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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茨菲尔探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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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这部作品《希茨菲尔探案集》围绕着主人公艾苏恩-希茨菲尔(本名冷晴)的变身经历展开故事。故事开篇描述了她作为一名侦探的生活和她神秘的身世,冷晴对自己的父母一无所知,逐渐揭开了与家族有关的秘密。在一次意外中,她被寄托在黑暗中的身份所吸引,打开了藏着眼球的匣子,结果导致了她的“复生”。随着故事的发展,冷晴发现自己不仅在外表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还在未知的环境中面临着各类超自然现象。作品中穿插了关于邪恶、死亡、信仰,以及人类灵魂深处挣扎的多重主题,探讨了性别认同、身份危机、自我探索等深层次话题。加入了对梦界、邪祟、幼魇等概念的探讨,使得整部作品不仅是悬疑侦探小说,更涉及到了超自然和心理层面的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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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lename 希茨菲尔探案集.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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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mat Plain Text
Size 3846898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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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hived Date 2024-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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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hor 未知
Region 未知
Date 未知
Tags 跨性别, 变身小说, 侦探, 超自然, 性别认同, 身份危机, 恐怖, 梦界, 邪祟, 悬疑

本文由多元性别中文数字档案馆归档整理,仅供存档使用。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正文

第1节 第一章 死而复生

多年后,作为一名已经在王都维恩港小有名气的侦探,面对一位风尘仆仆、来自黒木市的年轻委托人,艾苏恩-希茨菲尔不禁又回想起了自己死而复生的那个下午。

那个时候她还不叫这个名字,她叫冷晴。实际作为冷晴的记忆只有从记事起至十六岁左右。

那时她还是一个男孩,身体里有四分之一的外族血统,在一次暑假被佣人带去国外亲戚的庄园避暑玩耍。

至于为什么不是父母……从她记事以来就从未见过父母的样子。她只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个混血白人,名叫曼苏拉-希茨菲尔。父亲则连姓名都没留下来,自从她记事起就一直是仆人沃菲阿姨在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包括在每学期参加国内学校的家长会。

所以理所当然的,她国外的那些亲戚们多数也是“希茨菲尔”,一个在她看来半英不英,半德不德的奇怪姓氏。

希茨菲尔家族在当地是大族。但冷晴从未听说过他们的“事迹”。他们住的离城区很远,下飞机后坐车要行驶快三个小时才能抵达那栋庄园。庄园——说是这样说,但实际上以那座房子的恢弘规模称作城堡也不为过。她的英语那时已经很流利了,可以毫无障碍的和那些拥有稀奇古怪名字的亲戚交流。那些人对她都非常的好,包括自称是她曾祖母的卡德珊-希茨菲尔婆婆和自称是她婶婶的阿尼拉-希茨菲尔婶婶。这些人还告诉她她同样拥有一个与之类似的名字,叫“艾苏恩-希茨菲尔”,在庄园生活的日子里他们一直都用“艾苏恩”或是“艾尼”来称呼她。

一切似乎都是很愉快的,唯独有一点:不允许她和其他的孩子靠近后院。

一栋可以用城堡来形容的庄园宅邸,它的后院自然也小不到哪里去。冷晴至今还记得:走一座三米长的木桥穿过溪流来到对岸,入目所及是大片大片疯狂生长的树木、枝叶、茂盛野草,各种她叫不出名字的花卉植物混在其中,一层带花纹的铁栅栏围墙就在这些东西里若隐若现。

一同若隐若现的还有围墙后被称为后院的建筑,那是一栋标准的“洋馆”。一脉相承的建筑风格,精美华丽又不失庄重。她和大部分处于这个年纪的人一样经受不住好奇心的诱惑,偷偷趁一次机会和小伙伴拿了后院大门的钥匙,翻过铁栅栏,开启房门溜进屋内,看到里面的建筑格局类似一个缩小版的教堂。

但和教堂又不一样。

在最前端的高台下方,地上用一种暗红色的颜料画着一个巨大的五芒星,五芒星每条线的内角画着看不懂的暗色符文,四周是一堆堆已经熄灭、长短不一、底座被烧化的蜡粘连在一起的蜡烛,五芒星的正中间是一座供奉式的高台,四周两列共六根承重柱连着六道锁链缠绕在高台上,转头张望,每一根承重柱上都雕刻着不同形态的赤身女神像。

这种类似祭祀、或者某种封印的场景叫其他男孩子吓破了胆。他们停在五芒星的范围之外不敢上前一步,只有冷晴——她记得,只有他选择了继续往前走,来到高台前,嘎吱嘎吱的拖过旁边的一张长椅摆在下面,踩上去,踮脚,将高台上的东西拿了下来。

仔细看,那是一只比她的手掌还大些的木匣。

午后的阳光穿过五彩斑斓的百叶窗投射在木匣上,她看到它是深黑色的,但在反光时能清晰瞥见一层又一层的精美木纹。

那一瞬间,她听到那些同伴们都在对她大喊大叫。

他们说“不!艾苏恩!将它放回去!或是丢掉!”

她也想这么做。

但是她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混乱的低语。

无止境、无规律……犹如一万个声音交叠在一起,操着各种语言,用不同的音调,语气在对她咆哮:打开它……打开它!

她重新找回了自我,但匣子已经被打开了。

里面摆放着一颗眼球。

那是一颗非常新鲜的眼球,那种水润的质感,鲜活灵动的神态,以及眼球后方拖拉出来的暗、白交织的神经血丝,这些无一不在向她炫耀:好似它是刚刚被从某具身体里摘下来的。

她和它对视,注意到它的眼瞳是非常漂亮的渐变暗金色。

她盯着那片梦幻般的色彩,渐渐一头从椅子上栽了下来,意识陷入一片无边黑暗。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世界已经不一样了。

……

“希茨菲尔小姐。”

“希茨菲尔小姐。”

大脑很沉,连带思维运转都有些凝滞。冷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顿时被一阵强光刺激的又赶紧闭上。

这感觉……就好像有人拿强光手电筒在照她的眼睛。

而且“希茨菲尔小姐”是怎么回事?

就算他和希茨菲尔家族是有血脉上的联系,将来真要选择移居国外,他们对他的称呼不是应该为“希茨菲尔先生”吗?嗯?

“稳住,希茨菲尔小姐。”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冷晴感觉有一只手捏住了自己的下巴,强迫他扭头正对强光。

“看着它,看着它,然后告诉我,这是几?几根手指?”

冷晴费力的半眯着眼,依稀看到眼前有人影在不断晃动。他竭力按照对方说的去辨识画面,看到的却只是一个收拢的拳头。

“……一根也没有。”

他回答道。

似乎是太久太久没有开口说话,又似乎是太久没有饮水进食,他感觉自己的声音沙哑变形的都认不出来。

比印象中的声音要尖细了太多,有些像他刚刚进入变声期换嗓的声线,但似乎又比那种声线好听的多。

“很好。”强光离开了。

“没有问题,夫人,这位小姐的意识非常清晰,同时她的瞳孔对光的反应也很正常,应该不是什么邪祟诡异。”

“如果是那样就太好了。谢谢你,格里曼医生。”

房间里响起了第三个人的声音,它明显来自一个已经上了年纪的妇人,声调沉稳,语气肃穆,听上去就给人一种循规蹈矩的教条感。

这个声音的主人怕是不怎么好相处……

声音稍微拉开了距离,伴随房门关闭的声音,周围终于安静了下来。

冷晴大脑里的晕眩感终于也稍稍褪去了些。

他挣扎着睁开眼,适应了一会,驱动身体半坐起来。

意识恢复清醒带来了更多的疑惑。

首先,这里是哪?

为什么,刚才那人会喊我希茨菲尔“小姐”?

本能的,冷晴觉得他可能已经不在希茨菲尔庄园了。

刚想用恢复的视力看向四周,他却注意到了身体的异样。

在坐起身体的过程中,有部分柔柔滑滑的类似丝絮的物体在不断挠他的脸。他伸手捞起一缕拿到眼前,没怎么用力,头皮却已感觉到拉扯的疼痛。

这是……头发?

惊讶的瞪眼,冷晴盯着这缕东西愣愣出神。

不是白色,也不是银色,看起来稍微有些枯槁,像是灰色,那种纯粹由营养不良而导致的参差不齐的灰。

好吧,先不管这异常的发色,就光他突然长了长头发这个问题,以及结合刚才那位“格里曼医生”对他的称呼,他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低头,他看到了两座山包。

不是特别大,远远不到沃菲阿姨那种爆棚的程度。

但也绝对不小,以他对自己的年龄——大约16、7岁这个阶段的认知而言,称得上是发育超前。

它们被一圈浅棕色、针脚细致的布锦包着,外围绣着一层白色的蕾丝花边。再往下是呈双层交叠的浅棕色裙摆,裙摆最前方是一双裹在白色丝织袜子里的秀气小脚。

“……”这绝不是冷晴认知中的自己的身体。

他有些慌张的侧过身体,在床榻下方看到了一双可以称之为可爱的深黑色的圆头皮鞋——但这显然不是关注一个“猛男”应不应该穿这种鞋子的时候,他只胡乱将脚塞进鞋子,目光在房间里四处张望,略过那些典雅古朴的长桌、椅子、钢琴、座钟,迅速冲到一栋衣柜跟前,正面对着它镶嵌上的那面镜子。

他的呼吸几乎停滞了。

镜子里映照出来的是一个非常年轻非常有特点的女孩。

她有一头捎带卷曲的银灰头发,长度刚刚及肩。穿着一身浅棕色、带深蓝花纹、黑色线条、纯白花边的有些繁琐的连身长裙。

裙子的领口开的很保守,但依然将她突出的锁骨露在外面。裙摆的长度只没过她小腿的大半,依稀能看到那双愚蠢的皮鞋和白丝脚踝。

脖子上戴着一只黑色的皮圈,黑色与雪白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让女孩冰冷的气质中混入了一丝丝象征禁忌的魅惑感。

收腰拉的非常紧,显得女孩的腰肢盈盈一握。他本以为这样的收腰放在自己身上会卡的他喘不过气来,但实际上他好像没有什么不畅的体感。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张和他原本的相貌有些相似,但却已经大变样了的柔和脸蛋。

睫毛很长。

眼角的线条更柔,更软。

蓝色的眼睛都比之前大了不少。

嘴唇比之前小了一些。

颜色也比之前浅了一些,是稍显黯淡的浅棕色。

当然,这些是不足以称之为“特别”的。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

他伸手摸上了左侧的黑色眼罩。

“这个是……?”

手指隔着眼罩和眼皮按上左眼,稍稍按压,有阵阵刺痛的感觉传来。

一道暗红色的液体从眼罩里流下,如同血泪,在这张白嫩精致的脸蛋上铭刻痕迹。

我……我的一只眼睛瞎了吗?

