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作他人妇⊙荒野之人⊙未完
摘要
这是一本名为《嫁作他人妇》的变身嫁人类小说,作者是荒野之人。故事围绕着书中女主角的穿越与变身情节展开。女主角从男性性别变为女性后,嫁入赵家,开始了她作为赵家二少奶奶的新生活。小说中描绘了她在新生活中如何适应这一身份的挑战,以及对家庭关系、婚姻压力和自身认同的思考。在她的生活中,不乏关于反映当时社会性别角色的讨论,尤其是对于一位女性在封建社会中的地位与责任,如文中提到的“所有命运的馈赠,都已经在暗中标好了价码”。在家族内的复杂关系,也表现出传统家庭的沉重负担与妥协,柳氏与赵峦的矛盾为家庭增添了许多戏剧冲突,使整个故事更加引人入胜。此外,女主角通过名为‘蛇吞龟藏诀’的功法,帮助改善身体素质,体现了她在婚后依然不断追求自我价值与成长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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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mat | Plain Tex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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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hived Date | 2024-11-14 |
Original Link | [Unknown link(update needed)] |
Author | 荒野之人 |
Region | 中国大陆 |
Date | 2023-05-05 |
Tags | 变身小说, 性转, 嫁人, 跨性别, 伪娘, 女权, 仙侠, 古代, LGBT, 自我探索 |
本文由多元性别中文数字档案馆归档整理,仅供存档使用。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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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阅读类型说明后在酌情阅读本书!
本书类型属 【变身嫁人】 类小说,指『主角从 男性 性转变成 女性 后,再嫁给 男性』
不喜【变身嫁人】类型者 不必再继续阅读下去,也没求着你阅读,不要太看高自己了
觉得变嫁类型不符合你价值观的话请自觉删除文本,而不是喷人找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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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详细
书籍名称:嫁作他人妇
作者名称:荒野之人
小说序号:350272
小说字数:1658794
是否完结:未完
最后更新:
作者标签:仙侠 嫁人 女性主角
第1章 穿越了, 变身了,嫁人了
临近入冬的时节,离北荒山西麓最近的一座大城——定北府城里面开始变得萧条起来。
北荒山冬天的可怕,这儿没有人不清楚。不提那些潜伏在雪地中随时等着狩猎温热血食的妖兽,也不提第一场落雪后便开始出来满山游荡的阴鬼,单单是每日日落后刮起的凛冽山风,便足以在一炷香的时间内让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猎户变成一座人形冰雕。
因此,往日里喧嚣繁华的集市渐渐冷清了下来,只剩下稀稀拉拉的一些行商从那些大胆的猎户手中收购着价格不菲的毛皮和草药,以及几个衣衫褴褛的蹲在街边,等着人施舍的老年乞丐。
如血的残阳低低地垂在天边,呼啸而过的秋风浸着透骨的寒意,吹落了老槐树上残留的几片枯叶,毛发干瘪的老鸹在光秃秃的枝头扯着嗓子尖叫,仿佛在为自己最后一个冬天嚎丧。
伸出手拉了拉重锦的帘子,将逼人的寒气隔绝在了外面,我斜靠在填充了厚厚丝棉的软榻上。
外面赶车的车夫是个老手,四轮马车走得相当的平稳,几乎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晃动。
手边的暖炉热烘烘的,里面还放了熏香,散发出清幽的香味。萧瑟的街景,与我仅仅隔了一层薄薄的锦帘,却仿佛相隔了一个世界。
体会着这熟悉的疏离感,我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只有小说才需要合理性,而现实从来不需要。
所以,当穿越这种不合理的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的时候,我除了表示理解并接受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选择。
哪怕是变成了一个女人。
只要我还没有疯到想要尝试一下自杀能不能重新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接受,然后适应这样的生活和变化,是必然的事情。
值得庆幸的是,我穿越过来的身份并不是平民百姓。
要知道,这个世界普通百姓家的女儿,不仅需要每日辛苦劳作,起早贪黑,却只能吃了上顿没下顿,还得担心不知什么时候因为家中缺粮便**根草标卖出去,换成几袋麸皮糠料。
毕竟,这是一个完全类似古代社会的世界。尽管礼教束缚并不如前世那么严格,然而依旧是一个生产力低下的封建社会,甚至因为有着武功等等的缘故,更加阶层分明,等级森严。
北荒李家,在这个定北府扎根已经有了数百年的历史,家中也曾经出过数个二三品的文官武将,或许在整个大洪王朝算不上什么,但是在北荒这个边地行省,也算得上是上流的世家了。我的大伯李延,当代的李家家主,在关内做巡抚,乃是执掌一省的封疆大吏;而他的二弟,我的二伯,李功,则是在神秘莫测的异闻司中任职,品级不高,但却权势非凡,可以直达天听,哪怕是高品大员都不敢怠慢。至于我此世的父亲,李家老幺,李才,则因为需要镇守府城老宅的缘故,加上无心经学,因此考了一个举人的功名后就没有继续再读下去,也没有进入官场,而是接手了自家的生意,并且将之在短短的数十年内发扬光大,成了北荒最大的商会之一。
而我,身为李才唯一的嫡女,掌上明珠,自然也从小就受到千般宠爱,穿的是锦衣丝履,吃的是山珍海味,入有婢女服侍,出有豪车代步,夏有窖冰冷饮,冬有暖炉熏香。除了没有前世的一些娱乐设备外,生活比之前世一下子跃升了好几个档次,说一句纸醉金迷丝毫不为过。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并非没有代价。
所有命运的馈赠,都已经在暗中标好了价码。
马车停了下来。
“夫人,到了。”耳边传来了侍女碧荷清脆的声音。
夫人,这是对于已婚妇人的称谓。
是的,这才是我现在的身份。不是李家的小姐,而是老宅在定北府的另一个世家,赵家二公子的正室夫人。
也是我前十几年吃穿不愁的代价。
作为家族的女子,哪怕在家的时候备受宠爱,然而如果我不想被报个暴病身亡的结果,在年龄到了之后,便必须作为联姻的工具,嫁人来维护稳固家族的关系网。
这个时代的LGBT可不是什么政治正确,而是标标准准的异端中的异端。哪怕LG确实在一些勋贵之家乃至皇室中存在,也只能是避而不谈的阴私之事,不能拿到大庭广众之下言说的。
在这一方面,我这一世的父亲,也算是为我尽心尽力了。
至少,他为我选的夫君,在他所能触及的范围内,算得上是相当出挑的了。
要知道,在这个没有进入到商品经济的时代,即便他已经称得上是豪商,然而由于只有举人的功名,没有官职在身,也不是李家真正的掌权之人,说难听点,只能称得上是守户之犬罢了。能够与一个世家的嫡系子弟联姻,哪怕并非嫡长子,也确实并不容易。
当然,这也与我自幼表现得聪颖早慧,颇得身为李家擎天之柱的大伯喜欢不无关系。
而我最终也接受了这样的代价。现在想来,在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这便已经是注定的结果了。
归根到底,我也不是个刚烈的性子。倘若是我刚穿越时,或许可能还会考虑一下鱼死网破的结果——当然,也只是可能而已。然而,到了如今,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七年,已经不比前世性别意识成形后的年岁短上多少。女德女诫天天诵读,针线活日日不停,每天清晨的梳洗打扮,每日晚间的卸妆更衣,还有母亲在耳边“女儿家该如何如何”的不断唠叨,以及十四岁后每月准时而来的月信,都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我的意志。
因此,当去年年底时,此世的父亲告诉我这个消息之后,我沉默了片刻,也就只有一句“听凭父亲做主”而已。
毕竟,所谓的糖衣炮弹,在享受了参杂了软筋散的糖衣之后,再想把炮弹打回去,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至少,我自问没有这个能力。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走得很顺利,洞房之夜过得也很正常,没有出什么岔子。
然后,我就成为了赵家的二少奶奶。
现在,已经是我出嫁后的第二个月了。
我在侍女的陪同下下了车。
马车所停的地方是一间商铺的门口。这间商铺所占的地皮颇为广大,共有三层,在这个县城里面算得上是首屈一指。
我抬起头,头顶上的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恳德记”,铁画银钩,自有风骨,一看就是书法高手的字迹。
这是一家专门收购贩卖各类珍贵稀罕之物的商铺,由于背靠北荒山,毗邻大荒原,又有走南闯北的李家商队作为物流体系,自是生意兴隆,旺季时候的流水甚至足以让府城里的官宦之家都为之眼热。
它也是父亲给我的嫁妆,同一批的嫁妆还有一块上好的田庄及一间在省城里面贩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兰蔻坊”。
新婚之后,我这还是第一次来这里——作为刚刚嫁入赵家的新妇,婆媳之间,夫妻之间,妯娌之间,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都要重新构建,加上诸多琐碎繁芜却不得不处理的小事,一时间千头万绪,完全抽不开身。
直到近日,我才有了些空闲,能到自家的产业来转转。
上次来的时候还是旺季,那时人来人往,门庭若市。一个多月后再次到来,却已经是萧条的淡季了。
然而这个时候,店铺的门口还是站满了人。
“小人拜见小姐!”为首的中年白面胖子向我行礼,身后的众人也同样躬身,
他正是这家商铺的大掌柜,李福,世世代代都是李家的家生子。在他的身后站着的,都是商铺的账房、伙计、学徒之流。
我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算起来,他也是我用惯的人了。当初年幼之时,我还想着依靠自己的力量在这个世界打出一片天来,因此十余岁的时候,便靠着不错的数学功底和一些前世的见闻见识,开始帮助父亲打理家业,展现出了不错的商业才华,譬如这家商铺,以及兰蔻坊的名字就是我起的,
李福是我的第一批手下。从到我手下做事时起就一直喊我小姐,哪怕如今我已经嫁了人,也没改口。
虽然雄心壮志早已经被现实给消磨了,但是有着一些自己铁杆的心腹手下在外,到了婆家来也算是有了得力臂助,不至于只能依靠几个丫鬟婆子,终究算是收之桑榆。
“小姐里面请。”
在李福的恭迎下,我带着碧荷来到了三楼,在案桌前坐下。
这儿早有小厮备好了茶水,几个账房先生抱着账册候在了一旁。
我稍稍抿了一口茶水,挑了挑眉。
这是我出嫁前常喝的金针眉,口味淡雅,而且是初春采的早茶,使用特殊手段保存,使得风味一直得以保留至今。
赵家人大多喜欢口味比较厚重的岩茶,这习惯是他们老祖宗传下来的。家中常备的也是铁罗汉、水中仙之类香味较为浓烈的岩茶,我出嫁时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加上平时喝茶水时也不太讲究这个,便将就着喝了。这三个月下来居然喝惯了,一时间喝起金针眉来都有些不太适应。
女人真是善变的生物。
我不禁哑然失笑,这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
有人说之前的两篇太bt了,雷点太多,弄篇正常点的发上来,看看哪个受欢迎。
第2章 叮,你的金手指已升级
“小姐,这茶水可是有什么问题?莫非是走了味?”李福是个精明人,又跟我久了,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神情变化,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我微微摇头,轻笑一声:“没什么大事,只是饮久了岩茶,忽然品到金针眉的清香,只觉别有一番滋味。”
李福立刻躬身:“既然小姐喜欢,那小人待会儿让人包个三五斤送到府上去。”
当下他便转身吩咐小厮去准备了。
左右不过是几斤茶叶而已,我也没放在心上,放下茶盏,就接过账房先生递过来的账簿,快速翻看了一遍。
这不过是个形式——哪怕是商品经济并不发达的古代,搞商业也是相当复杂的一件事,远不是单单靠一两个新奇点子或是前世听闻的一些管理手段就能成得了事的。
真的入了行,各种小的细节问题多如牛毛。要不是我当初谨慎起见,从帮助父亲研墨开始,以算数着手,先处理小事,然后一步步地学着做下来,而且背后有着李家这个靠山,早就不知道被坑成什么样子了。
就拿这个账簿来说,那些做账的老手们倘若真要做手脚,要瞒过我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毕竟虽然我的数学功底不差,很多知识甚至超出了这个时代,然而天生缺少那份对于数字敏锐的嗅觉天赋,除非花个三五天时间全心钻进去研究,不然就这么翻翻账册,一时间很难找出问题来。
所以我最多也就是看看有没有什么大的纰漏,具体的细节则会在年底有专门的查账老手来审计。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很快地翻完了两三本后,将它们还给账房先生,便不再继续看下去,而是转而看向李福:“最近有没有收到什么新鲜的小玩意儿?”
这十余年来,我学到的东西不算少,但真正极为出彩的却并不算多。书法一直在练,一笔簪花小楷清丽柔美,却不够大气,难登大雅之堂。针线活有着名家指导,功底也还算不错,然而和真正的巧手比,那还是差了一截。练武虽然颇为刻苦,下了一番功夫,但由于没有得到真传,又是身为女子之身的缘故,如今也不过是花拳绣腿水准,难登大雅之堂;至于吟诗作对这个时代文人社交的基本技能,我学了些年头,勉强能算个中等偏上的水准,充一充才女尚可,但在不做文抄公的基础上,要想写出千古流传的章句,那是妄想。唯有古玩异宝的赏玩,因为自身有兴趣,又有着李家商会这种大商行作为后盾,至少在定北府乃至北荒行省的世家圈子内,算是相当有名气了。不少世家子弟收了玉佩珠宝之类的古物,都会托姐姐妹妹们来找我掌掌眼。
恳德记这儿同样也是我收集、赏玩这类玩意儿的一个渠道来源。
李福躬身答道:“有三件收来的货物,算得上是不错,还有一件应该是同一批从地里挖出来的,虽然收下来了,但是铺子里的几位老手都吃不太准,还得请小姐把把关。”
“哦?”听他这么一说,我来了兴致,“拿来给我看看。”
北荒行省这块地方,前朝时候一直是南方皇朝和北方大荒原上蛮族的交界地,和平时候商队往来络绎不绝,战时则是兵家必争之地,不知有多少军伍和商队埋骨于此。连本朝的开国太祖都在稍微靠北一些的荒原上受了围困,差点全军覆没。一直到武皇帝时期,休养生息多年,又有名将出世,才征调大军,一口气将蛮族赶入荒原深处的大漠北边。之后数代皇帝又在大荒原上建堡立寨,兴修城池,招引流民垦殖放牧,才使得这块地方成为了一片安定之地。
因此,直到如今,还时常有人从地里刨出些古物出来。恳德记有一部分做的就是这方面的生意。因为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有时候收的价格低了,事后还会主动找上门再给些银子。有了这等例子作为榜样,再靠着超出这个时代的宣传,恳德记很快就广为人知,名声大噪。所以几年下来,便胜过了许多扎根这个行业多年的商铺,很多人都乐意将东西在这里出手。
两个小厮托了两只盘子上来,一只盘子里放着一双丝质手套,另一只盘子里则衬着一方素色丝缎,上面压着零零碎碎的四个小件,
一只带着斑斑血迹的骨笛,一块带着诡异花纹的石板,一枚玉质印信,一枚一面铭刻文字,另一面雕着龟蛇交缠图案的玉佩。
碧荷取下手套帮我戴上,我伸出手指,轻轻拨弄着这些从尘封许久的地下起出的古物。
“这枚印信是前朝武官的私人用印,看形制应该是偏将军以上的,至于具体是谁……你们查过典籍了?”
我的语气平淡。将军用印在关内稀罕,可是在这隔壁大荒原上埋骨的将军向来不在少数,这种东西数年间看了也有两三枚,刚开始时还颇为新奇,到了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致了。
“查过了,应该是前朝平北将军罗定罗先永的随身私印。”李福在旁应道。
一个只在史书中提了一笔的杂号将军,更具体的信息只有地方志会有记载,不过运到关内应该可以卖出不错的价钱。
我嗯了一声,随手将印信放到了一边——这类事情李福是做惯了的,不需要我去提醒。
然后便看向旁边的石板。
这玩意儿也挺好辨认的。
“这个应该是蛮族的祭祀之物,而且价值应该颇高,异闻司可能会感兴趣,得了空将这个包了送去二伯那儿,多少算个人情。”
“是,小姐。”
“至于这个骨笛……”我将手指探向骨笛,一股阴凉的气息从接触的部位渗入体内,我瞬间眯起了眼睛。
“骨笛是蛮族的乐器,只是这一枚……”一边感受着从指尖缓缓流入的阴凉气息,我一边缓缓开口,“这是用三十年以上的成年金鹫的翅骨所制,哪怕制作手法粗糙,还是可以看得出是花了心血的。”
“金鹫是荒原天空的霸主,成年之后力可生撕巨狼,乃是黄金家族的象征。在蛮族,唯有首领黄金家族自己才可以驯养和捕猎,甚至,大多数时候都是大汗三代之内的直系血亲才能进行捕杀。其余的部落只要敢伤到一点,一律族诛!”
