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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心修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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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件《她,一心修仙》是一个虚构的穿越小说,讲述了主角谢怜穿越到一个以修仙为背景的异世界,刚醒来就面临被斩首的危险。此故事以第一章为开端,描绘了大乾丰都城的残酷现实,宗教与帝王意志的冲突,以及谢怜如何从被迫害的道士身份中抽身而出。故事开头描述了丰都城的繁华与暴虐并存,特别是群众对被斩首道士的冷漠态度,以及谢怜一场穿越而遭遇的不幸。她的身份却被误认为道人,面临死亡,意外获得重生能力的她,决定利用这一机会逃离皇帝的追捕。此外,后续章节描绘了谢怜与庄墨陈的相遇,及后者对于世界的看法与个人经历,二人之间的对话揭示了对当时社会状况的批判。这部小说融入了奇幻、穿越、修炼和心灵成长等多重元素,展现了一个关于命运与权力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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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lename 她,一心修仙.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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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mat Plain Text
Size 2697373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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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hived Date 2024-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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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hor 未知
Region 未知
Date 未知
Tags 穿越小说, 修仙, 性别转变, 奇幻, 自我探索, 社会批判, 大乾, 谢怜, 庄墨陈

本文由多元性别中文数字档案馆归档整理,仅供存档使用。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正文

第一章:最冤枉的穿越

“马上要砍头了!”

“没记错的话,这个月这是第三批了吧?”

“也不知道杀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没办法,皇上广邀天下有道真修炼制长生丹药,炼出来重重有赏,炼不出就免不了要来这菜市口走上一遭了!”

大乾,丰都城,菜市口。

此刻乌泱泱的一大片人群围观,多是些市井百姓。

而他们所围观的地方,便是连泥缝里都流淌着鲜血的刑场。

菜市口往来百姓众多,在此明正典刑,能够起到一定的警示效果。

但若是有人细看百姓们的反应,便会发现恐慌之人极少,大多数人眼里都是麻木之色。

无他。

杀的人太多了。

即便是杀人,看的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当然,这也跟杀的是什么人有关系。

若是诛杀大奸大恶的贼徒,贪赃枉法的官老爷,那么百姓们定然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八成是要叫几声好,丢几片菜叶子,以表达愤恨之情。

可现在刑场上的几十人,分明都只是些与他们毫无瓜葛的道士啊。

因此,许多人心中不忍,

但他们并不知道,这台上的数十人,也并不都完全是道士,其中那跪在最前面,满眼都是浑浑噩噩的年轻女子,便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刚刚苏醒的谢怜心态有点崩。

“我特么刚穿越,就要被砍脑袋了?”

谢怜抬起头。

正午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即便是沾满灰尘,依然出尘绝艳,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

若是正常情况下,只是看看自己这副颜值,哪怕是性别发生了变化,从男子变成了女子,谢怜这个穿越者也会感到满意。

可现在这是什么时候?

刚一睁开眼,自己竟然就要被砍了!

一念至此,谢怜只觉得荒诞。

前世的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学的是古汉语文学,喜欢研究古文化,什么经史典籍,神仙志异,民间传说,野史杂谈,都在他的研究范畴之内。

因为在这方面有着强烈兴趣的缘故,大学毕业后便考了相关方面的研究生,日子不算多好,但也算得上是自得其乐。

可谁能想到,一觉睡醒之后,自己竟然就穿越到了异世界。

刚刚接收了身体原主人全部记忆的谢怜,对于这个世界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

这是一个光怪陆离,广袤无边的世界。

世间国家,光是谢怜知道的,就有数十个。

而大乾,便是其中之一。

其国土面积,不亚于前世华夏。

当今乾帝,年轻时称得上是雄才大略,收拾弊政,整顿武备,将周边邻国压得割地和亲,风头一时可谓无两。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日渐衰老的乾帝跟无数不愿意老死的皇帝一样,开始寻仙访道,渴求长生丹药和长生法。

十余年前,乾帝公开授予道人官职,许以重利,将道教定为国教。

一时之间,无数道人眼热,前往丰都。

但这些道人多是欺世盗名之辈,又哪有炼制长生丹药的本事?

没多久,就被官府识破。

最开始,还只是驱逐而已。

后来,乾帝耐心渐渐丧失,手段也变得严厉起来。

那些胆敢欺骗他的道人,先是棍棒教育,接着打入大牢,后来流放……

如今的乾帝,已经到了花甲之年,或许是自觉时日无多的缘故,变得愈发狂躁了起来。

自今年开始,到如今已经是八月,几乎每一个月,都有道人被推到菜市场斩首!

或许有人会疑惑,乾帝的手段如此酷烈,为何还是源源不断的有道人来送死?

但事实并不是如此。

早在数年之前,其实就已经没有道人敢来丰都了,他们自己知道自己的能耐,修道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又哪里炼制的出长生丹呢?

但乾帝并不这么想。

作为口含天宪的天子,乾帝固执的认为,道人不来丰都,就是不想为他效力,既然你们都想让朕老死,那么朕也就不必客气了!

于是各地官府纷纷行动,就连禁军都调动了起来,一批批道人被强制送到丰都炼丹,只要炼不出来,便是死路一条。

谢怜便是被官府抓来的。

她甚至不是个道人!

前身久居于山中,只是为了到县城考取功名,买几件新衣服以及妆粉、胭脂、眉黛之类的化妆品,这才走出大山,但半路下了大雨,只能在道观借宿,又因为身上衣衫湿透,于是好心的老道长借给她一件道袍……

但谁能想到,夜半时刻,衙役破门而入,整座道观的道人都被抓了起来,直接送往丰都。

这一上路,自然是死路一条,于是一路哭嚎。

其中就属谢怜最冤,她根本就不是道人啊!

但无论她怎么解释,也没有人理会。

对于官府来说,上头给了他们指标,只需要抓道人送去丰都便可以交差,至于是真道人还是假道人,重要么?

如今的大乾,随着乾帝的一心求道,不理朝政,早已迅速的衰落,民不聊生,盗贼横行,贪官污吏更是如过江之鲫……

国家烂成了这样,又有谁会在乎小民的生死?

于是谢怜就这么入了丰都,自然是炼不出仙丹,于是便顺理成章的被推到了菜市口,等到午时三刻就要斩首。

一个倒霉丫头,受尽苦楚,不等刽子手挥刀,便已经吓死,却是不想,另一个世界的谢怜好巧不巧,竟然穿越到她的身上,要替她挨上这一刀……

如果此刻给谢怜一支笔,他定然要写上一个大大的“惨”字。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玩我?”

被五花大绑的谢怜犹如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她整个一欲哭无泪。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台上的一个官吏看了看天空,日头正是浓烈,于是随手一挥,将令箭丢在地上。

“行刑!”

刽子手们举起手中大刀,刀锋的寒光闪烁,让谢怜心中一寒。

“真的就这么死了吗?”

谢怜嘴唇发白,别的穿越者都吃香喝辣,唯独她地狱开局。

这让她怎能甘心?

但刽子手可不会因为她的不甘而停手,他们眼中没有多余的怜悯,就犹如机械一般,猛然挥刀……

嗤啦!

连痛觉都未曾感受到,谢怜就只看到眼前的风景天旋地转。

她的头颅已经被斩落,朝着一旁飞了出去……

同时飞出的还有数十道人的脑袋,血如泉涌,死不瞑目。

但他并没有死,反而奇异的能够看到这一切。

“这是什么?”

他甚至能够思考,诧异的看着悬浮在半空中,只有她自己能够看到的一尊青铜鼎。

他很眼熟。

这座铜鼎不正是他昨天从古玩市场收来的吗?

还是那副锈迹斑斑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废铁一般,只是如今鼎中竟然有氤氲之气在流淌,凑近细看,就发现鼎中竟有一缕云气在沸腾。

真就只有一缕罢了,但是却诡异的从鼎中流淌而出,就像是袅袅的烟雾一般,没入到谢怜的“尸体”之中。

下一刻,谢怜就发现自己又有了知觉,她甚至能够操纵自己的身体了。

“我没有死?”

她爬了起来,近乎是本能的朝着自己的头颅走去。

冥冥中有一种感觉,他似乎真的死不了!

但这一幕,在众人看来,却是震惊到了极致!

“什么情况?”

“她没有死,她活了!”

“天哪,她到底是妖孽还是仙子!”

百姓们发出阵阵惊呼。

就连刚刚下令斩首的官吏以及手持兵器的禁军们,此刻都露出了惊骇之色。

只见谢怜的无头身如同没事人一般爬起,轻飘飘的就挣断了绳索,然后朝着自己的脑袋走去。

然后抓起脑袋,两只手转了转,似乎是在对比,防止歪了……

紧接着,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脑袋放回到了脖子上。

下一刻,眼睛睁开,下意识的活动了下脖颈,看向了众人。

……

最多三个呼吸的时间,不知道是谁先开始,惊叫了一声。

“鬼啊!”

然后撒腿就跑。

带动着大多数人,都像是疯了一般的逃走。

剩下没逃的人,则是跪倒在地上,连续不断的磕头。

“断首重生,这是仙人之术啊!”

“拜见仙子!”

“求仙女娘娘保佑!”

第二章:缘尽

这个世界是有仙人的。

甚至仙人出现在世间的频率,并不算少。

在谢怜前身的记忆之中,就记录着不少有关仙人的传说。

有游戏人间的,也有对人间有所求的,还有的,仅仅只是适逢其会。

只不过谢怜推测,这些在人间留下踪迹的仙人,多数应该都是实力比较低微的那种,刚刚踏入修行不久,掌握了一些手段,只能算是修行者,还不能称之为仙人。

但百姓们显然没有这种见识。

像是断首重生这等“赫赫有名”的仙术,已经称得上是他们想象的极限。

所以一见谢怜竟然被斩首而不死,无头身接回头颅,再次活了过来,相当一部分人立即就联想到了“仙人”!

“这姑娘定是真仙无疑啊!”

越来越多的人跪下,磕头不止。

就连守着刑场的禁军和官吏们,也在片刻之间失了方寸,眼中露出慌乱之色。

尤其是刚刚亲手砍下谢怜头颅的刽子手,更是脸色煞白,直接拜倒在地,连连求饶。

“仙子恕罪,草民不知仙子当面,冒犯仙子,罪该万死!”

他已经彻底乱了,口不择言,一会儿说恕罪,一会儿又说自己罪该万死。

谢怜当然没有跟他计较的意思。

事实上此刻的她,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来的震撼。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肉体凡胎一个,哪里是什么仙人?

刚刚那断首重生一事,分明是因为那青铜鼎的缘故。

“鼎中云气,定然非同小可!”

谢怜心中喃喃。

她哪里还不知道,导致自己突然穿越,平白无故挨了一刀的罪魁祸首,正是这青铜鼎。

昨日她路过古玩市场,见了这铜鼎便走不动道,生出好奇之心,于是在讨价还价之后,用三千块钱的高价拿下,搬回了家中。

因为当时天色已晚的缘故,还没来得及细细研究,只是简单擦拭了一番,便去休息了。

谁知一觉睡醒,竟然已经来到了异世界。

青铜鼎化实为虚,平日里根本看不见,等她被斩首魂体分离之后,才看到铜鼎显现,那鼎中云气,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竟然如此神奇。

不仅仅让谢怜断首重生,更让她整个体质都得到了改变。

她的感受很明显。

在让她成功“复活”之后,那一缕云气的能量似乎还没有用完,继续在她的体内流淌,让她身体之中的疲惫,暗伤,虚弱全部一扫而空,就连精神,都好上了许多。

整个人的气质可以说是有脱胎换骨的变化,配合着她的这副样貌,愈发显得出尘。

云气在改造了她的身体之后,还剩余的些许则是尽数涌入了谢怜的双眸之中,此刻都有一种温热之感,但谢怜却是已经顾不得深入研究了。

她回过神来,看到了向她膜拜的人们,立即察觉到一丝危机感。

没错,正是危机感。

她的思维相比于过往,也变得敏捷了许多,瞬间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世人之所以拜她,是见她有“起死回生”之能,把她当成了仙人。

可她是仙人吗?

显然并不是。

那一缕云气或许是数量有限的缘故,在改造了谢怜的身体之后,并没有给她什么强大的力量。

什么仙法传承,珍奇宝术之类,更是无从谈起。

现在的她,并没有什么自保之力。

若是再朝她砍上一刀,她也就真的死了。

鼎中云气,可是已经耗尽了……

没有底牌的她,怎能面对那个求长生求到丧心病狂的乾帝?

若是乾帝认定她是仙人,让她炼制长生丹,或者交出长生法,那她分分钟露馅。

到时候,只怕是要被先有希望,然后绝望的乾帝拉出去五马分尸……

对这个杀人如草芥的暴君,谢怜暂时并不打算打交道。

所以说,她必须脱身!

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丰都!

等到自己安全之后,再去细细研究自己的“金手指”,到时候说不定真的有成为仙人的一天。

但要脱身,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现场还有这么多百姓,甚至是禁军和官吏。

不先唬住他们,自己也没那么容易离开。

而恰恰此时,那因为过度震惊而回过神来的监斩官终于回过神来,带着几分敬畏,几分热切,几分疑惑冲着谢怜拜下。

“敢问道长,真是仙人么?”

陛下求仙多年,奈何天下仙家却仿佛故意躲着他,如今眼前这位,正是最接近陛下的一位!

监斩官心中期待,若是自己带回仙人,陛下该是何等狂喜,而自己,又该获得何等赏赐?

他的这点心思,谢怜不难猜出,心中冷笑一声,刻意不去理会,更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反而转过脸,看向那瑟瑟发抖,不住磕头的刽子手。

“今日我被斩于刀下,看似执刀之人是你,可实际上你不过也是他人手中一把刀罢了。”

“人是活的,刀是死的,即便是真有恩怨,也不会与死物计较什么。”

“所以不必担忧,你我之间,并无因果。”

谢怜这番话每一个字都细细咀嚼,争取达到又能安慰刽子手,又不失掉自身的逼格。

刽子手闻言,虽然并不能完全明白,但也听出谢怜不和他计较的意思,立即露出喜色,只是仍然不敢起来,始终跪着。

“道长,您……”

监斩官面色煞白。。

到底是读书人,谢怜言语之中的那点意思,他是不难听出来的。

刽子手不过是一把刀,杀人者是他,但执刀者并不是他,那么执刀者是何人呢?

是他这个监斩官么?

不!

恐怕是当今天子啊!

这世上之人,不管心中怎么想,表面上又怎敢对天子表现出怨意?

此举称得上是大逆不道了。

若是换做旁人,早早就让禁军出手拿下,可这位却极有可能是一个仙人……

但身为朝廷命官,又怎能不说点什么呢?正在他要组织预言的时候,却正好与谢怜对上了眼。

对方眼中的三分冷意且不谈,只是这眼眸灿若星辰,隐隐让他有一种被看透之感,刚到了嘴边的话语,也立即吞咽了回去。

谢怜可不知道鼎中云气那最后的一点余波,竟让她的双眸有了几分神异,一切从心,她眼中的冷意愈发明显。

她并没有掩饰自己的不爽。

虽然自己挨这一刀,遭的是无妄之灾,但其根源,正是暴君倒行逆施,滥杀无辜。

真正经历了生死之间大恐怖的她,又怎么可能将此事轻轻放下?

至于对皇帝的敬畏?

