久力就完全不够看了。更不用说灰狮鹫本就是狮鹫族群里最擅长空中战斗的种类之一。

但是，因为雷蒂娅和奥菲莉亚的缘故，灰狮鹫巴顿根本无法肆意的展现自己“空之领主”的全部实力，如果敌人只有一只还好，但三只，就很危险了。

偷袭没有奏效，三只鹰身女妖很快调整姿态，挥翼折返而上，从三个方向将巴顿及其背上的两位少女包围了起来。

“笛~”

“笛笛~”

三只鹰身女妖封死了四周，鸟类的竖瞳里尽是冰冷的杀意，然而她们似乎顾虑着什么，并没有马上动手，而是相互鸣叫着，做着某种交流。

她们想干什么？

雷蒂娅当然不认为这些女妖拦下自己这行人只是出于好奇。

“她们好像是在等什么人呢？”

奥菲莉亚无意的呢喃提醒了雷蒂娅。

雷蒂娅之前早已对魔物们怪异的行为有所猜测，众所周知，魔物是由扭曲的混沌魔力所污染的怪物，它们大部分毫无理智，只会遵从破坏的本能攻击周遭所有被它们锁定的目标。而这次的魔物暴动，这些魔物们不仅行为反常，甚至还学会了与其他魔物配合！稍微了解一点魔物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这些魔物肯定不是野生的魔物，或许是被人圈养，或许是被人奴役，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雷蒂娅所愿见到的。

——邪教徒，亦或是恶魔。

也只有崇尚混乱，对秩序抱以仇恨的那些家伙才能控制如此规模的魔物群。

显而易见，这三只鹰身女妖背后肯定有操纵者，但目前，雷蒂娅尚不能确定她们阻拦自己的行为是偶然还是有目的的，如果是后者，再联想到之前顺利到几乎不可思议的逃脱……

雷蒂娅不寒而栗。

“奥拉，抓紧了！”

邪教徒也好，恶魔也罢，无论如何，现在最重要的是突破鹰身女妖们的封锁，雷蒂娅明白这一点。

她手提制式长枪，驾驭着巴顿朝着前方的一只鹰身女妖撞去。灰狮鹫不愧于“空之领主”的称号，即使是骤然加速，所爆发的速度也不亚于一名大骑士的无畏冲锋，狂暴的气流几乎肉眼可见，如一道淡青色的护盾加持在了巴顿的四周。

强壮如钢铁的狮鹫所发动的冲锋自然不是鹰身女妖能硬抗的，前方那只鹰身女妖尖叫一声，避开了巴顿的撞击，但随即又有两声尖叫响起，自然是来自于另外两个方向的鹰身女妖。

雷蒂娅想也不想，举起长枪扭身向后一个横扫，正好迎上一名鹰身女妖的爪击，一声巨响之后，女妖被暂时逼退，而雷蒂娅也手臂发麻，几乎握不住长枪。

“还有一只。”

雷蒂娅心中飞快的盘算，同时放在巴顿脖子上的左手也时刻不停，调整着巴顿的飞行姿态。就在第三只鹰身女妖即将攻击到奥菲莉亚的一刹那，巴顿突然向下一沉，女妖的鹰爪几乎擦着雷蒂娅的头发与众人向错而过。

“笛——！”

大量浓稠的紫色血浆伴着暗棕色的鸟羽抛洒在天空，雷蒂娅愣愣的摸了摸脸上的鲜血，眼看着被开膛破肚的鹰身女妖旋转着向大地坠去。

“呼呼，迪雅，我的演出如何！”

雷蒂娅听到这句话，回头一看，却见我们的小丑小姐双手高举着一把黑色的“宝剑”，冲雷蒂娅笑着眨了眨眼睛，“小看未来的大剑圣可不是好习惯哦！”

“呵……不错的戏法，奥拉小姐，不过还不够！”

似乎被奥菲莉亚所感染，雷蒂娅心中的阴郁也稍微冲淡了一些，她大笑一声，正准备向左侧的鹰身女妖掩杀而去，却听后方传来一阵尖锐的鸣叫，却是被雷蒂娅击退的那只女妖看见同伴被杀而激发了凶性，发出了女妖们的招牌技能。

——恐惧尖啸。

带有恐惧波动的声波在混沌魔力的催动下以极快的速度笼罩两人一兽。这个女妖们的专属能力能将敌人心中的恐惧无限放大，以摧毁对方的反抗意识，意志薄弱者，甚至会瞬间被心中无以名状的恐惧感压倒，任人宰割。

可惜，身为傲视苍穹的“空之领主”，灰狮鹫当然不会对区区鹰身女妖产生任何恐惧感，哪怕处于劣势，高傲的天空霸主的尊严也不允许它对这些劣等魔物低头。

鹰身女妖的精神攻击反而激起了巴顿的怒火：一只下等生物也敢在天空挑衅它的领主，这在巴顿看来简直与忤逆无异。灰狮鹫巴顿愤怒的高啸一声，在空中一个转身，如一座巍峨的大山压在那只愚蠢的鹰身女妖身上。

“巴顿！”

灰狮鹫巴顿的这一变故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且不说那只仍不知自己错在哪里的女妖，好不容易才克服心中恐惧的雷蒂娅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可不要忘了，还有一只鹰身女妖在一旁虎视眈眈。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巴顿因为愤怒而失去控制的时候，另一只鹰身女妖也即刻行动了起来。根本没有同伴意识的她可不会去救那个惹怒了巴顿的蠢货，她的目标很明确：看起来最弱最好欺负的奥菲莉亚。

转瞬间，巴顿就已经将身下的鹰身女妖撕成了碎片。女妖残破的尸体像一个被粗暴的熊孩子玩坏的布偶，随着大地的引力无力的向下坠落。而另一边，仅剩的一只鹰身女妖也欺进了奥菲莉亚的身边。

她一翅膀荡开雷蒂娅刺出的长枪，然后像是老鹰捉小鸡一样将奥菲莉亚从巴顿的身上提了起来。

抓住奥菲莉亚后，鹰身女妖立刻扇动翅膀向远方逃去，而奥菲莉亚则像是被吓傻了一样，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奥拉！”

雷蒂娅惊怒交加，看到鹰身女妖爪下一动不动的奥菲莉亚，她脑中一片空白，手中的长枪几乎要抓握不住。

昂——

关键时刻，本已失去控制的巴顿双翅一展，如同一道利箭滑过长空，瞬间将已变成远方一个黑点的鹰身女妖重新拉回了自己的攻击范围内。而雷蒂娅也从手足无措中回过神来，她咬紧牙关，凶狠的瞪着女妖的背影，右臂一甩，狠狠的将手中的长枪投掷了出去。

嗡——

黑影一闪，长枪带着穿空之声，从后方穿透了鹰身女妖的胸口，而巴顿也随即赶到。它吼叫着挥出两只如雄狮般强壮的爪子，硬生生的将女妖的翅膀从她的背上撕扯了下来。

“笛！！”

失去飞行能力的女妖被彻底激发了魔物的凶性，她扔掉抓着的奥菲莉亚，转身一口咬在巴顿的前肢上，然后攀上巴顿的身体，怪叫着朝雷蒂娅扑去。

“该死！奥拉！”

雷蒂娅担忧着奥菲莉亚的安危，却又被鹰身女妖的临死反扑弄的狼狈不堪。而巴顿也不好受，且不说一只劣等魔物居然敢骑在了它身上让它暴怒不已，维持飞行的翅膀时不时被缠斗着的两人撞击也让他难受异常。

最终，灰狮鹫巴顿再也无法保持飞行姿态，哀鸣一声，带着身上的两“人”落向了下方的树林……

第一章 传奇的开始（02）

雷蒂娅从昏迷中醒来。她抬起头，或许是心理作用，夜晚的森林在她的眼中显得尤为诡秘，高大的杉木如同黑暗中的巨人，俯视着她；风吹过树杈，沙沙的树叶摩擦声似乎是魔物的低语，又似乎是女巫的诅咒。周围什么都没有，巴顿和奥菲莉亚不知所踪。

雷蒂娅背靠在一颗大树下，卷缩着身子。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眼神有些涣散。

记忆中的某些黑暗的物质开始复苏。

不远处是一堆疑似肌肉组织的不明物体，零散的挂在树枝上，有点像北方罗斯人的一种特色食品——将猎物用木棍打至骨肉分离，然后撒上酱汁、辣椒等作料架起来放在火上烤，一般作为篝火聚会的食物。

若不是上面暗棕色的羽毛以及顺着树干流淌而下的淡紫色血液，雷蒂娅还真认不出这该打马赛克的恶心玩意就是那该死的鹰身女妖。

——我死了么？

发现鹰身女妖的尸体时，仍处于恍惚中的雷蒂娅终于回想起了之前的情景：无论是空中与鹰身女妖的战斗亦或是最后的坠落。

奥菲莉亚。

雷蒂娅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想起来了，她想起在最后一刻，奥菲莉亚被鹰身女妖从空中扔了下去，她伸出手想要将奥菲莉亚拉住，却只能看着奥菲莉亚小小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唔！

雷蒂娅捂着嘴干呕，脸色惨白，浑身如筛子一样抖个不停。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就如同七年前那个夜晚一样。

“奥拉……奥拉……奥拉……”

雷蒂娅反复念叨着奥菲莉亚的名字，手指无意识的在白皙的手臂上抓出了一道道细小的血痕，她的呼吸声越来越重，额头上密密麻麻全是冷汗。她惊惶的打量着四周，仿佛黑暗的森林中潜伏着什么恐怖的事物。此刻的雷蒂娅全然没有了往日的镇定与自信，更像是一个被吓坏了的孩子，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她神经质般的反应。

然而，就在某一刻，雷蒂娅突然冷静了下来。

“呼——都这么晚了，奥拉还没吃饭呢，得快点找到她才行。”

雷蒂娅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语气轻松中带着一丝不满，仿佛是担心着自己妹妹的姐姐。

眼神却昏暗的可怕。

她扶着树干试图站起来，但浑身骨头跟散了架一样，仅仅是这个简单的动作也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簌簌——

突然，一旁的灌木丛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雷蒂娅心中一紧，还未来得及做出戒备的动作，却在下一秒瞪大了眼睛。

“哟！迪雅！”

没错，在雷蒂娅眼中，这位一边欢快的挥舞着手臂，一边朝着自己走来的家伙正是我们的小丑小姐——奥菲莉亚。

而小丑小姐的身后，一瘸一拐跟着走出来的自然是灰狮鹫巴顿。

“奥……”

雷蒂娅想要说什么，喉咙里却像是有东西堵住一样。她揉了揉眼睛，又捂住自己的嘴，后退半步靠着树干跌坐下去，身子微微颤抖。

“爱丽丝肚子饿了，我就带她去找吃的了，真是贪吃的家伙……迪雅？”

小丑小姐依然穿着她那身滑稽的小丑服装，稍微有些破损。细小的腰肢上斜挂着两把自制的木剑，但并不显得帅气。

她走到雷蒂娅面前，背着双手，上身微微下沉，歪着脑袋打量着紧紧抿着嘴唇的雷蒂娅：

“迪雅，哭了？”

雷蒂娅的眼圈微微有些泛红，天青色的眸子上弥漫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奥菲莉亚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有些苦恼的样子。她蹲下身，将小手放在雷蒂娅头上，柔柔的抚摸着那头火红的秀发，一脸认真的说着：

“乖哦，不哭不哭，女孩子哭了就不漂亮了！”

雷蒂娅看着努力做出一副大姐姐模样的奥菲莉亚，几乎要笑出声来，同时心中又有一些羞恼。她不满的拍开头上的小手，气呼呼的瞪了奥菲莉亚一眼。

“什……什么嘛，人家可是很认真的在安慰你呀！”

奥菲莉亚在雷蒂娅的“怒视”下不安的缩了缩脖子，随即又崛起小嘴抱怨，似乎是气愤雷蒂娅辜负了自己的好心。

——雷蒂娅真是太可恶了！

小丑小姐在心中画圈圈诅咒雷蒂娅以后走路摔跤，并发誓自己绝不会伸手扶她起来！不但如此，还要狠狠的嘲笑她一番！

奥菲莉亚越想越得意，还满是赞同的点了点头。她正幻想着雷蒂娅哭丧着脸向自己求助，而铁石心肠的自己准备拒绝三次再答应的时候，却突然觉得自己被什么拉了一把，然后小脸深深的埋入了一处柔软的、让我们的小丑小姐脸红心跳的地方。

——可……可恶，以为这样就可以收买正直的奥菲莉亚小姐么！可是……好软……好香……

雷蒂娅当然不会知道此刻小丑小姐心中的百般纠结，她用尽全身力气，将软若无骨的奥菲莉亚笼罩在自己的怀抱中。她把脸贴在奥菲莉亚银灰色的秀发上，细细的摩擦着，鼻尖嗅着奥菲莉亚身上清甜的气息，这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夜晚的林地中，两位少女依偎着坐在大树下，静静的拥抱着彼此。一头威武的灰狮鹫俯卧在一旁，它收起有力的双翼，黄铜色的眼睛温和的注视着这两位少女，如同一尊神圣的守护神。

群星点缀着天河，微风从树枝间吹过，这一切似乎都在预示着一夜的好梦。

……

黑夜过去，阳光再次普照大地。

雷蒂娅和奥菲莉亚醒来后，简单吃了一点昨晚弄到的兔肉，就整装出发了。

雷蒂娅将长枪背在身后，手持一柄细剑在前方开道——长枪从鹰身女妖的“尸体”上找回来了——而我们的小丑小姐则坐在巴顿的背上玩着手指。

与长枪相同，这把细剑的主人也是此次魔物攻城之中的受害者，不过不同的是，这把剑的主人是一位年轻贵族。在奥兰蒂亚的上层社会中，十分流行这种细长的佩剑，不仅佩戴起来十分优雅，而且也有不俗的实用性——当然，仅限于决斗之类的场合。

显然，这位死于踩踏事件的青年贵族在灾难发生之前，正准备着前往一场荣耀的决斗——无论是因为浪漫的爱情还是因为男人的尊严——而这把优雅的细剑，显然不能帮他对付那些慌乱拥挤的人群以及粗鲁无礼的魔物。

或许这位正值热血之年的年轻人，在临死之时，也十分遗憾于自己死的是多么的不体面吧。

雷蒂娅一边拨开前方的树枝，一边在心中想到。

似乎是由于这里茂密的树木以及湿润的土地，两人始终被周围浓密的白雾包围着，视线仅仅只能抵达五米左右的距离。

“哈……啾！”

扫开一株枯藤的雷蒂娅有些郁闷的打了个喷嚏。

显而易见，在现实与故事之间，总是存在那么一丢丢差距的，比如，在野外没有帐篷被子什么的情况下，先不说蛇虫鼠蚁什么的，感冒肯定是妥妥的没跑了。

——嗯，除了某个疑似笨蛋的奥菲莉亚小姐。

“哈啾！……迪雅，你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奥菲莉亚揉了揉小鼻子，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雷蒂娅。

“你确定不是你感冒了么？我亲爱的奥拉。”明明是两个人一起睡的，结果却只有自己着凉了，这让雷蒂娅很不爽，于是按照惯例，小小的刺了奥菲莉亚一句。

“哼哼，你太天真了，迪雅！奥菲莉亚大人可不会败给小小的感冒……我知道了！”奥菲莉亚先是摇着手指，一脸得意，然后突然眼睛一亮，将圆圆的大眼睛“恶狠狠”的瞪向了身下的灰狮鹫巴顿，“不是迪雅的话，那肯定是爱丽丝你在说我的坏话对不对！不回答就是默认啦！”

巴顿晃了晃脑袋，沉沉的哼了一声。

“迪雅你看，爱丽丝承认了！”

奥菲莉亚再次得意的笑了起来，似乎是自己的“推理”得到了答案而感到高兴。

如果巴顿有表情的话，此刻想必是十分难看的。

——真相只有一个，大侦探奥菲莉亚的名推理！

突然对推理游戏开始感兴趣的奥菲莉亚甚至已经构思好自己的出场台词了。

看着坐在巴顿的身上摇头晃脑红光满面的奥菲莉亚，雷蒂娅明白，准是这个小家伙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不由翻了个白眼。

“这雾气越来越重了，巴顿由于受伤暂时没法带着我们从空中离开，奥拉这丫头又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主……”雷蒂娅越想越觉得前途暗淡。

而就在这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了奥菲莉亚的惊呼。

“怎么了！”

雷蒂娅赶忙转身，却发现奥菲莉亚双眼发亮的指着自己的右侧，兴奋的大喊：

“哇！好可爱的白猫！”

“……”

雷蒂娅突然有一种泄气的感觉。

“笨蛋！这里怎么可能有猫。”说着，雷蒂娅忍不住在奥菲莉亚的小脑袋上敲了一记。

“可是……真的有啊，白色的，小小的，还带着蓝色的蝴蝶结……”奥菲莉亚捂着脑袋，软软的语气别提有多委屈了。

“你……”

“啊，看！就是那只！”奥菲莉亚打断了雷蒂娅，指着另一处大喊大叫，然后拍了拍身下的巴顿，“爱丽丝，追上去！我早就想养一只可爱点的宠物了！”

然而巴顿只是斜着脑袋瞥了奥菲莉亚一眼，无动于衷。

“哼……可恶的爱丽丝，就知道听迪雅的话！”奥菲莉亚生气的鼓起了嘴巴，然后眼珠子一转，快速的从巴顿身上跳了下来，“我自己去找！”

说着，就灵活的绕开雷蒂娅，冲进了白雾中。

“奥拉！该死！”

奥菲莉亚总是这么我行我素，让正准备教训她的雷蒂娅猝不及防，她暗啐一口，招呼着巴顿也跟了上去。

……

“这雾……有些不寻常。”

丛林的某处，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里的人自言自语的说道。他的周围跟随着数只黑色的魔狼，这些扭曲的怪物正聚集在一起，从呜咽声中判断，似乎在啃食着什么东西。

他手里拿着一颗淡青色的珠子，上面还沾有一丝紫色的魔血。

黑袍人从身上掏出白色的丝绢，细细的将珠子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又拿出一个小瓶子，拔出木塞，用干净的水将珠子洗了一遍，这才点了点头，张嘴将珠子吞入腹中。

半晌，黑袍人皱了皱眉。

“本以为只是个小鬼……是我疏忽了……”

他抬起头，吹了一声口哨，正在大快朵颐的魔狼们纷纷抬起头，露出了残忍嗜血的目光。

而他身后的白雾里，一双双血红色的眼睛也密密麻麻的浮现了出来。

“不过……这样的猎物才有狩猎的价值……呼呼……”

第一章 传奇的开始（03）

奥菲莉亚的身影在白雾中忽隐忽现，仿佛是丛林中的幽灵，她对身后雷蒂娅的呼唤充耳不闻，只是怡然自乐的吊在白猫的后面，似乎对她而言，此刻没有比这更有趣的事情了。不知不觉，周围的白雾渐渐变淡了，也在这时，奥菲莉亚突然停了下来。

定定的看着前面。

“呼……呼……奥拉，你这……”很快，雷蒂娅也跟了过来，她气喘吁吁的深吸了几口气，一把扳过奥菲莉亚的肩膀，正要说几句狠话，却见奥菲莉亚眨了眨眼睛，指着前面说道：

“看，迪雅，”

雷蒂娅顺着奥菲莉亚手指的方向看去——在一片被杂草覆盖的地方，竖立着一块半人高的方形石碑，上面爬满了青色的苔藓。石碑边缘有严重的风化痕迹，似乎年代久远。

同时，雷蒂娅也终于注意到了周围雾气的变化。

奥菲莉亚挣脱雷蒂娅的双手，径直走到石碑前面，对雷蒂娅招了招手。

“迪雅，快过来……这里好像有字。”

雷蒂娅闻言耸了耸肩，只好无奈的走上前去，她打定主意，先敷衍奥菲莉亚一下，满足满足这个小家伙澎湃的好奇心，然后趁着雾气消散的时机尽快找到走出这片丛林的道路。

——无论到时候这个小坏蛋这么死缠烂打，也绝对不能妥协，嗯！

雷蒂娅暗自提醒自己。

“……Doy……f？”

覆盖在石碑上的青苔遮挡了部分文字，但仅仅是露在外面的几个字母，就已经让雷蒂娅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比起雷蒂娅的猜测，奥菲莉亚更加直接，她提了提蓝色的南瓜裤，蹲下身子，一双小手已经呼哧呼哧的把石碑上面的苔藓全部扒拉了下来，露出了一块块深色的湿润表面。

果然……

看着最上面那一行完整的文字，雷蒂娅在脑中搜索了相关的知识，脸上露出了一个了然的表情。

这是宾利人的文字，与奥兰蒂亚人所使用的文字有很大的不同，翻译过来的话，意思大概是：

猫行之地。

据雷蒂娅了解，尽管这片森林现在属于赛罗克，但在三十年前，歌尔铎平原以东是宾利人的土地。当年，统治着歌尔铎平原的三位神明中，丰收之神马哈尔是巴巴罗城的守护神，但在一次赌局中，马哈尔输给了另外两位神明，而那两位神明都是奥兰蒂亚城邦的守护神，因此宾利人只能将巴巴罗城及其周边一大片土地割让给了奥兰蒂亚人，从那之后，巴巴罗城也更名为了赛罗克城。

所以，雷蒂娅对于她们能在这片丛林里见到有着宾利人文字的石碑，倒也不觉得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但是下面那一长串的古怪文字雷蒂娅就不认识了。

那些文字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个姿态各异的蟾蜍、蠕虫、蝙蝠之类的东西，一眼看去就好像活物一样趴在石碑上，让身为女生的雷蒂娅一时之间头皮发麻。

而雷蒂娅之所以知道这些东西是一种文字，是因为奥菲莉亚在一旁将这些东西翻译了出来：

第二日——她复活了猫

第四日——她复活了薇薇安

第六日——薇薇安死了

第七日——人们杀死了她

第八日——黑雾蔓延

第九日——猫从死亡中复生

猫不会伤人，老鼠会说谎

“……这是什么？”

“女巫的黑文哦。”奥菲莉亚毫不掩饰的回答了雷蒂娅的问题，继续专注的看着石碑，“嗯……本该是第一日、第三日、第五日的地方，由于被腐蚀的太厉害，字迹已经看不清了，是巧合么……”

说着，眼睛越来越亮，这说明我们的推理家小丑小姐已经对这个石碑——或者说石碑背后所表达的东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女巫……”雷蒂娅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的瞪了奥菲莉亚一眼，“我可不知道你还有学习语言的天赋。”

“哼哼……”奥菲莉亚似乎没有听出迪雅的讽刺，得意的抬起头，“所有的传奇冒险故事都告诉我们，精通各种语言可是成为一名合格的冒险者所必须具备的技能哦！”

“那按照你的标准，这世界上恐怕没有几个冒险者能称得上“合格”了。”雷蒂娅翻了个白眼。

她厌恶的看了一眼石碑上的女巫黑文，继续说道：“另外，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你看得懂女巫的文字……女巫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种事怎么都无所谓啦！”奥菲莉亚拍了拍屁股站起来，“我有预感，继续往前走就能找到出路。”

而且还有麻烦！

雷蒂娅心中腹诽。

对于奥菲莉亚的预感，雷蒂娅从不怀疑，但是相对的，雷蒂娅也清楚，小丑小姐对于“有趣的事情”的执着也是放弃治疗等级的，这从她此刻脸上藏都藏不住的兴奋就可以看出来。

而通常来说，小丑小姐的“有趣”就约等于驯兽师小姐的“麻烦”。

雷蒂娅可不认为这块石碑上的黑文是某种奇妙的巧合，几乎可以肯定，这块石碑的前方，那个让奥菲莉亚感兴趣的地方，绝对和女巫有某种关系。

可能是某个地下城遗址，也或许是女巫的巢穴，总之不是什么好去处。就像是女巫在人们心中的形象一样，阴暗、邪恶、充满不详。

尽管雷蒂娅不是宗教疯子，但是她和大部分普通人一样，对崇拜混沌，行走在阴影下的女巫没有什么好感。

如果奥菲莉亚不是自己的挚友的话，雷蒂娅没有当场将她杀死就是最大的仁慈了。

“不，奥拉，打消你的念头，我们还可以找到其他出路。”因为对女巫的忌讳，雷蒂娅否决了奥菲莉亚的提议。

雷蒂娅本以为奥菲莉亚会闹别扭，但事实上，奥菲莉亚只是小小的撅了撅嘴，就同意了雷蒂娅的意见。

这让熟知奥菲莉亚脾性的雷蒂娅深深的皱起了眉。

于是就像是设定好的一样，雷蒂娅她们成功的在丛林里迷路了。

“该死！”

雷蒂娅再次穿过白雾，不知第几次眼前又出现了之前的那块石碑，她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把它狠狠劈碎的冲动——因为才刚要动手的她忽然想到，和坚硬的石碑比起来，自己那从城卫兵尸体上顺来的劣质长剑才更像是被毁坏的一方。

于是爱惜武器的雷蒂娅不得不要求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冷静……好好想想……”

雷蒂娅咬着大拇指，死死盯着那块饱经时光侵蚀的石碑。

自从决定另寻出路之后，雷蒂娅就领着奥菲莉亚离开这里。然而，无论雷蒂娅往哪里走，不出十步，又会重新进入那片白雾之中，然后莫名其妙的回到这里，简直就像是……

“幻术？”

雷蒂娅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等人已经惊动了潜伏于此的未知女巫，她曾听人说过，身体孱弱的女巫最喜欢将人拉入自己设置的幻术中。但雷蒂娅想不通的是，如果这是幻术的效果，只是原地打转的话，是不是太简单了？要说是为了消耗自己的体力，此时她的目的应该已经达到了，但是为什么女巫还不现身？

眼前的景象依然如最初时一样，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她到底有什么目的……只是困住我们？”

雷蒂娅已经将这种怪异现象的根源定义为女巫的手段，因为她想不出除了在石碑上留下文字的女巫，还有谁有能力、有动机在这里困住她们。

“她是……在邀请我们呢……迪雅。”奥菲莉亚趴在巴顿的背上，双手撑着脸颊，嘴巴嘟起，上面挂着一枚细细的树叶，“看样子……不会轻易……让我们离开呢……哎呀！掉了！”

小丑小姐懊恼的惊呼一声，有些泄气的把脸埋进巴顿的鬃毛里，撒气般胡乱摆着脑袋，结果被巴顿硬邦邦的鬃毛刮的小脸生疼。

于是小丑小姐更加沮丧了。

“所以不要边说话边做那种幼稚的事情啊！笨蛋奥拉！”

雷蒂娅竖起英挺的眉毛，不客气的赏了小丑小姐一个暴栗。

无视了奥菲莉亚不满的抱怨，雷蒂娅转头看向石碑所在的方向。她深深皱着眉头，心中权衡着利弊。

周围其他方向全都被神秘的白雾所笼罩，无论怎么走都会回到原点，如果这是巫术的力量，那么凡人的常识也就不再通用。之前由于走得匆忙，两人没有携带食物以及其他的出行物品，虽然在昨天晚上奥菲莉亚抓住了几只兔子，但大部分都被食量惊人的巴顿吃了，而剩下的也在今天早上被两人一兽消灭干净，事实上，从那之后她们就没有再进食过，早已饿得饥肠辘辘的了。

或许是因为白雾的原因，目前为止，雷蒂娅她们还没有遇到什么可以捕捉的动物。

这样看来，只剩下一个选择了。

“奥拉，别闹小脾气了，如果你不想今晚饿肚子的话。”

雷蒂娅伸出左手对巴顿打了个手势，懒洋洋的俯卧在地上的巴顿便立即精神抖擞的站起来，低鸣一声，慢步走到雷蒂娅身边。

“哼哼……迪雅，你早就该这么做的，不是么？”小丑小姐轻佻的语调让雷蒂娅很想照着她的小鼻子来上一拳。

“因为我不像你那么冒失，奥拉，谨慎不是坏事。”雷蒂娅忍住怒气，抽出长剑绕过石碑，劈开茂密的杂草，向着深处走去。

奥菲莉亚却对此不以为然。

“哦，谨慎！多么死板的词语，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为一份早晨的煎蛋写上一份长达万字的说明，以防止任何可能出现的状况，导致我饿了肚子！你知道的，迪雅。循规蹈矩，瞻前顾后，这样的话，你会错过很多有趣的事情。”

小丑小姐似乎已经完全从之前的沮丧中脱离，她跪坐在巴顿身上，张开双臂，用吟游诗人般的夸张语调嘲讽着雷蒂娅。

“比如偷吃了老波特的老鼠药蛋糕，以至于不得不放弃行程，然后拖累【一生中最亲密的挚友】，被动的参与了可以吹嘘上三天三夜也不腻的魔物攻城？如果不幸算是有趣的话，您的人生的确丰富多彩，可敬的滑稽小丑小姐。”

“当然！”

奥菲莉亚小姐得意洋洋的扬起小下巴。

对此，驮着奥菲莉亚的灰狮鹫巴顿十分人性化的叹了口气。

两人行走在林间，一如既往的互相调侃，这是属于她们两人独有的交流方式，或许旁人无法理解，但她们乐在其中。

所以，雷蒂娅无所畏惧。无论是女巫，还是其他什么怪物，都尽管来吧，雷蒂娅会用手中的长剑让他们知道，小瞧了她们的下场。

第四章 猫的窥视（01）

雷蒂娅拨开一旁的树枝，抹了一把脸，手上全是汗水，衬衣里面也几乎全部湿透了，痒痒麻麻的让人难受。时至夏舞之月，风之女神刚优雅的转身，火之女神便热情洋溢的踏上了舞台，尽管现在还不是火季里最炎热的时候，但整个森林就像是蒸笼一样，又闷又潮。

雷蒂娅她们沿着石碑的地方走了大约五六里，或许真的是如奥菲莉亚所言，她们再没有遇见那神秘的白雾，周围的植物也逐渐稀少，就在雷蒂娅紧绷的神经稍微有些放松的时候，奥菲莉亚再次发出了一声惊呼。

雷蒂娅心中一跳。

一个骑士打扮的人静静坐在前方的一棵树下——准确的说，是一具骑士打扮的骨头架子。

这位骑士似乎已经死了很久了。这是雷蒂娅看到这具尸体的第一反应。她示意奥菲莉亚离远一点，然后仔细检查了这位骑士的遗体。

从这具尸体身上所穿戴的整套由精钢锻造而成的骑士铠来看，这位骑士生前应该效忠于某位大城邦主。而能将这身至少重达50公斤的全身铠穿在身上，这位骑士想必也不是庸手。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很可能是青铜，甚至是白银级的强大骑士，却这样默无声息的死在了这里。代表武勇的剑只剩半截，仍紧紧被他握在手里，代表荣耀的铠甲上布满了抓痕，其中最长的三条几乎横跨了肩部与腰部，甚至能隐隐看见里面的白骨。

很难想象，这位骑士生前到底是在与怎样恐怖的怪物战斗。

雷蒂娅细细摸索了一番，随后从铠甲隐蔽的夹层里找出了一张纸片。半个巴掌大小、微微有些泛黄、却没有被林中潮湿的水汽腐蚀的……白纸片。

上面什么都没有。

雷蒂娅将纸片贴身收好，用骑士的披风掩盖住他的遗体。她起身朝这位骑士敬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随后招呼正在跟巴顿讲着什么的奥菲莉亚继续前进。

只是此时，她的心中更加凝重了。

——她没有在这位骑士的盔甲上，找到任何标志性的纹章。

……

大约又走了三四里路，一路上再没有遇到其他特别的东西，也没有见到任何动物的踪影，仿佛一夜的时间，整个森林的动物都销声匿迹了一样，只有不会动的植物留了下来。

当然，不会动的植物才是好植物，雷蒂娅心中默念。

总是快活的小丑小姐很快又为自己找到了新的游戏方式。似乎是从刚才遇到的那位骑士的尸体上得到了灵感，她把自己想象成了一位光辉的骑士，抽出一黑一白两把木剑，以树枝为假想敌，呼呼喝喝的做着各种劈砍动作，玩得不亦乐乎，只是苦了巴顿，只能默默的忍受自己身上那不安分的小家伙胡乱折腾，还得注意她不小心从自己身上摔下去。

天色渐渐暗淡下去，炽热的太阳变成了一个两端尖细的球体，就像是虚眯着的眼睛。就在黑夜完全降临之前，雷蒂娅的视线中终于出现了一座村庄的身影。

……

在摩洛克人的传说中，我们这片美丽的大陆被称之为【艾尔拉雅】，意为【龙的宝珠】。他们断定，在艾尔拉雅之下，还有四个更加庞大的地下世界，而这些世界的最低层，则是一只无比巨大的龙，所有的世界都被它背负在背上，在一片混沌与黑暗的隧道中漫游。

摩洛克人将这只大龙尊称之为【贝希摩斯】——意为群兽。

占星师们对于摩洛克人的传说持保留意见，因为仅仅只是几百年来对于世界边境的探查已经推翻了他们过去对于艾尔拉雅的预估，这片大陆超乎他们想象的广袤，以至于他们无法相信，在艾尔拉雅之外，还有比这个世界更庞大的东西。