“小姐真是慧眼如炬!”李福赞叹道,“行中的张大师也是鉴定了许久,才敢断定这是黄金家族直系的遗物。”
“张大师也是因为生性谨慎,而且肩负重任,没有九成把握不会轻易开口,不像我,有个六七成的把握就敢说了。”
我心不在焉地谦虚了两句,心神动念间,一个半透明面板样的界面出现在我的眼前。
这应该算是我的金手指了。面板上光秃秃的一片,什么文字也没有,唯有最下方有一行正在不断变化的符号——是这一世通用的草码,也就是商业上方便记录的数字。
这是我及笄之前,开始帮助父亲打理家业时,偶然一次在他的书房中碰到含有那股阴凉气流的不知名物件后觉醒的,然而,我至今都不知道这个应该怎么使用。
又继续摩挲了一会儿骨笛的纹理,待到阴凉的气息消失,我才抬起手指。
面板上的数字已经凝固不动,定格在134.45上面,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这是我这些年来收集的成果——当初发现这个界面的时候我还欣喜若狂,以为获得了什么主角待遇,然而这么多年下来,除了在某些古董异宝上收集这些我成为“点数”的数字之外,完全没有看到什么用处。
不能给身体素质加点,也不能提升什么技能。甚至这气息吸收完了,那原本的古物连一点变化都没有,不仅没有前世小说中崩溃成粉末之类的异状,就连色泽都没有一丝一毫黯淡的迹象。
最多也就是帮我养成了个喜欢赏玩古玩的爱好,顺带着因为要查阅典籍,开拓了不少视野。
时到今日,我早已经放弃了对这玩意儿的探究,对攒这个点数也不再那么热切了,更多的不过是仓鼠癖的习惯使然。
面板就这么开着,我随手拈起了玉佩,同样有阴凉气流的存在。
我的目光顺势撇了过去,下意识地准备吸收,然后,我愣了一下。
只见面板之上,一行小字突然缓缓浮现出来,并且在不停的明暗变化。
“这是……”
我下意识地松开了玉佩,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那行小字上。
然后字迹便消失了。
真是有意思。
我又重新拿起了玉佩,字迹再度出现,依然闪烁不定,时隐时现,仔细辨认了一下,是这一世的文字——“蛇吞龟藏诀”。
算是某个武功功法吗?还是什么道家的吐纳法门?我有些疑惑。
这个世界也是有着武功之类的东西的,只是没有什么真气内力的存在,更多的是像前世那些国术小说一般,搬石站桩,打磨筋骨,熬练气力,壮大血气。练到最顶端的存在传说中就和那些演义小说里的超级猛将,天下第X条好汉差不多,或者类似某些写实流的国术小说中的“丹劲宗师”那种境界的猛人。
很多朝廷的将门世家,都有着这类秘籍的传承。李家和赵家也有,供家里走武官途径的子弟和极为亲信的签了死契的家将修习,当然,只有嫡系的子弟才能够获得真正的全本。
这玩意儿特别讲究传男不传女。我当年跟着府里的女武师练武,效果不显。在她的撺掇下,我仗着父亲宠爱,想去书房偷偷找秘籍看上一二,结果被发现后不仅被狠狠训斥了一番,还被禁足了半年,罚抄了五十遍女诫。至于那位女武师,则被当场拿下,直接杖毙了。
对于父亲的做法,等到后来协管家业的时候,我偷偷翻阅了商会收集到的一些这方面的信息。对于其中的原因,虽然并不完全认同,但也有了一些理解。
所谓“布法如关,尸堆如山”,这种超越人体极限上的每一步前进,都是用无数人命堆积起来的,是每一个世家的传承之物,倘若女儿会了,以后嫁出去,在婆家年月久了,免不了会泄露一些甚至全部内容,成为了对方家族的底蕴。
所以每一家对此都看得很死。
世事如此,练了几年花拳绣腿,见没练出个什么名堂,我也就熄了这方面的念想,安安心心地过自己大家闺秀的生活。
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有类似的东西出现在了面板之上。
第3章 回府
所谓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大概就是如此吧?
我把玩着手中的玉佩,一时间心生感慨。
正意气风发、想要掌控命运的时候,这功法不出现,等到彻底被命运磨去了棱角,认命过上世家少奶奶的生活后,倒却揭开了到了金手指神秘面纱的一角。人生之际遇,也真是奇妙。
只是说来也奇怪,我以前探究面板用法的时候,也曾在看一些粗浅的武功秘籍甚至道藏佛经之时打开界面,可那时候没见这面板有什么变化。而我修行了这么多年的,从城北清妙观中的老道那儿得来的据说可以定魂养魄强身健体滋容养颜延年益寿的道门秘传吐纳术,在这面板上也没有什么反应。
难道,是功法本身的问题,亦或者是这份载体的问题?
手掌轻轻摸索着玉佩的纹理,我一时间有些不太确定。
“小姐?”
大概是看我发愣的时间久了,李福也有些心里打鼓,他不禁开口试探着问。
“嗯?哦……”我这才回过神来,将玉佩丢给他,“这玩意儿有些意思,我有些琢磨不透。你且先把它拿东西装了,回头我带回去仔细瞧瞧。”
“好的,小姐。”毕竟这之前先例,李福虽然有些诧异,但没有多问,很快地便吩咐下去办了。
我这样的动作并不多见。
虽然赏玩古玩异宝是我的爱好,而商行里的货物理论上都是归我所有,然而我并没有将商行里收来的宝物留作自己珍藏的习惯,绝大多数情况下只是欣赏把玩一下,过过眼瘾手瘾,顺带着吸收点阴凉气息罢了。仅仅只是偶尔在看见一些真正感兴趣的东西,才会这样直接留下来。
半个时辰后,我已经回到了马车里面,正在赶回赵府的路上,身边的榻上放着一个小小的锦盒,脚边还有两包包好的茶叶。
“夫人,这个是什么啊?”碧荷一脸好奇地打量着我手中的锦盒,她年纪还小,心里一向藏不住事情,这个问题大概已经憋了很久了。
“这个啊,大概是某个道门宗派的传承信物吧?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我懒洋洋地斜靠在软榻上,随口应了一句。
“夫人你也不知道啊?”她的脸上难掩失望之色。
“当然了,我又不是江湖百晓生,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
“那百晓生又是谁?”
这回我不再搭理她,径自从锦盒中取出玉佩,放在眼前继续仔细查看。
面板之上,那行文字继续在闪烁不停,我怕出什么变故,因此并没有去吸收里面的阴凉气流,仅仅只是一边端详,一边用指肚仔细地摩挲着其上的花纹。
龟蛇缠绕的图案粗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很多道门都有这样的画像,然而我总觉得这幅图案里面有一种独特的韵味深藏其中,只是真的当我去探寻的时候,却又如同水中月雾中花,茫然寻不到踪迹。
至于另一面的文字,经过查看,乃是一首歌诀,用的多是道门隐语,每一词每一句中似乎都有颇多典故蕴含其中。细细品味,只觉奥妙无穷,非是在道藏中浸淫数十年的道中贤达难以解出其中隐秘。
稍稍犹豫了一下,我最终还是将玉佩放了回去——以我现在的情况,如果没有金手指,很显然是看不出这里面藏着的信息的,而现在我正在马车上,身边还有碧荷相伴,并不适合继续摸索金手指的用法。不然的话,万一出了什么动静,连遮掩也遮掩不了。
我半躺在软榻上,闭上了眼睛,碧荷也不再多话,车厢里面顿时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我绵长平和的呼吸声音。
马车走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已经回到了赵府之中。
我们刚刚进到自家的后宅院落,就看见一个年轻后生匆匆走了出来,正是赵家二爷的伴当,赵忠。
他看见我们进来,面上顿时露出一丝喜色,慌忙向我行了一礼:“二少奶奶,您回来了?二爷刚刚回来,正在书房等您。”
这么早?
我心里有些诧异,不过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点点头:“我知道了,马上就过去。”
随后不等他继续多言,便进了后宅,让碧荷和另一个丫鬟紫菱先帮着我梳洗更衣,然后才带着紫菱出了门。
待我走到书房的时候,便看见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男子正站在屋中,向着赵忠吩咐着什么。
青年长得还挺不错,浓眉大眼,面容刚毅,身材魁梧挺拔,虽然皮肤被晒得有些黑,不似那些翩翩书生,浊世佳公子,但却别有一种威武阳刚之气。
可惜关内崇文,甚至有宰相声称“唯有东华门外跨马游街的进士方为好男儿”。以这一位的文采,不说蟾宫折桂了,便是个同进士也指望不上,不然也可以得一句当世好男儿的称赞了。
他便是我这如今的夫君,赵府二公子赵峰。
赵家上一代嫡脉人丁单薄,赵老太爷的两个嫡亲兄弟俱都从军,却一个染病暴毙,一个战死沙场,俱都英年早逝,未留下子嗣,庶出子弟各奔东西,并未留在定北府。至于这一代,同样是庶出不少,嫡系男丁却并不繁茂。赵峰这一房不过兄弟二人,分别是大公子赵峦,二公子赵峰。大公子年少之时便以文采而闻名省城,却多有波折,前些年才中了进士,如今已过而立之年,正在外省的州府任职,只待磨堪期满,便可入京为官。
而二公子赵峰,名义上是文武双修。然而文才远不如兄长,前些年勉勉强强中了个秀才,算是挣了份功名。反倒是武艺惊人,曾在与友人外出之时遇上自大荒原上入境的数十凶悍马匪,友人仓皇逃窜,而他却大声呼喝,以一人一马抢夺贼人兵器,反复冲杀,直到将贼人杀散,一举生擒了贼首,被时人称赞有古之名将风采。如今年方二十一,却已任职定北府厢军的校尉两年,屡立功勋。恰逢如今的府城兵曹年迈,倘若今年冬防再有斩获,以赵家的势力,说不得便可顶替入职,一跃进入中层将领的行列。
这也是当今普通世家的常态。家族庶子成年后各凭本事,自谋出路,嫡脉中,至少一人走文资。文资需要读经、学史、掌法、治政,历经磨勘,但走得稳,只要不犯大错,以世家之力,靠着恩荫,每一代至少官至四五品,维持个家族体面并非难事。而有条件有资质的可以去搏个武途,毕竟武途地位略低,且征战沙场,凶险莫测,平时磨勘期极长,然而只要一战功成,便可平步青云,一举越过文资十年八年的都过不去的坎儿。
两条路,一条求稳,一条走险,分散投资,和李家差不多,赵家也算深得其中三味。
见我进来,赵峰便摆摆手让赵忠下去,转身向我走来。
我正要屈膝行礼,却见他忽然伸出两条胳膊,一把将我搂到怀里。
男人的气息充斥鼻间,我脑子顿时一片空白,一时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这种亲昵的行为,哪怕是夫妻之间,也不符合这个时代的礼数。
用眼睛瞟了瞟周围,还好还有,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一个正眼观鼻鼻观心的紫菱,她比碧荷年长一些,口风一向很紧。
用力挣了挣,然后发现,哪怕平时勤练不缀,然而这女人细胳膊细腿的,却是怎么也挣不开眼前男人那铁铸般的胳膊,最后只得认了命。
当下低下头,略略憋气涨红了脸,声音细如蚊蚋:“相公你这是……”
“想你了……”他笑嘻嘻地低下头,用食指托着我的下巴,让我抬起头,在我脸颊旁深吸了一口气,“香靥凝羞一笑开,柳腰如醉暖相挨。好句好句!”
这副登徒子的模样,居然还拿我闲来无事时因为练字而摘抄下来的前世诗句来调戏我了?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当下银牙一咬,脚下用力,奋力一挣。
“相公!”
见我真的发急了,赵峰也只得松手,涎着脸赔礼笑道:“刚刚孟浪了,是为夫的不是,还请夫人多多见谅。”
我深吸了两口气,向他行礼:“未能一解相公相思之苦,是妾身的不是。”
这话说完,我脸上火热,然而该说的话还得继续说:“只是正是如今时日尚早,又身处外间,还请相公注意些体面,也请体谅妾身。”
我无意去做个板着脸训诫丈夫的古板女人,不仅是我的记忆和性格也不符合这种人设,而且这样也不利于夫妻之间的感情,对我在赵府的生活有害无益。
但是也不能太过轻薄,这样容易被人看轻,对于名声不利,赵峰也很容易腻味——你再如何曲意迎合,难道能比得上那些青楼女子放得开吗?
我知道大多数男人喜欢怎样的女人,哪怕时代不同,需要作出一些调整,但总归大差不差,也在努力去扮演这样的角色。
只是赵峰似乎没注意到我的良苦用心,他一边盯着我艳若桃李的脸蛋,一边心不在焉地应着:“是是,夫人教训的是……”
我也有些无奈,只得另起话题拉开他的注意力:“妾身之前一直没闲下来,也是今日才得空,出门去看了看自家的产业,却没想到相公今日回来得这么早。”
这也算是交代我之前的去向了,不是什么隐秘之事,我也说得坦荡。
“夫人辛苦了。”
“打点些家俬而已,斤斤计较的小事,也就我们妇道人家做做,谈不上辛苦。比不上夫君,回家了还在忧心巡防的事情。”
我刚刚进来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了他和赵忠的对话,似乎是在安排接下来的巡守任务。
话音刚落,却见赵峰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今日帐中无事,本打算早些回来陪夫人,却没料到刚进家门就收到急脚递传来的消息,五日后要去省城应卯,商议冬防之事。故而不得不先交付一下手中职,打点行装,准备明日出发。”
第4章 暂别
所谓的冬防,便是指冬天的巡防。在这个世界,尤其是在这定北府,乃是冬天里的头等大事。
每到冬闲时节,府城所属的各处乡里村中所有的壮丁都必须组织起来,分发武器,操练军阵。同时以战兵为核心,厢军为辅助,勇壮为后备补充,巡查各处。
一为防妖兽,二为防阴鬼。其中尤以防阴鬼为重。
定北府毗邻北荒山西麓,冬季时分,时常有饥饿难耐的年迈妖兽在头兽的带领下群起下山,围攻村寨,寻觅血食。兼之这里又曾经是连绵了数百年的战场之地,战死在此地的冤魂无数,每当万物凋零,死气大盛之时,便会再度复苏,出来作祟。
没错,与前世不同,这个世界的鬼物是确实存在的,只不过除了极少数外,大多没有什么神智,只会极端仇恨活人、喜欢汲取活人生气以强化自身。
即便曾经是精兵,这些阴鬼严格说来并也不算强,畏惧阳光、火焰,健壮者的阳气、精血也都能对它们造成很大创伤,黑狗血、妇人经血等秽物对它们也是如同硫酸一般的剧毒,更不用说那些拥有驱鬼之术的和尚道士了。然而,此地的阴鬼多为征战沙场的军伍凶人所化,总是成群结队,没有实体,无需补给,位置时常飘忽不定,倘若尤有着有神智的鬼王的统领,汇成鬼军,一旦攻破村寨,便是男女老幼尽遭毒手,连鸡犬都难留的惨祸。
因此,每到凛冬将至之时,省衙便会召集各府县统领厢军勇壮兵的军官至府城,与驻扎附近的战兵统领共同商议巡防之事。一方面是分派职守,定下援护、联络之法,另一方面也是彼此混个脸熟,留下人情,关键时刻也好有个助力。
算算时间,如今确实也差不多时候了。
我对于赵峰的此次出行,其实是无所谓的。这家伙年轻,火气旺盛,又长年练武,身体壮实得和头牛似的。哪怕我自觉身体在一众身娇体弱的世家女子中还算不错,然而这些时日里,每晚依然都会被他折腾得疲乏欲死,第二天还得去老太太那儿晨昏定省,不得不午后补眠。
他出去了,我能多休息几日也是好的。
不过该有的表现还是要做出来,于是我稍稍一顿,脸上略略露出些许失望之色,嘴上却说:“保境安民,守护乡梓,本就是将领之责,亦是夫君之愿,妾身在此先祝相公此行一路顺利。”
赵峰的脸上顿时露出歉疚之意。
“这几日就要委屈夫人了。”
“左右不过是出行十数日而已,妾身在家中有长辈照看,侍女陪伴,能照顾好自己,谈何委屈?”
我有些莫名其妙,这年头讲究好男儿志在四方,那些出门在外求学做官建功立业将妻儿丢在家里的“好男儿”不知凡几。譬如赵峰的老爹和大哥就都是如此。这不过就是出门几天应个卯而已,怎么就这个样子?
然后,我看见他的脸上的歉疚之意更浓了。
不对劲,很不对劲——我知道赵峰是挺宠我的,但是作为一个被称为有名将之资的男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沉迷温柔乡中的人。
我脸上不动声色,定定看着他,忽然一笑,不去纠结这个,而是转了话头:“相公也是,回到家中还忙于公事,竟然连衣服还没换呢!”
