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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的莫斯科》(校对版全本)作者:红场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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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燃烧的莫斯科》是由红场唐人创作的一部穿越小说,讲述了一位普通女兵在苏联卫国战争期间的个人经历。小说以女兵丽达的视角,交织了个人情感与历史背景,描绘了她在战斗中的勇敢表现和生死考验。故事开头,丽达的朋友安德烈来到她的店里,和她讨论莫斯科附近的森林大火,带来一顶德军钢盔,暗示着即将到来的战争。故事在安德烈与丽达的对话中展开,渐渐深入到丽达穿越到战斗场景中。从最初的轻松对话,转变为对战争的生死考验,丽达不仅要面对外部敌人,还要在精神上和身体上克服巨大的恐惧与痛苦。小说通过幽默的日常对话,配合紧张的战斗场景,以呈现战争对个体的影响,以及在艰困环境中人性的真实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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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mat Plain Te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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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hived Date 2024-11-14
Original Link [Unknown link(update needed)]
Author 红场唐人
Region 未知
Date 未知
Tags 穿越小说, 苏联卫国战争, 女兵, 德军, 勇气与牺牲, 个人经历, 抗战

本文由多元性别中文数字档案馆归档整理,仅供存档使用。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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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的莫斯科》

作者:红场唐人

内容简介

一个很普通的穿越小说,一个普通的女兵在苏联卫国战争中的个人经历。

楔子

朋友安德烈走进我店里的时候,我正在和国内的朋友通话,和对方聊着近期莫斯科郊外森林大火的事情。她从国内的报道中,知道了莫斯科的大火,误以为整个城市都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为我的安全担忧,才特地从国内打来了电话,想了解我的近况。

我朝旁边的空椅子指了下,示意他坐下等我打完电话。同时继续对国内的朋友调侃地说:“……你说写《0.5英里》这首歌的人,是不是曾经穿越到过这里,看到了莫斯科被郊外的森林大火所包围,才写出了‘让红色燃烧莫斯科,记忆涂抹列宁格勒’这样经典的歌词啊……”

安德烈是我店里的常客,看我正在打电话,也没说话,只是冲我笑着点了点头,随手将一个用透明胶带缠绕得严严实实的白色纸盒,扔在了我的桌上。也没坐下,就转身走到了饮水机旁,拿出一个纸杯,开始一杯接一杯地喝起水来。

我盯着摆在自己面前的纸盒,边打电话边嘀咕,安德烈给我的这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啊?这么一来,和电话的朋友聊天时,就不免有些走神,好几次都是答非所问。朋友从电话里听出了我的异样,关切地问我是不是有事情要忙?我因为急于搞清楚安德烈的盒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忙不迭地顺着朋友的话说:“对对对,我现在临时有点事情要忙,改天再给你打电话吧。”等对方一说完再见,我便立即挂断了电话。

安德烈端着一杯水走到我的对面坐下,一边喝水一边含糊不清地用中文问我:“你的电话打完了?和别人聊什么呢,看你聊得兴高采烈的。”

“我的朋友看到新闻,说莫斯科持续大火,他以为整个城市都燃烧起来了,又担心我的安全,所以打个电话过来问问。”

安德烈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水,将纸杯捏扁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随即一本正经地说:“你应该告诉你的朋友,我们现在和烤肉的区别,就在于只少一把孜然而已。”

听安德烈这么说,我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他说话居然这么幽默,而且整句笑话都是用带着一点怪强调的中文说出来的,就更增加了说话的喜剧效果。

笑过以后,我将安德烈刚刚扔在桌上的纸盒碰起来,拿在手里掂了掂,感觉分量不太重,边笑着问他:“安德烈,这是你给我买的风扇吗,为什么这么轻啊?”

“电扇?”安德烈听到这个词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他挠了脑后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唐。我辜负了你的信任,没有能帮你买到电扇。”可能是怕我责怪,接着就开始推卸起责任来,“不是我不尽力,而是因为今年的天气太热,加上郊外的森林又失火,让往年没人买的电风扇都成为了热销货。上月初我帮别人买的时候,买成三百多卢布,如今才过了不到一个月,价格就涨到了三千卢布以上,整整翻了十倍。就这个价格,都是有价无市。我这段时间把城里所有的超市商场都跑遍了,也没见到有卖电风扇的。”

今年的莫斯科的天气很反常,自从六月进入夏天后就特别热,到现在为止,已差不多两个月滴雨未落,长时间的酷暑高温和干旱引起了郊外的森林大火。有“森林中城市”的莫斯科被周围失火的森林所围困,城里每天都是烟雾缭绕,城里的居民嫣然成为了烤架上被烟熏火燎的烤肉。在这种情况下,往年乏人问津的空调和电风扇,在一夜之间便成为了抢手货。

由于我们这条街的商户卖的都是冬天的皮装,如果天气太热,就不会客户愿意来试衣服。看到因气候炎热而导致门可罗雀的惨淡生意,商户们曾组织起来去找过管理市场的犹太老板,希望他们能允许商户自行安装空调。但市场的老板考虑到如果大规模安装空调,现有的变压站会承受不了这么高的负荷,频繁的跳闸将会导致市场大面积的停电。所以,他严厉规定,在市场内的店铺,都不允许安装空调。

介于市场出台的这项硬性规定,商户们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购买电扇。但由于市场内经营电器的商家手里的电扇早已销售一空,急需电扇的商户们便各显神通:有的托人到别的市场去买;有的托人从国内带;甚至还有的商家托外地的朋友在当地购买,让他们来莫斯科时顺便带来。

我住的民宅附近,有几家大型的商场,以前曾经见里面有店铺在卖电扇。可等到我去买的时候,却发现早已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卖断货了。就在我犯愁的时候,常来我店里串门的安德烈知道了这事,拍着胸脯向我保证,说他地头熟,又经常开车在城里到处跑,买台电扇那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正是因为我了解现在的实际情况,所以在听完安德烈的话以后,一点怪他的意思都没有。为了不让他感到内疚,我及时地转移了话题。我将手里的纸盒举得更高,好奇地问:“安德烈,盒子装的是什么东西?”

安德烈没有马上回答我,而是神神秘秘地说道:“你猜猜。”

“猜不到。”这个一尺见方的盒子,能装的东西数都数不清,我才没有闲情逸致和他玩猜谜,所以很干脆地说:“我猜不到,你直接说是什么东西吧。”

见我不肯猜盒子里是什么东西,安德烈的脸上露出了微微失望的表情。见我一脸平淡的表情,只好无奈地说:“好吧,既然你不愿意猜,那我就让你看看是什么东西吧。”说着,拿起我插在笔筒里的裁纸刀,划开了缠绕纸盒的胶带。

随着纸盒的打开,里面的东西露出了庐山真面目,是一件我就算想破脑袋也绝对想不到的东西。一顶钢盔,一顶德式钢盔,准确地说,应该说是一顶二战时期出品,此刻锈迹斑斑,右侧还有一个不规则弹孔的德军钢盔。

我瞠目结舌地望着安德烈从盒子里取出了钢盔,捧在手里左右端详着。看到我一脸惊诧的表情,他得意洋洋地反问道:“你没想到盒子里居然装的是一顶钢盔吧?”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我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表示自己根本就没猜到盒子里的东西,接着我又好奇地追问道:“安德烈,你买顶德国佬的破钢盔做什么?”

安德烈将钢盔小心翼翼地放进了盒子,重新缠上胶带。他边缠胶带边向我解释说:“下个月在斯摩棱斯克地区,有个军迷协会组织的战争游戏,是为了再现当年卫国战争期间,苏军和德军进行斯摩棱斯克战役的场景。我是扮演德军一方的,自然要准备德军的装备。”

想到那锈迹斑斑的钢盔,我就不禁皱起了眉头:“安德烈,你完全可以去买顶新的钢盔,为什么要买这么个破破烂烂的啊?”

听我这么说,安德烈用鄙视的目光瞥我一眼,随后用教训我的语气说道:“还原历史,你懂不懂什么叫还原历史啊?自然是指在再现当年的战斗场面时,双方都要使用当年的武器装备才行,不光双方的军装钢盔和枪支,都是些老古董,甚至连坦克大炮,都是二战时期制造的。别看这顶钢盔破破烂烂,但我今天去跳蚤市场买的时候,摊主说这个钢盔的主人,是被他爷爷亲自开枪打死的。如果不是家里急等钱用,他才不会把这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拿出来卖呢。他开价一万卢布,幸好我会砍价,好说歹说,最后以六千买下的。”

安德烈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满是得意的表情,似乎捡了一个大便宜。我心里明白,他铁定是被跳蚤市场上的摊主宰了,便起身走到了饮水机旁倒了两杯水,递给他一杯,随后委婉地提醒他:“安德烈,一顶这样的破钢盔,也能作为传家宝?你不是被摊主忽悠了吧?”

“忽悠?什么是忽悠?”虽然安德烈的中文不错,但这个明显具有东北特色的词语,他却听不懂。

“忽悠,就是对你反复夸一件东西如何如何地好,然后再高价卖给你。”

听完我的解释,安德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随后表情凝重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似乎在思索我刚刚对他所说的话。看到他的这个表情,我心里不禁暗暗担心起来,心说他不会发现上当受骗后,就跑回跳蚤市场找别人退货去了吧?

安德烈发了一阵呆后,没有再提钢盔的事情,又喝了一口水,指着我摊放在桌上的报纸,随口问道:“你们的报纸上有什么新闻吗?我看到那个标题里,怎么还写着莫斯科啊?”他的中文虽然说得很流利,但却不认识几个中国字,就如同我的俄语口语还凑合,但却看不懂俄文报纸一般。有时,我俩还经常为对方读自己国家的报纸。

我拿起报纸对他说道:“报纸上的新闻,我就算不说,你应该也能猜到,还是以报道莫斯科的森林大火为主,我给你读一段吧。”说完,端着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然后开始朗读起来:“……俄罗斯收到莫斯科近日经历了自从1942年击退德国军队一来最严重的围困——火和浓烟的围困。8月4日,烟雾笼罩着莫斯科,景象极其惨烈,放眼望去,这座森林中的城市看起来就好像刚被轰炸过一样,有些地方的能见度低到在室外的人只能看清自己的胳膊……医生建议人们待在家里不要外出,关紧门窗,但在家里被热浪煮熟,也比到外面呼吸有害的烟雾要好……”

听到这里,他忽然抬手打断了我:“我昨晚听到一个笑话,说给你听听。”

“说吧,我洗耳恭听!”说完,我便放下了手里的报纸。

“有对情侣因为吵架,闹着要分手。后来两人商定,背对背向前各走一百步后再回头,假如能看得见对方,就不分手;反之,看不到的话,双方就分手。说完,两人便开始行动。背对背地走了两步,男女双方都忍不住回了头。结果,两人就分手了。”

也许是安德烈讲的笑话太冷,听完后,我依旧是一头雾水。我不解地问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两人只走了两步就回头,然后就分手了呢?”

见没有引起我的共鸣,安德烈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他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面孔,向我解释说:“恋爱专家忠告热恋中的情侣,不要在大雾天里玩这种爱情游戏,否则会给你们带来终身遗憾的。”说完,他便哈哈大笑起来。

安德烈这么一解释,我立即秒懂。在能见度只能看请自己手臂的地方,两人朝相反的方向各走两步,能看得见对方才真是见鬼了。想到这里,我也忍不住附和着笑了几声。

我俩笑完以后,他忽然又好奇地问:“对了,我进门的时候,好像听见你在电话里和朋友说什么火烧莫斯科,血染列宁格勒,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听到他这个好奇宝宝的奇葩问题,我真是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看来他的中文水平也不咋样嘛,连这么简单的对话都会听错。但既然他问起这件事情,我还是要耐心地给他解释一番:“安德烈,你听错了。我说的不是什么‘火烧莫斯科,血染列宁格勒’,而是另外两句歌词:‘让红色燃烧莫斯科,记忆涂抹列宁格勒’。我那朋友是个玉米,所以和她聊天时,我才会特意聊起这首歌的歌词。”

“玉米,什么是玉米啊?”安德烈好奇地问道。

“玉米嘛。”见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好为人师的我趁机被他科普一下娱乐尝试:“我和她都喜欢同一个歌手,那歌手唱得歌非常帮,所以她有一大帮歌迷粉丝。而这些粉丝,都统称为‘玉米’。”

“歌迷粉丝,这个我懂。”安德烈继续往下问道:“可我想知道‘玉米’是什么东西,我们国家有这种植物嘛,用俄语又该怎么说。”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知道自己理解错了,还以为他想知道为什么歌迷叫“玉米”,原来他是想了解“玉米”究竟是什么东西而已。于是,我连忙用俄语念出了那个单词:“咕咕鲁日啊!”

“什么,你说什么?”也许是我说的速度太快,或者发音不标准,所以安德烈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怎么个读法?”

为了让他听清楚,也为了确认自己的发音是否标准,于是我又说了一遍:“咕咕噜日啊!”说完后,看到他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我跟着又冲锋了两遍,“咕咕噜日啊!咕咕噜日啊!!”

话音刚落,门口忽然传来一个老太太的声音:“喂,是你们要买玉米吗?”我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站在店门口的,原来是街上推着小车卖煮玉米的老太太,估计我大声说玉米这个单词时,她正好从门外经过,所以停下来问问。

我和安德烈听到老太太这么问,先是愣了一下,接着都哈哈大笑起来。看到老太太被我们笑得有些不知所措时,我走到了她的面前,问道:“玉米怎么卖啊?”

“五十卢布一个。”老太太笑呵呵地回答说。

安德烈走过来,望着老太太身后那专门的推车上,正在锅内冒着热气的玉米说道:“原来这个东西,翻译成中文就是玉米啊,总算又学会一个新的词汇。”

我等安德烈说完后,就开始和老太太砍价:“五十太贵了,去年您不是才卖三十卢布一个吗?这样吧,四十卢布卖给我行不行?”

老太太听后,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五十卢布一个,不能便宜。”

我早知道这种统一价格的东西,是不可能砍价的,只不过闲着无聊,才和老太太胡诌几句。我从T恤口袋里掏出一百卢布递了过去,故作大度地说道:“既然不能便宜,那就算了。这是一百卢布,给我挑两个好的。”末了还专门叮嘱道,“记住,在玉米上多撒点盐,盐少了不好吃。”

当我和安德烈一人捧着一支撒满了盐粒的煮玉米,啃得不亦乐乎时,安德烈忽然停下问我,“喂,唐,今天关门后,你就直接回家吗?”

“嗯嗯嗯,那是肯定的。”我边继续啃玉米边指着门外偶尔飘过的一缕缕白色的烟雾:“你看,外面到处都是烟雾,熏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待在外面不是自讨苦吃么,还是回家待着稳当。”

“想不想去莫斯科河里游泳,顺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啊?”

去游泳,听到安德烈的这个提议时,我不由有点动心,但看到门外飘过的烟雾,又打消了这个刚冒出来的念头。在这种的恶劣环境里,去河里游泳,真的没啥意思。

“算了,我还是不去了吧。”主要打定,我便开始找理由推脱起来,“你看看外面的烟雾这么大,空中好到处漂浮燃烧过的灰烬,我想河面上一定漂浮着厚厚的烟灰吧。”

“没有,没有。我昨天刚去过,河上还是挺清澈的。”我提出的第一个理由,被他轻描淡写地推翻了。

“还有。”我继续为自己寻找着不去的理由:“再说了,就算我想去,没有泳裤,也没法下水啊。”

“原来你担心这个啊。”安德烈听完我第二个牵强的理由,不以为然地说:“没事,我来的时候,经过泳装区的时候,刚买了一打,送你两条就是了。”

看他准备得如此充分,没有合适的理由,还真没法拒绝。正当我绞尽脑汁考虑如何回绝他的时候,他凑近我的耳边,低声地说道:“我平时去游泳的那个地方,河对岸就有一个天体营,每天都有不少的漂亮的姑娘在对面晒太阳或者下水游泳哦。”

“天体营的美眉。”听他这么说的时候,我的猪哥本性就暴露无遗,口水差点就顺着手里的玉米流下来。我赶紧扯了张纸擦了擦嘴,连同还没吃完的玉米一同扔进了垃圾桶,坐直身体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说道:“好吧,既然你一再邀请我去游泳,对你的好意,我也不能随便拒绝,以免伤了你的自尊。你说是不是?”没等他回答,我又自言自语地补充说,“反正今天也没啥生意,我们说走就走,这就关门。唉!这里的空气实在是太恶劣了,是需要去河边呼吸一点新鲜空气才行。”

由于关门的步骤比较繁琐,我问清安德烈的私家车所在位置后,便让他先去停车场等我,我关了门以后,在去找他。

我关好门,找保安过来签了字,并开启店里的报警器后,就立即匆匆忙忙地赶往停车场,去找安德烈。安德烈那辆八成新的黑色奔驰,在一堆五颜六色的拉达、日古丽之类的老式轿车中,显得格外醒目,还隔着老远,我就看到他的车子。

我快步来到了车的旁边,却发现车门禁闭,而安德烈却不见人影。见此情形,我的第一反应,莫非我认错车了?为此,我还专门绕到车的正面,看了看车牌。没错,的确是安德烈的车牌号。我掏出手机,正准备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正在拨号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他喊我的声音,连忙抬头四处张望,却没有看到人。这时,又听到他用俄语喊了一声:“往后看,我在你身后!”