而我一定是疯了，因为我长时间的研究与调查让我察觉到，或许摩洛克人和占星师们都错了，如果我能证明我的猜想，那么这个世界所有的理论、法则以及常识都将被推翻……

——洛赛琳娜·W·贝伦，记于光辉渐隐之年。

……

“主人，您的朋友已经来了，正在大厅等您。”

嗫嗫嚅嚅的声音好像是从天边传来，奥菲莉亚眨了眨眼睛，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定定的看着恭谨的跪在自己面前的小女孩。

小女孩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样子，身上穿着粗糙的白布长裙，她卑微的跪伏在羊毛织成的毛毯上，身子紧绷，似乎是对于自己主人的畏惧，又像是怕低贱的自己弄脏了名贵的毛毯。

“我睡着了么……你叫什么名字？”

“薇薇安，我的主人，您两天前从包克思大人手上买下了我。”

“薇薇安……真是个不错的名字。”

“这是您为我取的名字，仁慈的主人。”

“哦……是吗，看来我忘记了。”奥菲莉亚从椅子上站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裙，将白瓷般的皮肤显得更加玉润，她楞了一会儿，随即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顶黑色的淑女纱帽，给自己戴上，对着镜子摆弄了一番，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哦对了……你的头发真漂亮，和黑夜一样漂亮，小薇薇安。”

拉开门的奥菲莉亚停下来，转头对薇薇安说道。

“……这正是您买下我的原因，主人。”

薇薇安再次跪伏在地上，恭谨的说道。

奥菲莉亚点了点头，提着遮阳伞走了出去，而奴隶女孩薇薇安亦赶紧起身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奥菲莉亚所在的地方是一座两层式的旅店，专为贵族开设。她从房间里出来后，沿着一条弯弯的走廊走了大约五十步，期间可以看到二层中央有一座精致的小花园，许许多多的绅士与淑女们在奴仆的服侍下，悠闲的在小花园里谈笑、玩耍。

从铺上了红毯的台阶上走下，奥菲莉亚来到了旅店一层的大厅。

复古的雕花石柱，描绘了七英雄传奇史诗壁画的圆顶，奥菲莉亚在一张圆桌旁找到了自己的友人。

桌上摆放着一束紫色的风信子。

“你可是让我好等，亲爱的奥拉……哦，这个小家伙就是你从包克思那个贼眉鼠眼的家伙手上抢过来的小可爱？这几天这里都传遍了，你可是大大的出了名哦。”

“嗯……让我猜猜，是友好的名声吗？”

“当然……是不友好的，哈哈，你可是不知道，大家都说你是恶女奥菲莉亚。”

“至少，听着蛮威风的，不是吗？”

奥菲莉亚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雷蒂娅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她今天穿着一身红艳似火的裙子，同样火红的长发绾在了胸前，露出了纤细白皙的脖子，一双天青色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奥菲莉亚，明媚动人。

“你今天的打扮真别致，亲爱的迪雅，或者说假小子变成淑女后，会格外让人心动？”

“好啦好啦，我不该提这件事，”雷蒂娅做了个举手投降的动作，“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说说，是什么事情让我们可敬的奥拉小姐迟到了好友的约会？”

“你知道的，迪雅，午后的时光总是让人倦意浓浓。”

“所以……是睡梦中的怪物挡在了我们之间么？”雷蒂娅捧起红茶放在唇边，好笑的盯着奥菲莉亚。

“怪物么……倒不如说是一个有趣的梦。”

“梦？”

“驯兽师和小丑……哈，我们说这些干嘛？距离期限还有多少时间？”

奥菲莉亚笑着问道。

“也对……”雷蒂娅耸了耸肩膀，“算上归程的话，还有两天可以供我们自由支配。”

“看上去似乎足够了。”

“也许并不够……得抓紧时间呢。”

……

“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迪雅。”奥菲莉亚嘟着小嘴，满是不耐烦的催促着雷蒂娅，“我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我觉得我现在能吃下去一头龙！”

——面包做的龙吗？

对于奥菲莉亚的疯言疯语，雷蒂娅翻了个白眼。不过有一点奥菲莉亚倒是说对了，时间已经不早了。

当雷蒂娅发现了这个林中村庄的时候，并没有选择立刻进村，而是带着奥菲莉亚在村子的外面偷偷潜伏起来，认真的观察这个村子的状况。

毕竟这可是有可能隐藏着女巫的地方，由不得雷蒂娅不小心。

但是长达半个小时的监视，从外表上来看，似乎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子。

无论是劳动着的村民，还是那个追着一只鸡到处乱跑的小鬼，怎么看都不像是传说中女巫的巢穴。

嗯……说起来，那只被后面的小鬼追的到处逃窜的鸡好像朝着这面来了？

雷蒂娅刚想到这里，那只离这里还有十多米的老母鸡似乎突然觉醒了某种远古的记忆，纵身一跃朝着自己这边扑来。它一边张开翅膀噗呲噗呲的疯狂扇动，一边还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嚎，似乎以为自己是一只雄壮的猎鹰。

然后这只“雄壮的猎鹰”被雷蒂娅身后突然暴起的巴顿一口吞进了肚子里，只留下了几片残缺的鸡毛……

“额……”

“唔……”

“啊……”

“嗝……”

小鬼、雷蒂娅、奥菲莉亚、巴顿八双眼睛呆愣愣的互相注视着，直到……

“好啊！爱丽丝，我看错你了，你居然吃独食！”这是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的奥菲莉亚大人。

“咕……”

巴顿在小丑小姐的指责下，羞愧的低下了头。

“重点是这个吗！”X2

小鬼和雷蒂娅同时在心中大喊。

第二章 猫的窥视（02）

当巨兽利维坦闭上【艾斯塔之眼】，失去星辰之辉的艾尔拉雅将陷入黑暗的怀抱，只有邪恶的【三月之眼】在天空静静的监视着大地上的一切。为了不受邪恶魔力的侵蚀，人们纷纷点燃炉火、油灯，祈求火之女神的庇护。雷蒂娅望着星空，回忆着当年母亲在床边对自己的耳语。

三年前，众神化为星辰，升于天上，银色的天河再次贯穿夜空，一切又仿佛回到了神代之前，那个群星坠落之夜尚未发生的光辉而懵懂的时光中。

尽管如此，现在的人们也早已习惯了在夜晚来临之时，点燃能够照明的物品。或许是千年来的黑暗早已深入人们的灵魂，唯有火之女神的拥抱，能带给人们些许慰藉。

之前与那个追鸡小鬼的相遇并没有造成太大的麻烦，短暂的尴尬过后，或许是因为这个村子很少有外人来访，民风淳朴的村民们很快就解除了对雷蒂娅她们的防备，热情的邀请她们进了村子。

毕竟从年龄上来说，雷蒂娅和奥菲莉亚都还只是正处于青春期的少女，虽然雷蒂娅看起来全副武装的样子，不过在这个年代，外出带一两件武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村民们没有对此表示猜忌，反而因为雷蒂娅英气俊美的外貌，获得了不少村民的称赞与围观。

对此，只吸引了一大群熊孩子的小丑小姐表示十分嫉妒。

“迪雅，迪雅！过来玩呀！”

活力四射的小丑小姐打断了雷蒂娅的思绪，她站在一块木桩上使劲的朝雷蒂娅挥舞着双手，而她身边，乖乖坐着不少人，有大人也有小孩，他们围成一个半径约有四个人宽的半圆，眼巴巴的看着小丑小姐。

似乎是真的很久没有见过外来的人了，村民们不仅为雷蒂娅她们提供了食物与住处，还叫来了全村的人，为她们举办了一个热闹的篝火聚会。

——当然，即使雷蒂娅她们看起来人畜无害，但巴顿实在是过于威猛了，所以只能委屈的在村外独自享用生肉。

表演欲旺盛的奥菲莉亚在喝了一点果酒后，便大吼大叫的说要给大家表演节目。当雷蒂娅走过去的时候，小丑小姐已经小脸通红，正双手灵活的抛着四个苹果，周围叫好声不断。

围着的村民们看到雷蒂娅走了过来，友好的让出了一个位置。雷蒂娅道了声谢，刚坐下，就见奥菲莉亚突然一个踉跄，似乎有些晕酒，围观的人们刚要惊呼出声，却见奥菲莉亚猛地一脚踏出，左臂一扫，四个苹果就顺着她的手臂排着队沿着她的颈部向着另一条手臂滚去。

众人还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小丑小姐咯咯一笑，右手背有节奏的连点四下，四个苹果依次升入空中，然后被小丑小姐用嘴巴一一接住，叠成了一个长串。

轰——

当小丑小姐将苹果取下来，向观众们鞠躬致意的时候，大家这才回过神来，顿时爆发出热烈的尖叫与掌声，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面对观众们的热情，小丑小姐双手背在身后，侧着耳朵，似乎在倾听什么。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观众们的欢呼声更加响亮，口哨声、尖叫声直冲云霄。

雷蒂娅看着小丑小姐嘴角的笑意，宠溺的摇了摇头。她当然知道，无论是现在的表现，还是之前假装摔倒，都是小丑小姐的把戏，奥菲莉亚是一个天生的演员，她总是明白怎样才能最大的激起观众的兴趣。

奥菲莉亚似乎觉得观众们的热情已经完全调动了起来，她眼珠子转了转，背在身后的双手突然伸出来，原本空空如也的双手此时多出了一捧鲜花。

“想看看小丑的魔术戏法吗？”小丑小姐声音甜美。

“想——！”

小丑小姐将鲜花用力的向天空抛去，霎时间，漫天鲜花飘舞，在人们被花朵吸引了目光的时候，只有少数人发现，小丑小姐突然不见了！

“咦？人呢？”

“小丑小姐不见了！”

“隐身法术、传送法术？”

很快，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小丑小姐的消失，纷纷议论起来。

雷蒂娅这时感觉到谁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回头一看，却是一个面孔陌生的少年，不过雷蒂娅还是从那双皎洁的熟悉眼神中认出了这人的身份。

——你这个小坏蛋，不要闹得太过了。

雷蒂娅对陌生的少年无声的说道，只是任谁都能从她那弯弯的天青色眼睛中读出愉快的气息。

陌生的少年吐了吐舌头，很快消失在了雷蒂娅的视线中。

当空中飘舞的鲜花完全掉落在地上的时候，小丑小姐依然没有出现，人们茫然四顾，试图寻找出小丑小姐的踪迹，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

一分钟过去，小丑小姐没有出现，五分钟过去，小丑小姐依然没有出现。人们开始焦躁起来。

“看，快看！地上的花！”

就在这时，人群中不知谁突然叫了起来，将人们的目光引向了地上的花瓣上。

原本散落在地上的花瓣像是磁石一样，微微颤抖，蠕动着向着临近自己的花瓣靠近，渐渐的，越来越多的花瓣聚集在了一起，越叠越高，最终形成了一颗大大的、有三人高的花瓣圆球，

花瓣组成的圆球在人们的注视下缓缓转动，然后如同绽放的花骨朵一般，缓缓的旋转展开。同时一阵阵奇异的异香从花中弥漫开来，沁人心脾。

然后一朵比之小了一圈的花骨朵从圆球中生长出来，再次绽放，之后又一朵再次小了一圈的花骨朵生长出来，绽放开来，就这样，当第五次绽放的时候，我们的小丑小姐如同花的妖精一样卷缩着出现在花蕊之中。

哦——！！！

人们仰着头，惊讶、喜悦、赞叹之声不绝于耳，纷纷为小丑小姐献上了最真挚的欢呼声。

在数米之上的花之妖精似乎被人们的欢呼声惊醒，她眨巴眨巴眼睛，坐起来伸了一个可爱的懒腰，随后有些笨拙的趴在花朵的边沿上，乐呵呵的看着下面的观众们。

“奥菲莉亚！奥菲莉亚！”

人们呼唤着她的名字。

五朵巨大的鲜花彭的一声化为无数的细小花瓣崩塌。小丑小姐惊呼一声，身子向下一沉，随即便被花瓣们接住，然后在鲜花的环绕下，平稳的落在了木桩上。

“吓死我了！”小丑小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小丑服，小心的拍了拍胸口，好像自己真的被吓到了一样，“刚才我突然被花的妖精抓走了！她们非要我当她们的女王，可是我想啊，我还有节目没有表演呢！怎么能丢下等待着的大家跑去当什么女王呢。所以我就赶快跑回来了！大家，可以原谅我之前的不辞而别么？”

小丑小姐双手抱在胸口，可怜兮兮的看着周围的观众，圆润的大眼睛里满是怯意。

“我们不介意！”

“小丑小姐最棒了！”

“我爱你啊！”

大家都带着笑意大声回应着，其中还夹杂着一个奇怪的声音。雷蒂娅朝着那个声音的方向撇了撇嘴。

“咯咯。”

小丑小姐快乐的笑了起来。

“村子里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梳着一个麻花辫，大约二十岁上下乡下人打扮的少女坐在雷蒂娅的旁边，流着泪说道，“抱歉，明明是应该开心的，但是我控制不好自己的表情。”

雷蒂娅转头看向这个流着眼泪，却扯着嘴角努力想要微笑的少女，心中微微一叹。

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有一种奇怪的遗传病，那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想要笑，却在哭，想要生气，却在哀伤。无法准确的向别人传达自己的情绪。

“请别介意，米妮小姐，我想，奥拉肯定已经感受到你们的快乐了。”

雷蒂娅只能这样安慰这位友善的少女。

最后，小丑小姐在大家的盛情邀请下，又表演几个小节目。雷蒂娅看着被众人簇拥着的小丑小姐，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内，小丑小姐俨然已经成为了村子中无比耀眼的大明星。

……

欢闹过后，雷蒂娅拉着奥菲莉亚回到村民们为她们准备的木屋中，将仍有一些依依不舍的目光关在了门后。

“那是为庆典准备的节目吧？你很开心嘛，亲爱的奥拉。”

雷蒂娅环抱着双手，瞪着小丑小姐挑了挑眉。

小丑小姐似乎还没有从热闹的气氛中缓过神，她带着几分醉意摇摇晃晃的扑倒在木板床上，一边傻兮兮的笑着，一边哼着歌。

“你嫉妒了，迪雅？因为没有我受欢迎？”

奥菲莉亚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雷蒂娅，脸上挂着得意洋洋的笑容。

“……”

雷蒂娅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一拳糊上去的冲动。

“我想你应该没有忘记，我们的目的，以及潜藏的危险。”雷蒂娅将长枪和木盾解下来放在桌子上，然后脱掉已经有些破损的马甲，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走到床边坐下。

衬衣也皱皱的了，雷蒂娅拉起衣领闻了一下，眉头变成了一个川字。

“不要总是想着不好的事情嘛，人不给自己找点乐子，可是会老得很快哦？”趴在床上的奥菲莉亚像一只毛毛虫一样蠕动着身子，把脑袋放在了雷蒂娅的肚子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雷蒂娅，你身上全是汗臭味！”奥菲莉亚小姐不满的皱起了小鼻子。

雷蒂娅嘴角一抽，几乎快要控制不住拔剑把这个小混蛋大卸八块的强烈欲望。

驯兽师小姐把牙齿咬的嘎吱嘎吱响，她如同一只择人而噬的野兽，恶狠狠的瞪着瑟瑟发抖的小羊羔小丑小姐。

“奥_菲莉~亚！”

“迪……迪雅，我错了！你身上……一点都不臭！”

“你还敢说！”

雷蒂娅双手捏住奥菲莉亚的脸颊，用力的向两边一拉，小丑小姐可爱的小脸顿时变成了一个滑稽的样子，活像一只嘴里塞了木棍的青蛙。

小丑小姐泪眼花花，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然而驯兽师小姐再次看穿一切。

“你不是经常说你以前是男人么？身为绅士，冒犯了一位尊贵的女士，该受到什么惩罚呢？我亲爱的小丑先生。”

“窝——资——导——粗——了！”

“回答错误。”

雷蒂娅阴冷的声音回荡在奥菲莉亚的耳边。

随后，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叫声响起。一些仍留在外面处理聚会后事的村民们疑惑的相互看了一眼，然后耸了耸肩，继续埋头干着自己的事情。

——今夜的星光依然璀璨，母后。

属于挚友间的嬉闹过后，雷蒂娅抱着被子，满足的甜甜睡去，像个孩子。

第二章 猫的窥视（03）

雷蒂娅半夜从床上惊醒。并非是做了噩梦，事实上，由于一路的劳顿，再加上睡前又喝了点酒，雷蒂娅可以说是睡得非常香甜。

那是一种十分古怪的感觉。就好像某种力量将雷蒂娅从睡梦中强行拉扯了出来，拍着她的脸说：嘿！快起来。

雷蒂娅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奥菲莉亚这个小家伙又在跟自己搞什么恶作剧。

不过雷蒂娅很快发现自己错怪了奥菲莉亚。

“唔……啧滋……”

奥菲莉亚睡在雷蒂娅的左手边，像树袋熊一样搂着雷蒂娅的手臂，吮吸着自己的大拇指。她把被子踢在了一边，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的内衣和小裤头，露出了一大片雪白雪白的娇嫩肌肤。

“多大的人了……还吸手指。”

雷蒂娅嘀咕着。

她轻轻的把手臂抽出来，帮奥菲莉亚将被子重新盖好，然后忍不住捏了捏小丑小姐水嫩嫩的小脸蛋。

唔——

小丑小姐的鼻子微微皱了起来，似乎在梦中察觉到了雷蒂娅的捣蛋，发出无声的抗议。

雷蒂娅轻声笑了出来。

“明明安静的样子那么可爱……”

一想到奥菲莉亚那些让人头疼的任性行为，雷蒂娅又有些恶狠狠的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作弄完小丑小姐后，突然被惊醒的心悸感也消除了不少，雷蒂娅甚至有些愉快起来。

不过也正是因为心情上的舒畅，身体上麻麻痒痒的不适感也显得格外让人不舒服。

雷蒂娅皱着眉，抬起手臂闻了闻，“哪里臭了……”她心里对于之前奥菲莉亚的话还是有些芥蒂，毕竟作为一个女生，有谁愿意被人说自己身上臭呢？

雷蒂娅从床上轻手轻脚的下来，拿起堆放在一边的衣服穿戴起来。她忽然想起之前在聚会的时候，发现在村子的中心有一口水井，当时由于大家的兴致都很高涨，也没有想到洗澡，现在正好可以去弄一点水。

穿好衣服后，雷蒂娅想了想，还是把枕头下的细剑拿了出来。

推开门走出去，雷蒂娅打了个冷颤，虽然已经是火季，但是寒冷的夜风还是出乎意料的冰冷。

雷蒂娅一手提着木桶，走在林中小村的泥道上，两旁是一排排破旧的木屋。不同于之前的热闹，当万籁俱寂的时候，雷蒂娅才忽然发现这个村子安静的可怕，没有家畜声、没有说话声，好像天地间只剩自己脚下“踏踏”的走路声，在四周回响。

雷蒂娅有些紧张，并且开始质疑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决定是否正确。

“没事……不要想太多……呼……”

雷蒂娅深深的呼吸着，暗自给自己打气，一只手却隐隐放在了腰间的细剑上。或许是寒冷的气温所导致，雷蒂娅的脸色有些泛白。

此时正值午夜三四点，夜空之上，【魔性之月】玛雅兰多紫色的月影渐渐隐去，【疫病之月】贝尔多丽丝绯红的月光正透过火之屏障注视着大地。

雷蒂娅小心的踱步前进，沿途在两旁的木屋前看到了许许多多猫的陶俑。

据村民介绍，这个村子从前是远近闻名的陶匠之村，每年都会有许多的达官贵人和商贩来村子里定制和购买陶器，而其中，村子里制作的猫的陶俑尤为出名，是许多上层女士的最爱。

传说中，当年这个村子的先辈们因为躲避战争而逃入这座丛林的时候，在一片白雾中获得了丛林之灵的帮助，从而在此定居下来。丛林之灵是德鲁伊教中信奉的自然神灵，相传它们变化万千，会帮助在森林中迷路的旅人。

而当时村子的先辈们所遇到的丛林之灵所化身的正是一只雪白的灵猫，因此，为了纪念丛林之灵对于他们的恩情，村子里每年都会制作猫的陶俑。

尽管现在这座陶器之村没落了，但是人们仍然习惯在自家门口放上一尊灵猫的陶俑，祈求平安。

不过现在这些猫的陶俑却给雷蒂娅带来了不少的心理压力。

或许是因为紧张所导致的错觉，雷蒂娅总觉得两旁那些或站立、或蹲下的猫俑正在用那一双双慑人的竖瞳盯着自己。

雷蒂娅不由的咽了口唾沫，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很快，雷蒂娅就找到了之前发现的那个水井，不过当她走到水井前准备打水时才发现，这是个废弃的死井。

这个水井大约有半人宽，周围用石块砌成了一个正方形，而水井上方则用几块厚厚的木板死死的封住，木板上，四方都用拇指粗的大铁钉钉穿，深入石块。

“好吧……这真是一个让人愉快的玩笑。”

雷蒂娅不死心的拉了拉木板，却发现纹丝未动，只好耸耸肩，自嘲的说道。

夜已深，既然水井不能使用，雷蒂娅那早就被消磨的差不多的洗澡的兴趣也彻底被浇灭了。懒得再去找水，雷蒂娅打定主意，先回去，洗澡的事情等明天再去问问那些村民哪里有水。

再次提起水桶的雷蒂娅回头看着刚才走过的路，以及沿途一排排猫俑，心中不禁打了个颤。

“没事……没事……就是个土疙瘩！”

雷蒂娅捏了捏拳头，安慰着自己。

那些猫俑的目光仍然让人如芒在背，雷蒂娅目不斜视，笔直地朝着自己的木屋快步走去。或许很多人都有这种经历，当走在阴暗的地方的时候，虽然心有悸动，但只要心中胡乱想一些东西，就能稍微消除一些恐惧感，然而当一心朝着某个目标走的时候，越是想要尽快回去，心中的恐惧也会愈加的放大，仿佛背后有什么东西追赶着自己一样，但是又不敢快步跑起来，只能拼命的迈开步伐，埋头赶路。

雷蒂娅目前就正处于这种不上不下的状态，她心中越是焦躁，周围那慑人的目光就越是真实，仿佛一时之间，那些土做的陶俑都活了过来，或冷笑、或蔑视，齐齐将冰冷的目光转向了她。

雷蒂娅心中越来越压抑，木头在身侧快速的摆动，时不时与腰上挂着的细剑碰撞在一起，发出“咚、咚”的声音。

“该死……”

雷蒂娅暗自啐了一口，停下来抚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心口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把木桶换在另一只手上，防止这烂木头再次发出那种让人心烦的声音。

——真丢脸，要是让奥拉知道，肯定要被嘲笑了。

雷蒂娅想到奥菲莉亚，心中无比怀念那个破旧而温暖的木屋，同时无比确定了半夜起来洗澡这个一时兴起的决定的愚蠢性。

而就在这时，雷蒂娅突然心中一跳，将目光射向身后。

“呼——”

当发现身后果然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只普通的黑色猫俑的时候，雷蒂娅放松下来，呼出一口气，然后笑了起来。

——我都快成神经质了。

不过雷蒂娅不得不承认，这个村子里的人制作的猫俑都十分逼真，那些姿态各异的猫俑就跟真猫一样栩栩如生，连神态都十分传神，当时进村子的时候，她还以为这个村子的人喜欢养猫，之后才知道自己搞错了。

难怪当初这个村子能被称之为陶匠之村，不过为什么现在却没落了呢？

喵——

“嗯，连猫叫都能发出来，真厉害……嗯？”

雷蒂娅正嘀咕着，忽然发现不对，陶俑怎么可能发出声音？

她将目光一抬，发现之前那个黑色猫俑正眯着眼睛看着自己，嘴巴微张，再次发出了慵懒的声音：

喵——

“……”

雷蒂娅手中提着的木桶“咚”的一声掉在泥地上，咕噜咕噜的滚到了一边。

第二章 猫的窥视（04）

喵——喵——喵——一声声猫叫此起彼伏，屋檐上、石墩旁、木屋前，一双双梭形的瞳孔从黑暗中浮现。它们就像是黑夜里的幽灵，泛着磷光的眼睛带着某种别样的情绪，冷冷的注视着眼前这位擅入的‘生者’。

雷蒂娅一时之间感觉自己心脏骤停。

来不及多想，雷蒂娅脑中此刻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重复，

跑！跑！跑！

她一脚将地上的木桶狠狠踹飞，本就有些破旧的木桶一时之间承受不住雷蒂娅的脚力，在半空中解体，向着前面飞散而去。趁着前面那些猫俑被木桶的碎片阻碍的刹那，雷蒂娅抽出细剑，一个箭步射出。

喵——！！！

就在雷蒂娅刚刚踏出脚步的瞬间，身后顿时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她不敢往回看，只是拼命的迈动着双腿，将身旁一只只猫俑甩在身后。

绯红的月光下，周围猫俑的影子被拉的长长的，如同黑暗中的鬼魅，张牙舞爪的朝着雷蒂娅扑来。雷蒂娅银牙一咬，一边挥舞着细剑，脚步片刻不停的在猫影里穿梭，然而让她绝望的是，那些猫影仿佛真的鬼魅一样，自己的细剑从它们的身上刺过，根本无法伤其分毫。

呼哈……呼哈……

跑了不知多久，雷蒂娅只觉得双腿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之前从高空坠落所受到的震伤也开始复发，一切都在朝着最坏的情况发展。

为什么还没有到！

汗水从额头滚滚而下，但是雷蒂娅没有时间去擦拭，光是躲避身后那些猫俑的攻击已经让她筋疲力尽，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在那么多诡异的袭击下，自己居然还能撑到现在，甚至连一点伤痕都没有。

这表现，怎么也得是青铜级的了吧？

即使是意识都开始模糊的现在，雷蒂娅仍忍不住调侃了一下自己。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可能逃脱了，雷蒂娅紧绷着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她慢慢停下脚步，持剑回身，准备与那些该死的东西决一死战。

她的胸腔如鼓风机一样剧烈的收缩着，发出“呵——哈——呵——哈——”的喘息声，也是在这时，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居然又回到了那块神秘的石碑前。

这是……

雷蒂娅不敢相信的看了看周围，一如早前她和奥菲莉亚来到这里的时候一样：茂密的杂草，以及被杂草覆盖着的石碑，石碑有半人高，表面颜色深浅不一，呈四边形竖立着，边缘有风化的痕迹。

一无二致。

追赶着雷蒂娅的猫俑们在雷蒂娅停下来后也慢慢的放缓了步伐，如黑色的潮水，缓缓的漫过草地，向着雷蒂娅压过来。

“离开这里，凡人。”

就在雷蒂娅严阵以待，决心背水一战的时候，黑色的潮水从中间分开，露出了一条窄窄的通道。

通道深处，一只通体纯黑、姿态优雅的黑猫从黑暗中踱步而出，她用那双暗金色的眼睛淡漠的盯着雷蒂娅，高昂着头，如同一位女王，睥睨众生。

在黑猫出现后，两旁的猫俑们纷纷低下头，将爪子趴在脑袋上，嘴里发出“呜呜”的低咽。

对于这些刚才还凶恶的追赶着自己的怪物们此刻如同卖萌一般的举动，雷蒂娅并没有感到任何轻松，因为自被那双暗金色的梭瞳锁定的那一刻起，雷蒂娅就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揪住了一样，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向她挤压而来，握着细剑的手也僵硬的定在那里，无论雷蒂娅怎么驱动，都如同石化了一样，不动分毫。

雷蒂娅冷汗淋淋的看着那只黑猫，仿佛她所面对的不是一直猫，而是一头巨龙。

“离开这里，凡人。”

黑猫再次开口。

雷蒂娅狠狠咬了一口舌尖，在剧痛之下，总算恢复了些许对于身体的控制，她苍白着脸，用剑指着黑猫：

“你是……谁？丛林之灵？”

“离开这里，凡人。”

面对雷蒂娅的质问，黑猫仍重复着之前的台词，带着命令的语气。似乎对它而言，雷蒂娅的意见并不重要，她只需要服从。

“……怎么离开外面的迷雾？”雷蒂娅想了想，按下心中的不爽，趁机询问道。

“与我无关，离开，凡人。”

这一次黑猫的回复总算有了一点变化，但除了更加彰显了它的霸道专横之外，并没有什么卵用。

虽然雷蒂娅对这只黑猫的态度很是恼怒，但形势比人强，尽管不知道这只黑猫为什么非要赶自己离开这里，不过现在除了听从它的话也没有别的选择了，至少雷蒂娅还没有自负到认为自己能够把那如潮水般数都数不清的猫俑全部干掉。

——那些猫俑根本不受雷蒂娅物理攻击的影响，即使是站着让雷蒂娅砍，雷蒂娅也毫无办法。

“我还有一个朋友，她还在那个村子里，另外还有我的狮鹫，我需要找到她们，我保证，找到她们之后就立刻离开。”

雷蒂娅只能屈辱的接受对方的意见，但同时也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黑猫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道，“不用你操心，她们我自然会处理，就和你现在一样。”

雷蒂娅握紧了细剑：“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伤害她们？”

“我无需对你保证什么，凡人。”

“我只想要我朋友的安全。”

雷蒂娅眼神坚定的看着黑猫。

“你们那些无聊的感情与我无关，凡人，而我也没兴趣对你们这些蝼蚁出手。”黑猫顿了顿，继续说道，“这里不是你们该呆的地方，如果你们不想死的话。”

“呼……一口一个‘凡人凡人’的，让人火大……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雷蒂娅将细剑横在自己身前，摆出一个剑式，尽管她仍然没有伤害到那些猫俑的办法，但是如果要让她抛弃奥菲莉亚，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当雷蒂娅表现出不配合的攻击姿态后，在黑猫的默许下，早已按耐不住的猫俑们顿时如决堤的潮水一般朝雷蒂娅汹涌而来，明明只是土做的玩偶，却散发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真实，迎面而来的气浪夹杂着铁锈与血腥的味道，雷蒂娅举起细剑，坚定的注视着前方。久远的记忆在此刻浮现，那曾经以为再也不会想起的画面一幅幅的从她眼前掠去，最后定格在一张威严粗犷的脸上：

“告诉我！弗雷西亚·巴克雷斯特·海瑟！你的剑为何存在？”

“帝国与荣耀！父王！”

“滚犊子！谁教的你这些屁话？再说一遍，你的剑为何存在！”

“敌人！父王！”

“还有呢？”

“敌人！鲜血！娘们！”

“很好！记住，萨洛克的剑下没有懦夫！现在奥兰蒂亚那群娘娘腔的家伙们抢了咱们的土地和娘们，你老子我这就去把他们揍成排泄物，等你老子我带着敌人的脑袋凯旋，你要还是这幅娘们样，看老子不把你屁股打烂！”

“可我就是娘们，父王！”

“老子生的娘们不是一般的娘们！”

“是，父王！”

……

“我可曾让您失望么……父王。”

嘴唇轻抿，面对那足以让意志最坚定者绝望、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潮，雷蒂娅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如同一块坚硬的礁石，任凭狂风怒涛，也岿然不动。

细长的剑身泛着银光，七年之后，雷蒂娅终于再一次的举起了萨洛克之剑。

——萨洛克的剑下没有懦夫。

……

第二章 猫的窥视（05）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声音似乎远在天边，又似乎近在耳畔。声音中，包含着浓浓的恐惧与绝望，就像是遭遇了饿狼的羊羔，那种见到天敌而抑制不住的战栗，透过撕裂的声线释放出来，伴着巨大的痛楚，在一个刺破耳膜的高音后，戛然而止。

随后是杂乱的碰撞声，木门被轰然推开的嘎吱声，细细碎碎的说话声，由远及近，又从近至远，像是一场繁杂的闹剧，匆匆上台，又快速谢幕，只留袅袅余音环绕。

周围再次安静下来。

雷蒂娅感觉自己正处于一个黑暗的空间中，之所以是感觉，是因为这里黑暗的透不出一丝光亮，无论她左转右看，都是同样的画面，甚至，她都不确定自己是否睁着眼。

各种各样的声音从她耳边穿过，又重归平静，她试图活动一下手脚，却同样感知不到四肢的存在。脑袋似乎被什么笼罩着，昏昏沉沉让人思维迟钝。

梦？

当她迷迷糊糊的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一道白光刺破黑暗，打在她脸上，强烈的光让她感到刺痛。

于是她醒了过来——

哈——呼——

雷蒂娅直挺挺的从硬邦邦的床上惊坐起来，胸部剧烈的起伏，冷汗从发梢上滴落，落在她同样湿漉漉的手臂上。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迪雅……唔，你做噩梦了？”旁边传来熟悉而嗫嚅的呢喃，小丑小姐似乎也刚刚醒来，她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懒懒的打了一个哈欠。然后歪着脑袋盯着雷蒂娅。

“呼……”