他的身上穿的还是朝廷公服,看来真是一到家就意外接到的消息,然后一直忙到现在。
赵峰愣了一下,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上,我则招呼紫菱去拿家居常服来,亲手给他换上。
“相公如今也是有官身的人了,赵忠这些伴当武艺是有,忠心也够,但毕竟是男子,一些细节方面考虑难免不周全,相公得自己注意着点。”
我一边为他更衣,一边小声提点,同时还得注意看他的脸色。
只见他讷讷应是,手足无措的拘谨样子。不要说战阵上的侵略如火的英姿,连平日里挥洒自如的风范都不知道抛到哪儿去了。
好吧,我确定了他是有事——刚见面时候的那种调戏不过是种掩饰,掩饰他的心虚。就像那些小男生靠着欺负女孩子的办法来掩盖他们对于女生的兴趣一样。
恶劣的人性到哪儿都是相通的。
不过还没等我想办法去套话,却见他眼睛一闭,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
“那个……茗儿……”
“嗯?”我疑惑地看了看他,“茗”是我的闺名,他这般唤我并不多叫。
“刚刚母亲知道我要去省城,便召了我过去。”
“嗯。”我等着他继续。
“母亲说的也是这事情,她……她觉得府城那儿的丫鬟婆子终究不是用惯了,怕我不趁手,让我带个丫鬟过去,好方便打点细节。”
话音落下,房间里一片安静,我眼角的余光瞥见,紫菱的脸色都变了。
好吧,原来是这么个事儿啊……我这个时候不禁暗自好笑。亏我刚刚还在脑中编了旧情人找上门来,要和他去省城双宿双飞,或是他在外面置了私宅之类的剧情。
我很清楚,他口中所谓的丫鬟当然不会真的只是平时伺候生活起居的那种,而是已经被他收了房的那两位。
世家子弟,又有哪个会真的憋到结婚时候?青春躁动的时候。家里就已经安排了专人教他们通晓男女之事,哪怕是赵峰也是如此。我早就知晓,在我入门之前,他已经收了两个通房丫鬟,名叫晴雅和绿蔷的——这在世家中已经算是节制的了,而且还特意采取了特殊措施,以防止后来的主母难做。
不过在我过门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去过了。
不是我自夸,这一世我的容姿和身段,绝对可以算是上等的了,谈吐风姿也曾为大伯所赞,称为惜为女儿之身。为人处事历经磨练,至少分寸条理的把握上可以做到“恰到好处”。加上也算熟知男人的需求,虽然为了维护形象,晚上大多数时候只是躺在床上,任凭那家伙施为,但是在关键时候状似无意地稍稍撩拨一下他的敏感点,却足以让他获得超出期待的充分满足。
因此,这些时日,他大概也算是被迷上了,从新婚之夜起就一直待在我的房中,把那两个丫头抛在了脑后。哪怕我月信来的那几天,也是抱着我同枕共眠。
虽然这让我很累——这家伙的体力实在太好,常常会折腾半个晚上,但是也没办法。
毕竟这是个封建男权社会,君权、族权、父权、夫权压在头顶,我没有那个想法,更没有那个实力和能力去改变。更何况,认真算来,我嫁入赵家,可以算是高攀了——虽然我的父亲算是李家嫡系,而且他一直在背后为我两个伯父撒钱开路,在李家的实际地位也很高,但是毕竟只有举人功名,若非背靠李家这棵大树,以及大伯正好是赵家大公子的座师,我没这么容易入得了赵家的门楣。
因此,为了以后的太太平平,一些妥协退让,曲意逢迎也是免不了的。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可不想家宅不宁,以至于哪一天被送到古庙去陪青灯古佛孤苦半生,甚至更糟糕的死得不明不白。
至于这次情形,我略略思量,觉得应该不是赵母动了什么心思——我的这个婆婆目前来说对我还是很满意的,虽然知道我前些日子月信来的时候面色颇有些失望,但是入门时间尚短,她也不至于这么急。
大概还是因为有其他人掺和在其中。
这个老太太有两个不算缺点的缺点,一是宠溺两个儿子,生怕他们吃苦,二是耳根子软,顾念旧情。若是有旧人求情,又是照顾小儿子,这种事情她也不是干不出来。
大洪朝以孝治天下,反正她说什么我也只有受着。
不过,我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做。
思虑了这么多,外界看来也只是动作略略一顿而已。我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依然继续为赵峰更衣:“婆婆所言甚是,赵忠长于武艺勇力,赵德虽然擅长理事,但终究都是外务,一些琐碎内务还是要有人打理的,带个丫鬟确实方便许多。”
认真地看了我一眼,见我确实没有反对的意思,赵峰似乎一下子松了口气。
然而还没等他喘口气,我又来了转折:“只是……”
瞬间就看见他脸色变了。
我心里偷笑。
这大概也说明了他对我的看重吧,倘若不是这样,丫鬟带出去了也就带出去了,哪儿还会管我的意思?
总而言之,这个趋势还算不错——在这个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的社会,我也不指望他能够从一而终。
“妾身在家的时候也曾帮助父亲准备军中之物,曾经听闻,冬防之议,虽然并非是在军营之内,无须守那十七禁令五十四斩,但张巡抚性格严苛,李将军治军森严,且涉及者多为军伍将校,因此也颇类似帐前听令。相公此去携带侍婢,虽然并无错处,但倘若过分张扬,为人所知,却是不美。因此以妾身愚见,还是选一性格持重敦厚者为佳。”
赵峰的那两个丫鬟,晴雅性格温顺柔和,绿蔷泼辣外向,我偏向哪个自是不问可知。
却见赵峰略微沉吟,然后才道:“夫人言之有理,此事我稍后再去与母亲分说一二。”
我心中略有所悟,也不再多说。
第5章 金手指和修行
晚饭过后,我正坐在灯下翻阅典籍,紫菱碧荷坐在一旁,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闲聊,忽然间,赵峰面无表情地走回了房中。
见他脸色似有不虞,我们忙起身迎接。
好在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翻了翻我正在看的书——那是一本《道德真经》。
“茗儿怎么对道藏感兴趣了?”赵峰似乎有些好奇。
“闲来无事,随便翻翻,”我不在意地笑道,“黄老之学,也自有精微奥妙之处。偶尔读读,也能凝神静气,陶冶性情。”
听了这话,他却不接口,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难怪李伯父曾言,茗儿见识、才学、品行俱为上佳,惜为女儿之身。”
“长辈谬赞,妾身愧不敢当。”
我谦虚了一句,见他没有解释的意思,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用目光示意紫菱和碧荷上来,帮我替他梳洗更衣,服侍他睡下。
这一晚他特别来劲,把我折腾了大半夜,直到最后实在承受不住,不得不放下身段讨饶,甚至起了让紫菱接替的心思,才把我放过。
他倒是满足了,可我第二天清晨,准备起床请安的时候,浑身酸痛欲死,试了几次都没爬起来。
“茗儿你还是再睡会儿吧,母亲那儿我去解释。”这个时候罪魁祸首又来充当救世主了。
解释啥?怎么解释?
是说你赵二公子昨晚大发神威,杀的我丢盔弃甲,举手投降?
还是说我身娇体弱,承接雨露时难禁摧折,不堪挞伐?
这是解释还是示威呢?
然而全身酥软如泥,确实是起不来了,或者就算起来了,这副样子也只是凭白让人看笑话。最后也索性只能自暴自弃了。
等我真正起床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洗漱,用完早膳后,正好赶上对赵峰的送行。
或者说,我也是掐着这时间点去的。
此次出行,赵峰带的人不多,包括他的两个伴当,赵忠和赵德,还有一个侍女,绿蔷。
看了眼人群中正强颜欢笑的晴雅,又看了看那神采飞扬,容光焕发的绿蔷。我也不得不感叹,性格决定命运。有些人,即使已经把路给她铺好了,最后也不一定能走得上去。
赵峰拜别了母亲,又与我依依惜别,然后跨上高头大马,离开了赵府,向着府城而去。
历史的车轮有没有转动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伴随着他的离开,偌大的赵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用完午膳,由于实在太过疲乏,我又多睡了一会儿。等起来后,日头已经偏西了,但离晚饭的点还早。估摸着接下来应该没有什么事情了,便让沏了一壶金叶眉,拿了两块点心,然后以自己想一个人静静为借口,让紫菱碧荷两人下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从锦盒里面拿出了昨天从恳德记那儿拿来的玉佩,坐在桌前,表面上是就着深秋下午的阳光打量鉴赏,实际上心思都跑到了眼前的界面上。
半透明的面板中,那一行小字“蛇吞龟藏诀”依然在时隐时现,虚幻不定,仿佛在催促着我什么。手指之间,那股阴凉气流也在蠢蠢欲动。
我思考了片刻,试探性地一边将心念集中在“蛇吞龟藏诀”上,一边开始吸收蕴藏在玉佩中的阴凉气流。
气流潺潺地沿着手指流入体内,然后不知何时便消失殆尽。仿佛我的身体内隐藏着一只无形的巨兽,正在张开大口,毫无顾忌地将这些阴凉气流鲸吞下肚。
面板上的草码数字没有变动,倒是那行名为“蛇吞龟藏诀”的小字开始脱去虚幻之感,逐渐变得凝实起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玉佩中流出的气流逐渐捡弱,直到最后变得微不可查,然而界面上的那行字迹却依然还有一层虚无之感没有褪去,并且随着气流的不再流入,变得明灭不定,隐隐有一种破碎之感。
我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面板下方的那行草码数字。
刹那间,只见数字微微一震,随即便开始跳动。不过这次跳动,不再是往日的增加。
这是自我能够感觉到阴凉气流之后,第一次看见数字的减少。
而伴随着数字的倒转回去,那“蛇吞龟藏诀”几个字便逐渐褪去最后一层虚妄飘忽,彻底凝固定形。
草码停止了变动。我瞥了一眼,见大概少了五点几个点,便不再留意。
转而看向那已经固定在了面板之上的小字。
字是这个世界的文字,体例是我常用的簪花小楷,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
尝试着将心神投注在其上,下一刻,光影变化,周围的场景忽然消失。
我出现在了一片漆黑幽暗的空间之中。
我有些慌张地环顾四周。周围的一切都仿佛溶进了黑暗的虚空,什么也无法看见,包括脚下所踩着的地面。然而视觉依然还存在,当我低下头的时候,还是能够看见那未着寸缕的修长白皙的身躯。
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我没有感觉到凉意,仅仅只是因为有些羞耻。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周围依然毫无动静,甚至可以说是寂静无声,只能听见我自己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以及咚咚的心跳声。
我放下了手臂,抬起光着的脚掌,轻轻跺了跺,感觉脚下的地面光滑而坚实,弯下腰,用手指去触碰,触感同样真实不虚。然而无论我怎么观察,视觉上却也只能看见仿佛虚无的黑色空间。
这是一片物质的世界,还是仅仅只是意念中的存在?回忆前世看过的小说,我不禁有些猜想。
下一刻,无数的文字、注解和各种修行中的感悟浮现在我的记忆之中,让我一时间为之失神。
这些全部都是关于“蛇吞龟藏诀”的。
我只觉得,无数这门功法的过往修行者的修行过程、心得体会仿佛都被变做了修行记录,然后一股脑儿地塞进了我的脑海,有粗浅的,有精妙的,有按部就班、一丝不苟的,也有精益求精、于细节处更易优化的,甚至还有突发奇想、在修行中别出机杼的。他们的念起缘由、修行经历、以及修行的成果,都在我的记忆之中,一目了然。
听上去似乎非常美好,我似乎挖到了一个宝藏。
然而,过了一会儿,我睁开了眼,看着那无垠黑暗虚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命运这种东西,总是在你失望的时候赐予你一点希望的火种,吊着你往前走,却又在你开始拥抱希望的时候泼上一盆透骨的冰水,让你只剩下失望的余烬。
蛇吞龟藏功,这是一门非常神奇的功法。然而,也是一门无用的功法,哦,不对,毕竟还能够滋容养颜,百吃不胖,对女人来说,终究也算是有些用处不是?
只不过,和我对它的期望,终究并不相称。
它不能吞吐灵机,也不能强壮体魄,更不要说修成大法力大神通,成为那些传说中的远古神仙中人了。
这门功法的作用只有一个——温养内脏,帮助转化和储存气血。
或者说得白话一点,就是能够将吃下去的食物,更加高效地消化吸收,然后转化成气血,悄然渗入身体四肢百骸,以修补暗伤,滋养身体,还有着还让人无法察觉气血运转的附带功效。
然而,我又不是要参加大胃王比赛,需要吃上许多东西,将自己的胃撑满,同时身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又不需要江湖争斗,上阵厮杀。哪里有什么暗伤,需要这等功法来修补。也就是起个保养身体的效果。
不过,我还是有些不死心,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借着脑海中的那些感悟和指点,双腿盘膝坐下,开始调整呼吸,尝试着修行一二。
气血松散,也不够旺盛,肌肉孱弱无力,法力全无……最重要的,是连能够借以修行这门功法的根基都没有……
不,等等!
就在我打算放弃的时候,我的心念之中,忽然感受到了一缕极其细微的力量,仿佛藏在身体的最深处,一不留神就会忽略。也就是我此时此刻,受到无数修行“蛇吞龟藏诀”前辈的心得加持的情况下,才凑巧将它找了出来。
这股力量极其弱小,却似乎充满了勃勃的生机,与我的身体各处勾连,自本源处滋养我的身体。
这个是……我有些疑惑,然后按照那些记忆中的修行方法去辨别来源。结果却发现,这力量的源头,居然是我自那城北的老道士那儿得来的那道门呼吸法!
说起来,自从我将这门呼吸法练成了本能后,便再也没有生过病了,自小到达都很健康——其根源,或许就是这个原因?
不过,当我仔细再探下去,这股力量似乎也就这样了,量上极其微弱,质上也不算精纯,效果也就是有些延年益寿、养身健体、滋容养颜的功能,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作用——从记忆中的来的修行经验,似乎也是这么认为的。
好吧……对于自己的运气,我也已经有些麻木了。
往好处想,虽然弱了点,但总算是有了一个能够修行这个“蛇吞龟藏诀”的根基了。而且,两个功法都自带美容保养效果,今后或许还能靠着姿色一直保持主母地位稳固?
于是我继续按照法门修行了下去,将这股力量作用在脏腑之上,开始修行。
一遍……两遍……
运行路线并不算难,加上脑子中有各种前辈们的修行经验,也不虞有什么差错。
我就像得到了一个新玩具的小孩子一样,反复地依照功法温养脏腑,蕴化水谷精微,玩得不亦乐乎。与此同时,脑中不断地翻涌起各种经验和体会,这种感觉,就仿佛在诗会上突然陷入文思泉涌的状态,让人忍不住深深陷入其中。
这片幽暗的空间中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也似乎完全没有疲惫之感。忽然,在我又完成了一遍修行后,一个念头在脑中闪现。
“该怎么出去呢?”
“对了,出去!”
伴随着这一个念头炸起,下一刻,我的视线中重新充满了色彩。
第6章 抄诗抄出的麻烦
我依然坐在书桌前,手中拿着那枚玉佩。略有些偏西的太阳斜斜地照进了屋内,书桌上的糕点丝毫未动,温热的茶水还在冒着热气,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似乎我刚刚只是做了一个白日梦而已。
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涌上心头,同时我也隐隐明白,刚刚的那个空间大概只是存在于精神世界中,我的身体依然还在这个世界。
我尝试着回忆在黑暗空间中的所学,那“蛇吞龟藏诀”的经文还能记起,一些自己的感悟和修行经历也还历历在目,但是那种无数心得体会喷薄而出的舒畅感,却再也没有了。
心中不禁有些失落。
我又尝试着感受了一下。全身的气血颇为活泼旺盛,和我在空间中修行结束的时候差不多,同样的,脏腑也实实在在地有了强化。
同时,从吐纳法所获得的那股细微的力量,虽然没有办法做到像在空间中那般如臂指使,但是感应中却是实实在在地能起到作用。
毕竟已经在空间中操练熟了的,在我尝试成功了一两次后,这股力量便开始了自发地运转起来,帮助我温养脏腑,蕴化水谷精微,补益气血。
熟悉了一会儿这般状态,我也不去管它,任凭功法自发运转。只是再度打开了面板,只见上面“蛇吞龟藏诀”的小字还存在,下面的数字却是少了0.01。
大概就是我刚刚进入时的消耗吧。
我如此猜测着,又有些惋惜空间里面没有钟表,不能知道这点数和空间内时间的比值。然后忽然觉得腹中有些饥饿——大概是消化得快了些的缘故,便拿起糕点尽数吃了,又抿了两口茶水,还觉得不满足,又唤了紫菱和碧荷,热了些米饭来吃了,才感觉好了一些。
之后稍稍休息了一会儿,我不耐烦继续坐着,从桌边站起身,将玉佩收回了锦盒,便招呼紫菱和碧荷进来收拾桌子。
刚刚在那片黑暗空间里面待得似乎有些太久了,现在待在房间里只觉得实在气闷,于是接下来,我便带着紫菱去后花园里面走走逛逛,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舒缓一下心情。
赵家的祖上是南方人,为避前朝末年的战火迁居至此。后来在太祖的荒原解围之战中出了死力而得以发迹。为了表示不忘本,花园依然保持着南方的风格,曲径通幽,错落有致。
此时此刻,花园里多是枯枝黄叶,残花败柳的萧瑟秋景。然而,虽然不太完美,但是由于找到了开启金手指的钥匙,我的精神还是颇为振奋的。因此,当抬头看着碧蓝澄澈的高远天空,纯洁轻灵的悠悠白云,依然觉得分外明媚。
正好这时一只南徙的白鹤飞过,引吭高歌,声闻于天。我心有所感,不禁念诵起了那首刘大诗人的千古名篇:“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诵读时只觉朗朗上口,十分应景,可是刚一念完,我便有些后悔了。
这些年来,我参加诗会、游宴基本都是靠着自己的才思来吟诗作词,尽量不去做文抄公。
这一方面是因为身为女子,还是尽量藏拙为好——毕竟,这可是个封建的男权社会,一个女子展露的才华太高,甚至压过男人,并不是什么好事;另一方面,那些前世的诗词有些才华实在太过惊世骇俗,并非我所能为。倘若换个情境,我自己所作的只会让人觉得云泥之别,反会遭人耻笑,甚至怀疑诗词的来历。
好在诗词这种东西,看着艰深,但是倘若掌握了声韵、对仗,明白了规矩,又天天浸淫在其中,弄些二三流的作品并不算太过艰难——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诌,我两世为人,背过的诗词足有上千首,再加上前世我毕竟也是211毕业的,在这个世界,智商这种东西怎么样也能算是百里挑一了,哪怕作不出那种流传千载的佳句,然而在一堆世家子弟中弄些应景的诗词充充场面,被人吹捧为才女,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我今天一时诗兴大发,却诵出了这种传世之作,实在太过孟浪了。
我回头看了看跟着的紫菱,正打算让她回去不要多嘴,就听见墙外响起一个男人的赞叹之声:“好诗!真是好诗!”