我扭头一看,发现他正蹲在一辆中型货车旁边。连忙走了过去,奇怪地问他:“你不待在你的车里,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啊?”

“唉,别提了!”他哭丧着脸说道:“我刚刚一坐进车里,就感觉里面热得像桑拿房,差点就中暑了。所以我就开了空调,躲到这个阴凉的地方来了。”说着,便招呼我,“别傻站着了,也到阴凉的地方来待会儿,等车里的温度降下来,我们再回车里去。”

过了五六分钟,他猛地站起来,说了句:“现在应该差不多了。”说完,就快步走到了车旁,拉开车门钻了进去。过了片刻,副驾驶这边的车窗玻璃落下,他探出头来招呼我,“上车!”

开车时,安德烈说游泳的地段离市场不远,只有十来公里,最多半个小时就到了。离开市场,我发现外面的烟雾更浓,能见度不超过二十米。正因为如此,交通显得拥堵不堪。可过了一个多小时,我们的车还在长长的车流里缓缓地挪动着。

看到我一脸焦急的样子,安德烈安慰我说:“别着急,再开两公里左右,前面有个停车场,到时我们就把车停在那里,再步行去河边。”

听到他这么说,我的心里勉强踏实了一些。这么热的天,坐在车里暴晒,就算有空调,也同样有中暑的可能。如果还要再开几个小时的话,我宁愿下车走路,至少路边还有不少的行道树可以遮荫。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我无意中瞥见在道路的左侧,出现了一辆坦克,而且是一看就特别古老的那种,正贴着路边和我们的车同向行驶。

我正想叫安德烈看看这辆突然出现的坦克,没想到它的速度很快,片刻之后,它便消失在浓浓的烟雾之中。看到这一幕,我不禁打了个冷战,抬手拍了拍安德烈的肩膀,用手指向坦克消失的方向,紧张地问道:“安德烈,你看到路边的坦克了吗?”

“坦克?”安德烈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随后不以为然地说:“哦,你说的是前面路边的坦克雕塑吧,那可是参加过卫国战争的功勋坦克。不过现在烟雾太大能见度低,我们现在的位置,是看不到的。”

“不是,不是雕塑。”我拼命地摆着手辩解说:“是一辆真正的坦克,我看得很清楚,应该是T-34,刚才还在路边行驶呢,开的速度还挺快,一转眼的功夫,就消失在浓雾里了。”

安德烈听后,扭头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呵呵地笑着说:“唐,你不会是被热晕头了吧,把一辆卡车看成坦克了吧。”

听他这么说,我也不好再解释什么,只能心中暗自嘀咕,没准真的是自己被热糊涂了,所以一时眼花,那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我们的车又向前行驶了两三百米,安德烈咳嗽一声,扭头望着我,用手指着窗外说道:“你现在看看路的左边,你刚刚产生错觉时,见到的是不是这个雕塑啊?”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路边的绿化带里停着一辆坦克,车的后半截深深地陷进地里,前半截车身高高翘起,长长的炮管直指苍穹。从车身上刷的绿色油漆的新旧程度来看,应该是不久签刚进行过维护。

车又继续开了半个多小时,安德烈长出一口气后,侧身对我说道:“谢天谢地,我们终于到了。等我把车开进停车场,我们就走路去河边。”

安德烈从后备箱里拎出一个旅行袋后,锁上了车。他带着我穿过了一片茂密的小树林,来到了河边游泳的区域。我站在树林的边缘,看着草地航密密麻麻或站或坐或躺的人群,忍不住好奇地问安德烈:“怎么这河边是草坪,而不是沙滩呢?”

“有沙滩啊。”安德烈说着,朝河对面一指,说道:“那边的天体营所在的位置,就是沙滩;而这边,一直都是只有草地。”

我朝河对岸望去,只见宽阔的莫斯科对面,果然有一片金黄色的沙滩。由于河面上的烟雾太大,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对面沙滩上,也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至于有没有穿泳衣,就实在看不清了。

我环顾四周,发现除了几个卖东西的凉棚外,就再也没有其它任何建筑,便忍不住又问安德烈:“哦,老兄,我们在什么地方换衣服啊?”

安德烈随手朝旁边指了指,有点不耐烦地说:“就在这里换嘛,这树林可是天然的更衣间哦。”说着,他扔了一条游泳裤给我,自己便开始手脚麻利地脱衣服,还一个劲地催促我动作快点。虽然我的身边有不少的树木,但这里毕竟是大庭广众,要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换衣服,我还真有点难为情。正在犹豫不决时,无意瞥见附近有几位年轻的姑娘旁若无人地脱掉自己的衣服,换上了三点式泳衣后,有说有笑地跑出了树林。看到别人姑娘家都是如此地大方自然,我难道连她们都比不上吗?于是我也脱下身上的衣服,换上了泳裤。

换好泳裤的安德烈接过我换下的衣服,随手塞进了他挎着的旅行袋。没有急着下水,而是带着我在人群中穿梭。来到一块人较少的区域后,他从包里拿出两张大浴巾,铺在了草地上,并招呼我先躺下晒太阳。

看到他这个举动,我好奇地问道:“安德烈,我们怎么还不下水游泳啊?”

他坐在浴巾上,边抹防晒油边慢条斯理地说:“不急不急,你看看现在的河里,水面上飘着的全部是草木灰,等睡干净了,我们再下去。”

我朝河里一看,可不,水面上漂浮着一层灰色的草木灰。几乎所有的人都待在岸上,水里看不到几个游泳的人。见此情形,我不禁暗暗叫苦,这么脏的水,就是让我下水,我也不下去。由于不知道要等多久,河水才会重新变得清澈,于是我便躺在铺在草地上的浴巾上闭目养神,没过多久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睡梦中觉得好像有人在不停地摇晃我的肩膀,同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唐,唐,你醒醒,快点醒醒。”我模模糊糊地睁开眼,见到安德烈正蹲在旁边叫我呢。我猛地坐起身来,问:“现在可以下水了?”

“对对对,水已经干净了,可以下水了。”

好多年没游过泳了,为安全起见,在刚下水的前半个小时,我都只敢在靠近岸边的浅水区域游来游去。安德烈知道我很少有用,担心我会出什么危险,所以不敢远离,估计还做好了做我的专职救生员的准备。

游着游着,他忽然叫我:“喂,唐,你快看,很中间有两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是从对岸游过来的,我们过去和她们打个招呼吧。”说完,也不等我,便加速朝河中心游了过去。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好色之徒,重色轻友。”骂完后,也跟在他的后面朝前游去。

虽然拼命地朝前面游着,但我这十来年不游泳的人,是根本没法和安德烈这种经常游泳的人相提并论。他都已经游到两位姑娘的旁边,和别人大声地说笑起来。而我,却还在二十米外拼命地扑腾着。

眼看我离三人只有七八米远,忽然听到对岸喧闹起来,原来在沙滩和树林里玩耍的恶人发疯似的喊叫着,成群结队地扑进河里,挥开手臂朝我们这边游了过来。

我脚下踩着假水,停在原地,诧异地看着越游越近的人群,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在这时,正在和两位姑娘说笑的安德烈,也在原处不知所措地停留了一会儿,随后和姑娘们朝我游过来,边游边高声地喊着什么。由于人声鼎沸,我压根听不清他喊的是什么,便一直停在原处没动。直到他游近我的身边,我才清楚原来他喊的是:“唐,快往回游,那边的树林失火了,快游回岸边去。”

这时一缕缕呛人的烟雾已顺着风飘了过来,把我吓了一跳。我连忙调头,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朝岸边游去。虽然我游的速度比刚刚快,但还有有越来越多的人从后面超过了我,玩命地朝岸边有趣。

当我脚踏上了岸边,忍不住扭头朝后面瞧了一眼,顿时把我吓得魂飞魄散,只见熊熊烈火自数量方向铺天盖地地卷了过来。河边的树木比较潮湿,一烧起来那烟气变得更加辛辣呛人。虽然火势还远,跟着沙滩和近百米宽的河面,但那股令人窒息的味道和滚滚热浪已扑面而来。

原本在岸边草地上晒太阳的人们,早就跑光了,就连比我先上岸的安德烈也无影无踪。刚从对岸逃过来的人群已变成了没头的苍蝇,不知道该往哪里跑。熊熊烈火和呛人的浓烟,让大家变得更加惊恐,我和他们一样没有脑子,没有思维,剩下的只是本能的奔跑,看着什么地方人多,就朝什么地方跑去。

眼看快跑进刚刚换衣服的树林时,有人从后面猛地撞上了我。在巨大的冲击力作用下,我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前飞扑出去,头部不偏不倚地撞在了一棵大树上。在感到剧烈疼痛的同时,我眼前一黑,随即便晕了过去。

第1章 似曾相识的情节

一点豆大的雨滴穿破云层滴落下来,重重地打在我的脸上,一片清凉、沁人心肺的清凉,下一刻,更多的雨点从空中疾速坠下。雨水打在干燥的泥土上,那种泥土刚湿的土腥味立刻侵入鼻中。

下雨了。

我的目光透过树木的枝叶,凝视着灰蒙蒙的天空,心里暗想:终于下雨了,持续了一个半月的高温干旱的莫斯科,也到了该凉爽的时间啦。

周围静悄悄的,我侧耳细听,除了刷刷的雨声,和微风吹拂树叶带来轻微的哗哗声,我没有听见任何其他的声音。安德烈到哪里去了,刚才那么多游泳的人又到哪里去了?

我动了动身子想坐起来,谁知刚一动,腹部便传来一阵钻心地疼痛,痛得我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刚才不是撞到头部了吗,怎么腹部会这么疼啊,难道我摔倒时肚子又磕在石头上了?

“丽达。”随着我的呻吟,眼前猛地冒出了一张粗糙苍老的面孔,把我吓了一跳,他留着两撇上翘山羊胡子,居然还戴著一顶夸张的旧式苏军大檐帽,领章上有四个三角形,这身奇怪的打扮,一看就是卫国战争时的苏军装束。这是在哪里啊?难道我不小心误入了正在拍摄卫国战争电影的片场吗?还有这个奇怪的男人,他是在叫谁?丽达,这可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啊?天啊,不会在叫我吧,要知道,我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准尉……同志……”“我”的嘴里居然吐出两个这样的俄语单词。啊,见鬼,这是怎么回事?!我可连嘴都没张过,这肯定不是我在说话,可不是我在说话,又是谁在说话呢?

“你感觉怎么样了?”他关切地问道。

“热妮亚牺牲了?”“我”又问了一句。热妮亚是谁啊?这个名字听起来很陌生,应该不是我认识的人。

准尉点点头:“我们现在什么都没了,枪没了,子弹没了,现在连热妮亚也没了。”听到两人的对话,我觉得自己是在产生幻觉了,想咬手指试试,刚一抬手,立刻从腹部传来了阵阵的疼痛,提醒我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一下子……就死了?”

他一把揪下帽子,用双手紧紧地攥住,狠狠地捶着自己的头:“我疼,我的心疼啊,丽达,疼极了!我害了你们,害了你们五个。可是为了什么,就为了这十几个德国鬼子吗?”听到他这么说,我忽然有一种想吐血的感觉,天啊,怎么又冒出德国鬼子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难道我穿越了?

“为什么要这样说……事情是明摆着的,不是你的错。”因为激动,“我”的呼吸急促起来。听到这里,我多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我现在所处的这个身体里好像有两个灵魂,一个是我,能听不能说;正和面前这位军人交谈着的,应该就是身体原来的主人,那个叫丽达的女兵吧。

“也许是,可是以后呢?到那时也能理解为什么非死不可吗?为什么我不能把这些个德国兵放走,或者,我带着大家从西牛兴岭一直往西,去找少校,去找我们的部队。也许会有人问我:你为什么不死,却把我们的妈妈们交给了死神?最糟糕的是,我为什么活下来了,如果我真的活下来的话。”

“不,不要这样。”因为疼痛,丽达忍不住又呻吟起来,轻轻地说:“我要死了。”

“不,丽达,你会活下来的。”

“那天你问我:你怎么会在树林里碰上了德国鬼子?”

听到丽达这么问,外表苍老的准尉点点头,看来他也一直想知道答案。

“我去进城看我的儿子,他三岁了,叫阿利克,他住在我妈妈的家里,妈妈病得厉害,也许等不到战争结束,就会……”

“别担心,丽达,我全明白了。”

听着丽达在继续痛苦地呻吟着,准尉把揉得皱巴巴的军帽重新戴回头上,拉开她捂着伤口的手,查看了一下她腹部的伤口,然后紧紧地抓住丽达的手。

“瓦斯科夫!”丽达艰难地叫了一声。原来这个准尉叫瓦斯科夫,不过这个名字听起来怎么如此耳熟啊?

“叫我菲道特,或者像我妈妈一样叫我的小名:菲佳。”

“菲佳,你能……能答应我最后的请求吗?”

“不。”两人说话像打哑谜,我一点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我真的很疼,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我去侦察一下,马上回来,然后我就背着你回到自己的部队。”

“来不及了。掏出手枪来……”丽达有气无力地说道。

瓦斯科夫特准尉下意识地捂住枪套。

“你是不是想要我疼死?”

瓦斯科夫惊愕地看着越来越虚弱的丽达。她真的不行了,瞧得出来。可是让他亲手开枪打死丽达,他不能这么做,也下不来手。

“或者,让德国鬼子把我打死?”

瓦斯科夫痛苦地摇摇头。

丽达用命令的口吻对瓦斯科夫说道:“那,你来。”

对于丽达为什么会下这个决心,我是最清楚的,我能清楚地感受她的伤势,如果没有奇迹发生的话,她是没有指望了。我此刻感觉浑身像搁在烙铁上一样烧着疼,面前似乎正有个冷酷的无底洞正张开大口在等着我,而死神就坐在最深处的黑暗里,我几乎能够感受到死神那冰冷的气息。

见瓦斯科夫不肯动手,她开口有气无力地说:“枪。”

听到这个单词,我顿时慌了神,不会吧,丽达想自杀,既然她身上的一切疼痛我都能感受到、那么她自杀的话,我不是也完蛋了么。我冲着她大声地喊着:不要!但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眼睁睁地静观事态的继续发展。

瓦斯科夫也许是实在无法再坚持下去,他慢慢地掏出手枪,递到了丽达手里。可丽达连拿枪的气力也没有了,刚接过枪,枪就掉到地上。

“帮帮我。”丽达此刻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了。

瓦斯科夫弯腰从地上把枪捡起来,随即惊慌失措地一松手,枪又掉到地上。

“菲佳,害怕了?”丽达冲着凄然地笑着。

瓦斯科夫又一次捡起了手枪。他打开弹仓看了看,说道:“只剩下两颗子弹了。”

丽达闭了一下眼睛,用衰弱的声音说:“把……把枪,把枪冲着我……”

瓦斯科夫把枪放到对着丽达太阳穴的地方。她又示意他把自己的手指套进扳机。瓦斯科夫又默默地做了。

丽达满意地闭上眼睛,当她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突然对瓦斯科夫说:“吻我一下。”瓦斯科夫笨拙地俯下身,拘谨地用嘴唇碰了碰丽达的额头。虽然瓦斯科夫亲的是丽达,可在丽达身体里的我,却感到一阵恶寒,我实在无法忍受一个同性的亲吻。

“真扎人……”丽达又闭上了眼睛,从嘴里吐出来短暂一生最后两个字:“去吧。”

瓦斯科夫朝远处走了两步,坐在树下,背向着丽达蹲了下来。

这个情节好熟悉啊,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的头脑中忽然闪过了这个念头,但在什么地方曾经见过,我一时间却想不起来了。

丽达闭着眼睛,眼角淌着泪水,手指缓缓地扣动扳机。

“噗”一声沉闷的枪响在耳边炸响,接着我便再度失去了知觉。

第2章 不一样的结局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清凉的雨水让我重新清醒过来。

一睁开眼,我就发现自己被大堆的树枝覆盖着,透过树枝的空隙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努力回想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难道我在做梦吗,可为什么这个梦境会是那么的真实?女兵、苏联人、德国人,这三者又有什么联系,为什么刚才听到丽达和瓦斯科夫准尉的对话时,我心里会有一种格外熟悉的感觉啊?