笑话。

“阁下的心思,不必说出,因为我必然会让阁下失望……当今天子,我不会去见他的。”

谢怜说道。

“道长万万不可,陛下求仙访道,一片诚心,若道长肯随我见驾,高官厚禄自不必说,就连国师之位,或许也唾手可得。”

监斩官先是利诱,紧接着又露出凄惨之色。

“道长也知,陛下为了求仙已然不惜代价,若是知道今日真仙在此,却被我错过,或许我这一家老小,都有性命之忧啊!”

监斩官这一番话倒不是完全编造,乾帝是真的能干出这种事的。

所以他言辞凄切,很是可怜。

但谢怜肯定不会被他说动,她思考了一刹那,立即想好了一番说辞。

“见天子,我是不考虑的,至于阁下所担忧的身家性命,呵呵……若是见了天子,阁下便将我这一番话带到即可。”

“丹药也好,长生法也罢,本不该是凡俗君王应该觊觎的东西,但世间万事,都逃不过一个缘字,今日我因缘际会,来到丰都,便是天意。”

“若是天子才德兼备,心怀仁慈,或许今日他与我之间,还有一番缘法,但你也看到了,方才那一刀斩下,已然斩断了所有机缘。”

谢怜说这番话,存了报复乾帝的意思,就是要让他难受,让他后悔,

“缘起既灭,缘生已空……天子亲手执刀斩断仙缘,又何必再强求见面呢?”

一句话说完,谢怜轻笑两声,便大踏步的朝着城外去了.

百姓们纷纷让开一条出路。

仙人到底是仙人,就连天子也不放在眼里。

这就是仙人风采么?

监斩官口中讷讷,想要阻拦但又没有勇气,看向周遭禁军,只见他们更是摇摇欲坠,就连兵器都拿不稳了。

最终,也只能一声长叹。

“也罢,只能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陛下了,但愿陛下他……不会后悔吧!”

第三章:恶因种恶果

谢怜离了刑场,直接钻进一条小道,七绕八绕后,终于才从一条偏僻的道路中走去,朝着城门口走去。

“我的体质确实是得到了某种程度的增强。”

谢怜虽然是魂穿,但由于记忆融合的缘故,对于这具身体自然无比熟悉。

身体的原主人自爷爷辈便家道中落,父辈落魄,寄居于贫苦山村,将光耀门楣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让她做个女公子,从小便给她灌输了读书改变命运的思想。

两年之前,瘟疫袭来,全村人连带她的父母都死于瘟疫之中。

原主幸免于难,带着要金榜题名的宏愿进了深山之中,一是为了避难,二是为了专心读书。

两年后,自觉学有所成,于是出山赶考,奈何半路上就被官府当做是道人抓了去,可以说是命运无常了。

谢怜对于原主的人生没有什么好评价的,只是有点感慨罢了。

“这世道,要活命当真是大不易。”

不知不觉间,她也有了改变命运的想法。

但不是金榜题名。

就算是考了状元,不过也只是皇室的门下走狗罢了,如今的她又怎会为乾帝效力?

再者说,她以女儿身从事功名,想要考上对应男子科考状元功名的女诸生可不是那么好考的,原主虽然刻苦读书,但天赋有限,又无名师教导,考个女公子已经算是极限,想再进一步,怕是谢怜要下苦功夫。

但她当然不可能定下心思去做什么学问。

这个世界是有“仙”的,没有人不向往高来高去的修仙生活。

纵剑青冥,吞吐日月,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幻想人人皆有。

她自然也不能免俗。

拥有青铜鼎的她,必然不甘于平凡。

只是到现在谢怜也不明白,这青铜鼎到底是什么来历,鼎中那神奇的云气,又该如何增加呢?

这都是后面要操心的事情了,她总算是出了门。

被云气改造了身体的她脚力很快,眨眼之间,就拉开了距离。

只是出城后,就陷入到了茫然之中。

天下之大,该去何方呢?

她虽是穿越者,但因为记忆融合的缘故,跟土著也没有什么区别,但问题是,身体的原主人对这个世界就不是很了解。

想想看也知道,她只在山里读书,一个宅女,对外界又能有多少了解呢?

只有书本上提到的一些基本常识罢了。

“丰都距离边境长城不算远,往北去即可到达边地,但边地苦寒,不是久留之地,往南走倒是花团锦簇,毕竟江南嘛,自古繁华,只是要南下,免不了乘船……但那乾帝知道我的事情后,怕是会派出许多人前来寻我,水路人多口杂,船只又易于掌控,如此想来,南下不算妥当……”

谢怜心中思索。

“如此说来,要么往西,要么往东了,两边都可去得,山川较多,人口也不密集。”

“嗯,就去东边吧,原主人曾经读过一本书,书上记载,东有丹霞山,山中似有仙踪。”

“我既然想要迈入修行,自然免不了与修行者接触,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谢怜打定主意后,为了摆脱大有可能出现的追兵,选择了全速前进。

虽然不通术法,不入修行,但她的脚力却不容小觑,全力之下,许多马车都被她超越。

不少人在车上看到有人“奔腾”而过,正在咂舌之时,忽然一晃神,就发现那人已经拉开了距离。

于是大为震惊,引为奇谈。

也不知道行了多久。

谢怜仗着体质非凡,翻山越岭也不在话下,至少走了二三百里地,这才稍稍放下心来,速度恢复到了正常人的水平。

这也跟她累了有关系。

体质再好,到底还是肉体凡胎,全力行进二三百里,终究还是疲惫了,并且有些口渴。

她擦了一把额头的细汗,想着找个农家取一碗水喝,却发现四下皆是荒野,哪里有半点人烟?

“古代的开发程度还是太低了,绝大多数地方,其实都是无人区。”

谢怜坐在树下,打算休息一阵。

如今天色已晚,看样子只能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在这荒野露营了。

但或许是老天爷要补偿她这个倒霉鬼,大概半个时辰左右,一辆马车晃悠悠的赶来。

一个温和的声音自马车之中传来。

“这位姑娘,可有需要帮助的地方?”

……

丰都。

谢怜脚底抹油,一溜烟的跑了。

但是她的行为却引爆了整个丰都。

毕竟是帝都,人口密度大,再加上看见的人多,很快许多人就知道有人斩首后而不死,竟然活出了“第二条命”的奇事。

人言最是可畏,尤其传播的人多后,那更是变了几个版本。

越来越多人传播,于是这件事情就变得更加邪乎。

就比如有人说,那小道人被斩之时,天空中甚至都有闷雷炸响,像是老天震怒,只不过只有刑场那一片看得到,其他人却是无缘见此奇景。

还有人说,小道人尸首分离后,体内隐隐有金光透出……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有说是仙女下凡的,有的说是城隍娘娘,也有说是女妖,妖孽,是山精野怪变得。

但这一切的猜测,都随着完整的观看了整个事件的人们回归,并且亲口叙述后而终结。

“原来那小道人,真是个仙子!”

“此番来丰都,是因为和陛下有缘,这才有此一遭。”

“但陛下却错过了缘法,执刀斩断了这份机缘……”

越来越多的人叙述着这件事情。

谢怜最后说的那一番话,果然掀起了轩然大波。

许多人说的时候,都是幸灾乐祸的样子。

暴君无道,这乾国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谁人心中没有怨气?

我等小民命贱如野草,不敢反抗天子,可仙人却不把你当盘菜!

这就叫恶因种恶果。

此等暴虐之君,就该有此下场,若是真让他得了机缘,遂了长生之愿,那才叫老天不开眼。

百姓们的热议,没有影响到监斩官和一众禁军。

他们此刻愁容满面,站在宫门外踌躇了许久。

“她,她真是仙子啊。”

“那么年轻的小道长,怎么就是仙人呢?”

“蠢货,仙女青春永驻,长生不老不是很正常吗?”

“能见到仙子,是我等福分,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如何向陛下复命?”

“陛下若知仙缘不过咫尺之遥,却被自己错过,只怕是要大怒。”

禁军们议论一番后,只能看向监斩官。

他们只是大头兵,想不出主意来,只能指望文官了。

“哪里有什么主意?这等大事,根本容不得丝毫隐瞒,也只能如实说了。”

监斩官一声叹息,脑海中回响起谢怜最后的那一番话。

当真是陛下倒行逆施,种下了恶果啊。

只是此事,也不知道陛下能否接受?

怀着忐忑的心情,一众人入了宫。

说起来,在入宫的路上,他们还看到禁军压着新的一批道人朝着宫门走去。

不需要多说,定然又是一批待死冤魂。

这种事情他们已经见惯了,但是今日,却不免多看了两眼,心中泛起了几分古怪。

“陛下,监斩官和执刑禁军们回来了。”

金殿之中,有太监汇报。

高坐在玉阶之上的乾帝头也不抬,他眼中满是血丝,充满了煞气。

这些狗道人,不肯献上长生法,统统都该死!

如今的他暴躁且敏感,稍有不满,便是举起屠刀。

只有人头落地,才能让他有片刻的快意。

朕活不长久,尔等也休想活着!

“宣。”

他随意的摆了摆手,便有太监会意,将监斩官和一众禁军带入殿中。

他们品级较低,没有资格上前,就跪在殿门口。

高居于玉阶之上的乾帝远远的看向他们,就像是看着几只虫子。

“禀陛下,人犯尽以伏诛。”

监斩官毕恭毕敬的说道。

这个回应并不意外。

乾帝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于是立即就有太监领会意思,示意一众人下去。

但他们却是一动不动,监斩官咬了咬牙,豁出去一般说道。

“禀陛下,人犯虽已伏诛,但却有一道人起死回生……疑似,疑似仙人!”

第四章:后悔

“你说什么!?”

乾帝眼中露出一抹茫然之色。

这个消息来的过于突然,甚至他都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反应。

“禀陛下,应当是仙人无疑。”

几个禁军同样咬咬牙,开口说道。

“一应人犯四十七人,皆被斩首,一切都很顺利。”

“但却有一二八佳人,斩首后不死,人身挣断绳索而起,接回自己头颅。”

“此情此景,像极了那传说中的断首重生之术……不是仙人,又怎会有此异术?”

话到最后,几人声音越来越低,如芒刺在背,只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压力碾压而来。

原来是随着他们的叙述,乾帝的目光愈发的冷冽,遍布血丝的眸子之中,已经出现了刺骨的杀意。

“尔等敢骗朕!?”

显然,他根本不信。

求仙,自然是他一直在做的事情。

但十几年的失败,已经让他绝望了。

身为人间至尊的他,甚至开始怀疑仙人是否存在?若是存在,为何这世间之人不乏有见仙之人,却唯独他不可?

现在不断的杀人,更像是一种发泄,一种报复。

道家之仙不予朕长生,那么朕便杀光汝等苗裔!

暮年帝皇,最是凶残。

就像是已经老去的狮子,仍然要比年轻时更为激烈的展示自己的爪牙,以威慑世人。

但如今,近乎于绝望的他听到了什么?

仙人真的出现了?

这让他怎能轻易相信?

就连在场的内侍们,都不可思议的看了众人一眼。

他们显然也是不信的。

数年之前,许多人为了获得恩宠,屡屡找来“真仙大能”,但最终都被证明是浪得虚名之辈,最后那些人全部都被株连,或是流放,或是一刀杀了了事。

到了如今,已经没有人再敢“献仙”了。

这区区一个小官,几个禁军,竟敢犯此大忌?

“陛下,我等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监斩官连忙拜下,脑袋撞在地面上,发出沉重的闷响,他的声音急切而诚恳。

“此事,有证人!”

“行刑的刽子手便是人证,他亲眼目睹了整个事件,还与仙人交谈。”

“满城百姓也是证人,仙人施展异术时,许多百姓就在现场……此事,绝无半点虚假,陛下一查便知!”

几个禁军同样喊冤,他们说的言辞凿凿,确实不像是谎言。

乾帝神色动摇了。

他的眼眸之中冷酷之意愈发的浓郁,但在那冷酷之中,又涌出一抹热切的希望。

莫非真有仙人降临?

这几人怎敢骗他?

又怎敢说出这种被一戳就破的谎言?

他立即使了个眼色。

马上就有一个太监走出宫门调查。

他回来的很快,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刚出宫门就跑了回来。

太监跪在地上,不可思议的说道。

“他们所言确实属实,满城百姓都在议论此事,许多人都自称亲眼所见!”

咝!

乾帝倒吸一口冷气。

紧接着,呼吸愈发的粗重起来。

他苍老的面颊都泛起了一抹红意,像是捏着嗓子一般,颤抖问道。

“竟然真有仙人……她,她人呢?朕什么时候能够见到她?”

几人陷入了沉默。

这给了乾帝一种不安的感觉。

监斩官心中已经紧张到了极致,但这个时候,就算是把牙齿咬碎,也只能如实回答。

“禀陛下,仙人接回头颅后,便离开了……”

什么!?

乾帝再也绷不住了,霍然站起,一脚将面前的案几踢飞了出去,咬牙切齿的说道。

“尔等可知朕求仙十余载,始终不见仙人踪迹,如今仙人当面,你们竟然没有留下她……”

“莫非,莫非尔等都是乱臣贼子,不愿朕得长生?”

“真当朕刀斧不利?”

乾帝从未如此的暴怒过,这一刻的他,甚至已经开始寻找自己的天子佩剑。

杀意爆棚的他,已经不愿意假手于人了,他甚至想亲自挥剑杀了这几个蠢货!

那可是他苦心寻找的仙人啊,竟然就这么把他放跑了!

此罪,当诛九族!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几人哪里受得了这般杀意?

几个禁军早已趴在地上,牙齿都在打战,而监斩官,也只能用断断续续的声音说道。

“仙,仙人要离开,我等无法阻拦,不等我等出手,仙人便已经不见影踪……”

在这里,他撒了一点小谎。

谢怜是当着他们的面走的,至于他们,则根本没有动手阻拦,当时都被震慑住了,没人敢动手。

但肯定不能这么汇报,所以监斩官小小的改变了一下言辞。

但因为心虚的缘故,说完这句话后,马上又找补道。

“但仙人离去之时,曾经留下一番话来……”

乾帝血红的眼眸瞪起。

“说!”

监斩官吞了吞口水。

“仙人,仙人说她来丰都,本是与陛下有一番缘法……但,但陛下已经亲手执刀,斩断了这一份缘法……仙人还说,缘起既灭,缘生已空……天子既然亲手执刀斩断仙缘,又何必再强求见面呢?”

闻言,乾帝怒意更盛。

“胡言乱语,朕与她从未谋面,何曾执刀斩缘,朕……”

他说着说着,突然脸色煞白,意识到了什么。

“朕明白了,朕明白了……”

到底曾经也是雄才大略的皇帝,一定的智慧是有的。

他立即反应了过来,谢怜口中所说的“刀”到底是什么。

也就是说,仙人到了他面前,却被他推到了菜市口,一刀给斩去了头颅。

这一刀对仙人自然不疼不痒,但实际上却已经断了双方的缘分。

刹那间,乾帝心中五味杂陈,他颓然的坐下,脑袋里嗡嗡作响,灰白色的胡须也在不断的颤抖,没有什么比希望到来然后又破灭更让人觉得打击。

他只觉得此生从未如此怅然若失过。

“这,这怎能怪朕?她既然身怀仙术,为何不早早展露,为何……”

良久,他才喃喃自语,像是在辩解着什么,但更多的仍然是空虚。

这一刻的他,仿佛苍老了十岁。

没有人敢说话。

金殿陷入到了绝对的死寂之中。

“朕明白了,仙人是对朕滥杀无辜不满啊……”

终于,乾帝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惨然一笑后说道。

“难道说,这就是仙人的报复么?哈,哈哈,哈哈哈……”

他觉得上天跟他开了个玩笑。

接近得到,然后又永远失去。

“陛下,缘分能断也能续,事在人为……若陛下当真心诚,或许还有转机。”

在乾帝最为落寞之时,监斩官或许是福至心灵,竟然壮着胆子宽慰了一句。

但这一句,恰恰起到了作用。

就像是落水之人发现了一颗救命稻草一般。

“对,或许尚有转机!”