如同野牛乱撞的心跳随着呼吸逐渐平复，雷蒂娅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奥菲莉亚，又看了看自己身上湿透了的睡衣。她转过头，橘黄色的光从窗户的缝隙中透出来，预示着新一天的到来，手悄悄的往枕头上按了按，明显可以感觉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正安静的藏在枕头下。

真的是……梦？

那场逃亡仿佛还历历在目，绯红的月亮、如潮水般的猫俑、神秘而傲慢的黑猫……

头部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一股恶心的感觉从胃里翻腾而起。

雷蒂娅一把掀开被子，跳下床，跌跌撞撞的推开门，抱着一旁的木桶呕吐起来。

“呕——”

泪腺分泌，一股股挤压感从胃里翻转，大量的杂物从喉管涌出。雷蒂娅感觉自己似乎连内脏都快要吐出来了。

一个柔软的小手贴在雷蒂娅的后背，轻轻的帮雷蒂娅顺着气。

“咳……谢，谢谢，我没事了。”

雷蒂娅接过小丑小姐递过来的手绢，擦了擦嘴角，暖暖的说道。

“嗯……”奥菲莉亚看了看雷蒂娅，“真的没事了吗？”

“吐了之后好多了。”

感觉到奥菲莉亚目光中的关心，雷蒂娅心中暖暖的。虽然小丑小姐平时不着调，但关键时刻还是挺靠得住的嘛。

或许我平时对她太苛刻了。就在雷蒂娅这样想着的时候，奥菲莉亚大大的眼睛一亮，拍着手开心的说道：

“那好，雷蒂娅咱们快回去穿衣服，看热闹去啊！”

“哈？”

雷蒂娅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见雷蒂娅呆呆的样子，小丑小姐眉头一皱，不由分说的拉着雷蒂娅回屋，然后从床角抓起自己的小丑服往身上套。

雷蒂娅站在一旁，嘴角抽搐的看着奥菲莉亚艰难的与那件小丑服搏斗，生怕被蒙着眼睛走来走去的奥菲莉亚撞到脑袋，只好叹了一口气，上前帮忙。

“真是难缠的敌人呢！”在雷蒂娅的帮助下终于穿好衣服的奥菲莉亚一脸认真的说道。

“……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自己穿衣服呢，未来的剑圣小姐？”

“可是迪雅会帮我穿啊。”

“我又不能跟你一辈子！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那就一辈子都在一起不就好了嘛？”

看着小丑小姐认真的表情，雷蒂娅眉毛一挑：

“这就是你懒惰的理由？！”

“呀！痛痛痛——迪雅我错了……不要捏我的脸啊！”

果然，对小丑小姐寄予希望是错误的想法，这个小坏蛋从来都是这么的不靠谱！

雷蒂娅抚额摇头。

……

忙忙碌碌的穿好衣服后，雷蒂娅从枕头下取出细剑挂在腰上，向奥菲莉亚询问去看什么热闹。

“迪雅之前没听到么？哦，那时候迪雅你还在睡觉呢……刚才有人发出了好大好大的惨叫，然后好多好多人跑来跑去的，米妮姐姐还过来了一趟，见你还在睡觉，就走了。”

惨叫？

雷蒂娅响起之前自己在梦里听到的那些吵杂的声音，想必就是那个了吧？

雷蒂娅和奥菲莉亚两人从木屋走出来，见远方某座木屋前人头躜动，时不时有人跑出来，又有人挤进去，隐约可以闻到空气中飘过来的血腥味。

发生什么事了？

两人带着好奇和一丝疑惑朝着人群走去，有人发现了雷蒂娅她们，目光闪烁，欲言又止。

脸上却都带着微笑。

将那些人的神态看在眼里的雷蒂娅心中更加疑惑了。

“雷蒂娅小姐你们起来了啊？”

刚走到人群外，一个人就叫住了雷蒂娅她们。

“米妮小姐？”雷蒂娅看着来人，问道，“这里发生什么了？”

梳着马尾辫的米妮表情淡漠的看了看四周，拉着雷蒂娅离开人群走到一处僻静的小巷子里，说道：“昨晚有人死了。”

“……”

早已有所猜测的雷蒂娅沉着脸，心中盘算了一番，问道：“死了……怎么死的？”

“被咬死的……死的很惨。”米妮说道这里，似乎回想起了那个人的惨状，声音有些发颤，脸上却依然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狼？”雷蒂娅试探的问了一句。

米妮低头不语。

从米妮的表现中察觉出一丝异样的雷蒂娅心中一沉，她盯着眼前这个乡下少女，米妮似乎有所忌讳，几次抬头想说些什么，但很快又再次低下头去，露出白皙细嫩的后劲。

“米妮小姐……”雷蒂娅打破了沉默。

米妮颤抖了一下，最后终于是咬了咬牙，又拉着雷蒂娅往里走了走，谨慎的望了望外面，说道：“是诅咒，女巫的诅咒！”

女巫！

再次听到这个词语，雷蒂娅心中愈发的不详。

“雷蒂娅小姐你们进来这里的时候应该有穿过一片白雾吧？那就是女巫的手段，她把我们困在这里，然后慢慢折磨死我们！”米妮脸上挂着微笑，牙齿打颤，但仍然坚持着向雷蒂娅讲述着关于女巫的事情。

“之前你不是说那白雾是丛林之灵所施展的么？”雷蒂娅提出了一个疑点。

“那是村长……叫我这么说的。”

“为什么？”

“这个村子已经很久没有外人进来了，村子里时不时又有人被女巫杀死，村长……村长是想要你们留下来，留在村子里，至少……暂时不想让你们知道关于诅咒的事情。”

听到这里，雷蒂娅眉头一扬，忍不住就想要拔剑去把那个看起来快要入土的村长一剑劈死。

第三章 女巫（01）

米妮一看雷蒂娅的表情，就知道雷蒂娅生气了，连忙拉住雷蒂娅说道：“请……请不要怪村长，其实……这对你们也不是坏事。”“哦？”雷蒂娅怒极反笑，冷冷的看着米妮。

“没人能从女巫的迷雾中走出去……从来没有！要不然我们早就跑了，为什么还要呆在这里？”米妮眼里蓄着泪水，“谁想要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前一天还活生生和你笑着的人，转眼就被折磨的不成人形……这种日子……这种日子……”

说着，大股大股的泪水就从米妮的脸上滚落下来。

雷蒂娅沉默不语。但心中的怒气稍稍平息了。

“其，其实……我本来也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米妮小姐看着雷蒂娅，冷笑着哽咽道，“十年前，我和几个小伙伴瞒着家人偷偷跑到这座森林来，结果走进了那个白雾里，迷迷糊糊的转了好久，饿得不行的时候，终于找到了这个村子，当时听村子里的人说，来了这里就再也出不去了。”

“一开始我们很害怕，以为是村子里的人骗我们，想要把我们抓起来卖掉，一天夜里，我们趁着村子里的人睡着的时候偷偷跑出去，一开始很顺利，但当走进那个白雾之后，无论我们怎么走，四周都是白蒙蒙的一片，根本找不到出路，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伙伴们越来越虚弱，后来我就饿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才知道我被村子里的人救了，但是其他人……全部都死了。”

“你怎么知道死了？或许他们找到了出路离开了？”

雷蒂娅问道。

“他们不可能抛下我的！而且……而且我看到了他们的尸体……就和被诅咒的人一样，全身都是抓痕和咬痕……”

最后，米妮终于是承受不住巨大的悲伤和恐惧，转头背对着雷蒂娅，抱起双肩颤抖起来，隐约还有一丝抽泣。

抓痕……

雷蒂娅忽然想起了之前所遇到的那个不知名的骑士。

“既然你不是村子里的人……那么那个遗传病也是谎言咯？”雷蒂娅眯着眼睛盯着裂开嘴巴仿佛在大笑的米妮。

“……是的，这也是女巫的诅咒之一。”米妮用手捂住嘴，好一会儿，才眼神忧伤的说道。

雷蒂娅心中一沉。

“对了，刚才那些人看我的眼神很古怪，这是为什么？”雷蒂娅又问了一句，她总觉得那些人的眼神很奇怪，像是忌惮，又像是怀疑，全然没有了昨天的热情。

“因为……”米妮抹了抹眼角，转身说道，“女巫的诅咒，每过一段时间……可能是几天，也可能是几个月，女巫会替换掉村子里的某人，占据他的身体杀人……因为你们来的时机太凑巧，大家对你们也不熟悉，所以……”

说道这里，米妮目光有些躲闪的看了看雷蒂娅。

呵——

雷蒂娅这一次是真的快要按耐不住怒气了，她挑了挑眉，说道：“那你还跟我说这些，不怕我就是女巫？”

“别误会！雷蒂娅小姐，”米妮摆了摆手，解释道，“我相信你！虽然只是没有根据的直觉……但是我相信雷蒂娅小姐你不会是女巫！大家只是有些害怕，请原谅他们吧。”说着，就深深的对雷蒂娅鞠了一个躬。

如果对方态度强硬恶劣还好，可惜米妮这种人恰好是雷蒂娅最不擅长应付的类型，打也不是骂也不是，而且也对自己表达了足够的善意，因此，雷蒂娅唯有一声叹息。

事情越来越麻烦了。

……

与米妮小姐告别后，雷蒂娅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奥菲莉亚这个家伙又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往人群的方向看了看，正好看到小丑小姐的小脑袋从拥挤的人缝中探出来。

“啊，迪雅！”小丑小姐看到雷蒂娅，首先打了一个招呼，然后灵活的钻了出来，一阵风儿似得跑到雷蒂娅身边叫道，“走走走，我带你去看好东西！”

说着就要把雷蒂娅往人群里拉。

雷蒂娅心中还思考着米妮小姐的话，对于一具尸体本来就没什么兴趣，因此拉住了小丑小姐，说道；“有什么好看的？你就不能表现的像个正常点的女孩子嘛，哪有女孩子喜欢看尸体的！”

“是吗？”小丑小姐手指点了点嘴唇，露齿一笑，“可是我是男孩子啊！嗯……曾经是！”

“我可从你身上看不出半点男孩子的样子……这个笑话并不好笑。”

“可是，迪雅平时跟个男孩子一样，不也是女孩子嘛？”

“……”

雷蒂娅顿时哑住了，一口气好悬没有喘上来，她咬牙切齿的瞪着奥菲莉亚，右手捏成拳头，中指关节微微凸起。

咚——

“哎呀！”小丑小姐可怜的捂着自己的脑袋。

“走了！”

“唔……真的不去看么？很精彩的啊，真可惜！”

没有理会身后奥菲莉亚的嘟哝，雷蒂娅在心中细细盘算着之后的行动。

潜伏在暗处的女巫，变得古怪的村民，一切的一切，都预示着此刻的平静不过只是个序章，雷蒂娅有预感，很快，更大的异变就会来临。

因此，这次之前，雷蒂娅需要——

先去洗个澡，身上痒痒麻麻的实在是太不爽了！

……

从米妮那里得知村子的外面有一条小溪，因为离村子比较远，再加上村子里有井——就是雷蒂娅梦里那口井，不过现实中这口井并没有被封住——所以平时基本没有人过去。

本来雷蒂娅还想顺道看看巴顿，不过巴顿估计是独自待着无聊，不知道跑去哪里溜达了。

“放心吧，巴顿可是很厉害的，不会出事的啦！”这是小丑小姐无所谓的声音。

听到奥菲莉亚这句话，本来还有些担心的雷蒂娅索性也就不管了。并不是雷蒂娅不重视巴顿，前文也说过，小丑小姐有着近乎预言的直觉，既然她说巴顿不会出事，那么巴顿十有八九正在某处追着兔子玩呢。

走了大约十多分钟，雷蒂娅终于找到了米妮小姐口中说的小溪。

小溪，还真的只是小溪，宽度不过一米，一眼就能看见浅浅的水下躺着的鹅卵石。小溪从林地间蜿蜒流淌，周围都是树木和荒草，至少从隐蔽性来讲，雷蒂娅还算满意。

看了看四周确实没有人活动的迹象后，雷蒂娅脱去了身上的衣服，赤裸的蹲在溪边用毛巾擦拭着身体，而奥菲莉亚……这熊孩子一手拿着她那把黑色的木剑一手提着尖脚鞋，赤脚踩在溪流里，一个个挑翻小溪里的大石头，然后探手进去细细摸索，表情从期待和沮丧之间来回转换，倒也看得雷蒂亚颇为有趣。

清凉湿润的毛巾擦着身子，让雷蒂娅感到毛孔舒张。她想起了很多年前的时光，那一年，两人还没有遇上塞娜团长，十二岁的雷蒂娅与九岁的奥菲莉亚，她们相依为命，互相扶持。那时候的奥菲莉亚也和现在一样，总是一副乐观的样子，即使两人已经饿得前胸贴着后背的时候，也会开心的告诉雷蒂娅：

“饿了之后，吃东西会更香呢！”

或者表情认真的看着雷蒂娅：

“唔……这样吧，雷蒂娅你把你身上的肉给我吃，我也给你吃我的，这样不就不会饿了吗？嘿嘿，我这个主意是不是很棒？”

……

看着小丑小姐拿着木剑跑来跑去的活泼身影，雷蒂娅不由一笑。

——真的，完全没有变化呢。

第三章 女巫（02）

时间在梳洗中悄然流逝。云端之上，数条长长的火蛇蜿蜒着身躯，相互追逐、聚散，那是火元素世界在天空上的投影。放眼望去，一条条粗长的火线以淡蓝的天空为底，勾勒出了一个个神秘美丽的图案，似巫师的法阵，又似画师笔下的画卷。

火季，正是火之女神守护艾尔拉雅的季节。

邪恶的艾斯塔之眼透过火元素屏障向大地释放强烈的光，充满了灼热与毁灭的光线在火元素屏障以及四位崇高者描绘的法则之线的削弱与修改下，带着炎热的气息照射在艾尔拉雅的每一寸土地上，舔舐着每一个艾尔拉雅之民的身躯。

毁灭，也意味着重生。

雷蒂娅穿戴好衣服，用一根皮筋将火红的长发束在脑后，她检查了一遍自己的东西，确认没有落下的后，将目光看向了奥菲莉亚。

小丑小姐坐在小溪边的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旁边摆放着她的那双红红的尖脚鞋。她将小巧精致的双足浸在小溪中，蓬松的南瓜裤被提到了腰间，一双白花花的大腿在阳光下泛着乳白色的光。

潇洒的灰发在林间的微风中轻轻飘动，微微眯着的眼睛象征着主人愉悦的心情。在雷蒂娅的眼中，此刻安静享受着悠闲时光的小丑小姐就如同传说中的丛林仙女，美丽而梦幻。

“准备好了么？迪雅。”似乎是察觉到了雷蒂娅的视线，小丑小姐转过头，对雷蒂娅轻笑着说道。

雷蒂娅心中稍微有些惊讶。

“你猜到了？”

“当然，因为是迪雅嘛。”小丑小姐理所当然的说道。她把双脚从舒服的溪流中收回来，然后从腰上的牛皮包里翻出一张白布细细的擦拭。

当一切收拾好后，小丑小姐穿上她的尖脚鞋，把卷在腰间的南瓜裤重新放下来，蹦蹦跳跳的跑到雷蒂娅身边，说道：

“接下来，就是冒险的时间！”

一边说着，还一边摇着手指头，一脸兴奋的样子。

雷蒂娅宠溺的摇了摇头。

她把小圆盾紧紧的绷在左臂上，伸手点了点小丑小姐挺翘的鼻尖，故作严肃的说道：“到时候要乖乖听我的话，不许胡闹，也不许乱跑！”

小丑小姐顿时向后一跳，双手捂着自己的鼻子，闷闷的‘嗯’了一声。

没错，雷蒂娅之所以来这里，当然不会仅仅只是为了洗澡。或者说，洗澡什么的不过只是掩饰，她真正的目的，当然是直捣女巫的老巢，看看这个躲在阴影下的家伙到底有几分能耐。

说实话，雷蒂娅对于这个村子里的人并不是很信任，就如同村子里的人对她们的忌惮一样，她同样无法确定被女巫替换掉的人到底是谁。

坐以待毙不是雷蒂娅的风格，更何况是在一个邪恶的女巫的注视下，天知道以后还会出什么乱子，与其被动的接招，不如直接找到女巫本体的所在，抢得先机。

众所周知，正如同女巫诡异莫测的黑巫术一样，女巫本身的羸弱也同样出名。在数百年前那场浩浩荡荡的由众神引导的女巫狩猎中，人们早就总结了无数种对付女巫的办法。其中最行之有效的，就是找到女巫的本体，近身缠斗。

雷蒂娅假借洗澡之名离开村子，并顺便拿上了放在木屋里的小圆盾——长枪太显眼，容易暴露自己的目的，因此没有带上。

这段时间内，那个女巫即使注意到了雷蒂娅的消失，也只会得出她和奥菲莉亚去洗澡了这一消息，而趁着这难能可贵的空白期，雷蒂娅相信自己会给那个该死的女巫一个天大的惊喜。

不过在此之前，需要先知道女巫所藏身的地方。

这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很费时费力的事情，弄不好还没有找到女巫的巢穴就已经浪费掉了宝贵的时间，而被女巫察觉到异常。但是对于雷蒂娅来说，这并不算太困难的事，她只需要一点点运气。

“奥拉，你觉得那个女巫会藏在什么地方？”雷蒂娅看着奥菲莉亚问道。

小丑小姐摇了摇头。

好吧，看来要换一种问法。雷蒂娅无奈的心想。

“你觉得我们应该去哪里冒险呢？奥拉。”

‘冒险’两个字就像是某种激活咒语，瞬间点燃了小丑小姐所有的热情，她一边转着身子，一边用手抵在下巴上，小小的眉头微微凸起，似乎在思考着往哪里开始冒险会比较好玩。

没过多久，小丑小姐就指着小溪对面，某处鲜花开的最繁盛的地方，对雷蒂娅说道：“所有的冒险故事都告诉我们，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小丑小姐手指摩挲着自己精致的下巴，摆出一副深沉的表情，“那么反过来也一样，光鲜亮丽的表面必然隐藏着可怕的黑暗，那里的花开的那么漂亮，后面肯定满是骷髅堆砌的走廊！呼呼，真是可怕呢，盛开在罪恶之上的花朵，连内心坚定的奥菲莉亚小姐都差点让她迷惑。”

奥菲莉亚似乎已经完全入戏了，她一边沉声说着雷蒂娅听不懂的话，一边煞有其事的点着头。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雷蒂娅看着一脸陶醉的小丑小姐，决定放弃去理解那古怪腔调里包含的诡异台词。反正，知道大概是那个方向就行了。

“那好，我们走吧，‘冒险家’小姐！”

雷蒂娅按着腰间的细剑，调笑着说道。

“是未来的大剑圣！”

小丑小姐不满意的反驳。

……

午后的阳光透过林间的树叶，在地上投射出一个个不规则的光斑，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雷蒂娅两人行走时踩在草地上的‘沙沙’声。

雷蒂娅一如既往的走在前面开道，目光警惕的扫视着四周。小丑小姐吊在雷蒂娅身后半个身躯的距离优哉游哉的走着，时不时从旁边摘下一朵花戴在头上，然后又随手扔掉，一点都看不出她这是要去与女巫决斗的勇者，反倒像是一位快乐的踏青少女。

越往前走，植被的覆盖越密集，很快，雷蒂娅两人就被无数的参天大树与荒草包围，就像是一不小心误入了巨人之国的小矮人，举目望去，全是嫩绿与深绿相间的植物。天空已经完全被连绵不断的树冠所遮蔽，明明还是白天，周围却一片阴暗。

游荡在林间的风环绕在树冠之间，阴森森的低吟着古老的传说。

一座看起来已经废弃的木屋就这么突兀的撞入了雷蒂娅的视线：随处可见起翘的木板以及黑黑的空洞，木质的墙体下面覆盖了一层深绿色、厚厚的苔藓，无数的藤蔓交织缠绕在木屋上、或是从破烂的洞口生长进去，藤曼上，一朵朵白色的小花在风中微微颤抖。

这就是女巫的巢穴？

雷蒂娅看着那座木屋，有些紧张的按住细剑的剑柄。木屋的门早已不知所踪，从门口望去，里面漆黑一片，如同黑暗的巨兽，静静的等待着猎物的进入。

第三章 女巫（03）

尽管从外面看来，这座废弃的木屋很符合许多恐怖民谣里关于吃人魔怪亦或是女巫的传统形象——似乎在许多人的眼里，这类存在即是邪恶的家伙通常不具备‘享乐’的趣味：房子总是破破烂烂的，有的干脆就是山洞，而房间里脏乱是必须的，并且肯定有一口煮着不知道什么鬼东西的大铁锅。雷蒂娅没有见过真正的女巫——当然，她也不想见到这些邪教徒——她对于女巫的了解几乎全部来自于吟游诗人口中的传奇故事以及神职者们编纂的圣诗。

——事实上，在奥兰蒂亚以及周边的地区，大部分人第一次接触的故事都是各个时代的圣徒或者神使消灭邪魔、散播神恩的宗教故事。

作为纯正的艾尔拉雅之民，雷蒂娅和其他人一样，对女巫的故事耳熟能详，因此在她的眼里，眼前的这座木屋无论怎么看都是那些肮脏龌蹉的鼠辈的藏身之所——她甚至已经猜到里面肯定有一口不知道煮着什么东西的大黑锅，鼻尖也仿佛闻到了一缕令人作呕的可疑气味。

该死的邪教徒！

雷蒂娅在心中咬牙切齿的咒骂着。

“诶——这不是没人嘛，真无聊！”小丑小姐瞟了一眼木屋，有些没精神的撇了撇嘴。看她失落的样子，就像是一个满怀期待，希望得到小刀或者短剑作为生日礼物的孩子，结果打开礼物盒后，却发现里面只躺着一个软绵绵的洋娃娃一样，高涨的热情瞬间被冰冷的现实所扑灭。

——请不要怀疑为什么这段内心的描写这么真实详细，因为这是小丑小姐13岁生日时的真实写照。

“你根本不懂女巫的可怕！”雷蒂娅神色严肃的盯着那座废弃的木屋，对奥菲莉亚说道，“这是那些喜好玩弄人心的魔鬼所惯用的把戏，伪装成废弃的住所，让疲惫的讨伐者放松警惕；装扮成美貌的女人，吸引意志不坚定的人，吸干他们的精力，然后挖出心脏吃掉；最可恶的是！甚至还有将她们那满是老鼠与蛆虫的屋子用幻术变成美味的甜点屋的案例！”

雷蒂娅越说脸上的表情越阴暗，最后，神情激动的雷蒂娅更是拔出了细剑，满脸杀气的盯着那间木屋，恶狠狠的说道：“你能明白吗？亲爱的奥拉？你想一想，那些制作精美的蛋糕、酥软的甜饼、可口的饮料，全部都是发臭的老鼠、干瘪的蛇尸、地沟里的馊水！哦，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世间还有比这更邪恶、更无耻的事情！你得明白，欺骗小孩纯真幻想的女巫都该去死！”

说完，雷蒂娅狠狠的向前比划了几下细剑，似乎要将她想象出的女巫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

——再说一遍，请不要怀疑为何这段话也同样如此详细真实，因为这是雷蒂娅9岁时，听完《糖果屋》这个故事后的真实内心写照。

咳咳，童年总是如此不尽如人意——

回归正题，虽然雷蒂娅表现的很激动、很愤慨，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把那个邪恶的女巫揪出来暴打一顿，但她毕竟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至少她知道，面对这些操纵着黑巫术的家伙，任何谨慎都是不为过的。

她先是拉着奥菲莉亚避开木屋的正前方，弯着腰从侧面的草丛中徐徐前进，等距离那座木屋差不多有十多米的时候停下来，小心的将草丛上方分开一条‘V’形的缺口，然后和奥菲莉亚挤在一起偷偷观察木屋里的动静。

“好像没什么动静……难道在睡觉？”雷蒂娅怀疑的说道，“又或者是，那个女巫出去了？”

“那个……”

“你发现什么了，奥拉？”

“老鼠做的蛋糕应该不好吃吧？”小丑小姐皱着眉，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

雷蒂娅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一马当先的朝着那座废弃的木屋走去：“那个女巫大概是出去了，我们或许可以在里面找找看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迪雅，老鼠真的可以做成蛋糕吗？蛇的味道怎么样呢？”小丑小姐赶忙跟上去，嘴巴说个不停。

“可是老波特的那个蛋糕不好吃啊！哦，那是老鼠药做的。”

“安妮塔姐姐做的甜点很好吃呢！她会用老鼠之类的东西做吗？”

“不过外形也是甜点必不可少的一环呢……虽然我不在意啦！”

小丑小姐自顾自的说着，浑然没有察觉到身旁雷蒂娅的脸色越来越黑，身子也颤抖个不停，终于，忍无可忍的雷蒂娅一个暴栗敲在了小丑小姐的小脑袋上。

咚——

“闭嘴！”

世界终于安静了——

……

——木屋内。

“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屋子嘛……”

揉着脑袋的小丑小姐语气沮丧的说道。

在雷蒂娅的带领下，两人小心翼翼的走进了这座废弃的木屋。然而环顾了一圈四周的雷蒂娅却发现，这似乎与预想中的场景完全不同：没有吊着的大铁锅、没有四处乱窜的老鼠、也没有随处可见的血迹。

木屋正门的大厅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缺了一条腿的圆桌斜斜的倒在地上，地上原本是木板的地方早已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杂草，墙上爬满了各种植物；进来右手边有一个里间，看起来似乎是书屋，不过书架上什么都没有，地上散落着一些纸片，不过字迹已经模糊，看不清上面写着什么。靠门的一张发黑的小方桌上放着一支笔和装着三分之一墨水的墨水瓶，不过雷蒂娅拿起墨水瓶看了看，发现里面的墨水早就已经凝成块状物，根本没法用了；正对着大门的大厅尽头也有一个里间，不过这个里间很小，大概只有书房的一半大，里面只有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似乎是睡觉的地方。

——总的来说，跟寻常的民居似乎没有什么两样。

肯定有什么不对劲！

雷蒂娅不死心的四处走了一遍，依然没有发现任何能与女巫扯上关系的物品。事实上，由于木屋的内部面积狭小，即使雷蒂娅非常仔细的每一寸都搜查了一遍，也不过十几分钟的事情。

难道我们真的找错地方了？

就在雷蒂娅开始怀疑奥菲莉亚的直觉失效的时候，小丑小姐那略带得意的声音却在此刻响了起来：

“哼哼，迪雅，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雷蒂娅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小丑小姐背着双手，在大厅中走了一圈，将目光放在书房的方向，说道：“你不觉得这房间的布置很奇怪么？”

雷蒂娅顺着奥菲莉亚的视线看过去，只一瞬间，便明白了小丑小姐的意思。

第三章 女巫（04）

对啊！这太奇怪了！雷蒂娅眉头一皱，心中恍然。先前她一直从【女巫的巢穴】的角度来审视这个屋子，所以觉得这个房子很普通，然而从普通人的角度来看的话，这个房间的布置就很违和了。

“有谁会把书房放在靠近大门的地方呢？”小丑小姐走到书房门口，然后小小的迈出五个等距的脚步，正好走到大门口，“不过如果这里不是书房呢？比如……登记处之类的地方？”

“登记处？”雷蒂娅有些摸不着头脑，谁会在这个荒郊野外弄个什么需要登记的地方啊？

“只是一个比喻啦！唔……灵光乍现？”小丑小姐仰起头想了想，随后耸了耸肩，“不过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里面那个房间里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呢！”

“有趣的东西？”

雷蒂娅跟着小丑小姐走进那个疑似卧室的地方，却左看右看都不明白到底有什么东西能引起小丑小姐的兴趣。

“这个啦这个！”小丑小姐踩上木床，指着墙上的涂鸦说道，“你不觉得这东西很眼熟吗？”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用红色颜料歪歪扭扭画出来的半睁着的眼睛。一条红色线条竖在眼睛的上方，大约正好把眼睛分为左右半眼，然后线条下方沿着右边的眼眶划出了一个开口向左的‘U’形，末端正好与上方的竖线对齐，之后向下方划出一笔。红色线条外侧有数条细小的放射性线条，看起来就如同眼睛长了翅膀一样。

“这是什么？”雷蒂娅仔细看了看，觉得似乎有些眼熟，但又无法确定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好向小丑小姐询问道。

“咦，迪雅不知道么？全知之眼，亦或是炼金师们口中的真理之眼，不过它的真名应该叫欧鲁泽之眼才对。”

“这是欧鲁泽之眼？”

雷蒂娅当然知道欧鲁泽之眼。传说在千年前，群星从天空坠落，崇高者们描绘的法则投射在地上，化为了众神。那是一个黑暗的年代，徘徊在无尽虚空中的巨兽利维坦用它的四只充满邪恶能量的眼睛辐射着整个艾尔拉雅，为了阻止摩洛克人的后裔、黄金的遗民——罗格桑人再次建立起强大的文明，它用【魔性】的玛雅兰多挑起罗格桑人的负面欲望、用【衰亡】的哈维卡利亚与【疫病】的贝尔多丽丝破坏罗格桑人的黄金躯体，让这些骄傲的天上人不再永生，并永远被虚弱与疾病折磨。

当罗格桑人被三月之眼所诅咒而变得虚弱后，曾经忌惮天上人的古神、被魔化的野兽开始向地上文明发起了挑衅，而也就是在这时，新生的众神们出现了，他们肩负起了曾经罗格桑人的重担，带领地上众灵对抗古神与魔物的大军。

在观星之塔的战役中，天空之神欧鲁泽收到罗格桑人的求援信号，便带领着他的军队前往加古斯山脉。而古神风多玛哈，一只能够操纵风与沙的魔龙埋伏在欧鲁泽的行军路上，用卷天盖地的风暴将欧鲁泽和他带领的人类军队困在了一座山谷之中。心急前线战事的欧鲁泽数次与风多玛哈交手，但由于失去了天空的庇护，欧鲁泽根本不是魔龙的对手，眼看自己的军队在魔物们的攻击下节节败退，欧鲁泽情急之下，毅然的挖下自己的左眼，将之投入风暴之中——

作为神的一部分，蕴含着强大神力的欧鲁泽之眼在神的牺牲下，迸发出了无与伦比的力量，它正如同《多兰之诗》的第一章第一小节,描述了四位崇高者在无尽虚空中勾勒出艾尔拉雅的场景：

四色之主凝视虚空

大龙将血掷于其上

艾尔拉雅啊，那是最初最始的一道光——

神的左眼冲破了黑风暴的禁锢，如同天地初开的第一道光，驱散了古神的邪恶法术。重获天空之力的欧鲁泽最终击败了魔龙风多玛哈，却也永远的失去了自己的左眼。

在艾尔拉雅之民的信仰中，破除黑暗、引领神的军队走向胜利的欧鲁泽之眼具有分辨善恶、一往无前的正义、捍卫健康与幸福等诸多正面的寓意，而在炼金术师眼中，欧鲁泽之眼更被形容为全知与真理之眼，象征着破除虚假的迷雾，最终抵达真知之门的智慧。

但眼前的这个‘欧鲁泽之眼’却和雷蒂娅在书中看见的形象稍微有些出入，

真正的欧鲁泽之眼，因为象征着神的牺牲、即使被黑暗吞噬也决不放弃的精神，因而眼睛必然是完全睁开的，因为它看着的是正义、胜利、真理。再加上传说中，欧鲁泽之眼化身为强烈的光，驱散了魔龙的黑风暴，因此传统绘画中，画师们通常会在眼睛的四周画上如同光之羽翼的放射性线条，寓意目之所在，即是光明。

然而，奥菲莉亚所指着的那个‘欧鲁泽之眼’，且不说那半睁着的、仿佛没睡醒的眼睛，就连象征着光明的光之羽都只有右边的部分，以至于雷蒂娅最初看到这个图案的时候，根本没有往欧鲁泽之眼上面去想，只是以为是一个普通的涂鸦。

“这……这是对神的亵渎！”雷蒂娅虽然并不是虔诚的信徒，但依然为这大胆的图案感到震惊，“是了，这里肯定是女巫的居所，也只有那些肆意妄为的邪教徒敢于做出这种渎神的事情！”

“你错了哦，亲爱的迪雅，”小丑小姐仔细摸着墙上的‘欧鲁泽之眼’，感受着柔嫩的指尖传来的凹凸感，“女巫是没有信仰的，她们是游走在梦与现实之间的阴影。她们不会对神脱帽致敬，也不会对神轻慢无礼，尽管女巫无论以任何价值观来衡量，都不算是好东西：任何一个成熟的女巫身上都可以罗列出一长串足以让她被烧死一百遍的罪状。但她们与邪教徒可完全不一样呢。”

奥菲莉亚静静的诉说着，她一边用手指触摸着墙壁，一边用一种雷蒂娅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盯着驯兽师小姐——那双乌黑的大眼睛如同冰封的湖面，冷寂而没有波澜。

“奥拉，你……”雷蒂娅惊疑不定的看着突然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的奥菲莉亚，不禁吞了口唾沫。她用余光扫视了一边四周，似乎生怕此刻还有第三者在场，将奥菲莉亚这番胆大妄为的话听了去。