后退几步,冷晴有些惊惶的用手去抹脸上的血。

这是得了什么病吗?

眼睛离大脑那么近,会影响吗?

疼痛还在持续……我不会因此死掉吧?

对重伤甚至死亡的恐惧超越了性别转换带来的不适感,在这一刻,他发现他远远没有他预想中的那样在意曾经的身体。

因为他比他预想中的更惧怕死亡。

“那里刚刚上过药,3小时内不要用手碰它。”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猛地转身,冷晴看到了声音的主人。

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深棕色的头发大半挽起来束在脑后。一袭收腰黑色长裙,裙摆足足没过脚踝。

目光落在她的胸口,冷晴注意到她还佩戴着一条银色项链,挂坠是一颗类似向日葵一样的圆盘状物体。

“艾苏恩-希茨菲尔。”

她突然开口,继续用她之前听到的那种很庄重很肃穆的声线说道。

“什么?”冷晴一愣。

“艾苏恩-希茨菲尔。”对方重复一遍,“这是你的名字吗。”

“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冷晴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

她对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还抱有一定的警惕。

“因为它就在你的墓碑上刻着。”

妇人的回答叫她大吃一惊。

“你是说墓碑?”

“是的。”

“谁的墓碑?”

“当然是你的墓碑。”

“这不可能……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这里是哪?你是谁?”

“这里是格列家的祖宅, 我是格列夫人,一个普通的殡葬师。”

“殡葬师?”

冷晴轻声重复了一遍。

殡葬师,就是那种负责给死人送葬的职业吧。

怪不得她的穿着和语气会这么肃穆,身上也环绕着一股让人不快的死寂气息。

“今天是斋月的最后一天。”

格列夫人依然用那种让人不快的视线盯着她道,“我惯例前往那栋废弃的庄园,为那里的墓碑清扫落叶,恰好听到有极其微弱的碰撞声。”

“碰撞声是指——”

“我循着声音找到地方,那是一块墓碑,上面刻着‘艾苏恩-希茨菲尔,1926-1943’。”

“声音从坟墓正上方的大理石板下传来,我用携带的工具挖开石板,从一具封闭的棺木中找到了你。”

“……”沉默。

“所以那应该是你突兀醒来,但在地下缺少氧气的环境奋力挣扎所发出的动静。也多亏了你本能的挣扎,我才能发现你,救出你,把你带回……”

“等等。”

冷晴打断她,深吸一口气道:“你不觉得这个故事太荒谬了吗?”

假如她死了,她是怎么做到能在地下那种环境一直沉睡到现在还能醒过来的?

这算什么,死而复生吗?

而且这种听上去如此不科学的情况,她在描述的时候语气居然这么平淡。

如果她没记错,她生活的时代分明是两千年后的新世纪了。

结果她死了,在未来复活苏醒,她的出生日期和死亡时间却大大提前了?

除非这里是异世界。

那怎么她还提到了“那座废弃的庄园”呢……

难道那栋庄园和连带的墓地跟她一起穿越了吗。

她当时打开匣子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能是她刚刚苏醒身体还很虚弱,又或许是左眼的伤势带来的影响,越是思维高速运转,她左眼的刺痛就越是剧烈,连带牵扯的整个脑袋都在阵痛,连站立都快要维持不住。

快要摔倒的时候,她感觉有人搂住了自己。

“沉睡了那么久,你很虚弱。”

声音仿佛是从天边传来。

她想说话,但做不到。

疼痛愈演愈烈,她感到熟悉的黑暗在向她逼近。

“再睡一觉吧,艾苏恩-希茨菲尔。”

她听到格列夫人在对她低语。

“这一次,我保证它不会那么久了。”

第2节 第二章 邪祟和告诫

再次醒来的时候,冷晴被床尾伫立的一尊高大人像吓了一跳。

它至少有2米高,通体由一种类似金属质感的材料制成,在脑门、肩膀等关节部位钉着巨大的螺丝钉,面部用红、白、绿的颜料画了一张鬼脸,和京剧中的脸谱有些相似。

这么个玩意儿……任何人醒来的时候发现它就靠在门后的阴影里正对着自己,估计都会被吓一跳的。

“一具机械魔像。”

伴随声音,格列夫人端着一个盘子走进房间。

“那是我丈夫的遗物,他曾相信自己的研究可以让这具魔像动起来,但一直到死都没能如愿。”

她将盘子放在一个小桌板上,再将小桌板端起来挪到床前,示意冷晴抬起手臂。

冷晴张了张嘴。

她脆弱的自尊心想让她拒绝,但她腹中的饥饿,以及房间里飘散的香气让她乖乖听话。

手臂抬起,桌板的四个脚像牢笼一样箍住了她的腰肢和大腿。

上面摆放着一盘肉粥,一杯水,和一把银质的勺子。

“吃吧。”格列夫人看着她。

“有什么问题,吃完再说。”

冷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还是循规蹈矩的站在旁边。

她想说点什么,比如“谢谢”之类,但说出口时却好死不死的变成了:“你没有在里面加东西吧?”

……她甚至恨不得用那把勺子把嘴巴缝上。

再次醒来,她没有变回去……这里依然是一个未知的地方,甚至未知的时代……如果这个女人没有撒谎的话那么她就救了她的命,无论如何,这决不是对待恩人的语气。

“如果我想,我有不下300种方式让你不知不觉的中毒死掉。”

格列夫人接下来的话让她眼角一跳。

“夜光花,鬼眼草,逆阳水仙,它们都是那种无形的杀手,这里可能比你想象中的要更加危险。”

故弄玄虚的家伙。

拿从小说里看来的东西糊弄谁呢?

冷晴决定不去理她,用勺子舀了一勺肉粥送进嘴里。

粘稠的肉粥稍稍显烫,她搅动舌尖,立刻被唇齿间的风味浸润征服。

米粥的浓度刚刚好,既不过度粘稠,让人觉得每一口都有一层“粥皮”,也不太稀,正是恰好能让人分辨粥水的程度。

每一粒软糯的米中似乎都夹杂着游鱼般的肉丝,轻轻咀嚼,粥的清新和肉的浓香混着一起在口中爆开,让她不自觉的一口又一口,没几勺就消灭了一半。

“父母失踪的感觉是怎样的,能告诉我吗。”格列夫人突然说道。

“噗!咳咳咳咳!”

冷晴直接呛住,开始剧烈咳嗽。

“你……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

格列夫人的表情依然很平静。

“因为你太特别了。”

“你这个年纪的孩子,苏醒后居然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针对陌生人的那种强烈警惕……我知道你想说你已经表现的够警惕了,但正常的孩子不是你这样的,他们会更激动一些,因为他们无时不刻不在拿眼前的陌生环境和他们认知中的‘家’做对比,不断拿我去和他们的父母对比。”

“而你没有这种感觉,你连一丝丝的攻击性都没有表现出来,这说明你骨子里对环境的变化是有些自暴自弃、无所谓的。我想这要么是因为你对自己的家不报任何希望,要么干脆你就缺少这种对比的机会……但你的眼里又没有对世俗环境的冷漠和愤怨,所以我推测你不是单纯的孤儿,也不是被父母抛弃的可怜虫,你只是……你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

我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

冷晴心里十分震惊。

她曾以为这种“察言观色”的技能只会出现在柯南-道尔的小说剧情里,从未想过有真正见识它的一天。

尤其是表演者并不是一个有鹰钩鼻子的精瘦绅士,而是一个教条刻板的老女人。

“你还能看出些别的吗?”

她有些好奇,也有些不服气。

一时间,她忘了探寻自己的苏醒之谜,甚至忘了询问自己左眼的情况,只想知道格列夫人会怎样编排她的习惯。

“你拿勺子的方式和握笔一样,可能长时间处在高压式的学习环境里。”

她仅存的右眼微微睁大。

“我曾说我是将你从‘那片坟墓’里挖出来的,你只对自己是被挖出来的这件事产生了质疑,丝毫没有追问‘他们’情况的意思,好像整个希茨菲尔庄园里的人都和你无关。从那里开始我觉得你可能并不姓希茨菲尔……或许姓,但决不是经常在那里生活,可能只有四分之一,甚至更少的家族血统。”

她的小嘴也逐渐张开。

“你对他人的态度带着疏离,但仍能看出你受过良好的教育。而通常情况下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淑女是不会用那种坐姿站姿和口吻说话的,从这一点,我觉得你可能曾是个男孩……”

冷晴吓的勺子都掉了。

“但是这不太可能。”

她看到格列夫人低下头去。

“一个‘异常点’就足够了……不可能有第二个,这应该只是我的错觉……”

呼。

冷晴稍稍松了口气。

但是。

“‘异常点’是什么。”

她半眯着右眼看向格列夫人。心里隐约有一种感觉,这个所谓的‘异常点’可能涉及到她的死而复生。

“这栋房子的位置在黒木市的最边缘。”

格列夫人静静说道。

“我不知道在你生前的时代人们是否安居乐业,但在现在,1983年的今天,即使是城市这样的大型聚居地仍然会有邪祟诡异。”

“邪祟……诡异?”

没记错的话,她曾在格里曼医生口中听到过类似的词汇。

“一切异于常识的现象都可以被归类到邪祟诡异里去。区别在于有些无害,这种可以用‘异常点’称呼……但有些则极度危险,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夺走人们的性命。”

“比如?”

冷晴微微瞪眼。

“我的复活……算里面吗?”

“现在的问题是。”格列夫人嘴角微翘,“你无法证明你是墓穴的主人。”

“什么?”