乾帝如梦初醒,连忙起身说道。

“立即派出禁军,步军衙门,黑衣使者……传命给各地衙门,不惜代价寻找仙人踪迹!”

“另外,为朕准备文房四宝,朕要立即写罪己诏,以最快的速度传旨天下。”

“还有,那些被杀的道人,寻其家人,为其发放抚恤,没有家人的,尽量厚葬。”

“对了,刚刚那一批被推出宫门的道人,立即将他们释放,万万不可伤其丝毫……”

“还有……”

在场的所有人,此刻都瞠目结舌,他们从未见过乾帝如此手足无措的样子。

就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孩,要不惜一切代价弥补自己的过错。

第五章:这位姑娘不简单!

丰都上上下下,都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一道道命令伴随着飞骑传遍全国。

但最为罪魁祸首的谢怜却是一无所知,她最后留的那番话,虽然是故意报复乾帝,但她也很难想到乾帝的反应居然会这么大。

如今的她,正坐在篝火旁,小心的吹了吹碗里的热气,然后凑到嘴边喝下热水,之后抹了抹嘴巴,露出满足之色。

“多谢庄先生了……若不是遇到你,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怕是一碗热水都难寻。”

篝火的另一侧,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

“姑娘客气了,萍水相逢便是有缘,见人需要帮助,我若是袖手旁观,也不配做圣人门徒了。”

“何况姑娘是个弱女子,在荒郊野岭若遇到歹人更是危险。”

说话之人,名叫庄墨陈。

一身素衣打扮,头上戴着冠,一卷书册别在腰间,很少离身,约有四十岁年纪,目光温润,气质儒雅。

不难看出其读书人的身份。

与他同行的还有两人,一个名叫有福,是庄墨陈长随,自他少年时就跟在身边,处理身边杂事,如今暂时客串车夫。

他是个老实人,看起来很憨厚,拿着一块面饼坐在一旁吃着,很少说话。

除他之外,还有一个小孩,八九岁的年纪,看起来虎头虎脑,目光灵动。

乃是庄墨陈的独子,名叫庄俨。

一行三人,自丰都起始,驾着马车准备返乡,结果路上遇到了谢怜,见其孤身一人,似有不便,庄墨陈便停下马车,施以援手。

这是好心人啊!

谢怜心里暖洋洋的,但同时也感到有些好奇,庄墨陈虽然不着华服,坐着的也只是普通马车,但却隐隐透着几分威严,非要说的话,倒是和监斩官有几分相似。

怎么说呢?

像是官气。

谢怜也不知道自己思维为何如此灵动,仅仅只是一想,似乎就得到了答案,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干脆询问道。

“庄先生气质不凡,书卷气浓厚,不知可曾科举?”

这种询问看似略有冒犯,实际上却很正常,在这个世界,读书人初次相逢,往往都会问科举之事。

方便于攀关系,更能明确彼此的地位。

所以庄墨陈闻言,并没有丝毫不满,只是略有些愕然,但还是笑着说道。

“当然科举过了,不过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他目光深邃,似是在回忆什么。

“我家老爷乃是甲榜进士,官至谏议大夫。”

闷在一边吃饼的有福突然插了一句嘴。

他的眼里都有了光,主人的荣耀,显然也让他感到骄傲。

“谏议大夫……这可是四品大员了,庄先生既然是京官,为何要连夜返乡呢?”

谢怜有些惊愕,谏议大夫乃是京官,专掌议论,向君王进言之责。

此官虽然权责不重,但好歹品级在这里,已经是无数读书人心中的天花板了。

“哈哈,姑娘此言差矣,难不成四品官就不能走夜路了吗?”

庄墨陈笑意愈发浓郁,不知为何,与谢怜交谈让他有一种舒适之感,尤其是当谢怜知道了他的身份后,并没有变得恭敬疏远后。

没有称呼他“庄大人”,而是继续称呼“先生”。

这就跟普通人区分开了。

他抚摸着自己短短的胡须,说道。

“谏议大夫虽是四品,但实际上在京城,区区四品又算得上什么呢?”

“上有君王,下有宰辅,小小谏议大夫,不过蝼蚁尔。”

“再者说,我已经辞官了,过往种种,宛如云烟。”

辞官了?

此言一出,长随有福狠狠咬了一口饼,显然郁闷不解。

其子庄俨年纪尚小,还不知道官位的重要性,自顾自的用小树枝玩着篝火。

“先生真是令人佩服。”

谢怜说道。

“何来佩服?”

庄墨陈询问。

“虽然在下不觉得官位有多么的珍贵,但毕竟也是读书人的毕生追求,庄先生能够辞官返乡,已经殊为不易,更别说还是一副洒脱姿态,并没有半点灰心丧气……能有如此心境者,想必不会太多。”

谢怜笑着说道。

“哦?姑娘怎知我不是故作洒脱?说不定是惺惺作态呢?”

“我有双眼,自然能够看出。”

庄墨陈有些惊奇,一双肉眼,又怎能看到他的内里?

但不知为何,就在谢怜说出此话的时候,他忽然间看到对方的眼眸闪烁了一下。

就像是星辰闪耀一般,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上心头,让他觉得谢怜所言非虚。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忽然间觉得谢怜的眼神都变得深邃起来,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这位姑娘不简单!

庄墨陈好奇的念头涌出,问道。

“姑娘已经知道了我的来历,可我对姑娘却还是一无所知,只知道姓名而已……看姑娘言行,似乎也有几分读书人姿态?莫不同样是圣人门下?只是姑娘又穿着道袍,却是让我有些摸不准了。”

我的来历么?

谢怜苦笑一声,说道。

“此事说来话长……”

既然穿越了,前世往事自然不必再提,谢怜将自己这辈子的经历说了一遍。

只能说怎一个“惨”字了得。

“总之,我并不是道人,只因为下雨换上了道袍,就被抓到了丰都,还好最后时刻身份被验证,这才放我一条出路……”

谢怜最后改变了一下说辞。

“断首重生”一事,过于离奇,说出来过于招摇,她选择隐瞒。

“原来如此……”

庄墨陈叹息一声,说道。

“天子暴政,惹得天下民不聊生,虽是只针对道家门徒,但其实已经人人自危。”

“姑娘恐怕不知道,我之所以辞官,就是因为连续写了十三道奏折上书,欲要劝陛下改变弊政,不要再行杀孽了。”

“只是我的奏折都送不到御前,就已经被中枢截留了。”

谢怜沉默片刻,说道。

“天子为求长生,已经丧心病狂了,若是先生奏折送到御前,怕是性命不保。”

庄墨陈深吸一口气,嗟叹连连。

“确实如此,中枢截留我的奏折,一方面是不想引得陛下震怒,另一方面确实也存着保护之意。”

“方才姑娘说读书人的毕生愿望便是做官,我却难以认可,我辈读书人,寒窗苦读莫非就只为了高官厚禄吗?若不能为天下百姓做一点事……这官位,不做也罢。”

“于是,意兴索然之下,我便选择辞官,打算回到乡里,做一学堂山长,若能教出几个成器的学生,倒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庄墨陈一番心事,平时也无人诉说,今日深夜荒山,却打开了话匣子,将心中苦楚尽数说出。

谢怜本来只是个倾听者,但此刻却心中一动。

因为她脑海之中那一尊青铜鼎,就在庄墨陈说出这一番言论后,竟然轻轻一动,牵扯了她的心神。

“这是什么缘故?”

谢怜有些迷茫。

第六章:随心如意,相谈甚欢

夜已深了。

马车行夜路自是不可能的,晚上人要休息,马也要休息。

此刻那匹拉车的老马,就趴在草窝里,嘴里时有时无的咀嚼着草叶。

而庄墨陈三人都已经睡去了。

唯独谢怜,靠在一棵柳树边,久久不能入睡。

“这青铜鼎之中的云气,为何会因为庄先生而再生呢?”

谢怜心中喃喃。

方才就在庄先生一番言语之后,铜鼎忽然生出异象,牵扯了谢怜的心神。

紧接着,原本空空如也的鼎里,竟然多出了那么一丝淡薄的云气。

这一丝云气在谢怜看来当真是不够看,也就头发丝那么细的一缕罢了,像是游鱼一般,在鼎里游来游去。

数量实在是过于稀少了,谢怜当然不可能指望这么一丝云气给她带来什么好处。

积少成多的道理,她是明白的。

“虽然目前我还不知道鼎中云气因何而增加,但至少已经有了一条路子……正巧庄先生听说我居无定所后,邀请我一起同行,先前还只是考虑,现在想想,倒不如直接答应下来。”

谢怜暗暗的思索。

庄墨陈的老家在兴阳府小宁县,正好也是在东边,这跟谢怜的计划正好相合。

反正自己也是无根浮萍,倒不如就在这个世界先安顿下来,之后再图其他。

等她有足够多的时间研究之后,相信一定能够弄清楚铜鼎的秘密。

“只是这青铜鼎在我体内,却是又轻易不能察觉,每每非得是它主动露面不可……若是能随我心意出现,那便好了。”

谢怜心中一叹。

青铜鼎不受掌控,到底不是好事。

但就在她心念一动的瞬间,却是发现,那盘踞于她体内的青铜鼎,竟是化作一道微光射出,就悬浮在她面前。

约有孩童身高大小,浮浮沉沉,鼎身上的锈迹肉眼可见。

“居然真的出来了!”

谢怜露出惊色。

怎么感觉这青铜鼎就像是孙猴子的金箍棒似得,莫非真能心意合一,大小如意?

“若是能再小一些就好了。”

她试探着的说道。

然后下一刻,青铜鼎果真缩小数倍,直到缩成茶杯大小,被谢怜两指捏着,细细把玩。

触感温润,说不上是什么材质,时而柔软时而坚硬,介乎于虚实之间。

青铜鼎的“温顺”,让谢怜安心了许多,直到这一刻她才肯定自己是这座青铜鼎的主人。

困意渐渐上涌,很快就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下来的时候,谢怜便醒了。

但庄墨陈醒的更早,正在教导孩子读书。

“一日之计在于晨,一篇论语罢了,为父在你这个年纪都已倒背如流,你却仍然错漏百出……该罚!”

他拿出严父姿态,用戒尺打着庄俨的手心。

庄俨小脸鼓着,眼里蓄着泪水,似乎满腹委屈。

他哪里错漏百出?

不过只是记错了三四个字罢了,但放在父亲口中,就好像错了全部。

谢怜见此,哑然一笑,自己小时候,老父亲也是这样教训她的啊,只是可惜,早在数年前,父亲就去世了……

此情此景,勾起她不少回忆,目光都变得越发的柔软了。

“犬子无状,让姑娘见笑了。”

庄墨陈见谢怜醒来,露出笑容。

庄俨气鼓鼓的,父亲对谁都很温和,除了对他……

“小公子天资聪颖,迟早有一番成就,如今不过是少年顽劣了些罢了,我等也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当知道偷懒耍滑乃是人的天性,倒也不必过多苛责……”

谢怜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叶子,站起身说道。

“既然你怜姨为你说话,那今日便罢了,日后若是再有错漏,仔细你的皮!”

庄墨陈点了点头,冷脸说道。

庄俨如蒙大赦,看向谢怜的眼神之中带着几分感激。

“昨夜思考了许久,我打算厚颜答应先生的邀请,就和庄先生同行吧,也去看看先生家乡的风景。”

谢怜拱了拱手说道。

“哈哈,哪有厚颜一说?路途遥远,这一路上多是荒山野岭,同行,正好有人畅谈闲聊,不然岂不是无趣透顶?”

庄墨陈由衷高兴。

众人吃了饭,于是便上了马车,继续赶路。

路途还是挺远的,按照马车的速度,差不多要走三天左右。

有福在前面驾车,谢怜和庄墨陈则在车里畅聊。

庄墨陈本来是打算聊天解闷而已,却没有想到,和谢怜闲聊竟有意外的收获。

他发现,这位姑娘虽然显得有些“不谙世事”,对于一些世间常识不太了解,但在别的方面,却显得知识极为渊博。

尤其是纵谈古今,某些言论更是称得上发人深省。

即便是朝中大儒,恐怕也很难有谢怜这等鞭辟入里的见解。

他自然不知道,谢怜本是穿越客,脑海中装着上下五千年的知识,上到天文,下到地理,王朝之兴衰,时政之优弊,都能轻而易举的谈上一二。

她自认为自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说出这些道理不算什么。

但在庄墨陈听来,却几乎可以称之为骇然。

谢怜相貌年轻貌美,即便是再怎么往大了算,最多也就算个二十出头,但这一番见解,却是做了一辈子学问的人都无法掌握的。

“世间莫非真有生而知之的人吗?”

他心中第一次发出这样的疑问。

从时局谈到国家整体,再从国家整体谈到过去与未来,从兵法再谈到诗词……世间怎会有这等全能的妖孽?

尤其是聊天之时,谢怜做出的一些比喻,总会让他有一种这件事情似乎真的发生过的既视感,因为谢怜说的太真实,也太合理了一点。

就比如说方才谈到的“皇室亲情”这个方面,谢怜就拿自己梦中的一个王朝举了例子,说是有一国名为大唐,长子软弱,次子英武,皇帝非要立长子,结果惹得次子作乱,于宫门射杀兄弟,强行登上帝位……如此上位手段,称不上光彩,但登基之后,却又开创出“贞观之治”,成为千古名谈……

谢怜叙述的时候,庄墨陈几次都想打断,他很想问问,这个叫大唐的国家真的存在吗?一场梦境,真的能具备如此细节么?

但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没有多问。

但对于谢怜的称呼,再次改变。

不称“姑娘”,而是称呼“先生”了。

因为他本能的忽略了谢怜的年纪和性别,甚至觉得彼此的关系称得上亦师亦友。

庄墨陈对谢怜相见恨晚,而后者同样对这一番交流表示满意。

她虽然接受了身体原主的记忆,但原主见识有限,对于这世间了解,还不到万分之一……

所以她有太多的信息,要从庄墨陈这里获得。

二人谈兴愈发浓郁,都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等到有福出声提醒的时候,庄墨陈这才一拍脑门,惊醒说道。

“原来已经到家乡了!”

如今已是入夜时分,几人都疲惫了,因此庄墨陈归心似箭。

马车行走在青石板铺成的道路,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但不知为何,今夜的小宁县显得过于冷清了些。

街上一个活人也没有。

越往城里走,越是有一股阴冷的气息。

“爹,我有点害怕。”

庄俨缩在父亲的怀里,小孩子本能的有一种不安之感。

“别怕,别怕。”

庄俨起身,面色严肃,目光扫向四周。

家家户户都有掌灯,只是门口挂着的,却都是清一色的白灯笼……

“此地,不太平啊。”

谢怜眼睛微微眯起,双眸再度变得深邃起来,眼前平静的小县城,在她眼眸里分明呈现出了另一幅景象。

第七章:老槐树

就像是老电影一样,整座县城的色彩都变得黯淡了下来。

这种黯淡,和夜色并无半点关系,而是一缕缕青黑色的气息,弥漫了整座县城缘故。

谢怜不清楚这一缕缕气息意味着什么,但却本能的有些不舒服。

阴冷,不安,以及冥冥之中被窥视的感觉。

“不会没见到仙人,先遇到鬼怪了吧?”