“停下！奥拉，不要再说了！”雷蒂娅的心脏砰砰砰的直跳，她一个跨步走上前去，用手捂住奥菲莉亚的嘴，绷着脸说道，“我不管你是从哪里看到、或是从哪个该死的家伙口中得到的这些思想，但你现在必须把这些不洁的东西全部忘掉！”

第三章 女巫（05）

奥菲莉亚有些惊讶的看着雷蒂娅，半晌，眨巴眨巴眼睛，充满活力的气息再次出现在了小丑小姐黑色的眼睛中。“你是在担心我吗，迪雅？”

“我只是……只是在确定你是不是还是我熟悉的小丑小姐！”

“我当然是我啦！”小丑小姐嫣然一笑，将视线转向墙面，说道。“不过现在，该是冒险正式开始的时候了呢！”

小丑小姐在雷蒂娅疑惑的注视下，用手指对着‘欧鲁泽之眼’的光之羽一按，‘啪’的一声，‘欧鲁泽之眼’外围顿时陷下去一个‘O’形的圆圈，然后小丑小姐按住【光之羽】缓缓的向左边的划出一个半圆，那个‘O’形的木板也跟着缓缓移动。

随着小丑小姐的动作，一阵轰隆轰隆声从地下传来，两人踩着的木床猛地向上一抬，然后平稳的向一旁‘嘎吱嘎吱’的移动。当小丑小姐按着的【光之羽】从右边完全换到了左边后，木床也恰好‘咔’的一声停了下来。

——原本木床的位置上，出现了一个正方形的洞口，入口向下露出一小段石块堆砌的石阶，隐约可以看到深处有微微的火光。

……

白石砌成的街道上马车往来如梭，两旁栽种的木槿如两道红艳的火云，点缀在这白城之中。红色的花瓣从树桠上片片飘落，带着淡淡的清香，落在满是灰尘的白石街面上，随即便被咕噜咕噜转动的车轮碾过，与尘土融为一体，黏在地面上。

红的像血。

街上走着的都是体面的人。他们穿着华丽，神色悠然，或独自漫步、或结伴而行，身后跟着两三个恭谨的奴仆，弓着背、小心翼翼的盯着自己主人干净的脚后跟，唯恐怠慢。

奥菲莉亚和雷蒂娅并肩而行，扬起精致的下巴，有趣的看着这一切。她一手撑着小巧的遮阳伞，一手提着长长的裙摆，红红的高跟鞋踩在地上，敲出‘哒哒哒’的细碎声音。

小女奴薇薇安亦步亦趋的跟在两人后面。

“这地方可真有意思，粗鄙狡诈的商贩坐着马车，贵族们反而徒步走在街上。”奥菲莉亚将目光转向雷蒂娅，笑着说道，“这在别的地方可不多见。”

“因为这里是杜丽兹伊芙，奥拉。”雷蒂娅对奥菲莉亚眨了眨她天青色的眸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哦，极乐天堂。”

“不，是销金窟才对。”

“都一样。”雷蒂娅耸了耸肩，“反正他们有的是钱——你只看到那些商贩们舒服的坐在马车上，却不知他们只是为了贵族兜里的金币奔波，哪里能领略到这座城市真正的乐趣所在。”

雷蒂娅说完，嘲弄的看着过往匆匆的马车，眼神轻蔑。

“他们至少是称职的搬运工。”

“好吧，赞美他们的劳动。”

雷蒂娅捂嘴浅笑，火红的发梢与洁白的肌肤交相辉映。

在愉快的交谈声中，两人很快到达了目的地——一座小小的、修饰的精致典雅的木屋。

雷蒂娅走上前敲了敲木门，很快，门从里面打开，一个看起来有些精明的少年瞅了瞅雷蒂娅两人，赶忙点头哈腰的将两人请了进去。

雷蒂娅似乎是这里的常客，很熟悉的办完流程后，呵退了之前那个貌似精明的少年，领着奥菲莉亚从密道进入了这家商店真正的所在。

“真不明白，为什么这种地方总是喜欢偷偷摸摸的。”奥菲莉亚有些抱怨的说道，摇曳的火光在她白净的脸上晃出一片阴影。

“因为……人这种生物啊，总是在越阴暗的地方，越容易展露本性呢。”雷蒂娅的声音在昏暗的通道内有些失真，语气中带着一丝别样的意味。

奥菲莉亚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雷蒂娅，微微虚眯起了眼睛。

“哦，是么——”

……

“这下面怎么这么长啊，好无聊！迪雅，来讲个故事听听吧。”小丑小姐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说道。

其实此时距离两人刚进入密道还没有过去多久，不过小丑小姐明显不是那种很有耐心的人，这不，刚才还满满的兴奋劲儿，现在却跟个焉了的茄子似的。

“我这里的故事早就被你掏空了，还有什么好讲的。”雷蒂娅一手举着之前从石壁上取下的火把，有些不满的翻了个白眼。

“早上米妮姐姐没给你讲关于女巫的故事么？”

“……你听到了？”

“猜的。”

——这该死的直觉。

雷蒂娅心中暗暗啐了一口。

之前米妮在讲完关于村子里的诅咒之后，的确又对雷蒂娅说了关于这个诅咒起源的故事。不过雷蒂娅现在可没有讲故事的兴趣。

“迪雅，好无聊，迪雅，讲故事——”不过奥菲莉亚小姐任性起来可不管雷蒂娅心情如何。她软软的贴在雷蒂娅背上，搂着驯兽师小姐的脖子不依不饶的撒着娇，一副不讲故事就捣蛋的无赖样。

“你是小孩子嘛！”雷蒂娅拍掉挂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一脸‘拿你没办法’的表情说道，“快下来，像什么样子！”

“嘿嘿！”

撒娇大法大成功！小丑小姐偷偷摆了一个胜利的‘V’，脸上却是一副乖乖的样子，似乎是等着大人讲故事的乖小孩。

“别摆出那种表情，我可不会上当。”

然而雷蒂娅却一眼看清了小丑小姐的本质。

……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故事了。

那时候，这里还是陶匠之村，没有诅咒的阴影、没有迷雾的束缚。人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朴实的生活。

尽管生活总要面对很多问题，比如贵族的傲慢、商贩的狡诈，每日都要为推销自己的商品而磨破嘴皮，在几个铜板的问题上斤斤计较。

但是谁又不是这样呢？在这个世道上，懂得适应痛苦的人，才有资格活下去。

陶匠之村的人们都是这样安慰着自己。

直到有一天，这脆弱的繁华被彻底的打破。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一切的灾祸早在一开始就埋下了伏笔。只是人们自顾自的闭上自己的眼睛，捂上自己的耳朵，对种种怪异的现象视而不见。

于是，审判降临了。

一开始是一个人离奇的失踪了，人们没有在意；接着第二个人、第三个人、第四个人……当人们猛然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前前后后已经有数十个人消失在了这个村子中。

贵族们开始离开，与他们的骑士一起；商贩们也丢下他们的货物，落荒而逃。

最后只剩下了村子里的人。

人们不愿意抛弃自己的土地与产业，纷纷武装起来，试图与阴影下的魔鬼决一死战。

他们通过种种蛛丝马迹，很快就找到了源头的所在，并确定了凶手的身份。

——一个女巫。

人们杀死了女巫的使魔，破除了女巫的陷阱，在那里，人们找到了失踪的人——准确的说，是他们的肢体。

暴怒的人们将羸弱的女巫从她的巢穴中拖了出来。

他们拽着女巫的黑色长发，一路将她拖到村子中心的广场。女巫尖叫着、咒骂着，破旧的衣服无法保护她的身体，满是伤痕的身子被磨得血肉模糊。

一道长长的血痕歪歪扭扭的涂抹在白色的石道上。

邪恶的女巫被打碎了手脚，然后被绑在木桩上。

熊熊的火焰从女巫的脚下升起，舔舐着她已经破烂不堪的身躯。

人们围着女巫，高唱着圣歌。

女巫在火焰中惨嚎，撕裂的声线传遍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我必将复活！你们永世不得超生！

女巫的惨嚎很快也被火焰吞没。人们按照古老的仪式，将女巫的残骸扔进水井之中封印起来。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

很快，人们便发现，女巫的誓言果真应验了。

黑色的雾气从水井里冒出来，随着黑雾而来的，是刀枪不入的猫俑。人们开始溃逃，他们扔掉刀剑、扔掉盔甲，亡命狂奔，只愿早日离开这邪恶的地方。

但女巫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一层厚厚的白雾将整个村子笼罩了起来，任何人都无法在其中找到正确的出路。

——无法适应痛苦的人，没有资格活下去。

——而当所有都失去的时候，留下的，就只有绝望，并在这绝望中，永远的沉沦。

这，就是女巫的诅咒。

……不，是复仇。

第四章 死，或生（01）

从石阶下来后，两人面前出现了一扇锈迹斑斑的红色铁门，门上挂着有锁，但那铁锁早已被腐蚀的脆弱不堪，雷蒂娅伸手一拽，就将那个锁拽了下来。嘎吱——

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中，雷蒂娅用左臂上的木盾抵着大铁门，右脚踩在石阶上咬牙用力一推，那扇沉重的大铁门就被雷蒂娅猛地推开——

铁门在动能的作用下转动了180度，一头撞在右侧的墙壁上，‘咔’的一声，不堪重负的门轴发出了一个崩裂的声音，然后断裂开来，于是失去了支撑的铁门‘嘭’的一声砸在了地上，溅起了一片水花。

“好臭！”

守在一旁的奥菲莉亚不等雷蒂娅招呼，一马当先的跨步走入，结果不消片刻就以更快的速度捂着鼻子跑了出来。

“呼哈，呼哈……臭死我了！”

小丑小姐跑到雷蒂娅身后猛地吸了几口气，拍着小胸脯心有余悸的说道。

“活该！”对此，驯兽师小姐表示这就是不听话乱跑的下场！

嘲讽完奥菲莉亚后，雷蒂娅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手帕，捂着鼻子走入门中。

噗踏，噗踏——

门后的地面上全是积水，虽然这积水并不深，只是到脚踝的位置，但被水浸入鞋子的感觉还是让雷蒂娅觉得很不舒服——特别是这种不知道留存了多少年的臭水。

不同与之前的石阶通道，这个黑暗的空间内没有任何用以照明的东西，不过借助在通道石壁上取下的火把，雷蒂娅还是能勉强看出这是一个很大的地下大厅。

雷蒂娅和奥菲莉亚两人举着火把，深一脚浅一脚的在这个大厅内大致的走了一圈，稍微了解了大厅的布置。

这个地下大厅的设计类似于某种展示厅，大约数百平米的空间内放置了六个圆形的‘展台’，其中最大的‘展台’处于大厅的中心位置，而其他五个‘展台’则围绕着它，摆放在了大厅的五个角落，刚好形成一个五芒星的图案。

每一个‘展台’外围都设有铁栅栏，看起来就像是六个大型的鸟笼。

“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呢。”有样学样用手帕捂住口鼻的小丑小姐瓮声瓮气的说道。

的确，虽然这个大厅内的东西不算少，除了六个‘展台’外，还有不少奇怪的机械造物，看起来像是有着特殊用途的道具，然而这些道具也同样早就被地下的水汽腐蚀坏了，因此雷蒂娅无法得知它们的具体用处。

“或许我们应该到那些门里面去看看？”奥菲莉亚看了雷蒂娅一眼，指着不远处的一扇绿色的铁门说道。

那是一扇和之前两人破坏掉的铁门很相似的门，除此之外，两人还在其他地方发现了三扇同样的铁门，包括被破坏掉的那一扇，正好五扇铁门，每一扇铁门都正对着大厅外围的一座‘展台’。

雷蒂娅没有回应奥菲莉亚的话，她闭目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着奥菲莉亚指着的那扇铁门说道：

“奥拉……你说，这里真的是女巫的巢穴么？”

“怎么了？”

“其实之前关于‘欧鲁泽之眼’的事情上，我就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现在看到这个地下大厅，我就更加疑惑了。”雷蒂娅举着火把走到奥菲莉亚身边，“我也算对阵法学稍微有些了解，具我所知，五芒星在阵法学中是一种神圣的符号，通常绘制在门上用以祈福和守护，而在巫师的手中，五芒星更是用来封印恶魔的魔法符号……”

“你似乎忽略了一点，迪雅，如果这不是正五芒星，而是逆五芒星呢？那可是十分邪恶的阵法哦。”

奥菲莉亚提出质疑。

“当然，奥拉。你还记得我们进来的门是什么颜色的么？”

“唔……红色？”奥菲莉亚似乎有些不确定的歪了歪头。好吧，我们的小丑小姐一向不太爱关注那些无法引起她兴趣的东西。

“对，就是红色。如果将五芒星比作人类，那么他的四肢分别是风、火、水、地四大元素，而顶端的那个角，则代表了人类的精神居所。”

“所以？”

“我们进来的时候，通过的是【火之门】，而火元素位于五芒星的右下角，因此，如果我们进来的地方算作入口的话，这正是一个正五芒星符号才对。”

“你的推理太牵强了，迪雅。”奥菲莉亚摇了摇头，得意的看着雷蒂娅，“我有两个疑问！第一，你如何能确定我们进来的地方就是入口呢？第二，这也是你最大的错误，因为你的前置条件就有问题！”

“哦，愿闻其详？”雷蒂娅撇了撇嘴，不服气的回瞪着小丑小姐。

“因为你陷入了一个思维的误区！有谁规定了，邪恶的女巫就不能使用神圣的法术呢？”

“呃……”

雷蒂娅反驳不能。

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巫师或者炼金术师之类的神秘学专家，当初之所以会翻阅关于阵法学的书籍也只是出于一时的好奇。在她的心中，邪恶的存在使用邪恶的法术，神圣的存在使用神圣的法术似乎应该是毋庸置疑的真理，那些故事传说中不都是这样描写的么？

——其实，雷蒂娅的想法也是俗世中绝大多数对于神秘学不了解的普通人的想法。

雷蒂娅通过之前的种种迹象，已经知道了奥菲莉亚可能比自己更加了解那些处于神秘一侧的家伙们的事情——当然，作为和小丑小姐几乎一起长大的挚友，雷蒂娅很惊讶于自己居然从来没有察觉到奥菲莉亚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偷偷瞒着自己学习了这些知识。

嗯……当然，心胸宽广的驯兽师小姐小姐是不会承认关于小丑小姐对自己有所隐瞒这点，她感到非常生气就是了。

所以，虽然明白自己可能想多了，但一看到小丑小姐在那挤眉弄眼、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雷蒂娅就气不打一处来。

“的确，或许那个邪恶的女巫也能使用神圣的五芒星法阵，但这就和我的猜测一样，也只是一种可能性，不是吗？而这到底是正五芒星还是逆五芒星，要判断很简单，我们只要选择进入位于顶端的【精神之门】，看看那后面到底是出口还是入口，不就得到答案了么？”

雷蒂娅气呼呼的说完，然后也不理奥菲莉亚的反应，径直的走向【精神之门】

第四章 死，或生（02）

“迪雅！等等我呀！”奥菲莉亚提着南瓜裤，噗呲噗呲的溅起一排水花，小跑着跟在雷蒂娅后面，走到了【精神之门】前。

雷蒂娅如同之前那样依法炮制，稍微费了些力气，就打开了这扇白色的铁门。

打开门后，雷蒂娅没有走进去，而是站在门口，斜视着矮了她两个头的小丑小姐，天青色的双眼里满满的揶揄。

“……哼。”然而小丑小姐这次学乖了，她鼓了鼓嘴巴，将头撇向了一边。

噗——

看到小丑小姐这小孩子一样的动作，雷蒂娅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然后立刻板起脸，似乎刚才的声音不是她发出的一样。

小丑小姐回头狐疑的在雷蒂娅脸上瞧了瞧，小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她大大的黑眼珠子转了转，然后突然靠近到雷蒂娅身边，双手抵在雷蒂娅的腰间用力一推，就把猝不及防的雷蒂娅推入了门中。

“嘿！”

雷蒂娅一个踉跄，手上的火把差点掉了下来。她站稳后，不满的瞪了小丑小姐一眼。

小丑小姐伸出一根手指拉下眼皮，对着雷蒂娅吐了吐舌头。

“这是对迪雅取笑我的惩罚！”

小丑小姐义正言辞的说道。

雷蒂娅摇了摇头，决定不与小丑小姐这个满脑子鬼主意的熊孩子计较。

她放下捂着鼻子的手帕，吸了吸气。

白门内的空气质量显然要比地下大厅内的好得多，或许是因为铁门的封闭性很好的缘故。虽然有一股朽木与铁锈混合的气味，但比起大厅内那如同死耗子一样的味道，这里简直就是天国。

雷蒂娅举着火把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感觉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

她将光源向下面照了照，待看清脚下那东西后，瞬间脸白了一下。

——那是一个人的头骨。

准确的说，是一个小孩子的头骨，比成年男性的头骨稍微小了一圈。

“迪雅，你看到什么了？”身后是小丑小姐好奇的声音。

“没，没什么！”

雷蒂娅赶忙回了一句，似乎不想让奥菲莉亚看到这种东西，她心里告罪一声，装作不经意的用脚轻轻的将那个头骨拨到了一边。

不过很快雷蒂娅就明白了，自己的举动是如此的多余。因为没走出几步，雷蒂娅再次发现了人类的骨骸。

在跳动的火光中，一座白色的小山峰屹立在两人的面前。这座‘山峰’大约有五六人高，两边消失在火光的边缘看不到尽头。

‘山峰’上，星星点点的东西泛着白光，将‘山峰’装扮的像是一个节日里的装饰物。雷蒂娅铁青着脸，吩咐奥菲莉亚不要乱动，然后自己走上前去，弯腰捡起其中一个泛着光的东西。

——那是一个铁制品，大约有四个指甲盖大小，表面已经锈迹斑斑，但依稀能够看到几个字母。这个金属小牌上有一个小孔，下面吊着一根骨头，从形状上来看，应该是小腿骨，金属小牌与小腿骨之间，有一个金属圆环链接。

雷蒂娅可以想象，这个小腿骨的主人再被打上这个金属牌的时候，正经历着怎样的痛苦。

——那一定是生不如死的感觉。

“迪雅？”

小丑小姐果然没有乖乖听话，她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雷蒂娅的身后，探出脑袋打量了一番雷蒂娅手中的东西，随即撇了撇嘴。

“诶——我还以为是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呢，真没劲。”

小丑小姐既没有对死人的骨头感到恐惧，也没有对那残忍的金属小牌感到愤怒，她只是眨了眨她那乌黑光亮的大眼睛，如同所有好奇的小孩子面对他们所不感兴趣的东西一样，反应出奇的平淡。

然而也正是这份平淡的语气，让雷蒂娅感到不寒而栗。

雷蒂娅很了解奥菲莉亚，不……应该说是雷蒂娅自认为自己很了解小丑小姐。两人几乎是从小一起长大，在那段最痛苦、最绝望的时期，是奥菲莉亚的乐观与开朗拯救了雷蒂娅。她曾经认为，奥菲莉亚大概就是书中所说的‘真正强大的人’了吧？

——真正强大的人，不是取决于他的力量与权力，而是他是否有一颗勇敢坚韧，并足以面对一切困难、永不停息的心。

曾经，雷蒂娅认为自己的父亲是世界上最强大的男人，因为这个男人总是高昂着他的头颅，如同雄狮一般注视着自己的国家、臣民与家人。他的武力让人民敬畏，让敌人胆寒，他曾经在天空与龙搏斗，也曾在山间屠杀过野蛮的巨人。

他的名字被人民歌颂，他的故事经由吟游诗人之口，传遍了大陆每一个喧闹的酒馆。

他的名字叫奥德赛斯，是暴风与雄狮的后代，伟大的萨洛克之王。

然后这个男人卑微的屈膝于众神的脚下，将自己的女儿放逐——

只是因为一个可笑的预言。

依附于力量的勇气最终只会屈服于比他更强大的力量。当年，孤独的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回望着渐渐远去的、曾经在她眼中光辉闪耀的王城，默默垂泪的雷蒂娅明白了书中的道理。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她第一次遇见了仿佛与周围的世界格格不入的小丑小姐，并被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拖拽着逃过人贩子的魔爪后，雷蒂娅第一次明白了‘强大’两个字的含义。

小丑小姐很弱小，从小练习剑术的雷蒂娅一眼就能看出奥菲莉亚的身体是多么的贫弱。但是小丑小姐很强大，因为她无所畏惧，任何事情都无法阻挡她的脚步，她也总是有办法逃脱各种的麻烦与困难。

——雷蒂娅憧憬着奥菲莉亚，并想要保护她的这份单纯。

然而她曾经的信念在这一刻动摇了，她紧紧捏着那块小小的金属牌——下面仍然挂着那根惨白的骨头。她的目不转睛的盯着小丑小姐精致的小脸，脑中回荡着那平淡、甚至是无情的声音：

——我还以为是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呢，真没劲。

心中繁杂的思绪让她略微有些窒息，她无法想象，面对这累累白骨，以及其后预示的残酷，怎么能有人可以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出这种亵渎死者的话。

“奥拉。”雷蒂娅放下金属小牌，转过身严肃的看着奥菲莉亚。

她决定要纠正奥菲莉亚的错误思想。同时，她心中也在暗暗自责，她了解奥菲莉亚，比了解自己更多。她本应更早的发现奥菲莉亚心理上的问题，然而因为自己的懦弱与盲目，她只以为这是奥菲莉亚强大内心的表现，但是今天，在奥菲莉亚第一次做出亵渎死者的言行之后，她才终于发现——

这根本不是‘真正的强大’，只是蔑视而已。就如同所有无知的小孩，出于兴趣抓住漂亮的虫子，等心满意足后，再随手把破烂不堪的虫尸扔掉。

第四章 死，或生（03）

滴踏——就在雷蒂娅和奥菲莉亚大眼对小眼的时候，一个轻微的水花声在两人周围空寂的环境中响起。

“谁！”

雷蒂娅下意识的将奥菲莉亚拉入身后，右手伸向腰间的细剑。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火把上的油燃烧的滋滋声，仿佛之前那个声音只是雷蒂娅的错觉。

雷蒂娅皱着眉头，缓缓将细剑抽出剑套。她盯着火光之外被黑暗笼罩的地方，那是大厅的方向——雷蒂娅确信自己刚才绝对没有出现幻听。

“或许是老鼠？”

很明显，奥菲莉亚也同样听到了那个声音。

这种地方出现老鼠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雷蒂娅一想也是，暗笑自己太过于神经质，不过她刚放松心神，突然，一连串的水花飞溅声轰然响起——

啪踏啪踏——啪踏啪踏——

就在外面那个大厅！

雷蒂娅心中一紧。那就像是无数个人在大厅里来回跑动，一时之间，安静的地下空间内全是啪踏啪踏的水花飞溅声。

就像是一群疯子胡乱奔跑一样。

冷汗从雷蒂娅的额头唰唰而下。她十分确定之前那个大厅内除了她和奥菲莉亚，再也不可能藏有其他人，而且就算有人藏在她们没有发现的地方，也不可能制造出这么大的动静。

从声音判断，外面至少有十个以上的人。

快熄灭火把！

雷蒂娅猛然意识到什么。且不管外面的那些到底是什么东西、从哪里冒出来的，在无法确定敌友的情况下，隐藏自己的行踪无疑才是最正确的方案。

然而就在雷蒂娅刚准备把火把熄灭的时候，外面嘈杂的声音兀的停顿下来，就如同他们突然的出现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咕咚——

雷蒂娅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或许是错觉，她似乎察觉到白门外，大厅的方向上，有个东西将注意力缓缓移到了自己身上——那不是视觉上的感知，而是仿佛自己的意识进入了第三个视角，模模糊糊感觉到大厅内某个角落，一个扭曲的白色影子透过各种障碍物，将目光死死的定在了另一个浑身僵硬的自己身上。

那感觉不过刹那。

很快，水花飞溅声再次响起，不过不如之前的杂乱，这次只有一个声音，而且——

正朝着雷蒂娅而来。

“奥拉，躲在我身后不要动！”雷蒂娅大喊一声，仿佛是在给自己壮气。她向前猛的踏出一步，将细剑直指前方。

啪踏啪踏——啪踏。

那个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几乎马上就要突破白门闯入室内的时候，再次突兀的消失了。

一个空洞苍白的歌声在此刻响起：

【第一日，她从梦中醒来】

【第二日，她复活了猫】

“谁在那里！”

雷蒂娅左手将火把往前一递，对白门的方向喊道。

然而那歌声的主人不为所动，空洞缥缈的歌声依然在白门外环绕。

【第三日，她将猫杀死】

【第四日，她复活了薇薇安】

歌声忽高忽低、忽远忽近，仿佛是声线相似的人在不同地方的合唱。

【第五日，猫的亡魂吞噬了薇薇安】

【第六日，薇薇安死了】

“闭嘴！”

这歌声似乎带有一种奇异的魔力，像钻子一样深入雷蒂娅的脑中，在她的灵魂上刻下印记。

【第七日，人们杀死了她】

【第八日，黑雾蔓延】

歌声中带着一丝哭腔，空洞的声线略带嘶哑，像是不甘、像是控诉。

【第九日——猫从死亡中复生】

歌声在此刻停下，而雷蒂娅早已冷汗淋淋。

她喘息着，头疼欲裂，而就在这时，一双冰冷的小手从她脑后伸出，轻轻的贴在她的脸上。

【拯救她，将她唤醒】

一团冷气吹在雷蒂娅的耳朵上，顿时让她的头皮炸了起来。她下意识的挥剑向后方一扫，却在意识到奥菲莉亚也在后面时，硬生生的停下了挥剑的动作。

后面什么也没有——除了那累累白骨。

“奥拉？”

雷蒂娅心中一颤，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

“嗯？迪雅你找我？”

然后我们的小丑小姐就从旁边的某个角落蹦了出来，手里还捧着一个骷髅头。

“……”

雷蒂娅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你刚才跑哪里去了，不是叫你乖乖躲在我后面不要动吗！”原本阴森诡异的气氛被小丑小姐轻松个破坏的一干二净，雷蒂娅有些放松又有些生气的对小丑小姐质问道。

“诶——”小丑小姐皱了皱小眉头，一脸无辜的看着雷蒂娅，“可是，我好无聊啊！”

“你没听到刚才的声音？”

“听到了。”

“……你不觉得害怕么？”

“唱的那么难听，”小丑小姐不屑的撇了撇嘴，“莎妮曼姐姐不知比她高到哪里去，我可是能和莎妮曼姐姐谈笑风生的人！”

“……”

“迪雅你不信吗？”小丑小姐似乎以为雷蒂娅的沉默是对自己的不信任，立刻眉毛一抖，不服气的说道，“那我给你唱一段！嗯，《没有脑子的艾丽达》这一首怎么样？我对这首特别有自信！”

“别，别！我信你还不行吗……还有，那首歌是什么鬼，名字那么古怪。”

一看小丑小姐似乎真的打算在这里现场来一首，雷蒂娅一个冷颤，立马打断小丑小姐。

且不说这里的气氛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适合唱歌的场所，就算是平时，雷蒂娅也绝对不想听小丑小姐唱歌！

——小丑小姐的声音很清甜，有一种让人着迷的魔力，然而，小丑小姐的歌……那是一种生不如死、能让最虔诚的信徒崩溃的魔音，对此，心有余悸的雷蒂娅不愿回忆更多。

“诶，不要嘛！”奥菲莉亚似乎来了兴致，拉着雷蒂娅的手不依不饶的说着，“就一首，就一首！说起来迪雅还是我第一个粉丝呢！”

不要让我想起来啊！

雷蒂娅痛苦的捂住脸，只恨当年年少无知。

“以后，以后再说，好吗？亲爱的奥拉。对了！你手上的东西是怎么回事？”

面对奥菲莉亚期待的眼神，雷蒂娅目光躲闪，试图转移话题。

“你说这个？骷髅头啊。”奥菲莉亚颠了颠手上的头骨，眼珠子一转，有些开心的说道，“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呢。”

“有趣？”成功转移话题的雷蒂娅有些疑惑。

她心里明白，‘有趣’这个词在小丑小姐心中是一个特别的词汇，它往往对应着其他人心中的‘麻烦’、‘古怪’和‘讨厌’之类的词语。

第四章 死，或生（04）

“有趣不有趣什么的先放到一边，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先离开再说。”虽然雷蒂娅很在意小丑小姐口中所说的‘有趣的事情’，然而刚才那一幕实在太过于诡异，她实在不想再呆在这个地方了。——尤其是那惨白的鬼影，以及她所唱的那首歌。

直到此时雷蒂娅才猛然想起，那空洞的歌声中，所唱的歌词正是一天之前，雷蒂娅与奥菲莉亚尚未进入村庄时，在村外的那块石碑上看到的、由女巫的黑文所书写的文字。

她隐隐有种感觉，那歌词似乎有着某种重要的作用。

“哪里危险了啊？”小丑小姐奇怪的看了雷蒂娅一眼，“如果你说的是那个唱歌难听的家伙……她早就跑掉了呀。哼哼，想必也是知道了我奥菲莉亚大人的名声，羞愧的掩面而奔了吧。”

小丑小姐再次摆出不屑一顾的表情，眼神赤裸裸的流露出了‘算她识相’的信息。

——我们的小丑小姐，可敬的奥菲莉亚就是这么自信！

虽然对于小丑小姐莫名的自信感到无力反驳，不过雷蒂娅还是明白她那神奇的‘直觉’的，因此，尽管还是有些不放心，但至少没有那种如芒在背的紧张感了。

“那你说的‘有趣’的事情是什么？”既然危险已经解除，那么雷蒂娅也开始对奥菲莉亚发现的东西产生了好奇。

小丑小姐摩挲着怀中的骷髅头，圆圆的大眼睛看着雷蒂娅。

“你不奇怪这里为什么这么多死人骨头么？”

雷蒂娅心中一动，她当然对此有所怀疑。

如果按照米妮小姐的说法，在那场诅咒的起源事件中，的确有许多人遭到了女巫的毒手，而眼前的这累累白骨似乎就是佐证。

但是……

“迪雅你也发现了吧？”小丑小姐将那小小的头骨举起来，稍微向雷蒂娅的方向靠了靠，“这些骨头的异常。”

小丑小姐手上托着的头骨上那双空洞的眼窝正对着雷蒂娅，让她有些不忍的撇开了头。

“……你是想说，”雷蒂娅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些。“如果这里是女巫的巢穴，那么只有小孩子的尸骨很不合理？”

“不，倒不如说正好印证了我的某个猜想呢……”小丑小姐神秘的笑了笑，圆圆的大眼睛开心的眯了起来。

“哦，是什么？”雷蒂娅好奇的看着小丑小姐。

“那就是……嘻嘻……秘密哦~”小丑小姐得意的吃吃笑着，看起来像是偷吃的小松鼠。

“我的猜测先保密，不过迪雅，你觉得这里的骨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么？”

雷蒂娅沉默了片刻，说道：“这些人的身上，生前都被打上了一块金属小牌，虽然上面的文字已经被铁锈覆盖，但我想，那应该是编号之类的东西……也就是说，这里的小孩生前都是奴隶。”

“不仅如此，我还发现，这些尸体的骨头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最严重的是四肢，手腕与脚腕几乎都被打碎了……”

说到这里，雷蒂娅有些咬牙切齿。

“诶……是这样么？”

小丑小姐惊讶的说道，看她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雷蒂娅刚才所说的那些东西。

“……哈？”这一下，倒是雷蒂娅反应不过来了。难道小丑小姐问的不是这个么？

“咳咳……”小丑小姐一看雷蒂娅呆滞的表情，瞬间意识到什么，她尴尬的咳嗽两声，故作严肃的说道，“嗯嗯，迪雅观察的很仔细嘛！我也是这么想的。”

——鬼才信啊！

雷蒂娅忍不住在心里喊了一句。

“不过啊，啧啧……迪雅小姐你仍没有抓住此次事件的重点！”小丑小姐一手托着头骨，另一只手伸进自己的牛皮包包里翻出一个烟斗，塞到嘴里砸吧了两口说道。

“……”

雷蒂娅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了。

不过小丑小姐倒是挺有兴致的，她一边绷着小脸，一边在雷蒂娅身边来回走动，看样子，似乎真的是一个头脑敏捷的小侦探。

“《解体新书》上曾经提到过，啧啧……死人的骨头里往往隐藏着许多让人意想不到的讯息。”奥菲莉亚砸吧着根本没有点燃的烟斗，看着手上的头骨说道。

“这个骨头存在的时间至少已经有三十年了，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骨头……太干净了。”

“干净？”雷蒂娅瞧了一眼那满是污迹的骷髅头，完全不觉得哪里干净了。

“哼哼，所以说啊，迪雅你见识太少！”奥菲莉亚得意的扬起小下巴，“在多兰之诗的描写中，四位崇高者在创造出艾尔拉雅的时候，以她们的力量，也就是四大元素构成了这个世界的万物，然而，真正创造出‘生命’的，却是无垠之龙——贝希摩斯。”