周围除了风声和下雨声,还是听不见任何其他的声音,我忍不住叹了口气,心说这里真是到处静悄悄啊!静悄悄?!刚一想到这次词,我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对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电影《这里的黎明静悄悄》里的情节,难怪我会感到如此的熟悉,要知道这部电影我至少看过不下十次。

我试探着想坐起来,没想到刚一抬身体,腹部立即传来了火辣辣的疼痛,让我不得不重新躺下。我在冰凉的岩石上又躺了一会儿,抬起双手,缓慢地把盖在身上的树枝往两边扒拉。等树枝都扒开后,我深吸一口气,用左手捂住伤口,右手扶着旁边的岩石,借着手部的力量,试着慢吞吞地坐了起来。

这个平时简单不过的动作,却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气力,我斜靠在岩石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想到刚才丽达对着自己的头部开了一枪,我赶紧摸了摸太阳穴,惊喜地发现那里没有弹孔,只有右眼眉骨处有鲜血渗出。也许是丽达受伤后虚弱,四肢无力,无法牢牢地握住手枪,以至于开枪时子弹稍稍打偏了一些,这才让我死里逃生。接着我解开自己的军装,查看腹部的伤势,看见一摊深色的血水淤积在腹部包扎着纱布的地方,根本看不清伤势,渗出的血已经淌到地上,和着浑浊的雨水流走了。

我左右看了看,瓦斯科夫准尉不见了,刚才用过的那把枪也不见了,按照剧情的发展,他应该是带着那把只有一颗子弹的手枪,去找剩余的德国兵拼命了。

我坐在地上继续回想电影里的情节:最早是丽达晚上去城里看儿子,清晨返回时在树林里发现了两个德国兵,便回去向副排长基里亚诺娃和准尉瓦斯科夫做了汇报。因为只有两个德国兵,准尉便带着五个女兵出发去追捕这两名潜入苏军后方的敌人。没想到后来才发现德国人原来不是两个,而是十六个。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瓦斯科夫带着女兵们,和德国鬼子巧妙地周旋着。在几天的战斗中,一个又一个的德国鬼子被干掉了,五名女兵也全部壮烈牺牲,唯一幸存下来的准尉也负了伤,他在为女兵复仇的信念支持下,继续地战斗下去,并将剩余的几名德国人全部俘虏。

参加战斗的五名女战士都牺牲了,我附身的这个丽达也牺牲了,可我为什么现在还活着呢?难道是我借尸还魂,占用了丽达的身体?

突然,远处传来的钟声打断了我的思路。我循声望去,能看见远处的尖顶,这应该是个修道院,而且是早已废弃的那种,照理说里面不会有人啊,怎么钟声会莫名其妙地响起了,难道是德国人在那里?

我猛地站起身来,也许是起身太猛,只觉得一阵眩晕眼前发黑,连忙扶住面前的岩石,才不没有摔倒。我站了一会儿,等眩晕的感觉过去后,看了看四周,见有支苏制步枪斜靠在岩石边,便一把抓了过来。拉开枪栓检查了一下,见里面压满了子弹。

我一手捂着伤口,把步枪当拐杖,认准了修道院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沿路上,我看到了被德国兵丢弃的一个个背包、钢盔、水壶,甚至还有一把冲锋枪。我本想把冲锋枪捡起来,但一弯腰,马上就疼得眼冒金星,试了好几次,根本无法在不牵动伤口的情况下蹲下去,于是只能放弃了捡冲锋枪的打算。

由于有这些物品作参照物,让我知道该到何处去寻找瓦斯科夫准尉和德国鬼子。

雨不疲倦地下着,仿佛要将天地万物重新清洗。我踉踉跄跄走到了湖边,湖水浩淼,连天一色。站在湖边,能够看见不远处的废弃修道院,泥泞的道路上是一个个杂乱的脚印。

我借着树木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向修道院接近。由于不知道修道院里的情况如何,我不敢贸然过去,只好躲在一棵树后,探出头小心翼翼地朝向修道院方向张望。

看到修道院外的井台旁,趴在两个装德军制服的人,吓得我连忙缩回了树后。躲在树后,我的心不争气地加快了跳动速度,我心里默念那两个德国人千万别过来,否则我就只有当俘虏的命了。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还是没有动静,我才再次探出头去,发现那两个人还是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我这才恍然大悟,这原来是两具尸体啊,估计都是被准尉干掉的。既然门口的德国兵都被准尉干掉了,那么里面的几个就不足为患了。我拄着步枪从树后走出来,朝着修道院那扇破旧的大木门走过去。

刚到门口,就听见准尉在里面大声吼叫着:“亨德霍赫!(德语:举起手来!)”我慢慢探头看进去,在修道院大厅里的松明火把的照明下,瓦斯科夫准尉正用手枪指着对面墙角站的几个德国兵。

虽然对面站着德军人数不少,可他们都盯着准尉手中的枪迟疑着。我赶紧跨进门去,背倚着门框,把手中的步枪指向了他们。

“亨德霍赫!”准尉又大喊了一句。

也许是看到又有一名苏军进入修道院,原本迟疑着的德国人忍不住想要铤而走险了。一名德国兵不顾一切地向放在祭台上的冲锋枪扑去,这是他们摆脱当俘虏的最后机会。

准尉手中的枪响了。

但是很可惜,子弹从德国兵的耳边擦过,打在了墙上。眼看德国兵的手已经摸到了冲锋枪,我本能地扣动了扳机,子弹准确无误地击中了德国兵,他双手捂住中弹的胸膛,身体在原地转了一圈后,向前扑倒在地上。

顽抗的德国兵像狗熊一样的死态,让其他人残存的最后希望破灭了,“里亚嘎依!里亚嘎依!”德军军官连声大叫,在他的带领下,德国兵举起了自己高傲的手。看着敌人举手投降,靠着墙壁的准尉,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顺着墙壁滑坐到了地上,但双手依然紧紧握着枪。

德国指挥官似乎还存在着侥幸的希望,但一看到我们手中两支黑洞洞的枪口,他的双手立刻举得更高了。

“菲佳1”我大声地叫了准尉一声,但他却没有理睬我,而是恶狠狠地用俄语骂着对面的德国兵:“怎么样,胜利了吧?胜利了吧……五个姑娘,总共五个姑娘,总共只有五个!……可你们别想过去,统统死掉……哪怕上级饶了你们,我也要亲手把你们一个一个地毙掉,亲手!让他们审判我吧,由他们去!……”他捡出最肮脏的字眼儿,再加上最凶狠的表情,胆战心惊的德国兵没有理由不按照他的吩咐去做。

他用手枪比划着,命令四个德国兵互相用皮带捆住对方的双手。最后,他又把指挥官叫到跟前,自己动手捆了起来,捆得结结实实。

这一切都稳稳妥妥做好了,准尉扶着墙,艰难地站起来,蹒跚着走过去捡起了冲锋枪,拉开枪栓,把枪口对准了那五个被捆绑的德国兵。

“菲佳,不要!”在他扣动扳机的那一霎那,我冲过去把他的枪口向上一推,一串子弹都打在墙壁上,把德国兵吓得打哆嗦,他们又惊又怒地看着眼前的情形。

“走。”准尉还是没有理睬我,径自用德国兵自己的枪对着他们,嘶哑地吆喝着。

德国兵一个接一个走过了我们的面前,低着头无可奈何地走上了战俘之路。

俘虏们沮丧地走在前面,德国指挥官不时偷偷回头我们,看来他的心惊胆战并没有过去,也许他担心这个苏军士兵有可能随时会再次向他们开枪,因为极度的愤怒可以让一个人彻底疯狂。

我突然觉着全身火烧火燎的疼,可能刚才推开准尉枪口的时候,又把伤口震裂了,疼得我迷迷糊糊的,还有渴,似乎整个身体都需要拼命地喝水。我竭力保持着清醒,跟在排成一行的俘虏,和押解俘虏的准尉后面,摇摇晃晃地向前走着。

艰难地涉过了小河。就快走出森林了。我觉得自己越来越疲惫,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但是又不敢停下脚步,因为我知道一旦倒下我就再也爬不起来啦。唯一能做的就是跟着前面的准尉,继续向前走,一直走到目的地为止。

沉寂的森林里,只有沉重的步伐响着。

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突然,从四周的森林中,山丘上,河畔冒出无数的红军战士。他们呼喊着向我们涌来。是少校和排长基里亚诺娃带着大部队,来森林里搜寻我们了。然而瓦斯科夫准尉似乎什么也感觉不到,他还是摇摇晃晃地朝前走去,走过了俘虏身旁,一直向前走着。

我停住自己的脚步,等到少校和排长基里亚诺娃来到我的面前,我依靠着步枪站稳身体,向两人敬一个军礼,有气无力地报告:“少校同志,高射机枪独立营五连三排一班班长丽达下士向您报告,小分队奉命追击潜伏到我军后方搞破坏的德国鬼子,已经完成任务,消灭十一个,活捉五个。”说完这番话,我自己都不由地愣住了,怎么我的俄语说得这么顺畅啊,难道我成为丽达的同时,也融合了她原有的意识?

没等我想明白,少校已经走到我的面前,双手搭在我的肩上,使劲地拍了两下,大声地说:“好样的!姑娘,你们真是好样的!!我为你们感到骄傲!!!”

本来报告完毕时,我就觉得周身极度的衰弱,有些摇摇欲坠,被少校这么狠狠地一拍,顿时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整个人重重地跌在地上,昏死过去。

第3章 更多的记忆

……摔倒以后发生的事情,我后来好不容易才回忆起来。

我记得睁开眼的时候,是躺在临时扎好的担架上,几个男战士抬着我正行进在茂密的森林里,排长基里亚诺娃紧紧跟着担架旁边,偷偷地抹着眼泪。

“基里亚诺娃。”我用虚弱的声音叫了她一声,她弯下腰抓住了我右手,关切地问我:“丽达,你感觉怎么样了?”

“我不会死掉的,我死了,谁来照顾我的妈妈和儿子阿利克啊。”虽然这话不是我想说的,但我却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看来丽达的身体在目前还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基里亚诺娃一边点头一边擦着泪水,安慰我说:“丽达,不会的,不会的,你一定不会死的。再坚持一下,我们很快就能回到驻地了。”

※※※

黎明的林子里百鸟啼鸣,薄雾袅袅。见到了儿子阿利克,我的心情总是显得非常愉悦,走着走着,发现脚上的靴子让露水打湿了,我立即想起了靴子上的泥巴曾经暴露了自己的行踪,便坐下来,把靴子脱掉,背在肩上。

我赤着双脚啪嗒啪嗒地走着,两只靴筒在背后晃来晃去。现在得快点赶路了,这次在路上耽搁得太久,若是回去晚了,被那位瓦斯科夫准尉发现了,可就麻烦了。

这时候,我听到了一些声音,有人小心冀冀地拨开面前的树枝走过来。

“不会是巡逻队吧?!”我的心跳骤然加速,我什么没有任何证件,被他们抓住,铁定要被送到准尉那里去,那样的话,我非被瓦斯科夫关禁闭不可。

突然我听到了说话声——一些听不懂的片言只语,还有什么人的笑声……

“他们这是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我有些迷惑不解地想道,突然间,我毛骨悚然地恍然大悟:这是德国鬼子!说的是德国话!

我闪进树丛,屏住呼吸,透过稀疏的树叶,注视着前面的道路。首先出来的是高个子,披着伪装衫,右手提着一个用皮带捆得紧紧的长方小包,胸前挂着德军专用的冲锋枪。他回头望瞭望,片刻,林子里又出来一个同样装束的人,提着同样的小包,只是个头上矮些。我忍不住,身子动了一下,矮树一晃,露水洒了我一身。

两个陌生人警惕地四处张望着,我再也不敢动。扯下头上的船形帽堵住自己的嘴,免得忍不住发出声响惊动他们,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两个陌生人。是的,这是德国鬼子佬。他们压低了声音交谈着,慢慢走近我躲藏的地方。

最初一刹那,我因为意识到自己的孤立无援,所以十分害怕地想到,德国人马上就要发现我,我简直是完全绝望了……我明白,一切都完了,我的命运已经定了,我已经永远看不到自己的战友,永远看不到妈妈和阿利克了,再过几分钟,我就不再活在世界上了,一切东西对我来说永远都不再存在了。

幸运的是,两个德国兵低声嘀咕了几句,就继续向前走去。我躲在树丛中,看见德国兵消失在林子里,又仔细地观察了德国兵来的方向,除了鸟儿的啼鸣,再没有什么人出现。

然后我一下子弹出树丛,冲向溪流。我顾不上理会树丛的疏密,溪流的深浅,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着,直到跑到部队驻扎的171会让所,向瓦斯科夫和基里亚诺娃报告了在树林里发现德国人的事情。

接着我们就组织了一支小分队,负责去追捕这两名德国鬼子。带队的是准尉瓦斯科夫。除了我,还有战士嘉尔卡、里莎,会讲德语的索妮娅,以及排里的神枪手热妮亚。

原以为我们六个人,对付两个德国鬼子,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一路上大家都很放松。热妮亚一路上不停地戏弄开口闭口都要说“根据操典上的规定……”的瓦斯科夫,而暗恋着准尉的丽莎,却不停地帮准尉说着好话。

我们在准尉的带领下,穿过了沼泽,在德国鬼子的必经之路上建立了一个符合操典上的规定的阻击阵地上,准备以逸待劳地展开一场阻击战,争取捕获一名德国兵。然而当我用望远镜看到从树林里走出的德国鬼子,并不仅仅是那天我看的两个人,而是十六个人时,我不禁被惊呆了。

面对十六个武装到牙齿的德国兵,仅凭我们一男五女是无法对付的,别人是十六支火力强劲的冲锋枪,而我们只有一支手枪和五支步枪。无论是人数少,还是武器装备上,我们都处于明显的劣势。别说消灭他们,能否保存自己都是一个问题。

准尉派丽莎回去报信,让她带大部队过来支援。而我们剩下的五个人,就用尽一切办法把这群德国鬼子拖在这里。

然而该做的都做了,德国鬼子也被我们拖了一天一夜,还是没见到大部队的影子。而和德国鬼子的交锋却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嘉尔卡、索尼娅在战斗中牺牲了。

瓦斯科夫带领我和热妮亚,在必经之路上重新建立了一个阻击阵地。当剩余的德国鬼子一走进有效射程,他马上大吼一声:“射击!”并率先开火打倒了德军的尖兵。我用短促的点射,一连打倒了四个德国兵。热妮亚躲在树丛后,非常冷静地用步枪打倒了一个正准备投弹的德国兵,手榴弹落地爆炸时,又炸翻旁边的一个德国兵。

因为看见瓦斯科夫被德军的火力压制得抬不起头来,我一时情急,从隐蔽的岩石后站起身来,向敌军猛烈开火,希望能为他减轻一点压力。没想到这个时候,一颗不知道从地方飞过来的手榴弹,在我前方不远处爆炸,我只觉得腹部一震,然后有湿漉漉的液体流了出来。冲锋枪从我的手上滑落,我用双手捂住腹部,弯着身子靠在了岩石上。

看见我负了伤,瓦斯科夫和热妮亚低着头冲了过来,我双手捂着肚子,咧开干涩的嘴唇对两人勉强地笑了笑。

“什么打伤的?”瓦斯科夫关切地问道。

“手榴弹。”

瓦斯科夫要扒开我达的手,查验伤口,我强忍疼痛,羞涩地说:“没什么好看的。”

瓦斯科夫根本没管我说什么,只是大声命令着热妮亚:“拿绷带来!”说话的功夫,瓦斯科夫已经扒开了我的军衣,接过热妮亚手中的绷带为我细心地包扎着伤口。

这时敌人的枪声更加密集了,一串子弹打在岩石上,我们都明白我们所在的位置被敌人发现了。热妮亚为了掩护我们,矫捷地跃了出去,紧跟着,她的冲锋枪响了。

※※※

腹部传来的剧痛,痛彻心肺,是格外地真实清晰,我睁开眼睛,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梦啊。我想微微活动一下身体,却觉得浑身如同断裂般,无一处不痛,忍不住呻吟了起来。

“丽达!丽达!!丽达!!!”一片熟悉的呼喊声让我知道。我已经回到了部队驻扎的171会让所,那些朝夕相处的女兵们正围绕在我的担架旁。

我迷迷糊糊地听到人们交谈的片言只语,有人正在把我的衣服剪开,接着我又失去了知觉。等我清醒过来,我腹部和头部的伤口都已经包扎好了。

这时候,听见少校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基里亚诺娃同志,让战士们动作快点,斯摩棱斯克已经失守了,德国人的部队要不了多久就会到达这里。”

接着传来了基里亚诺娃的声音:“这是真的吗?少校同志。昨天传来的消息,不是还说卢金将军的部队,正在斯摩棱斯克和敌人顽强地战斗吗?”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少校的声音显得很不耐烦,“德国人在强大的航空兵或炮火的掩护下,已经把缺乏重武器的第16军从城里赶了出来。目前我军主力正在向莫斯科的方向转移,我们也在做转移的准备。”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接着催促基里亚诺娃,“中士同志,动作快点,从城里来的救护车已经到了,你们动作快点,把丽达和准尉抬上车,送他们去后方的医院。”

“送到哪里去?莫斯科吗?”

“不是莫斯科,是送往列宁格勒。”

“可是,少校同志,这里离莫斯科不是更近一些吗?”

“中士同志,我提醒你。我们是隶属于列宁格勒方面军序列的,根据有关规定,所有的伤员都要送往列宁格勒。别废话了,赶快让战士把两人抬上救护车去。”

第4章 后方医院

我从手术后麻醉中醒来,睁开朦胧的双眼,望着面前一个穿白大褂,白帽子,朝我弯下身子的姑娘,怎么也闹不明白我在什么地方。

“你醒了!”那姑娘惊喜地喊道。

我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在后方的医院里,并且感到自己十分地虚弱。

“我这是在哪里?”我一边问一边想坐起来。但我头晕得要命,眼前浮动着许多黑点子,便衰弱无力地倒在枕头上。

“躺下,躺下,亲爱的!”姑娘急忙用手轻轻地按住了我:“请不要动,你才动过手术,小心把创口弄裂了,需要什么给我说一声。”

原来是才动过手术啊,难怪感觉那么疲惫,我吃力地抬起头,把眼光移到被子下面,吃惊得发现除了腹部的绷带,身上居然是一丝不挂。我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唉!一念之差啊!就为了到莫斯科河边看漂亮的MM裸泳,结果搞得自己意外地穿越了。穿越就穿越了呗,居然还穿到一个女人的身体里。我犹豫了一下,然后费劲地说:“我的军装呢?!”