然后,就见着一个身着青色长衫,与赵峰有些相似,但年长不少,约三十许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远远地站着一位面色阴沉的妇人,正是我的大嫂柳氏。
他走到院落的拱门口,似是愣了一下,想起了什么,停下了脚步。
只是这个时候,我就是想避也避不得了,只得隔着拱门,屈膝行礼,道个万福:“大爷,您何时回来的?”
是的,这个男人是我丈夫的嫡亲兄长,理应正在外为官的赵峦。
我一边行礼,一边内心颇有些奇怪,按理来说,明年他的磨勘期就满了,这个时候正应该在任上兢兢业业的时候,怎么会突然回来?
早上赵峰出门的时候可没看见他。而若是下午回来的话,应该是家中大门敞开,众人出迎的场面,我又怎么会毫无所闻?
“原来是弟妹,刚刚倒是唐突了。”赵峦回了一礼,“下午刚刚才回来。上官颟顸骄横,横征暴敛,几要激起民变,我劝谏了数次,反遭训斥,实在难以任事,便干脆挂了印回家,顺带着狠狠参了他一本。”
他一脸的无所谓。后面刚走过来的柳氏脸色愈发的阴沉。
我面色不变,和柳氏见礼,心里却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这确实是他可能做出来的事情。
赵峦年少成名,早年曾在我家大伯门下求学,后来不顾大伯劝阻,自行去关内参与辩经,试图一振关外经学声威,结果在别人的的地盘上被别人按照他们制定的规矩喷得满头包,惨败而归,得了个“狂生”之名。其后数年一蹶不振,陷入低谷,寄情于山水诗文,在这期间养成了风流狂狷的“名士风采”。后来靠着大伯之助,才终于再度以诗文扬名,只是后来得中进士后依然不改,据说曾经在任上招朋呼友,带着乐女支,宴饮达旦,连续十几日不理公务。
有属下劝谏,他便让人将积压下来的公文搬到宴席上,一边听女支女弹乐,一边和朋友和诗,一边批改公文,名声顿时震动士林。
看着旁边想发作却强自压抑着的柳氏,我不由得有些同情——这个老公一副名士做派,把老婆孩子丢在家里,在外面却和狐朋狗友鬼混,召女支不说,据说还置了外室,而如今甚至连官都丢了!
不知道赵峰将来会不会也变成这样,希望不会。当然,就算他变了,我也不会太过在意,只要他别天天带到我眼皮子底下晃就好。
不过……等等,似乎有些不对!
我忽地想起,赵阳——赵家老爷子就在京城为官,照大伯曾经的点评,和赵峦不同,那可是个标准的老狐狸。赵峦挂印上本这么大的事件按理来说他不可能不知道。
阴暗点说,倘若那种让赵峦闻名士林的行为是这对父子特意为之,目的是为赵峦扬名,那么借着狂傲之名再来上一次,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官场上的有些东西,真是细思恐极……这是为了养望吗?或是避祸?抑或者……朝争?
我心里默默猜测。
当然,也可能是我想多了,说不准,他赵大爷就是视名利如粪土之人。
不过,能多一种思路总归是好的。
就在我琢磨着该怎么回话的时候,却见赵峦又向我深施一礼:“今日归乡,心情本有些郁郁,却忽然听到弟妹的诗句,顿觉豁然开朗。李师曾言,弟妹的心胸和才学不输男儿,今日一观,方知李师还是谦虚之语。”
我慌忙回礼:“都是伯父和大爷谬赞,妾身可不敢当。”
赵峦直起身,却是摇头:“弟妹无须谦虚。今日方知,弟妹心胸豁达,胜吾十倍!得闻此诗,我再去品自己那些曾经自命不凡的诗文,都是味同嚼蜡,恨不得回去一把火都给烧了!”
我顿时吓了一跳,这位爷要真回去这么搞,我还要不要在这家里过了?
因此赶紧言道:“大爷的诗词,妾身也读过一些,虽然看似飘逸灵动,实则底蕴深厚,字字珠玑。不似妾身这首,积累不够,却因景生情,天成偶得,不得不强行催发,不仅耗尽这十几年资粮,便是今后十年,怕是也做不得诗词了。”
说到最后,我一脸的黯然。
做戏要做全套,将诗的来历推到偶然的灵机一动上,强调是天成,再说自己此次耗费太过,已是伤了根基,为今后不再碰这玩意儿做准备。
这个世界曾经有过这样的故事。某个诗人,偶然间作出了一首名传千古的佳作,却因为再也写不出比这首诗更为精妙的诗句而再无作品问世,以至于最后郁郁而终。
我暗自发狠,这次之后,别说十年之内,便是十年之后,能不作就绝对不会作诗了。
赵峦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信了我的话。
这个时候柳氏却来插话了:“作不得诗便作不得吧,我们女儿家的,才学太高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反而会被人惦记。”
这话说的……怎么这么刺耳呢?
我抬头看了一眼,只见柳氏面上满是讽刺之意,却是看向赵峦。赵峦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只是在我面前不便发作,只能强忍着。
合着你们夫妻吵架拿我作伐?
我正要开口,却听赵峦对我叹息一声:“弟妹有此一首,足以名传千古,确实不可再多强求。”
我也不方便再多说什么,接下来又聊了几句,看看大嫂已经表情不耐,我便找了个身体不适的借口先行告退了。
第7章 无妄之灾
带着紫菱匆匆的回到了房中,我坐下定了定神,喘了两口气,就打发她出去打探具体的情况了。
赵峦这两口子的状况可不太对劲,今天又不碰巧给撞上了。万一将来火烧起来烧到了我的身上,那可就不好看了。
紫菱的动作还是很快地,我喝了杯茶的功夫,就见她已经回转了来,向我报告打听到的情况。
赵峦是今天下午回来的,回来的时候静悄悄的,从侧门进的门,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还带了个女人回来。
那个女人是赵峦在任上结识的,叫什么彩云,听名字就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据说她颇有才学,精通音律,擅长诗词,在酒席上时常和赵峦唱和,被引为红颜知己,然后就为她赎了身,收入了房中,很得他的宠爱。
而且这女人心气颇高,也不是个省心的。今天进门拜见主母的时候,柳氏想稍微拿捏一二,摆摆大房的架子,结果就被她不着痕迹地刺了两句。初始柳氏没听出来,后来被人提醒,据说气得脸都青了,想要发作,然而赵峦却护着不让动。
想必方才柳氏是连带着迁怒到我身上了。
这算啥?她的无能狂怒,结果却殃及到我这条咸鱼身上?
我也有些无语。
思前想后,终究隔着一层关系,这事情也没法子处理。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我前世又不看女频,总是嫌那帮子女人在后宅里面勾心斗角太小家子气。这辈子前十年在李家里面,后宅的事情都是此世的母亲在打理,等到年长一些,又一直在帮助父亲管理家业。也就是确定了婚期之后,才开始和母亲学着管理后宅的技巧,纯属一个粉嫩新人,这种复杂的关系哪里知道该怎么处理?
或许我也犯不着头疼?毕竟,这是他们的家事,暂时我也管不着……应该是这样吧?
我颇有些乐观地想着。
事实证明,就算把头埋到沙堆里做鸵鸟,事情最终还是会找上门来的。
傍晚时分,我按照常例去我那婆婆那儿问安。一只脚刚迈进门槛,就听见柳氏的哭声。
“还请太太做主……”
有心想要避开,可这时候屋内众人已经看见我了,视线和老夫人一对,然后我就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屋子中央,柳氏正披头散发地跪着,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花容惨淡,身子还时不时地一抽一抽的。
老夫人脸色不好看,看见我进来的也没有什么改变。
我心里暗暗叫苦,跪下行礼问安,见她没什么回应,只得继续乖乖地跪在一边,不敢动弹。
然后就听老夫人开了口:“老大挂印的事情,老爷和他自有计较,你一个妇道人家管那么多干什么!”
好吧,这个确实证明了我的某个猜测,赵峰的挂印上本,这一系列的操作确实有深意在其中。甚至,如果事情真的如我所想的那样,搞不好大洪朝国内还会有些动荡。
不过那是大局上的。眼下柳氏居然昏了头掺合其中,对她可不是什么好事。
老夫人的语气十分严厉,柳氏的哭声顿时止住了。
“还有那个叫彩云的,这个事情也要我来做主?老大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就不能稍微大气些?你是主母!那个彩云什么身份?还能进得了我赵家家门?左右不过新鲜几天,你要是看不过眼,在外面打扫出个宅子,把她安置进去不就得了?老大还能说什么?”
老太太越说越气,就差指着鼻子骂了,“你看你弟妹,新婚不到两个月,二爷出远门,要带着丫鬟,你弟妹不仅不阻拦,还帮着出主意,弥补缺漏。这才是主妇气象!”
我有些莫名其妙,这怎么又牵连到我身上了?我是没阻拦,也提出了点想法,可是不是被你给否了吗?
我现在可还跪着呢!
然后我就瞥见柳氏投过来的眼神——那眼神冰冷得让人脊梁上发冷。
这算是挑动群众斗群众吗?老太太这是生怕家宅太安宁啊!
我有些无奈,或许这就是世家后宅的生存之道吧?我还有得学呢。
老夫人发作了一通,似乎有些累了,她靠在椅背上,喘了口气,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好了,你先下去吧。”
柳氏不敢多言,小声应了声是,磕了个头,然后就低着头离开了。
见她离开,老太太神色有些缓和了下来,转头看向我:“听说,你今日作了一首好诗?连老大都赞不绝口,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甚至要把以前的手稿都给烧掉?”
她的面容平和,平和得让我背心冷汗都出来了。
“那是大爷谦虚。今日媳妇不过是偶有所感,穷尽心力才勉强凑出一首。却恰好合了大爷的心境。”我赶忙说道,“而且,媳妇才德浅薄,却起了妄念,为了完成这首诗,不得不涸泽而渔,如今已是文思枯竭,油尽灯枯,再难恢复。接下来得闭门修养好些日子呢。”
“闭门修养吗?”老太太看了我一眼,看上去好像有些意外,也似乎是颇为满意,“吟诗作词也确实伤神。也罢,这几日你就好好在房里修养吧,我这里人多,你也不必来了,好好将养身体,省得老二回来后发现你瘦了,却来埋怨我。”
“太太说笑了。”
说是闭门修养,其实是闭门思过吧?隔了两个月,老太太的杀威棒也终于落下来了。我心中苦笑,却又仿佛一块石头落了地。
“我也不是那些迂腐之辈,自是知道,母亲才学高,见识广,并不是什么坏事,教养出的孩子也格外优秀。可是我们女儿家,根子还是在德行上,其他的不过是枝节,这根子坏了,枝叶再繁茂,终究长久不了,你明白吗?”
也不知道她这是在敲打我呢,还是另有所指?
我也不想去思考,只是点头,装作受教的样子:“媳妇明白。”
***
老夫人的板子落了下来,还是落在了两个媳妇的身上,整个府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
尤其是大房那边,每天都有下人被各种理由责打。
据说闹腾了半天,最后那个彩云姑娘还是被安置在了府外的一处偏宅里面。而大爷自从回来后,就整天不着家,整日的呼朋引伴,饮酒作乐,在席上和彩云唱和,天天夜不归宿,搞得和对野鸳鸯似的。
柳氏房里的物件已经换了好几个了。
托赵峦的福,我的那首秋词已经流传了出去,据说已经传到了州府,想必传遍大江南北的日子也不会太远了。
这也是我这些日子以来唯一有些头疼的事情。
除此之外,我这个当事人,这些日子倒是过得挺舒坦的。
老太太免了我的晨昏定省,又不用我去服侍午膳晚餐,我也乐得轻松。每天早上可以稍微起得晚一些,然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天就窝在自己的小天地里面,整日地翻着道藏经文,修身养性,做个道系的宅女。反正吃穿和月供也不会短了我们,有时实在闷了,就找紫菱碧荷聊聊天,或者让她们出去听听新的八卦回来说给我听,也算自得其乐。
这些日子,李福这些自家的老部下们送了两封信件过来。看上去是些问安的内容,实际上里面嵌了暗语,将外间,尤其是府城中发生的一些事情向我透露了一二,让我身处深宅大院之中,不至于对外界两眼一抹黑。
对于正在发生的某些事情,也心里有了底。
“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这是我将信纸在烛火上烧掉时候的感叹。
总而言之,这样的日子并不算难过。
对那片黑色空间和“蛇吞龟藏诀”的探究,我也一直没有放下。但是因为生怕进入空间的时候会有什么异常,每天都是借着诵读道藏,修身养性的籍口,将所有丫鬟都打发出去,然后才细细钻研。
这些天下来,我对于那面板和黑色空间的了解也确实有了一些进展。
第一个确定的是,无论我在那空间里面待了多长时间,外面的时间都仅仅只有一瞬。为了证明这一点,我特意有几次在将一个小物件丢出的时候进入空间,而哪怕我在里面自觉已经过了很长时间,将功法练得都有些吐了,再度出来的时候却还能看到物件下落到桌上的全过程。
第二点,那个空间应该仅仅只是个意识的空间,我的肉身应该还是在外间。至少,我进去的时候,在手上、身上,甚至头上放的东西,等我出来的时候依然还在,不会出现东西落到地上的情况。
在这过程中,作为代价,我的点数大约消耗了1点多。依然没有办法确定点数和时间的比值,只是觉得似乎很长很长。
我的“蛇吞龟藏诀”也似乎修行到了一个新的境界,至少无论消化食物,还是转化血气,都快了不少。平日里的精力也变得旺盛了些许。
当然,代价就是饭量大了许多。不过,反正怎么吃也不会变胖,我也不怎么在乎。
时间就这样在我不断地吃吃睡睡,偶尔修行一下中缓缓度过。就在我已经产生了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到我老死的错觉的时候,赵峰回来了。
第8章 归来
赵峰回来的时候并没有大张旗鼓,也没有事先知会我,所以我根本不知情。
由于“闭门静养”的缘故,我一直窝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面,简直堪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典范。
具体的过程还是紫菱打探了回来告诉我的。
据说赵峰和两个伴当从侧门进来的时候脸都是黑的,至于绿蔷,则根本就没有看到人,不过有人听见那跟随着的被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中传出过女人嚎啕大哭的声音。
当紫菱回来告诉我的时候,其实距离赵峰进门已经过了很长时间,然而却一直没有消息传来。
碧荷急得在房里团团转,紫菱虽然没有表示出来,但是隔一会儿就往门口张一眼,还是暴露出了她内心的不安。
只有我,依然在悠哉悠哉地读着一本野史杂记,完全没去理她们。
一直到吃过晚饭,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赵峰才一脸疲惫地回到我的房间。
“二爷,您回来了。”看见他进门,我放下书册,刚迎了上去,他便一把紧紧地握住我的双手,盯着我的脸仔细打量,目光灼灼。
我被他看得低下头,俏脸微热,眼珠子瞟了一下四周,见碧荷偷笑,紫菱转脸,顿时作出一副羞恼的样子——我发现,自从有了“蛇吞龟藏诀”后,至少我在拿捏气血上有了很大的进步,表情也更加逼真,连憋气都不需要了。
轻轻抽了一下手,发现抽不出手,不禁娇嗔道:“相公,房里还有人呢!”