谢怜心里头犯嘀咕。

这个世界既然有仙人,那么自然也少不了鬼怪。

只是和仙人一样,鬼怪也不是寻常人随便就能遇到的。

难不成自己运气这么好,随便打算找个地方落脚,竟然就见鬼了?

“城里不太对劲,我打算去询问乡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庄墨陈是个有主意的,轻轻拍了拍庄俨的小脑袋,又看向有福说道。

“且带着少爷和谢先生去老宅休息,我独自去寻乡老问问情况,随后便回。”

庄俨哪里肯离开?抱着庄墨陈的腰说道。

“爹,我哪里也不去,我要跟着你。”

他本能的不安,待在父亲身边才有安全感。

“老爷,怎能让你一人独行?城里看起来有些古怪,万一有邪祟作怪……”

有福也有些不安,身为仆人,主人的安危肯定是头等大事,他也不愿意离开。

“胡言乱语,子不语怪力乱神,哪有那么多邪祟?又怎会那么容易被我们遇到?”

庄墨陈冷笑一声说道。

“我看或许有人装神弄鬼,欺我乡民无知。”

他注意到了路边堆着的纸人,黄纸符,以及焚香的痕迹等等,想起了往事。

这种事情他是见过的。

能做到谏议大夫的四品官职,他当然不是空降,而是从基层一步步走上来。

百姓多迷信,许多神棍邪道便装神弄鬼,引得百姓不安后诈取钱财。

这种事情屡屡发生,他见过不是一次两次。

此生从未遇到过仙神妖鬼的他,对于这类事物的存在,始终是半信半疑的态度。

遇到此类事件,他第一反应想到的必然是人祸。

他自己心中有担忧,但却没有多少恐慌,身边带不带人都无所谓,只是目光扫向谢怜,却有些犹豫。

他这么安排,其实还是怕谢怜恐惧。

庄墨陈的判断,谢怜是持有保留意见的。

她的这一双眼睛虽然还称不上是“法眼”,但也有了几分神异,小宁县的怪异,多半没有庄墨陈想的那么简单。

但她也不敢完全确定,对于神神鬼鬼的事情,她并没有什么了解,于是也没有反驳,而是说道。

“孩子尚小,轻易不肯离开父亲,仆人忠心,自然也没有离开主人的道理……庄先生不必纠结,尽管领着他们去见乡老便是,我看这小宁县并不大,先生老宅位于何地,只要稍加指引,相信我就能自己找到。”

谢怜微笑说道。

“我先去老宅等着便是,难道我这么大一个人,还能出什么岔子吗?”

庄墨陈的好意,谢怜是知道的,虽然她心里头确实是有几分不安,但庄墨陈都表现的无所畏惧,难道她就好意思露出怂样吗?

想必只要自己紧闭门户,和百姓们一样不外出,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谢先生所言有理,世人多愚昧,忌惮这等鬼域伎俩,但我等读过书的人当知道,即便是真有邪祟,也不是轻易能够遇到的,像是这种情况,人祸的可能性要更高……既然谢先生不怕,那便先行去老宅休息吧,我的老宅很好找,往前顺着道一直走,看见一座水井后往右拐,便可见到一间宅子,宅子里有一棵老槐树,老宅荒废有些年头,只靠乡邻偶尔打扫,所以并没有上锁,谢先生尽管入内,最多一个时辰,我定然与你汇合。”

庄墨陈说道。

谢怜话已出口,当然不会反悔,当即按照庄墨陈所说,朝着老宅方向走去。

只是越往前走,越是有些心惊。

“为何雾气会这么大?”

刚入城时,并没有什么雾气,只是气氛诡异了些。

可现在越往深处去,越是有一股灰色的雾气弥漫,若是普通人,此刻怕是早已迷失方向了吧。

也就是谢怜,仗着双眼有几分神异,径直的走入浓雾中心。

只是心中却有些忐忑和后悔。

“难怪百姓们晚上不外出,有这怪雾在,谁人敢出门呢?不行,我得赶紧去庄先生的宅子躲着。”

如果说先前她觉得此地有邪祟的可能性有五六分,那么现在就已经飙升到了八九分了。

又走了一阵,终于她看到了一座宅子,此地的雾气仿佛浓郁到了极致,即便是她的目力,也只能看到院中老槐树露出的一抹轮廓。

人在紧张的时候,房子能够带来安全感,谢怜此刻便是如此,也没有多想,直接推门就走了进去。

正如所说,老宅荒废有些日子了,所以里面显得有些萧索和混乱,但没有野草覆盖整个院子的画面,说明确实偶尔有人来这里做一些简单的打扫。

这很正常,庄墨陈再怎么不济,也是四品官吏,对于小宁县来说,称得上是标志性人物了。

“妈耶,我怎么觉得,这股怪雾就是从这个院子涌出去的呢?”

进了院子的谢怜,还来不及细看,眼中就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色。

她的目光定格在老槐树上。

确实是一棵很大的老树,怕是得有四五人环抱才能将其抱住。

但重点不是老树的年龄,而是这棵树显得无比古怪,沟壑纵横的树皮汇成一张张人脸,此刻或怒,或笑,或喜,或悲,整齐的盯着谢怜这个闯入者。

而墨黑色的树叶和树枝不断的抖动,一缕缕灰雾,就在这抖动之间散发出来,朝着外界扩散而去……

“我特么……”

谢怜这一刻欲哭无泪。

自己这是什么运气啊?

刚一穿越,自己就被砍头。

想去庄家老宅躲一躲,结果发现老宅竟然就是邪祟的老窝!

难怪越往这里走,雾气越是浓郁……

这玩意是什么?

千年树妖?

她迈开步子,就要逃离,但“砰”的一声,院门重重关上。

老树上浮现出的每一张脸,都露出了讥嘲之色。

像是无声的说着同一句话。

“你还想走?”

……

而就在此时,庄墨陈已经到达了熟悉乡老的家里。

乡老本不愿开门,在他表明了身份后,才终于打开门户,迎接他进去。

“哎哟,庄大人啊,您怎么在这个时候回来了,您不知道啊,小宁县出祸事了,而这祸事的根源,就在您的老宅……”

乡老一张脸皱成了苦瓜,似乎有一肚子苦水想要倾泻。

“赵老您慢慢说。”

庄墨陈连忙宽慰,忽然一顿,眼神凝固。

“您刚刚说什么?我的老宅?我的老宅怎么了?”

第八章:倒霉丫头谢怜

今夜注定不是个太平夜。

小宁县不过一穷县,民不过万,地处又偏僻。

百姓们为避祸,多数人早早睡去,偶有不睡的,也紧闭门户,不敢出门。

他们可不知道,本县的大人物庄墨陈辞官回乡了,更不知道一个倒霉丫头误打误撞的闯进了邪祟老巢。

而今晚发生的事情还不止于此。

距离小宁县外三十里之处的一座庙前,忽然间刮过几道阴风,却是几个身穿玄黑色皂服的男子凭空出现。

这几人身上威严之气格外浓郁,面容漆黑而肃穆,等闲不可视。

在他们身后,则是陆陆续续出现了上百个人来。

但细细去看,皆是手持铁索,铁尺,铁剑等凶器。

身穿黑色差服,脚踏官靴。

这一群人物出现,立即引得此地阴风咆哮,若有活物在此,定然会本能的避退。

这帮人看着凶恶,但实际上并不是反派角色,若是有懂行之人在此,只需要一眼就能认出,前面那两个站着交谈的黑脸男子都穿着城隍官服,乃是正儿八经的正神,陪衬在身边的则是判官,司主之类的角色,同样是正统阴神。

而那些手持凶器的则是阴差,每每行动之时,都引得阴气涌动。

“王大人,你确定吾等合力,就能拿下小宁县的煞鬼吗?”

一个城隍开口,声音中带着强烈的疑问。

“黄大人,不瞒你说,我也没有万全的把握!”

另一个城隍开口,显得有几分心虚。

“什么?这可跟你先前说的不太一样!”

最先开口的城隍露出怒容。

“你是小宁县城隍,我是长兴县城隍,两县之间相隔七十里,你我之间本无任何交集才对。”

“但你身为城隍之尊,却被煞鬼攻破城隍府,将正统阴神赶出了县域,自己占据了整座县城。”

“此等事情,本该羞于启齿,我看在同为正神的面上,这才打算出兵助你夺回小宁县,可你竟然隐瞒!”

小宁县城隍身为正神,倒是不会流汗,但此刻却分明给人一种汗如雨下的感觉,连忙分辨道。

“黄大人,我绝无半点隐瞒之意,只是事情有变,还请听我分说。”

长兴县城隍冷哼一声,示意他开口。

“起初,我并没有将那煞鬼放在眼里,只是派阴差前去擒拿,以防害人,却不曾想到,被那煞鬼走脱,我只当是他逃离了小宁县地界,就暂且放下了此事。”

“可谁能想到,这煞鬼竟然胆大包天,就躲在县城之中。”

“不知怎的,也就数月工夫,竟然成了气候,趁虚而入攻破了城隍府,我的文武判官都被他给吞吃了!”

小宁县城隍一脸苦相,说到这里却又咬牙切齿。

“此事本是奇耻大辱,身为正神却被煞鬼赶出了自己地盘,对于此事,我没有半点要分辨的意思,寻找黄大人借兵,也只是万般无奈之举,我失了神位是小,却不能让百姓落在那煞鬼的屠刀之下……”

“按照我的最初推算,你我二县合力,应当能拿下那煞鬼。”

“可昨日我收敛气息,潜伏回小宁县查探了一番后,却是发现了一个大秘密,原来县城之中,竟有一条隐藏很深的阴脉,一棵老槐树就扎根在阴脉之中,寻常之时,无人能够发现,但那煞鬼想来是为了逃脱追捕,慌不择路之下寄居在槐树之内……却不曾想,竟得到偌大机缘!竟然靠着吸收阴脉的力量,在短短数月之间,就成了气候!而他之所以要攻破城隍府,正是为了要夺我城隍大印啊!”

闻言,长兴县城隍的脸色逐渐凝重了起来。

“城隍大印能加倍吸收阴脉的力量,他得了此印,只怕是这数日之间所吸收的力量,就超过了之前数月总合啊……如此说来,你我合力,还真不一定能够拿下他!”

“祸事了,祸事了,难不成小宁县真要养出一尊魔头吗?”

“王大人,你可知道你闯了弥天大祸!”

小宁县城隍长叹一声,说道。

“这我如何能不知道呢?但事已至此,又不能不去面对……黄大人,我知道你觉得此事棘手,或许有了退避之意,若真是如此,我丝毫也不会怪罪于你,祸事本是我闯的,身为小宁县城隍,我自当要为此事收尾,哪怕是不敌死于煞鬼之手,也绝无半点怨言。”

“但我还是斗胆想要请黄大人与我一同搏上一博,吾等身为一地正神,神位可失,神体可灭,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上万百姓枉死。”

“现在或许是击败煞鬼的唯一机会,若是再耽搁几日,只怕是我们就真的没有任何机会拿下他了!”

长兴县城隍思忖了少许,面色变了又变,终于做出了决定。

“你不必多说什么了,此事本神愿意助你,你我虽然分隔两县,但都是城隍之尊,体恤爱民之情,你我皆有之……而且,此煞鬼威胁性极大,若本神坐视不管,等他祸害完小宁县,下一个目标只怕就是长兴县了。唇亡齿寒的道理,本神是明白的,所以,即刻出兵吧,若是真的战死,那也是吾等宿命,承正神之尊,自然也当领正神之责!”

二位城隍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的坚决。

他们没有多说什么,身形一卷,却是汇成一团阴风,朝着小宁县便冲了过去。

……

小宁县之中。

“什么?真有邪祟在此?”

庄墨陈听完了乡老所言,露出愕然之色。

这可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是啊,此事乃是城隍爷托梦给我们的,全城百姓都知道,城隍爷说那凶鬼忙于修行,暂时不会行害人之举,我等万万不可触怒于他。”

“家家户户悬挂白灯笼,以安其心,此乃权宜之计,等到城隍老爷借兵归来,就可对付那邪祟,到那时危机自然化解。”

“城隍老爷还说,夜晚绝不可出门,以免发生不测,尤其是大人您的老宅,乃是实打实的禁地,那凶鬼就寄居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上……”

乡老一番话说完。

庄墨陈已经脸色煞白,他也不管外界凶险了,转身便推开房门闯了出去。

“坏了,庄某酿成大错,竟将好友推入火坑!谢先生……你万万不可有事啊!”

第九章:这是什么恶趣味?

“老爷!”

“爹!”

“庄大人!”

庄墨陈突然跑出,庄俨和有福自不必说,直接便跟在了后面。

那方才说出这一番话的乡老,怎么也没有想到庄墨陈的反应会这么大。

稍微愣神之后,也追了出去。

“庄大人万万不可啊,城隍老爷告诫过,夜里不能外出,以免发生不测!”

乡老连忙劝阻。

“赵老有所不知,我有一友人,此次随我回乡,虽然相识不过几日,却志趣相投,称得上是良师益友……先前我来此寻你,让她先行去老宅休息。”

庄墨陈又快又急的说道。

“啊……那岂不是死路一条?”

乡老张大嘴巴,直接给谢怜判了死刑。

夜里出门本就危险,更别说还往“禁地”去,这不是羊入虎口是什么?

“见死不救,非君子所为,谢先生若遭此难,我此生都无法安心。”

庄墨陈摇了摇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不可能看着谢怜身陷险地而不去管。

“可大人老宅之中有凶鬼盘踞,大人若去,不过多送一条性命而已,这又何必呢?”

乡老叹息。

“君子坦荡荡,吾乃圣人门徒,读了一辈子书,身负浩然正气,等闲邪祟近不得身!”

庄墨陈意志坚定,完全没有退缩的意思。

乡老到底年事已高,跟了几步腿脚便有些不便利,再者说,确实心中畏惧,不愿意在往前走了。

“庄大人这倔强的脾气,还真是一点都没改啊,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

乡老摇了摇头,他算是看着庄墨陈长大的,此人从小就是这么个死硬脾气。

这种脾气有好有坏。

有恒心,能成事,但也容易钻牛角尖,容易过激。

乡里平时就有不少人议论,若是庄墨陈改一改脾气,圆滑一些,凭着他的本事,或许早就不只是四品谏议大夫了。

现在的他还不知道庄墨陈辞官的事情。

所以他觉得此事无比棘手,谏议大夫在丰都再怎么不起眼,放在小宁县,也绝对称得上是大人物了。

若是这样的人物死在这里,那可是捅破天的大事,只怕是县令大人都要被问责。

此事他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肯定要做点什么。

陪着庄墨陈去老宅的胆子他是没有的,但去县衙报个信的胆子还是有那么一点的。

他回家取了一盏灯笼,又往口袋里塞了一把黄符,神神叨叨的念着仙神保佑,径直朝着县衙去了。

他虽然在能力范围内打算做出一些努力,救一救庄墨陈的命,但心里头其实并不看好。

庄墨陈就这么莽撞的冲过去,还能有活路吗?只怕是县衙有动作时也已经晚了吧。

至于庄墨陈提到的“浩然正气”一事,他根本没有当成一回事。

读书人把书读透了,成了大儒,性格刚正,确实能养出几分“正气”。

但这也只能震慑普通小鬼罢了,遇到些成了气候的,读书人依然羸弱不堪。

没多久,庄墨陈便到了街口,灰蒙蒙的雾气萦绕,让他根本无法前进。

他可没有谢怜的“法眼”,只能死死的抱着庄俨,在雾里绕来绕去。

“谢先生啊,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否则我此生都难以心安……”

他心急如焚的碎碎念道。

……

此刻的谢怜,却是已经到了十万火急的时候。

院门被封死,根本无法破开。

她只能转过身子面对煞鬼。

当然,现在的她还不知道对手是煞鬼,只是寄居在老槐树之中。

她先入为主的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传说中的树妖。

但煞鬼也罢,树妖也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想要她的命。

嗤啦啦!