“军装?!”她听我这么问,不禁愣了一下,不过马上就回答说:“我没看见你的军装,你到医院的时候,身上就没穿任何衣服。”

听了这话,我更是尴尬异常,原来从171会让所到这里,我都一直没穿衣服啊,那不是丢人丢到家了么。

“才动了手术,我的伤口怎么不疼呢?”我赶紧转移话题,来化解自己的尴尬。

“麻醉作用还没有过去。别老是想到痛,将来够你痛的……”姑娘笑笑说。

“那么……为什么要麻醉呢?”

“为了取出弹片。你知道你的肚子里有多少弹片吗?……”

“护士,你叫什么名字?”

“薇拉。”

“我在这儿待多久了?瓦斯科夫准尉在哪里?”我突然想到了曾经和我同生共死的准尉,忍不住又想坐起来,但是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喉咙口感到一阵恶心。

“别动,别动,瞧瞧你这个人怎么又乱动,小心把创口弄裂。”我听见薇拉的声音,仿佛是从远处传来的……

我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护士已经不见了。我吃力地转动头部,看到病房里还有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地躺着,被子差不多盖到了下巴颏上,只露出被绷带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头部。

“喂!”我小声地招呼她:“您睡着了吗?”

露出在绷带的空隙间的那两片浮肿发黑的嘴唇先是无声地翕动起来,过了一会儿,我才听到了这么一句话:“你是谁啊?是医生吗?”

“不是,不是!”我赶紧说,并稍稍地提高了些声音。“我只是个战士,跟您同住在一个病房里,我也受了伤……”当我说出这最后几句话时,倒有几分是在低声地自我辩解。

“嗯,可我……快要死了……”

“您瞎说,朋友!”我努力地侧着身子,冲着她有点言不由衷地说。“我已经问过医生。他说你的伤势不要紧,最糟也不过是在这里住上个把月……”

“不,不……用不着安慰我,我知道自己的情况。”这些话好象是从她那发黑的嘴里可以触摸地迸发出来的。

又是一片沉默。

“我们在哪里啊?”对方问。

“在医院里嘛。”我急忙回答说。

“在哪里的医院?”

“啊,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醒来就在这里啦。”

她没有再继续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躺着。不过我觉得,她正在紧张地想着什么事情,竭力想要知道和了解什么。

仿佛要证实我的这个推测似的,她又说话了。

“我请求您……通知我的家属……我的地址……请您把地址记下来……”

“别再说啦!”我不禁提高嗓门叫道。“我不是已经告诉您了……”

“我家的地址!……”她打断了我的话,又说了一遍。

“好吧。”我只能同意了,“我把您的地址记下来,不过,我只通知您的家属,说您住在医院里疗伤。你请说吧。”虽然我自已也无法动弹,更不用说拿手写字,但我坚信,可以把这位伤员的地址记在心里。

“您讲吧。”我又说了一遍。

“莫斯科……”她费力地说。“冈察莫尼斯嘎亚……四十七号……卡佳……”她说的地名我很熟悉,那里是莫斯科市的火车站所在地,我去那里接过几次人,还在旁边的商场里买过笔记本电脑。

“卡佳!”我安慰她说:“您家里的地址我记下了,你不要担心,你会很快好起来的。”

卡佳的脑袋稍微晃动了一下,她那两片嘴唇无声地翕动起来:“谢谢你……我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你看……我就快要死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渐渐地听不见了,我赶紧挣扎着半侧起身子,摁下了床边的呼叫铃。

不一会儿的功夫,薇拉打开门跑了进来,紧张地追问:“丽达,你有什么需要吗?”

“她情况很不好!”我提高声音对她说道,“你快看看她怎么样?”

她站到卡佳的床边,俯身看了看,然后快步走到了门外。接着,我听见她的声音在走廊上响了起来:“医生!”

很快地,薇拉和几个医生护士一起进来,为卡佳注射和换氧气。我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两眼凝视着天花板。暗自思忖道:“卡佳看来是不行了,我又能撑多久呢?这次的穿越之旅真是令人遗憾啊,大部分的时间居然都是在昏迷中度过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旁边的抢救工作突然停了下来。我听见一个男的声音传过来:“她已经死了,抬走吧。”

卡佳的遗体被抬了出去,医生护士们也跟着离开,屋子里只剩下我和薇拉。

“我还有多少时间?”卡佳死了,我也开始为自己担忧起来,有些语无伦次地问道:“我的意思是,我还能活多久?”我这样问也并非杞人忧天,毕竟这是在战争年代,很多人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医院的病床上。

“瞧您说的,亲爱的”薇拉掩上病房的门,安慰说,“你的手术很成功,腹部里弹片都取出来了,只要休息半个月就能恢复健康。”

“这是哪里?”我忍不住问起了自己关注的一个问题。

“后方的医院啊。”薇拉脸上露出诧异地神情,估计她在纳闷,明明我就躺在病床上,居然还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我知道这是医院。”我重新组织了一下词汇:“我的意思是,这是什么地方的医院。”

“列宁格勒啊,亲爱的。”

列宁格勒?!我居然来到这个在苏联卫国战争中,被德军围困了900天的城市。

“今天是多少号?”

“8月28号。”

“哪一年?”

“1941年。”

才1941年,那这么说苏德战争才爆发了两个月,可我记得《这里的黎明静悄悄》的故事,是发生在1942的初夏啊,难道时间发生了偏差。

“丽达。”薇拉安慰说我说:“你刚到医院的时候,身上的血几乎都快流干了,连医生都悲观地以为你活不下来了。你看,你现在不好好地躺在病床上和我说话吗?”

我不禁苦笑了一声,其实真正的丽达早死了,剩下的是我这个冒牌货。

“前线的情况怎么样了?”其实不问我也知道,苏军虽然顽强抵抗,但在德军的猛烈攻势下,还是在节节后退。

“还在战斗中。”她的回答异常简单。

“哦。”

“你的事迹我听说了,你们几个人就干掉了那么多的德国鬼子,真了不起。据说司令部很快就要派人来给你授勋章了。”

“您怎么知道的?”我急忙问道。

“医院每天来的人那么多,什么样的消息听不到啊。”她以平平淡淡的、拉家常的口气说,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薇拉·伊凡诺芙娜·科罗廖娃。”

“穆施达可娃·奥夏宁娜。”我知道俄罗斯人的习俗,除了非常正式的场合,只把自己的本名告诉朋友。我握住她伸过来的手轻轻摇了摇,心里也感到了轻松了许多。

她又陪我聊了很久,一直聊到我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为止。

第5章 重返前线

我的伤口恢复得很快,术后第三天就可以下床走动。起先只是由薇拉搀扶着在屋子里慢慢地走几圈。两天以后我就不再依靠薇拉,已经能够独立行走了,只是走的比较慢,有时没控制好行进的速度,走快了还是引起伤口一阵阵地疼痛。

除了每天找薇拉聊天,我的唯一消遣就是在便是在医院的长长的走廊里来回踱步。有时不想到处走动了,而又赶上薇拉没有空闲的时候,我就会到医院的食堂去听听电台广播。

电台经常播送一些名人们的讲话,他们通过演讲、诗歌和故事向大家发出号召,其主要的意思就是:“要坚持!主要的是坚持!”

有时候,音乐代替了讲话,但是不知是什么原因,播送的音乐一天比一天少了。

苏联情报局的通报宣布,各个方向上都在进行紧张的战斗,不过很难确定战斗究竟在哪儿进行。通报主要是报道个别的战斗情节。大多讲的是步兵、飞行员和水兵们的英雄事迹,以及游击队在敌后的活动,既不指出建立战功的地点,也不提到部队指挥员的姓名。

有时候,广播员播送一些德国战俘的供词,从中可以明显看出德国士兵包括许多军官的反战情绪,他们非常厌恶战争,对胜利失去了任何希望,希特勒眼看要“完蛋”了。而对于我这个穿越者来说,电台里所说到的这些,不过一厢情愿的臆想罢了。想到真实的情况是德军已经逼近莫斯科和驻扎在列宁格勒四郊,我就感到万分不安。

我从食堂听了广播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给我治疗的医生查房,便忍不住问道:“什么时候可以让我出院?”

那医生回答说,如果一切都象以前那么顺利,再过十来天就可以提请委员会审定,等他们确定我的身体恢复健康后,就可以出院了。

医生一走开,我就试着活动一下身体。腰弯过来几乎不痛了,但我试一试把身子猛地伸直,伤口就象触电似的刺痛起来……

……我仰卧着床上,痛苦地想到,今天又度过了无所作为的一天,心不在焉地朝虚掩着的门张望,暗中盼望薇拉快点过来,可以陪我好好地聊聊天。

正在这时,门被推开了,薇拉走了进来,她后面还跟着十几个人。在昏暗的灯光下,我一下就看出都是些高级军官,紧跟薇拉后面的那位军官,红色菱形领章上居然有两颗五星,啊!居然是个少将!我吃了一惊,赶紧坐起来,把两条腿从床上伸下去,摸索着穿上了那双医院里穿的破拖鞋,然后站在了床边,茫然地看着这群军官。

“丽达。”薇拉说话了,“元帅同志来看望你了。”

“元帅?!”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堂堂的苏联元帅会到医院来看我这个无名小卒?我感到有些手足无措,语无伦次地问:“哪位元帅?”

“当然是伏罗希洛夫元帅啊!”薇拉的语气中略带一些不满,好像怪我连列宁格勒方面军现任的司令员伏罗希洛夫元帅都不知道。

“您好,丽达同志!”伏罗希洛夫从少将身后闪了出来,用洪亮的男高音说,“我听司令部的作战处长科罗廖夫上校提到,你在战斗中表现得非常出色……”

“为苏联服务!”我强自压下心里的慌乱,一口气说了出来,直到这时我才看到,伏罗希洛夫对他伸着手。我连军礼都忘记敬了,慌忙向前跨了一步,被脚上的破拖鞋绊了一下,一把握住了元帅的手。

“宣布吧,乔洛霍夫少将。”元帅扭头对身边的那位少将指挥员说道。

乔洛霍夫少将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文件,开始大声地朗读起来:“为了表彰穆施达可娃·奥夏宁娜下士,在会让所防空站中所取得的辉煌战果,以及阻击德军战斗中英勇表现,特授予一枚红旗勋章和一枚勇敢奖章。列宁格勒方面军司令部。1941年9月3日。”

元帅接过旁边军官递过来的两枚闪闪发光的奖章,把它们挂在了我的病号服上。然后再次伸出手来和我握手,向我表示祝贺。然后又问我:“您有什么要求,现在可以提出来,我会亲自安排人去帮您办理。”

“我想回前线去。”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值得提的要求,索性就提这个最普通的、也最容易让人接受的要求。

伏罗希洛夫沉默了一会儿,问旁边的薇拉:“护士同志,丽达的身体状况能出院吗?”

“目前还不行。”薇拉在元帅面前一点都不紧张,直接地说:“至少还需要休养一个星期。”

“我明白了。”他点点头,轻轻地拍拍我的肩膀说:“丽达同志,您看护士也说现在不行,那您就在医院里再安心地休养十天。十天后我亲自派人送您回前线。”

“现在就再见了吧。”元帅又握了握我的手,转身向门外走去,那一群军官也紧随其后随之离去。

十天以后,有个年轻的少尉来医院找我,说是奉方面军司令部的命令,送我到防空司令部去报到。还给我捎来了新的军装、军人证和调令。

穿上新军装后,我才发现领章上佩着中士的三角形领花,赶紧问少尉:“少尉同志,您看这军装是不是弄错了,我是下士,可这是中士的领章啊。”

少尉看了看,毫不犹豫地说:“没错,我来的时候看过您的军人证和调令,上面写的都是中士军衔,您已经被提升为中士了。祝贺你!”说着话伸出手来和我握手表示祝贺。

车到了涅瓦河边的防空司令部以后,少尉把我带进了值班室,和一个值班的准尉军官进行了交接,然后便离开了。

准尉军官带着我来到了二楼的一间办公室,见到了这里的人事处长,一位上了年纪的秃头少校。我连忙从军服口袋拿出自己的证件和调令递了过去。他接了过去,皱起眉头翻开来看了看,又把调令读了一遍。然后说:“目前德军的空袭很猛烈,我们防空部队的人手很缺,各个辖区都需要大量的人手,您想去哪里?”

“我能回171会让所吗?”我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自己请求。

“1717会让所?那里不属于我们的辖区。”他虽然没有反对,但是我也知道那里是回不去了。

“那我能去什么地方呢?”

“去普耳科沃高地吧,那里是保卫列宁格勒的屏障,每天都会遭到德军的空袭,防空力量很薄弱啊。”

“好的。”只要有地方去就行,我果断地答应下来了:“我服从组织的安排。”

“恩,再过二十分钟,有一辆运弹药的车要去普耳科沃高地,你就搭那个车去吧。你现在去值班室找刚才的那个准尉,他会为你安排的。”

“是。”我向少校敬个礼,转身走出了房间。

第6章 高地保卫战(一)

我重新回到了值班室的时候,值班的准尉已经把我的任命书准备好了。看见我进门,他便从桌上拿起一纸文件递给了我。

我接过任命书一看,不禁就傻了眼。如果是印刷体的文件,我多少还能看懂一些,可这纸上的命令不是打印而是手写的,俄语的手写体和印刷体差别实在太大了,我根本看不懂文件上写的是什么内容。

我犹豫了一下,只能厚着脸皮问准尉:“准尉同志,您能把我念念这文件上的内容吗?上面的字体太潦草了,屋子里的光线又暗,我实在是看不清楚。”说完这话,我已经羞得满脸通红。

准尉没有发现我的异常,只是不满地看了我一眼,不过还是耐心地给我读了一遍命令:“致无名高地守备营指挥员:我部现派遣穆施达可娃·奥夏宁娜中士,到你处担任高射机枪排排长,请予以接纳。列宁格勒防空司令部。”

“我去了以后该向谁报到呢?”我急忙又问了一句。

“去了以后,自然会有人告诉你。”准尉有点不耐烦样子,接着又补充说,“送你去高地的车和司机都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你快点去吧。我的话完啦。”

我赶紧向他敬了个礼,然后转身走出了值班室。

我走出防空司令部的大门,看见天已经傍晚了,前面不远处停着一辆盖着帆布的卡车。我正想走过去问问是否是去普耳科沃高地的车,卡车的车门就打开了,一个戴着船形帽的司机从里面探出头来,大声地喊着:“姑娘,是您要去前线吗?”

姑娘!听见这个词,我马上条件反射地向左右看了看,可门口除了两个站岗的士兵,连个人影都没有,哪里来的姑娘?

“嘿!嘿!亲爱的”他又接着喊:“别东张西望了,说的就是你,快点上车吧,汽车都等你半天了。”

原来是叫我啊,唉,都这么久,我还是记不住自己现在已经是一个女兵了。我赶紧快走几步,上车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试探地问了一声:“是去普耳科沃高地吗?”

“是的是的。”司机边说边扭动了点火开关钥匙,咯噔一声猛得把变速杆一拉,汽车就开动了。

有一会儿工夫,司机在默默地驾驶着,我们谁也没有说话,但是他脸上始终挂着莫名其妙的微笑。

“您干嘛这么高兴啊?”我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他一句。

“您真了不起!”他出人意料地回答:“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居然已经获得了两枚军功章。”

“我也是才获得不久。”

“我向你表示真心地祝贺,中士同志。”

“谢谢,司机同志。这是方面军司令员亲自授予的。”说到勋章,我不免有些得意。但很快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两枚勋章都是来自不易的。红旗勋章是司令部为了表彰丽达在防空战中亲自击落了两架敌机的辉煌战果;至于那场森林中的战斗,虽然消灭了全部的德国鬼子,但是四个女战士牺牲了,瓦斯科夫准尉负伤也不知道送到哪个医院去了,我到现在也没能打听到他的下落,我获得了本该属于她们的荣誉,真是有些惭愧。

“是朱可夫大将吗?”