“四色之主凝视虚空，大龙将血掷于其上……”

雷蒂娅喃喃念到。

“生物与死物的区别，就在于灵魂，只有生物才拥有灵魂。”

“但是这和这个骨头有什么关系？”

“因为啊，这个……不，应该说，这里的所有骨头，全部……都是死物。”

小丑小姐嘴角扯出一个怪异的微笑，看的雷蒂娅心中一寒。

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明明雷蒂娅根本没有听明白小丑小姐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生物’、‘死物’的，难道骨头是死物不是理所当然吗？然而，看到小丑小姐那意味深长的笑容，雷蒂娅还是忍不住感到颤栗。

——那似乎代表着某种禁忌的魔性。

不过小丑小姐那笑容也只是昙花一现，转瞬间，奥菲莉亚再次恢复平时雷蒂娅所熟悉的样子，得意洋洋的像一个得到胜利的小孩：

“哼哼，亲爱的迪雅，我所说的‘死物’可不是你理解中的那种死物呢。”奥菲莉亚捏着烟斗在空中画了个圈，代替了她标志性的摇手指动作，“在神秘学中，‘生物’意味着拥有【灵】的东西，反之，则是‘死物’。毫无疑问，人类是拥有着灵魂的，而灵魂是一种很奇特的物质，它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气、液、固’三种形态的任何一种，也不是魔力那种介于虚幻与现实之间的物质。”

“它藏在人的脑髓里、血液里、骨头里，它遍布全身，无处不在，即使是在人死后，灵魂脱离驱壳进入冥界，流入永夜永眠之河，仍会有少许残留在俗世的亡骸中，直至这具躯体彻底消失。”

“所以，在神秘学的定义中，即使是死人骨头，也是‘生物’。”

小丑小姐慢悠悠的讲完一大段神秘侧辛秘后，停下来等待雷蒂娅消化这段信息。

“所以……你的意思是……”

雷蒂娅有些艰难的开口。

“亲爱的迪雅，如果你想说这些骨头堆是人造的道具，那么我只能表示……很遗憾，它们曾经的确属于人类。”小丑小姐面带笑容，残忍的打破了雷蒂娅的幻想。

第四章 死，或生（05）

——橘红色的火光染红了天空。浓烟中，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怒吼声，夹杂着刀剑碰撞声、打砸声、剑锋入肉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雷蒂娅默默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她正处于大屠杀的正中心，站在被血覆盖的大道上。

数名白甲骑士手持利刃环绕在雷蒂娅周围，将任何敢于侵犯此处的恶徒斩于剑下。而在更远的、宽广的大道上，混乱的人群中，一道钢铁组成的白色洪流正如热刀切开黄油一般，迅速的将人群分割，然后蚕食。

贵族们哭丧着脸，躲在他们的骑士后面，绝望的向冷酷的屠夫们高喊着各种求饶、怒骂、诅咒的口号；而商贩们，则从身上或者其他隐蔽的角落里翻找出武器，怪叫着满脸凶悍的冲向白甲骑士们的方阵，然后齐刷刷的剁成碎肉。

“……告诉我，奥拉。我们所做的，能否被称之为正义？”

身上美丽华贵的红裙早已脱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红色的甲胄。她微微侧过头，用天青色的眸子注视着身旁之人。

——长剑驻地，宽大的披风在她身后摇摆，那是血的颜色。

奥菲莉亚微微有些晃神。

她依然穿着那身黑色的长裙，高挑的身材在顺滑的面料下展露无遗。她低下头，周围的厮杀声仿佛来自遥远的彼岸，就连雷蒂娅的询问也如同隔着另一个世界，模糊不清。

却又如此令人怀念。

眼睛发涩，似乎是某种久违的液体将要涌出。面对这种突然而至的莫名情愫，奥菲莉亚第一次出现了惊惶的神色。

而就在这时，小女奴薇薇安在身后轻轻拉了拉她的裙子，将她从思念中唤醒过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那个光辉的红色骑士。

“这是他们罪有应得。如果今日这份罪孽注定堕入无眠之地，那么，请让我与您一同前往。”

同样的话，再一次的从她口中说出。

“……是么，不知不觉间，我也与正义渐行渐远了啊。”红衣的骑士仰起头，语气怅然。

“崇高者们的星辰不再光辉，您是凡人最后的希望，如果正义有一个定义，那么万民所向的您，所行之举便是正义。”

“……即使我成为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

“如果那是必要的。”

红衣的骑士与奥菲莉亚金色的眼睛对视着，两人都从对方的目光中读出了坚定的信念。

“我不知道我是否能走到最后，”红衣的骑士向奥菲莉亚伸出了被手甲覆盖的左手，“你愿意一直辅佐在我身侧么？直到……”

属于过去与未来的声音于此刻在奥菲莉亚耳边重叠。

——直到我们将那傲慢的众神拉下圣白山巅，痛饮自由的美酒，亦或是光荣的倒在反抗的道路上，为后继者照亮前路。

——我以雄狮之心、以萨洛克之王，弗雷西亚·巴克雷斯特·海瑟之名起誓，必将赐予你荣耀。

——你可愿追随我的脚步，与我一起开创属于凡人自己的时代？我永远的导师、灵魂之友。

——爱兰奎儿

“……”

她怔怔的看着雷蒂娅向自己伸过来的手，心脏仿佛被什么捏住一样。

一头银灰色的短发渐渐转为纯白，被拉长的发梢在略带腥味的风中飞扬……

……

在【精神之屋】内走了一圈，没有再发现更多的东西后，雷蒂娅与奥菲莉亚再次回到了大厅中。

靴子踩在积水中，发出噗踏噗踏的声音。雷蒂娅仍未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

灵魂离开人的身体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在艾尔拉雅流传甚广的传说中，所有生灵死后，灵魂都要遵从古老而神圣的誓约，回归冥界，陷入永世永夜的沉眠。

——艾尔拉雅之民相信，人的一生就是一场艰辛而充满苦难的旅途，所有地上之民在完成了四位崇高者们赋予他们的旅者的使命之后，都最终要去往那个地方。

而在摩洛克人残存的只言片语中，那里也被叫做‘真红之山’，是生命最初诞生的场所。

但是，小丑小姐却告诉雷蒂娅，那些生前饱受折磨的孩子并没有迎来属于她们的永眠。

“任何关于灵魂的法术都是禁忌，这是先古的巫师们共同定下的铁则。”奥菲莉亚对雷蒂娅说道，“然而……在欲望的驱使下，人总是能无数次刷新下限。亡灵巫师们就是最好的例子。”

雷蒂娅沉默不语。

两人走到中央的那座‘展台’前，奥菲莉亚举着火把往里面照了照。

‘展台’的石板上有三个圆形的凹槽，中心是一个脸盆大小的圆形浅坑。三个圆形凹槽之间由数条笔直的裂缝相连，小丑小姐将手中的火把向下方靠了靠，跳跃的火光中，最外围的圆圈上，有数条‘长线’向着外面延伸，然后爬下半米高的‘展台’，向着大厅五个角落交叉蔓延而去。

看上去就像是一张大大的蜘蛛网。

“这是……”

雷蒂娅疑惑的看着奥菲莉亚，刚想要询问，突然——

轰隆！

一声巨响骤然响起，雷蒂娅迅速抬头，只见黑漆漆的大厅顶上突然射下来一道昏黄的光，伴随着大量的泥土和石块，刷刷刷的扑落下来。

“奥拉小心！”

雷蒂娅心中一紧，一边大喊一边飞扑到奥菲莉亚身上。在动能的带动下，两人在肮脏的积水上向另一边翻滚了几圈，然后抬起头，呸呸呸的连吐了几口唾沫。

“好恶心啊！”满脸污迹的小丑小姐深深的皱起了她的小眉头。

雷蒂娅虽然也觉得很恶心——那感觉就像是掉进了粪坑一样——但是她还是克制住了生理上的不适，立刻翻身站起来，然后拔出今天已经出鞘了不知多少次的细剑。

不过这次显然不会再无功而返。

昏黄的光线从大厅顶上的大洞中投射下来，这让雷蒂娅稍稍有些吃惊，似乎她们在这地下大厅已经待了不短的时间，此时外面已经是黄昏了。而很快，雷蒂娅又被另外一个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或者说是生物。

大厅中央的‘鸟笼’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的泥土和石块堆成的小山包。在那高高的小山包上，一只体型庞大的怪物正爬在上面，用它那双血红的眼睛盯着雷蒂娅两人。

周围一时之间静的可怕。

雷蒂娅闭住呼吸，与那可怕的怪物对视着。那怪物比雷蒂娅见过的最强壮的黑熊还要高大，而样子看起来则更像是一只巨型的老鼠。

它倒三角形的丑脸上长着长长的胡须，两颗巨大的门牙如同两扇大门；满是筋肉的身躯看上去充满了粗暴的力量，一条粗长的尾巴在屁股后面甩动，发出‘噼啪噼啪’的抽打声。

——一只让人绝望的恐怖怪兽。

吱，吱——

巨鼠那长满小疙瘩的大鼻子嗅了嗅。它粗壮的四肢紧扣在小山包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下方小小的两人，腥臭的唾液从它那长长的嘴边流下，似乎，它把雷蒂娅两人当成了它今晚的食物。

第四章 死，或生（06）

雷蒂娅缓缓深吸了口气。她曾听佣兵雷诺说过，在野外遇到大型猛兽的时候，千万不能惊惶的逃跑，更不能将背部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下，因为这种示弱的表现并不能换来对方的嘲笑与同情，而只会让饥饿的野兽觉得吃掉你并不需要付出太多的代价。

“记住！你需要表现出一定的威慑力，让它明白，你不是好惹的！但是另一方面，你又不能表现出过多的攻击性，因为那会激怒那些愚蠢的野兽。”

雷蒂娅一边回忆着雷诺的告诫，一边用眼睛死死的与那只巨鼠对视。她将细剑摆在在身前，警告对方不要靠近，同时将剑尖倾斜，避免了对方被锋利的剑尖挑起怒火。

一切的动作都是那么的小心翼翼。

那只巨鼠似乎真的对手持利剑的雷蒂娅有所忌惮，它轻轻的摆动着那颗丑陋的脑袋，黄绿色的小眼睛迟疑的看了看雷蒂娅，又看了看奥菲莉亚，竟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将那巨鼠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的雷蒂娅微微有些不妙的预感。

她想了想，轻轻移动脚步，朝红门的位置靠了靠，顿时，那只巨鼠忽的一下弓起背，一张丑脸狰狞的瞪向了雷蒂娅。

雷蒂娅冷汗刷的一下流了下来，赶紧撤回步子。而那巨鼠眯着眼睛看了雷蒂娅一会儿，就再次恢复了之前那犹豫不决的样子。

——这家伙不想让我们出去。

雷蒂娅意识到了这点。

“奥拉，”雷蒂娅站在小丑小姐的前面，微微偏过头，轻声说道，“待会我去吸引那个怪物的注意力，然后你就趁机赶紧跑……记住，千万不要回头。”

雷蒂娅说道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又不放心的提醒了一句：

“朝我们进来的那个地方跑，还记得是在哪里么？”

两人的火把在刚才那番动静中已经掉在了地上，被地面积蓄的臭水弄灭了，好在现在大厅顶上破开了一个洞，虽然光线并不是很强，但至少不是黑漆漆的一片。

雷蒂娅有些担心，到时候奥菲莉亚在这昏暗的环境中没有及时找到出路，而被那怪物追上。

对于雷蒂娅的话，奥菲莉亚没有回应。她好像是被突然的变故吓住了，只是傻愣愣的站在原地。

“奥拉？”雷蒂娅奇怪的轻轻叫了一声。

然而小丑小姐依然没有回过神来，她低着头，嘴中似乎在呢喃着什么。

雷蒂娅咬了咬牙，她不明白小丑小姐是怎么了。在她的记忆中，小丑小姐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从小到大，任何事情都无法让奥菲莉亚产生‘害怕’这一情绪，如果有，那一定是小丑小姐的演技。

尽管无法理解，但现在的情况以及不容雷蒂娅多想，她能察觉到，那只巨鼠的忍耐似乎已经到了极限，恐怕很快，那只巨鼠就会无视自己的威慑对自己两人发动攻击。

——和这种恐怖的怪物正面对上，无论是自己还是小丑小姐，都只有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雷蒂娅握紧了右手的细剑，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试探性的向前踏出一步，果然，本来视线还在她和奥菲莉亚之间逡巡的巨鼠立刻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雷蒂娅身上，并低下头，发出了‘吱，吱’的低吼。

这该死的怪物真敏感！

雷蒂娅心脏猛的一跳，忍不住在心里暗骂道。她本只想试试那怪物的反应，却不想那怪物立刻就摆出了攻击的姿态，让她惊得差点跳起来，以为自己弄巧成拙，反而提前将自己等人暴露在了危险下。

不过还好，看到那巨鼠只是威胁似的低吼了一两声，这让雷蒂娅稍稍放松了少许。同时，心中也有一丝庆幸——至少从这一点来看，这个怪物很容易被吸引注意力，那么只要自己没死，被忽视的奥菲莉亚就是安全的。

“不要怕。雷蒂娅。那只是一头蠢笨的野兽，你一定行的！”

雷蒂娅在心中默默的给自己打气。

面对这种一看就不同寻常的怪物，雷蒂娅突然觉得自己好勇敢，虽然她现在两腿发软，几乎拼尽全部的精力才好不容易克制了身子的颤抖，但她至少没有在那个怪物面前露出任何胆怯的行为。

她保守住了自己最后的尊严，并且，她还将去完成一个更加崇高的任务。

——至少，要保护奥菲莉亚。

她咽了口唾沫，再次试探性的向右边踏出一步。

巨鼠那黄绿色的小豆眼紧紧钉在雷蒂娅身上，脑袋也随之微微转动，但这次，巨鼠并没有表现出攻击的欲望。

很好。

雷蒂娅再次松了一口气，她生怕那巨鼠会因为她任何的动作而被激起凶性，那样的话，她就只有迅速的拉开与奥菲莉亚之间的距离，在被巨鼠追上之前，尽可能跑的更远。

不过现在看来，情况还不算太糟。

雷蒂娅一点一点的向一旁挪去，同时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巨鼠的动静，以防对方突然暴起。在余光中，小丑小姐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雷蒂娅有些焦急，但又不敢大声叫醒奥菲莉亚。她在心中默默祈祷小丑小姐千万不要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一边又带着某种留念与不舍的目光，狠下心不再注意小丑小姐那边的动静。

“吱——吱——”

原先雷蒂娅和奥菲莉亚站在大厅中央偏右的位置，而在雷蒂娅的缓缓移动下，她与奥菲莉亚之间的距离已经越拉越大，已经快要走到对应着五芒星左上角【风之门】的‘鸟笼’旁了。

而就在这时，那只巨鼠似乎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它急躁的前爪不断的在身下抠挖着，发出‘卡兹卡兹’的声音；小而浑浊的黄豆眼一会儿看向奥菲莉亚，一会儿又转向雷蒂娅，它长长的嘴巴里吐着‘呼次呼次’的喘息声，一颗大大的三角形脑袋不安的来回摆动。

雷蒂娅一看暗道不妙，这只巨鼠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意图。不过幸好，此时她已经足够远离了奥菲莉亚，并且与大厅右下角的出口【火之门】之间的距离最长，一旦待会自己将怪物引开中央的位置，奥菲莉亚就可以轻松的绕过石块堆成的小山峰，径直地跑向出口。

——而且，就算最后自己被怪物杀死，它也会被中央那座土堆所阻碍，为小丑小姐再次争取一点时间。

早在决定牺牲自己的时候，雷蒂娅就已经计划好了一切。

第四章 死，或生（07）

昏暗的大厅中央，强壮如山的巨鼠呲着牙，将猥琐的目光在奥菲莉亚与雷蒂娅之间来回游走。而奥菲莉亚依然是那副神游太虚的样子。

雷蒂娅暗暗吐出一口气。她缓缓的将右手的细剑平举，剑锋直指巨鼠——无言的发出了自己的挑衅。

这个举动就像是一个信号，瞬间激起了巨鼠的反应。它原本犹豫的眼神突然一凝，死死的锁定在雷蒂娅身上；黑色的皮毛下，一股股浑实的肌肉如水波般连绵起伏。

它爪子紧扣在身下的石块上，如捏豆腐一样将那本已被蹂躏的不成样子的石块抓成了碎块，而它那两扇如阔剑一般的门牙更是‘卡巴卡巴’的发出了让人不安的声音。

——没人想知道自己如果被那两颗大门牙咬中会是什么下场。

雷蒂娅也不想知道，但她不得不选择面对这只可怕的怪兽。她咬着牙，向着巨鼠的方向猛的踏出一步，溅起的水花甚至有些落在了她的脸上，但她没有理会，而是双手持剑，摆出了早就烂熟于心间的起手动作，抿嘴这，倔强的仰起头，怒视着那只丑陋恐怖的巨鼠。

一如她曾经所仰望的那个男人一样。

巨鼠皱了皱满是疙瘩的大鼻子，歪着脑袋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严阵以待的雷蒂娅，发出了‘嗤’了一声，竟像是人类的嘲讽一样。

而雷蒂娅则回以中指——

“吱——！”

巨鼠顿时暴怒，似乎是认为这个弱小的人类居敢羞辱自己，简直是不知死活。它如同人类一般猛的站立起来，粗壮的后腿在身下一蹬，立刻如炮弹一般弹射起来，然后张开四肢，嘭的一声稳稳的落在地上，溅起一大片水花。

——只不过是这一跃，就瞬间将它和雷蒂娅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一半。

雷蒂娅瞳孔一缩，她没想到这怪物居然这么简单就将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距离拉近了这么多，然而时间已经不容她考虑，因为那巨鼠在落地之后，就立刻朝着雷蒂娅直扑而来，如同狂奔的野马，根本不给雷蒂娅丝毫喘息的机会。

背对敌人是骑士的耻辱。

一看那巨鼠正飞快的拉近与自己的距离，并将沿途那些损坏的器材一个个被撞得四分五裂，一脸严肃的雷蒂娅当机立断——

转身就跑！

谁要跟你这傻大个硬碰硬啊！

雷蒂娅不是骑士，更不是脑子发热的笨蛋。她虽然已经有了赴死的觉悟，但至少，她想要自己死的有所价值。所以，无用的骑士精神立马被她唾弃的扔在了垃圾篓里。

借着大厅顶上的光线。雷蒂娅手提细剑，向着【风之位】的‘鸟笼’跑去。她健步如飞，双腿如同上了发条的陀螺一样不停的前后摆动，然而即使雷蒂娅觉得自己已经使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但身后如影随形，甚至越来越近的声音还是在提醒着她——她就快要被追上了。

时间刻不容缓，踏踏踏的水花飞溅声如响雷般在雷蒂娅耳边环绕，她伸手一撑，如出水的跳鱼，顺利翻越了一个障碍物。刚落地，她还没来得及缓一口气，身后顿时传来了‘嘭’的一声巨响，然后无数的细碎的木片从她身后射出，向前方飞去。几乎同时，她只觉得背后一阵钻心的疼，就像是被无数的针扎入一样，差点让她背过气去。

她眼前一黑，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前跌倒，但在关键时刻，她硬是调整了姿态，顺势向前滚了几圈，然后左手一撑，一个蹲地半空翻顺利的接上了奔跑的动作，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漂亮至极。

然而这里并没有观众来为雷蒂娅精彩的表演鼓掌，有的只是如蛆附骨的追赶，和那几乎快要贴近她后劲的腥风。

“吱！”

此时巨鼠距离雷蒂娅不过半米的距离，它张开那腥臭的大嘴，似乎想要将那闹人的小东西一口咬死。然而让它愤怒的是，前面那个小家伙滑溜的很，她背后好像长了眼睛似得，每次自己就快要咬死她的时候，要么突然加速，要么就地一滚，总是能差之毫厘的躲过自己的咬击。

巨鼠已经出离的愤怒了！区区一只小虫子也让它浪费了这么多时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它仿佛能感觉到来自那个渺小生物上传来的嘲讽。

于是它决定不再抱着玩弄的心态，而是拿出自己真正的本事。

巨鼠徒然停下，爪子与地面摩擦划出四道长长的刮痕，它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见原本就很肥硕的身体再次鼓起了一圈，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大大的毛绒气球。

巨鼠趴在地上，屁股一撅，长长的尾巴向上一摆……

噗呲——

一个巨大的放气声响起，随后是一阵惊世骇俗的恶臭，那巨鼠便乘着尾部的气流，嗖的一声笔直的朝着雷蒂娅飞了过去——

然后哐当一声，狠狠的撞在了一道铁栅栏上面，恶心的丑脸挤出了一个‘川’字。

看上去滑稽极了。

可惜雷蒂娅笑不出来。她疲惫的蹲在【风之位】的鸟笼里，哈哧哈哧的喘着粗气。

“呼——不要小看人类的智慧啊，你这只蠢货。”

感觉肺都要炸了的雷蒂娅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有气无力的对‘鸟笼’外抓耳挠腮的巨鼠讽刺道。

她当然不是随便找个地方就跑。因为她明白，两条腿的肯定跑不过四条腿的，以她的速度，很快就会被那巨鼠追上，因此她就想到了这个主意——跑进‘鸟笼’里。

之前与奥菲莉亚两人查看这个大厅的时候，她注意到，这些‘鸟笼’外面的铁栅栏非常粗，每根都有雷蒂娅的手臂粗细，而高度更是直接顶在了大厅的天花板上，除非有钥匙，几乎不可能靠取巧进出。

当然，这个结论是雷蒂娅以某种关押在这里的怪物作为假设得出的。

事实上，这里的栅栏每根铁柱之间的空间非常大，至少一个成年人可以很随意的进出，因此雷蒂娅猜测这或许是用来囚禁某种巨大怪物的东西。

而当这只巨鼠突然出现后，雷蒂娅瞬间联想到这家伙可能就是曾经被关押在这里的怪物，于是雷蒂娅灵机一动，就打算利用这些‘鸟笼’与这只巨鼠周旋。

不过很快，雷蒂娅就发现自己似乎有些过于乐观了。

‘鸟笼’外，那只巨鼠脸上顶着十分搞笑的‘川’字痕迹，暴躁的用那巨大的身体不断撞击着铁栅栏。在巨鼠那恐怖的力量下，看似牢不可破的铁栅栏正一点点的向里面弯曲，并发出‘卡兹卡兹’的颤抖声。

雷蒂娅苍白着脸，身体靠在‘鸟笼’的另一侧，警惕的盯着那已经进入了狂暴状态的巨鼠，随时准备跑出去——虽然计划并不如她预想的顺利，但并不是毫无办法，她已经打算好了，等巨鼠破坏掉这个栅栏后，她故技重施，进入左下角【地之位】的‘鸟笼’。

在一声声沉重的撞击声下，雷蒂娅头顶上时不时有一些碎石和灰尘‘噗噗’落下，这像是在预示着她的保护伞坚持不了多久了。

她屏住呼吸，精神高度集中。在这场与时间赛跑的生死游戏中，她计算好了每一个步骤。一张虚拟的大厅地形图在她脑海打开，她回忆着所有的细节，所有物品的位置以及距离，然后制定了各种方案、应急措施，以确保万无一失。

——驯兽师小姐正在运用她所有的智慧，计算着自己的死亡。

然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她此时最不想听到的声音，硬生生的将她所有的计划打破。

“迪雅别怕，我来救你啦！”

在雷蒂娅颤抖、甚至是哀求的目光中，我们的小丑小姐，终于从呆滞中回过神来的奥菲莉亚，突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她一边飞快的迈动着她细小的双腿，一边双手高举着一黑一白两把她自己雕刻的木剑，从后面悍然冲向了几乎比她大了四倍的巨鼠——

第四章 死，或生（08）

雷蒂娅只觉得身子一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她软软的跌倒在鸟笼中，哆嗦着，几乎不敢去看接下来将要发生的惨剧。“呀——！”

在雷蒂娅绝望的注视下，小丑小姐扯着嗓子发出大叫，一溜烟跑到巨鼠的脚边，举起右手的黑剑狠狠刺下去——

“吱吼——！”

与巨鼠那粗壮的毛腿相比，奥菲莉亚的黑剑就如同细小的牙签一样，但就是这黑色的牙签，毫无阻碍的深深刺进了巨鼠的腿部，让原本对小丑小姐的动作无动于衷的巨鼠立刻发出了巨大的惨嚎声。

小丑小姐拔出黑剑，巨鼠腿上的伤口随即喷出一大股浓黑的血液。不等巨鼠从惊愕与痛苦中反应过来，小丑小姐左手挽了个剑花，帅气的将白剑归鞘，然后把黑剑咬在嘴上，一把抱住巨鼠的大腿，四肢并用，呼的一声就爬了上去。

“吱！吱吱——”

感觉到脚下的那个小东西正在往自己身上爬，吃到苦头的巨鼠悚然一惊。它伸出前肢想要把那个小东西拍死，但小丑小姐仿佛早就料到似得，很快就转到了巨鼠的背上，它努力的朝背后伸出爪子，但相比之下显得粗短的前肢并不能帮它完成这个任务。

一想到之前那钻心的疼，它也顾不得小腿上的伤势了，赶紧站起来像是跳舞一样左右摇摆身子，试图把身上的小丑小姐摇下去。

“哼，丑八怪！竟敢吓唬我的迪雅，吃我一剑啦！”

在剧烈的颠簸中，小丑小姐仍有余暇开口说话，她左手紧紧拽着巨鼠背上的黑毛，右手握着黑剑再次刺下。

——锋利的剑锋十分干脆的没入巨鼠的后背，仅余一个木柄留在外面。

巨鼠再次受创，抖动的动作更加剧烈起来，它像是发癫了一样，暴躁的在地上乱蹦乱跳。然而也正因如此，手上还握着木柄的小丑小姐一个不稳，上半身向下一倒，顺带着仍留在巨鼠体内的木剑向下一划……

哗啦——

那黑剑就如同切豆腐一样在巨鼠的背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切口，乌黑的血液不要钱似得喷涌而出，从里看去，能看到被切断的肋骨以及有些腐烂的脏器。

“哇——好……唔……”

小丑小姐仰倒着上本身，双腿紧紧扣在巨鼠的背上，黑色的血如暴雨一般洒在她的脸上，吓得她哇哇大叫，结果被狠狠灌了一口黑血。

奥菲莉亚赶紧闭上嘴巴和眼睛，恶心的味道充斥了她的口腔，‘雨水’啪啪的打在她脸上，让她难受极了。

“吱……”

很快，巨鼠的动作越来越缓慢，最终，噗地一声倒在地上，再也不动弹了。黑色的血液融入了地面的积水，一大堆内脏顺着它背上那狰狞的伤口流了出来。

从奥菲莉亚出现到巨鼠死亡，整个过程不过短短数分钟的时间。

雷蒂娅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绝望渐渐变成呆滞，她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小丑小姐竟像闹着玩一样杀死了那怪物。

她本来早就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那巨鼠的可怕她看在眼里，庞大的身体，快如疾风的速度，摧枯拉朽的力量，面对这种集三种特性于一身的怪物，雷蒂娅根本无法想象自己能够打败甚至杀死对方。

雷蒂娅不是没有见识的村妇，在她人生最初的十二年里，她见识过很多英雄人物，其中也包括她的父亲，那个被称之为‘地上最强’的男人。

也是因为她的这份见识，所以她比奥菲莉亚更了解这个怪物的可怕，或许这份力量与她记忆中那些强大的英雄相比微不足道，但对于她来说，仍是不可战胜的存在。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想过如何战胜对方，而是绞尽脑汁，至少想要保护奥菲莉亚活下去。

然而就在她正在执行着她自认为精密的计划时，在她心目中毫无战斗力的小丑小姐出现了，那一刻，雷蒂娅几乎快要崩溃了，她仿佛看到了小丑小姐在自己面前被巨鼠撕成碎片的场景。

结果，让她绝对无法相信的是，奥菲莉亚仅凭灵活的身手和手中自制的木剑，就杀死了那只她认为强大无比的怪物……

雷蒂娅只觉得这世界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迪雅迪雅，你没事吧？”

雷蒂娅的脑子仍处于三观崩坏的混沌状态，而我们的小丑小姐则吃力的从巨鼠的尸体下爬了出来，并一路小跑着来到雷蒂娅面前，有些担心的说道。

“奥拉……我没有做梦吧？”雷蒂娅呆呆的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奥菲莉亚，怀疑这又是一场梦境。

“现在可还没到睡觉的时间呢，迪雅。”小丑小姐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怎么样，我的表演？这就是小看未来的大剑圣，奥菲莉亚小姐的下场哦？”

说完，小丑小姐便低下头吃吃的笑了起来，好像是这句话莫名的戳中了她的笑点一样，开心不已。

“……”

显然，雷蒂娅无法理解小丑小姐的笑点所在，她死死的咬着嘴唇，天青色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奥菲莉亚，就像是在看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宝物。

“呀！迪雅不要这么盯着我啊！我脸上现在肯定很丑……不要看啦！”现在的小丑小姐脸上就跟小花猫一样。她有些慌张的捂了捂脸，然后又急忙伸出一只手，想要捂住雷蒂娅的眼睛。

然后那只手被雷蒂娅一把抓住。

“笨蛋……”

眼泪终于从雷蒂娅眼中滚落下来，她用力将奥菲莉亚拥入怀中，再也不想放开。

“我以为……再也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一直紧绷着的心终于放下，长时间的担心受怕，这一刻，总是在奥菲莉亚面前故作坚强的雷蒂娅终于情绪失控。

“我不想死，想要和奥拉一直活下去……可是为什么，明明我都……我以为你肯定要被那个怪物杀死了……”

“我好怕，我好怕啊……奥拉，告诉我，这都是真的，对么？我们都活着，对么？”

雷蒂娅抵着奥菲莉亚的额头，天青色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奥菲莉亚黑色的眸子，口中断断续续的念叨着。

小丑小姐眨了眨眼睛，将小手放在雷蒂娅的脸颊上，微微一笑。

“……嗯，不要怕，你不会死的，我也不会死的，以后还有很多奇妙的冒险在等着我们呢。”

“真的？”雷蒂娅吸了吸红红的鼻子。

“当然啦！塞娜姐姐不是说过么，如果我们迟到庆典的话，下场可是很惨的呢！”

奥菲莉亚似乎是想起了之前自己闯出的闹剧，有些后怕的打了个哆嗦。

“噗……”雷蒂娅破涕而笑，随即又板住了脸，“你刚才那样太危险了！”

一看雷蒂娅又再次进入了说教模式，小丑小姐吐了吐舌头，从雷蒂娅怀里挣脱出来，叉腰说道：“可是那个丑八怪在欺负迪雅啊！”

说到这里，小丑小姐气呼呼的跺了跺脚，然后偷偷瞄了雷蒂娅一眼，只见雷蒂娅硬邦邦的脸蛋稍微松弛了下来，双眼里也微微透了丝感动。

嘿嘿，小丑小姐暗暗偷笑，转移注意力大成功！

不过很快，得意的小丑小姐忽然发现，雷蒂娅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怪异的表情，然后急切的向着自己伸出手，

“迪……”

小丑小姐以为雷蒂娅还没有从害怕中恢复过来，刚要取笑几句，突然，只觉得身后的光线一暗，然后一阵剧痛从腹部传来……

“……诶？”

她低下头，只见一只巨大的、毛绒绒的爪子从自己的肚子穿出，然后视线一歪，自己好像是轻飘飘的飞了起来。

恍惚中，她似乎听到了雷蒂娅凄厉的悲鸣。昏黄的日光从正面洒在她脸上，暖暖的让她昏昏欲睡。

啊，我的脚去哪里了？

她迷迷糊糊的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然后，意识陷入一片黑暗中……

第四章 死，或生（09）

灰蒙蒙的云层下，没有熟悉的飞影。鹅毛大的白色雪花从天上掉下来，沉甸甸的压在脏乱的街道上。小小的弗雷西亚觉得好冷，她卷缩在狭小的巷子里，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她以前只在书中见到过这种东西。

【看着像毛绒绒的棉花，却意外的冷呢。】

她这样想到。

这是她离开家乡后，遇到的第一场雪。也是她人生中的，第一场雪。

从熟悉的国度到这陌生的异邦，其间何止千里。昨天，护送她的骑士们在将她送到城外后，默默看了她一眼，就带着马车回去了。这一年的朝夕相伴，骑士们早已被这命运多舛却冷静坚强的公主所感染，她时常能察觉到他们眼中的不忍和愤怒，但是她也明白，他们无能为力，哪怕他们明知，他们最敬爱的公主殿下，可能活不过这第一场雪。