“你无法证明你是艾苏恩-希茨菲尔,你无法证明你是墓碑上铭刻的那个死于四十年前的人。我找到你的时候,你身上既没有相片,也没有信函,更没有日记手记,那坟墓边上也没有你的雕像。我将你挖出来的时候你的皮肤光滑细嫩,毛发、衣着都完好无损,身上甚至不带土腥味,这种情况下即使你对别人说你是死者复活,你觉得有人会相信吗。”

“就算是我,我也可以认为你是一个贪玩的富家小姐,和同伴玩恶作剧把自己封在墓穴里,那些人可能因为某种意外丢弃你离开了……直到我将你挖出来为止。”

“……”冷晴被惊呆了。

好像还确实是这么回事。

“当然,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似乎被少女震惊中的可爱表情所逗乐,格列夫人嘴角的弧度再次扩大。

“昨天刚下过雨,周边没有别的脚印……我相信你就是艾苏恩-希茨菲尔,那个被诅咒的家族的最后成员。”

“被诅咒……”

“时候不早了,你该休息了。”

眼见她有继续追问的意图,格列夫人走过来拿走了桌板。

她也吃的差不多了,连那杯水都喝的精光。

“但是——”

冷晴还想追问。

“艾苏恩-希茨菲尔。”

她打断她。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来自哪里。”

“如果你想好好活着,不想突然在某天夜里被未知的恐怖杀死吞噬,那么你最好牢记以下几点。”

她的语气在此时显得格外严厉。

“第一,今天是斋月的最后一天,今天一整天都是安全的,但从明天开始,你要小心第七天的黑夜。那是邪祟事件的高发期。”

“第二,在你周围,或是你的身体上发现任何异于常识的现象,不要试图自己解决,请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第三,克制过度旺盛的好奇心。有时候活着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保持沉默也没什么不好。”

冷晴愣愣的看着她,似乎有些被吓到了。

“好好休息。”

格列夫人放缓语气。

“明天我们来商讨一下,你要以何种方式在这里生活。”

做完这些告诫,她收拾了东西关上房门,咔哒一声给房门上锁。

奇怪的家伙。

冷晴抽抽嘴角。

格列夫人给她的感觉有些复杂,按理来说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她应该对她抱有最大限度的警惕才对,但从对方做出那番类似“演绎法”的推理将她的过去扒的差不多精光开始,她突然就变得亲切起来了。

一个有精密逻辑思维的人不可能是个疯子。

尤其是最后的那番告诫,打算对她不利的话也没必要编排这类说辞。

本想入睡,但她刚睡过两次,其中一次还是“长觉”,实在没什么困意,现代人的习惯更是让她起床寻找洗漱的地方。

她在墙角发现一个叠在椅子上的铜盆,里面是清水,盆的上方是一面椭圆镜子。

不知道边上的那些刷子是不是用来清洁口腔的,她只简单用水抹了把脸,小心翼翼避开了眼罩覆盖的区域,然后用手指凑合着刮了刮牙齿,含了些水漱口吐掉。

她还注意到水盆的右边是一个白瓷砖搭建的房间,从隐约飘来的怪异熏香判断,里面怕是方便的地方。

有完善的下水道系统。

头顶上挂着的是电灯没错,肯定进入了电气时代。

我这样算是穿越了么……

盯着镜子里那张稍显虚弱但无疑很漂亮细嫩的脸蛋,冷晴还是感觉像在做梦。

虽然已经从格列夫人口中得到了一部分解释,可她仍对一切抱有怀疑。

会不会我仍然在现代,这里只是欧洲某个乡下地方。

会不会我距离希茨菲尔庄园并不远,庄园里的人也都依然活着。

会不会格列夫人只是在逗她玩。

会不会……

镜子里的少女露出苦笑,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摇摇头,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真的是。

我在想什么呢?

连性别转换这种事情都发生了,穿越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低落的情绪过后,她对着镜子不断审视这具身体。

她对自己的新身体抱有某种好奇,但更多是敬畏,就连脱下衣服、或者触碰某些位置的事都不敢做。

伸手摸了摸眼罩,左眼好像没那么疼了。

它是怎么受伤的呢。

忽的,眼前一闪,她仿佛又看到了一只金色的眼球。

带着神经和血管,清新的,鲜活的,躺在手掌心里和她对视。

总不可能是……

微微蹙眉,冷晴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不。

应该不太可能。

她又在眼罩上按了按,尝试着活动左边的眼睛,能感觉到眼球在刺痛中来回旋转。

能被自己控制,听自己的话。

她长舒了口气。

果然。

那种想法太魔幻了。

放下心来,她小心翼翼的褪去长裙和袜子,只穿着类似现代睡裙的内衣躺下,裹上薄被,闭眼整理今天的一切。

她又想到了格列夫人。

夫人提到的邪祟到底是什么?

斋月是什么意思,“七天”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第七天是邪祟事件的高发期?

她说现在是1983年,所以我是和希茨菲尔庄园一起穿越回了过去吗。

还有那种逻辑推理能力……

她真的只是个殡葬师?

为什么她面对我这种死者复活的情况完全不害怕呢。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甚至下定决心,等明天和格列夫人商量好她接下来要怎么过日子之后,就要第一时间前往那“废弃的庄园”去看一眼。

她知道有些现实已经无法改变。

但她还是和多数人一样,要亲眼看过才会死心。

第3节 第三章 镜中的左眼

天蒙蒙亮,冷晴穿好衣服坐在床上等格列夫人来给她开门。

她不知道格列夫人睡的怎样,但她……也许是因为她不久前睡过两觉,其中一觉还持续了整整40年的缘故,她完全不困。

所以她差不多是胡思乱想了一整夜,将她觉得自己会遭遇到的所有问题都考虑了一遍。

足足等到座钟指向七点半,门外才传来走动的声音。

钥匙插入锁孔,咔嚓一声,房门打开了。格列夫人推着一只小推车再次出现在冷晴面前。

推车上摆着一份闻味道像是南瓜粥的东西。照例有餐具和水。但这次冷晴注意到了格列夫人的手肘上还挂着一套全新的衣裙。

吃完东西,用墙角的水洗漱过,格列夫人将那套衣裙交给她,让她穿上。

她在此时离开了房间,使得冷晴可以毫不顾忌的替换衣物。她将这套新衣裙展开看了看,发现这根本就是一套“年轻版”的“格列夫人式装扮”。

黑色的连身裙,没有什么过多的装饰,穿上后冷晴对照镜子看了看,发现这具身体还有这张脸确实穿什么都不显得难看。

深色调使得她整个人在环境里更突出了,腰肢的纤细,裙摆下露出的小腿以及脚踝曲线都更加明显。

但可能是因为项圈和眼罩的缘故,看起来有点像现代那种卖弄风骚的cosplay。

冷晴试着扯了扯项圈,发现它戴的有点紧,完全找不到有任何锁扣。恰逢此时格列夫人开始敲门,她暂时放下拆掉它的心思,转身告诉她可以进来。

“很不错。”

这一次,老女人看她的眼神让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有种感觉,好像对方并不是在凝视她这个人,而是透过她的皮囊在看别的东西。

“我想起了我的女儿。”格列夫人说道,“这就是她留下的衣服。”

“她叫安娜,死于一场由邪祟引发的意外……你想好你接下来要如何行动了吗。”

“还没有。”冷晴说道,“我想先去现场看看。”

她改主意了,可能是思前想后一整夜的效果,她想先去庄园看看。

“现场?”

“就是……你把我挖出来的地方。”

格列夫人点点头,并不显得有任何惊讶。她领着冷晴离开房间,穿过走廊来到前厅,在门口处停留,从鞋柜里找出两双长筒靴子。

“换上。”

她递给冷晴一双。

“上山的路可不好走,就算有马车,这东西也能让你少受点罪。”

冷晴并不拒绝这种好意,她换上靴子,看格列夫人用钥匙打开前厅的大门,心里对她的谨慎又多了点认识。

她应该不是在防止我逃跑。

毕竟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连该去哪里,怎么维生都不知道,没有必要来针对我。

所以这应该不是禁锢,而是类似保护的措施。

出来时她特地看过,格列家的祖宅不算小,她们是从二楼下来的,楼道口往上仍有台阶,说明这至少是一栋三层的别墅。

但奇怪的是,从二楼到三楼,从二楼到一楼的楼道口都设置有粗钢筋焊接而成的铁栅栏门。

结合格列夫人每次开关门都要上锁的习惯,冷晴不禁蹙起眉头,怀疑她到底在防备什么。

有什么东西是连待在家里都要如此小心谨慎去防备的吗?

说实话,她无法想象。

正思索着,迎面袭来了市井的喧嚣。

抬起头,冷晴发现她们已经走出了前院。面前是一条混着马车和那种古典四轮汽车的街道。

男人们不是穿着深色正装就是只穿着一件类似亚麻布所织成的短衫,妇人们穿着各类长裙,数量远远比前者稀少。

冷晴微微后退一步,使得一个应该是扫马粪的工人能将一坨不知名的黑块从她面前扫走,再次抬头,试图辨认街对面的商店招牌。

然后她发现她不识字。

……我和格列夫人交流使用的居然不是英语?

冷晴惊呆了。

语言是一种潜移默划的习惯,甚至关系着一个人如何思考。她“复生”后并未出现交流不畅的情况,致使她居然忽略了这样一个重大问题!

这下可糟了。

她心里一沉。

不管这鬼地方是不是1983年的过去的历史,文盲在这里都很难混。

“位于你正对面的是格里曼医生的药铺。”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窘迫,格列夫人开始给她介绍。

“药铺的左边,有一大堆人围着的地方是邮局,你可以在那里给别人写信或者发电报。”

“药铺的右边是罗兰美人,一家香水店,老板绍利先生虽然吝啬但人还不错。”

“我们的右边是维尔家,老维尔喜欢抽烟,两个儿子都加入了本地街道的黑帮,所以我们从未被索取过保护费用。”

至于左边,左边则什么都没有了。

冷晴看的很清楚——这里有两个T型路口,格列家的位置就在一个T的右内角上,左边只是一条竖着的街道。

格列夫人带着她穿过马路,在对街朝北走了快100米,在第二个T的转角停顿,为她介绍到:“这里,金烛车行。”

不需要她说,冷晴也大致能猜到。

这里堆积了不少车子,大多是马车。人群的数量在这里大大增加了,到处都是因为排队和价格问题争执的人。

“夫人!”

两人来到一辆马车前停顿,那车夫立马溜下来对她们弯腰欠身。

“早上好夫人……这位就是您收的学徒?”

学徒?

冷晴眼角一跳。

她不太理解,实际上她从一路走来的时候就有疑惑了——那些人总是盯着她看,脸上还带着那种“赞许”的微笑。仿佛他们早早就对她有过了解,认识她一样。

“是的。”她听到格列夫人直接承认了,“从今天开始,希茨菲尔将跟随我学习殡葬业务的知识。”

“那么,发自衷心的恭喜您——”

车夫再次一弯腰,然后来到冷晴面前,以叫她有些吃不消的热情狠狠欠身。

“也赞美您,可怜又美丽的希茨菲尔小姐,希望您的记忆能早日恢复。”

“记忆?”

“啊?是的……格里曼医生都和大家说了,夫人在山间小路上捡到了一位失去记忆的贵族小姐,您连这个都不记得啦?”

冷晴僵硬着表情,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别说废话了,和你说好的,今天我们要去后山。”还是格列夫人搭救了她。

“好的……好的……”车夫搓着手,“还是……到上次的位置停吗?”

“不,是上上上次的位置。”

“好的……好的……我算算,来回往返26里,1里1贝克,26贝克,出城加10贝克,36贝克……今天是星期一,上山只要再加2贝克,一共38贝克。”

冷晴看到格列夫人取出4枚银色的钱币交给他。

“好的……好的……收您4歌利,1个银歌利等于11铜贝克,应该找您……”

车夫皱着眉头,愁眉苦脸的开始计算。

“6贝克,对吗。”

冷晴实在没忍住。

她从没想过会有如此愚笨之人。

“是的……是的!您说的对,就是6,看我这记性,明明之前不是没跑过,居然把算式忘的精光!”