“不是,是方面军司令员伏罗希洛夫元帅亲自授予的。”

“啊?!”他有些惊讶地说:“您还不知道吗?伏罗希洛夫元帅上个星期已经被召回大本营里,现在接替他职位担任方面军司令员的是朱可夫大将。”

“哦。”我赶紧解释说,“我今天才从医院出来,还不知道司令员已经换人了。”

“我就爱在夜里开车。”一说开了头,喜欢说话的司机接下去说,“老是心痒痒地要开足马力跑!你不用管行人,也不用管车辆!飞一般跑,在大路上称王!”正说着,路边有个民警从人行道横穿到汽车的前面,把车拦住了。看见警察拦车,我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在莫斯科的时候,我最怕的就是警察拦车,通常拦下来后,很多都是以查驾照、查护照为名,行敲诈之事。遇到的次数一多,我便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了一种警察恐惧症。

正当我心跳加速的时候,突然听见司机的声音:“喂一喂!”他对民警大声发出了警告,“看看清楚!别耽误我执行公务。”他用手指戳了戳那张贴在挡风玻璃上的方形硬纸板通行证。民警看了一眼通行证,向我们敬了一个礼,向后移了两步退到了路边。

我暗松了一口气,微笑着看看他的司机,这时候才想到自己不是在后世的莫斯科,而是在战争年代的列宁格勒,在战争中,军人是有很多特权的,对这些民警根本用不着害怕。

没有了警察的约束,他越发地不遵守交通规则,开着汽车在一条条空荡荡的街道上飞驰,一会儿靠左,一会儿靠右,显然是由于可以这样无拘无束地驾驶而感到十分快乐。

“您是什么地方人啊?”他又问我。

“莫斯科。”我不假思索地说。

“莫斯科!”他一下兴奋起来,“真巧,我也是莫斯科人,入伍后就一直在列宁格勒服役。我家在列宁大街27号,您住什么地方?”

“我住在莫扎伊斯克路118号,站在我屋子的阳台上可以看到凯旋门和胜利广场上的胜利女神纪念碑。”

“住一哪一里?”司机有些惊讶地问,同时由于感到意外,他的脚从风门上移开了。

汽车的速度骤然间慢了下来。

“注意驾驶!”我慌忙提醒他,同时也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胜利广场是1995年才建成的,而现在才1941年,他又不是和我一样的穿越者,怎么可能知道五十多年后才出现的建筑物。

“亲爱的,你说的凯旋门和胜利广场是怎么一回事啊?!”司机一面调整车速,一面大声问道。“我好像从来没听说过这两个地方。”

“哦,我没有说清楚,我的意思是:等战争结束后,我们应该在莫斯科建一座宏伟的凯旋门,再修一个巨大的广场,在广场中间建一座高大的胜利女神纪念碑,来纪念这场伟大的卫国战争。这个地点最好就在莫扎伊斯克路的库图佐夫地铁站附近,这样的话,我就可以站在家里的阳台上,天天看这两个伟大的建筑物。”我胡诌着尽力补救刚才的语误。

“您说的太好了。”他没有产生任何的怀疑,也开始跟着我的思路开始遐想:“我也希望能早日把德国鬼子赶走,然后就可以在莫斯科修建你说的建筑物来庆祝我们的胜利。”

卡车爬上一个小山丘,又行驶了一段距离,司机开始减慢车速。“这就到目的地了吗?”等到司机把汽车停在其他的卡车旁边,我有些疲惫不堪地说。

“到了。”司机证实说。

我对司机说了声谢谢,便推开车门跳了下去。司机把身子横过座位,从我没关上的车门里探出头来,指着前方对我:“你顺着这条路往前,看见一个半埋在地下的掩蔽部,那里就是无名高地的指挥部,你应该去那里向指挥员报到。”

我再次向他到了谢,沿着凹凸不平的小路向指挥部的方向信步走去。

没走多久,前面出现一个隆起的土屋式掩体,有两个穿着军装的战士在屋子旁踱来踱去。看见我走近屋子,其中一个战士举起手来示意我停下,然后对我说:“战士同志,请出示您的证件。”

“我是奥夏宁娜中士,是无名高地高射机枪排新任的排长,来这里向指挥员报到的。”我边说边解开上衣兜的扣子,取出军人证和夹在里面的任命书递给了他。

那战士接过证件,仔细地念了任命书,翻阅了一下军人证,并凝视了一下我,大概是把照片和本人核对一下,然后对我说了句:“等一等”,转身拉开房门走了进去,一进去那扇木门便砰地关上了。

我明白这个战士是进去向上级汇报,便站在原地耐心地等待。

房门打开,那个战士重新走了出来,只把军人证还给了我,不过却没有看到那份任命书,估计是留在屋子里的指挥员那里啦。

“您可以进去了,中士同志,指挥员在里面等着你呢。”

第7章 高地保卫战(二)

我顺着木踏级,走下到掩蔽部里。不十分宽敞的房间里烟雾弥漫,使原本光线就很差的房间变得更加昏暗。我好容易才看清有个高大的军人挺直身子站在那里,头顶几乎碰到顶板,接着又看到一张木板桌,桌边有个军官,手里拿着电话耳机。

“指挥员同志。”因为屋子的光线太暗,我看不清他肩膀上的军衔,举手敬礼的时候,只能含含糊糊地称呼了一声:“我是从防空司令部来的奥夏宁娜中士。”

高个子军官没说话,只是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做手势示意我先坐着等一会儿,又转过脸去神情严肃地盯着打电话的人。

我走过去坐了下来,那个军官打电话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上校同志,我还是认为,应该尽快给我们补充正规部队。民兵师,从这个名称本身就可以看出,在专门军事意义上它仅仅是……形式上作为一个师。昨天德国人试图突破我们的防线,但是我们粉碎了他们的进攻。天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再次发动进攻。如果敌人已经知道,这一段阵地是由非正规部队防守的——他们的侦察兵可不聋也不瞎。民兵抵挡不住坦克的攻击。万一德国人在这里突破成功,普耳科沃高地就有可能失守,然后他们就会长驱直入地闯入列宁格勒……”

“民兵师是不会后退的。”话筒里传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与其在这里抱怨,还不如好好地考虑如何利用你手中的兵力守住防线,一步都不能后退。”

“可是,上校同志,民兵们从前看到过德国坦克冲到眼前吗?他们挨到过机枪的扫射吗?看到这样的坦克向他们爬过来,头顶上还有飞机压下来,这时候,他们就会显出原形来了!到了他们看到坦克转身逃跑的时候,那么随便用什么样的宣传鼓动也拦不住他们的,请相信一个老兵的话吧!”

“够了,大尉同志。”话筒里传出上校气愤的声音。“谁给了你侮辱民兵师的权利?他们都是列宁格勒的工人阶级,只要活着,他们就会在这块土地上坚持下去,绝对不会有谁从这里逃跑的。”

打电话的大尉犹豫了一下,然后急速地变换话题说:“在昨天的战斗中,我们营减员三分之一以上。我不想说假话,战士们都打得非常英勇。但是下一次进攻,我们是顶不住的,应该为我们补充正规部队,哪怕是一个排也好……”

“没有了,大尉。”上校的声音缓和了许多。“我手上一点预备队都没有了。”

大尉终于失望地搁下了电话,旁边的高个子军官迫不及待地追问:“师长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到处都需要部队。如果都派正规部队的话,那是远远不够的。师长说明天民兵师会派两个连过来补充我们。”说着目光向我扫了过来,问道:“您是谁?”

我赶紧站起来,严肃地向他敬了一个礼:“大尉同志,我是从防空司令部来的奥夏宁娜中士,奉命来担任高地的高射机枪排的排长职务。”

“在部队里服役多久了?”他拿起桌上的那纸文件看了看,皱着眉头问。

“四个月。我是战争爆发前一个月入的伍。”

“哦,才入伍四个月,你就是中士了,看来后方升官还是挺容易的。”他的言语中充满了挑衅的成分,他不依不饶地说:“战争是男人的事,女人们还是待在后方吧。”

“红旗勋章?!”正当我在考虑如何应对大尉的挑衅时,旁边突然插进来的声音为我解了围,高个子军官吃惊地说:“您居然得到了红旗勋章。”

“是的,我参加过几次战斗,这两枚奖章,是伏罗希洛夫元帅亲自授予我的。”我不卑不亢地回答说,这个时候可不能谦虚,不然会被他们瞧不起,以为我是凭借着什么裙带关系爬上来的。

奖章和元帅,这两样东西,一下拉近了我们彼此间的距离。大尉的态度一下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他面带微笑地向我伸出了手:“我是歼击营营长霍洛波夫大尉,欢迎您来到无名高地。”

握过手以后,又指指旁边的高个子军官,主动为我介绍说:“这是营里的一级政治指导员赫洛波夫上尉。”

等我们重新就坐后,大尉开始指着桌上的地图,为我讲解当前的局势。普耳科沃高地,是一些座落在从南方通向列宁格勒的最近路上的丘陵。如果德军占领了这里,就能控制莫斯科和基辅通列宁格勒的公路,保障他们的摩托化部队向市区推进,同时高地上的德军还可以部署大炮,对市内的一连串地区进行精确的轰击。

“我们高射机枪排的任务是什么?”等大尉向我介绍完情况以后,我又追问了一句。

“任务是很明确的,我们营坚守着普耳科沃高地的右侧,要在这里坚决地挡住德国鬼子,一步都不能后退。而你们高射机枪排的任务,就是为我们营的阵地提供有效的防空保护。”

“明白了。”我挺直身体站起来。“大尉同志,我想我该去排里和同志们认识一下了,允许我离开吗?”在这里听了他半天的废话和吸了那么多的二手烟,我也该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了。

“走吧,我和指导员带你到排里去。”说完大尉带头朝门外走去。

我跟在两人的后面,沿着一条踩得很平坦的小路向前走,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一座大木屋。这时突然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什么人?站住,口令!”

我循声望去,原来是一个女兵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拦在了前面。

“什么口令不口令的?!”大尉有些不高兴地说:“我是霍洛波夫大尉,快去叫副排长出来,就说你们的新任排长到了。”

“是。”那个女兵答应一声,把枪往肩膀上一挎,扭头就往大木屋跑。

“走吧,奥夏宁娜中士。”一直没说话的指导员向木屋指了指,和蔼地对我说,“您手下的战士就住在那里。”

“中士同志。”后面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喊声,我扭头一看,居然是刚才送我来的司机,他手里抱着一个纸盒子,正小跑着往我这边来。跑到我的身边,没等我说话,就把纸箱递给我,说:“差点忘记了,这是防空司令部配发给你们排的肥皂。”

我接过纸箱,大尉在旁边嘟囔了一句:“防空司令部居然还专门给你们排发了肥皂。”司机听见了,虽然他的军衔很低,只是一个下士,但对于一个不是自己上级的指挥员,他依然语气不客气地说道:“大尉同志,女兵和男兵不一样,她们是有特权的。”

说完,向我敬了一个礼,说:“再见,亲爱的,祝您好运!胜利时再见!”转过身,沿着来的路大步地往回走去。

等我们三人走到木屋前的时候,高射机枪排的女战士们已经集结完毕。“敬礼!”随着口令,女兵们整齐地向我们行了一个军礼。

然后一个身材修长的女兵跑到我们面前,严肃地向霍洛波夫大尉敬了一个礼,干巴巴地报告道:“大尉同志,副排长卡列尼娜中士向您报告,高射机枪排集合完毕,听候您的命令。”

“稍息。”大尉走到队列前面,开门见山地向大家介绍我:“这是你们的新排长奥夏宁娜中士,以后她将指挥你们进行战斗。”

我放下手中的纸盒,走上去向女兵们敬了一个礼,简短地说:“我是你们新任的排长奥夏宁娜中士。副排长和班长们留下,其余的战士解散。”我倒是有很多话想说,不过怕我自己所知道的俄语词汇不够用,为了避免穿帮还是少说为妙。队伍解散的时候,我叫住一个离我比较近的女兵:“等等,劳驾您把这个纸盒搬到屋子里去。”

大尉和指导员走了以后,我便带着副排长和三个班长去了炮位视察。“这个炮位由一班长让娜负责,有不少于两个基数的弹药。”卡列尼娜在旁边为我做着介绍。

“恩,除了这里,还要再准备一到两个预备阵地。”虽然我没有上过战场,但是我还是懂得,在战斗中如果一直保持固定位置不动的话,很容易成为敌人射击的靶子。

“是。”

我又伸手到伸手在炮管上一摸,手上沾了少许铁锈。我又吩咐卡列尼娜说:“明天安排人把机枪擦擦,好久没用了,都生锈啦。”

“是。”

第8章 高地保卫战(三)

“战斗警报!战斗警报!~

一连串急促的喊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翻身坐了起来。看见那些同样从睡梦中惊醒的女兵们,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跳到鞋子上,然后胡乱从枕边拿起钢盔往头上一扣,拿起步枪就往外跑。我本来就是和衣躺下的,赶紧也戴上钢盔穿上鞋,紧跟在她们的后面就冲了出去。

女兵们跑出木屋后,迅速地进入了各自的炮位。我跑到一号炮位前,看见她们训练有素地掀开高射机枪上的伪装,装填子弹。让娜坐在座椅上,正摇着手柄转动着机枪,通过瞄准镜来试图锁定空中的敌机。

我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样指挥她们进行战斗。要知道以前的丽达虽然当过班长,但在排里一直都在充当射击手的角色,从来未曾指挥过哪怕一次的战斗,所以在她的意识里没有丝毫的指挥经验可供我借鉴。

还在医院的时候,我那曾一度可以和母语媲美的俄语水平,居然在伤势逐步好转的过程中大幅度退步,以至于后期和薇拉的交流也出现了越来越多的障碍,很多时候我听不懂她说的话,她也听不明白我偶尔冒出来那些诸如电视、电脑、网络之类的新名词。为了防止露馅穿帮,我下意识地减少了和外人说话的次数,竭力让别人以为我原本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昨晚到达这个高地后,我之所以带着副排长和几个班长在阵地上转悠了半天,直到大半夜了,才回到木屋里休息,目的就是想避免直接面对排里的那几十个女兵,怕她们缠着我问东问西,说话一多,我就有可能要原形毕露。

在阵地上转悠了几个小时,收获还是蛮大的。我猜卡列尼娜也认为我是凭借裙带关系才混到目前的职位,深怕我对武器不熟悉,当我们来到高射机枪旁时,她特意抚摸着枪身对我耐心地解说:“这是14.5毫米四联高射机枪,是由四挺14.5毫米的高射机枪组成,它是由枪身、瞄准镜、枪架、四轮双轴车座组合,用汽车牵引。”虽然她说的不少术语我都听不懂,但我还是根据她讲解时所指的部件,猜出了她所解说的内容。“每分钟射速是600发,有效射程为2000米。配备两个弹箱,每个弹箱是150发子弹……”

“一号炮位准备射击。”身边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副排长卡列尼娜看见我站在炮位旁一声不吭地发呆,以为我被吓得惊慌失措了,便自作主张地接替了我的指挥职位,径自向各个炮位发号施令。

打扰我们睡眠的是一架德军侦察机,它正在高地上空徘徊着,我们高射机枪的枪口直指天空。女兵们熟练地操纵着机枪,随着卡列尼娜的口令,枪口始终跟随着侦察机。侦察机一摆翅膀,爬到了机枪打不着的高度,好像有意在戏弄着我们,肆无忌惮地在高地的上空兜了一圈又一圈。

“射击!”卡列尼娜果断地下达了开火的命令。

让娜踩动了炮钮,子弹密集地射向了天空。弹壳飞舞,跳跃着溅落到地上。

“二号炮位,三号炮位,修正提前量,射击!”看见一号炮位的攻击没有奏效,卡列尼娜又毫不犹豫地发出了一连串的新指令。

不远处的二号、三号炮位也射出了密集的子弹。

天空中的侦察机抖了一下翅膀,拉起了高度,脱离了这片危险的天空。但它并没有飞远,而是在更高的位置上继续地兜着圈子。

看着这嚣张地侦察机,我不禁无名火起,我走到了让娜身边,拍拍她的肩膀:“让娜,让我来试试。”

让娜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但还是把身体从机枪的座椅上挪开,让我坐进了操纵手的位子。虽然我现在开始逐渐地丧失了丽达原有的语言能力,但是她所掌握的军事技能,还是能为我所用。我转动着机枪,枪身随着敌机的移动而转动。操纵着机枪转几圈以后,我便已经能熟练地使用这个从来没用过的武器了。

“排长同志,弹药装填完毕。”站在旁边的让娜向我报告。

我沉着地点点头,继续透过瞄准镜来试图锁定那架自以为是的敌机。这个时候我突然感觉阵地上一片寂静,好像大家好像都在期待着我。

“把它打下来。”卡列尼娜鼓励着我。

我沉稳地点头,全神贯注向敌机瞄准。瞄准镜一次又一次套住敌机,但因为射程的缘故,我始终没有开火,继续耐心地跟踪着目标。

“高度1500。”卡列尼娜一边用望远镜观察着一边报告着。“高度1500。”让娜在一旁大声地复述着。

“高度1300!”“高度1300!”

我的脚踩着了炮钮,一点点地往下缓缓踩去。

“高度1100!”“高度1100!”

我咬紧了嘴唇,耐心地转动着枪身,瞄准镜上的十字线不偏不倚套住了敌机。

“高度900!射击!”“射击!”