——因为这是众神的意志。

就连他们那位伟大的王，也无能为力的力量。

骑士们离开后，弗雷蒂亚在一个小树林里换上了早已准备好的异邦平民的衣服，并将一些方便携带的，值钱的东西小心贴身放好，其余的，全部丢在了那里。

沿着骑士们所指示的方向走了大约一两个小时，弗雷蒂亚的视线中终于出现了一座城邦的影子。之前她有听随行的骑士说，这座城邦叫【希恩】，是一座被神恩眷顾着的圣城。

但在她的眼里，这只是一个可怕而陌生的地方。

希恩城外聚集了许多的难民，弗雷蒂亚猜测，这或许是这场大雪的缘故，因为这场雪已经持续了很长的时间了，在来这里的路上，她曾坐在马车上见到过一两个被大雪毁掉的村子。

弗雷蒂亚小心的混在难民中间，心里有些担忧，她怕城主不愿意放这些难民进去，不过还好，或许是因为这里是神眷之城的缘故，她在外面担惊受怕的等了一天，这城门终于还是打开了。

她们这些人被趾高气昂的城卫兵们像是赶牲畜一样赶到了脏乱的贫民区，虽然她心里有些难受，但她在这一年中学会了，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她以前从来没有独自生活的经历，在她还是高贵的公主的时候，什么事都有专属的下人伺候，她只需要练习自己的剑术，以待她的父亲定时检查——尽管比起剑术，她其实更喜欢看书——即使是后来被流放的期间，也有随行的骑士们照顾。

她也知道，很多人想要她死，但她相信，凭借着她这些年学到的剑术和知识，她一定能活下去，并傲娇的告诉那些人：

我活得很好。

不过残酷的现实狠狠地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她聪明的准备了平民的衣服，却没有意识到即使是那件在她眼里粗陋的衣服，也远远比周围的人身上所穿的显眼——至少，她的衣服很干净，没有任何补丁和破洞。

当她发现自己被盯上后，已经晚了。

那些人是这个贫民区的老混混，眼睛贼尖，且势力庞大，他们堵住弗雷蒂亚，明晃晃的尖刀让她心里一跳，她举目四顾，周围的人都假装没看见一样，不敢吭声，而哪些耀武扬威的士兵，则抱着手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显然他们明白，事后肯定少不了他们的一份。

不得已，弗雷蒂亚只好屈辱的交出了自己身上全部的东西。

“只有这一点？”

那个长相丑陋的男人流着口水一把将弗雷蒂亚手中的珠宝抢过去，紧紧攥在怀里，然后眼珠子转了转，又贪婪的盯着弗雷蒂亚身上猛瞧。

“……没……没有了……”

弗雷蒂亚咬着牙，低声说道。她很想把这个低贱恶心的家伙一剑砍死，但她之前已经把剑仍在了那个小树林中，身上只贴身藏着一把小小的匕首。她不认为自己能靠这把匕首干掉这些强盗。

“哼……谅你也不敢。”

或许是弗雷蒂亚卑微顺从的样子让他心里得到了某种满足感，他眯着眼睛，哼了一声。

听到这话，弗雷蒂亚暗暗舒了一口气，但随即，那混混头子的声音又从头顶传来：“你小子，把脸抬起来给我瞧瞧。”

！

雷蒂娅刚放下的心再次悬了起来，她不明白这个混混头子为什么要看自己的脸，但是隐隐的，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赶紧的，给老子抬起头！不然老子一刀捅死你知不知道！”

在混混头子的威吓下，弗雷蒂亚心不甘情不愿的抬起了头，却发现混混头子那浮肿的眼睛猛的发出了一道绿油油的光。

——就像是看到了猎物的饿狼。

弗雷蒂亚看到那混混头子狠狠咽了一口唾沫，然后一把抓住自己的肩膀，那表情，好像是要把自己给吃了一样。

“哈哈，差点看走眼！没想到你这小子长得还挺俊，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混混头子夸张的大笑起来，露出了他那黑黄黑黄的牙齿，让弗雷蒂亚只觉得恶心想吐。

什么意思，卖个好价钱？

弗雷蒂亚如坠冰窟，她明白了，这家伙想要把自己当奴隶卖掉！

说时迟那时快，明白了对方的打算，弗雷蒂亚心中一凝，当即从怀中掏出了那把藏起来的匕首，果断的朝着那个家伙的大腿刺下。然后也不等混混头子反应过来，一把打开自己肩膀上那只污黑手，转身就跑。

“啊！”

混混头子吃痛的嚎了一声，捂住大腿尖叫道：“妈的，都还楞在这干嘛！给我抓住那臭小子！”

在混混头子的呵斥下，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傻了的小混混们顿时怪叫起来，呼啦啦的就朝着弗雷蒂亚追了上去。

弗雷蒂亚小小的身子在难民中左突右闪，靠着从小锻炼的身手，终于暂时摆脱了那些混混的追赶。

她躲进了一个隐蔽的小巷子里，听着外面吵杂的声音，忍不住想要哭出来。她以前是高贵的公主，所有人都将她捧在手心，所有人都告诉她，她是被星辰所爱着的人。

但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颠倒，原来，高贵的公主脱下了那件华美的外衣，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甚至连想要尊严的活下去都那么难。

但她没有哭，无论是当时被疼爱她的父王宣告放逐，还是沿途的冷眼与落寞，她都没有哭，她始终保持着公主的矜持和骄傲，因为她坚信——

萨洛克的剑下没有懦夫。

这是那个男人教给她的信念，虽然这个男人最后背叛了这个信念，但她决不放弃，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骄傲的嘲笑这个在众神面前懦弱屈膝的人。

所以，就算是现在，就算是绝望的看不到前路的现在，她也决不允许自己哭。

“萨洛克的剑下没有懦夫……”

她抱膝靠在墙角，咬着嘴唇低头念到。雪花落在她火红的长发上，冷到她心中。

第五章 王的试炼（01）

灰蒙蒙的云层下，没有熟悉的飞影。鹅毛大的白色雪花从天上掉下来，沉甸甸的压在脏乱的街道上。小小的弗雷西亚觉得好冷，她卷缩在狭小的巷子里，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她以前只在书中见到过这种东西。

【看着像毛绒绒的棉花，却意外的冷呢。】

她这样想到。

这是她离开家乡后，遇到的第一场雪。也是她人生中的，第一场雪。

从熟悉的国度到这陌生的异邦，其间何止千里。昨天，护送她的骑士们在将她送到城外后，默默看了她一眼，就带着马车回去了。这一年的朝夕相伴，骑士们早已被这命运多舛却冷静坚强的公主所感染，她时常能察觉到他们眼中的不忍和愤怒，但是她也明白，他们无能为力，哪怕他们明知，他们最敬爱的公主殿下，可能活不过这第一场雪。

——因为这是众神的意志。

就连他们那位伟大的王，也无能为力的力量。

骑士们离开后，弗雷蒂亚在一个小树林里换上了早已准备好的异邦平民的衣服，并将一些方便携带的，值钱的东西小心贴身放好，其余的，全部丢在了那里。

沿着骑士们所指示的方向走了大约一两个小时，弗雷蒂亚的视线中终于出现了一座城邦的影子。之前她有听随行的骑士说，这座城邦叫【希恩】，是一座被神恩眷顾着的圣城。

但在她的眼里，这只是一个可怕而陌生的地方。

希恩城外聚集了许多的难民，弗雷蒂亚猜测，这或许是这场大雪的缘故，因为这场雪已经持续了很长的时间了，在来这里的路上，她曾坐在马车上见到过一两个被大雪毁掉的村子。

弗雷蒂亚小心的混在难民中间，心里有些担忧，她怕城主不愿意放这些难民进去，不过还好，或许是因为这里是神眷之城的缘故，她在外面担惊受怕的等了一天，这城门终于还是打开了。

她们这些人被趾高气昂的城卫兵们像是赶牲畜一样赶到了脏乱的贫民区，虽然她心里有些难受，但她在这一年中学会了，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她以前从来没有独自生活的经历，在她还是高贵的公主的时候，什么事都有专属的下人伺候，她只需要练习自己的剑术，以待她的父亲定时检查——尽管比起剑术，她其实更喜欢看书——即使是后来被流放的期间，也有随行的骑士们照顾。

她也知道，很多人想要她死，但她相信，凭借着她这些年学到的剑术和知识，她一定能活下去，并傲娇的告诉那些人：

我活得很好。

不过残酷的现实狠狠地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她聪明的准备了平民的衣服，却没有意识到即使是那件在她眼里粗陋的衣服，也远远比周围的人身上所穿的显眼——至少，她的衣服很干净，没有任何补丁和破洞。

当她发现自己被盯上后，已经晚了。

那些人是这个贫民区的老混混，眼睛贼尖，且势力庞大，他们堵住弗雷蒂亚，明晃晃的尖刀让她心里一跳，她举目四顾，周围的人都假装没看见一样，不敢吭声，而哪些耀武扬威的士兵，则抱着手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显然他们明白，事后肯定少不了他们的一份。

不得已，弗雷蒂亚只好屈辱的交出了自己身上全部的东西。

“只有这一点？”

那个长相丑陋的男人流着口水一把将弗雷蒂亚手中的珠宝抢过去，紧紧攥在怀里，然后眼珠子转了转，又贪婪的盯着弗雷蒂亚身上猛瞧。

“……没……没有了……”

弗雷蒂亚咬着牙，低声说道。她很想把这个低贱恶心的家伙一剑砍死，但她之前已经把剑仍在了那个小树林中，身上只贴身藏着一把小小的匕首。她不认为自己能靠这把匕首干掉这些强盗。

“哼……谅你也不敢。”

或许是弗雷蒂亚卑微顺从的样子让他心里得到了某种满足感，他眯着眼睛，哼了一声。

听到这话，弗雷蒂亚暗暗舒了一口气，但随即，那混混头子的声音又从头顶传来：“你小子，把脸抬起来给我瞧瞧。”

！

雷蒂娅刚放下的心再次悬了起来，她不明白这个混混头子为什么要看自己的脸，但是隐隐的，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赶紧的，给老子抬起头！不然老子一刀捅死你知不知道！”

在混混头子的威吓下，弗雷蒂亚心不甘情不愿的抬起了头，却发现混混头子那浮肿的眼睛猛的发出了一道绿油油的光。

——就像是看到了猎物的饿狼。

弗雷蒂亚看到那混混头子狠狠咽了一口唾沫，然后一把抓住自己的肩膀，那表情，好像是要把自己给吃了一样。

“哈哈，差点看走眼！没想到你这小子长得还挺俊，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混混头子夸张的大笑起来，露出了他那黑黄黑黄的牙齿，让弗雷蒂亚只觉得恶心想吐。

什么意思，卖个好价钱？

弗雷蒂亚如坠冰窟，她明白了，这家伙想要把自己当奴隶卖掉！

说时迟那时快，明白了对方的打算，弗雷蒂亚心中一凝，当即从怀中掏出了那把藏起来的匕首，果断的朝着那个家伙的大腿刺下。然后也不等混混头子反应过来，一把打开自己肩膀上那只污黑手，转身就跑。

“啊！”

混混头子吃痛的嚎了一声，捂住大腿尖叫道：“妈的，都还楞在这干嘛！给我抓住那臭小子！”

在混混头子的呵斥下，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傻了的小混混们顿时怪叫起来，呼啦啦的就朝着弗雷蒂亚追了上去。

弗雷蒂亚小小的身子在难民中左突右闪，靠着从小锻炼的身手，终于暂时摆脱了那些混混的追赶。

她躲进了一个隐蔽的小巷子里，听着外面吵杂的声音，忍不住想要哭出来。她以前是高贵的公主，所有人都将她捧在手心，所有人都告诉她，她是被星辰所爱着的人。

但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颠倒，原来，高贵的公主脱下了那件华美的外衣，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甚至连想要尊严的活下去都那么难。

但她没有哭，无论是当时被疼爱她的父王宣告放逐，还是沿途的冷眼与落寞，她都没有哭，她始终保持着公主的矜持和骄傲，因为她坚信——

萨洛克的剑下没有懦夫。

这是那个男人教给她的信念，虽然这个男人最后背叛了这个信念，但她决不放弃，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骄傲的嘲笑这个在众神面前懦弱屈膝的人。

所以，就算是现在，就算是绝望的看不到前路的现在，她也决不允许自己哭。

“萨洛克的剑下没有懦夫……”

她抱膝靠在墙角，咬着嘴唇低头念到。雪花落在她火红的长发上，冷到她心中。

第五章 王的试炼（02）

“萨洛克……真是一个遥远的名字呢。”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空灵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

她抬起头。

在弗雷蒂亚面前，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雪花在她身后纷纷落下，却没有一片落在她身上，她歪着头，抱着肩膀，一脸有趣的看着弗雷蒂亚。

恍惚中，弗雷蒂亚怀疑自己看到了天使。

“你……是谁？我要死了……么。”

传说中，在人死后，会有告死天使引领她的灵魂前往永夜永眠之河。

“呵……我可不是那些没有脑子的家伙呢……”

神秘的小女孩好笑的看了弗雷蒂亚一眼，大大的黑眼睛里仿佛有着一个漩涡，深深的将弗雷蒂亚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唔……按照流程，我应该问你……你叫什么名字？”看着雷蒂娅那傻傻的表情，小女孩摇了摇头，嘴边噙着一丝笑容，轻声问道。

“我……我叫弗雷蒂亚，弗雷蒂亚·巴克雷……”

“好啦好啦，这只是流程！你那长长的名字太麻烦了，以后我就叫你迪雅好了！”

弗雷蒂亚迷迷糊糊的打算说出自己的全名，却被小女孩不耐烦的打断，并直接给了她一个昵称。

我们没那么熟吧。

弗雷蒂亚有些小郁闷的想到，也不知道是自己居然差点暴露的缘故，还是因为自己说话被打断的缘故。

“那么你呢，你叫什么名字？”事到如今，弗雷蒂亚也明白了眼前的小女孩并不是什么告死天使。

大概也是难民或者住在这的贫民吧。

她这样想到。

“我？我叫爱兰……”小女孩说道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个缅怀的表情，随后淡淡一笑，说道，“奥菲莉亚，叫我奥菲莉亚就可以了！”

“奥菲莉亚……”弗雷蒂亚轻声念道，

“当然，你也可以叫我奥拉，反正只是名字而已。”小女孩撇了撇嘴，向弗雷蒂亚伸出了她小小的手。

“那么，亲爱的迪雅，跟我走吧。”

“走……去哪里？”

“当然是外面的世界啦！”

“……对了，外面有人在追我，你……还是不要和我扯上关系了。”

“哼……你到底明不明白啊！”小女孩皱了皱鼻子，双臂大大的张开，“这个世界可是很大——很大——的哦！还有很多奇妙的事情，刺激的冒险在等着我们呢！你怎么能在这里就退缩！”

“……”

“所以，跟我走吧，一起去——”

——外面的世界。

弗雷蒂亚……不，雷蒂娅看着自己面前的小手，愣了一会儿，最终，将自己的手覆盖在了上面。

霜火之年，水之中，凛冬之月，十二岁的雷蒂娅与九岁的奥菲莉亚初次相遇。

命运的轨迹在这一刻交合，并各自驶向了不同的方向——

……

“雷蒂娅小姐？吃点东西吧。”乡下少女米妮手里端着一盘浓汤和半块烤肉，站在门外轻声说道。

屋子里没有回应，只能从窗户上摇曳的影子判断里面有人。

黄昏之后，雷蒂娅带着一身伤痕目光呆滞的回到了村子里，看上去似乎是遭遇了一场可怕的战斗。

村子里的人都吓坏了，纷纷上去询问，可雷蒂娅就像是傻了一样，只是紧紧抱着两把木剑，一步一步的向着村子里走去。她脸色苍白，背后像是刺猬一样插满了无数细小的木片，鲜红的血顺着她来的路流了一地。

一副快要死掉的样子。

在村民们犹豫的目光中，她摇摇晃晃的刚走进村子，便两眼一闭，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米妮这时候赶紧上去扶住了她。

之后，在村长的示意下，米妮独自将晕厥过去的雷蒂娅抱进木屋，为她清理伤口。

大约花费了半个小时，米妮仔细的为雷蒂娅包扎好了伤口后，将目光移到桌上的半截细剑和雷蒂娅时刻抱在怀里的两把木剑，刚眉头一皱，却被突然清醒过来的雷蒂娅赶了出去。

——现在回想起来，米妮小姐对于雷蒂娅那双空洞的眼神还有些心有余悸。

她端着木盘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半天不见动静，叹了一口气，刚想要转身离开，木门却‘嘎吱’一声打开了。

“雷蒂娅小姐？”

米妮目光有些惊讶的看着雷蒂娅。

雷蒂娅看上去完全恢复了过来。她换上了米妮小姐之前为她准备的衣服，从手腕和颈部，可以看到些许露出来的白色绑带。她的左手臂上依然绑着那个小木盾，三把剑斜斜的挂在腰间——两把木剑和一把只剩半截的铁剑。

她站在那里，木屋内的烛光从她的背后溢出，明明是站在光源的地方，却仿佛身子融入了黑暗一样。米妮小姐仰起头，从她的视角看去，雷蒂娅的表情在阴影下冷的可怕。

“米妮小姐，我有些事情想要请教你。”雷蒂娅开口说道。

这声音与米妮小姐印象中完全不同，沙哑而阴冷，像是深潭里的水藻，让人头皮发麻。

“什……什么事情？”米妮小姐看了看雷蒂娅腰间的铁剑与背后的长枪，有些艰难的咽了咽口水。

“你应该知道……那个该死的女巫在哪里，对吧？”

雷蒂娅脸上挂着一丝扭曲的笑容，她一把抓住米妮的手腕，将嘴唇贴在米妮的耳边，轻声说道。

“咦……我，我不知道。”米妮害怕的哆嗦了起来。

然而这一次，雷蒂娅对于米妮可怜的语气无动于衷，她眼睛直直的盯着米妮，冰冷的如同黑夜中的毒蛇。

米妮颤抖的更厉害了。

“哼……不知道……”雷蒂娅笑了笑，“难道你想告诉我，每次诅咒来临，你们就乖乖的洗干净了脖子等着女巫来杀？”

雷蒂娅捏紧了拳头。

“你们肯定有什么办法分辨出女巫，肯定有的……对吧？”说出这话的时候，雷蒂娅上前一步，双手死死抓住米妮瘦弱的肩膀，与其说是威吓，感觉上却更像是祈求。

她急促的呼吸着，眼角微微有泪光闪现，但那双曾经如天空般清澈的眼睛却被蒙上了一层红色的纱，某种可怕的情绪正在她的身体里翻涌，试图破笼而出。

米妮小姐抬头，看着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的雷蒂娅。她想到了雷蒂娅的同伴，那个活泼有趣的小丑小姐。

她心中微微一动，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方法不是没有……”

“是什么！”

米妮刚开口，雷蒂娅就急不可耐的追问道。

这时，米妮脸上露出了一个悲伤的表情。

“要分辨出女巫的分身是不可能的……别急，先听我说完。”米妮轻声安抚着雷蒂娅，“但是有一个办法，可以找到那个女巫。”

米妮说道看了看雷蒂娅，发现雷蒂娅总算冷静了下来。只不过她的右手伸向了长剑，赤红的眼睛里，满满的杀意几乎快要溢了出来。

“只有进入女巫的梦境，才能真正的杀死女巫。”

米妮这样说道。

第五章 王的试炼（03）

“女巫的梦境？”雷蒂娅皱起了眉头。

“是的。”米妮依然是那副悲伤的样子，然而语气却相对平淡，“这些年里，大家也不是甘愿等死的，雷蒂娅小姐您说的不错，我们的确有一些办法可以大概知道谁是女巫的化身，但是……”

米妮顿了顿，继续说道：“那些办法也不是百分百准确，本来村子里的人就少，我们不能承担错了之后的损失。”

“……所以你们就放任女巫杀人？”

雷蒂娅觉得这是自己听到的最荒唐的话。杀掉无辜的人固然不可，但就因为这样就束手就擒？明明有更多办法不是么，比如把有嫌疑的人绑起来。

“不，雷蒂娅小姐您误会了我的意思。”米妮小姐微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您会这样想也很正常，因为你并不了解这个诅咒的本质。”

“哦？”雷蒂娅挑了挑眉。

“尽管没人可以预测到女巫的诅咒什么时候来临，但是经过了这么多年，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个诅咒的一些规律。”

“比如？”

雷蒂娅倒想听听看是什么内情让他们选择了束手等死。

“每当女巫的诅咒来临时，必然有一个我们身边的人被女巫占据身体，这您也知道了，而您不知道的是，每次女巫只会杀两个人，持续时间也只有两天。”

“所以呢？”雷蒂娅还是不明白，“难道说，因为被杀的人数是固定的，所以你们都不愿意冒着被杀的风险去挑战女巫的权威，而是选择窝囊的躲在自家的床上，再蒙上被子瑟瑟发抖，祈祷自己不要被选中？”

雷蒂娅冷笑着，说出了尖酸刻薄的讽刺。

米妮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当然，这并不是她被雷蒂娅的言语戳中了痛处，只是她因为诅咒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而已。

她摇了摇头，僵着脸平静的说道：“村子里的人曾经也试图反抗过，并且偶尔也会成功的杀死女巫的分身，但……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挣扎。”

米妮深深吸了一口气。

“女巫的诅咒无法阻止，即使是杀死了她的分身，她也会另外再占据一个人的身体，继续完成她的诅咒。”

“这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毒咒。”最后，米妮小姐重重的强调道。

雷蒂娅抿着嘴，陷入了沉思中。

“所以，当村子里的人发现寻找女巫的分身只不过是增加无谓的伤亡后，也就不再反抗了。”

“你们怎么知道被杀的人就是女巫的分身？或许那只是你们杀错了人。”

雷蒂娅有些疑惑。

“……被杀的人如果是女巫的分身，尸体就会变成一只巨大的老鼠。”

巨大的老鼠！

雷蒂娅一听到这句话，原本总算冷静下来的情绪再次被点燃。她咬着牙，握着剑柄的右手不停的颤抖。

“告诉我，怎么才能进入女巫的梦境。”

雷蒂娅几乎快要克制不住心中汹涌澎湃的杀意。她恨不得立刻去到那个女巫的身边，将那个女巫的肉一块一块的割下来，然后再一把火烧成灰烬。

……

临近午夜时分，村里的人早已进入梦乡。幽蓝的月光从半开的窗户漫进来，照在了雷蒂娅的脸上。她穿戴整齐的坐在床边，指尖轻轻的触摸着摆放在床板上的两把木剑。

眼神冰冷。

她双手捧起黑白双剑，在剑身上印下一个吻。

“保佑我吧，奥拉。”

雷蒂娅拿起一旁的断剑，将长枪束在背后，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出去。

走过清冷的街道，雷蒂娅在一个木屋旁停了下来。

“准备好了？”

“当然。”

简单的交流过后，早已等候多时的米妮小姐领着雷蒂娅来到了村中心那口水井前。

雷蒂娅站在井边，弯腰向下看了看。水井深处黑洞洞的一片，凹凸不平的井壁上长满了墨绿色的苔藓。

“这看起来不像是经常使用的样子。”雷蒂娅略带嘲讽的说道。

“抱歉，我们有我们的苦衷。”米妮小姐有些歉意的鞠了个躬，泪水再次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算了……我现在只想知道，这真的能够通往女巫的梦境么？”雷蒂娅生硬的扯出一个笑容，“我本以为是睡觉之类的方法。”

“这里面封印着女巫的亡灵，任何进去的人都会被她拉入梦境杀死……”

“你们尝试过进去么？”

“……曾经有人尝试过，然后再也没有出来。这是村长告诉我的。”

“好吧。”雷蒂娅抬头看了看夜空，“时间也不早了，那我就下去了。”

说着，雷蒂娅就跳上井口，一把抓住吊着木桶的绳索，准备进入水井之中。

“请等一下！”米妮叫住了雷蒂娅。

“还有什么事？”

“请注意时间，在【衰亡之月】与【魔性之月】交替之时，正是女巫最虚弱的时候，你必须尽快找到女巫，然后杀死她，一旦‘玛雅兰多之眼’完全睁开，躁动的魔力潮汐将会让女巫强大无比。”

米妮目光严肃的盯着雷蒂娅，她指了指夜空上的蓝色半月以及一条紫色的缝隙，郑重的说道。

只是泪水仍不停的从她脸上流下来。

“……我明白了。”雷蒂娅点了点头，随即抓着结实的绳索向井中跳下去。

光线突然一暗，墨绿色与黑色的井壁在雷蒂娅眼前快速略过，很快，‘嘎滋’的一声，雷蒂娅手中的绳索直直的紧绷起来，然后上下轻轻弹了几下，拉到了尽头。

雷蒂娅低下头看了看，下方仍然是黑漆漆的一片，不知道距离井底还有多少距离，而且她也没有听到水桶掉在地上或者水中的声音。

这该死的井到底有多深。

她深深皱起了眉头。

雷蒂娅目测她现在已经下来了七八米，上面的井口变得只有脸盘大小，原本还依稀能够看清的井壁也只能看出个大致的轮廓。

“呼……”

雷蒂娅缓缓舒出一口气。

或许是狭小的环境总是能让人难以忍受，雷蒂娅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同时，她察觉到周围变得冷了起来，就好像有一股寒气从下面不断的涌上来一样。

她慢慢的向下方滑去，越是往下，周围的空气就越是冰冷，她咬着牙，忍受着刺骨的寒冷，连呼出的气体都像是被冻碎的冰渣。

时间慢慢流逝，然而雷蒂娅仍在处于井中，没有发现任何快要到达井底的预兆。她脸色苍白，身子哆嗦个不停，火红的长发上全是白色的霜。

困意似潮水般一浪一浪的冲击着她的意志，米妮的叮嘱在她耳边一边边响起，她勉强打起精神，抬起头想要确定一下时间，却发现上方的井口已经消失不见了。

上下左右，尽是一片黑暗，如同一个封闭的牢笼。

第五章 王的试炼（04）

第五章 王的试炼（05）

水井下面很暗，雷蒂娅刚一落地，便从怀里取出了米妮给自己的打火石，点燃了准备好的火把。雷蒂娅四处照了照，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方形的狭小空间内，地面与四壁都铺了一层灰色的石板，很干燥，完全不像是水井内部的样子。

她举着火把抬头向井口望去，赫然发现头顶不足一米的地方竟不知何时覆盖了一层与周围同色的石板，而自己下来时的井道已经不见了踪影。

难道又是女巫的幻术？

她这样想着，举步朝正前方的墙壁走了过去。

墙上的石板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她用手摸了摸，从指间传来的感觉和她的视觉所获取的信息一致——石板的表面很粗糙。

这是她下意识的举动，或许是因为之前的幻境，让她想起了【戏法师】博德曾经给她表演过的幻术，那同样是一个几可乱真的戏法。

她还记得博德当时对她说过的话。

“幻术是一种欺骗性的法术，它能通过影响受术人的五感来达到迷惑对方的目的，因此说是骗术也不为过。而无论是高级的幻术还是低级的幻术，究其根本不过只是虚无的假象，要识破很简单，那就是用你的五感来仔细分辨周围物体的信息……”

“……幻术是人为制造的陷阱，这就是它最大的缺陷，因为没有任何人能够完美的再现一个真实的世界，那不是人类能够到达的领域……哪怕是众神也不能。”

雷蒂娅依照记忆中博德的告诫，一遍遍的研究着眼前的石板。她从触感、视觉、气味等等方面反复琢磨，却没有找到任何一点违和的地方。无奈之下，她只好暂时放弃了这个无意义的行为。

这也是很正常的吧。

很多时候，道理总是讲着很简单，而一旦实际操作起来，却往往并没有那么顺利。

雷蒂娅还记得在上一个幻境中的经历。体内的水分在高温下沸腾，通红的绳索印在身上，血肉在高温下发出‘滋滋’的尖叫、萎缩。而酷热地狱之后的奇怪场景虽然并没有给雷蒂娅带来身体上的痛苦，却迷惑了她的心神，现在想想，如果当时不是雷蒂娅的身体阻止了她，恐怕她已经陷入了永远的迷梦中不可自拔了吧。

——这个女巫的幻术绝对不只是把戏的程度。

雷蒂娅深刻的理解了这一点。

当然，即使如此，雷蒂娅也并非是一无所获。

“这是……”

雷蒂娅弯下腰，在墙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她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那半睁着的、仿佛永远没有睡醒的‘眼睛’，以及‘眼睛’外围那缺失了一半的‘光羽’。

毫无疑问，雷蒂娅发现的这个东西正是欧鲁泽之眼。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她与小丑小姐之前在那个神秘的废弃木屋里发现的，与正统传说相违背的——‘欧鲁泽之眼’。

这一切似乎理所当然，却又带着某种别样的预示，但不管怎样，至少雷蒂娅明白了此时她应该做什么。

她定下心神，回忆着当初小丑小姐的动作，伸出手指按在墙面那半开的‘光羽’图案上，然后轻轻往里一按，顿时，一个轻微的震动感从她的鞋底传来。

“果然……”

雷蒂娅念道。她在发现了‘欧鲁泽之眼’的瞬间，心中就冒出了无数的猜测，而此刻机关的启动也印证了她的想法。

她屏住呼吸，手指按着‘光羽’的图案缓缓向着‘眼睛’的另一边移动。而同时，位于她右侧的那面石墙随着她的动作‘咔’的向里一凹，然后在‘嗡——”的一声露出了一道细小的缝隙，并逐渐扩大。当她完全将‘光羽’移动到‘眼睛’的另一侧后，那面同样跟着移动的石墙也终于停了下来，将它背后的密道完完全全的敞露在雷蒂娅面前……

——昏暗狭窄的通道内部、缓缓向上的灰色石阶、以及通道两旁青黑色壁面上插着的火把。

一切都是如此的似曾相识，甚至让雷蒂娅有了一种时空错乱的恍惚感。不过她就很快回过神来，因为此刻站在这条密道前的人，只有她一个。

“奥拉……”

雷蒂娅在心中默念着友人的名字，举着火把走进密道之中，她拾阶而上，另一只手按在腰间的断剑上。

她在密道中走了大约十多分钟，然后停下来大概估算了一下，这段距离正好是与之前那个废弃木屋里的密道长度相同。

而一道白色的铁门也正好摆在她的面前。

“巧合么……不……”

雷蒂娅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随即又自己否决掉。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个井下的空间与之前她们在村子外找到的，那个位于森林中的废弃木屋地下的空间有着某种联系。

雷蒂娅心里升起了一个荒谬的联想，却又觉得不可思议，但无论如何，现在首要的是打开眼前的这扇铁门。

她举起右臂上的木盾，准备和之前那次一样，用木盾抵着推开铁门，然而她当刚抬起脚往前走了一步，却猛的听见脚下发出了一个‘噗踏’的声音，而从脚上传来的感觉，也证明了她正踩在一层浅浅的积水中。

积水……

这不可能！

这是雷蒂娅心中的第一反应。因为这个通道与之前的不同，之前废弃木屋下的通道是往下延伸的，而这个则是往上，在来的路上，雷蒂娅根本没有发现任何有水存在的痕迹，就如同她刚从井中下来观察到的一样，无论是周围的墙壁，还是空气，都十分的干燥。

如果一开始她脚下的积水就存在，那么为什么她之前都毫无所觉？

这些想法在雷蒂娅的脑中快速闪过，她一边想着，一边下意识的低下头……

红色。

暗红色的‘溪流’如同毛毯一般铺在她脚下所在的石阶上，漫过她的鞋底，潺潺的向着下方流去，她浑身僵硬的顺着‘小溪’的上游看去，之间前方那道白门之下，与地面相接的部分，正如同一张细小的嘴一样，源源不断的涌出深红色的‘溪水’。

血……

当她开始意识到她踩着的那些‘红色的水’到底是什么的时候，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顿时从前方扑面而来，好似她的嗅觉刚才失去了作用，直到此时才终于恢复了工作。

第五章 王的试炼（06）

雷蒂娅被这浓浓的血腥味熏得脸色苍白，几欲作呕，然而当她愣了半晌，终于想起应该捂住鼻子的时候，从前面的白色铁门后面，隐隐响起了断断续续的呻吟声。救救我……

妈妈……

好可怕，好可怕……

呜……

呻吟声起初很微弱，微弱到雷蒂娅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但渐渐的，那些呻吟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痛苦，好像那些声音的主人就徘徊在自己耳边一样。

【是小孩子的声音！】

从那稚嫩的声线中，雷蒂娅察觉到那是小孩子的呼救声，而且不止一个。

她有想到事情的不寻常，她明白在这诡异的地方出现小孩子的声音是多么的违和，然而，即使她全部都想到了，全部都明白了，但她的身体却先于她的理智行动了起来。

几乎是在分辨出那是小孩子的呼救声后，她就立刻冲到了白门前，举起木盾狠狠的撞了上去。

嘭——

白色的铁门在雷蒂娅的撞击下纹丝不动，而雷蒂娅反而被自己的冲击弹飞了出去。

她狠狠的摔倒在一旁，地上的血溅了她一身。

不要，不要过来……

妈妈！呜，谁来救……

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神啊……

呜呜……

那些声音环绕在雷蒂娅耳边，她的心像是被什么重重的击打了一下。

“可恶！”