车夫用看神祇的眼神瞪着她,还是格列夫人再次催促,冷晴才得以摆脱尴尬,跟着她一起登上这辆马车。

出城只用了不到10分钟,可见格列家确实在黒木市的边缘位置。充满颠簸的路途上,冷晴终于忍不住开口:“你都计划好了?”

“是的。”格列夫人低着头,正在浏览车上的报纸。

“我并没有答应要当你的学生,跟你学那些殡葬的玩意!”

“但你没有别的路可以选了。”

她的声音依然平淡:“如果想要安稳的在这里生活,你还缺少一门普遍受认可的谋生手艺。结合所有情况看,你除了给我当学徒外没有第二条路。”

“除非你愿意去站街。”

“……”

“你愿意吗?”

她翻眼朝向对面的少女,看到她嘴角一撇,微微扭过脸不再看来。

一路无话。

在一处荒山野岭的泥路边下车,吩咐正在擦拭一把手枪的车夫在这里等候,格列夫人带着冷晴来到一处小山丘上。

站在这里朝不远处眺望,冷晴眼角一跳,在一条小河的对岸看到了记忆中的那栋“城堡”式庄园。

它看起来破败了许多。

原本应该是浅黄色的墙壁和暗红的砖瓦,现在却都成了脏兮兮的黑绿色。大量的蔓藤爬墙虎疯狂缠绕着它,即使隔着老远也能嗅到那股破败的气息。

即使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冷晴仍然吃了一惊。

真的……

希茨菲尔庄园真的跟她一起穿越过来了?

耗费半个小时摸到跟前,她和格列夫人站在庄园旁边的墓园里,凝视着一块灰白墓碑。

墓碑上如同描述的那样刻着‘艾苏恩-希茨菲尔,1926-1943’,前方压着一块方形大理石,边上是一把铲子,仔细看仍能看到土壤翻新留下的痕迹。

不需要格列夫人再说什么,冷晴知道自己已经有了答案。

不同的语言。

不同的风俗。

闻所未闻的货币系统。

这一切都表明这个1983年根本不是她熟知的那段历史,而是一个全新的时代,全新的世界。

浑浑噩噩的回到格列家,冷晴坐在自己房间的床铺上发愣,开始想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确实对感情比较迟钝没错,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完全不在乎它。

她也想过要找希茨菲尔的人问出自己父母的下落。

甚至想过如果他们还活着,重逢后的第一句话该问什么。

但现在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那一个个铭刻着熟悉名字和时间的墓碑,破败的庭院、屋顶、桥梁……所有的一切都表明了她就是唯一的幸存者。

那么是谁埋葬了他们呢。

是谁给他们竖立了墓碑,铭刻了碑文呢。

希茨菲尔家族现在彻底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所有希茨菲尔的死亡时间都和我一样是1943年,是否意味着他们的死和我打开盒子有直接联系?

所以到底是……我打开那个盒子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断凝神,等惊醒的时候,发现座钟已经指向夜里10点。

困意袭来,她转过头,看到窗边的桌子上摆着几片粘上果酱的小麦面包和一杯水。

水杯旁边还有一串钥匙——这似乎是正式接纳她的证明。

“明天得和夫人道歉了。”

冷晴摇头,走过去狼吞虎咽的吃完东西。

她本就早熟,既然已经确定了自己现在位于一个全新的世界,那么格列夫人,这个不知为何对她的来历守口如瓶,只和旁人说她是失忆在路边的贵族小姐的老女人,她就不能再尝试得罪。

她看得出来,格列夫人绝对不止一个“普通的殡葬师”那么简单。

这是她现阶段能找到的最可靠的保护伞,她最好和她打好关系。

吃完东西,洗漱过,又去卫生间顶着尴尬和麻烦方便过一次,冷晴做完最后的清洁,脱下衣裙躺好睡觉。

尽管她长睡过,但昨天加今天也有两天没休息了。困意如幽灵般伸出触手席卷了她,她觉得不消半分钟自己就能坠入梦乡。

10点半的时候她是这么想的。

当座钟指针快指向12点的时候她也是这么想的。

“……?”

她坐起来,有些惊奇的摸着眼罩。

她很确信,这不是失眠。

自己失眠过,知道那种感觉。失眠者整个人应该是处于一种半困不困的状态,身体时冷时热,即使什么也不想都睡不着觉。

但她现在不是。

她很困,非常的困,又困又累,理应粘上枕头就能睡着。

“问题出在你身上?”

站在镜子前,银灰发色的少女虚按眼罩。

躺在床上时,她能感觉到有一阵又一阵清凉刺激的感觉从左眼窝传递向后方大脑。

不疼,不难受,还有些舒服,正是这种感觉在某种区间上和困意抵消了,叫她完全睡不着觉。

尝试着挪开眼罩,稍微感觉到一些痒痒的刺激。

眼罩内侧还包着一层薄纱布,纱布和眼皮中间被一层红黄相间、大概是脓血的东西粘连住了。冷晴稍微用力的揭开纱布,取了干净的水用手指抹开眼皮周围的凝结物,第一次,在穿越苏醒后尝试睁开了左眼。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一只金色的眼球。如同最纯净、最完美的黄琥珀、黄宝石一样镶嵌在她的左眼窝里。就像曾躺在那只木匣里那样,通过镜面在和她对视。

“……!!!”

冷晴这已经不是震惊了,而是惊吓!

这只眼睛……

不!那颗眼珠子!

它——进到我的眼眶里了?

沙……

没等她仔细确认一下呢,从外面,似乎是窗子的位置传来了一阵沙沙的轻响。

窗户就在镜子的左侧,她本能扭头朝那边看,恰好看到一只漆黑如墨、完全不可能是人类的爪子搭在玻璃上,悄悄朝内推开了它。

与此同时,她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尸臭。

————————

第4节 第四章 尸臭之怪

第一时间,冷晴蹲下身子,尽量蜷缩着,将自己完全藏在桌子下面。

她的大脑几乎宕机了,只是木讷的聆听着桌板上方传来的轻微摩擦声,整个身体不断颤抖。

那是……什么?

没记错的话,窗户外面应该同样用钢筋类的东西焊接了一个“防盗网”才对。

这个东西是怎么进来的?

思索之际,那股腐烂的臭味越发浓烈了。

冷晴曾经闻过尸臭。那是在“生前”,还在国内读小学的时候。那时小学的门口有一根水塔,她总喜欢透过锁上的水塔门缝往里面张望。

直到有一天她凑上去,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极度恶心的,险些没叫她把胆汁都吐出来的恶臭……第二天她才在同学们的商谈中得知,大人们在水塔里发现了一具腐烂的尸体。

她曾以为那种味道已经很剧烈了。

但房间里此刻弥漫的臭味,却比印象中的还要浓郁数倍。

沙……沙……

滴答……滴答……

伴随摩擦声,某种液体从桌沿上面低落下来。冷晴尽量蜷缩着身体,看到一条粗粗的、长长的怪影从桌子上方滑到了地上。

“啪嗒!”

怪影落地,发出一道充满粘腻质感的动静。仿佛它的身体上裹满了油脂或是粘液,光是听就足以让人生理不适。

冷晴眯着眼睛,她仔细观察这道怪影,逐渐看清了它的相貌。

有点像一条蛇,也有点像一头巨大的蜥蜴。

它大约有3米长,游动时的身高稍稍高过床沿,也就是大于1米。这种比例使得它的身体有些肥胖。它的身体两侧有两只漆黑如墨,极其细长,至少长达1.5米的臂膀。当它整个身体蹭在地上的时候它们就呈倒V型扒拉在地上辅助移动。

此外,她还借着偶尔照进来的月光看到了它身上的那些孔洞。

它那像蜥蜴或是蛇一样的蜿蜒身躯上有一条由瓶口粗的黑洞排列而成的线,洞口内部完全漆黑一片。每当它在地上爬行游动的时候都会有大量黏黏糊糊的液体从黑洞中挤压流淌出来。

从房间里越发刺鼻的恶臭判断,冷晴觉得这也液体应该就是味道的源头。

恢复冷静后,她飞快思索现在该怎么办。

她一点也不想试探一下这东西是不是素食主义者,尤其还是在有人告诫过她即使城市也不安全,有可能出现“邪祟诡异”的情况下。

现在的事实就是,有一只粘腻恶心,很可能是吃人的怪物,它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和它共处一间“密室”。

按照格列夫人的习惯,房门肯定被上了锁。她刚才并没有听到任何钢筋崩断的动静,窗户外的铁栅栏应该也还在。

冷晴判断它的身体或许可以像软体动物一样挤压的非常细非常扁,它可能就是用这种方式钻过的栅栏。

但她没有这种能力,所以她结结实实的被困住了。

该如何逃生?

她不知道这东西视力嗅觉怎么样,但房间实在太狭小了,如果她就这样保持不动,被发现不过是时间问题。

唯一的希望是桌上的钥匙。

格列夫人将钥匙留给了她,她注意到那是一串而不是一把——也就是很可能不只包括卧室房门的钥匙,还包括二楼通往一、三楼的铁栅栏门,甚至是窗户栅栏的钥匙。

桌子下方是背光面,我现在应该藏身在完全的黑暗里,它没发现我。

冷晴留意着怪物的动向。

它还没有回过头,因此不确定它是否拥有在黑暗中视物的能力,我不能冒险,拿钥匙的时候必须尽量安静。

心里打鼓,冷晴悄然从桌子下伸出一只手,一点,一点的朝桌沿上伸。

怪物在这时蹭上了床。

它似乎是嗅到了什么味道,张开一张没有牙齿,但绝对够大的嘴咬住了她褪下的裙子,趴在床上不断扭动。

冷晴嘴角抽搐一下,她在桌上摸到了一手的粘液。

强行按捺住恶心感,尽量控制手指轻巧灵动的在桌上摸索。

终于,她摸到了钥匙。

在拉拽钥匙的过程中,粘液反倒起到了消音的作用。

紧紧将所有钥匙攥在手里,防止钥匙和钥匙之间碰撞发出声音,冷晴悄然钻出桌底,一边盯着怪物的动向一边慢动作的往桌子上爬,尽量不发出任何动静。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心跳都没有这么快过。

怪物将床铺搅的一团糟,它的瘦长臂膀在这时抬了起来,用两只和人类相似、但大得多的漆黑爪子抓住那条裙子,如同野人扒饭般将它囫囵往嘴里塞。

冷晴已经站上了桌台。

赤果的双脚踩在散发尸臭的粘液上,有些恶心,但她更怕打滑。

一只脚跨出窗台以稳住姿势,她扭头继续盯着怪物,手指分出了一把钥匙,摸索着拿起栅栏的锁。

插不进去。

“……”

这很正常,钥匙串上一共有四把钥匙。25%的概率,没有命中太正常了。

但在这种关头,冷晴的心态真是差点爆炸。

她强忍着不适和紧张感,分出第二把钥匙。

还是插不进去。

你玩我呢?