敌机目标愈来愈大,愈来愈清晰。“去死吧~”我忍不住用中文大吼了一声。

然后狠狠踩下了炮钮,一串串枪弹冲出枪口,射向敌机。随着我不停地踩动炮钮,密集的子弹不间断地射向了空中。

敌机的尾翼后面拉出了长长的黑烟,在空中转了一个大弯,向德军阵地的方向狼狈逃去。

“打中了,打中了!”让娜第一个跳了起来,疯狂地喊着,接着阵地上响起了女兵们的尖叫和欢呼声。

高射机枪排在无名高地的第一次战斗,以击伤一架敌机而告终。

第9章 高地保卫战(四)

敌机逃走了,女兵们冲到了我的身旁,拼命地亲吻我的脸颊。本来这是个左搂右抱的好机会,可我却呆呆地坐在机枪前,刚才打敌机的时候,我倒是镇定自若;哪知战斗结束了,我却开始后怕,全身像筛糠一样不断地在发抖。

“你怎么了?”旁边的让娜关心地问,她对我的称呼已经由“您”变成了亲昵的“你”。

“没啥,就是有点冷。”我找了个比较贴切的理由来掩饰自己的失态。俄罗斯的秋季早晚温差太大,刚才从屋子里冲出来的时候,因为心情紧张,还没有感觉到清晨的寒意。这个时候还真感到有点凉啦。

卡列尼娜走过来,揽住我的肩膀说:“走吧,丽达。我们回去吃早饭,不能让该死的德国鬼子耽误了我们的早餐。”我答应了一声,从座位上跳了下来,在女兵们的簇拥下回到了屋子。

屋子里有一张长的木板桌,估计就是女兵们平时吃饭的餐桌,上面摆放着切成片的黑面包、酸黄瓜、奶酪、香肠,甚至还有一盆青苹果。

正要开始吃饭,突然门口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们可以进来了吗?”我朝门口看去,只见霍洛波夫大尉和赫洛波夫上尉两人正面带笑容地站在门外。我赶紧站起来迎了过去,连声说道:“指挥员同志,欢迎你们的到来。”

两人坐到桌边,摘下头上的钢盔摆在了桌上。赫洛波夫有点兴奋地对大家说:“姑娘们,你们真是太棒了!你们没来之前,这个阵地没有什么防空力量,所以德国鬼子的飞机天天都要飞到高地上空来兜圈子,一点儿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今天你们狠狠地教训了他们,估计他们今后就不敢再那么嚣张了。”

“行了,我的政治指导员同志。”大尉打断了他的话,“现在是吃早餐的时间,你要说的话还是等吃完饭再说吧。”他把一个军挎包放到桌上,把里面的东西逐一地摆在桌上:面包干、猪油和一罐炼乳。东西虽然不多,但我清楚地知道,这些平时看起来很普通的东西,在战争年代里却是无比珍贵的食物。

“姑娘们,这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大尉招呼着大家:“大家不要客气,都来吃吧。你们吃早餐的正常时间已经被德国鬼子的飞机耽误了,都抓紧时间吃吧,免得吃到一半又被德国鬼子打扰啦。”

“轰!”他的话音刚落,外面便响起了爆炸声。刚开始只是一声,接着“轰、轰、轰!”的爆炸声便响成了一片。

“不好。”大尉的脸色马上就变了,“德国鬼子又开始对阵地进行炮击了。上尉,我们赶紧去观察所。”抓起搁在桌上的钢盔便往外冲,赫洛波夫也紧跟其后冲了出去。

“我拷,大尉真是个乌鸦嘴。”我小声地用中文骂了一句,然后站起来大声吩咐我的副排长:“卡列尼娜,除了在高射机枪那里留下几个必要的人员进行警戒,其她人都隐蔽到防炮洞里去。”

“丽达。”卡列尼娜有点犹豫地说:“可是往常炮击的时候,我们都待在屋子里啊。营长同志也说过,这个房子建在山的背后,炮火是打不到的,是很安全的。”

我听了这话,真是哭笑不得,也许房子所在的这个位置,德军的炮火是打不到,但不等于飞机也炸不到这里。几十个人窝在一个破木屋里,一枚航空炸弹落下来就全部挂掉了。于是我态度很坚决地说:“不行,都去防炮洞里隐蔽,这是命令。”

我下完命令,随手从桌上抓起几片面包,边吃边走出了木屋,跟在两个指挥员的后面,去设在山坡上的观察所。

观察所里除了正在用望远镜观察敌情的营长、指导员,还有一个带着耳机的男报务员手持话筒,正大声地喊话:“喂,喂,师部,师部,我这里是无名高地,我这里是无名高地……”

“轰、轰、轰!”我趴在观察口前,看着德军的炮弹接二连三地在高地上爆炸,烟尘飞腾,遮蔽了半个天空。

然而这里的情况并不是最严重的,左侧的高地受到了更猛烈的炮击。山坡上各种坚固的防御工事像是纸糊的玩具一样,被爆炸的威力撕烂揉碎再高高地扬到了空中。雷区的地雷不停地被引爆,战壕前的铁丝网被撕成了碎片,隐蔽在战壕里的战士们被炸的血肉横飞……

师部的电话终于要通了,大尉大声地向师长报告着情况:“……德国鬼子对高地进行了猛烈地炮击,步兵正在后面集结。看情况,他们又是准备采用老战术,用炮火对我们左右两侧高地进行火力压制,然后再组织兵力对主峰阵地进行突击……”

“轰!”的一声巨响,一发炮弹在观察所附近爆炸,屋顶大大小小的土块暴雨般地落下来,我吓得尖叫一声,慌忙离开了观察口,抱着头蹲在了地上。外面大团大团辛辣的硝烟被风吹了进来,呛得我有点喘不过气来。

刚打完电话的大尉用不满地眼光看了我一眼,正想开口批评我这个惊慌失措的人,一直在观察外面敌情的赫洛波夫突然大声说:“哎呀,不好。”

“什么事?”大尉冲了过去,抓起放在观察口的望远镜紧张地往外张望。

“大尉,你看,有坦克和装甲运输车掩护着德军步兵正从我们阵地的右侧绕过去,他们想直接去攻击基辅公路上的防线。”

“要赶紧向上级报告。”大尉转身抓起电话又开始大声地呼叫:“师部,师部!我是无名高地,我是无名高地!”他突然扔下话筒,气呼呼地说:“见鬼,电话线被炸断了。”然后吩咐那个通信兵:“你快点去检查一下线路。”

“刚才师长说什么没有?”通信兵刚离开,赫洛波夫便关切地问大尉。

“说了,还是那几句话:宁可让白骨暴露在荒野,决不丢弃高地;只要还有一个人在,就要像钉子一样钉在阵地上,一步也不能后退。”

“轰!”又是一发炮弹落在附近,我身上又落上了厚厚的一层土。这里太危险了,没准过一会就被一发炮弹直接命中了,我可不想死地不明不白,还是到防炮洞里去找排里的战士吧,至少待在那里不会被炮弹炸死。想到这里,我也没和他们打招呼,悄悄站起身来,偷偷地溜出了观察所。一出了门,我马上撒开脚丫子就往防炮洞那里跑去。

第10章 高地保卫战(五)

防炮洞是一间很大的地下室,灯光昏暗,阴湿,看着像是锅炉间。我进去的时候,里面空荡荡地一个人都没有,我不由地有些生气,排里的女兵们真是太不象话,居然没人服从我的命令,到这里来躲避德军的炮火。

有心想出去教训教训她们,但听着外面传来的隆隆炮声,还是忍不住打了退堂鼓。坐在靠墙的长凳上,回想起刚才在观察所旁爆炸的几枚炮弹,依旧让我心有余悸,以至于心越跳越快,跳得快喘不上气来,两条腿也在不停地哆嗦着。

“丽达。”让娜突然出现在洞口,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怎么躲在这里啊,我们正在到处找你呢。”

“啊。”让娜的突然出现,把我从惊恐中拯救出来,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强作镇定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阵地后面发现了德国鬼子,副排长让我来找你,如果这里找不到你,我还准备去观察所找你呢。”

“哦,有德国人出现在高地的后方!”听她这么一说,我反而放下心来,刚才在观察所时,我就听赫洛波夫说过有德军企图绕过我们,然后越过公路去攻击后面的防御阵地,切断高地和后方的联系。虽然我不清楚即将发生什么样的战斗,但我清楚地知道,德军的进攻铁定会失败,这是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否则的话列宁格勒早就陷落了,所以我依然坐在凳子上,不紧不慢地问道:“什么样的德国人?”

“我……我不知道。”她有点惊慌失措地回答:“刚才执勤的哨兵说发现了德国人,我觉得应该先向你汇报,然后你再向上级汇报……”

外面的炮声停了,虽然不久以前我还是心慌意乱的,此刻这种害怕的感觉已经没有了。一切又恢复了本来面目。我打断她的话问道:“有多少德国人?”

“排长同志!”让娜受到我情绪的感染,也镇定了下来,说。“来报告的是排里的流动哨兵,她肯定地说,德国人……”

“什么样的兵力?……”

“我无法知道。”让娜回答道,已经意识到她自己的回答很不象话,“我认为必须不失时机马上报告!……我来找你的同时,副排长也去悬崖边观察敌情去了。”

我站了起来,对让娜说道:“走吧,带我去看看是什么样的德国人。”

卡列尼娜和二班三班的两个班长站在悬崖边,正在用望远镜观察着下面的敌情。我走到卡列尼娜的身边,低声地问了一句:“下面的情况怎么样啊?”

“情况很太好。”她一边把手里的望远镜递给我一边愁眉苦脸地说:“下面大概有一个营的德国鬼子,在三辆坦克和十辆装甲车的掩护下,正在向公路北面阵地发动进攻,防线也许会被突破的。”

“那可未必。”我轻蔑地笑了笑,抬手举起望远镜向高地下看去。几百米外的公路上,德军步兵排成了散兵队形,正在向公路北侧的阵地缓缓地推进。在前面开路的是三辆重型坦克,一会儿开炮,一会儿开机枪,慢吞吞地向前开去,一路上把灌木丛、树桩、一圈圈铁丝网都辗压在车下。

防守的部队可能是缺乏反坦克武器,不时有战士跃出战壕,抱着炸药包向坦克扑过来,但是他们很快就被坦克后面的装甲车上的机枪火力打倒了。坦克在离战壕五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用炮和机枪开火,掩护从装甲车上跳下来的步兵占据有利的战斗阵地。

“卡列尼娜,马上全排集合。”眼看着下面的防线形势越来越危急,我果断地下达了命令。卡列尼娜答应一声,便跑去集合队伍去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全副武装的女兵们纷纷跑了过来,然后停在了我的面前,整齐地排成了三行。让娜、二班长娜丽莎、三班长娜达莎也回到了队列之中。卡列尼娜上前一步向我敬礼:“排长同志,全排集合完毕,请你指示。”

我走上前去,对着面前的三十多个女兵,神情严肃地说:“同志们,现在的形势很严重,德国鬼子已经绕到了我们的后面,正在进攻公路北面的民兵师阵地。民兵没有什么战斗经验,他们是很难挡住敌人进攻的,我们应该对他们进行支援……”

“排长同志。”二班长娜丽莎打断了我的话“我们该怎么对他们进行支援呢?这后面是悬崖,我们可没法下去啊。”

“谁说我们要下去?!”因为不满她打断我的讲话,所以我的语气也很不客气。“我们就在高地上用火力支援他们。”

“可是我们配备的都是步枪,怕是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虽然从我的语气中听出了我对她的不满,但是她还是鼓足勇气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

“谁说我们要用步枪射击?”我故意顿了一下,然后再石破天惊地宣布:“我决定用高射机枪对德国鬼子进行平射。”

“平射?!”她听了我的话,眼前不禁一亮,惊喜地说:“您说得有道理,高射机枪确实可以为民兵师提供强大的火力支援。不过……”她停顿了一下,然后有点犹豫地说:“可是根据条例,如果要改变武器的使用用途,必须要得到上级允许……”

“行了。”我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她的话,这些老毛子做事就是呆板,等请示完毕获得允许,估计公路北面的阵地早被德军突破了。“一切责任由我来承担。下面安排作战任务:副排长卡列尼娜和二班长留在原炮位保持对空防御。一班长让娜、三班长娜塔莎立即带战士把高射机枪推到这里来,我们要马上投入战斗,一定要把这些德国鬼子消灭掉。明白吗?”

“明白。”女兵们斗志昂扬地吼了起来。

“一号高射机枪已就位。”

“三号高射机枪已就位。”

我站在悬崖边,高高地举起了右手,边用望远镜观察敌情边大声喊道:“一号机枪,目标:德军坦克。”

“明白,目标:德军坦克。”坐在射击手位置的让娜大声地重复着我的命令。

“三号机枪,目标:坦克右侧的装甲车。”

“目标:德军装甲车。”娜塔莎也高声地重复着我的命令。

“射击!”随着喊声,我的手猛地向下一挥,两挺高射机枪顿时猛烈开火,一串串复仇的子弹向敌人射去。

透过望远镜看去,一辆装甲车被密集的子弹打中,马上冒出了滚滚浓烟,如同一支燃烧的火炬。子弹敲得坦克装甲叮当作响,但只溅起了一连串的火花,看来在这么远的距离上,机枪子弹对它的伤害不大。

“让娜。”看着对坦克的攻击无效,我马上大声地吩咐让娜:“不要再打坦克了,改打旁边的装甲车和步兵。”

山下受到攻击的德军坦克,停止了对民兵阵地的炮击,掉过头来向我们山上开炮。不过因为射角的缘故,坦克打出的炮弹都无一例外地落在了半山腰;掩护坦克的步兵也手忙脚乱地向我们阵地掉转枪口,组织火力打击,因为他们的武器射程不够,根本没有对我们造成任何伤害。在我眼里,这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山下的装甲车接二连三地被打爆,弹药殉爆的爆炸声不绝于耳,附近的步兵被四射的弹片成片地打倒,剩余的惨叫着拖着枪四处乱跑。

民兵阵地上又有不少人跃出了战壕,向德军坦克冲过去。此时德军已经自顾不暇,无法组织有效的防御,民兵很快就冲到了坦克的附近。一辆坦克的车身上爆出一团耀眼的火光,包围了整个硕大的车身,然后燃起了熊熊大火。舱口盖哐啷一声打了开来,最先伸出的是一股冒出火苗的浓烟,然后跳出了几个士兵。他们号叫着,挥动手臂,在地上打滚,试图扑灭连衫裤坦克服上的烈火。

我们的高射机枪继续怒吼着,向德军的队列里倾泻着弹药,无情地收割着德国鬼子的性命。子弹犁过的地方,再也找不到一个站立着的人。

剩余的两辆德军坦克也被民兵炸毁了,民兵师也开始了全面的反击,在我们两面夹击之下,这股德国鬼子已经难逃全军覆没的厄运了。

第11章 高地保卫战(六)

“喂,你现在说说:你怎么想出用高射机枪打德军坦克和步兵的高招的?怎么想出来的?!”霍洛波夫大尉站在悬崖边,端着望远镜一边兴致勃勃地瞧着下面打扫战场的战士们,一边好奇地追问我。

刚才他怒气冲冲地带着几个战士赶过来,面红耳赤、青筋暴起地冲我吼道:“中士同志,你这是在犯罪!要知道,未经上级允许,就把高射机枪用来打德军的步兵,擅自更改了技术装备的用途,这可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我忍不住想反驳几句,旋即又克制着自己,苦笑着摇摇头,这个时代的很多事情,是不能用后世的标准来衡量的。用高射机枪打步兵,这可是苏军发明的打法,我只不过是剽窃了前人的成果而已。大尉目前虽然是无名高地上的最高指挥员,但最多只能把我撤职,难道还会真的把我送上军事法庭,他想骂就让他一次骂个够,反正他说的话又快又急,我很多内容都听不懂,直接选择无视就可以了。

他正骂得带劲,山下飘来的硝烟和一股股令人作呕的焦臭味,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他跑到悬崖边,端起望远镜向下看去,先是吃惊地张大了嘴巴,随即哈哈哈大笑起来,兴奋地喊了起来:“好样的,姑娘们!好样的,姑娘们!!你们干得真漂亮!!!”虽然我没有像他那样用望远镜向下看,但我很清楚地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早已沉寂的战场上,躺满了德军的尸体,被击毁的坦克和装甲车还在冒着滚滚的浓烟,那些侥幸活下来的德国兵高举着双手,在战士们押解下,无可奈何地走上了他们的战俘之路。

虽然用高射机枪打步兵的战例,是我在某知名论坛上看到的,但我总不可能对大尉说:我是在网上逛论坛的时候,从一个二战的帖子里看到这种打法的,那样的话我不被他们当成疯子才怪。我耸一耸肩膀,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绞尽脑汁地编了一个蹩脚的理由。“当时我就想把敌人的坦克和步兵当成飞机来打……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他放下望远镜,对我瞧了一眼,表示不相信地摇摇头,微笑了一下。“那么,你说,你只是把下面的那些德国鬼子当成天上的敌机来打,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所以没有吱声。

“不管你当时是怎么想的,你还是下令把高射机枪当成普通的武器来使用。”大尉还是不停嘴地问下去。“也许,你也只是想冒险一试吧?冒险,你不觉得当时自己是在冒险吗?”

“排长同志。”我正在字斟句酌地考虑该如何回答他时,旁边娜塔莎插话为我解了围:“我们还继续清点弹药消耗情况吗?”