赵峰毫不在意地哈哈一笑,摆摆手,示意紫菱和碧荷两个先下去。我还没发话,这两个丫鬟便都已经窃笑着告退出了门。
“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我有些不满。
“还不是你宠惯了?”赵峰把问题归到我身上。
“都是准备给你收房的,哪还不能好好对待?”我没好气地说,“紫菱沉稳可靠,碧荷天真烂漫,你看上哪一个了?”
“讨打!”赵峰放开我的手,轻轻拍了我屁股一下,我惊得“啊”了一声,然后就被他一把将我搂进了怀里:“当然是……看上你了!”
这回,我没有抗拒,只是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声音压得很低:“妾身……本来就是你的人了……”
“这些日子,委屈你了。”过了好一会儿,赵峰才闷闷地说道。
“不过就是你离家了几天,哪有委屈?前些日子自己胡乱作诗,结果伤了神,还多亏了老夫人免了我的晨昏定省,让我安心静养。这些天好多了。”我看起来浑不在意的样子。
他放开了我,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最后叹息一声:“茗儿你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实在太弱了些。”
“妾身非是性子弱,只不过不争而已。”我离开他的怀抱,抬起头和他对视,认真地说道。
他看上去有些不明白:"这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女人属水,水性本柔,故唯不争,则万物莫能于之争。倘若事事争先,反倒如同猛火煎沸水,既容易烫伤人,又易将自己熬干。”将某些陈腐得都被听厌了的理论换个包装,改个比喻,看起来就高大上了——我的性格在这里,在这个世界,我也无意去做女权先驱,为了自己日子过得好一点,还是弄点能迎合掌权者的话说为好。
赵峰沉默了片刻:"有些话,茗儿说出来就是透彻。"然后,他长叹了一口气:"真是后悔当初没有听从茗儿之言。"
"相公,这是怎么了?"我看他长吁短叹的模样,看上去有些奇怪地问道——某些事情,我是不应该知道的。
“还不是因为绿蔷那个丫头……”
赵峰摇了摇头,和我原原本本地说起了这次他的府城之行。
虽然大致情形我已经知道,但是毕竟是通过密信传递的,只是简要地提了一下大概,这一会总算听到详尽版本的了——当然,这其中加了不少赵峰自己的主观情感,不够客观。
那一日得了我的首肯后,赵峰便去了老太太房中,和老太太说想带着晴雅去府城,并按照我的理由解释了一遍。却没成想晴雅是个烂泥巴糊不上墙的性子,被绿蔷暗搓搓刺了两句,就退让了,推脱说自己身子不爽利,不适合远行,老太太劝都劝不动。又架不住绿蔷的在一旁软磨硬泡,赌咒发誓。最后还是让绿蔷得了逞。
然而这样一来,赵峰本来心里就有了疙瘩,再加上到了府城,结识的一帮丘八又都是豪爽好酒之人,天天晚上推杯换盏,不醉不归,自然没空搭理绿蔷。让绿蔷气苦不已。
这倒也还罢了,假若绿蔷能够安安心心地待着,最多也不过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最后让人笑话罢了。可她哪是个能耐得下性子的?在起初绿蔷还算安分,可是几天下来,赵峰都没精力去碰她,只能天天窝在小院里面,难免有些憋闷,有听说省城有一家水粉铺子好,便想着去买点胭脂水粉,好好梳妆打扮一番,重新赢得赵峰的欢心。
没成想在那家水粉铺却捅了漏子。她竟然为了一盒水粉,和一个省衙属官的家眷吵了起来,在理没说过的情况下,为了压过人家,还抬出了赵家和赵峰的名头,最后对方摄于赵家权势,便就退让了。
本来这事情就这么了结了,却不知怎的,被传了出去,搞得人尽皆知。还被那性格严苛的张巡抚知道了,在会议上拿来诘问赵峰,让猝不及防的赵峰在同僚面前出了好大一个洋相。
最后还是李将军以少年人好风流打哈哈,帮赵峰打回了圆场。但是也因此,他这趟去省城,不仅好处没捞到多少,名声倒被败了许多,还被以“少年人需要打磨心性”为由,安排了一堆琐碎杂事。
憋闷之余,除了已经吓傻了的绿蔷外,连火都不知道往何处去发。
难怪回来的时候脸是黑的。
我认真地听着赵峰的话,对于他在话中某些不尽不实之处也没追究——比如所谓和同僚饮宴就真的只是饮宴而已?没有歌舞乐女支作伴?平日里在家火气那么旺,到了省城竟然那么多天都没有碰绿蔷,莫非真的是天天喝到烂醉?还是已经在勾栏里面消过火了?——最后还详尽地问了他被安排的所谓杂事的具体事项。
待他全数说完了,我沉吟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相公也知,妾身出阁前曾帮着父亲打理家务……”
赵峰微微点头,虽然看上去有些疑惑我忽然说这些,但是并没有打断我的话。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由于商会庞大,诸多事务错综复杂,当年妾身最初接触的时候,只觉得千头万绪,一团乱麻,完全理不清首尾。”我说得不紧不慢,仿佛是在一边回忆一边述说,“但是父亲却很有经验,他说我不是天纵之才,先不要理会总体,而是从每一个行当的细务开始,弄清其中关窍,然后渐而理顺掌握整条行当的规矩、做法,并明了其形成的因由,了解完一个行当就继续琢磨下一个,就这样一条条行当不断地做下去,直到我某一天忽然豁然开朗,对于整个家务突然便有了理解。这时,父亲便笑我总算略有所成了。”
“茗儿是说……”赵峰有些迟疑。
我也清楚这个时代世家子弟的性子:一个个都好从大处着眼,却对各种复杂的细节问题不屑一顾,赵峰也是如此——或者说,这些细节问题自有人帮他们去完成,不需要他们操心,不过这其中上下其手的机会就大了去了。
“妾身不通军务,但依妾身的浅薄之见,这天下万物都有互通之处,倘若相公能藉着此番经历,弄清这些军务细节处的关节窍门,对于将来自领一军肯定是有好处的。最不济,也能防止那些小人虚应故事,从中贪墨,以致贻误军机。”我细细地解释,努力将坏事说成好事,顺便给他灌输细节决定成败的理念,“这也算圣人所说的祸兮福之所伏了。”
赵峰听完后一言不发,沉吟了好一会儿,似乎在消化我所说的内容。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他突然感叹:“听茗儿一席话,真是豁然开朗。几有胜读十年兵书之感!”
“相公过奖了。”我摇摇头,“妾身不过是根据自身的经历随便说说罢了。圣人所云,博学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妾身狂妄,勉强能与博学和慎思粘个边,但更重要的明辨及笃行,妾身见识短浅,意志不坚,远不如当年为了乡梓百姓,不避刀剑,孤身搏杀的相公。”
“茗儿总是这般的谦虚……”赵峰虽然是说我,可看他那股得意的样子,明显也是搔到了他的痒处。
男人这种生物,有时也很好哄的。
不过,他的心情好,似乎对我并不是什么好事。只见他突然坏笑着低下头,凑到我的耳边,温热的气流搔动着我的发丝:“刚刚茗儿说你的性格是不争,不过我觉得,有些还是要争一下的。”
“什么?”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慌乱,下意识地问道。
“当然是你的夫君,还有我们的子嗣了!”他突然一把把我打横里抱了起来,在我的惊呼声中,向着床边走去。
第9章 处置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我和赵峰既是新婚燕尔,又是小别重逢。最终的结果自然是让赵峰收获了双份的快乐。
作为代价,我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才能勉强从床上爬起来。
我也知道赵峰的心思。作为平时高高在上的男人,整日里被人捧着,称赞为文武全才,名将之资。在外面吃了大亏,丢了面子,回来之后却被一个女人来指点迷津,哪怕这个女人是自己的妻子,哪怕这个女人说得很是委婉,然而潜意识里终究会有一种不服气,甚至于愤懑之感。而既然有了这种感觉,理所当然地便会产生想在另一个方面找回来的想法。
作为一个容貌上佳,身段诱人的美人儿,身份又是他的正房妻子,性格又是温润如水,可以任他予取予求,赵峰将这个战场选在床上也不足为奇。
而我最后的讨饶,一方面是真的吃不住劲了,另一方面,也是打算安抚一下他那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和征服欲。
我坐在镜子前,任凭紫菱和碧荷为我梳妆打理,看着逐渐被衣服遮掩起来的斑斑瘀痕,心里想的却是:“等有了个孩子,确实得拉个人来分担一二了。”
不知道这赵二是怎么搞的,也不知道是练武有成,还是因为真的在省城憋得久了,亦或者受了闷气想在我身上找回来,这一回来,真的是龙精虎猛。若是只是一时爆发还好,若是天天这么搞,哪怕是我自觉修行有成,身体比之以前已经好了许多,也实在是吃不下去。
这个人选,可以是紫菱碧荷,也可以是晴雅,或者其他什么人都行。只要不会挑事儿,我都不太在乎。但是,想要扶到妾室的位子上,那得等到我生下孩子,而且必须是男孩才行。
作为主母,长时间没有诞下男孩,在这个世界是一个很尴尬的事情。毕竟,无论这是不是男方的问题,最终都会归结在女人的身上。这也会让主母的地位很不稳固,随时可能被休弃——这是完全符合这个时代的道德和律法的。
倘若有了妾室,如果还颇为得宠,那就更加糟糕了。
说起来,如今的我,哪怕仅仅是为了能够安心的生活下去,维持自身的阶层不坠落,就居然会自然而然地想着尽快为男人生个孩子,也真是有够讽刺的。
人类,终究是基于物质的群体生物,其思想始终会受到身体的变化,以及周围社会环境的影响。
能够始终心志如一,哪怕会碰到头破血流,哪怕面对生命威胁,依然矢志不改的强者,终究只是极少数。
我也不是,如今的我,哪怕是月事来临前后,心情都会有些难以抑制的不小变化。
所以在生下孩子之前,我暂时还得就这么生受着。
早餐之后,我继续在房中修养,翻翻书,喝喝茶,时间也过得很快。
然而,快到中午的时候,老夫人房里的人过来通传,说是让我过去一趟。
紫菱想给她悄悄塞一个小香囊,探探口风。她没收,但也没具体说是什么事情,只是笑眯眯地告诉我们,不是什么坏事。于是我便稍稍定了心,然后带着丫鬟过去了。
当我进老太太房里的时候,还以为那丫头是在诳我,这屋里的气氛实在是有些压抑。
老太太脸色难看地坐在上首,赵峰站在老太太旁边,和我悄悄使着眼色。柳氏似乎刚刚说完话,站在另一边,颇有些意气飞扬的感觉。
中间的地上跪了一个女人。
我偷偷瞄了一眼,正是绿蔷。
此时的她,早已没有了往日里泼辣的样子,披头散发地瘫软在地上,双目无神,涕泗横流,嘴里还在喃喃念叨着什么。
我向老太太行了礼,刚想要让到一旁,却听老太太说话了:“关于绿蔷的事,老二昨天也和你说了吧?你说说看,该怎么处置?”
我愣了愣,赵家后宅都是由你掌管,这种事情,你自己处置不就得了?怎么还来问我的意见?就算你不想管,这不还有大嫂吗?
面对这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情况,我决定还是先试探一下:“老太太和二爷都在,大嫂也同样管着家里,新妇年幼,见识浅薄,没什么主见,觉得还是请老太太和大嫂做主为好。”
“让你说你就说,在二爷面前不是挺能说的吗?”老太太显得有些不耐烦。
我心里一突,拿眼睛看赵峰,只见他这个时候倒是眼观鼻鼻观心了。
我心里暗暗叫苦,这个蠢货不会把昨天我房里劝解他的话都拿去和老太太说了吧?
老太太这算是啥?
犹豫了片刻,见老太太在上面等着,不能不说话了,于是我一边在肚子里盘算着,一边慢慢开口:“新妇见识短浅,还请老太太和大嫂不要笑话。绿蔷这事情,新妇觉得,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往大了说,是辱没了我们赵家门楣,损了二爷的清誉。往小了说,也就不过是买卖物件的时候和人争执了一二而已。谁家出去采买不会碰上一点小问题的?有时候碰巧,几家府中同时有事,大宗采买的时候又撞上了,为了争份额动上拳脚都是常事。只是这次运气不好,见着的人多,被传开了,又入了知府的耳朵罢了。”
我的话音落下,几道视线立刻集中了过来。连绿蔷都似乎看到一线希望,不敢置信地朝我望了过来。
“二爷这次被知府责难,想必不少眼睛都在盯着家里,倘若处置得重了,有违圣人真意,传扬出去,对于大爷二爷的名声都不太好。要知道,此时大爷刚刚挂印,二爷又身担冬防重责,正是需要名望的时候。”我面色不变,继续说道,“只是,绿蔷所为,对二爷的清誉确实有所损伤,因此,以新妇愚见,倘若要处置,便将她打发出府去,在庄子上找个老实人嫁了便可。既不失我赵家之仁德,也和二爷脱了干系。”
长长的一段话说完,屋中一片安静。
柳氏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之色,赵峰则半是早已料到半是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老太太看似表情不变,然而那细微的肌肉变化和动作,还是能看得出是比较满意的——毕竟是房中旧人,又怎么可能毫无感情?
至于绿蔷本人,我悄悄撇了一眼,虽然没有动作,但她那原本无神的眼神中,如今充满了喜意,还有一丝丝的失落。
还不错,有些脑子,是个晓事的,我心里把对她的评价提升了一个等级。如果她刚刚真的被某种情感充斥了脑子,大喊大叫地说不要出府,不要离开二爷,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老二家的就是心慈,考虑得也很是周全。”过了一会儿,老太太慢慢开口,“虽然宽仁了些,但是毕竟是你房中的事情,便依你的意思处理吧。老二,你有没有意见?”
“听凭母亲和茗儿处理,儿子没有意见。”赵峰在提到“茗儿”的时候,还看了我一眼。
老太太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那就这样吧!绿蔷,还不谢谢你家主母开恩?”
“绿蔷谢谢老夫人,谢谢二爷,谢谢主母开恩!”绿蔷跪在地上,忙不迭地连声说道,头磕得砰砰响。
看着她这副模样,我却着实有些心寒:在这种世界,指不定什么时候,跪在地上向那些能对着我生杀予夺的大人物磕头的就变成我了。不,有些时候,甚至连磕头的机会都不会有……
随着一声招呼,便有人过来,将绿蔷带了下去。看着她一脸感激涕零的模样,我知道,她今后的命运就这一两句话的功夫便给最终定了下来。
倘若真能嫁个老实人,安安稳稳地干活生孩子服侍公婆还算好,若是办事的人心再坏上一点,或是和绿蔷有旧怨的,那可就不好说了——她以前仗着老太太的宠爱,得罪过的人可不在少数。
毕竟,她与老太太的情分算是彻底结束了,今后的事情,老太太也不会再管。
这个时候,没再去看绿蔷,老太太转过来对我问道:“休息了这些时日,你的身体可还好些了?”
“托太太的福,已经好得多了。”我小心翼翼地回答。
“好了那就好,伤了神,要恢复起来可不容易。”老太太眯起眼睛,“我知你性子静,也不是个喜欢吵闹的。但是你也不要老是待在房里,多出来走走,多参加些女儿家的聚会,不要太清冷了。”
不是你开出来的“禁足令”吗?我暗自吐槽,当然,面上完全不能表露出来,还得做出恭谨受教的模样:“谢太太提点。”
“待会儿就留下来吃饭吧,和老二一起,也有许多天没见着你了。”
这算是留饭了?真是莫大的恩宠啊……老太太看来是心情真的不错。
只是柳氏……似乎被彻彻底底地无视了。也不知道她刚刚说了些什么,在老太太面前彻底失了分。
莫不是对绿蔷喊打喊杀了?