她忍不住扭头仔细看向钥匙孔,确认是真的插不进去。

“砰!”

房间内传来一声巨响。吓得她脚一滑,差点摔回屋内。

拼命稳住,她小心翼翼的回头,看到那恶心的怪物居然和那具机械魔像犯起冲了,正在扒拉着它,不断用脑袋撞它的腿。

“砰!”

“砰!”

“砰!”

“……”

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钻破出来,冷晴只能屏住呼吸,强制要求自己冷静。

她分出了第三把钥匙。

没有狗血和通常艺术作品里的意外,钥匙顺利插入锁孔。

扭一下,锁打开了。

铁栅栏被她轻轻推开,虽然没有回头,但她能感受到柔和的夜风在吹拂身体。

密室,破解了。

她此时无比庆幸自己起床照镜子的时候没有开灯,这才留出了逃生的空间。

“铛——”

“铛——”

“铛——”

就在此时,座钟响了。

这是……午夜12点的钟声。

“呼!”

怪物猛地扭过身体,先是用一双幽蓝色的泡眼看向座钟,然后迅速一扭头,正正好和关注着它的冷晴对视。

冷晴嘴角一抽,用最快的速度扒拉住一边的铁栅栏,身体像荡秋千一样荡了出去。

刚刚悬空,她就感觉有一股浓烈的腥风从身后刮过。

这一下帮她避开了怪物的扑击。

这东西在刚刚用那双骇人的爪子用力凿地,类似蜥蜴又类似蝌蚪似的身躯像长了弹簧似的猛冲过来,却因冷晴荡开的动作扑了个空,在半空中费力用爪子扒拉住窗沿。

“咔嚓!”

“哗啦啦!”

窗沿被它的细长爪子扒拉出好几道深邃的痕迹,石灰碎屑淅沥沥的往下掉,落向那张已经完全张开的,正在不断试图探向冷晴的血盆大口。

它现在吊在窗沿上,一双幽蓝泡眼已经锁定冷晴。

“邦!”

它用那双巨爪支撑身体往上窜出一截,大嘴合拢,微微擦到了冷晴的脚尖。

她面色一白,再次用身体晃荡着栅栏往回荡,想要用这种方式返回屋内。

腥风几乎是同步袭来。

“邦!”

“砰!”

冷晴费力抬起身,强行避开了抬高的巨口。但代价却是脑袋撞在窗户的上框处,一伸脚恰好踩到桌上的粘液,整个人无比狼狈的摔在桌子上,又从桌子上翻滚着砸到地上。

“呃……”

她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要断了。

翻过身,竭力抬头看向窗户,她看到那头恶心的怪物扒拉着窗沿逐渐升起,完全堵死了整个窗框。

那是常人只能从噩梦中才能窥见的怪影,它霸占住窗口,一点一点的爬进屋内。

这下全完蛋了。

冷晴心态炸裂。

经过刚才那一摔,她的腿脚已经麻了。此时就连站起来都办不到,只能学着怪物的姿态用手撑地往门口爬。

她还拿着钥匙,打开门的话,也许还来得及。

“通通通!”

但怪物的行动速度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它飞快的爬进屋内,犹如饕餮附体扑向冷晴。

“呃……”

她竭力躲闪。

“哐!”

怪物撞上了那具机械魔像。

魔像的下盘遭受重击,重心不稳的摔倒下来,恰好将即将弹起扑过来的怪物压在下面。

“咔吧!”

“咔吧!咔吧!”

魔像很重,怪物疯狂挣扎着,不断用细长的手臂扒拉地板,甚至直接抓向冷晴,但一时半会挣脱不开。

“呵!”

冷晴此时也拼命了,她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身体里涌现出一股力量,腿脚突然恢复行动力,挣扎着站起来躲过抓挠,双眼在房间里飞速巡视。

武器……武器!

她该用什么来对付它?

抄起椅子直接砸吗?

转身的时候,她的膝盖碰到了床垫,然后就感觉脚上挨了一下重击。

就像是一个坚实的、带棱角的铁坨砸在脚背上,疼的她龇牙咧嘴,赶忙低头去看情况。

这一看,她怔住了。

黑暗中躺着一个反射微光的“L”型金属物体,她条件反射的将它捡起来,这才确认它是一把手枪。

一把看上去就坚韧可靠的银色手枪。

它之前在床上?

枕头下面?

而我居然没有发现?

来不及笑自己的迟钝,怪物的又一次挣扎挤开魔像,上半身狠狠往前窜出一截,撞中冷晴,重重将她压在地上。

“混蛋……”

脑袋被撞的七荤八素,仅存的危机意识让冷晴拼命握紧手枪,连同手臂一起将它捅进怪物张开的血盆巨口。

“去死……死啊!!!”

“砰!砰砰砰砰砰!”

六发子弹被她一口气打光,全部倾泻进怪物的脑壳。这东西才终于颤抖着趴下,压在她身上不动弹了。

“呼……呼……呼……”

大口喘息着,冷晴抽出右手,两臂摊开躺在地上,连把这东西挪开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5节 第五章 噩梦成真

“通通通通……”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门缝亮起微薄的灯光。

“咔擦”钥匙插进锁孔,旋转,格列太太同样拿着一把手枪站在门外,有些吃惊的看着房内的场景。

冷晴侧过脑袋看着她,倒是有心吐槽一句“我差点被您的防御措施坑杀在这里”,以及问问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枕头下藏着这么支枪。

但是一想对方毕竟算救过自己一命,自己今后的生活还得指望她,她又把这种欲望憋了回去。

而且枪的事格列夫人未必没有提过——她既然之前连格列夫人是什么时候将食物和水端进来的都不知道,那么忽略对方的告诫也是有可能的。

最关键的是,她是真的没力气了。

大约二十分钟后,冷晴在赤果身体的基础上裹着一条还算厚的毯子,身体蜷缩着坐在原本摆放铜水盆的椅子上,手里仍紧紧攥着那把银色手枪——尽管她已经确认过它没有子弹了——就这样静静看着格列夫人打扫战场。

窗户已经重新关好,铁栅栏也再次锁上。

原本沾满她全身、甚至让她的头发都粘连在一起散发恶臭的粘液已经一扫而空。不但干净清爽,甚至还散发出一种淡淡的花香。

之所以可以在二十分钟达成这样的效果,全赖格列夫人在卫生间手动安装了一只淋浴喷头,以及给了她一块香精肥皂。

冷晴也是这时才惊讶的发现这个鬼地方居然有自来水。

她敏锐的判断出这种享受恐怕不会便宜。

不过别说,这算是她苏醒穿越后洗的第一个真正的澡。

虽然不算是热水,充其量也就是比凉水温那么一点点的程度,但对那时的冷晴来说称得上是救命之恩了。

否则她简直难以想象,如果用木桶一遍一遍的装水清洗,要花多久才能将那身恶臭彻底洗掉。

“你洗了足足19分钟27秒。”

格列夫人一边掰碎煤渣往怪物的尸体和房间里沾染粘液的地板上撒一边说道。

“自来水的费用是每分钟4贝克,加热翻倍,算你19分钟,你现在欠我13歌利9贝克。”

冷晴把玩头发的动作一僵。

好家伙。

合着她还没开始工作,甚至连学徒生涯都没开始,巨额债务就先背上了?

她虽然还不是很清楚这个世界的物价,但是昨天她可是看到了,一趟包车来回的长途也不过才只要不到4歌利而已!

换算她生活的时代,这么做起码也得好几百块,顶一个人一周的生活费都没什么问题。

而现在她背负的债务是这个数字的差不多4倍。

我那素未谋面的妈妈唷,请原谅我。

继不小心丢掉您赐予我的胜利之矛之后,我又不当心连工作的自由也失去了。

“等等……”

她突然反应过来了。

“我还没问你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指着地面上被煤渣覆盖,已经几乎看不出原本面貌的恶心怪物。

人类的身躯到底还是太脆弱了,尤其还是作为年轻的女性,她的力气比穿越前更小了许多。

今天要不是她的几次决策都恰好正确,以及机缘巧合下发现了那把手枪,她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你不是一直对邪祟诡异和家里的布置很好奇吗。”

格列夫人抬起头,伸手指着地上的奇景。

“这就是邪祟的具现,它的名字是‘幼魇’。”

“幼魇?”

冷晴领悟到些许意思:“你的意思是,它还没长大?”

“你不觉得它很像某种蛙类的幼崽么。”

格列夫人点点下巴。

“类似蛇和蜥蜴的脑袋,前面大,越往后越细越小,长了陆生动物才有的手臂肢体……我可以肯定这东西长大后会是一只巨蛙。”

所以我是和一只半大的蝌蚪大战了半天,差一丁点还被它吃了?

冷晴瞪着眼,好半天才继续问道:“但那种臭味……”

“那是死亡的味道。”

格列夫人立刻说道。

“梦魇可以有无数种形态,你今天遭遇的是一只没长大的蛙,下次可能是蛇,是蜘蛛,是巨人……刚刚诞生的梦魇身上是没有额外异味的,这种如同腐烂尸体的味道只有在它们开过荤后才会出现。”

冷晴嘴角抽搐一下:“开过荤是指……”

“吃过人的意思。”

也就是说那是真正的腐尸液吗……

冷晴感觉胃部有些翻腾。

“我需要你详细的告诉我‘梦魇’是怎么回事。”

她压下不适,很认真的看向格列夫人,一个字一个字的对她说道。

这就不是考虑什么打不打工,尊不尊敬的时候了。

从现在的见闻推断,这些叫“梦魇”的东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摸进人类的居所。如果不对它们有所了解,她怕是会一直处于最极端的紧张之中。

半夜睡觉的时候可能被床底下钻出来的魔怪吃掉,这种事情谁受得了。

“可以。”

格列夫人点点头。

“我此前告诫过你在第七天,也就是礼拜日的时候尽可能的不要外出,因为那是邪祟事件的高发期。”

“嗯……”

“原因就在于那是械阳之力最微弱的时候,也是梦界距离现实最近的时候。那一天只要有人做噩梦,并且被噩梦刺激的产生了‘腐化’反应,他们噩梦中的景象就有可能投影到现实中来,附带产生各种‘梦魇’。”

“梦……梦界?”

冷晴微微张嘴。

这是什么意思……

梦里还有另一个世界吗?