“继续吧。”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个摆脱大尉的理由,我没有不好好利用的道理,我吩咐她们:“先清点一下有多少打空的弹箱,然后再检查机枪上的弹箱里还剩多少子弹,这样就可以计算出这次战斗消耗了多少弹药。”

大尉看我开始忙碌,也非常识趣地闭上了嘴巴,继续用望远镜看下面的风景,毕竟那里才有他喜欢看的东西。

远处传来马达的轰鸣声,大家停下手中的工作,都朝那个方向看过去,只见路上出现了一队装甲车正向我们开过来。

“应该是高级指挥员来了。”身后有个女兵低声地说道,“看,来了那么多的装甲车。”

“什么高级指挥员?”大尉的耳朵挺好使的,这么小的声音也听见了,他放下望远镜,回头看见开来的车队,马上小跑着向装甲车迎了上去。

前面的装甲车从大尉的身旁开过去以后,减低了速度,后面其它的装甲车也慢了下来。其中一辆停在离大尉几步远的地方,车门哗啦一声打开了,从里面走下来三位将军。其中一位中等身材、肩膀宽阔、脑瓜很大的将军,走在前头,另外两位将军在后面跟随着。

大尉挺直身体向走过来的将军敬了个礼,然后大声地报告:“大将同志,我是内务人民委员部第二十一师六十三团第二歼击营营长霍洛波夫大尉,请您指示。”

大将没有说话,大步地向悬崖边走来。我们自动地闪开了一条通道,然后集体向他敬礼。他走路时脚步很重,同时身子微微有点摇摆,也不左顾右盼,对我们的敬礼视而不见,只是默默地向前走着。

虽然他没有说一句话,但是我已经猜到他是谁了,因为此时待在列宁格勒的将军里是大将军衔的,只有朱可夫一个人。紧跟后面并排走着的一个中将和一个少将,应该就是他最信任的霍津和费久宁斯基两位将军。在后面还远远地跟著一群才从装甲车里出来的军官们,几乎都是校级军官,不是中校、上校就是大校,甚至还有两位少将。

朱可夫来到悬崖边,端起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一言不发地观察着高地下面的情况。霍津和费久宁斯基也站在旁边,拿着望远镜往下看。军官们走过去后,也纷纷拿起瞭望远镜。我看到这个情景,不禁联想起赛马场上拿望远镜的观众,他们的表情也是和这群指挥员一样的兴奋,唯一区别是他们看自己下注的马匹,而指挥员们看到的却是我方在战场上的胜利。

朱可夫放下望远镜,转身穿过人群,来到大尉的面前。大尉赶紧一个立正,但才说出“司令员同志……”,朱可夫就打断他:“说一说下面的战场是怎么回事?”

“我正在准备汇报,将军同志。”大尉急急地回答。“如果您愿意了解一下……”

但朱可夫打断了他的话:“您把重要的报告我。而且要简单扼要。”

“奉上级命令。”大尉开始说。“我营驻扎在无名高地……”

“讲得简短些。”朱可夫又打断了他的话。“你部驻扎在什么地方,所有的人全知道。你报告一下战斗的情况。”

“是。”大尉一边立正一边说,“德军用炮火压制我营阵地,然后有一部分兵力趁机绕到了高地后面,并对民兵师的防线发动了攻击。高射机枪排的战士们发现后,便用高射机枪对敌人进行了射击。”

“高射机枪打步兵,这个主意是谁想出来的?”朱可夫皱起眉头问。

“是我,大将同志。”没等大尉说话,我抢先一步站了出去,不管是福是祸,反正我豁出去了,大不了又挨一顿臭骂。“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德军进攻后方的阵地而见死不救。因为我们只装备有步枪,如果只凭这些武器,是消灭不了敌人的,所以我擅自决定用高射机枪平射,来攻击敌人的装甲车和步兵,为民兵师的防御提供火力支援。”

朱可夫很有耐心地听完我的话,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目光在我胸前的勋章上停留了好一会儿,然后面无表情地问:“你是谁?现在的军衔、职位?”

“我叫穆施达可娃·奥夏宁娜,中士军衔,现在是无名高地高射机枪排的排长。”

看着他严肃的面孔,我猜测朱可夫可能马上就要大发雷霆,毕竟我现在处在一个非常特殊的年代,擅自改变了技术装备的使用方式,始终是一件犯大忌的事情,即使有功劳,其后果也很难预料。

但很快我就发现自己白担心了,朱可夫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笑容,他故意装得一本正经地说:“错了,错了,不是奥夏宁娜中士,而是奥夏宁娜中尉。也不是排长,而是连长。重新报告一遍。”

昨天才刚获得了中士军衔,今天又获得了更高级的中尉军衔,我也就从一个战士正式成为了军官,不禁兴奋地满脸通红。身后的女兵们听到我当上了中尉,也开始高兴地窃窃私语,我竭力压制住自己的激动心情,勉强说着话,重复报告了一遍,生平第一次称自己为中尉和连长。当然我也不忘对朱可夫表示了谢意,毕竟是他给了我一个意外提升的机会。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他态度和蔼地问了我一句。

“应该再调一些高射炮过来。”我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说:“高射机枪的威力太小,对德军的坦克构不成威胁。高射炮的威力大,完全可以用来当反坦克炮用。”我这样说,是因为想到了德军元帅隆美尔在北非时,就是把88毫米的高射炮当成反坦克炮来使用,把英军的装甲部队打得丢盔卸甲。

“马雷什科夫少将同志。”他对着人群中的一位少将问道:“可以立即撤下多少门高射炮调到军队的战斗序列中去?”

“可是,司令员同志!”我的这位顶头上司马上高声提出异议说。“这个城市已经接连两星期遭到敌人的猛烈空袭。如果消减用于防空的高射炮数量的话,那么列宁格勒的防空工作,我们就没有办法保证了,假使……”

“回答问题!”朱可夫打断他的话头,接着又转向所有在场的人加了一句;“要是德国法西斯匪徒的坦克冲到了街上,那么城市的防空还有什么意思?……”

接着他又向将军下命令道:“你立刻去打电话,过十五分钟向我报告,可以调出多少高射炮和什么样的炮。明白吗?”

“是,司令员同志。”将军回答道,然后他朝我瞥了一眼后问朱可夫;“允许我离开吗?”我心中暗自叫苦,完了,刚才说话没经过大脑,想啥说啥,把自己管辖我的上级得罪了,他将来会不会给我穿小鞋啊?

“走吧。过十五分钟您亲自来向我报告。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朱可夫补充说。“明天抽调两个排的高射炮部队补充到这里来,归奥夏宁娜中尉指挥。”

“这很困难啊!格奥尔吉·康斯坦丁诺维奇同志。”将军开始向朱可夫叫苦:“到处都是兵力不足,我上哪里去给她找那么多的女兵来啊。”我心里暗想,这才几分钟时间啊,他居然就开始给我穿小鞋,看来我以后的日子难过啦。

“没有女兵,男兵也行。”朱可夫毫不客气地反驳他:“明天上午十点,补充的高炮部队就必须到位,这是命令,执行吧。”

“是。”将军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敬了个礼,大踏步地向装甲车走去。看到朱可夫帮我说话,我心里才暗松一口气,有这样的靠山在,顶头上司就不敢给我穿小鞋啦。

朱可夫又对在场的指挥员们说了一句:“走,我们去掩蔽部继续开会。”

我这个穿着中士制服的中尉,是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级别的会议,我能做的事情,就是目送他们远去后,继续指挥女兵们清点弹药的消耗情况和擦洗高射机枪。

第12章 高地保卫战(七)

入夜,我们办完了所有的事,除了留下几个岗哨执勤,剩下的人都回到了木屋里。

我和二十几个女兵围坐在大木桌前,饭菜、餐具已经摆好,热汤也盛到了盘里。从早晨到现在,我只吃过几片黑面包,这时感觉已经饿得手脚发软了。

卡列尼娜给每个人面前的搪瓷茶缸里,倒了一种暗红色的液体。轮到我这里的时候,我赶紧用手捂住杯口,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我是不喝酒的。”

“中尉同志,这不是酒,只是果汁而已。”听说是果汁,我也就不再拒绝,移开了挡在杯口的手,听任她给我倒了满满的一杯。

“大家举杯。”卡列尼娜开始致敬酒词:“为了我们今天打退了德国鬼子,为了丽达成为了中尉,我们来干一杯。”

“干杯!”我端起茶缸,高声喊着和大家逐一碰了一下杯,然后喝了大大地一口。果汁的味道酸酸的,略带点甜味,但我同时也感觉到了一股辛辣味。我心里暗叫不好,枉自自己在俄罗斯待了那么多年,居然忘记了他们都是把含酒精的果酒当成果汁来喝的。工夫不大,我就感觉脸颊发热浑身发软,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我们跳舞吧。”突然有一个女兵开口建议道。大家立刻活跃起来,屋子里顿时成了喜鹊窝。我看见让娜悄悄地捅了捅卡列尼娜,示意她向我征求一下意见。

“大家安静,谁在说开舞会呢?”卡列尼娜站起来,表情严肃地对女兵们说道:“没有得到指挥员的允许,这个建议是不会被采纳的。”

听了她的话,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姑娘们都闭上了嘴,面面相觑,然后又集体把目光投向了我。我知道在这个缺乏娱乐生活的时代,没有电视、电脑之类的东西可以用来消遣无聊的时间,对这种女兵们自发的娱乐节目就应该采取支持的态度。于是,我扶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对在场所有的人说:“姑娘们,别愣着了,舞会现在开始,快都跳起来吧!”

女兵们一阵欢呼,七手八脚地把大木桌折叠起来移到了墙角,屋子中间顿时出现了一块宽阔的区域。我浑身无力,坐在墙角的椅子上,看着她们来来回回地忙碌着。

列娜——就是昨晚帮我搬肥皂的女兵,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具手风琴拉了起来,随着悠扬的琴声,屋子里顿时响起了动听的歌声,是我所熟悉的《红莓花儿开》,感情这首歌是这个时代的流行歌曲啊。

一曲终了,卡列尼娜突然向大家提议:“下面请我们的中尉同志给我唱一首歌,大家说好不好啊?”

“好~!”女兵们齐声欢呼起来。

我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要是俄罗斯歌曲,我倒是会唱《红莓花儿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喀秋莎》等等,可惜都只能唱中文而不能唱俄文。唯一会的一首俄语歌曲,是曾经风靡一时的《嫁人就要嫁普京这样的男人》,在这种场合里,借我一个胆子也不敢唱啊。我只能摆着手含含糊糊地说:“对不起了,姑娘们,我喝醉了没法唱,改天再说吧。”

还在这些女兵们并没有为难我,卡列尼娜抓住娜里莎,带头跳了起来。早就心痒难耐的女兵们纷纷进入简陋的舞池,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屋子里立刻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让娜没有去跳舞,而是坐在我的身边陪着我。她突然问我:“中尉同志,上午打德国侦察机的时候,我好像听见你喊了一句什么,不过没听懂。”

“哦。”听了她这话,我才想起当时自己情不自禁地用中文喊过一句。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编理由来向她做解释:“我喊的是一句中文。”

“中文?!”她非常好奇地接着问:“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你从什么地方学的中文啊?”

“用俄语讲,就是‘衣即乌米儿’。”我之所以要给她解释,是因为在后世有个和我拼房住的哥们,晚上特爱说梦话,说梦话时通常是中俄文交替使用。我怕自己哪天说梦话时,也出现这种中俄文混用的情况,与其到时候会引起他人的怀疑,还不如趁早找个理由来掩饰真相。“我原来读书的学校里,有个打扫卫生的老校工,是参加过十月革命的中国人。我和他很熟,就从他那里学过几句中文。”

“哦。”让娜摆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我的头越来越晕,眼前的人物开始变得模糊,身边让娜说话的声音也好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我终于在不知不觉中睡着啦。

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我刚走出木屋,昨晚负责执勤的哨兵就跑过来向我报告:“中尉同志,您快来看,悬崖下面有部队调动。”

“是德军吗?”我心里不由大吃一惊,以为又是德军趁夜色悄悄地绕到后面去了。

“不是。”哨兵脸上露出喜悦的神情:“是我军的部队。”

悬崖下的这条道路正行进着大队人马,路上和路边都是排成队列或是单行的战士,还有军用卡车、炮车甚至坦克。我非常淡定地用望远镜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这些部队正沿着一条条岔路,分散到公路两侧战线去。无论如何,一看到这支庞大的队伍、大炮和坦克,真使人高兴。

“真带劲儿!”身边突然响起了卡列尼娜的声音,我扭头一看,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到了我的身边,正兴奋地看着过路的队伍。

我照近来养成的习惯,抬起眼睛看了看天空,心想:这样在大白天大规模地调动部队,会不会遭到德国空军的然袭击呢?不过今天的天色阴沉,浓云压在低空,雨点已经霏霏地落下来了。我猜想多半是因为这个缘故,朱可夫才敢冒险在大白天继续调动队伍。

这是什么队伍?我边看边猜测,他们是从前线的其他地段调来的呢,还是统帅部调来的后备队?但是有一件事实是无可怀疑的,在普耳科沃防线上,苏军已经集中了雄厚的兵力。我根据已知的结局,清楚地知道德军对高地的进攻,最终将以失败告终,他们会遭到一个毁灭性的反击,被苏军击退,被打得溃不成军。

“您看,中尉同志,那是水兵战士呢!”卡列尼娜指着下面兴奋地对我说道。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几队穿蓝白条纹衬衫和一种黑色的制服的战士,正雄赳赳气昂昂地行进着,这应该是从军舰上抽调出来的陆战队员吧。

我想了想,虽然今天的天气不适合飞机的起飞,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便放下瞭望远镜,对身旁的卡列尼娜说道:“发出战斗警报,通知所有的战士进入炮位,我们要做好防空准备,以防德国空军对后面的部队发动突然袭击。”

卡列尼娜答应一声,正要走开,身后突然出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姑娘们,你们的指挥员在哪里?”

我扭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崭新军装,皮靴擦得闪闪发亮的少尉正向我们走过来。来到我们的面前,他看了看我和卡列尼娜的军衔,看见我们都是中士军衔,便轻佻地吹了一声口哨:“喂,美人儿,你们的指挥员在哪里?”

我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我就是高射机枪连连长奥夏宁娜中尉,您是谁?”

听到我自报家门,他赶紧一挺身体向我敬了个礼,有些慌张地回答说:“对不起,中尉同志,您还穿着中士的制服,所以我没想到您就是指挥员。”稍微停顿一下,他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又接着说:“我是从防空司令部来的萨甫钦科少尉,奉命来担任你的副手。两个排的高射炮兵也已经就位,随时可以进入阵地。”

第13章 高地保卫战(八)

接下来的几天里,苏军的防御部署进行了大幅度的调整:首先是保卫列宁格勒南方的第四十二集团军,在普耳科沃高地后方的基洛夫工厂区修筑了大量的防御工事;接着驻扎在卡累利阿地峡,用来防御芬兰军进攻的第二十三集团军,也抽调了若干队伍充实到了第四十二集团军;原集团军司令员伊凡诺夫将军,因为指挥不利而被朱可夫撤职,朱可夫的得力助手费久宁斯基少将接替了他的职务,并把我所在的第二十一内务师纳入了他的直接指挥。

费久宁斯基上任后,为了确保乌里茨克——普耳科沃防线的稳定,投入大量的兵力,对位于普耳科沃高地西北方向的杜德尔果夫高地进行反击,力图尽快地恢复失去的阵地,把德国人牢牢地挡在列宁格勒外围。补充过来的第二十三集团军的部队,为了占领乌里茨克地区,而和德军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由于苏军的主动进攻,打乱了德军的部署,普耳科沃高地前一片寂静。防守高地的工兵部队,利用这个短暂的平静时期,在阵地前大量地埋设地雷、拉铁丝网、挖掘防坦克壕沟等等。

我组织连里的战士们,除了加固了原有的防空阵地外,又在山顶有利的位置上,巧妙地布置了几个新的防御炮位。这个阵地除了会遭受德国飞机的轰炸外,地面的炮火是对我们构不成任何威胁的。这样在确保防空的同时,也可以居高临下地打击进攻高地的敌人。

我戴着大檐帽,穿着配有中尉领章的新军服,独自一人站在新构筑的炮位上,把望远镜举到眼前。从这儿望下去,不光我们的阵地,连敌人的阵地也能看得很清楚。一直伸展到天边的大片土地,都被蛛网般的堑壕、交通壕割裂开来了。有刺铁丝网沿着一种弯曲得很奇特的之字形婉蜒拉开去。给炸弹和炮弹轰击得坑坑洼洼、遍体鳞伤的阵地前,横七竖八地摆放着许多打坏后烧得黑黑的德军坦克和装甲运输车。

“轰!”一颗呼啸而来的炮弹落在了无名高地的南坡上,打断了我看风景的雅兴,看来敌人沉寂了几天的进攻又要开始了,我马上放下望远镜,掉头往回跑。当隆隆的炮声响成一片的时候,我已经跑到了防空阵地上,连里的战士们早已在这里严阵以待。

“萨甫钦科少尉!卡列尼娜中士”我大声地喊着我的副连长和副排长。

“到。”萨甫钦科少尉和卡列尼娜中士两人听到我的喊声,一路小跑着来到了我的面前,停住脚步向我立正敬礼。

“萨甫钦科少尉,你带五门高射炮和一挺高射机枪到新设的防御阵地去。”我接过卡列尼娜手中的钢盔,边戴边向两人发布指令:“卡列尼娜,剩下的一门高射炮和两挺高射机枪留在这里归你指挥,一定要确保高地的防空。”