“媳妇听太太的吩咐。”
我一边回答,一边用余光瞟了柳氏一眼,见她脸上那已经扭曲的神色,以及朝我瞪过来的,简直要吃了我的冰冷眼神,不禁有些叹息。
看来,这梁子是越结越大了。
第10章 忧心
我其实非常不喜欢和老太太一起吃饭。
虽然看着是宠爱,然而按照规矩,媳妇一般是不能上座的。只能在旁边伺候着,端盘夹菜,最后吃剩下的残羹冷炙。
哪怕是老太太赐了坐,你也只能屁股坐半边,累死不说,还得陪着小心,一边变着花奉承讨好,一边继续伺候。
只是既然老太太召唤,新媳妇那是不能不赏脸的,更别提还有赵峰作陪。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次没有赵家小姐到场,不然的话,那群莺莺燕燕一来,我会更加头大。
精致的菜肴被各种华美的瓷盘装着送了上来,烹调的手艺相当高超,内容也很丰盛:有北荒山中的因为准备过冬,而变得极为肥美的野兽,也有各式各样的新鲜爽口的蔬果——这个时代的生产力虽然落后,但是玻璃已经被发明了出来,被称作琉璃,还出现了做成大块平板形状,可以用在窗户上遮风挡雨的工艺,甚至连能够种植反季节蔬果的温房都出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某位没有留下名字的穿越者前辈的手笔。只不过因为技术的问题,所以价格昂贵,只有一部分有财力的世家才有这个能力去建。冬季的时候拜亲访友,送上一小篮新鲜蔬果,也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
李家当然是有的,还不止一间。赵家也有一间,但占地偏小,因此只能供少数人敞开来吃,其他人只能限量供应。我那儿也就是隔着几日才能尝个鲜。
我虽然也被老太太赏了坐,但是坐得不舒服,所以干脆大部分时候还是站着跑来跑去,给老太太和赵峰夹菜添饭。
他们也很老实不客气的任凭我忙来忙去,偶尔赵峰嘴上说着不让我忙,但是却没真正劝阻的动作,老太太有时候还会投来些许赞赏的目光,我也就没有停下。
这大概也是一种无意识的服从性测试吧?我怀着恶意想着。在这个世界,一代又一代的媳妇在这样的不断测试下熬成了婆婆,又继续这样折腾着媳妇。
除了间或的“太太吃这个”、“相公,这个菜很不错”之类的场面话,我并没有多说什么话。老太太一直在和赵二说话,我没有插嘴的余地,就这样静静地听着——这样也好,省得我还得为讨老太太开心而头疼。
大多时间都是老太太在说,赵峰在听,还不断地点头应是,偶尔才回上两句。
主要的内容也就是嘱咐赵二接下来的冬防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太过冲动,总是一马当先,冲锋在前之类。
我瞅着赵峰那看似一脸认真,实则心不在焉地朝我瞟来瞟去的样子,心里很想笑。
直到后来,话题转移到赵家老大的身上,他才打起了些精神。
老太太的主要意思是想让赵二去劝劝他哥,不要成天在外浪荡,太过冷落了柳氏。
这些时日我也听说了,自从回家以后,赵峦甚至还没有晚上回府睡过,天天睡在外面那个彩云的别院里面。整日里就是出游赴宴,和一帮旧友吟诗作词,甚至前些天还在郊外搞了个“秋词会”,请了一群附近有名的文人骚客,以颂赞秋日风光为主题,在会上赛诗斗词,弄出了偌大的场面,最后还将会上所做的诗词集结成册,命名为《秋词集》,我所作的那一首被排在了第一,彻底的给扬了名。
听说彩云也和了两首,附在了里面。
而柳氏自然是嫉恨得快要发了狂,追着赵大吵了几次,成功地让赵大彻底厌恶了她。
感情真的会使人盲目。我不禁心里感叹这个时代的女人。
对于柳氏,我自然是有些同情的。
在我刚过门的时候,柳氏就已经在协助老太太管理后宅了。那个时候的柳氏,泼辣能干,虽然有时候说话尖刻,有些小肚鸡肠,不太能够容得下人,但是行事也称得上颇有条理,远不是现在的模样。
而所有的一切,在赵大带着彩云回家的那一刻,就彻底的改变了。
如今的柳氏,丈夫厌弃,下人惧怕,亲朋疏远,老夫人的信任也正日渐消磨,倘若这样下去,一直被她压着的赵大其他的几房妾室怕是要开始蠢蠢欲动了。
别看老太太还在试图找赵二弥合,但是听得出来,她对于两人恢复旧日的光景也不抱太大的希望,只是想着彼此面上过得去,不要弄得太难看,以免有害赵家的“大事”罢了。
他们言语之间,提及了好几次“大事”,没有特别避讳我的存在,但是也只是含含糊糊,没有具体说清楚是什么。
这一方面大概是经过这几次事件,老太太也算暂时认可了我,而且我己经嫁进了门,左右就是自己人,根本逃不掉的……另一方面,大概他们自己也不甚明了,真正的内情只有赵家老太爷自己才清楚。
根据前世的记忆,以及此世的史书,这般的大事,成败都只有一次机会。要么大成,要么大败。成了还好说,论功行赏那是少不了的。但是倘若败了,那么作为先锋的赵家,必然逃不了被清算的命运。元气大伤是必然之事,甚至被抄家灭门、株连李家族人也不是没可能。如果落入那般光景,我自己能被没入教坊司做个倚门卖笑的女支女,怕都是最好的结局了。
当然,这也只是我所担忧的最差状况而已。毕竟,能够屹立数百年不倒,赵家自然有他们的生存法则。而以赵家老爷那狐狸一般的狡诈,若非事情把握很大,也不会贸贸然发动。
然而,这种生死皆操于人手的感觉,实在不是那么好过的。我如今只恨不得没有听过这些事情,那样我至少还能安安心心地做个米虫,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心乱如麻。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理解赵峦的想法了。作为这场“大事”射出去的一支箭,他如今已经是白身,没有任何退路了,生死成败都得看其他人。无论是真实性情也好,扮演也罢,这么多年下来,那不拘礼法作态大概也已经深入骨髓了。在这种情况下,每日里放浪形骸、及时行乐并非不可理解的举动。
思考了这么多,其实现实里面也不过就是短短几句话的功夫。或许老太太和赵峰也没想到,我仅仅是根据他们聊天时候的只言片语,在短短时间内就想到了这么多。
等我调整好心情的时候,他们的话题还集中在如何弥合大房两人的矛盾上。
“茗儿,你有空也去帮着劝劝大嫂,左右不过一个歌伎罢了,让她稍微大度些。”赵峰对我说。
我心里苦笑,柳氏如今不把我看成敌人就好了,还想去劝她大度?不过看着他们娘俩看过来的眼神,只得应道:“知道了,我得空会去的。”
这一顿其实吃得时间不长,但是我却觉得仿佛过了很久。最终离开的时候,还带了不少老太太赏赐的剩菜剩饭回去。
赵峰没有跟我一起回院子,他许久没有去过衙门了,那儿早积了一堆公文等着他处理,我也乐得轻松。
将那堆残羹冷炙分给了紫菱几个丫鬟,我让她们上了些点心,好填饱肚子——刚刚尽忙着服侍人了,饭都没吃几口,老太太赏下的饭食大概也有让我垫垫肚子的意思,可惜我对吃别人口水不感兴趣——然后坐在桌前,打算梳理一下当前的情况。
然而直到太阳西斜,成果却是几近于无,完全没有搞出一个头绪来。
我的老爹,李才,虽然在商业上很有天赋,但毕竟只是一个豪商,大多数时候眼光仅仅局限于商事上,官面上的问题更多的是依靠大伯来解决。而大伯虽然很欣赏我,但是又怎么可能会和我这个女儿家特意分说官场上的事情?能在偶尔为家中叔伯兄弟讲解政事之时不禁止我旁听,已经是格外的优容了。
我既往协管家业的时候,也曾建立起专门的情报系统,打探过各类事宜,取得了不小的成就。然而由于根基浅薄,更多只是涉及各地民生风情,以及商界讯息,还有江湖逸闻,官场上面的大事,只能靠道听途说。加上这个世界讯息交流实在太过落后,故而所获也十分有限。
最多也就知道此时皇帝已在位十年,并不怎么待见世家,今年初新任了个执政,为此闹出不小的风波之类的众人皆知的消息。
情报的匮乏造成了视野上的狭隘。我如今甚至连他们的对手是何人,盟友是谁都不清楚,又怎么能够理得清状况?
烦闷之下,我又去那黑暗的意识空间中修行了一段时间,成功地将“蛇吞龟藏诀”的修行推进了一个层次后,然后心情才稍微好了些。
如果有一个能够强化身体的功法就好了。
当我从空间里出来的时候,不禁心里想着——这样的话,哪怕被抄家灭族,我想必也能逃去其他地方改头换面继续生活下去吧?
我的要求其实也不算很高。
第11章 劝和
晚上赵峰依旧回来得很晚。
许久没有回衙门办事,回来后总要笼络一下人心,加上冬防在即,和下属们聚一聚,喝顿酒,听个小曲,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好在他的酒量颇大,虽然黄汤灌了不少,但是行走之间倒还稳当,神智也是清醒的,没有醉醺醺的说胡话。
身上沾染的脂粉气也不是很浓,这让我莫名的心情好了一些。
我一边安排紫菱去给他端早已备好的醒酒汤,一边和碧荷帮他更衣梳洗。
“相公今后还是少饮些吧!”我闻着他那一身难闻的酒气,还不断王往我这边凑,忍不住开口劝道,“烈酒属火,肝属木,少饮些可以驱寒,饮多了可就伤肝了!”
“不饮酒那还是男儿吗?”赵峰嘿嘿笑着,避过了伤不伤身这一关,从人情说事,"你看大哥都能日饮一斗,我岂能不如他?"
"大兄那是文人,只要手能提得动笔,写的了字就行,"我很没好气地说,"你可是要上阵的。伤了身子,别到时候连马都上不了!"
"哈,那怎么可能!我可不是你们这些妇人之流!"赵峰不屑地哂笑。
我顿时柳眉倒竖,将衣服往他身上一丢,转身作势要走:"那你自个儿梳洗更衣吧!碧荷,我们走!"
"别别……"见我真的恼了,他大概也有些着急忙慌,连忙拉着我的衣服,"为夫错了,是为夫失言,还请夫人原谅则个!"
说完了还行了个大礼。
我也没有真的生气,有了个台阶下,自然就回转了过来,对他回了一礼:"妾身刚刚所言,也确有些过,还往相公海涵。只是妾身虽然是妇人之身,但是也曾观读史书,军中饮酒误事哲比比皆是。相公饮宴,虽是交结所需,但为防微杜渐,还望节制为上。"
"知道了知道了!"赵峰嘴里嘟囔着,活生生地像被老妈子念叨烦了的熊孩子。
我也没有再多言,话说多了让他心生反感就不好了。
“说起来,大哥也真是的。”赵峰忽然间又提起了他家老大的事情。
“他又怎么了?”我有些好奇。
他似乎也有些难以启齿:“晚上我在醉仙楼看见大哥,他喝得连我都…认不出来了,被那个叫彩云的女人扶上车,看方向也不是往府里来的。”
我默然不语。
赵峰似无所觉:“明天你看看能不能劝一劝嫂子,大哥心情不好,让她多担待着些。”
“妾身尽量吧……”我叹了口气,“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或许是妾身的错觉,大嫂似乎对妾身有些意见,能有多大作用还未可知……”我有些犹豫。
“早上的事情吧?”赵峰苦笑,“大嫂当时可是要重重处置的,我也觉得没什么问题。却没想到你居然就这么轻轻放过了。”
男人都是心如铁石的生物,我再次确认了这一点。虽然似乎把前一世的自己也给骂进去了,但是毕竟现在屁股决定脑袋嘛。
“毕竟要顾及赵家和你的名声。”我轻声劝解,“而且终究曾经伺候了老夫人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
另一句话我没有说,她可还是把身子给了你的枕边人啊。
“罢了,你也就是这个性子。”赵峰不再说这个话题,“你尽量劝劝吧,我明天也会去找他。做兄弟的,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了。”
“知道了,妾身会尽力的。”我如此说着。
之后,一夜旖旎,自是不必多说。
第二日早晨,用完早膳后,我便让紫菱准备了些小礼物,带着往柳氏的院中走去。
柳氏倒是亲迎了出来,虽然面色依旧有些不豫,但总算言语之间还算客气,把我迎进了房中,没有在院子外三两句话就把我打发走。
进屋坐下,侍女奉上茶水。我正一边和柳氏客套,一边轻轻用杯盖拨动着茶叶,思索着怎么开口,却听她轻笑一声:“弟妹此来,是为了劝和的吧?”
虽然我此来的意思明眼人都看得明白,但是我没有料到她居然这么单刀直入。
不过既然她这么直接,我决定还是爽快点,不要再绕来绕去兜圈子,免得被她笑话。
“是啊,大爷的性子,大嫂你这么多年下来,如何还不明白?左右不过年许的事情,又何必和他置气?家宅和睦,老夫人那儿舒心,舒哥儿和翰哥儿那边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舒哥儿和翰哥儿是赵峦和柳氏的两个儿子,将来赵家的嫡脉,一个十岁,一个六岁,都已经开了蒙,在赵家的族学里面读书,据说很是聪慧。
“嘿……”柳氏冷笑,不答我的话,却问我,“你家相公这次离家,还带着绿蔷那丫头,你自己有什么想法?”
“相公身边总要有人打理的,”我看上去相当的坦然,“而且那些日子伤了神,整日里精神不振,也想不到什么。”
柳氏锥子似的眼神盯着我,仿佛要从我脸上挖出什么来。
我没去和她比谁眼睛瞪得大,敛目继续品茶,良久之后,她才收回视线。
“女儿家的心思,虽然说只有自己知道。”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然而都说诗以咏志,秋词那一首中的隐隐郁气即使掩藏得颇深,但明眼人可不止我家那一个。”
好吧……
我有些愕然,倒是真的没有想到,随便念了一首应景诗,居然引来了这般猜想。
仔细想来,刘大诗人那一首确实是被贬后所作,虽看上去豁达开朗,然而了解背景后察觉出一些苦闷之意自是免不了的。
只是没想到在这个世界却被误认成了“闺怨”……
自古有用“闺怨”来咏怀的,这回反过来了,不知道刘大诗人会有什么感想。
或许老太太的禁足和回来后赵峰的狎戏也有这方面的因素在其中?
我思索着,一时间没有回应,却被柳氏认作是了默认,露出了某种胜利后的得意之色。
“以我的性子,绿蔷那等妄图攀附主子的贱婢就该打死才好,就算饶了一命,也要发卖了才是。却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居然还想给她找个好人家!”她话语中透着的深沉的恨意让人心惊。
“终究是一条性命,”沉默了一会儿,我低声说道,“而且终究也曾是相公的枕边人……”
“嘿,你家相公可没有丝毫顾念旧情的意思!”柳氏讽刺的语气毫无遮掩。
我一挑眉:“嫂嫂!”
语气有些重,然而这个是我应该做的——维护自己丈夫是这个世界女人应尽的义务。
“好了,我不说你家那个就是了……”柳氏似乎把我当成了同病相怜者,语气也柔和了些,“你虽然有些才学,但是心善,又性子软,以后有得苦头吃呢!”
我仿佛也被说中了心事,过了一会儿,才发出幽幽地一声叹息。
“就拿我自己来说,”柳氏大概是近日憋屈得久了,打开了话匣子便一发不可收拾,“辛辛苦苦十年,我日日夜夜寒窗苦守,好不容易把舒儿和翰儿拉扯大,可是他呢?号称文采出众,却连家信也没几封。在外面传来的尽是在外风流潇洒的消息,每次回来,女人一个一个往家带,我却都得装出一副大度的模样,眼泪都往肚子里吞。往日好歹还是良家,这次丢了官,连歌女支都带回来了!我若是不发作一下,他是不是还想把那个彩云也纳回院子里来啊?”
这才是标准的“闺怨”啊……不过也是这个世界的常态。
我微微感叹,面上却显出犹疑之色:“可是……”
“弟妹你还是经历得少了,正是新婚燕尔,还没体会到那种空守寒窗之苦。”柳氏很明显知道我想说什么,“放心吧,为了舒儿和翰儿着想,我也不会闹得太过的。”
换句话说,正是因为有着两个嫡子在手,她也才有些这般闹的本钱,而不至于担心正室之位不保。
她很清楚这点,在这方面,女人其实也有很精明的一面。
“嫂嫂有心就好。大哥那里,老夫人其实也不太满意,相公也会去劝说的,想必很快就会回心转意了。”柳氏也算是给了我保证了,我自然也要给透露点消息。
“回心转意?左右不过是给个面子罢了!”柳氏话里话外透着一股心如死灰之意,“看着吧,过两天又会故态复萌的!”