“这个词你最好不要在外面提及。”

格列夫人低垂眼帘盯着她。

“普通人是没有资格知道梦界的……只有具备‘骚灵’的潜能,可以做到‘灵视’的人才有资格获取梦界的初步资料。”

“……”

冷晴僵硬着脸,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原本只以为这是一个初步进入电气时代,文明风格偏向西方的异世界而已。

而现在,邪祟、梦魇、梦界、骚灵、灵视……还有那什么械阳之力。

这地方比她预想中的危险了太多。

“灵视是什么意思。”

缓了一会,她再次开口。

“你说只有能做到灵视的人才有资格知道梦界……那么你能灵视?你果然不只是一个殡葬师?”

“有人居住的地方就有噩梦。”

格列夫人平静的说道。

“无论怎样预防,无论怎样阻击,总是免不了会有人葬身在腐化之中……所以你应该能理解殡葬师这个职业总是知道的比常人更多。”

“因为那些尸体,那些各种各样的,稀奇古怪的残骸、杀人案件,那最终的果实,是要由我们体面的送到坟墓里的。”

“……”

这个辩解还算有说服力,但冷晴还是本能的感觉她在隐瞒什么。

“那么那个‘械阳之力’……”

她张了张嘴,想要继续探索未知。

毕竟格列夫人的解释并不是很全面,她还有很多细节想要了解。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声尖叫。

冷晴猛地回头,凝视着窗外的黑暗,透过院子里的灌木丛看到外面亮起了灯光。并夹杂着阵阵嘈杂,以及更急促尖锐的哨子的声音。

“终于来了。”

格列夫人在她身后说道。

“什么?”

冷晴扭头,一蓝一黄两只异色的眸子同时瞪大和她对视。

“这只幼魇还没长大,明显是刚刚从腐化中诞生不久。而通常来说这种东西不会在成熟前离开诞生地太远。”

“附近的街区在最近都很祥和太平,它一定是从更遥远的城区赶过来的。”

“能让它冒这种风险的只有更深层次的腐化,它想吞噬那个噩梦来加速成长。”

“所以这就意味着……”

“哐哐哐!”

院子外传来了用力晃动铁栅栏门的声音。

“夫人,您在家吗?”

一个声音遥遥传来。

“很抱歉,但是我看到二楼的灯亮着……”

“还有就是,兰德警长现在在您隔壁……就是老维尔家。”

“那边可能需要您过去看看。”

第6节 第六章 维尔家的惨案

在格列夫人接近命令的建议之下,冷晴重新换上一套内衣,穿上另一套带白色蕾丝花边的黑底连身裙,随便找了双袜子穿上,再戴上一顶扁扁的纯黑色的女士礼帽,这就打算跟她一起到隔壁去。

“还有眼罩。”出门的时候夫人递过来一个东西。

“你的眼睛不适合被常人看到,左边那个还是藏一下吧。”

“……”

冷晴的兴奋劲突然冷却下来了。

她原本还挺急迫的想要了解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番话倒提醒了她——从她在这里醒来一直到她拆开眼睛上的纱布,和她有过亲密接触的人就只有格列夫人。

药是格列夫人上的,纱布和眼罩也是格列夫人为她配的。

她早就知道她的左眼是有问题的,这是不是可以说这只眼睛就是被她安进自己眼眶的呢?

虽然这个时代不像是能进行这种精密手术的样子,但连梦魇这种怪物都见过了,冷晴也不敢说这不会发生。

“那个……夫人。”

院子里,她在后面凝视着格列夫人的背影。

“什么。”

“我的眼睛是你……”

“不是我,你被我挖出来的时候左眼在不断往外渗血,我只是给它做了一些正常人都会做的措施。”

“那是……”

“也不是格里曼医生。我并没有让格里曼医生触碰你的眼罩,他和其他人至今仍以为你是半个瞎子。”

好吧。

冷晴闭嘴。

但是她想不通这只眼睛是如何从匣子里进入自己的眼眶的。

就算它是活的,会自己钻进去,但我原来的眼睛呢?

被挤掉了?

总不会掉在当时装我的棺材里了吧?

胡思乱想……但冷晴并不过分惊慌。

她不久前体会过更大的惊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不管这只眼睛藏着什么秘密,它现在是受她操控的。

它的神经血管以及一切是和她的身体、大脑连接在一起的,她可以控制它上下左右来回转向,也可以单独通过这只眼睛去看外界的一切。

不过说到看……

冷晴偷偷掀起眼罩,闭上右眼,单独用左眼看街上的灯光。

一切的风景确实变得模糊了不少。

视力应该是有所降低。

一只躺在盒子里不知道多久的破烂眼睛取代了我的左眼,在之前可能极其漫长的时光中它变成了一只近视眼——这似乎也是有可能的。

就在冷晴用黑色幽默编排这东西的时候,随着铁栅栏门开启的声音,她看到外面站着一个晃动的人影。

“夫人!”那是个穿深灰色警官制服的人,很年轻,小跑上来帮格列夫人将门拉开。

“这一位是……噢!想必就是他们说的那个希茨菲尔了!”

年轻的警官对冷晴点点,然后就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再度看向格列夫人。

少女的长相很出众,即使戴着眼罩也没有损毁那份美好多少,反而为她增添了一分清冷,让人情不自禁的想怜惜她。

如果是平常他肯定会对冷晴多看几眼,但现在不是一般的时间,“养眼”远不如“实用”重要。

“这是麦克。”夫人简单对冷晴介绍。一行人没有再多说话,迅速赶赴老维尔家。

格列家和老维尔家是邻居,这一路耗费的时间并不比冷晴从院子里走到大门口更久。她默默跟在麦克和格列夫人身后观察周边环境,看到街上的牌楼零零散散的都亮起了灯光,街道上出现了一些穿着各异、面容憔悴的人,正三五成群的汇聚在一起,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老维尔家围拢的人群规模比这更多,十多个人堵在院子门口,多是平民打扮,十多个人将一楼的大厅占满,全是警员。

冷晴进去的时候恰好看到一个背脊宽阔的男人从地上站起来,从前面露出的一截脚尖和地毯上蔓延开的一滩暗红痕迹判断,那十有扒九是一具尸体。

“晚上好,夫人。”

那人转过身来对她们问好。

“你做的不错,麦克,速度比我想象中快……更好的是夫人和这位小姐都没有出事,那么基本可以确定只有这一户受害者了。”

他一定就是麦克口中的兰德警长了,冷晴想到。

此人和麦克一样同样穿着深灰色的警服,头上戴着大盖帽。但他胸前还额外佩戴着一枚黄铜质感的盾形徽章,因为房间里较暗以及他身体总是晃动的原因,暂时看不起徽章铭刻的具体图案。

这些人好像都很尊敬夫人的样子。

左右看了看,冷晴注意到房间里站着的一队警察,包括戴徽章的这位都对夫人相当尊敬。

她看不太懂……如果说殡葬师因为要送死者最后一程的原因平时被大家尊敬还可以理解,但这可是一起牵扯到邪祟诡异的凶案!

能让一群代表官方力量的警察在事情发生后第一时间请过来帮忙,她越发感觉格列夫人绝不仅仅是个殡葬师了。

“让我不太理解的是您把希茨菲尔小姐也带过来了。”

兰德警长抬起帽檐,方便他更清晰的将冷晴的形象记忆下来。

“是……因为害怕留她一个人在家里遭遇意外吗?”

“一方面是。”夫人还是用那副平淡的语气在说话,“另一方面,她已经遭遇过了。”

冷晴感觉周围的气氛突然变冷了。

“那是一只幼魇,大约450磅重,它挤过窗户的铁栅栏悄悄潜入屋内,被她用一把装着银弹的普朗式解决掉了。”

“……”冷晴几乎可以用发丝感应那些警员震惊的目光。

“噢!”

短暂的寂静之后,兰德警长夸张的大叫一声。

“是这样!……唔,那确实。她有站在这里的资格。”

“尸体还在么?”

他跟着确认。

“就在二楼的卧房里,等这边的事情初步结束后我会带你去看。”

顿时,冷晴感觉到所有人对自己的感官瞬间变了。

如果说之前投注来的视线里含有不菲的“质疑”、“好奇”,那么现在,大多数视线给她的感觉就是“尊敬”和“认可”。

就类似他们对格列夫人的那种尊敬。

似乎还含有一种“格列夫人果然没选错人”的意味。

什么鬼?

她有些迷惑。

她曾以为殡葬学徒只需要学点殡葬相关的知识就可以了。

难不成她还得学如何和那些怪物战斗?

“你请我过来还是希望我像之前一样协助你吗。”

格列夫人开始和兰德警长交谈。

“是的,毕竟针对这些东西,您是我们为数不多能找到的专家。”

“太夸张了,我只是因为职业原因和邪祟有更多的接触,如果是我没遇到过的情况,我恐怕也帮不上忙。”

“没问题的……没问题的——真那样事情肯定也不是我们有资格处理的了,实际上我已经联系了维恩港,希望他们可以派专员过来……”

兰德警长摘掉帽子抹了把汗,用极其小声的音量继续道:“毕竟这已经是第三起了……”

格列夫人伸手示意他让开,站在他原来的位置半蹲下去,仔细打量着地上的尸体。

冷晴上前几步站在她旁边,她不好意思也蹲下去,但这个距离也差不多够了。

她开始跟着观察尸体。

说实话,它很凄惨。

死者穿着一件暗褐色睡袍,睡袍之下不着寸缕。皮肤上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淤青、鞭痕和碰撞伤口,即使是像冷晴这样对刑侦知识一窍不通的人也能看出来,他生前一定经受过长久的虐待。

但真正致命的却还不是这些小伤,而是横贯交错在其胸腹位置的十几道深邃的刀痕。

她看向尸体的脸,那是一张极其苍老的男人面庞。

结合“老维尔家”的称呼,死者应该就是房子的主人,也就是她曾在夫人口中听说过的,那位喜欢抽烟,儿子都去参加黑帮的孤寡老人。

格列夫人似乎已经检查完了。她站起来,看向兰德警长。

“看上去只是一桩普通的凶杀案。”

对方知道她的意思,立刻说道。

“但是出事的时候房门是紧锁住的,我们在破开大门前尝试了每一扇门每一扇窗户,确定常人不可能潜入进来。如果他是之前就在房子里的,也不可能在杀完人之后离开房子。”

“会不会是有地下通道。”冷晴忍不住开口,“或者某种隐藏在墙壁地板缝隙中的密室之类的,说不定凶手还藏在这里没有离开?”