自槐树之中,涌出七八条血红色的雾气来,每一条雾气都有婴儿手臂粗细,看起来就像是七八根绳索,从四面八方袭来,瞬间就勾住谢怜的身体。

然后拖着朝老槐树而去。

树皮上的那一张张人脸,全部露出了垂涎之色。

甚至流下了腥臭的口水。

“它想吃了我!!!”

谢怜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但她不知道的是,煞鬼其实不吃人,只有妖类,喜欢以人为食。

但没办法,她的身体经过云气改造,已然脱胎换骨,在煞鬼的感官里,乃是大补,若是吃了谢怜,或可凝聚出真身来,将来有修成鬼仙的希望。

这种诱惑,没有鬼类能够抵挡。

所以煞鬼宁可暂时中断修行,也要拿下谢怜!

很多事情谢怜都不知道,但谢怜无比明确一件事情,她不想死!尤其是不想被活活吃掉!

在极致的恐惧之中,她爆发出强烈的愤怒之意。

“凭什么!”

“刚一穿越,就在刑场平白无故的被砍一刀!”

“随便进一个院子,无冤无仇的,你就要吃了我!?”

“我没有得罪任何人,凭什么就要遭受这些!”

“想吃我,我便与你拼命!”

谢怜咬牙切齿,面目显得有些狰狞。

先前被斩首,经历了生死之间的大恐怖,如今绝对不想经历第二次。

而且,相比于前一次遇险时的无能为力,现在的她倒未必就没有还手之力!

她手掌一翻,青铜鼎已然落于掌中。

青铜鼎介乎于虚实之间,一般情况下只有谢怜能够看到,区区煞鬼,自然无从发现。

但谢怜引而不发,并没有鲁莽行事。

等到被拽到距离槐树两步距离的时候,她才猛然暴起,抓住青铜鼎,朝着那可憎的人脸丢去。

“是生是死,就看这一博了!”

她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于青铜鼎。

虽然青铜鼎看似没有什么攻击力,但到底是一件神物,说不定有奇效。

咻!

青铜鼎如飞矢一般砸去,煞鬼根本就没有任何准备,硬生生的被青铜鼎砸了个正着。

但铜青鼎本身真的没有任何攻击力,煞鬼甚至都在疑惑,这个“食物”在干什么,平白无故的对我做了个投掷动作,结果丢过来空气?

嗯?

不对!

但下一个瞬间,它就产生了一种近乎于魂飞魄散的痛楚。

铜鼎确实没有攻击力,也并没有要作为器物砸人的觉悟,但它似乎对槐树根系下的阴脉很感兴趣,就在接触到的一瞬间,几乎就镶嵌到了树皮上……

阴脉之中的力量,瞬间就被抽取,源源不断的涌入铜鼎。

鼎里仅存的那一丝云气欢呼雀跃了起来,这新进入的力量,对它似乎大有裨益,虽然没有使其壮大一丝一毫,但铜鼎上的锈迹,却有了些许脱落的意思……

借助槐树根系,借助城隍大印,煞鬼才能大量的吸纳阴脉之力,但此刻它惊恐的发现,青铜鼎的吸纳力更在它的百倍以上!

几乎是一瞬间的工夫,阴脉之力就被一抽而空。

这种贪婪的索取,甚至是不分对象的,通过阴脉修行的它,体内当然也充满了阴脉之力,铜鼎吸收的时候,连带着它体内的力量一起,无差别的夺走!

“这怎么可能!!!”

煞鬼几近崩溃,看向谢怜的眼中露出强烈的骇然之色。

这是什么手段?

我到底招惹了什么人!

即便是先前让我动弹不得的“丹霞山真人”,也绝对没有这等不可思议的手段啊!

想到先前谢怜“故意”露出的恐惧之色,它只感到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拥有这等手段却还要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姿态来勾引我,这是什么恶趣味?

人族当真恐怖!

第十章:灭

在被吸干了力量之后,煞鬼就已经不成气候了。

准确来说,甚至就连真灵都要溃散了。

其本来面目,乃是一个神色阴翳的中年男子,此刻像是画皮一般贴在槐树上,目光呆滞,身形虚幻,仿佛一阵风过来都能将其吹散。

这种状态,已经毫无威胁,即便是没人管它,就放他在这一段时间,也会自行溃散。

但谢怜并不知道这种情况。

她仍然忌惮的看着贴在槐树上的煞鬼,试探了好一阵子,才确定这个家伙没有了任何威胁。

“它到底是什么东西?看似是个人形,莫非不是树妖?”

谢怜收回目光,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前一次菜市口被斩首,她的选择余地不多,参与度也不足,但这一次,却可以说的上是全身心的参与,其中惊险,想想都让人后怕。

“还好青铜鼎靠得住……”

谢怜庆幸的抹了一把汗水,看向依旧“镶嵌”在槐树上的青铜鼎。

青铜鼎此刻的状态明显不大对劲,谢怜竟然无法隔空将其收回。

无奈之下,只能爬到树上。

老槐树很大,承载她一个人的重量绰绰有余,她甚至能半躺在树杈上。

她本想伸手将铜鼎取回,但就在手指触碰到的瞬间,一股冰冰凉凉的气流,却是涌入她的身体。

下意识的打了个冷战。

“这是什么情况?”

谢怜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这股冰冰凉凉的气流,在进入身体之后,迅速就蔓延到了身体的每一个地方。

最多也就是十个呼吸的时间,她就感觉自己的状态不一样了。

先前的疲惫一扫而空不说,整个人都有一种空灵,超脱之感。

怎么说呢,就像是在零下三十度的环境里面泡了个温泉,那种舒爽,难以形容。

“这是什么力量,感觉也在强化我的身体……但又和之前铜鼎之中的青云气入体的感觉完全不同!”

谢怜陷入思考。

这两种力量,差别是很大的。

云气入体之时,没有什么感觉,但体内血肉经脉都仿佛脱胎换骨一般,怎么说呢,就像是进化到了另一个生命层次,这是人体本质的升华和蜕变。

但这股冰冰凉凉的气流,却完全是另一种感觉,只是单纯的强化身体而已,在谢怜的体内形成了一缕缕的“气”,在身体各处流淌,然后逸散出了许多能量,被身体所吸收……

“青铜鼎之中的云气绝对是世间神物,能让我起死回生不说,还能让生命层次升华,除此之外,或许还有许多我至今都没有摸清楚的妙用……这股冰凉气息就差得远了,不可与之比拟,但对我而言,这股冰凉气息却好像正是我梦寐以求的修行能量,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灵气?可惜,我还不懂得修行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能量在我的身体内散去……”

谢怜有些惊喜,也有些失望。

她能够感受得到,这些冰冰凉凉的气息,对修行而言肯定大有裨益。

可惜她没有修行法门运转,所以不知道该如何利用这些能量。

能量在她体内漫无目的的流淌一番之后,就会消散而去,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被她的身体所吸收,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强化作用。

但得到的和失去的相比,几乎不成正比。

这让谢怜怎能不感到遗憾?

但实际上,她其实是想岔了。

她的身体经过运气改造之后,虽然不及传说中的先天道体,但也绝对称得上是“道体”了。

这是极好的修行体质,若是踏入修行宗门,当获得天才待遇。

所谓天才,自然与人不同,就算是不懂得修行之法,但能量入体后,只靠着身体本能,也能截留容纳大部分。

只是隐藏在她的四肢百骸,经脉脏腑之中罢了。

她看不到,并不代表不存在,只要掌握修行法稍一运转后,这些能量立即就会被吸收利用。

真正散去的,最多也只有两三成罢了。

谢怜并不知道,阴脉多年积累的能量大头,都被青铜鼎给吸收,如今反馈到她身体里的,只是铜鼎转化的部分,以及阴脉还在陆续产生的丝丝缕缕罢了。

没错,阴脉并没有毁去,只是多年积攒的能量都被吸干了罢了,但还是会持续不断的生出能量来,只是要达到先前的规模,也不知道要多少年头……

谢怜虽然惋惜这些能量的消散,但也没有过于矫情,哪怕这些能量都消散在她体内,但总还是能给她带来一些好处的。

别的不谈,这能量入体的感觉,就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爽。

于是她也懒得从树上下来了,就这么翻了个身子,躺在树上休息。

没过多久,便睡着了。

这几日,本就休息不足,刚刚又经历了生死危机,身体虽然无损,精神上却有些疲倦,再加上这种能量入体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她入睡也就显得顺理成章。

却不知道,她这一睡,让外面炸了锅。

……

煞鬼被打落凡尘,鬼雾自然散去。

但积蓄如此浓厚的雾气要消散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正在外面乱转的庄墨陈只是凡夫俗子,洞察力有限,一时半会还察觉不到什么。

但趁着夜色,带着一颗“同归于尽”决心的两大城隍,却是带着大军杀到了,他们立即发现了鬼雾的变化。

“黄大人,你且看,这就是那煞鬼造成的鬼雾,阴脉之力何等浓郁啊,等到鬼雾弥漫全城,就是它大成之时,我先前所言,可没有半点危言耸听,在这鬼雾之中与那煞鬼决战,他如鱼得水,我们却备受掣肘,唉,这一战,你我当真是九死一生,只恨我一时不察,竟然酿下大祸……等等,这鬼雾怎么正在消散?”

小宁县城隍看到鬼雾后,面色愈发难看,这煞鬼的进步速度,当真是不可思议,得了城隍大印后的他,真的要成气候了吗?一念至此,他便悔恨交加,倍感惭愧,但就在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是惊奇的发现,眼前这让她无比头疼的鬼雾,竟然开始消散了!

这是什么情况?

一行阴司正神都懵了。

“这鬼雾对那煞鬼多有助力,它怎会主动散去?莫非是知晓我等到来,要行那诱敌之计?”

长兴县城隍神色凝重。

“不太可能,它只要占据老巢不动,便等于立于不败之地……而且是我们要寻他决战,不是他要来寻我们,他又何必诱敌呢?”

小宁县城隍眉头深锁,心中疑惑到达了极点。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不仅没有让他们安心,反而更加慎重了。

于是立即派出两队阴差去探索。

得来的消息竟是并无危险。

在这个过程中,鬼雾已经消散了五分之一左右。

“咝!”

小宁县城隍倒吸一口冷气,不断说道。

“不对劲,不对劲。”

事出反常必有妖。

“到底真相如何,我们一看便知。”

还是长兴县城隍魄力十足,也不犹豫什么了,直接迈入到浓度已经大不如前的鬼雾之中,朝着庄家老宅的方向走去。

“就是此地,院中老槐树根就扎在阴脉之上,而那煞鬼,就寄居在槐树里!”

小宁县城隍眼里露出恨意,大敌就在眼前!

“无需多言,城隍府各司属神,阴差听命!”

长兴县城隍深吸一口气,赫然说道。

“享俗世香火,当解俗世之难!诸位全力施为,诛杀此獠!”

说话间,却是手持城隍法剑,率先杀入进去。

所有阴差,也都带着视死如归的决心,从四面八方冲入庄家老宅。

但就在进入老宅的瞬间,他们全是陷入到了迷茫之中。

这是什么情况……

第十一章:只是单纯的睡着了

想象之中,在进入老宅的瞬间,他们就要与煞鬼交战了。

那定然是一场九死一生的惨烈之战。

二位城隍的议论,所有阴差都听得很清楚,他们知道这一战的结果是什么。

说畏惧,那自然也是有的。

毕竟神位难得,本来就死过一次的他们,死后能够成为阴差,已经称得上是大运气了。

如果再死,那就是化作灰灰,再也不入轮回。

这个结果还是相当沉重的。

但正如长兴县城隍所言,享人间香火,自然也要担负起一定的责任。

他们其实没有选择。

在迈入院墙的那个瞬间,他们都怀揣着下一刻就化作飞灰的决心……可结果呢?

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想象中的战斗场景。

也没有突如其来的必杀一击。

院子里的鬼雾甚至都完全散去了,看不出丝毫不妥之处。

这让全体阴差都僵住了,有一种做了半天表情给瞎子看的荒谬之感……

两个城隍同样如此,他们的眼里闪过迷茫,疑惑等神色。

最终目光定格在几乎贴在槐树上像是一张画的煞鬼身上。

“王大人,你口中所言煞鬼,莫非正是它?”

煞鬼如今的模样就连个孤魂野鬼都不如,魂体都快消散了,毫无威胁可言。

长兴县城隍几乎担心,要是随便刮一阵小风,就会把这个家伙给吹的魂飞魄散……

这就是我们如临大敌,甚至做好了同归于尽打算的对手吗?

“这,这,这……”

小宁县城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嘴唇一直在颤抖,无意义的念叨着一个字。

由此可见他是多么的震撼。

“确实是煞鬼无疑,可他现在的样子,却分明被废了道行,就连真灵都快要打散了……如此手段,只怕是道门真人都难以办到!”

小宁县城隍显得神情恍惚。

他为了对付煞鬼,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心思,做了多少准备,但此刻一拳打到空处,心中顿时空了一大片。

但不管如何,煞鬼总还是被解决了。

这是一件大喜事。

小宁县保住了,他的神位也保住了,没有阴差伤亡。

“是啊,道门真人或许能够诛杀此獠,但要想做到废其道行,将其真灵打到堪堪散去,等我们到来的地步,那也是不可能的……能办到这件事情的人,定是世间高人!”

长兴县城隍喃喃说道,目光却是抬起,定格在躺在槐树上呼呼大睡的谢怜身上。

事实上,早在进入院子的那个瞬间,上到城隍,下到阴差,都发现了谢怜的存在。

只是第一时间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在他们看来,谢怜不过是个凡夫俗子,身上没有半点灵气波动的气息。

这种就属于是“无威胁”人群,暂时可以先放在一边。

但此刻细想,却怎么想怎么觉得怪异。

这个场合,怎么可能会出现凡夫俗子呢?

再联想到此地发生的一串天翻地覆的变化,一个恐怖的猜测,便顺理成章的出现了。

“这一位,怕是一位了不得的高人啊!”