“是。”两人答应一声,转身各自指挥人手去执行我的命令。

高射炮和高射机枪进入新阵地后,我和少尉两个人就站在掩体里用望远镜观察着山坡下的战况。高地防线前的雷区也遭到了猛烈的炮击,埋设好的地雷被接二连三地引爆,连续爆炸的地雷让那些被打坏的坦克和装甲车重新燃烧了起来,接着马上又被炸起的铺天盖地的泥土所扑灭。

炮弹像雨点般地砸在高地上,虽然最近的弹着点离我也有五十米左右,但我仍旧感觉猛烈的爆炸仿佛就在身边炸响,大地剧烈地颤抖着,把我的耳朵震得嗡嗡作响。

炮击进行了四十五分钟后突然停止了,同开始时一样突然。先是在德军阵地那边飞起了一红一白两颗信号弹,十来辆坦克排成楔形队列越过了战壕开过来,接着,趴在战壕里的穿灰绿色军服的德军士兵立刻一跃而起,跟在坦克的后面向高地发起了冲锋。

一阵剧烈的爆炸声,领头的那辆德军坦克猛地停了下来,紧接着一股爆炸的火焰就穿透坦克冒了出来。接着又响起了第二声爆炸,又是第三声——这是紧跟上来的另外两辆坦克又触雷爆炸了。

这时候响起了一片密集的枪声,首先是机枪哒哒哒哒地吼叫了起来,接着全营都开火了。那些从坦克座舱里跳出来的坦克手们,连滚带爬地纷纷向后逃窜,没跑多远,都无一例外地被苏军火力打倒。

一开始只能听到苏军阵地上密集的枪声和机枪射击声,但几分钟以后,这声音就被炮弹爆炸的声音压倒了。遭受刚才的炮火攻击以后,没有爆炸的地雷已经很少了,后面的几辆坦克已经顺利地通过了雷场,在接近战壕的地方停止了前进,用炮和机枪猛烈地开火。

炮弹直接落在了防御阵地上,最具威胁的机枪火力点被德军的炮火逐一地摧毁。后面那些穿着灰绿色军服的士兵,平端着冲锋枪,以短距离的跃进,逐渐逼近了战壕。

“该我们上了。”我自言自语地说完了这句话,转身吩咐旁边的少尉:“用高射炮攻击坦克,高射机枪打步兵,快去执行吧。”

德军的攻击速度很快,步兵刚逼近战壕,原本停下来的坦克又开始向前移动。缺乏反坦克武器的战士们,对这种庞然大物束手无策,有人居然跳出战壕向后来跑来,结果没跑出多远就被打倒了。有两辆坦克越过了第一道战壕,快速向我们开过来。一些德军士兵冲进了战壕,和里面的战士们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

就在这时,我听见身后响起了炮声,在那两辆渐渐开近过来的坦克旁边冲起了一股泥土,响起了爆炸声。“这是高射炮开火了”我脑海里马上闪过这个念头。

对这些训练有素的高射炮兵们来说,打地面上移动的坦克,要比打空中高速移动的飞机容易多了。又响起了几下爆炸声,这一次是一辆坦克的内部有什么东西爆炸了。坦克的观察孔冒出烟来,车身猛一抖,就停住不动了。

第二辆坦克照旧向前驶来,几发炮弹都落在了旁边爆炸,丝毫没有影响它移动速度。坦克同第二道掩体之间相隔只有十来米了,忽然,我看见有个人纵身跳出了掩体,对准坦克扔了一个燃烧瓶过去。也许是那个战士太紧张,没有打中目标,扔出的燃烧瓶落在地上打着滚,还没等他做出什么补救的动作,马上就被坦克上的机枪打倒了。就在这时,又有一个人跳出了战壕,冲过去抓起了地上的燃烧瓶,向坦克猛地砸了过去。被砸中的坦克表面立刻冒出一股股火焰,看上去,那股大火好象粘在装甲钢板上,紧紧困住坦克,把整个坦克都吞没了。几个浑身是火苗的坦克手惨叫着跳了出来,疯狂地在地面上翻滚着,他们的喊叫声居然盖住了坦克发动机的轰鸣声。

那个对坦克掷燃烧瓶的人已经掉过头来,快速地向隐蔽的战壕奔来。我通过望远镜看清了他,是一级政治指导员赫洛波夫上尉。眼看还差一两步就冲进战壕了,突然他的脚步一顿,浑身抽搐着一头栽倒在地。

“赫洛波夫”,看着上尉在我的眼前牺牲,顿时让我红了眼,我快步冲到了高射机枪那里,把射击手撵了下来,自己坐到了机枪的座椅上,同时怒不可遏地冲少尉吼叫着:“继续向德军猛烈开火,不要吝啬弹药。”然后猛地踩下了发射炮钮。

四管高射机枪向阵地前的德军步兵射出密集的火力,我一面流泪,一面狠狠地踩着炮钮。机枪颤抖着,子弹狂躁地喷出枪口,弹壳跳跃着落到了地上。

看着成片的德军倒在我的枪口下,心情居然开始变得平稳了。死亡,原来就是这么简单,在战火纷飞的战场上,只需要一刹那的时间,就可以把许许多多鲜活的生命奉献给死神,这就是战争!

第14章 高地保卫战(九)

突然,我感到机枪停住不动了,我又连踩了几下炮钮,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身边的让娜用嘶哑的嗓子在我耳边大叫道:“子弹统统打光了,中尉同志!”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见地上一堆已经掏空的弹药盒和堆积如山的弹壳。

南坡阵地上,激烈的战斗仍在继续。德军不愧是身经百战、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攻入战壕的士兵,和民兵战士展开了肉搏,他们凭借娴熟的战斗技巧逐渐掌握了战场的主动。随着越来越多的德军士兵进入战壕,民兵部队已经有点招架不住,除了一步步地向战壕的左右退却,还有一些战士干脆提着枪从战壕里跳出来,弯着腰快步地往第二道防线跑来。但这些的战士,大部分都在开阔地上被德军的火力所打倒。

德军的坦克在经过我连的高射炮的连续炮击后,大多数的都被击毁了,剩下的三辆坦克加大马力越过第一道战壕,快速地向第二道战壕冲了过来。

“轰轰轰!”高射炮继续向下射击着,随着一连串连续的爆炸,三辆坦克冒着滚滚的黑烟,扭曲地行驶了一段距离,在离第二道战壕还有五六米的地方停住了。几个端着冲锋枪的战士立刻跃出了战壕,对着从坦克里逃出来的坦克手毫不留情地就是一通乱射。那些侥幸从坦克里逃出来的坦克手,都毫无悬念地倒在了战士们的枪口下。

不一会儿,高射炮的射击也停止了,少尉跑过来向我报告说弹药全部用完了。我心中暗暗叫苦,弹药用光了,就没法再向下面防御的步兵提供火力支援,这可怎么办啊?

“中尉同志。”看我半天没说话,少尉凑过来说:“我们应该进入阵地帮助步兵进行防御。”

“没错。”站在我旁边的让娜也附和说:“子弹都打光了,我们留在这里也没有用处,应该到阵地上去帮助步兵战士打击德国鬼子。”

我略一沉吟,然后果断地下令:“女兵们留下看守高射炮,男兵跟我到阵地里去。”

一进入阵地,我就看见大尉正在战壕里跑来跑去地指挥。别人都戴钢盔,可他还是戴着大檐帽,不知道是觉得自己刀枪不入呢,还是纯粹为了显摆。反正我从来都是安全第一预防为主的,所以炮声一响,我立马就把钢盔戴上啦。看见他停在我前方不远,便急忙跑过去:“大尉同志,中尉奥夏宁娜带高炮连前来支援,请指示。”

“太棒了,生力军来了!”大尉高兴地眼睛眯起来追问:“有多少人,有什么样的武器?”

“二排三排都来了,有六十名战士,全部装备的都是步枪。”

“在这里”大尉随手向旁边一指,“你的部队就布置在这里。还是那句老话:要像钉子一样钉在这里,一步都不能后退。”看到我正要走开,他马上补充了一句:“你不要到处跑,就留在我的身边听我直接指挥。”说完这句话,他看了看左右,放低声音悄悄告诉我“阵地上除了我和你,所有的军官都牺牲了。”

德军的坦克虽然全部被击毁,但是占领了第一道战壕的士兵,即使没有装甲部队和炮火的掩护,照样凶悍地端着冲锋枪和步枪,排成散兵阵型,向我们冲了过来。

“不要开枪!”大尉大声地喊着:“把德国鬼子放近了再打。”

当德军的散兵阵型推进到了离我们战壕仅有五十米的时候,大尉突然大吼一声:“开火!”

顿时阵地上的轻重武器一起开火,正在前进的德军猝不及防,前两排的士兵被打倒了不少,剩下的急忙卧倒在地,和我们展开了对射。

“轰轰轰……”突如其来的炮火,顿时把第一道战壕炸成了一片火海。攻进来的德军和后面的部队被完全地隔离开了。正在和我们对射的那些德军士兵仓皇地退回了还在他们控制住中的战壕里。

“这是集团军对我们阵地进行的炮火支援。”大尉凑近我的耳边大声喊着。

德军虽然全部退进了战壕,但是在我军猛烈的炮火打击下,还是伤亡惨重。如果不是因为我军的炮弹在他们和后继部队之间炸出一道火墙的话,估计他们早撤退了。

我军的炮火开始延伸,我看到第一道战壕外面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德军血肉模糊的尸体,看来占领战壕的德军已经成为了一支孤军。

“大尉同志。”我凑到大尉的耳边对他说:“德国鬼子已经顶不住了,我们应该进行反击,把失去的阵地夺回来。”

大尉看了看对面的情况,点点头,也没有说话,跳出了战壕,站在高处,把手中的冲锋枪举过了头顶,高声地喊道:“同志们!为了祖国!~为了列宁格勒!!为了斯大林!!!~进!前……”他的喊声突然戛然而止,整个人仰面朝天地跌进了战壕。

我回头一看,他的眉心有一个正在往外冒血的弹孔。我上去摸了一下的他的颈动脉,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的心跳,看来这颗德国鬼子的子弹已经要了他的命。

原本很多跳出战壕的战士,看见大尉倒下了,一时有点不知所措,当几个战士也步了大尉的后尘后,吓得剩下的人不是就地趴下就是重新跳回了战壕里。看到这个情形,我心里感觉不妙,大尉的牺牲,对士气影响很大,对面的德军人数虽然不多,但是他们趁机进攻的话,我们能不能守住这条战壕,也是个问题。

大尉牺牲后,我是阵地上的最高指挥官,我该怎么办呢?记得以前看过一部前苏联影片里有这样的镜头:苏军对一个德军把守的阵地屡攻不下,便狼狈地退回了进攻的出发点。而部队里的女卫生员发现在两军阵地中间,还有自己这方负伤的战士在痛苦地呻吟着,于是奋不顾身地冲过去为战士包扎伤口。德军发现这个勇敢的卫生员后,先是开枪射击,见一直打不准,便派出人手到阵地外来企图活捉她。就在这危急时刻,苏军战士们的血性被激发出来了,他们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呐喊着冲了上去,一举攻克了这个德军严密防守的阵地。

犹豫再三,我一咬牙,爬出了战壕,高举起手枪,也学着大尉的样子高声喊着:“同志们,为了祖国!为了列宁格勒!!前进~~!”喊完后我把手枪向前一挥,然后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虽然我表面上表现得大义凛然,其实我边走心里边在合计,如果走出十步还没有战士跟上来的话,我是不是该就地趴下找掩护呢?

十步过去了,后面还是没有听见一点动静,我的脚步不禁稍稍停顿了一下,想就地趴下,不过脚却不听使唤地继续向前移动。

一枚炮弹尖啸着落在了我的身后,爆炸气浪掀起的泥土铺天盖地地落到了我的身上,打得钢盔当当作响。我摆了摆头,把钢盔上的泥土甩掉,想法也发生了变化,看来就是趴下也无济于事,即使能躲过子弹,也躲不过从天而降的炸弹啊。我眼前只能前进,哪怕被德国鬼子的子弹打成了筛子,我也只能继续向前。

突然我听见自己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只见少尉端着步枪,正快步地跑上来,他的后面跟着跑动着的是高炮连战士排成的散兵线。

女兵的夏季制服的下装是裙子,我没法像他们那样奔跑起来,只能迈着大步向前走。继续向前走了几步,身后又传来被炮声和射击声压低的“乌拉”声,我不用回头也知道一定是阵地上的战士们开始全线出击啦。

越来越多的战士,端着步枪、冲锋枪越过了我,如下山猛虎般向敌人的阵地冲去。

炮弹接二连三地呼啸着落进了进攻队伍中间,不时有人倒下,但根本无法阻挡战士们进攻的步伐,动作快的战士已经跳进了前面的战壕,和里面立足未稳的德军拼上了刺刀。

还有三十米,我就走到战壕边沿了,又一颗尖啸着的炮弹落在了我的左前方,一股泥土冲天而起,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胸口好像被人用重锤猛击了一下,巨大的冲击力把我砸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第15章 高地保卫战(十)

胸前传来的剧痛,让我坐在地上迟迟不敢动弹。这个时候别说站起来继续向前走,就是呼吸的力度稍微大一点,心脏的部位也感到一阵阵的刺痛。不少战士从我旁边冲了过去,却没有人停下脚步,甚至回头看上一眼。

对于大家的无视,我一点都不恼,毕竟这是在战场,对战士们来说,流血死亡早已是家常便饭。谁也不知道自己在下一刻,会不会被一颗子弹或弹片所打倒,在这种自顾不暇的情况下,谁还会关心倒在地上是一个普通的列兵还是一个军官。

疼痛稍微减弱一点后,我轻轻解开了上衣的纽扣,低头查看自己受伤的部位。只见一片黑乎乎的弹片正镶嵌在胸前悬挂着的长柄铜钥匙上,钥匙已经严重变了形,看来我的命真大,是钥匙帮我挡住了致命的弹片。不过钥匙周围白皙光滑的皮肤早已红肿一片,轻轻一按便感到钻心的疼痛。

我揉着胸部艰难地站了起来,却发现手中的手枪早已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左右看了一下,看见不远处躺着一个被打死的德国兵,他的手中抓着一把冲锋枪。我踉跄着走了过去,弯身抓住冲锋枪,用力一扯就把枪抓到了自己的手中。

我不会去和敌人拼刺刀,这可是男人们干的事情。别说我现在是个身材娇小的女人,就是在前世,这种需要勇气和技巧的技术活,对我来说也是不适合的。我把冲锋枪挂在胸前,右手放在扳机上,左手轻轻地揉着受伤的部位,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

走到战壕边缘的时候,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大多数的德国鬼子,不是被乱枪打死,就是被战士们用刺刀捅死了。大多数的德军都装备有冲锋枪,使用步枪的人数很少,用来攻坚的话,火力倒是非常的强大。可要是近身肉搏的话,拿着打光了子弹的冲锋枪的德国兵们,可打不过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的战士们。

战壕里已经看不见正常颜色的土壤了,地面不是紫色就是红色,血肉已经是完全涂抹了此处。德军的士兵在那里哭号求告,战士们在那里大声地喊杀,天地之间犹如是人间地狱,身处其中,除却绝望就只有暴虐。

我扣动扳机打倒了一个挣扎着向我扑过来的德军伤兵,心里没有丝毫的怜悯。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是来不得半点妇人之仁的,不然的话,到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当战壕重新回到我军的手上以后,刚才带头冲锋的我,此时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好在副连长萨甫钦科少尉经验丰富,他指挥着战士们一边加固工事,一边开始救治伤员。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继续向德军的阵地延伸的我军炮火,炮火所过之处,再也见不到站立着的德国兵。心想今天这个仗打得可真够窝囊的,德国鬼子居然那么轻易地就突破了我军防线,如果不是在集团军的炮火支援下反击成功,估计这个高地现在已经丢了。德军占领无名高地后,就会把这里当作出发阵地,从侧翼发动对主峰阵地的攻击。一旦主峰失守,苏军的防线就彻底崩溃了,德军便能长驱直入地进入列宁格勒市区。

“中尉同志。”旁边有个战士碰了碰我,大声地对我说:“掩蔽部里有电话,是集团军指挥部打过来的,对方要找一个指挥员说话。”

我跟着他进入掩蔽部,拿起了搁在桌上的电话,开始自报姓名:“我是高炮连连长奥夏宁娜中尉,正在指挥战斗,请您指示。”

“你们哪里怎么样了?”对方用很不客气地语气说道:“霍洛波夫大尉在哪里?”

“大尉同志牺牲了。”我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能发火,尽量用平稳的语气向他汇报情况:“德军在坦克的掩护下,一度攻占了我军的第一道防线。我连用高射炮火消灭了坦克后,在集团军的炮火支援下,通过反击,已经把失去的阵地夺了回来。”

“一级政治指导员赫洛波夫上尉在哪里?”对方沉吟了一下,又问了一句。

“也牺牲了。”对方迟迟不表明自己的身份,我也不愿和他多说,说完这句后,我就保持了沉默。

“我是集团军司令员费久宁斯基少将。”过了一会儿,电话耳机里传来另外一个人的声音,“汇报汇报你们现在的情况。”

“战士们的伤亡很大,军官们几乎都牺牲了,我们需要支援。”我不确定德军啥时候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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