“大嫂也不必如此灰心。大爷年轻气盛,受此挫折,自然会有段时间的消沉,但只要大嫂诚心以待,想必会明白你的苦心的。”我如此的劝说着,也并不是毫无把握。
这段时间以来,赵峦出的那本《秋日集》,已经传遍了整个定北周边一带,并且迅速地向南方传播,这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是极为迅速了,必然有势力在后面推波助澜。
这诗集中不光有我的《秋词》,也有他自己所做的两首诗,我也曾经读过,都是一时佳作。尤其是他为这本集所做的序,很符合这个时代关内人的口味,可以说隐隐有大家之风,一定会受关内人的推崇。
这“望”算是开始养成,接下来如果是有心的,就该收心在家读书了。要是家事闹得太大,传扬了出去反而对名声不利。这柳氏若是愿意退上一步,那就好办了。
“嘿……”
柳氏只是冷笑,却不信我的话。
我也随她,又唠了两句家常,就回自己的院子了。
第12章 送别和来信
过了两日,大概是赵峰劝说成功,赵峦终于不在外流连,而是回府用膳了。
或许我给了柳氏台阶下,也或许是柳氏自觉闹得差不多了,总而言之,那一晚宴席上柳氏服了软,不仅没有耍性子使脸色,还给足了赵峦面子。
当夜,赵峦留宿在了府内。第二天,柳氏的脸色虽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对人和气了许多,还差人给我送来了一些点心果子之类的,说是作为回礼。
总而言之,至少表面上,这对夫妻终于恢复了相敬如宾的状态。
当然,每隔几日,赵峦总要出去睡上那么一两晚,不过柳氏似乎也认了命,不再闹腾。
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状。
大太太恢复了正常,老太太对此很满意,赵府的后宅里面,再度回到了往日的平静。
府中诸事都由他们操心,我也就继续过上了吃吃喝喝睡睡读读书玩玩古董练练功夫的太平日子,偶尔出去巡视一下自己的产业,找一些珍宝赏玩。
当然,也不是没有让人烦心的地方,禁足令的取消,我不得不又继续开始每日的晨昏定省,偏偏因为赵峰很快就要去省城开始协助准备冬防,于是每天晚上都变着花样地折腾我,加上日渐寒冷的天气,使得每日的晨起变成了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这让我居然开始迫切地期盼着月信或是怀孕的到来。
另一个让人头疼之处则在于,老太太开心了,留我和柳氏一起吃饭的次数也多了起来,柳氏似乎是乐在其中,但却给我增添了不少的烦恼。
好在时间还是过得很快的。
随着几场寒雨过后,每日里呼啸而过的风变得愈发的刺骨,赵峰去府城应卯的日子来临了。
这一日,天空中厚厚的阴云压得很低,并伴随着凛冽的寒风不断地翻滚着。
由于连日的阴雨,庭院中的地面依旧湿漉漉的,散发着阴冷的寒意,仿佛能够浸透入人的骨髓中。
赵府的后宅内却是温暖如春。地下烧着热烘烘的地龙,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鸡鸭鱼肉,新鲜蔬果。仆从婢女们忙忙碌碌,小姐公子们交谈正欢。
我和柳氏两个人站在老夫人的身边,分别帮着老夫人和赵峦赵峰两个人夹菜添酒。在他们的下首,赵家的庶子们和孙辈按照地位高低围坐成了一圈,不管平时如何看不顺眼,此时却都其乐融融,充满了欢声笑语,一派阖家欢乐的气象。
这是在为赵峰践行。
他午饭过后,就要带着赵忠和二十几个经历过沙场的家丁再度前往省城,先去处理那些用来“磨去少年心性”的杂务,然后直接奔赴那些安置好的用来接受厢军乡勇的军营,在定北城老兵曹的手下接手冬防任务。
赵德被他留了下来,听候老夫人和我的吩咐,以防不测。要知道,他此次前去,可不是短短的十数日光景,而是整个冬天都再难得回来了。这虽不是他第一次正式的带兵打仗,然而正值能否接任定北兵曹一职的关键时候,之前又在省城挫了锐气,不得不倍加争先。而老夫人担心小儿子,怕他出什么岔子,因此给他带走了赵家大半的精锐骨干,家中尽剩下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和老弱妇孺,正是空虚之时,不可不防。
我看得出来,此时的他,脸上满是红光,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老夫人的教导,一边回应着那些兄弟侄儿们送上的吉利话,心神却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我也能理解,作为不能继承家业的次子,他大概也想趁着这个还未彻底分家的时候,好好搏一搏吧?在这蛮族北遁,单靠荒原上的堡寨就能肆意捕猎、绞杀那些分散的残余游牧部族的时代,这次冬防,是他近期内最有可能捞到战功的机会了,否则,就要白白浪费一年的时光。
然而,就在气氛已经热烈到了极点的时候,忽然,赵府的大管家行色匆匆地跑到了门口,对着老太太的贴身婢女说了几句,那个婢女也一下子变了脸色,赶紧走过来,附在老太太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我能够听见隐隐约约的“老爷,急件,亲手”几个字。
老太太的脸色顿时也变了,猛地一拍桌子,斥责道:“还等什么?还不赶紧带过来?”
整个屋子中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视线全都集中到了老太太的身上。她却若无所觉,只是将目光投向门外。
不多时,一个头发花白,身材精瘦的半老男人走了进来。即便是这么冷的天,他的头上依然满是汗水,后背都湿了一大块,显然是走得急了,连气还没消完全喘匀。
我不认得他,但是在座的却基本都认识。
“赵全,你不是跟着老爷在京城吗?怎么回来了?”当下就有人诧异问道,不过随即就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闭上了嘴。
名叫赵全的半老男人也没睬他,径直走到老夫人身边,“噗通”一声跪下行礼,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捧着送到老太太面前:“夫人,老爷的信。”
老太太一边接过信,一边问道:“老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了,老爷说过,夫人和少爷一看信件便知。”赵全摇头。,他的声音沙哑,眼窝深陷,满脸倦容,身上风尘仆仆,一看就是很久没有休息了。
老太太拆了信封,将信纸展开。我只用眼角的余光瞟到了“闭门待参”几个字,心里咯噔一下,然后便和柳氏很识趣地站到了一边,眼观鼻鼻观心,没有试图去打探信上的内容。
信很短,但是老太太却看得时间很长,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过了很久,她一言不发地将信递给了赵峰和赵峦两个人,这兄弟俩看完后,脸上也同样为之色变。
屋子内一片寂静,不用说仆役了,就连下面坐着的庶子们,一个个都如同泥木雕塑一般固定在了那里,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
“相公,可是老爷身体抱恙?”过了好一会儿,见那三个人都没有开口的意思,气氛越来越压抑,我不得不出声打破了这片沉寂。
“啊?哦,是的。老爷在京城日夜操劳,不慎偶染风寒,此时正抱病在家。”赵峰很快地反应了过来,还发出了一声长叹。
“京城中的大夫已经看过了,说是没什么大碍,但是需要一些培本固元的药材来巩固根基。”赵峦这个时候也回过神来,接口说道,“家中似乎还有一些数十年的野参黄精,捡一些年份久的让人带去吧。母亲你看?”
他转头看向老太太。
“嗯,就这样吧。”老太太这个时候似乎也定下了神,扫视了在场一圈众人,“峰儿冬防在即,脱身不得,峦儿身为嫡长,此时要看守门户,同样离不开。这样,峻儿……”
她点了场中年纪最大,一向做事稳重的那名庶子。
“母亲有何吩咐?”名叫赵峻的那个庶子站起身。
“你回去收拾一下,带上药材,明日启程回京,帮着照看老爷。”
“是!母亲!”赵峻躬身应是。
“赵全你辛苦了,先在家中休息两天,然后再做安排吧。”
她转头看向依然跪着的赵全,示意他起身。
“夫人,可是老爷那里……”赵全有些犹豫。
“老爷信中说了,那儿不缺你一个,这儿有用着你的地方!”老太太语气温和,但也没有给他拒绝的余地。
“是!夫人!”赵全磕了个头,起身退到了一边。
“那就这样吧!”老太太有些意兴阑珊地摆摆手,“老爷生病,这酒席也吃不下了,就先撤了吧。”
说罢,便首先站了起来,往后边走去,身后跟着赵峦和赵峰,再然后赵全也跟了上去。
主事人离场,很自然地,也没人再有心思继续吃下去了,纷纷告退离去,人人脸上神色各异,至于内中藏了什么想法,那就不得而知了。
我也跟着回了院子,过了大约半个时辰,赵峰终于回来了。
他紧紧抿着嘴唇,什么都没有说。我也没有问。
他的随从们牵着马匹,等在院子外面。
我带着紫菱和碧荷帮他整理着最后的行装——这个不过是种仪式化的动作而已,该打理的早就打理完了,行礼也早已装箱押车,现在最多帮他拍拍灰,抹平一些衣角罢了。
到了最后,看看确实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了,我拿起一件大氅,帮助赵峰披上,然后向他屈膝行礼:“那么,妾身就在此祝相公此行一帆风顺,马到成功!”
他看着我的眼睛,伸出双臂,将我搂在怀里,用力抱了抱:“茗儿你……万事小心!”
“妾身省得。”
然后,就见他转身走出房间。
我跟着他走到院门口站定,看着他走出院门。随从牵来一匹骏马,他翻身骑上,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用力一夹马腹。
“驾!”
他再也没有回头。
我一直目送着他远去的背影。就在他快要离开我的视线的时候,头顶的乌云忽然裂开一道缝隙,一缕金色的阳光落下,仿佛为他披上了一层金黄灿灿的甲胄。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可真是一个不错的兆头。
说一下更新的事情。
这一本存稿还有不少,但是下个月初有场考试,所以接下来估计只能保持一天一更的节奏了,不过放心,不会断更。
第13章 内情
距离赵峰离开,已有数日的时光。
这几日,赵家老爷在京城中生病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赵府上下,连外面不少人家都知道了。
颇有些人打着拜访的名义上门来探听消息。
府中的气氛一直显得颇为压抑,神经绷得很紧。哪怕他们并不知道“大事”的存在,然而一直以来,赵家嫡脉的人丁都并不算太旺盛,这一代庶子中暂时也还没有成气候的,在这赵峦如今正值白身,赵峰也才刚刚迈入官途之际,作为赵家的擎天之柱的赵家老爷,一旦有什么不测,出现青黄不接之势,那影响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哪怕以赵家的根基,不会有倾覆之祸,然而这一脉也要沉寂一些年头才能翻身。
更何况,赵老爷的族中兄弟虽然也有不少人在外地任官,但是真正能倚为臂助的嫡亲兄弟们却都俱已在军中殁亡,且没有留下子嗣。在这个关键时候,嫡庶之势逆转,可不是什么好事。
因此,这些时日,连赵峦都一直在家中坐镇,没有外出流连勾坊。不过家中一些怨言还是免不了,在他们看来,倘若赵峦没有辞官,府中暂时也不会陷入如此的困境——挂印辞官,同时又弹劾上司,倘若上司有罪还好,若是经查无罪,那赵峦是一辈子都出不了头了。赵家也会凭白树立一个大敌。
也有些人埋怨到了我头上,这些蠢货觉得,要是我不插嘴,这个信息也不会泄露出来。
对于这些无知之徒,我也懒得理睬,反正这些事情都是赵峦和我那婆婆需要操心的事情,而既然他们连让我插手的余地都没有给,那就让他们自己来处理吧,我没必要为此烦心。
我现在需要的是弄清楚这一切的由来,那些只有少数人知道的深层次的真相,而不是一直糊里糊涂,到最后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前些日子,就在赵峰离开的当天,我让紫菱送出去了一封信,算算时间,应该有消息回来了。
于是,这一日,我便以去城北清妙观为赵家老爷和赵峰上香祈福的名义,坐着马车出了门。
如今已经进入了初冬,不过由于是个好晴天的缘故,定北府城的街面上还算有些人气。一些还活着的衣衫褴褛的乞丐也从背风的墙角和破庙里面走了出来,蹲在阳光下靠抖取暖。
透过帘子的缝隙,我看见了几个穿着土黄色道袍的道士,正在和这些乞丐说着什么,其中一个甚至还塞了一张符咒过去。
这种作风,可是和这个世界流行的高高在上的佛宗道门格格不入啊……
我仿佛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味。
正思考着,马车停在了恳德记的后门,李福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我这趟来,并没有大张旗鼓。毕竟府中有事,此次出来,也是借了上香祈福的名义。
上了三楼坐定,我也没和李福客气,直接问道:“有消息传来了吗?”
李福躬身回道:“有,老爷给小姐回了一封信。本打算过两日找个由头混在杂物里给小姐送去的,没想到小姐等不及,居然自己来了。”
我只能苦笑一声:“如今赵家情况可不怎么好,可我半个外人,也不好随便掺和。如今形势浑沌不明,难以理出头绪,却似乎危机四伏,凶险异常。这种两眼一抹黑的情况真不好受。”
李福在一旁默然不语。我也没指望他回答,毕竟,这只是发泄一番这段日子以来的郁闷和憋屈感。既然自己给自己定好了人设,也享受到了好处,那么苦头也得自己吃了。
伸手接过李福递过来的一个打造得严丝合缝的金属匣子,我取出一把钥匙,小心翼翼地**匙孔,然后慢慢旋转。
只听“咔嚓”一声,匣盖打开,露出了其中藏着的一封书信。
这是此世的能工巧匠打造而成的密匣,用于存放隐秘文书之用。
毕竟,此世的密码体系落后,用作只言片语传递消息尚可,但倘若信息量太大,整封书信全部要用密语,那耗费的精力可不小。更何况为了隐秘起见,此世的大事只是谋于几人之间,让那些大人物去绞尽脑汁就为了写上一封沟通往来的书信,那也实在相当困难。于是便有人干脆就发明了这样一个密匣,外用特殊材质的金属打造,里面设置了重重机关,装有阳属性的腐蚀性物质,只要有人打算强行打开,或是有阴气法力渗入,立刻便会将书信销毁,哪怕是传说中的阴鬼搬运大法也无法获得信件内容。
拆开火漆封口的信封,我展开书信,上面是自家父亲的字迹。
信中并没有提及所谓的“大事”,我也没有这么愚蠢,直接向父亲问起此事——这种事情专心于商事的父亲自己未必能够知道,就算了解,也很可能只知晓一鳞片爪,反而可能对我起到误导的作用——因此,我只是以赵家形势突变,内心惶恐不安为由,向他打听一番,此前京城中赵老爷子到底出了何事而已。
信笺的内容不长,首先叮嘱我要镇之以静,然后大致提起了一下京城之前所发生的事件。
却原来是今年秋税刚刚上缴,以东鲁等四大行省为最,考核上上,赵峦的弹章自是没有激起一点水花。然而赵老爷子却不死心,以苛政残民为由弹劾东鲁巡抚,要求派钦差核查东鲁省中状况,却不料正值此时,东鲁巡抚与异闻司同时上奏,随州府自赵峦挂印后,天降祥云,地笼霞光,三日不绝,有诸多士民为证,乃是祥瑞之兆。这使得赵家老爷在重臣廷议上被宰执宋求以私心害过为由当廷呵斥,不得不回去闭门待参。
只是由于中枢中出身世家的宰执们极力维护,如今的处置一直未能下来。
我合上了书信,沉思片刻,将其在烛火上烧毁,又让李福取来舆图展开,对着东鲁及周边仔细观摩了一会儿,才让他收起。
我一边继续思索着,一边正要起身离开,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转头问李福:“城中那些到处走动的穿黄色道袍的道士是怎么回事?”
李福愣了一下,想了想,然后才回道:“回小姐的话,如果您说的是那些天天走街串巷的黄衣道士,那就应该是黄天道的道士。据说其咒箓符法能避瘟驱邪、解毒治病、强身健体。而且常常深入民间,以符水解救疾苦,不论贫贱。若是家中实在贫苦,无力付钱,便只求香火供奉。小姐也知道,这些年中原灾荒不绝,官府也支持他们,所以这些年来在那里很是盛行,隐隐有压过其余各家佛道门派的势头。定北府这里他们大概也是三个月前才来的,如今便已经抢去了清妙观不少的香火。”
“咝……”听了李福之言,我心中倒抽了一口凉气,不由得便想到了前世那个曾经差点颠覆并最终导致了一个强盛帝国灭亡的道派。
走群众路线,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又有一个宗教核心,加上此世的道派还是确实有着一些超凡力量,这种种加起来,怕是不比那个道派差上多少,甚至犹有过之。
思虑及此,我不由得背心生寒,但是面上却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笑道:“这听起来不错,李福你可入了此道派?”
“小人乃是李家人,就算现在跟了小姐,也依然祭拜的李家祖宗,又怎么可能去和这些不清不楚的教派混在一处?”李福毫不犹豫地一口否认,“不过行中倒是确实有一些人为求符水保佑,入了此道派。”
“既然如此……”我的声音一顿,随即骤然转寒,“那么,接下来行中必须要密切注意这个道派!那些信徒能辞退的辞退,暂时不能辞退的也要隔离开来,将其与行中的核心要务分割开来,不能让他们插手!另外,打探到的各种细节都要记录在案,以备我随时查询!”