小宁县城隍面色严肃了起来,心中顿时一凛。

两大城隍都想到了一处去。

这槐树乃是煞鬼栖身之地,又连接阴脉,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够接近的,可是这一位,竟然躺在上面呼呼大睡……

而煞鬼,就被她这么随意的丢在树上,似乎猜到了他们会来料理后事一样。

“有没有发现,此地的阴脉之力已经被抽空了。”

长兴县城隍还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小宁县城隍点了点头,当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阴脉每次出现,必然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积累已经足够雄厚。

所以以往每次阴脉爆发之地,当地都会阴气旺盛,吸引鬼物阴邪之流自不必说,许多修行特殊法门的修行者,也会闻风而动。

一条阴脉,足以成就一个地方,凡人虽然不好生存,但却可以成为鬼物和修行者的乐园。

至少持续百年,阴脉之力才会消耗干净。

有的规模大点的阴脉,甚至经久不息。

“不久之前我才来此查探,那时候阴脉都还很正常,先前你我朝着小宁县赶来的时候,远远就能感受到天地之间逸散的阴冷之气,说明那个时候阴脉都没事……但就在我们接近入城,以及发现鬼雾变得稀薄的那个过程中,阴脉就被抽干了!”

小宁县城隍下意识的吞了吞并不存在的口水。

“这个时间何等短暂!”

二者一番疯狂脑补后,再看睡在槐树上的谢怜,顿时生出了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这一位了不得啊!

莫非小宁县这偏僻之地,竟然迎来了一位陆地真仙吗?

二位城隍对视一眼,纷纷后退半步,对着谢怜大礼拜下。

“长兴县(小宁县)城隍,拜见前辈!”

但已经熟睡的谢怜肯定是听不到的。

二者眼里露出疑惑之色,但还是保持着恭敬姿态。

“小宁县险遭大难,多谢前辈出手相助,厚恩大德,小神没齿难忘!”

小宁县城隍继续开口说道,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

但仍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

小宁县城隍眼露迷茫,高人到底什么意思。

是不想和我们打交道?

还是觉得自己只是随手打发了煞鬼,算不上什么恩情?

反正打死他也想不到,谢怜只是单纯的睡着了。

“高人行事,自有高人的道理。”

长兴县城隍却没有过多纠结,想了想说道。

“反正危难已经解除,我们已经可以告辞了,前辈将煞鬼随意丢在一旁,多半是想交给我们处理的意思,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将煞鬼带回盘问便知……但有一件事情,我却是要嘱咐你一二,前辈出手或许只是随手而为,但恩德却不可不报,欠下这等人物的因果,对于你来说可不是小事,今夜过后,你当备下厚礼拜见前辈,想办法了却因果。”

小宁县城隍闻言,连连点头。

“合该如此。”

事情肯定是要这么做的,但头疼也是头疼,这种高深莫测的人物,自己小小城隍又哪有打交道的经验呢?

更别提送上让对方入眼的厚礼了。

但这不是长兴县城隍该头疼的事情,他本可袖手旁观,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的上是义薄云天了。

身为长兴县正神的,本不能擅离地盘,若不是小宁县城隍苦苦相求,并且为他开放县域,他根本就不会来到这里。

此间事已了,他最后对谢怜恭敬拜了拜,然后化作黑气消失了。

只有小宁县城隍还杵在原地,小心翼翼的问道。

“前辈,煞鬼已经被您废了道行,是否由小神城隍府缉拿?”

等了半天,见谢怜也没有说什么,他心下一松,立即使眼色。

立刻便有阴差上前,锁了毫无反应的煞鬼就走。

小宁县城隍也朝着谢怜拜了拜,转身便离去了。

也就是谢怜睡着了,根本不知道在自己睡觉的时候,居然会上演这么一出大戏。

而今夜的风波还没有结束的意思。

第十二章:醒了,没事!

距离两大城隍离开,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了。

这个时候已经是深夜。

但沉寂了几日的小宁县反而更加热闹。

当然是因为庄墨陈的缘故。

毕竟是朝廷的四品官吏,又是家乡人,他即便是辞官了,但他在小宁县的声望却很高,县令和县丞也不敢忽略他的影响力。

在听到乡老报信说庄墨陈陷入险境的时候,县衙立即便出动了。

虽然出门危险,但官场同样危险,小小县令自然不敢罔顾庄墨陈的生死。

当然,虽然县衙出动了,但整体还是小心谨慎的,没有深入到浓雾之中,只是在外围游曳。

如此一来,也算是尽力。

即便是庄墨陈真的死了,也不能算他们见死不救。

但等着等着,县衙众人发现,这诡异的灰雾,似乎变得稀薄了许多。

最开始还以为只是错觉。

但又过了一阵子,他们竟然已经能够依稀看到前方的画面了,这才让他们确定。

灰雾是真的消散了。

这个变化让他们瞠目结舌,难不成城隍老爷归来了,已经料理了那鬼物?

雾气散的越来越快,前路一片敞亮,县衙众人胆子也大了起来,衙役在前,老爷们在后,慢吞吞的进入其中。

然后便发现了在外围迷路的庄墨陈。

县令眼前一亮,几个快步到了最前面,关切说道。

“庄大人,您没事吧?下官得了消息后,紧赶慢赶,但还是来的迟了,望大人恕罪。”

庄墨陈迷路了许久,气色不是很好,眼里也有几分疲惫,他低头看了看怀里同样疲惫的庄俨,摇了摇头说道。

“我没事,但犬子年龄尚小,一路奔波后又连翻劳顿,怕是已经支撑不住,还请大人代为照顾。”

他将庄俨推了出去,县令下意识的接住,怔道。

“庄大人,您要去哪里?”

庄墨陈目光看向雾气深处,虽然疲倦,但依旧坚定。

“我的友人还在老宅之中,怎能弃之不顾?”

县令顿时愕然。

连忙劝道。

“庄大人怎得还要进去?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您的那位友人,只怕是凶多吉少……”

他有些急切,救回庄墨陈,算是功劳,可这一位竟然还要深入进去,这不是老寿星上吊,找死吗?

“大人有所不知,我那友人之所以有此一劫,全是因为我的无心之失……若是因此而丧命,让我怎能心安?”

庄墨陈叹息一声,已然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庄大人,还请三思……这浓雾已经有了消散迹象,还是最好不要轻举妄动,静观其变为好。”

“呵呵……浓雾有消散迹象,才正应该趁势进入,不然万一又恢复了先前模样,我就很难找到正确的路了。”

县令急了,怎么会有这么死硬的人呢?

好说歹说的,人家就认死理,这能有什么办法?

但就在他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庄墨陈却是回过头来,眼里露出笑意。

“我知道大人在担心什么,但大人多虑了,我已经辞官了,从此只是平民百姓一个,我若出了意外,不会有人追责大人……至于小宁县百姓们的反应,想必也不会很大,大人已经尽力了,是我非要一意孤行,所以大人不必过多忧虑,圣人云,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想必看着友人身陷险境而不管不顾,乃是一件违背圣人教诲的事情吧?我辈读书人,心中还是要多几分坚持才是。”

县令止住脚步,连带着边上的县丞一起,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早就风闻庄大人颇具风骨,刚直不阿,有古君子的风范,如今一见,果然不凡,相比之下,我等功利心太重,当真惭愧。”

县令一声叹息,眼里露出佩服之色。

辞官回乡……听起来简单,可一个正当壮年的官吏做出这个决定,实际上是非常困难的。

但若是庄墨陈的话,似乎就显得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

这一位可是能为了半途结识的朋友而豁出性命的狠人。

或许是受到了感染,触动了仅存的少年时期的一丝书生意气的缘故,县令并没有下令撤走,而是沉声说道。

“我等先不必撤走,本官观这雾气消散的速度愈发的快了,或许真有变数,不如远远跟着庄大……庄先生,若有险情,能救则救,实在救不了也不必强求。”

于是,庄墨陈在前,尾巴后面却坠着一群人。

他们的速度都不快,甚至可以说是走走停停。

因为雾气消散的速度虽然不慢,但数量却太多,总还是需要个过程。

庄墨陈虽然想要强闯鬼雾,但是几次尝试,却是无奈的发现,哪怕是稀薄了许多的鬼雾也不是他这个凡夫俗子随随便便就能对付的,该迷失方向还是会迷失。

无奈之下,也只能跟众人一起,等待鬼雾散去。

鬼雾退一步,他们便前进一步。

如此怪异景象,吸引了不少大胆的百姓,许多人从家里摸出来,也跟着他们一起。

或许是人多势众的缘故,人聚集的越多,众人心中就越有底气。

一直持续到拂晓,鬼雾终于堪堪散去。

到了白天,众人心中底气更足,再加上这一路上确实没有发生过什么危险的事情,于是聚集到了庄家老宅之外,目光汇向庄墨陈。

他们都知道,这一位可是冲着救人来的。

只是一夜过去,那位友人还能有活路吗?

阳光洒落下来,但庄墨陈心中却没有丝毫暖意,看着眼前紧闭的院门,他的眼神显得有些沉重。

显然,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庄先生不必过于悲伤,尽人事听天命,您已经尽力,即便是您的那位友人真的不幸殒命,但九泉之下看到您的努力,想必也不会有任何怪罪之意吧。”

县令安慰说道。

没有人觉得谢怜还有活着的可能。

虽然他们不知道浓雾为何会突然散去,但谢怜可是身处于鬼雾的发源地啊。

城隍老爷亲口托梦给所有人,这庄家老宅已经成为了绝对的禁地,擅入者,当真只有死路一条啊。

庄墨陈没有回应,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后,便上前一步,推开了院门。

吱呀!

老旧的院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缓缓敞开的时候向众人露出了院子里的景象。

一眼望去,院中哪里有半个人影?

他传说中的凶鬼,更是无从提起?

“咦,人呢?”

许多人露出难以置信之色,这跟城隍老爷说的不一样啊。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略显慵懒的女声突然响起。

“庄先生你终于回来了?怎得这么晚?我这一觉都睡醒了……咦?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人?”

所有人抬头,看向城隍口中凶鬼寄居的老槐树。

只见那槐树的树杈上,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正在起身,她张开双臂,伸着懒腰,分明是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

这……

第十三章:奇女子

所有人都陷入到了呆滞之中。

这一幕,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过的。

“居然没事?”

“不是说此地乃是凶鬼老巢,接近必死吗?”

“究竟是出了什么变数?”

许多人窃窃私语。

一个本以为凉透了的人,居然就这么活生生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尤其是对方还就睡在让众人心有忌惮的老槐树上,跟个没事人一样……这是个狠角色啊!

许多人眼露惊色,虽然与谢怜素不相识,但这一位当真是狠人无疑。

深夜进入鬼雾之中本就艰难无比,这一位可好,竟然硬生生的穿越了鬼雾,到达鬼雾老巢之中,不仅没死,还在老槐树上一觉睡到天明……

正常人是怎么能够睡得着的?

许多人进入院子,都能感受到一股冷意,这是因为阴脉积蓄的力量虽然被吸干,但还是源源不断的产生少量新鲜脉气的缘故。

谢怜通过青铜鼎为媒介,大量吸收过这种能量,再加上体质特殊,不会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

但常人可就受不了了,不需要多久,就觉得浑身发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退了出去。

越是接近老槐树,越是阴冷。

可这位主,却在树上佁然不动,甚至大梦初醒。

“庄先生,您这位友人,当真是一位奇女子啊。”

县令忍不住说道。

入鬼雾巢穴而不死,心大到甚至睡了一觉,这是他怎么也无法理解的。

“确实是个奇女子。”

庄墨陈哭笑不得,自己为谢怜的安危提心吊胆,一夜奔波,可没想到她竟然睡了一场好觉。

当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不过,一颗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他紧绷着的面色,立即露出了笑意。

“谢先生啊……你倒是睡的滋润,可我们却整夜未眠啊。”

谢怜愣住,对于外界的事情一无所知。

“啊?”

县令干脆屈尊做了解说员,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昨晚发生的一切,都说了一遍。

谢怜闻言,顿时陷入到沉思之中。

“原来并不是树妖作祟,而是一只凶鬼寄居到了老槐树身上,我误打误撞,却是闯入到了鬼雾老巢之中,若不是铜鼎靠得住,八成就交代在这里了……我福大命大,却是苦了庄先生,以这位的性格,定然是愧疚的紧,不然也不至于在外徘徊一夜。”

谢怜心中涌过一道暖流,患难见真情,没有什么比一场磨难更能看清人心的了。

人与人的交往,不在于时间,而在于是否交对了人,至少在谢怜心里,此刻已经把这个才认识几天的中年男子当成是朋友了。

“谢姑...先生真是运气好啊,昨夜应当是城隍杀到了,以雷霆之势消灭了凶鬼,谢先生因缘际会,这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县令最后总结性的分析了一波。

他本来要称姑娘的,但是一想到庄墨陈称呼谢怜为先生,自己也就如此称呼了。

许多人都认可了这个分析,如果不是城隍老爷出手,谢怜凭什么能够捡回一条性命呢?

不少人甚至已经拖家带口的去给城隍进香了。

但谢怜却是神色古怪。

“大人所言正是,只有这一个可能了,感谢城隍老爷。”

谢怜表面露出一副后怕之色。

但心里很清楚,这件事情跟所谓的城隍没有半毛钱关系,分明是她独立解决的。

但此事就没必要再说了,说出来没人信其实还好,如果有人信了,再次把她当成是仙人,那麻烦可就大了。

她倒不是说非要低调,不喜欢人前显圣。

而是她很清楚自己的情况,我还只是一个梦想着踏入修行路的小白啊……

我真不是什么仙人啊!

……

“这位前辈定然是陆地真仙之流!”

一个声音无比肯定的响起。

说此话的人,正是小宁县城隍。

此刻的他,已经从煞鬼身上搜回了城隍大印,于是再次入主城隍府。

先前被煞鬼攻破城隍府对他来说很伤,但好在根基尚存,如今二次入主,还能稳得住局面。

阴司城隍,自成天地,生人不可见。

不过一县城隍府,但却充满了威严,从高处俯瞰,整个一宫殿群建筑。

有晨钟暮鼓,有披坚执锐的甲士,也有高耸险峻的城墙。

所有殿宇整整齐齐的矗立,没有一丝不合的地方,哪怕是铺在地面上的黑砖,也都严丝合缝,没有半点破绽。

这就是阴司法度,一县城隍虽小,但却不乏正神威严。

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时时刻刻都散发着威严之气的地方,在不久之前竟然被煞鬼攻破,连堂堂城隍都被赶了出去……

如此奇耻大辱,不光是城隍,整个城隍府的属官和阴差,心里都憋着气。

所以煞鬼被捉回后,先是服下一颗“定魂丹”防止其魂飞魄散,紧接着便是七十二般酷刑,轮流在它身上招呼。

不得不少,多少带了点个人情绪。

但最终却什么都没有问出来,煞鬼就像是个傻子,感受不到痛苦一般,目光呆滞,始终如一。

于是城隍府判定,煞鬼真灵虽未散去,但也已经七零八落了,即便是将其放归,也无法掀起丝毫风浪了。

正是这个发现,让小宁县城隍由衷的发出了感叹。

正如先前长兴县城隍所言,要杀煞鬼对于某些高人来说不太困难,但是要将其道行废去,再把真灵打成这副模样,那可就太困难了。

他当然不会知道,煞鬼真灵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道行被青铜鼎抽干后,一时之间内心崩溃,无法接受,属于是自我毁灭……

将这一切都归功于谢怜的他,愈发有高山仰止之感。

“既然问不出什么,那么便搜魂吧,虽然搜魂对魂体伤害极大,极有可能让它魂飞魄散,但它本身就罪孽滔天,即便是魂魄散了,也是该有的结局……”

城隍没有过多犹豫,见拷问无用,于是亲自操刀,开始搜魂。

可惜,煞鬼真灵崩溃的过于彻底,只有零零散散的记忆。

“原来它是丹霞山跛脚真人胡一波所豢养的一只恶鬼,侥幸生出灵智,趁真人不备逃跑,一路逃到我小宁县……难怪,难怪啊!”