这也是很多侦探小说中用烂的桥段了,眼界不一样,她的思维要活络的多。

“确实有这种可能。”

兰德警长一愣,立刻叫来几个警员吩咐一番。

顿时一群人又再次活动起来,开始在整个房子里翻箱倒柜,查找那些隐藏的缝隙。

我就是提个建议而已……

冷晴心里有些发慌。

她还不太适应这种自己说一句话就有一大群人为她奔走的情况。

更让她感觉不安的是,她隐约还产生了一丝O感。

“应该不是。”

格列夫人的声音轻巧飘来。

冷晴和兰德警长转头看她,看到她又蹲下身子,手指在尸体表面那些淤青痕迹上来回抚摸,像在确认着什么。

“这个积累的淤青伤痕……想要变成这个样子,那肯定得是长期的,至少超过一星期的虐待才能造成。”

她将尸体的脸部掰过来,露出其颧骨位置的肿胀痕迹。

“非常明显的颜色。”兰德警长点头,“如果真的持续了一星期,在白天期间不可能没人发现异样……您是这个意思?”

格列夫人轻轻点头。

“找人问一下就知道了。”

恰逢此时那位麦克警员从外面进来,兰德警长立刻吩咐他:

“去外面询问谁在最近几天见过老维尔,把所有的人都带进来。”

“你觉得这也是邪祟干的?”

趁着这个时机,冷晴凑近格列夫人对她问道。

夫人之前的说法是……只有更深层次的腐化才能吸引其他梦魇。

但这现场看起来真的很普通,除了血腥味以外没有其他怪味。

如果是更厉害的腐化杀死了老维尔,那不是应该诞生出比那只大蝌蚪更厉害的梦魇才对么?

一点其他痕迹都没有,看着就像是普通的凶杀案吶。

“正常来说是这样的。”

格列夫人依然盯着尸体。

“做噩梦,受到邪祟的影响噩梦具现,梦魇吸食掉宿主的生命精华后破蛹而出……宿主的身体在这时就像一枚虫茧。”

“但是这个感觉却,没有腐化也没有梦魇。”

“而且时间也对不上号。”

她的语气变得有些凝重。

“刚刚渡过第七天就发生这种事,正常情况下几乎不可能出现。”

“那是……”

“除非这是人为的腐化。”

她缓缓站起来,看向那些走来走去的灰衣警察们。

“他的梦魇被抽走了。”

第7节 第七章 不眠症

格列夫人说最后那番话的语气让冷晴有些毛骨悚然。

这个老女人给她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面瘫,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总是面无表情,连说话的语气也毫无波澜。

但在说那番话的时候,她却明显听出了她话语中隐藏的某种憎恨。

那是恨不得啖其肉、嚼其骨的恨意,虽然它只维持了很短暂的一瞬间,但冷晴肯定她没有弄错。

之后的格列夫人恢复了正常,开始和兰德警长继续商讨案情的细节。而她则被夫人以“现在接触这些还不合适”为由驱赶到了大厅门口,和那些刚刚经受过盘问调查的平民站在一起。

能抽走梦魇的人……这么说这个世界上有“超凡者”了。

冷晴默默思考着。

有“骚灵”,有“灵视”,那么肯定就会有在此基础上能够使用更强大超凡力量的人。

再根据蟑螂原理,这个国家的官方肯定不会放任这样的人不受控制。他们一定会将这些人聚集起来,也许会形成某种专门处理邪祟诡异的特殊部门。

那么……不愿受这种规则约束管理的超凡者,甚至专门与规则对立,骨子里就信奉邪祟的超凡者肯定也是存在的。

如果夫人的推测是真的,这真的是一起人为制造的腐化,那么这一片的居民——包括她自己在内,很可能会被卷入到一场麻烦中去。

因为她还记得兰德警长小声嘀咕过,说类似的案件已经是第三次了。

远远看着格列夫人,冷晴在想她到底还对自己隐藏了多少秘密。

她叫格列夫人,应该是嫁给了一个姓格列的男人。

她对那个男人提的不多,只说过他沉迷研究机械魔像。

她有说过她的女儿叫安娜,多年前死于一次邪祟事故,但她有说丈夫也是死于邪祟么?

……我好像有些记不清了。

如果都是的话,她那种憎恨的来源就可以解释了:即他们的死,导致当年他们死亡的邪祟事件很可能并非自然生成,同样也是来自人为。

“小姐!嘿小姐!希茨菲尔小姐!”

就在冷晴思考的时候,她感觉有人在用力拽她的裙子。

力道之大,如果她穿的不是连衣裙,而是短裙的话,保不齐就直接被拽下来了。

“……”她的嘴角不由一抽。

纵使她刚刚习惯这具身体没多久,自觉灵魂不契合,从里到外还算是一个“不完整的女人”,但她好歹也知道拽女孩裙子是极其失礼的行为。

带着恼火转头去看。

没人。

再一低头,她看到了一个带着皮帽,身穿格子衬衫的棕发小男孩在抬头看她。

年龄不大,充其量只有八岁的样子。

“……什么事。”

尽管语气还残留着不愉快,但冷晴还不至于对这种孩子发火。

“你好姐姐!我叫乔伊!家就住在街道对面,在香水店的旁边那条巷子往里走第三个门洞!”

男孩嘴倒是很甜,手捂胸口介绍起自己,“我听大家伙都说你是个失了忆的贵族小姐……这是真的么!?你真的是贵族小姐么?”

我是不是贵族小姐,和你这个流鼻涕的小瘪三又有什么关系呢。

冷晴原本就对自己转换性别一事感到郁闷,乔伊恰好戳中她的痛处,说实话她有些不想理他。

但是她和乔伊对视,看到了他那双纯净的黑眼睛。

他的帽子明显偏大,以至于他抬头的时候需要用手扶着才能保持不掉下去。

他的衣服有明显的缝补痕迹,这一切都表明他的家庭条件不怎么样。

对于这样出身底层的穷苦孩子而言,贵族……尤其是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娇艳如花的贵族小姐,应该向来只会出现在传说中吧。

冷晴的怒气消失了。

她伸手按住男孩的脑袋,隔着皮帽晃了晃它,说道:“我确实失了忆,但我不是贵族。”

她对这个世界的生活常识一窍不通,失忆是个很好的借口,她不打算放弃。

“不是吗?”乔伊的表情有些失落。

站在一群民众当中,冷晴的形象气质是很突出的。

精致的脸蛋,白皙的皮肤,没有任何老茧的手指手腕,几乎和他心目中幻想的贵族形象完美重叠。

尽管“瞎了一只眼睛”,但在乔伊看来这不算什么。

他有些无法想象,如果连希茨菲尔小姐都不是贵族,那真正的贵族该是什么样的?

“乔伊。”

看着男孩,冷晴心中一动。

小孩子比较懵懂无知,也就是……比较好骗。

她也许可以从他口中打听到一些关于夫人的消息。

“你知道大家为什么都对夫人那么尊敬吗。”

“当然是因为夫人能帮大家解决麻烦了!”

乔伊不假思索的答道。

“殡葬的礼仪非常复杂,价格也很贵,大家伙原本都是消受不起的。但夫人愿意用很低的价格提供服务,大家都很感激夫人!”

“哦……就这样吗?”

“还有……夫人知道的东西非常多,你没看到吗?连兰德警长遇到摆不平的事情经常都要去找夫人请教,足以见得她多厉害了!”

“那么你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吗?”

冷晴微微俯下身子,很认真的盯着乔伊。

“她过去是做什么的,你知道吗?”

“不知道。”

男孩摇头。

“妈妈说过,从我出生前夫人就在做这个了。”

“乔伊!你在这里缠着希茨菲尔小姐干什么吶!”

一声呵斥从旁边传来,冷晴抬头,看到是昨天白天见过的车夫。

他挥舞着拳头冲过来,一副要揍男孩的样子,吓得乔伊一翻身钻进了人群的缝隙,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你是……”

“晚上好希茨菲尔小姐,我叫约瑟,乔伊给您添麻烦了……”

车夫很是谦卑的对她弯腰赔礼,冷晴花了老半天才让他明白这不算什么,又花了老半天才得到确切的答案:乔伊就是他的孩子。

果然是落后的世界,底层人民的活动范围都很狭小。

车夫约瑟离开后,冷晴又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瘦高瘦高,留着白色胡须的老年绅士。

他似乎跟她很熟,见她看过来半抬起帽子对她点头。

“那是格里曼医生。”

人群已经散的差不多,格列夫人从后面走过来,抓住冷晴的胳膊要带她离开。

“今晚结束,这里没我们的事了。”

“哎哎!”

被一路扯着回到格列家,冷晴还是坐在那张椅子上,看着一群灰衣警察从楼下上来,找了个大木板把幼魇的尸体弄上去,一路磕磕撞撞的运送出去。

这些人非常勤劳,很是尽职的帮忙将粘液的痕迹也打扫了。

有格列夫人掰碎的煤渣,大部分粘液已经被渣土吸收,清理起来非常方便。

但依然会残留下淡淡的臭味,在臭味彻底散去前这栋屋子是不能住了。

格列夫人给冷晴换了个新的卧房。告诉她好好休息,一切留待明天再说。

关上灯,躺在柔软整洁的床铺上,冷晴转头去看座钟。

时间已经是凌晨4点。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她靠坐在枕头上,露出的右眼清醒发亮。

格列夫人曾说过身体上出现任何异常都要跟她汇报。

她在思考要不要按格列夫人的告诫跟她坦白。

自己再也睡不着觉。

第8节 第八章 魔像之神

睡不着觉。

听起来是很令人困惑的描述……这个世界上怎可能会有人睡不着觉呢?