“是!小姐!”李福先应了一声,然后才有些不解地问道,“小姐的意思是——”
“这等招摇撞骗、妖言而惑众、聚敛人心之徒,如今既已聚起如此大势,要生起事端只是早晚之间而已!”我目光冷凝,声音寒彻入骨。
李福适当地表露出了一些讶异之色,却没什么如我一般惊惧的情感。只是恭维道:“小姐明察万里,小人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关节。”
我看着他的神色,心中不禁一叹:这一世自古而今,远古神话时代不谈。自有史册记载以来,皇朝颠覆从来只在上位者之间,偶有一些贫民骚乱,却因为有着强力武将精兵镇压,旋起旋灭,不成气候,还没有机会见识过那种翻天覆地的底层革命。
因此很显然的,各地官府也没把这个道派当回事,只当是要发展信徒、聚敛香火而已,甚至还因为其能帮助解除贫民困苦,缓和矛盾而大加扶持。
“辞退信徒之事不要太急,省得打草惊蛇。开始辞退后,你多调一些高手护卫,再去清妙观求上一些护身符咒,以防他们狗急跳墙。”毕竟道门的诡异手段还是不少的,我斟酌了一二,然后继续说道,“同时将情况与我的想法向父亲通报,请他定夺,是否要知会大伯二伯。”
“是!小人下午便发出书信,想必后日便能交到老爷手上。”
李福显然知晓事情的轻重缓急,我对此也颇为放心。
只是……
“也不知长辈们会如何看待。”我不禁轻声叹息,“我等能力有限,现在所能做的也就是如此而已了……”
第14章 上香
马车继续回到了大街上,向着城北清妙观缓缓驶去。
我斜靠在软垫之上,双目微阖,陷入了沉思之中。紫菱在一旁伺候着,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谁是敌人,谁是朋友,这是首要的问题。伟人所言,确是至理。
明了敌友,在一片浑沌之中,便有了线头,可以往下追索。
东鲁巡抚陆迁、执政宋求。这是我从父亲中的书信中得知的名字。这两者一者为赵家老太爷攻击之人,另一者为攻击赵家老太爷之人。
我在脑海中已经为这两个名字贴上了敌人的标签。
东鲁巡抚陆迁,我并没有听说过。毕竟二品大员虽然身份高贵,但类似级别的,整个皇朝没有一百也有几十,我身份所限,做不到也不可能将这些官场的势力都尽数牢记在心。然而对于那位于今年年初在天子的支持下进入西府,甚至为此闹出了好大一番风波的布衣执政,宋求,我还是听大伯说起过的。
由于大洪朝科举制度的缺陷,没有糊名誊录制度,也没有皇帝殿试的环节,最终的评判是由数位公认的鸿儒决定。而由于世家经学治家的传统,以及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习性,学问和人望并重的鸿儒自然基本都出自世家之中。因此,历代进士功名多由世家子弟所得,寒门出身而能得中进士者寥寥无几。
所谓君与世家共治天下,而非与民共治天下,前代重臣的话并非虚假。
宋求便是少有的寒门出身的进士,按理来说,这类进士要么娶个世家女子,然后方可飞黄腾达,要么终身仕途不顺,籍籍无名。
唯有这位宋求是个异类。他家有糟糠之妻,乃是贫贱时所娶,即使得中进士后也没有抛弃。他不阿权贵,向来以强项面对世家,身为言官清流,每封谏书必数豪门不法之事。本以为必然会被打压至死,却不料因此被那位皇帝所看中,一路直升,直至中枢重臣,并在今年年初,在多方弹劾之下,依然直入政事堂,成为执政之一。
我至今还记得我最后一次旁听大伯为族中兄弟臧否人物时对他的评价:“意志坚定,手段刚硬,却失之圆滑,且因小户出身,幕中乏人协理,缺少地方理政经验,故而不知细节,所任用之人多为寒门幸进,为邀得上意,只一味图快图急,久之必有大祸。”
作为赵家父子所攻诘对象的陆迁,应该仅仅是一个突破口而已。或许巡抚已经算是一方大员,但是并不值得一个可以让赵家作为马前卒的庞大势力去花费如此大的心力。
那么……这个势力的目标,就是宋求了?不,或许哪怕宋求,也不过仅仅是个代理人罢了。
皇帝为了能让宋求进入政事堂,必然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在世族力量极为强盛的大洪朝,能让那些世家大点头同意,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这种消息大伯也在点评的时候隐晦地提到过。
现在倘若宋求自己发昏,出了岔子被拉下马来,皇帝可就真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还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这种事情,根本就是阳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不过是看最终的两方角力的结果而已。
不过,那个是以后的事了,眼前需要应付的是宋求的反击。
既然当了枪,那受到来自当朝宰执的反击,也是必然的事情。而宰执既然亲身上阵,那这雷霆万钧的一棒子,赵家想要接下,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赵家老太爷也还真是孤注一掷了。也不知道身后的那个世家,或者说世家联盟是有多么庞大的势力,才能让狡猾精明如他如此做为,又是怎么说服他的——或者细细想想,我一嫁过来,赵大就开始出手,莫非我和赵家的联姻,也是安抚他的手段之一?
或者,李家也被牵涉到了其中,乃是赵家的同盟之一?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是想得有些差了,还是太过妄自菲薄。早知道是这般情况,当初人设就可以做得稍稍强势一些,那样行事也方便不少。可惜如今已经晚了……
我也有些无奈,这就是情报缺失的害处,也是自己当初贪图安逸种下的祸根。一着不慎,步步受制。只是到了如今,人设已定,倘若贸然更改,反而不好。
还是暂时静观其变吧。
“夫人,清妙观到了。”
正在我思虑之时,紫菱的声音忽然在车厢中响起。
我这才醒悟,原来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在紫菱的陪同下下了车。
清妙观是定北府城最大的道观,观主也是个有道高人,法力很是了得。据说某年冬天曾经有厉鬼在府城里面某个商人家中作祟,正巧被他撞到,开坛做法之下,一连召来数记雷光,当场将厉鬼轰成了齑粉。因此平时香火鼎盛,信徒旅人络绎不绝。
不过此时,上香的人却是寥寥无几。不知道是因为到了冬天的缘故,还是黄天道的人过来抢了生意,亦或者兼而有之?
清妙观外,已经有一行道人站在门外等着了——毕竟是定北府城最大的世家,不是什么可以端架子的阿猫阿狗,这些面子总是要给的。
见我下车,一行道人迎了上来。为首的是一位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的老道士,风姿气度俱是不同凡响,望之有若神仙中人,正是那位传说中的观主大人。
看见那老道士走上前,我先行施了一礼:“宋道长,许久不见。”
这位姓宋的老道士便是当初那位传授我所谓“秘传呼吸法”的道人。当初我年幼之时,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穿越过来的原因,总是体弱多病,哪怕我坚持锻炼,又用各种补品滋养,却一直不起效果,请了许多医家过来看诊,却都说不出原因,只能以娘胎里带来的病来打马虎眼,开得也尽都是些不温不火的方子。
后来父亲听闻此处道观的观主是个有本事的,便带我来此,请他帮忙诊治。我当初也是懵懵懂懂,没有意识到这个世界真的有超凡之力存在,也没有反抗,就给他看了。
我不知道他到底看出了什么,只记得他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了我好一会儿,差点让我以为被看穿了身份,然后就笑眯眯地说这是离魂之症,乃是我命中该有的一劫,开了个温养精神,补气滋阴的方子,又传了我一套呼吸法,让我一直练着。
说来也奇怪,在那之后我的身体就日渐好转,直至康复,后来就再也没有生过病。
我还曾经借着上香还愿的机会向他求学道法,却每次都被他以我命不在此,另有缘法为理由婉言拒绝了。
在那之后,才有了我在女武师的撺掇下试探着想学家中真传,却被一向娇纵我的父亲责骂禁足的事情。
“夫人久违了。”姓宋的老道士向我作了一揖。
“数年不见,道长精神倒是越发的矍铄,想必道行更加精深了。”我笑着说道,这不是恭维。与数年前相比,他虽然看上去老了些许,精血也在逐渐枯败,但是我却能感受到,有一股蓬勃的力量正笼罩在他的身周——最近我那“蛇吞龟藏诀”也不是白练的,虽然不能让自己获得什么超凡力量,但是在感知别人这方面倒是颇有进展。
老道士捻着自己的胡须,谦虚道:“只是有了些许进步而已,倒是夫人,越发的显得贵气了。”
“操心的事不断,不得安心,又何来贵气之说呢?”我摇头叹息。
“夫人天生尊贵,眼前诸事不过小小劫难,必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老道士的话听上去似乎是随大流的安慰,但是连续两次提到“贵”,听在我的耳朵里,似乎总感觉有些意味深长的感觉。
我盯着他深深看了一眼,老道士高深莫测地笑着,一张老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装神弄鬼的老狐狸。”我在心里暗暗骂着,但是脸上却不动声色:“那就借道长吉言了。”
继续和他客套了几句后,紫菱在一旁奉上了香火钱。然后,我们一行便在宋道士的带领之下走向道观的正殿。
正殿之中已经清了场,宋道士递给我三根粗长的檀香。我拿起香,走到着殿上供奉的元始天尊像前,双膝一弯,跪在蒲团上,向着这位传说中的道门大佬叩首行礼。
我一边跪拜,一边低声的念道:“元始天尊老爷在上,小女子请求天尊老爷保佑公公及夫君大人平安顺遂,万事无忧。”
声音虽小,但周围的几位都能听得见。
行礼完毕,我将三根香**了面前的香炉之上,又默默祷告了一会儿,然后看见老道士拿了一个签筒走了过来:“夫人,是否需要解签?”
这个操作有些古怪……一时间我有些拿捏不定。按理来说,香火钱已经给了,香也上了,整个事情到此就算告一段落了,不用再多开这一套。
算是配套服务吗?还是说他有一些无法直接说出的事情要通过这种方式告诉我?这帮道士一向都是奇奇怪怪的,总喜欢用缘法什么的来解释,弄得人云山雾罩的。
不过一些神鬼之事最好还是按照他们的话来。毕竟在这个世界,他们还是有些本事的,说不定还真的掌握一些望气、算命之类的技能。
我看着他依旧保持神秘微笑的脸,忍住了想打上一拳的冲动。
“如果是宋道长解签的话,那就还请解上一解吧。”
第15章 黄天
反正也看不出好赖来,我便随意从签筒里抽了一支签子出来,拿在手上瞅了瞅签文。寥寥几句模棱两可的话,搞得云里雾里,故弄玄虚,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意味。
装作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我将签子双手托着递给老道士,请他解读。
他接过来看了一看,然后问道:“此签为何人所求?”
我想也没想,便直接答道:“为夫君。”
他又问:“此签所为何事?”
“问前程。”
他装模作样地沉吟了一会儿,又默默祷告了片刻,然后才抬起头,对我说道:“此签之意,乃是所求之人于近期将有些许劫难,但只要诚心敬天,顺天应命,自会得人相助,并无性命之忧,且此节过后,必将鱼跃龙门,乘风而起。”
“这个……”
我有些愕然,赵家有麻烦倒是必然的,然而赵峰身在军中,莫非也会受到波及不成?又或者是此次冬防中会出现一些变故,甚至对赵峰有着影响?
有心想要问个究竟,但是看宋老道这老神在在的模样,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
毕竟这解签的话实在有些模棱两可,怎么解释都能说得通。对于这些借着这个混饭吃的道士们而言,哪怕是有真本事的,糊弄人也是常有之事。不将事情说得云山雾罩的仿佛就显不出本事来,哪怕你去和他们刨根究底,他们也只会最后作出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模样,闭口不答。
反正他说的是最后不会有事,并非什么不吉利的恫吓之言,军中的事情我也管不着,接下来走一步看一步就是了。
于是我也不再多言,向他行了个礼:“多谢道长提点。”
“贫道也是结个善缘罢了。”他回了个礼,笑眯眯地说道。
上香及解签之事已了,我便在老道士的带领下出了大殿,准备回府。
一路上,看着近乎空无一人的道观,我状若不在意地问道:“最近观里的香火似乎有些冷清?”
“有些黄天道的左道之徒在乡中招摇撞骗,聚敛香火,因此少了些愚夫愚妇罢了。”老道士倒是不甚在意,“正好观中有些弟子俗根未托,贪恋红尘,此时落个清静,静心修行,打磨道心,对他们也有好处。”
“黄天道?”我看上去有些好奇,“今日在街上看见一些穿黄色袍服的道人,在给一些乞丐发放符咒,那是否就是黄天道的徒众?”
“那应该就是了。”老道士转头看了我一眼,大概是发现了我对黄天道的好奇心,很是慎重地向我提醒,"贫道也知道夫人熟读道藏,向道之心甚固,然黄天道所流传的黄天道诀乃是邪门之术,最是擅长蛊惑人心,夫人可千万要留心,不能不防。”
“哦?可是妾身听说这道派在中原很是流行,而且擅施符水,能治病救人,不少官府中人很是推崇。而且教主张乙也是相当有名气的道门名家,所创的《清平经》也算名噪一时,虽不入道藏,但传言也是因道统之见被打压的缘故?”我有些挪揄地揭道门的短。
近些日子一直在读道藏,顺带着对于这些道门掌故,我也并不陌生。
老道士被我噎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苦笑着解释:“张乙早年曾游历各家道观,所作的清平经虽是剑走偏锋,但也算别出机杼,堪称一时之选。只是年少得志,出身道脉品级低微,又在论道之会上太过锋芒毕露,得罪了各家道派,最终被黜落,不得列入道藏之中。这确是事实。”
“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如今却开创这番气象,仔细想来,这道派虽有些流于凡俗,但也并非毫无可取之处。”我状似有些认真的点评,其实不过是想从老道士嘴里套点话而已。
“若是如此,倒是好了。”老道士摇了摇头,语气中深有憾意,“然而此人经当年那事后,性格大变,深恶道门,兼又得了一本邪书,受其蛊惑,最终创出一门黄天道诀,并以此为基,立下了黄天道这一左道法门。莫见他治病救人。要知道,倘若用了他的符水,又日日念诵了经文,便会在不知不觉间受到染化,成为黄天徒众,日夜膜拜黄天,不认其他,成为无君无父之辈。”
“听起来,确实是邪道法门之举。”我点了点头,看上去并不太放在心上。
“我知夫人深慕道学,然而黄天道经实乃邪书一流,不可深读,若夫人实在好奇,可在家宅庙宇之中观读,有祖神道尊庇佑,方可保无虞。"这话说得很重,几乎是相当于警告了。
"李道长说笑了,倘若是异端邪说,我又怎么可能感兴趣。"我也知道老道士大概是关心则乱,不过不会纠正,反而适当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既然如此,这等邪门外道,为何各家道门不出面及时揭破,请求官府制止此类妖徒继续散播流毒?"
"此时其恶迹不显,且官府之中亦有不少被其蛊惑之人,故而为免为世所讥道门是因道统之见打压,我等道门目前不便出面,"老道士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不过夫人也不必忧心,此辈中人已然恶了上天,只待时日一到,必有刀兵加身之祸。"
我扭头看了他一眼。老道士神神叨叨的,后面的那番话听起来仅仅像是劝慰之言,若是落在某些人耳里,大概也只是觉得是个恶毒的诅咒罢了,然而我可是确实知道自己前世那个历史上那个道派的最终结局的。
这老道士……是确实知道黄天道的内幕,还是真的了解“天意”的存在?
毕竟,这个世界有武功,有道法,有鬼物,有妖兽,我自己也确实能够感应到“气血”,还曾经懵懵懂懂地修行出了那么一点点的“灵气”。若说真有个“天意”、“气运”什么的,也并不奇怪。
接下来一路无话,我被侍女扶着上了车,和老道士告别后,便一路回到了家。
之后的几日,日子过得还是相当太平。
毕竟这年头通信困难,信息交流太过缓慢,城中除了李家等大世家,几个不相干的几个豪强都是土包子,在京中也没什么门路,得到了“赵老太爷病不重,只是要闭门修养”的消息后将信将疑,却也不得不信。
于是这等风波也就渐渐地平息了。
我依然躲在房中,借着休养精神的名义做着道系宅女,依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家中一切大小事宜皆由老太太和赵家老大做主,我也乐得轻松。
大嫂这些时日风光了不少,老太太事情太多,精神有些不济,给她放了不少权。这些时日整顿这个,惩办那个的,很是有些威风八面的模样。
紫菱稳重一些,碧荷跳脱,倒是和我埋怨了几句大嫂的做派。我却没搭理她——或许是感念我为她和赵家老大说和的关系,柳氏没有试图搞到我头上,我也懒得理会。
老太太倒是也想我分担一些,我却都给推了——不论如何,老大终究是嫡长子,这个家最后终究是归他继承的,大嫂帮着管家也是常理,我这个弟妇参和进去,虽然别人不会说什么,然而大嫂心眼小,搞不好被人一挑唆,还不知道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这样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挺好的。
每日里读读道藏,闲下来练字、做做女红,在屋子里待腻味了,就去院子里面活动活动筋骨,还有固定的时辰去小黑屋里面练练功,日子过得倒也挺自在。
闲暇时,甚至还抽空给赵峰写了一份家书,以表达思念之情。
唯一有些值得忧虑的,便是李福这些时日里传来的关于黄天道的情报。
恳德记和兰蔻坊里面,黄天道的信徒们基本都被甄别出来了——这个并不难,黄天道如今算是显学,普通的信徒们也都不遮掩,甚至还与有荣焉。
李福做得也不错,没有打草惊蛇,只是另册处置,该调的调,能赶的赶,一切都混在普通的整顿和人员调整里面,并不起眼。
只是外面的一些情况,尤其是省城里面,并不乐观。按照李福在信里面所记述的,这些传播信仰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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