城隍阅读着部分记忆,颇有一种咬牙切齿之感。

就说这煞鬼怎么那么狡猾,合着竟然跟道门真人有关?

只是这丹霞山乃名门正宗,一手炼丹妙术更是名声不小,跛脚真人也是有道真修,为何要豢养煞鬼呢?

若有朝一日见到那跛脚真人,定然要问个明白!

跛脚真人的事情城隍暂且放到一边,他最想知道的,还是有关谢怜的信息。

但煞鬼和谢怜从见面到被灭掉,不过也就片刻之间,又能有多少信息存留呢?

有关那一段记忆更是破碎的比较厉害,城隍最终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知道翻阅谢怜有关的记忆,煞鬼的情绪便波动很大,释放出强烈的恐惧情绪……

很难想象,它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于是,小宁县的城隍压力山大,苦笑说道。

“此人对我恩重如山,我按理来说应该报恩,不然欠下这等人物因果可不是小事,但我区区一县城隍,又能拿出什么来偿还恩情呢?唉,这可当真是一个大难题啊!”

第十四章:住处

“没想到这世间除了仙人以及妖孽之外,还有鬼物和城隍……上辈子所看过的那些神话传说,如今都变成了现实。”

谢怜在槐树下支了一张桌子,又取来一条胡椅,躺在树荫下饮茶。

但实际上饮茶只是表面,谢怜完全不知茶中滋味,心思全在琢磨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毫不夸张的讲,穿越以来这几日所见过的场面,就胜过了上辈子二十几年。

受到上辈子的古文化影响,谢怜对于神神鬼鬼这些,一直都是心存敬畏之心的。

就比如说这城隍。

在前世的神话体系里面,就不乏有浓墨重彩的篇幅,虽然城隍品级本身不是很高,但却是非常重要的阴司正神。

许多地方至今都留存有城隍庙,香火还很不错。

神道威严,在谢怜的心中,占据的比重要大于仙人妖鬼之流,毕竟神祇背后,可是靠着地府和天庭这两大机构的。

“城隍有监察人间的职责,想到所作所为,都会被阴司正神盯着,心里头多少有点没底啊……不过还好,我普通人一个,暂时也没有和正神打交道的可能,倒也不必过多杞人忧天,反正我又不做恶事。”

谢怜下意识的吹了吹茶盏,却发现早就没有热气了。

这老槐树连接着阴脉,整个院落都透着凉意,到越是接近老槐树,越是强烈。

她虽然没有什么感觉,但刚刚烧热的一壶茶却迅速的凉了下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庄墨陈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厚厚的袍子进来,正好看见谢怜吹茶盏的动作,笑着说道。

“谢先生在此饮茶,只怕是此生再也喝不到一口热茶咯。”

谢怜失笑,将杯中凉茶饮下。

“天气炎热,喝凉茶也未尝不可。”

两人同时大笑起来。

玩笑过后,庄墨陈搓了搓手,说起了正事。

“小宁县浓雾散去,凶鬼多半伏诛,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但唯独我这老宅,却仍然让不少人心有余悸,这几日间,鲜有人接近此处……倒是谢先生你,在此地居住,引得不少非议。”

谢怜皱眉。

“可是乡民们觉得我举止怪异?”

庄墨陈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只是想不通罢了,此地凉意入骨,一壶热茶不过片刻间便凉透,怎么看怎么有些诡异,即便是谢先生胆大无惧鬼宅,但又是怎么适应的了这里的冷意的呢?”

庄墨陈露出疑惑之色,显然这也是他的疑问。

谢怜沉吟少许,如此一说的确奇怪。

但她却不好解释。

其实也不必解释,只需要离开这个院子,住在别处,那风波自然平息。

其实这几天庄墨陈已经放弃老宅了,买下了对面的一座院落,一直住在那边。

只有谢怜自己,还住在这座荒废的小院子里,也难免别人看着奇怪。

但谢怜是打心眼里不愿意离开的,她虽然至今没有弄清楚此地到底有什么古怪,但是那丝丝入骨的凉意,对于她来说是个好东西。

现在青铜鼎已经回到了她的身体,似乎对新生的那一点阴脉之气不感兴趣了。

谢怜无法借助青铜鼎吸收脉气,但脉气逸散出来,总还是有那么丝丝缕缕的进入了她的身体,能够得到一定的好处。

平时都不一定感受得到,润物细无声嘛。

但好处却是实实在在的。

所以在目前“一穷二白”的谢怜眼里,这个荒废的小院子,其实算得上是一处福地。

其中妙处,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

所以这才独居于此,却不想在世人看来,显得很是诡异。

“其中缘由,不好跟庄先生解释,但居住在此,对我来说确实不是什么负担,事实上我唯一担忧的,还是叨扰了先生,毕竟这里乃是先生旧居。”

谢怜没有找理由欺骗,而是半含糊,半坦诚的回应。

因为她觉得自己已经把庄墨陈当成了好友,那么就没有必要编造太多的谎言了,要知道谎言这东西,说多错多。

“我本以为,谢先生会找一些由头来糊弄于我,却没成想,竟是这般回答。”

庄墨陈直勾勾的看着,忽然间笑道。

“君子之交贵在坦诚,谢先生没有欺骗我,足以让我宽慰。”

“具体原因嘛,想必是难言之隐,谁又没几件不想说的事情呢?这我就不必过多追问了。”

“至于住在这里是否会叨扰我,却是先生多虑了……实不相瞒,此宅子经历了一系列变故后,我已经不打算要了,甚至打算将其卖掉,只是又哪里会有人买这座鬼宅呢?实在是让人头疼。”

庄墨陈叹了一口气,宅子本身位置是不错,但出了煞鬼这档子事,即便是折价去卖,也无人问津。

这对于他来说,其实是无妄之灾。

“等等,庄先生有卖宅子的念头?那不妨由我买下如何?”

谢怜却是心中一动。

别人眼中的祸根,却是她眼里的福地。

这座宅子本身就很不错,她一个人居住绰绰有余,只是需要打理一番而已,这都不是问题。

而且,自己前世今生,都从未拥有过属于自己的房子啊……

放在前世,房价逆天,自己想要买这么一座带院子的宅子,那真是不敢想。

但如今却有了机会。

一念至此,心跳都加快了起来。

“卖给谢先生?这,这自无不可,只是……”

庄墨陈咋舌。

“谢先生真就要打算在这鬼宅长久居住了?”

谢怜笑着说道。

“我本就居无定所,想找一处安身,如今遇到这处院子,或许就是天意注定,不如就留在这里和庄先生当个邻居,彼此也好照应,只是唯恐乡民不解,说些闲话。”

庄墨陈轻笑几声,说道。

“谢先生为邻,当是一件妙事,既然如此,此宅子就卖给你……至于乡民们嘛,倒也好说,回头我便放出话去,谢先生虽然是女子,但自小体热,体内有热毒,用药也不能拔除,所以喜欢居住在阴凉之处,如此一来,想必就没有问题了。”

谢怜当然没有任何意见,立即说道。

“庄先生安排妥当,在下佩服。”

但又露出为难之色,显得有些尴尬。

“只是我目前身无分文,一切用度都还靠着先生,还妄言要买宅子,细细想来当真无地自容,这买宅子的银钱,还请庄先生宽容几日,定然想办法凑来。”

谢怜忽然想起这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自己这叫什么?

这叫白嫖啊!

一毛钱没有,也敢买房子?

两辈子都没干过这么不要脸的事情,自己怎能忽略自己没钱的事实?

“以谢先生的本事,些许银钱定然造不成什么困扰,你我相交,贵在相知,谈太多钱,就没意思了。”

庄墨陈却是并不在意此事,显得很豁达,挥挥手表示什么时候给钱都行,他的目光定格在老槐树上,眼里多了几分认真。

“只是这老树,却显得有些诡异,先前有邪祟寄居,如今这院子里的寒意,更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乡民皆说,此树不详,我也深以为然……不如我寻几人来,将此树砍了,如此一来,先生居住于此,也能多几分安心。”

砍树?

谢怜还真没想过这一茬,她下意识的看向老槐树,眼里有些犹豫。

而就在此事,老槐树的忽然间抖动起来,树枝摇动,树叶发出沙沙沙的声响。

此时无风,但老槐树的枝叶却仿佛被狂风倾轧,竟然垂了下来。

就像是一个人,正在弯腰求饶一般。

这一幕,让二人呆住。

第十五章:拿捏

老槐树这般姿态,顿时让二人呆住。

尤其是庄墨陈,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像是要确认眼前的事实。

“谢先生,这老树莫不是在向我们表明求饶之意?”

谢怜点了点头,说道。

“应该是这样。”

相对而言,她倒是一副比较镇定的样子。

毕竟怪事她已经见得不是一次两次,像是眼前发生的这件事情,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但心里头却是思索了起来。

“最初来到院子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树妖作祟,后来才知竟然是凶鬼寄居在槐树身上,那个时候老槐树应该没有生出灵智的吧?不然的话,凶鬼怎能与它和平相处,那么它的灵智莫非是这几日才生出来的?”

谢怜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虽然她目前还没有掌握修行法,但那一日睡在槐树上通过青铜鼎吸收脉气的时候,隐隐还是能够感觉到一些脉络的。

脉气应当是从地底生成,经过老槐树的根系向上,然后被青铜鼎吸收转化,最后到达谢怜体内。

“若真是这样,青铜鼎和凶鬼的角色似乎没有什么区别,都是通过槐树作为媒介来吸收那股能量,可为什么现在槐树似乎有生出灵智的迹象呢?”

谢怜不敢确定,因为有她觉得说不通的地方。

但实际上是她想岔了。

青铜鼎扮演的角色和煞鬼完全不同。

煞鬼先前寄居槐树,只是暂时逃避城隍府的追捕,发现阴脉乃是撞了大运。

其性贪婪,见了好处自然独吞,不愿分润于他人。

所以老槐树实际上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好处,整个一工具树。

但青铜鼎不同。

首先青铜鼎若是要吸收脉气,完全不必借助于槐树的根系,它吞噬脉气的时候,与老槐树实际上是没有关系的。

但青铜鼎虽然没有灵智,但却并不缺乏灵性,或许隐隐之中存着一丝惠泽分享的本能,将自己得到的好处,还是分给了老槐树一丝。

老槐树真正获得的大机缘,其实是来自于谢怜。

谢怜通过青铜鼎吸收脉气,但不通修行法的她,无法照单全收,身体存储了大半能量,剩下的部分也只能散去。

她就躺在槐树上,无异于为了老槐树做了嫁衣。

老槐树本就年份不短,按照庄墨陈的说法,少说也有三五百年了。

这个年份的老树,本来就具备着产生灵智的可能,只是没有机缘,如今得了脉气滋养,立即便水到渠成,生出了灵智来。

虽然谢怜不知道槐树为何会诞生灵智,但冥冥之中还是有一种感觉,似乎槐树启灵与她有不能分割的关系。

她看着老槐树,并没有任何危机感,反而觉得很亲切。

“这是为何?”

她想不明白。

但庄墨陈却想明白了。

“老树生出灵智,说不定是凶鬼的恶念残留,趁着它还未成气候,我这便带人来,先将其砍伐,再举火烧成灰烬,如此方得安稳!”

他之所以动了杀念,是因为这是朝廷对于新生精怪的常规手段。

在其还弱小之时立刻动手,以免产生后患。

各地官府都遵循此例,宁杀错,不放过。

话音落下,老槐树感受到危机,树叶抖动的更加厉害,像是慌乱到了极致,若是它有双腿,怕是已经逃之夭夭了吧?

“庄先生且听我一言。”

谢怜见此,一半觉得不忍,一半觉得滑稽,说道。

“此树生出灵智,跟那凶鬼关系应该不大,要知道城隍老爷与那凶鬼可是水火不容的关系,在收拾了此僚后,城隍老爷为了稳妥起见,定然是要检查全城的,这座院子是那凶鬼的老巢,城隍府岂能视而不见?若老槐树当真有问题,必然逃不过城隍法眼。”

谢怜决定保住老槐树。

她不会莫名其妙的对老槐树生出亲近感,现在弄不清楚缘由,将来定然可以。

再者说,老槐树虽然开启了灵智,但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威胁。

不然的话,又怎会如此畏惧庄墨陈?

谢怜先前所言并不完全是为老槐树开脱,她确实也是那么想的,城隍身负重任,保护全县百姓的安宁本就是分内之事,就算之前有些疏忽,经历了凶鬼一事后,肯定也会严肃起来。

如果老槐树当真有问题,怎能逃过正神法眼?

她的这个想法如果被城隍得知,定然会哭笑不得。

您真是高看小神了……

而且小神即便是派出阴差检视全城,又有哪个阴差敢进您的宅子呢?

“谢先生此言倒是有几分道理,只是与这妖物同居,却是让我有些担忧你的安全,另外,此刻它灵智初生,或许还没有危害,但假以时日,却未必如此,万一有朝一日为害,岂不是让后人受难?”

庄墨陈犹豫片刻,又说出一番道理。

谢怜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

看向老槐树的目光也有些犹豫,但片刻之后,还是说道。

“圣人云,人之初,性本善……我私下里认为,每个人生来都是一张白纸,将来如何,全要看如何教化,教化的好,白纸上就会显现出锦绣文章,教化的不好,那便是人间渣滓,庄先生是圣人门徒,定然知道圣人曾言:有教无类,新生的妖灵与人又有什么区别?你看它现在就知道惧怕,知道行礼求饶,可见其是可教之才。”

“教人读书,明礼,想必先生已经做过很多次了。”

“可教化妖类,先生或许还从未经历过,这天下儒生,又有几人能有此经历?若能教化成功,想必先生也有一番不俗的收获。”

“若是这老树实在不可教,那么倒也简单,我们甚至都不需要动手,想必城隍老爷也会将其除去,要知道这里可是县城里啊!”

一番话,说的庄墨陈嘴巴微张,有些匪夷所思,又有些莫名的心动。

“这,这……这是何等离经叛道之言,但不得不说,我动心了。”

庄墨陈不是一个死读书的腐儒,他事实上思维灵动,抱负远大,不然也不可能跟谢怜这个穿越客志趣相投,几天就成了朋友。

他此次回乡,本来就是对官场失望,所以想要将自己的毕生精力投入到教学上来,在家乡教几个青出于蓝的学生出来,也不枉自己来到这世上一遭。

但听了谢怜的一席话,他就像是打开了另一个世界。

教普通的学生,哪有教化妖灵来的刺激,有挑战性呢?

若我真能教出一只善妖来……

庄墨陈忽然间口干舌燥,血液都有些发烫,这时候就算是谢怜要砍树,他恐怕也不会愿意了。

见此,谢怜露出了笑容。

庄墨陈见了,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谢先生啊,庄某可真是被你拿捏的死死的。”

第十六章:委屈巴巴的树妖

“非是我拿捏先生,而是先生本就与众不同,若是换做个腐儒当面,定然会把我这番话当成是离经叛道之言。”

谢怜笑道。

庄墨陈随着笑了一阵,然后正色道。

“自明日起,我每天都会来此读书,希望能够起到教化之用。”

“但谢先生自己也要小心一些,也不能全然将自身安全都寄托于神祇。”

“世间神灵何其多,若真是都靠得住,也不会有那么多灾难了。”

这番话谢怜听着若有所思。

确实是这个道理。

先前她听说有阴司正神庇佑城镇,立即就有了安全感,但现在细细想来,却觉得不妥。

城隍如果真的那么靠得住,又怎会让凶鬼为祸呢?