雷蒂娅狠狠的骂了一句，站起来重新朝着白门撞了上去。

嘭！

然而那道白门依然纹丝不动，如同不可侵犯的巨人，冷漠的阻挡在雷蒂娅的面前。而她自己却被一道更大的力量反推了回去，重重的摔在了石阶上，脸上和手肘都被磕出了一大片的乌青。

雷蒂娅捂着头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门后的声音开始惨叫，好像那些小孩子正在经历什么巨大的痛苦，于此同时，更多的血水不断的从白门下面涌出。

“该死！可恶！给我打开啊！”

雷蒂娅冲到铁门面前，举起长枪不停的砍在铁门上面，但是那个白门就好像被施加了什么魔法一样，无论雷蒂娅用多大的力气，都无法在上面留下哪怕一丝的痕迹，反而她的每一次斩击，都会以一道更强大的力量反弹回来。

但雷蒂娅好像没有察觉到这个冷酷的现实，她只是疯了一样，重复着劈砍的动作。门后那一声声痛苦的惨叫撕扯着她的心，而她却只能无所作为的站在仅有一门之隔的这里。

就如同七年前那个懦弱无力的自己一样。

……

——“弗妮雅，你长大后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那是遥远的记忆，带着郁金香和甜饼的味道，空气中满是温馨的因子，就连邪恶的日光也变得柔和动人。

作为萨洛克的小公主，被所有人爱着的弗雷蒂亚躺在母亲的怀抱里，偷偷的将手伸向桌上的饼干。

“唔……我要，嗯……成为上阵杀敌的将军！”小小的弗雷蒂亚一边如同仓鼠一样往自己嘴里塞着饼干，一边眯着眼睛说道。

“……那并不适合你，我的孩子。”那个温和的声音轻轻抚摸着弗雷蒂亚火红的长发，“与你的兄弟姐妹相比，你太温柔了。”

弗雷蒂亚鼓起了嘴。

“父王说过，温柔是软弱的表现！我才不要温柔！”

“温柔并不是缺点哦，我的弗妮雅，萨洛克的人民已经经历了太多的苦难，你的父亲、你的兄弟姐妹，都是满脑子只有战争的莽夫，人民期待着像你这样的王来带领他们走向和平。”

弗雷蒂亚瞪大了眼睛。

“我能成为……王吗？”

“当然，在你还未出生之时，整个萨洛克所有的人民就已经期待着你了哦。”那个柔和的声音抚摸着弗雷蒂亚尚显稚嫩的脸颊，“你注定为王，但是在此之前，你必须要更加坚强才行。”

“坚强？”

“对，比所有人都要坚强，坚强到可以保护自己，坚强到可以保护爱着你的人民以及你爱着的人。”

“那我也可以保护母后吗？”

“呵，当然，我的小弗妮雅，我可爱的孩子，我们的……王。”

——“弗雷蒂亚·巴克雷斯特·海瑟将给整个艾尔拉雅带来毁灭，她是恶魔之子，是巨兽利维坦的意志，崇高者们定下的秩序将被她颠覆，奥德赛斯，作为萨洛克之王，你有责任和义务除掉这个异端。”

“不过神是仁慈的，她可以不死，但必须被放逐出萨洛克，永生不得再次踏入萨洛克境内。她将在圣城【希恩】那里接受神的试炼，这是来自圣白山的神谕。”

那是遥远的记忆，带着冷风与血的味道。空气中都是压抑的因子，就连熟悉的人脸上，都变得陌生而可怕。

神的祭司一脸傲慢的站在王座之前，轻蔑的注视着这位传说中的王者，整个萨洛克的英雄王。

而在他两侧，是对他怒目而视的众多萨洛克英雄。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浑身布满新鲜的伤痕，甚至有人虚弱的需要别人的搀扶才能挺直自己的脊梁。

“我……”

伟大的雄狮之王僵硬的坐在王座之上，粗大的手掌几乎快要将铁制的扶手捏碎。

弗雷蒂亚小心翼翼的站在母后的身边，捏着裙子，泪眼朦胧的看着那个男人艰难的想要说什么。她能感觉到母后扶着她的手在颤抖，她能看到所有的英雄们看向她的目光都带着惭愧与耻辱，她甚至能够听到整个萨洛克都笼罩在悲鸣与痛苦中，人民在血与泪中挣扎。

她好像看到了被烈火焚烧的城市，她好像听到了爱着她的人民在向她呼救。

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神啊！这是为什么……

都是那个人的错！为什么我们要承受这种……

我不想死，不想死……

那些声音好像回荡在她的耳中，求救、呐喊、诅咒，脚下的红色地毯也如同血液一般，鲜红的漫过她的脚踝……

“我……接受神的旨意。”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小小的弗雷蒂亚咬着嘴唇，睁开母亲的手，走过那个似乎松了一口气，变得萎靡懦弱的男人身边。

她用余光看着那个男人，他僵硬的脸上带着一丝错愕与悔恨，而她脚步不停，径直走到了那个祭司的身前。

“萨洛克的剑下没有懦夫。”

她对那个祭司咬牙说道，然而没有人知道，她说出这句话后，感到的不是往昔的坚定和勇气，而是无边的黑暗与绝望。

对于那些饱受苦难的人，造成这一切后果的她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反抗不了。

……

第五章 王的试炼（07）

“打开啊！”雷蒂娅一枪接着一枪的砍在白色的铁门上，从铁门上反弹回来的力量让她感觉自己的手臂几乎快要被扯断了。劣质的枪头在两股强大的力量下一寸寸的碎裂，当这柄陪伴了短短数日的长枪最终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枪柄后，雷蒂娅毫不犹豫的将之舍弃，继而捏紧拳头，不知疼痛的一拳一拳地砸在铁门之上。

好像是要打碎心中的软弱。

明明是已经打算舍弃掉的记忆，明明是已经不想再回想起来的记忆。

八年前的那段回忆就像是一道的魔障。从白色铁门后面传来的呼救声、惨叫声一遍遍传入她的耳中，源源不断的血水从她脚踝流过，一切的一切，都让她不可避免的陷入了对过去的痛苦中。

愧疚，自责，孤独，害怕。

愧疚于无法给爱着她的人带来幸福，自责于因为自己而给所有人都带来了痛苦，孤独无时无刻不侵蚀着她的内心，在那辆渐渐远离家人的马车上，即使是害怕，她也只能一个人在心中默默流泪。

因为她是弗雷蒂亚，是萨洛克曾经的骄傲。

【坚强，比所有人都要坚强。】

一路而过的是破碎的城市，曾经爱着她的萨洛克之民们仇恨的目光刺痛了她的心。

但是她没有资格质问他们，没有权利剥夺他们的人生。人们为她付出的太多太多，即使是躲在马车里，她也能听到沿途受难的人民因为伤痛而发出的哭诉。

以及，获救的喜悦。

哪怕这份喜悦是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但这是她唯一能够赎罪的方法。

是的，赎罪，尽管她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但是萨洛克因为她而蒙受神罚是事实。她在每一个夜里，都对着无星的夜幕为萨洛克的人们祈祷，希望他们能够幸福，希望他们能不再悲伤，希望他们……

能够原谅自己。

她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她自己，但她明白，这并不是因为她的坚强，而是因为，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她害怕自己会变成自己所厌恶的那种人。

如果不是自己错了的话，那么到底是谁错了呢？她不敢去想，她不愿意去怨恨那些对她呼救的人们。

她将那些黑暗的、诱人堕落的想法死死的封印在内心深处，连同过去的记忆一起……

她不知疲倦的用尽全身的力气，像是要彻底打碎什么，狠狠的一拳拳击打在那白色的铁门上，即使她的双手已经鲜血淋漓。

“为什么，为什么啊！”

门后的呻吟声越来越微弱，雷蒂娅靠着铁门软软的倒下，她扶着铁门，酸涩的眼泪从她眼中流出。

她像个孩子一样哭了出来。她大声的哭泣着，颤抖的双手狠狠的拍在满是血水的地面上，好像要将一生的眼泪都流出来。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为什么！”

她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她恨为什么自己总是要面临这种事情，她恨……

——“为什么不救我们，你这种人，为什么不去死！全是你的错，全是你的错……”

门后那原本已经变得细不可闻的声音突然在雷蒂娅耳边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个个恶毒的诅咒，就如同当年她听到的那些一样。

——“去死吧去死吧！”

——“虚伪的家伙！只想自己活命吧！”

——“懦夫！”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雷蒂娅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耳朵，“难道我做的还不够吗！我……我已经尽了全力了！”

——“借口。”

——“骗子。”

——“伪善者。”

——“懦夫。”

一个个声音如同一把把利剑，深深的刺入了雷蒂娅脆弱的内心。她捂着耳朵，一边流泪，一边反驳着那些声音，然而那些声音却越来越大，即使是她死命的捂住耳朵，也无法阻止那些声音的侵入。

就好像那些声音是从她内心深处所发出的一样。

“够了！都给我闭嘴！”

雷蒂娅抬起头，凶狠的大声吼道。她的眼睛散发着如同野兽的红光。

被压抑了数年的黑暗终于破笼而出，彻底吞噬了雷蒂娅的理智。

“怪我么？怪我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她站起来，一拳打在白色的铁门上，“凭什么我就得被你们怨恨！凭什么我就得救你们不可！我只是想要好好活着而已，为什么你们总是缠着我！一个个，一个个都是，全都是废物！渣滓！垃圾！什么雄狮之王，什么英雄，什么狗屁萨洛克！全都是混蛋！”

“堂堂萨洛克就只能靠一个小孩子拯救吗！你们的勇气呢，你们的骄傲呢！就因为对方是众神，就因为对方比你们强大，所以你们软弱也理所当然了是吗！”

“懦夫！”

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好像要将所有的恨，所有的委屈全部都释放出来。

“这种萨洛克也配叫英雄之国？我呸！都是欺软怕硬的软蛋！”她流着泪大声骂道，“这种萨洛克，这种软弱的民族，全部消失掉才好！”

雷蒂娅将头靠在铁门上，仍由泪水在她脸上肆意流淌。

“神又怎么样……为什么你们要抛弃我……为什么啊……”

一直用以保护自己的封印被毫不留情的揭开，一直假装坚强的雷蒂娅终于第一次真正的直面着自己脆弱的内心。

狼狈不堪。

雷蒂娅一遍遍的擦着眼泪，却仍止不住那源源不断的悲伤。她觉得心好像快要坏掉了一样的痛，却又感到一阵无比的轻松。

然后心中涌出了一股想要将所有东西全部毁灭掉的欲望。

不过还未等这股欲望完全占据雷蒂娅的内心，就被一双温柔的手所扑灭。

雷蒂娅愣在了那里，她感到一双熟悉的手轻轻的为自己擦拭着眼泪，然后在自己的额头印下了一个浅浅的吻。

那种感觉，既真实又虚幻，既熟悉又陌生。

“奥拉……”

她痴痴的念道，但是这里依然除了她之外没有第二个人。

白色的铁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里面是一片深邃的黑暗。脚下的血水就像是突然出现那样消失了，找不出半点曾经存在的痕迹。完好无损的长枪依然在她后背挂着，双手也没有了伤口，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是虚无的幻觉一样。

理智终于重新回到了雷蒂娅身上，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擦了擦眼角，抬起脚步向着黑暗的白门内走去，就好像无所畏惧的战士。

尽管身影仍显稚嫩。

——只有敢于直面内心的软弱，才能变得真正坚强。

第六章 在梦中探寻（01）

“果然……”雷蒂娅举着火把，自言自语道。

她环顾四周，在这个黑暗的空间内，不要说小孩子的身影，就连半点血迹也不曾见到，因此可以判断，先前的一幕的的确确是又一个幻术。

然而雷蒂娅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放松。

就在她目之所及的地方，累累白骨堆砌成了一座小山。在火光的照射下，骨堆上零星闪耀着一些白光。

这一幕让雷蒂娅将心提了起来。她不会忘记这里，虽然现在所身处的位置不同，但她不会认错——

这里就是之前在那废弃木屋下面【精神之门】内的房间。

虽然她之前早有猜测：无论是井底下面的‘欧鲁泽之眼’亦或是那条即视感很强的密道和铁门，似乎都暗示着这井底与那森林中的废弃木屋有着某种特殊的联系。

但让雷蒂娅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井底和那个废弃木屋下面居然是连接着同一个地方。

“不……这不合理。”雷蒂娅咬着手指说道，“从密道的长度来看，根本不可能到达那么远的距离……这个也是幻术？”

的确，废弃木屋下的密道和井底下的密道加起来也不过百来米的距离，根本不可能跨越从森林到村子中心这么长的距离，如果按照常理来思考，那么只有可能是这两个其实是不同的地方，只不过相似度太高，而让雷蒂娅产生了错误的判断。

不过随后的发现让雷蒂娅推翻了这个结论。

因为她走出了这个【精神之屋】后，不出意外的发现了一个地下大厅，而且这个地下大厅的顶部缺了一大块，往外看去，可以看到闪烁着星辉的夜幕。

……大厅中央的地方堆积着石块与泥土混合的小山。

……【风之位】的笼子像是被什么强大的力量破坏过，外面的铁栏被切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

雷蒂娅举着火把在这个大厅内走了一圈，沿途的种种迹象无不表明了——这里的确就是那个废弃木屋下的大厅。

既然无法用常理来解释这种不可思议的现象，那么就只能以魔法来解释了。

——这个场景只是一个虚假的幻术，或者是女巫通过某种神秘的魔法，将两个地方的空间链接了起来。

而雷蒂娅更倾向于这是一个幻术，因为她在之前已经见识到了这个女巫神秘莫测的幻术。

叮铃——

就在雷蒂娅思考着下一步应该怎么做的时候，一个清脆的铃铛声在这个空寂的地下大厅内响起。

叮铃——叮铃——

铃铛的声音飘飘忽忽的游走在大厅之内，雷蒂娅的目光追寻而去，却只能勉强看到一个淡白色的影子在她周围忽隐忽现。

从身形来看，似乎是一个小女孩。

“……奥拉？”

她试探的问了一句，同时取下了背后的长枪。

雷蒂娅警戒的注视着四周，而那个白色的影子再次从她眼中闪过，然后敏捷的躲到了一个坏掉的机械后面。她眼神一凝，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提着长枪，慢慢的向着那个地方走去。

“……”

雷蒂娅屏住呼吸，‘啪’的一声猛的用长枪挑开那个机械，然而让她意想不到的是——那后面什么都没有。

叮铃——

雷蒂娅瞳孔一缩，握着长枪的手往后一扫，同时身体跟着旋转了180度……

呼——

那是长枪划破空气的声音，然而从手上传来的感觉告诉了雷蒂娅，这一次依然是无功而返。

她有些烦躁的皱起了眉，那未知而神秘的存在让她压力徒增，不过很快，一个猫叫声就再次打破了平静。

“喵——”

这个声音听起来近在咫尺，雷蒂娅循声看去，却愕然发现，一只脖子上系着蓝色缎带的白猫正并拢着四肢，优雅的站立在自己长枪的枪尖上，看上去就像是站在平地上一样轻松惬意。

“什么时候……难道是刚才……”

这个念头在雷蒂娅脑中快速闪过，大惊之下，她吓得差点扔掉了长枪，不过还好她克制了自己的这个冲动，因为她可不想就这么轻易的丢掉自己目前唯一可用的武器。

雷蒂娅将长枪向前猛地一挥，试图将那只白猫甩下去，然而那只白猫远比她想象中的更加难缠，无论她这么挥动长枪，那只白猫总能保持着轻松的样子，像是死死的黏在了长枪上。

无奈之下，雷蒂娅只好将长枪向着周围的杂物戳去，而那只白猫反应也不慢，在长枪即将撞到那些障碍物后，它立刻敏捷的挑起，然后在雷蒂娅收回长枪的时候，再次跳到长枪的枪尖上，眯着眼睛，好整以暇的盯着气恼不已的雷蒂娅。

“嘿，你这家伙到底想干嘛！”

雷蒂娅愤愤的说道。

叮铃——

白猫歪了歪小脑袋，蔚蓝色的梭瞳直直的看着雷蒂娅。

“喵……”

小白猫舔了舔爪子，又瞥了瞥雷蒂娅，轻轻叫了一声，然后跳下长枪，啪踏一声踩在地面的积水上。

“喵喵——”

在雷蒂娅的注视下，白猫往外走了几步，然后回过头冲着雷蒂娅叫了两声。

“你是要……让我跟着你？”

雷蒂娅感觉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

“喵——”

白猫眯起了它那蓝蓝的大眼睛，平淡的点了点头，然后也不理会雷蒂娅的反应，继续往前走去。

“……”

看着那只神秘的白猫，雷蒂娅想了想，在心中权衡一番，最终决定跟上去看看。

就这样，一猫一人再次穿过这个残破的大厅，向着雷蒂娅来时的【精神之屋】慢慢走去。

“你到底是谁？”

“之前在村外的迷雾里，带我们来带这里的是不是你？”

“你有什么目的？”

即使是再迟钝的人，此时也应该明白了这只突然出现的白猫不同寻常，雷蒂娅确信她最初看到的的确是一个小女孩的身影，那么那个小女孩是不是就是眼前的这只白猫呢？

而一天前在村外迷雾中发生的事情也被雷蒂娅回想了起来，她记得当时她们之所以会找到这个村子，就是因为奥菲莉亚说她看到了一只带着蓝色蝴蝶结的白色小猫，然后不顾雷蒂娅的劝阻追了过去，之后便发现了那个刻有女巫黑文的石碑。

如果当初奥菲莉亚口中所说的白猫就是眼前的这一只的话，那么它是故意将她们引来这里的？它到底有什么目的呢，它和传说中的女巫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是说，它就是那个女巫？

那么它和之前在梦境里遇到的那只黑猫又是什么关系呢？

然而面对雷蒂娅的一个个疑问，走在前面的白猫并没有做出任何回答，就像是完全将雷蒂娅无视了一样。

第六章 在梦中探寻（02）

白猫在白色铁门处停了下来。跟在其后的雷蒂娅也随之停下脚步。她看了一眼趴在门口舔着爪子的白猫，然后将视线看向了那个敞开着的白色铁门。

毫无疑问，门是雷蒂娅从那里出来的时候打开的，因为这扇门是向里推的类型，所以当时在房间内的雷蒂娅为了打开这扇门，颇费了不少力气，并且她自认为自己还没有到会忘记几分钟前事情的年龄，所以雷蒂娅十分确定，这扇白门，的的确确是刚才自己通过的那扇白门。

所以……

“你的意思是，要我进去里面？”雷蒂娅指了指白门后悬浮着的一个大大的漩涡，对优雅的舔着爪子的白猫说道。

虽然现在是夜里，但是由于大厅的顶部破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借着投射下来的月光，即使可见度不高，但依稀还是能够看到大致的轮廓。

雷蒂娅瞅了瞅白门后的光景，只见原本模模糊糊能看到的白色骨堆全部消失了踪影，似乎是趁着她离开的空档，尽数隐匿于了深邃的黑暗中。而大开的门中间，一张如同蜘蛛网般的漩涡铺设在了上面，缓慢的顺时针旋转着，看得久了，甚至有些晕眩。

“喵……”

对于雷蒂娅的话，白猫只是懒懒的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抬起毛茸茸的爪子，指了指雷蒂娅，又对着门后的漩涡点了点。

意思不言而喻。

好吧，虽然雷蒂娅很想问这只态度让人火大的猫为何在布满脏水的地上走了那么就都没有弄脏它的爪子，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关心这种事情的时候，她捏着长枪，再次向白猫确认：

“这也是幻术么？还是说那个漩涡后面连接着什么东西？”

短短一天的时间，雷蒂娅已经经历了足够多诡异的事情，这是作为常人很难有的经历，所以雷蒂娅也不再费心思考这些神秘的东西到底是有多么的不合常理，因为她明白了，身为普通人的她就算是把脑子想炸了也搞不清楚这些魔法的原理，既然如此，还不如不去想，她只需要知道有什么后果就行了。

当然，对于小丑小姐而言，这些让雷蒂娅烦恼的事情大概就是她最喜欢的‘有趣’的事情了吧？

突然想起小丑小姐的雷蒂娅脸色一暗，随即深吸一口气，压抑住了内心的悸动。

【那里就是‘真相’的所在。】

一个空灵的声音突然在雷蒂娅的脑海响起，她眉头一皱，看向那只白色的猫。

“……原来如此……之前唱歌的那个也是你吧？”听到那个声音的一瞬间，雷蒂娅顿时恍然大悟，“将我们引来这个村子的是你，在那个石碑上刻下黑文的也是你？你到底是谁，女巫？”

【一切的答案都在那个后面。】

然而白猫并没有正面回答雷蒂娅的问题，而是给了一个棱模两可的回答。

雷蒂娅呼出一口气，她突然觉得身子热了起来，心脏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或许是因为即将接近那个能够解开一切谜题的答案，所以她稍稍有些亢奋了起来。

她当然有考虑过这其实是一个陷阱，而那白猫就是女巫的使魔，然而即使如此，她也打算进入那个漩涡里看看，因为她之前仔细的看过了四周，一切都和那个废弃木屋下的地下大厅没有什么区别——除了奥菲莉亚和那只巨大的老鼠——而除了白色的铁门外，其他的四扇门全部打不开，就和最开始那扇如同被施加了魔法的白门一样。

如果说村中心的水井真的与女巫的所在连接着，那么这里看起来并不是正确答案。

也就是说，现在的雷蒂娅别无选择，她要么原路返回——前提是能回去——要么就只能依照白猫的指示进入漩涡。

所以雷蒂娅选择了相信白猫。

她仔细检查了一下身上带着的装备：一把断剑、一面小木盾、一柄制式长枪，随身的小包内还有一些药品，那是老波特给她的东西。

雷蒂娅如同战士在即将到来的战斗前夕作着万全的准备工作。她检查完身上的东西后，再调整好心理状态，等心完全平静下来后，终于鼓了鼓气，朝着白门后的扭曲着黑色漩涡走了进去。

当她一只脚踏入漩涡的时候，原本趴在一旁的白猫突然纵身一跃，跳到了她的肩膀上，然后与她一起消失在了那漩涡之中。

……

“……的确，这是一个有趣的梦，我想我应该感谢你，女巫小姐。”依然是染血的白城，依然是喧闹的厮杀，在一队白甲骑士围成的防御圈里，手持遮阳伞的奥菲莉亚轻笑着说道。

红衣的骑士向她伸出左手，天青色的眸子一如往昔的清澈，只是其中多了一抹饱经风霜的成熟。

“但可惜……这只是梦……”在风中被拉长的白发变回了灰色，并渐渐向着黑色转变，“而且……我是奥菲莉亚。”

她优雅的抚了抚自己肩上乌黑的长卷发，微笑着，重重的强调：“我是……奥菲莉亚。”

红衣的骑士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动作。

“……我很好奇。”

一个稚嫩的声音从奥菲莉亚的身后响起。

“你到底……是谁呢？”

小女奴薇薇安从奥菲莉亚身后缓缓走上前来。她每踏出一步，身上就会发生一些细微的变化，沿途无数黑色的莲花在她脚下开放，当她完完全全的站在奥菲莉亚面前的时候，她身上那件粗糙的白裙已经完全被一件黑色的长裙所取代。

那是和奥菲莉亚身上一样的裙子。

“在这个剧本里……应该没有名为‘奥菲莉亚’的存在。”薇薇安轻轻皱了皱眉头，如夜空般璀璨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奥菲莉亚，像是困惑着什么。

“你到底……是谁呢？”

她再次低声念道。

“这可真是无聊的问题，女巫小姐。”奥菲莉亚叹息着摇了摇头，“我不是说过了么？我是奥菲莉亚。难道不正是你邀请我进入你的梦境的么？”

“与其说是邀请，倒不如说是将你这不可控因素置于我的监视之下，‘不存在’的神秘小姐。”

薇薇安表情淡漠的说道。

“你倒是挺实诚的嘛，这样直接说出来没关系么？”奥菲莉亚好奇的看着这位像是换了一个人的小小女巫。

“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

“哦？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了么？”奥菲莉亚捏着下巴，作思考状，“看来我也稍稍有些沉溺其中了呢。”

听到奥菲莉亚的这句嘀咕，薇薇安眉毛一挑：“听起来……你似乎早就察觉到了？”

“哈……这不是当然的么？”奥菲莉亚那葱白的手指卷弄着胸前的黑发，“还是说……你什么时候产生了我没有察觉到的错觉？”

一丝促狭的笑意爬上了奥菲莉亚的嘴角，她故作惊讶的微微张开嘴唇，黑色的眼睛里满满的揶揄。

第六章 在梦中探寻（03）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让人讨厌。”薇薇安黑色的瞳孔直直的盯着奥菲莉亚的眼睛，语气冷淡的说道。就像是没有感情的人偶一样。

“……或许吧。”黑发的奥菲莉亚同样冷淡的回道，嘴角依然带着那个嘲讽的微笑。

“不过……”随即她又眨了眨眼睛，“在外面的‘我’，可是很受欢迎的哦？”

那语气不像是炫耀，而更像是看到别的小孩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玩具，而流露出来的羡慕与不甘。

“可怜的嫉妒。”薇薇安轻易的看穿了奥菲莉亚言语中流露出的感情。

“关于这点，我并不否认。”奥菲莉亚坦然的承认了这个事实，“倒是你……你真正为自己活过么？”

薇薇安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她虚着眼睛，平静的说道。

街道上的厮杀声依然喧嚣，白色的城被完全染成了红色，无论是攻击方亦或是反击方，无数的人倒下去了，又马上会有新的成员补充进来。这就像是一场永不落幕的血腥戏剧，直到下一幕开始之前，每个人都在用心的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红衣的骑士依然向奥菲莉亚伸出自己的左手，她那红色的铠甲上满是大大小小的划痕，那是她所经历的无数战场上留下的痕迹。

“装傻可不是我们的风格，可敬而又可怜的薇薇安小姐。”

“我是我，你是你。”

“的确……我们是不同的个体，我们是我们，而不是其他人。这一点必须确认。”

“……你到底是谁？”

薇薇安再次问出了同一个问题。

“我是奥菲莉亚。”而奥菲莉亚再次给出了同一个回答，“那么你呢？你是谁？”

“我……”

看着奥菲莉亚坚定而明亮的眼睛，薇薇安不禁哑口无言。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分明能感觉到自己平缓而规律的心跳，但是不知为何，早已古井无波的内心却久违的产生了些许的波动。

想要说些什么，想要和面前这个奇怪而神秘的女人一样，理直气壮的说出自己的名字，然而，她最终还是在迟疑中闭上了嘴。

她突然无法底气十足的说出那个名字。

“曾经有这样的一个王——”

对于薇薇安突然的沉默，奥菲莉亚像是遗忘了自己的问题一样，开始自顾自的讲起了故事。

“曾经有这样的一个王，她诞生于自由的风之国，当她出生的时候，一股温暖的南风自尖叫海峡而起，从整个王国上空吹过。所有的风之民都听到那风在他们耳边低声呢喃——弗雷蒂亚。他们知道那是他们命定的王。”

“曾经有这样的一个王，她成长于铁血的狮之国，当别的孩子刚开始学会走路的时候，她早已经熟悉了剑的使用。每当‘贝尔多丽丝’刚刚闭上眼睛，而‘艾斯塔’尚未睁开的时候，她已在独属于自己的练武场中击杀了第一只魔狼。”

“……你想要说什么？”薇薇安冷淡的说道。

“别紧张，这只是一个故事而已，一个属于未来与过去的故事，一个不会再有人记得的故事。”奥菲莉亚抬起头，看向了薇薇安的身后。那里有一个红色的身影，鲜红的盔甲与暗红的披风，火红的长发在风中飘动，如同流动的火焰。

“曾经有这样的一个王，她生活于自由的风之国与铁血的狮之国。她喜欢读书，喜欢读任何她能找到的书籍，一篇篇记载着文字的纸页就像是在她眼前打开了通往无限个奇妙世界的门，让她对于那些未知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她最大的愿望是成为一名吟游诗人，她想要走遍艾尔拉雅所有的角落——已知的和未知的——所有的地方她都想去看看，然后将她自己的经历写下来，写成一部长长的，比所有的尖塔还要高耸的历险游记。”

“曾经有这样的一个王，她生活于自由的风之国与铁血的狮之国。她每天都在扮演着属于别人的角色，优秀的继承者、强大的竞争者、未来的统治者。别人眼中的‘她’就像是一道道枷锁，牢牢的捆绑住了她想要飞上天空的翅膀。”

“这是一个并不算有趣的故事，抱歉，我不明白你想要说什么。”薇薇安再次打断了奥菲莉亚。

她隐约猜到了奥菲莉亚想要说什么，但是，对她而言，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对于此刻的她，又有什么意义呢？

奥菲莉亚默默的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怜悯。这种从未见过的眼神这让她冷静的内心再次产生了动摇。

一种久违的感情在她内心生出，那种感情被称之为——愤怒。

然而她克制住了自己的感情，即使她的拳头已经紧紧捏在了一起，但她依然平静的看着奥菲莉亚，仿佛只是在看一个毫不相关的路人。

“你的确是一个奇特的人，‘不存在’小姐，我选择将你带入梦境大概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薇薇安抿着嘴，倔强的瞪着奥菲莉亚，“或许你早已看穿一切，但这并不是你可以俯视他人的理由。”

“看到了么？这个城市，这个名为白城的城市。”

薇薇安侧过身，指着外面的街道说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你的梦里会出现这个城市，但在七年前，我记忆中的那个白城也经历了与此时相同的毁灭。不过不同的是，当时没有‘你’的存在，没有那个红衣骑士的存在，也没有那些白甲骑士的存在，有的，只是一群被痛苦与绝望折磨而扭曲的亡灵。”

“他们游荡在每一个热闹的街道上，每一个奢华的舞会中，每一个阴暗的地下室里。他们的哭泣与求救在这个白色的城市中一遍遍的回响，然而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为了他们而停下片刻的脚步，人们只是欢笑着无视了他们的哀嚎，并以他们的痛苦为乐。”

“所以，他们选择了复仇，常年积累下来的怨恨如同狂暴的黑潮，瞬间席卷了整个白城，他们兴奋的屠杀着那些惊慌失措的白城之民，用那些痛哭流涕的脸来滋润自己早已干涸的灵魂。”

“他们以为自己得到了胜利，以为自己终于战胜了残酷的命运，然而，他们却并不知道，这不过是命运的又一次作弄，隐藏在幕后的棋手津津有味的看着他们疯狂的演出，而他们，不过是一群无知的祭品而已。”

薇薇安平静的诉说着白城的故事。

“但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我们只不过是一群毫无反抗力的弱者……你不也是如此么？奥菲莉亚小姐。”

最后，薇薇安盯着奥菲莉亚的双眼，略显落寞的说道。

“在故事里，我们只是为了衬托主角而存在的……配角而已。”

第六章 在梦中探寻（04）

“那又如何？”不知何时，白城之上凝聚起了一片厚重的黑云，空气变得冷了起来，呼呼作响的寒风从街道上涌过，打在每个人的脸上。

“因为觉得无法改变，所以就自暴自弃？然后将一切归咎于所谓的命运，”奥菲莉亚的脸颊被风吹得红扑扑的，然而她的眼神却冷的渗人，“哈……真是便利的方法，这样也就不用痛苦了吧？”

“……”

“什么都不用思考，反正做什么都改变不了，所以也不用担心后果，反正不是自己的责任。抱着这个想法，一个人自哀自怨，哼，可笑。”

“……你又了解什么！”在奥菲莉亚一再的挑衅下，薇薇安脸上平静的表情终于动摇。她捏着裙子，胸口急促的起伏着，“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

“哼……原来你也能做出这种表情嘛，‘木偶’小姐。”奥菲莉亚抱着手，嘴角挂上了一丝有趣的笑意，哪里还有之前那冷冰冰的嘲讽样子。

也是在这一刻，薇薇安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这个女人给耍了。

熊熊的怒火在她胸口燃烧，即使是在七年前那场血腥的屠杀中，她也没有产生过这么强烈的想要杀死某个人的欲望。

从一开始，这个女人就看穿了自己所有的意图，她明明知道自己是想要困住她，然而她却没有表现出丝毫不妥，反而像是在看一出有趣的闹剧般，优哉游哉的仿佛是出游的小姐。而自以为掌控了一切的自己，反而像是一个跳梁小丑。

但即使如此，即使是在明白了这个女人的可怕之后，自己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可意外的，反正在这场戏剧中，自己不过是一个用来衬托别人的角色而已。

在现出女巫真身，却被奥菲莉亚一言道破真相后，薇薇安是这样安慰着自己的。

然而，让薇薇安意想不到的是，就在她打算结束这个梦境，等待着最终结局来临的时候，眼前这个神秘但并不重要的女人，却突然表现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一股子傲慢，尽把别人当傻子，以居高临下的态度讲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明明心里不屑一顾，却装作怜悯的样子。

——就和那些该死的贵族一样。

曾经的薇薇安多么希望得到别人的怜悯。在那么多可怕的夜晚，她不止一遍的向着天上的诸神祷告，她也曾和那些孩子一样做着不切实际的梦，梦想有一天，会有一个骑着白马的骑士前来拯救她，将她从这无底的深渊从拉出来，带着她远远的离开这里。