这个世界的水很深啊,不能靠臆测,更不能靠前世经验,确实是要小心一些才是。

谢怜转过身子,看向老槐树,说道。

“你我之间,应当是有些缘分的,想必你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我才在庄先生面前保下了你,但这并不代表你就可以肆无忌惮了,若有一日你当真为祸,我定然要除了你,但愿不会有那一天到来!”

这番话是一种警告。

有多少用谢怜并不知道,但她却觉得哪怕只是虚张声势,自己也要说这一番话。

如果能够让树妖心中多几分忌惮,那就再好不过了。

但她却是不知道,自己的这些担忧都是杞人忧天。

树妖诞生灵智,本就是她造就的,灵智生成的那一夜,她又在槐树上安睡,所以等于是树妖睁开眼的那个瞬间,看到的就是她。

就像是雏鸟会将第一眼看到的生物当成是妈妈一样。

在树妖眼里,谢怜正是类似于这样的角色。

所以它不可能违背谢怜的意愿。

被庄墨陈恐吓,谢怜警告之后的它,内心其实是有些小委屈的,但它还是深深的记住了二人的言语。

庄墨陈离开了谢怜的院子,回到了自己新买的宅子。

新宅子与老宅占地面积差不多,只是显然要精致富贵许多。

宅子的原主人本是一本县豪商,因为仰慕庄墨陈的名声,所以平价将院子出售,就连其中的家具之类,都留了下来。

但庄墨陈觉得过于富贵了些,于是将大半家具退回。

“老爷,砍树的人我已经找好了,下午就能过来。”

有福凑上前来说道。

早在庄墨陈去找谢怜的时候,其实就存了要砍树的心思,只是没想到后面会有意想不到的变故。

“不必了,我已经承诺将老宅卖给谢先生,那棵老槐树已经属于她了,她并没有要砍树的意愿,所以你去跟人致歉,在给一些铜钱,就不劳烦他们跑这一趟了。”

庄墨陈在水盆里洗了洗手,又拿毛巾擦干,缓缓说道。

“老宅卖给了谢先生?她竟然会要鬼宅?也是,她这几日就住在老宅……真是怪哉,老树不详,为何不愿砍呢?”

有福挠了挠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件事情在他看来可以说是很诡异。

槐树本就是不详之木,左木右鬼,天然亲近鬼物,阴气重,许多人都怀疑凶鬼之所以寄居老槐树,就是因为其本身也不干净的缘故。

“老爷,这个谢先生,在我看来多少透着一种怪异,我们还是要敬而远之为好。”

有福忍不住说道。

“这话你是不该说的,我该交什么朋友,那是我的事情,难道你以为我还没有你会看人吗?”

庄墨陈摇了摇头,虽然声音并不严厉,但还是说的有福冷汗连连,不等他说什么,庄墨陈又开口说道。

“你能看出的东西,我也能看出来,谢先生确实有许多事情隐瞒了我,她的许多说辞,看似能够自圆其说,实际上是破绽连连,只是我却不愿意点破罢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有福脑袋摇的如拨浪鼓也似。

“原因有二,其一是她言谈举止无论怎么怪异,但都没有害人之意,与我相交的时候,总体而言还是比较真诚的,只是有些东西,或许她真的不好说。君子是不会随意去打听别人的难言之隐的,我当然也不会多问什么,相信时机合适,该知道的就会知道。”

“至于第二,则是感觉。”

“所谓感觉,其实玄虚的很,听起来甚至有些荒谬,但不知为何,我与谢先生相交,却隐隐有一种喜悦之感,就好像能跟她成为朋友,是我的福分。”

庄墨陈目光看向对面的院落,喃喃说道。

……

第二天开始。

庄墨陈果然如她所说,每天早晨都来老槐树下读书。

从最基础的启蒙开始,全是引人向善的蒙童教育。

老槐树有些畏惧庄墨陈,但对于知识却并不排斥,树叶轻轻摆动,似乎听得津津有味。

最开始,庄墨陈能够一口气读三个时辰的书。

甚至忘记吃早饭。

读书对于他一直来说都是很快乐的事情。

但几天之后,他就只能读一个时辰了。

因为小宁县的学堂开学了。

庄墨陈辞官回乡,本来就是要教书育人的,他名声在外,又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他要办学,自然趋之若鹜,几十个适龄的孩童入了学,弄得他也忙碌了起来。

后来又持续了几天,庄墨陈的学堂又扩招了,原来是一些原本已经入学的孩子,在听说他办学后,全部“转学”过来。

这就导致庄墨陈更加忙碌,不仅要教启蒙班,还要教已经有底子的学生们读书。

这么一来,早上那一个时辰的读书就只能削减到半个时辰。

直到昨天开始,庄墨陈干脆不来了,而是派出了庄俨。

庄俨自然是不必去学堂上学的,倒不是搞特殊,而是他读书进度远超于学堂的水平,毕竟是家里开小灶的,有这种进度并不意外。

但孩子本性顽劣,放在家里容易荒废课业,因为事业繁忙而没有时间约束孩子的庄墨陈,干脆将自家儿子托付给了谢怜。

每天让谢怜盯着他温书。

而庄俨呢,则被交代必须要在老槐树下读书。

谢怜明白,这是要让庄俨代替他为老槐树启蒙的意思。

庄墨陈之所以这么安排,主要是两个原因,一是老槐树确实无害,这些日子相处,竟然显得温顺而好学,比普通的小孩懂事的多,虽然口不能言,但往往会用枝叶来表达自己的想法。

二来,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老槐树似乎灵智成长的很快,它知道庄墨陈畏惧寒冷,收拢了外泄的脉气,使得老宅虽然还是阴冷,但不至于让人承受不了。

因此,庄墨陈这才愿意让庄俨代替他去为老槐树启蒙,这也算是一种磨练。

庄俨不知道详情,每日苦着脸,不情不愿的在老树下读书,全然没有注意到老槐树的树冠会像人一样,在他读书的时候一点一点的……

谢怜身负看顾庄俨的责任,但实际上也没怎么盯着。

庄俨其实挺懂事的,庄墨陈觉得他顽劣,是因为要求高的原因,在谢怜看来,庄俨已经是很听话的孩子了。

即便是心里不愿意,读书的时候也一丝不苟,并不需要怎么严厉盯着。

除了这个原因外,谢怜还在忙着自己的事情。

搞钱!

没错,她想要弄点银钱。

梦想着要修仙的她,首先要解决的是寄人篱下的问题。

这几日吃饭用度,全是靠庄家接济,虽然庄家父子不觉得有什么,但她却有些挂不住。

而且房款还没给呢!

总不能一直白嫖下去吧。

但弄钱是何等困难的事情?

哪怕是身为穿越者,想要短时间得到一笔“巨款”,却也是不容易的。

这一日清晨,庄俨在树下读书,谢怜正打算出去找找财路,结果刚一出房门,却看到院子门口站着个人影。

不对!

不是人影……

有阴冷之气萦绕,一身黑袍,看着煞气很重,并且只有她才能看到。

“不会吧?”

谢怜心里咯噔一声。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凶鬼刚刚才被干掉,难道又来了第二只?

但她显然是多虑了,只见黑袍人对着谢怜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声音里的每一个字都透着小心翼翼。

“小宁县城隍府新任文判官拜见谢先生,奉城隍老爷法旨,请谢仙子赏脸赴宴!”

第十七章:城隍

“城隍老爷请我赴宴?”

谢怜心头一跳,第一反应便是不信。

我姓谢的才几斤几两啊?

堂堂阴司正神,怎么可能会专门请我吃饭?

她差点张口说出“你莫不是个骗子”的糊涂话了来。

但话到嘴边,还是被她收回了。

城隍有没有请她赴宴不知道,但眼前这位,似乎真是城隍府的文判官。

一身玄黑色的官袍打扮,威严而又肃穆,身上散发着阴冷之气,但对人却无害,反而隐隐透着一种福德深厚的感觉。

这才是正常的,能在死后被征召成为神祗一员的,哪个没有福德?

至于假冒?

却是不太可能。

大白天的哪个游魂敢冒充判官,真当城隍府都是吃干饭的?

再者说,谁又会使这种冒充手段来欺骗谢怜呢?

一念至此,谢怜对眼前阴灵的身份也信了七八分,疑惑问道。

“我不过一市井小民,城隍老爷为何请我?”

市井小民?

文判官有一种智商被侮辱的感觉,嘴角抽了抽,还是恭敬万分的说道。

“仙子说笑了,知道您是返璞归真,游戏人间的道妙真仙,本不该打扰,但您对我城隍府有再造之恩,不得不报……所以,城隍老爷这才派小神来请,还请仙子莫要在虚言托词。”

一晃眼这么多天过去了,小宁县城隍之所以没有联系谢怜,除了头疼不知道要准备什么礼物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观察观察谢怜。

这一位实在是太神秘了,要与之打交道,最起码得有一些了解。

哪怕这种了解仅限于表面,但也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好。

但他又不敢公然派人跟踪谢怜,这就不是报恩,而是找抽了。

只能在夜里派出夜叉,从别人口中,打探有关于谢怜的信息。

这几日谢怜频繁外出,倒是与不少人见过,也打了交道。

她受到现代社会影响,无论对贩夫走卒,还是达官贵人,都一视同仁,与人为善,礼貌随和。

所以众人对于她的评价,都是比较正面的。

前些日子因为谢怜居住鬼宅,而留下的那些不好的印象,也都渐渐消除了。

得知这些后,城隍松了一口气,看起来这位前辈不是一个太难打交道的人,于是再无后顾之忧,派出手下判官,前来邀请。

报恩?

谢怜可以说是一头雾水,我何德何能,竟然能让阴司正神欠我恩情?

难道说的是那煞鬼么?

谢怜心中一动,八成就是此事了。

“难道是我机缘巧合下除了煞鬼,了却了城隍的一桩心事,于是才要报恩?”

这个念头刚刚生出,谢怜几乎就确定了。

除了此事,她和城隍应当没有牵扯才是。

“那就有劳尊神带路了。”

谢怜点了点头应下。

城隍邀请,是多大的面子,她没理由拒绝,再者说,这可是谢恩宴。

神明的报恩啊……

有好处拿,不要白不要。

“仙子客气。”

文判官的姿态始终很低。

这让谢怜啧啧称奇,原以为神祗当面,自有一番威仪,没想到居然如此谦卑。

前世研究古代神话,也不知道看过多少神祇传说,这一世终于见到活的了,谢怜心中生出许多好奇,找了个话茬问道。

“先前见面时尊神说,您是新任文判官?不知是何缘故。”

文判官闻言,忍不住一叹,眼里露出痛惜之色。

“不瞒仙子,不久之前,我还只是小小巡察使,之所以上位,是因为上一位文判遇难了,空出了位置。”

谢怜愣住。

“怎会如此?”

文判官再叹。

“同时遭劫的还有武判官,以及许多佐官,阴差,就连城隍老爷都受了伤,连城隍大印都被夺了去。”

谢怜心中震动,小宁县城隍府竟然险些倾覆?什么样的劫难,竟然凶险到了这种程度?而且最神奇的是,这种应当算是秘闻了吧,尤其是涉及到城隍老爷,怎么这新任文判官嘴上就没个把门的,居然直接就说出来了?

所以一时半会,倒是把谢怜弄得不会了。

我该说点什么?

她短暂的沉默,让文判官误会了,继续说道。

“小神提了这些,想必以仙子的智慧应该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没错,造成城隍府陷入到如此窘迫境地的,正是那被仙子随手除去的煞鬼……”

“所以小神才说,仙子对小宁县城隍府,恩同再造。”

“如此厚恩大德,城隍老爷这几日绞尽脑汁,想要报答。”

谢怜闻言,只感觉不可思议。

原来百姓们口中的凶鬼真正名字是煞鬼……

她本来还以为这被青铜鼎随便就吸干了的鬼物只是个小角色。

没成想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是我对阴司正神期待的太高?

还是说那煞鬼厉害的超出想象?

这一刻谢怜终于意识到了一些东西,前世记载终究是前世,这一世的神祇和前世的神祇,似乎并不能一概而论。

其中差别,待会儿到时候可以打听打听。

只不过这些念头她都只是在心里计较,面上没有表露出半分,只是做谦虚姿态。

“客气,客气。”

二者一边交谈,一边向前。

不多时,就到了一处。

谢怜都不需要抬头,就知道此地定然是城隍庙。

原因很简单,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浓郁的香火气。

整座小宁县,只有城隍庙有这等香火。

抬头一看,果然如此。

善男信女络绎不绝。

谢怜见此,不由得感慨。

“城隍庙香火如此鼎盛,由此可见,城隍老爷得了民心啊。”

这一番话半是实话,半是恭维。

毕竟眼前这位是城隍的下属,说点漂亮话总是没问题的。

却不曾想到。

话音刚落,就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谢仙子所言,实在是让小神惭愧。”

只见一个长髯老者走出,眼里满是惭愧之色。

“小神被那煞鬼破门夺印,惶惶如丧家之犬,更置小宁县百姓于险境之中。”

“若无仙子出手,只怕是后果难料。”

“但百姓不知仙子高义,只以为诛除煞鬼是小神的功劳,于是才奉上香火……但这一份香火,小神可是拿的烫手的很呐!”

看到眼前的老者,谢怜立即就明白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阴司正神,小宁县城隍!

第十八章:被脑补

和文判官隐匿形迹,不被他人看见不同。

小宁县城隍化出人形本体,乃是一个富态老者的模样,除了吸引眼球的长髯之外,还拄着一根青藤拐杖,一双眼眸却是深邃如海,透着几分神性。

谢怜见正神当面,心中一凛,正要说些客气话的时候,却见小宁县城隍已经大礼拜下。

“小神拜见谢仙子,如无仙子出手,小神此刻或许早已化为飞灰,此再造之恩,有苍天之高,有大地之厚!”

城隍由衷说道。

神位得来不易,成了正神,便是得了正果。

自此享一方香火,掌一处权柄。

寿数再也不会成为困扰。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福报。

他那一日看似有进无退,可实际上早就做好了身死道消的准备。

但那也是无奈之举,但凡有半点办法,他也不会那么的刚烈。

谢怜的突然出手,不仅仅保住了他的身家性命,更保住了他的神位。

因此,他对于谢怜的感激之情,确实是浓重到了极致。

“尊神折煞我了,快快请起。”

谢怜连忙将他扶起,笑着说道。

“其实对付煞鬼,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当时并没有想到会帮助到尊神。”

这话是实话。

但城隍自然不能信,只以为是谦逊言语,顺势被扶起后说道。

“那煞鬼自打夺印之后,却是失了往日的分寸,竟然敢惹到仙子,只能说是找死了!”

提到煞鬼,他仍然有些咬牙切齿,但除此之外,其实还有些同情。

只看外在,谁又能看出来谢怜是绝世高人呢?

此刻自己近距离接触,怎么看怎么觉得谢怜身上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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