但是这终究只是一个可怜的梦。

所以薇薇安恨，她恨命运为什么这么无情，她恨天上的诸神为什么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她恨那些带给她痛苦的人，她恨将她卖掉的父母，她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弱小。

所以当那个奇怪的女人出现后，薇薇安不顾一切的答应了她。

【我要复仇，我要让那些家伙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天，那是她唯一一次真正感觉到自己的命运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那一天，她托着伤痕累累的弱小身体卷缩在木板上，怀里死死抱着从那个奇怪的女人那里得到的一面镜子，一遍一遍的诅咒着所有的人，于是——

她看到了，在镜子中的自己，那满脸怨毒与疯狂的大笑。

“你不该激怒我，‘不存在’小姐。”薇薇安低下头，声音变得沙哑而低沉，“剧本中本就没有你的存在，当一切结束之后，你会忘记这里，而我也将永远的消失，这本是最好的结果。”

“但是——”

薇薇安抬起头，那原本如夜空般璀璨的眼睛变成了暗金色，而眼白处则漆黑一片。

黑色的魔力在她的指尖缠绕，黑色的裙摆如流动的墨汁，向着四周蔓延开来，如同一朵盛开的黑色莲花。

“我现在……久违的想要杀人呢。”

薇薇安脸上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如魔鬼般可怕的眼睛里满溢着病态的杀意。

这就是女巫的真身，在梦境的世界，她们被称之为——魔女。

薇薇安抬起一根手指，漆黑的指甲朝奥菲莉亚身上比划了一下，顿时，奥菲莉亚身边的空间似乎被固定住了，然后一道长长的，如同指甲在墙面刮出的细痕突然出现在了奥菲莉亚的身前。

滋滋滋——

随着那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奥菲莉亚的左臂喷洒着鲜血从身体上滑落下来，而在奥菲莉亚的身后，一位背对着她的白甲骑士从中间被切成了两半，两个手持武器的商人被切掉了手和腿，更往后，一栋仍在燃烧着的屋子被切下了三分之一的部分，从那崩塌的屋角再往后看，只见所有位于这个位置的东西都被一种无形的刀刃切出了一道光滑的缺口。

与身处于现实中的女巫不同，处于梦境中的魔女拥有着十分诡异而可怕的魔法。

“唔……”

奥菲莉亚捂着断臂，精致的小脸因为疼痛而微微扭曲。

“如何？这就是我在放弃了一切之后得到的力量，怎么样？面对这种绝境，你要如何反抗我呢？”

完全化身为魔女的薇薇安看着狼狈的奥菲莉亚，快意的说道。

“哈……绝境么……我可不这么认为。”

“哼，你想要反抗么？没用的，在梦境之中，没有人能反抗魔女的力量。”

“你还真是个笨蛋啊……”奥菲莉亚咬着嘴唇，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到现在，你还没有明白么……”

“这里，可不止你一个魔女。”

奥菲莉亚话音刚落，她那断臂处便突然涌出数条黑色的线条，这些线条以极快的速度编织缠绕，组合成了一个手臂的骨骼，然后更多的线条涌出来，覆盖在那条黑色的骨骼上面，组合成了血管、肌肉、皮肤。

不过一眨眼的时间，一条全新的手臂就从奥菲莉亚身上重新长了出来。

“现在，才是好戏开始的时候呢。”

还未等薇薇安从震惊中回过神，完全恢复过来的奥菲莉亚双手提起裙子的两角，如同最优雅的淑女，朝着薇薇安施了一礼。

“在最终结局到来之前，何不来一场有趣的游戏呢？”

奥菲莉亚闭上左眼，兴趣盎然的看着薇薇安，巧笑嫣然。

“忘掉那些烦人的东西吧，什么命运，什么仇恨，全部统统忘掉！愉快的游戏不需要累赘，因为，现在可是——”

魔女的时间。

……一根根巨大的植物根茎从地下破土而出，带着碎石和泥土，将白城中的建筑物尽数摧毁。白甲骑士们和那些商人、贵族如同虚幻的泡沫，一点点崩溃消散，被周围高大扭曲的植物所吸收；乌云密布的天空彻底化为了一片黑色的幕布，一个个巨大的齿轮布满了天空，‘咔擦咔擦’得转动着。

……巨大的植物根茎扭动着，向着天空延伸，那模样，就像是人类的手掌，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小孩，这些手掌极力的向着天空伸出，似乎在那上面有什么它们十分想要得到的东西。

……黑色的天空上，一条条白色的绳索从齿轮与齿轮间的缝隙垂落下来，然后末端如同气球一样急速的膨胀，变成了一个个刻出人脸的南瓜灯笼。

……在远方，‘嘭’的一声巨响，一个黑色的影子从天上掉了下来，它圆滚滚的身子像皮球一样极有弹性的上下弹了几下，然后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一边发出‘咪呜咪呜’的可爱声音，一边摸了摸它胖嘟嘟的屁股。当它挤开那些‘人手根茎’走近之后，在天上南瓜灯笼的光照下，显露出了它本来的面貌——那是一只长相十分可爱的兔子，然而与它的形象相反的，是它那恐怖的身高与体型，它直立行走，一手拖着根还在滴着血的‘人手根茎’，另一只手提着一把巨大的、带着血的柴刀。

……

当奥菲莉亚宣布了‘魔女游戏’的开始，周围的环境就以超出薇薇安想象之外的速度极快的发生着转变，一个个古怪的生物粉墨登场，一件件诡异的道具堂而皇之的占据在了不属于它们的角落。

这就像是一个荒诞而猎奇的噩梦。

“你……究竟是谁？”

薇薇安看着慵懒的侧坐在一个玩具木狗上的奥菲莉亚，发现这个女人身上总是笼罩着一层朦胧的迷雾，神秘而引人注目。

“呵，那么你呢，你又是谁？”

“我……”薇薇安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当她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那双暗金色的瞳孔中多了某种东西，“我是薇薇安……魔女Naiviv。”

奥菲莉亚笑了起来，她摸了摸乖乖的哈着气的木狗，语调愉快的说道：“很高兴认识你，薇薇安小姐，初次见面，我是奥菲莉亚……魔女Aiehpo。”

“那么，让我们立刻开始一场愉快的游戏吧。”

“……”

薇薇安没有说话，但是她身上蓬勃而出的魔力已经代表了她的想法。以她为中心，一朵朵燃烧着黑色火焰的莲花迅速向着四周铺散开来，很快，在她周围存在着的几根‘人手根茎’就像是发霉的长面包一样，浑身布满了黑色的斑点，然后快速的枯萎、化为尘埃。

这些黑火莲花就像是病毒一样，一个接着一个的寄生在‘人手根茎’上，然后夺取它们的养分，再开出更多的莲花……

魔女与魔女的游戏，开始。

第七章 她是谁？（01）

雷蒂娅踏入那个漩涡之后，只觉脚下一空，整个人顿时朝着下方坠去。她大惊之下想要抓住什么，但眼前一片漆黑，手上也没有传来任何触感，好在这个过程并不漫长，实际上，几乎是当雷蒂娅刚把手伸出去抓了几下。她的脚底就再次传来了脚踏实地的感觉。一块白色的石板出现在她脚下。

雷蒂娅踩在白色的石板上，四周是一片深邃的黑暗。她举目望去，只见黑暗中有一条‘白蛇’卷着身子向上方延伸，那是由一块块白色的石板组成的回旋阶梯，远远看去，竟如同一座巍峨的白色山峰。

一时之间，雷蒂娅被眼前的景色震得说不出话来。

黑暗中，一波波黑色的波浪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然后被白色台阶外围的神秘护罩所阻隔，徒劳无功的消散开来，积蓄着下一次的冲击。

【这是混沌之海的内部。】

“混沌之海？”

这时，雷蒂娅才发现了趴在自己肩膀上的白猫。

【从这台阶往上走！时间不多了，必须赶在混沌的意志彻底侵蚀掉这里之前。】

就在白猫对雷蒂娅说话的时候，保护着白色石板的护罩再次承受了一次强大的冲击，同时，雷蒂娅也感觉脚下的石板微微摇晃了一下。

【快，快！向上跑！】

白猫的声音突然急促了起来，它跳到雷蒂娅的头上，用软乎乎的肉垫快速拍打着雷蒂娅的头发。听出了白猫语气中的焦急，雷蒂娅也不废话，立刻沿着这螺旋白阶飞快的跑了起来。

她每踩在一块石板上，那如白玉般润泽的石板就仿佛被激活了一样，散发出柔和的白光，最初，那白色的柔光还很微弱，但渐渐的，越往上跑，她所踩过的石板所散发的柔光就越明亮。

大约跑了十分钟，雷蒂娅停下脚步稍作休息。她一边重重的喘息着，一边向下面看去，却见一圈圈绚丽的光带点亮了她走过的路，在黑色背景的衬托下，美得让人窒息。

【小心，接下来，‘它们’的阻碍会越来越强烈。】

白猫趴在雷蒂娅的头顶上，对雷蒂娅说道。

“它们？”

雷蒂娅将目光从下方那美丽的景色移开，抬头看向了仍然遥不可及的旋梯尽头。

“前面还有多久？它们是谁？”

【这里是女巫的浅层梦境与深层梦境之间交界的混沌之海，我们现在所要前往的，就是女巫的浅层梦境，在那里，你才能找到真正的女巫。】

【而‘它们’，是困意，女巫不愿意醒来的意志。所以它们会阻止我们前进。】

“那我们要怎么对付……它们？”雷蒂娅说着，看了看四周，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生物。

【你不需要理会‘它们’，苏醒之路会保护你，并指引你前往浅层梦境，你所要做的，就是尽你最快的速度走完这条白色阶梯。】

【所以，休息好了就动起来！】

在白猫的催促下，雷蒂娅再次踏上了行程。

不知是不是错觉，随着距离上方的终点越来越近，雷蒂娅的眼前时不时会闪过一些奇怪的画面，那是一幅幅古怪而离奇的碎片，有拄着拐杖行走海面上的老人、有悬浮在黑夜之上的高塔，有架设在巨大沟壑间的骨桥……

……紫色的月影下，黑色的森林中，一条如山脉般庞大的巨狼对月长啸，它银白色的毛发在风中如海浪般起伏，在它巨大的脚掌下，无数黑色的魔狼如蝗虫般向着四面八方汹涌而去……

……湛蓝的天空下，一只遮天蔽日的火鸟从天空呼啸而过，无数个在它身下的城市被烈火焚烧……

……传说中的圣白山下，一条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军队正在缓缓前进，他们中，有俊美的精灵、有强壮的蛮族、更有数量庞大的人类……

这些残缺而从未见过的片段从雷蒂娅眼前一晃而过，等雷蒂娅想要仔细看清楚它们的时候，它们却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那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用去管那些东西，那很有可能是‘它们’的阴谋。】白猫在听了雷蒂娅的询问后，这样说道。

在旋梯之外，无边深邃的黑暗中，黑色的海水变幻着形态，时而似烟，时而似雾，一浪一浪的冲击着苏醒之路外的护罩。

无形的护罩在混沌之海的冲击下，闪烁着光暗不定的神秘符文，渐渐地，护罩从底部开始崩溃，一缕缕黑色的雾气穿过旋梯的护罩，化成了一个巨大的怪物头部。

吼——

它张开巨大的嘴巴，发出了一个低沉的咆哮，向着雷蒂娅所在的地方飞了上去。

雷蒂娅下方被点亮的光之路以极快的速度一圈圈熄灭，一股昏昏欲睡的感觉开始侵蚀雷蒂娅的意志，她使劲晃了晃头，提起脚步再次加速。

眼前时不时仍然会闪过一些奇怪的画面，但雷蒂娅此时已顾不了太多，她能感觉到脚下的旋梯开始摇晃起来，下方的咆哮声也越来越近，而此时她距离旋梯的顶部也似乎触手可及。

这白色的旋梯越往上，旋转的圆圈就越小，最开始时，雷蒂娅脚下的台阶几乎是一条笔直的长道，而现在，她就像是旋转木马一样，不停的绕着旋梯转圈。

而被她踩过的石板所发出的光也不再是最初的柔光，而是强烈的白光，同时，每当她踩到一块石板上，那块石板就会发出一个清脆的声音，然后在白光亮起的时候，开满白色的花束。

就这样，雷蒂娅马不停蹄的奔跑在这白色的旋梯上，清脆的音节此起彼伏，如同一首欢快的小曲。光与白花在她脚下乍现，将这苏醒之路环绕成了一条光与鲜花的长道。

呼——呼——

如果是平时，在这么长时间的全速疾驰下，雷蒂娅应该早已耗尽了体力，然而，或许是因为这是梦境之中的原因，尽管身体能够感觉到疲惫，但是身体却充满了力量，好像就算一直跑下去，也完全没有问题一样。

下方的咆哮声从未间断过，其中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咀嚼声，那近在咫尺的感觉，仿佛就在的脚下。

而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雷蒂娅耳边响起。

“停下，凡人。”

那是一只黑色的猫，曾经出现在雷蒂娅梦境中的那只有着暗金色梭瞳的黑猫。

【不要理她，继续向前跑！】

白猫趴在雷蒂娅头上说道。

“呼……呼……”

雷蒂娅胸口起伏，埋头疾奔，将那黑色的猫甩在了身后。但很快，又一只黑色的猫从上面的石板上走下来，雷蒂娅再次甩掉它后，另一只黑色的猫又突然出现在雷蒂娅的身边。

一只只黑色的猫从上方、从四周的空气中一一浮现，它们全部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睁着那一双双暗金色的梭瞳，拦在雷蒂娅面前。

“回去吧……”

“滚！该死的人类！”

“为什么不停下来休息下呢，你很累了吧？”

“无谓的挣扎……”

一个个音色各异的声音从这些黑猫的嘴中发出，然而这次不用白猫提醒，雷蒂娅也不会去理会它们，她早已坚定了决心。所以她用力的撞开这些黑猫，向着终点跑去。

然后，雷蒂娅踩着这旋梯上的最后一块石板，跳到了一块巨大的白色平台。

这次，她脚下的这块平台没有产生任何变化。雷蒂娅环顾四周，目之所及尽是漆黑的一片，而下方则是一圈圈光带组成的螺旋回梯，更下面，有一张巨大的嘴巴，正逐步的吞噬着那些发着光的石板，朝着雷蒂娅而来。

石板上，只有一只黑色的猫。

“……”

这只黑猫没有说话，只是用它那双暗金色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雷蒂娅，然后闭上双眼，转身消失。

在黑猫消失的地方，出现了一把插在石板上的长剑。

这是一把十分奇特的剑，它的周围环绕青色的风元素，宽长的剑身由炽热的白光组成，一块块红色的符文围绕在剑身上，如螺纹般旋转。

“这……这是……”

雷蒂娅突然感到心跳加速，她怀疑是自己的眼睛出现了幻觉，因为她曾经在书中见过这把剑，也曾无数遍听别人提起过这把剑。

她不知道这把剑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女巫的梦境中，但毫无疑问，无论是这把剑的外观，还是从那上面散发出来的一股股强大的魔力波动，都预示了它的身份——

风与火的圣剑，泰伯兰。

【先王将剑刺入巨龙之心，熔岩逆涌而出，先王身浴烈火，以风为盾，将恶龙斩于剑下。】

这是在萨洛克的传说中，风之圣者泰伯兰从南方而来，杀掉了盘踞在这里的一头红龙，建立起萨洛克的故事，在这个故事的最后，那把杀死红龙的风之圣剑获得了红龙的火焰，也成为了萨洛克王者的象征。

“……呼，这只是梦而已。”

对于身为萨洛克之民的雷蒂娅来说，泰伯兰有着十分重大的意义，不过真正的泰伯兰早就在群星坠落的黑暗年代就遗失了，而这里只是奥兰蒂亚的一个女巫的梦中，所以很快，雷蒂娅就平复了激动的内心。

【拿起它。】

白猫对雷蒂娅说道。

下面怪物的咆哮声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发着光的回旋石梯也不见了踪影，黑色的天地下，只存在着雷蒂娅脚下的这块白色的平台。

和那把传说中的圣剑。

第七章 她是谁？（02）

【去把那把剑拔出来。】白猫催促道。

雷蒂娅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她定了定神，僵硬的手掌数次紧握又松开。过去的事情在她脑海浮现，那是既清晰又模糊的时光。

一切关于萨洛克的记忆，都被她封存在了记忆的最深处，一切关于萨洛克的回忆，都是那么的灰暗而单调。

永无止境的练习着剑术，为了他人期待的目光，不得不隐藏内心真实的渴望。每天都带着不同的面具，应付着那些爱着她的人，只因为她是天定的王。

——她的诞生，一开始就承载了太多太多的爱与期待。

不想辜负那些爱着她的人，不想看到别人失望的目光，所以曾经的弗雷蒂亚努力的、努力的想要成为众人心目中完美的公主殿下，优秀的王位继承者。

然而她真的快乐么？

“大家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

曾经的弗雷蒂亚这样对自己说道。

但是她明白，这是一个可耻的谎言，如果她真的觉得别人的快乐就是自己的快乐的话，又怎么会产生这种疑问呢？

所以她羞耻于自己的虚伪，而又对自己的人生感到迷茫。

年仅七岁的弗雷蒂亚，开始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迷茫。

这是一条还未开始走，就已经注定好了的旅途，弗雷蒂亚只需要按部就班，就可以得到令人垂涎的王位，令人嫉妒的财富以及令人畏惧的权利。

真是过于奢侈的烦恼。

所以，当那个神的祭司来到萨洛克，宣布弗雷蒂亚是祸乱的根源、恶魔的爪牙的时候，其实她心里是有些激动的，哪怕她其实害怕的不得了，但是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了人生的轨迹发生了改变，因此，即使她很害怕被神处死，但她依然在恐惧之余，心有雀跃着。

这是一种十分矛盾的心理。

当她坐上那辆标志着放逐的马车，遥望着渐行渐远的王城时，除了失落与绝望外，又何尝没有一点对于未知的未来的期待呢？

一切关于萨洛克的回忆，都是那么的单调而遥远，灰暗而压抑，就如同七年前，在希恩城的那一场大雪。

黑色的天空，飘落着白色的鹅毛大雪，外面是肮脏混乱的街道，四处是痛苦悲鸣的难民。小小的弗雷蒂亚裹着厚厚的粗布大衣，卷缩着躲在阴暗的小巷子里，回忆着过去，幻想着未来……

然后，那个小女孩就那样蛮横闯入了她的世界。

【我叫奥菲莉亚……你叫我奥菲莉亚就可以了！】

【哼……你到底明不明白啊！这个世界可是很大——很大——的哦！还有很多奇妙的事情，刺激的冒险在等着我们呢！你怎么能在这里就退缩！】

【所以，跟我走吧，一起去——外面的世界。】

一起去外面的世界……

当两个同样幼小的手掌相握的那一刻起，雷蒂娅的世界开始绽放徇丽多彩的光芒。

那段两人一起流浪、一起躲避流氓的追赶、一起饿着肚子的时光，是雷蒂娅永远不会忘记的珍贵记忆。与奥菲莉亚在一起的日子里，她真正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可以做任何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哪怕没有美味的食物、舒适的居所，但至少她可以为了自己而活着，而不只是为了满足别人的期望。

所以当她们在流浪中遇到了四野之风，并被塞娜团长收留，有了稳定的生活后，雷蒂娅彻底放弃了自己苦练多年的剑术。

同时舍弃的，还有她的过去，名为弗雷蒂亚的过去。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流浪旅团里，一个普通的驯兽师而已。

雷蒂娅从来没有想过，在这次意外的逃亡之旅中，她竟会回想起这么多关于萨洛克的事情，那些被尘封的记忆好像急不可耐的，一个个从她的脑海里蹦出来，想要将她变回曾经的那个弗雷蒂亚。

而现在，传说中的萨洛克开国圣剑，象征着萨洛克之王的泰伯兰又出现在了她的眼前，难道这一切，都是命运所开的玩笑吗？

【你在发什么呆？快点去拔出那把剑，然后你就可以到达女巫的浅层梦境，这不就是你所期望的么？】

白猫从雷蒂娅的头上跳下来，向着那把插在平台上的圣剑走了两步，然后回过头看着雷蒂娅。

【为什么还犹豫不决？】

为什么呢……

雷蒂娅也在心中问着自己。

她在害怕着什么，那并不是面对女巫的恐惧，也不是对于圣剑的畏惧，而是她害怕，害怕她将不再是她，害怕她会重新回到那条既定的道路上……

“没什么……没什么……这只是一个梦而已。”

雷蒂娅再次在心中这样提醒着自己。

这只是一个梦而已，这全部都是女巫捏造的幻象，这个可耻的女巫翻看了自己的记忆，然后将这些东西呈现在自己面前，想要让自己退缩，想要阻止自己前往她的所在，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呼——”

雷蒂娅再次深吸一口气，终于朝着那把圣剑迈出了脚步。

她踩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那把圣剑面前。白猫在圣剑周围的风元素前停了下来，示意雷蒂娅继续前进，而雷蒂娅也没有说话，沉默着穿过了风元素的护壁。

温柔的风从她的身上拂过，她看着那把旋转着红色符文的圣剑，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将手握在其剑柄之上。

嗡——

当雷蒂娅的手抓住圣剑的剑柄，只见那安静的圣剑突然爆发出一道剧烈的白光，然后环绕在外的风元素突然缩回到镶嵌于剑首的青色宝石中。之后，剑身上的红色符文燃烧了起来，熊熊的火焰从那些符文中喷射而出，形成了一个圆形的茧，将雷蒂娅包在了里面。

嘭——

几乎就在那个茧成型的瞬间，数道青色的光在里面闪烁，然后一股强烈的旋风将火红的茧吹破。红色的火与青色的风，两种不同的元素融合在一起，化为了怒吼着的龙卷风，瞬间在整个平台一扫而过。

雷蒂娅站在火龙卷的中心，轻易的将圣剑泰伯兰拔了出来。

“这就是……风与火的圣剑，泰伯兰……”

雷蒂娅高举着圣剑，其中蕴含着的强大魔力让她心驰神往，那是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力量。

不过她很快就从那种沉迷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而在平台上肆虐着的火龙卷也随着她的清醒消散了。

这时，不知如何躲过了火龙卷无差别攻击的白猫再次跳到了她的肩膀上，拍了拍她的脖子。

【走吧。】

“嗯。”

她点了点头。

不用白猫的指示，她就好像明白了该如何做。她抬头遥望着黑暗的上方，一脚踏出，然后双手紧握着泰伯兰的剑柄，做出了一个向上劈砍的动作。

萨洛克军用剑术被她自然而然的使用了出来。

白炽的圣剑自下而上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狂暴的火焰在烈风的助推下，如一条燃烧着的火龙，怒吼着飞向了上空。

嘭——噼啪，哗啦——

先是一个沉重的撞击声，然后是什么裂开的声音，最后则是如同玻璃的破碎声，当火龙消失之后，一道道白色的裂纹从这个黑暗空间的顶部开始，逐渐扩散到了整个黑暗空间。黑色的‘墙壁’如蛋壳般剥落下来，一束束白色的光冲破黑暗的束缚，渐渐填充满了雷蒂娅的视野……

第七章 她是谁？（03）

入目全是乳白色的光，不过这些光并不刺眼，甚至可以说这让雷蒂娅感到十分舒服，就连被混沌之海所影响，而略带疲惫的大脑也像是刚睡醒那样，透着一股子清爽的感觉。雷蒂娅走在白色的世界中，白猫蹲在她的肩膀上。

她穿过层层白光，寻找着女巫的所在。自从进入了这个白色的世界后，无论雷蒂娅如何询问，这只神秘的白猫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它只是安静的趴在雷蒂娅的肩膀上，时不时的舔舔自己的爪子，或者玩弄自己修长的尾巴，就好像是一个普通的猫咪一样。

然而这个拙劣的伪装明显来的太晚，在经过了一系列事件之后，雷蒂娅不认为自己会突然蠢到认为这只奇怪的白猫只是一只普通的猫咪。

显然，白猫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或者说，它根本没有伪装的意思，它此刻的表现，可能只是单纯的不想搭理雷蒂娅而已。

明明之前还一直尽心的为雷蒂娅带路，催促着她前往女巫的所在地，而现在，却又表现的这么没心没肺，既不为雷蒂娅解释现在的情况是怎么回事，也不再急切的催促雷蒂娅赶快找到出路。就好像它的目的就是将雷蒂娅带到这个白色的世界一样。

雷蒂娅对于这只捉摸不透的白猫也很无奈。

在她用泰伯兰劈碎了那个黑暗的空间后，她听到了无数怨恨的声音带着那些黑色的碎片向着混沌之海下方，那深邃而幽暗的底部坠去，而同时，她和她肩膀上的白猫则被一个温柔的力量牵引着，向着上方飞去。

就在她即将离开混沌之海的前一刻，她在心中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咬着牙，用力地将手中那把传说中的圣剑扔向了无边的黑暗中。

白色的光带缠绕在雷蒂娅身上，拖着她飞向了纯白的世界，而下方，则是无边的黑暗，在白与黑交界的隙间，一把闪耀着青与红二色光芒的圣剑，在雷蒂娅的视线中滞留了片刻，便消失在了黑暗的深处……

可惜吗？

雷蒂娅问着自己。

当她的双手握住那把梦幻之剑的刹那，从血脉深处涌动的共鸣就十分明白的告诉了她——毫无疑问，这一把剑，的的确确就是传说中的风与火之圣剑，泰伯兰。

不同于之前的猜测，尽管匪夷所思，但她体内流淌着的萨洛克王室之血清清楚楚的告诉了她，这是真的。

雷蒂娅不知道为什么萨洛克的开国圣剑，本应在群星坠落的年代就已遗失的泰伯兰会在几百年后的今天，出现在万里之外的赛罗克森林，而且还是在一个女巫的梦境中。

但这不再重要了。

无论它是泰伯兰也好，还是其他什么也好，对于现在的雷蒂娅而言，它只是一个通往女巫所在地的普通道具，虽然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把传说中的圣剑是那么的令人梦寐以求，以至于即使拿出全部财产，甚至丢弃性命也在所不惜，但雷蒂娅不屑一顾。

名为雷蒂娅的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驯兽师，是流浪旅团四野之风的成员，她最好的搭档是一位名为奥菲莉亚的小丑小姐，仅此而已。

区区一介驯兽师，是不需要那么光辉闪耀的武器的。

不仅仅只是担心别人的垂涎，更重要的，则是泰伯兰这个名字的意义——那是萨洛克之王的象征。

她不想为王，不想舍弃这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再次回到那个单调而灰暗的世界中。

团团白光簇拥着她，在没有了白猫的指引下，她只能凭借着自己的直觉，在这个白色的世界迷茫的走着。在这一刻，她无比的怀念着奥菲莉亚，那个有着如奇迹般敏锐直觉的小丑小姐。

然后，或许是因为她在心中思念着奥菲莉亚，所以神奇的小丑小姐在远方回应了她的思念，当她用手拨开一团软乎乎的白光后，一阵阵腥臭的血腥味首先闯入了她的鼻尖。

这是一个红色与白色交织的街道。黑色的天空中，没有星辰的光芒，紫色的玛雅兰多高高的悬挂着，冰冷的月光裹挟着狂躁的魔力，一浪一浪的冲击着艾尔拉雅每个角落。雷蒂娅的心口不禁砰砰直跳，有一种想要毁掉一切的冲动。

——魔力潮汐。

魔性之月玛雅兰多，当她完全睁开的时候，来自巨兽利维坦的力量会在艾尔拉雅外围的元素疆域上贯穿出一个短暂的缺口，届时，来自混沌虚空里的魔力会通过这个缺口拥入艾尔拉雅世界，并在玛雅兰多的影响下，变得狂躁而充满不安定。

“糟了……魔力潮汐开始了……”

雷蒂娅首先想到了米妮对自己的嘱咐。

在梦境之中，很难分辨出时间的流逝，或许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过去了很久，而反过来也是同样的道理。在之前的种种梦境中，雷蒂娅疲于应付，早就将时间的问题扔在了脑后——反正也察觉不出来。

直到此刻，当她看到夜空中那完全睁开的紫色眼睛，才忽然想起了这件事情。

“但是……这是哪里？”

周围是一栋栋白色的建筑物，暗红色的鲜血抛洒在上面，好像是一幅幅抽象的艺术画。街道上很冷清，只有横七竖八堆积在地上的尸体无言的诉说着发生的惨剧。

——这一切，就好像是赛罗克城的重演一样。

“迪雅？我们想应该尽快动身，最好在那些家伙反应过来之前。”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背后响起，那是一个陌生，却又隐约有些熟悉的声音。

雷蒂娅转过头，看向了那个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和雷蒂娅差不多大的少女，她瘦弱的身上套着一件洁白的祭司长袍，只在领口和袖子上编织了一圈金边——雷蒂娅认得这种衣服，这标志着这位少女是女神密斯弥拉的信者。

而且地位不低，至少也是一位大祭司。

这位祭司少女有着一头长而纯白的直发，在月光下泛着微微的银光。她的眼睛如黄金般璀璨，如春风般祥和，仿佛温柔的母亲，总是带着慈祥而善意的色彩。

只是一眼，雷蒂娅就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这位突然出现的神秘少女，并消除了对她的戒备。

“怎么了，迪雅？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么？”祭司少女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随后浅浅的笑道，“啊，又被你捉弄了？”

少女的语气中带着亲昵的嗔怨，好像和雷蒂娅很熟悉的样子。

然而在雷蒂娅记忆中，并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抱歉……你是？”

不知为何，面对这位少女，雷蒂娅忽然有些局促了起来，那犹犹豫豫的表情，就好像是一个想要向对方搭讪的小伙子一样。

然后，那位浑身散发着温暖气息的祭司少女突然脸色一暗，深深垂下了头。

“啊……抱歉，那个……”

雷蒂娅手足无措的看着似乎是在低声哭泣的少女，想要上前安慰，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好站在原地抓耳挠腮。

周围到处是尸体，鲜血凝固在街面上，形成了一块又一块暗红色的疤。穿着洁白的祭司长袍，谜一样的少女双肩抽动着，一滴又一滴晶莹的水珠从她低垂的头下滴落，落在她同样洁白的鞋面上、暗红的地面上。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少女终于抬起了头，她的眼眶红红的，即使她吸着鼻子，使劲的用袖子擦了一遍又一遍，但雷蒂娅还是能从她那双金黄色的眸子里，看到盈盈的水雾。

“啊……抱歉，难得的时间，本来还想作弄一下你的，结果自己却哭起来了，真丢脸。”

祭司少女吸了一口气，挺起胸膛，对雷蒂娅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

雷蒂娅疑惑的看着这位少女，完全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她本来应该是来寻找女巫的，但眼前这个少女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女巫，而且她还好像跟自己很熟稔的样子。

难道是我忘记了？

但很快，雷蒂娅就否定了这个念头，因为这个少女身上有一种十分独特的气质，如果雷蒂娅真的认识她的话，不可能丝毫想不起来。

“抱歉，我还是想不起你是谁。”

“没关系的，迪雅。只是我太任性了。”

面对雷蒂娅的道歉，祭司少女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她走到雷蒂娅面前，踮起脚尖，伸出双手贴在了雷蒂娅的脸颊上。

那眼神，就好像是在对待自己最珍贵的宝物。

“能再见到迪雅我就很开心了，所以不小心哭了出来，”祭司少女微笑着，然而眼眶却再次湿润起来，“能见到这么健康的迪雅，真好。”

雷蒂娅僵硬着身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么……该是告别的时候了。”

祭司少女将双手抵在雷蒂娅的胸口上，仰望着雷蒂娅说道。

“永别了，我最亲爱的迪雅小妹妹，愿四色之主永远庇护于你，愿贝希摩斯的光芒指引你前进的道路。”

雷蒂娅感到一股柔和的力量从祭司少女的双手传来，然后身体不受控制的缓缓向着后方退去。

“永别了，我们永远的英雄。”

“永别了，我永远的……王。”

就在这一刹那，雷蒂娅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一套鲜红色的铠甲从空气中浮现，然后附着在了自己身上；一件暗红色的披风在夜风的鼓动下，好像要将她抱在怀里。

她手中握着一把环绕着风与火的圣剑，嘴唇微微张开，对着身影渐渐模糊的祭司少女轻声念道：

“再见了，爱兰奎儿。”

然后雷蒂娅看到了，几近消失的祭司少女不敢置信的捂着嘴，喜悦的泪水从她金色的眼中流淌而出，然后她就这样化成一阵光，消散于天地之间。

……

第七章 她是谁？（04）

白光再次笼罩了雷蒂娅，然后又从中间分开，向两边退去。一条长满青草的小路出现在了雷蒂娅的脚下，蜿蜒着通往着未知的前方。

雷蒂娅站在青色的小道上，两侧是白蒙蒙的光团，这梦幻般的场景让雷蒂娅感觉自己仿佛是置身于传说中的云上之国。

她的心里还在想着之前的事情，在那个陌生而血腥的街道上，那位神秘的祭司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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