但冷晴确信这是真的。

她能感觉到身体的困倦。那种疲乏,那种劳累,有些像是剧烈运动了很长时间,终于逮到机会能沾上柔软的床垫,她理应眼睛刚闭上就睡着才对。

可实际上不是这样的,完全不是如此。

闭上眼睛,她感受到的是左眼在不断向大脑传递那种“清凉”的感觉。它不但能一定程度上抵消困意,另一面,清醒的大概是有些过头的思维还可能出现某类幻听。

这一点她倒是不能肯定——她曾隐约在一次试图入眠的寂静中聆听到一些模糊的低语,似有似无,若隐若现。而当她更集中以求听的更清楚时,那种声音却又听不到了。

一直到天亮,她起来洗漱过,换上一套新的黑底连身裙,最终下定决心,问问格列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无论是在附近居民口中还是在兰德警长这种官方代表的眼里,夫人都无疑是一位可靠的智者。

既然我接下来需要依托于这位长辈的庇护在这里生活,那么她的告诫,哪怕是其中看似不太重要的部分,我都不能简单当做耳边风了。

下楼之前,冷晴在楼道里试着活动了一下。

她先是模仿前世广播体操,做了几个伸展动作。然后突然加快运动的频率,快速摆手或者快速抬腿,发现身体机能并不受影响。

她长睡了40年,醒来后又昏过去一次。在那之后,从所谓斋月的最后一天的夜晚到现在——星期二的早晨已经过去了快40个小时,她没有入睡过,身体的正常反应就有些奇怪。

是……因为修仙时间尚短所以损害影响还不明显么。

冷晴不太确定。

她走到一楼,恰好看到穿着正装的格列夫人关上大门,将一个很大的菜篮放在地上。

菜篮里装满了各种新鲜蔬菜,有不少还沾着露水,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从园子里摘下来的。

“我来吧。”

已经有寄人篱下的觉悟,冷晴走过去拎起篮子,在格列夫人一贯死板的注视中走向厨房。

她昨天就留意过房子的结构,厨房在哪里她当然知道。

穿过一条五米左右的走廊,通过廊柱可以看到院子里一簇簇扭曲的杂草。冷晴强忍着恶心和不适不去在意挂在角落里的巨大蜘蛛网和上面的东西,拿着大篮子走进一个昏暗的独间。

这里就是厨房了。地就是地板地,墙板吊顶也没有粉刷过什么,后面的几个池子里有一个还泡着她昨天替换下来的脏衣服。看来平日里还能当做洗衣间用。

有心回报格列夫人,冷晴找了调料和储存鸡蛋的冰块箱子,简单做了一份番茄蛋花汤。

吃的时候她一直留意夫人的表情,甚至试图听到一些赞许和夸奖什么的。

但让她失望的是夫人还是一切如常。

虽然她确实把汤喝的精光。

“在兰德警长给案件下结论之前,那具尸体不能被下葬。”

夫人突然说道,“这意味着在这段时间内我都是空闲的,可以先教给你一些殡葬方面,以及生活方面的基础常识。”

“现在你可以回去休息,上午10点的时候来三楼,我在书房等你。”

说是休息,但冷晴着实无事可做。

她无法偷懒——毕竟睡不着觉。只能趁这段时间将格列家的房子再逛一遍。

毕竟,万一以后又遇上昨天夜里那种惊魂情况呢?

多熟悉一点路况和地型,也许逃跑的时候就能救命。

格列家的房子没什么特点。

三层的小楼,一楼是客厅,客厅左边的走廊通往厨房,右边的走廊通往后院和厕所。

二楼是卧室,一共八间,同样在上楼后呈左右分布,每边各四间,冷晴住的一直是左边的卧房。

三楼是格列夫人活动的地方,她没上去过,但她估计布局和二楼也差不多,顶多就是其中几间卧房会被改成书房。

此外,房子的后院还有一个用泥土砖瓦狐乱砌起来的丑陋建筑。它连“房子”都算不上,冷晴估计那应该是储物室之类的地方。

暂且没发现地窖,但通常来说这样的大房子都是有地窖的。她打算等待会见到夫人的时候再详细询问。

10点很快就到了,她调整好状态上了三楼。

和二楼这一面的墙板开了巨大的窗户不同,三楼楼梯口正对的墙板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画。天花板上亮着一只灯泡解决照明问题。

那是幅油画,颜料色块堆积的很重,内容是在一片呈深黑色、到处冒着浓烟的焦土大地上有一群衣衫褴褛的难民在拉东西。

他们拉的是什么?

冷晴皱眉凑近去看,因为难民的位置比较远,她连他们的面容都看不清楚。自然他们拉拽的货物也很模糊,只能依稀辨认出是一座雕像。

从比例判断,雕像应该有三人高,呈石灰色,像是一个矮胖的人坐在石墩子上。

画面的远方,天空由深沉的黑暗转变为淡淡的金黄,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可能是夕阳的血红色,看起来就有一股萧瑟、破败的古怪氛围。

“皮里斯-哈特-弗拉耶门迪……”

隐隐约约的,冷晴听到耳边响起一声叹息。

她立刻扭头,发现格列夫人就站在身后。

“你对这幅画感兴趣?”

夫人和她一样来到画前,双眼看向画中的天空。

“有一点。”冷晴瞥了她一眼,“我没看懂画的内容。”

“这是魔像之神的信徒在战乱后的焦土上搬运信奉者的雕像。”

“魔像之神?”

“是的,它被官方定性为邪神。在很多年前,这座城市只叫黒木镇的时候曾在这里作乱过一次,日蚀教会的一个分部打算将全镇超过八万的人口作为祭祀召唤这东西降临。”

这么疯狂的吗?

冷晴心里被吓了一跳。

但现在这里还有文明,甚至从黒木镇变成了黒木市……那就说明那个日蚀教会是失败了。

而且,日蚀……

“我可以知道‘械阳之力’是什么吗,夫人?”

冷晴趁机抛出心中的问题。

“可以,这本就是常识。”

夫人依然在看那幅画,只是翻动嘴唇给她解释。

“通常来说,我们认为梦界是人类的精神、神智升到天穹上形成的国度。”

“它包围着这颗星球,如同大气。当它过度浓郁的时候就会遮挡太阳。”

“遮挡太阳?”

“嗯……我之前和你说过第七天是最危险的,这个原因是因为,从周一至周六,夜里不管怎么说也有月亮。月光虽然微薄,但也不失为是一种脆弱的保护。”

“但从第七天破晓时分开始,天上连正常的月亮也会消失不见。”

“直到下周一的破晓,天空将一直维持‘永夜’,月亮将染上鲜血纱衣,现实和梦界的距离将无比接近。这将激发出更多可能导致腐化的情绪——也就是恐惧。”

冷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已知梦魇是由腐化而来,腐化是又是由噩梦而来,那么理论上,人们只要胆大包天什么都不怕,吃得好睡得香什么弔梦都不做,梦魇就不会出现。

但不可能如此……做不做梦,是不是噩梦这种事根本不是人们能控制的。越是恐惧就越是会做更多的噩梦,这种精神上的传染甚至比那些疫病还要可怕。

所以这地方的人类文明居然还没有被梦魇灭绝,这称得上是很奇妙了。

“是因为有械阳之力?”

她侧头问道。

“是的。”

夫人点头。

“一个人造的太阳,内部是巨大的气缸、齿轮还有机械……我是不懂他们怎么能把这个东西升到天上,甚至一定程度上取代太阳的作用。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我们之所以能一次又一次的撑过‘永夜’,械阳教团居功至伟。”

械阳教团。

听起来和日蚀教会是完全对立的组织……

“所以日蚀教会当年在黒木镇的失败就是他们干的吗。”

冷晴追问。

“那个魔像之神,也就是……”

她回忆了一遍那个名字。

“就是……皮里斯-哈特-弗拉耶门迪……”

没等她将后面的话说完,一双柔弱但坚实有力的手突然抓住她的肩膀。

“砰!”

“啊……!”

伴随冷晴的一声惊呼,她被格列夫人用力按在墙上——脑袋就枕在画框上面,磕的她剧痛无比,甚至差一点咬到了舌头。

“你是……从哪听到的这个名字?”

格列夫人的脸陡然凑近,原本死板的面容扭曲的不成模样,每一条皱纹沟壑里都在逸散恐惧。

“什……么?”

冷晴完全被吓蒙了。

她只是将夫人之前说过的名字再重复一遍而已,怎么会这样?

难道那不是……夫人说的?

第9节 第九章 红蔷薇与雄狮骑士团

一种冰冷的诡异悄然从虚空中将冷晴包围。

现在是白天,走廊里灯光通明,但冷晴还是感觉身体在一阵又一阵的起鸡皮疙瘩。

她怀疑是导致自己不眠的那种现象又“显灵”了。

那些低语,那种若有若无,刻意去捕捉又难以听到的声音,难不成刚才是它们念出了雕像的名字?

“我……昨晚站在人群里的时候我听人说的……”

本能的,她撒谎了。

她怀疑自己不说,或者直接说真话,现在这副状态的格列夫人会直接拧断她的脖子。

……她从来不知道夫人的力气有这么大!

看似瘦弱的躯体里潜藏着如同野兽般的力量,她根本就无力反抗,连挣脱的空间都扭不出来!

“咳咳咳咳……”

格列夫人这才松开她,放任她身体一软趴在地板上,一只手捂着锁骨位置拼命咳嗽。

上方的喘息声迅速平息。

冷晴小心翼翼的翻眼去看,夫人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不——还是不一样的,她的表情稍稍带了一些愧疚,朝她伸出一只手:“我很抱歉。”

“但是,实在是,这个名字,它不应该是你这种该知道的。”她的语气比平常结巴了太多,“因为有些腐化……那个力量是可以通过念诵名字为媒介大范围传染的……你最好忘了那个名字,而且千万,一定,绝对不要在其他人面前再念诵它!”

“……好的夫人。”冷晴看了她半晌,抓住她的手重新站稳,“我会尽力试着去忘掉它的。”

但实际上,此时此刻她想的却是她的另一位“救命恩人”。

那尊摆在她原来卧室里的机械魔像。

……

黒木市警局驻弗洛街分局,冷晴昨晚见过一面的兰德警长正立正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对着主位那边点头哈腰。

那里坐着一个黑发女子,她莫约20岁出头,面容清冷,只微挑的眼角带着一丝媚意,身穿纯黑色的一看就是特制过的女式小礼服,腿上包裹着一双棕黑裤袜和黑色长靴。

“这么说,从发生了第三起开始,你们才想到要去给王都汇报?”

女子用手肘撑着下巴,一边翻看桌上的报告单一边询问。

语气很随意,但却给了兰德极大压力。

“因为现场太普通了……”他伸手抹了一把额头,有些颤颤巍巍的说道,“包括这一起的案子,所有的凶杀现场都更像是人为的……我们还找了那位夫人帮忙查看,同样看不出有任何邪祟的痕迹。”

“但是这里的记录显示,从第一起案件开始,你本人就在怀疑会不会是日蚀教会做的了。”

女子打断他,挑出一份报告单在半空中抖抖。

“看看,‘因为死者身上之伤势需要以长达2米的厚背砍刀用力劈砍才能造成,而最大的嫌疑人即死者的妻子、孩子和一切在这期间和死者有密切接触环境的人均不具备这样的能力,怀疑可能是有【人为】的因素夹杂其中,暂且先将档案封闭,上调权限至第五级别,如一个月内还无法发掘进一步线索,则考虑将资料寄往维恩港寻求帮助……’。”

“看看,看看,你这里的怀疑不是很精彩嘛?”女子讥诮的盯着男人,“我真的很好奇,一个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在你眼前真正发生了,你心里几乎已经相信这就是邪祟的影响了,但你居然就因为它看起来‘不像是’而暂定压下资料不往上汇报?”

“你是怎么想的呢?兰德-安或者该叫你安兰德?也许你希望下一个受害人是你的妻子或女儿,你希望你下一次再找那位夫人不是去向她请教什么,而是单纯跟她谈一笔生意……”

“……绝对不是!”兰德警长汗如雨下,他有些惶恐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拼命摇头。

“我……我只是……因为黒木市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爆发这样的情况了,我只是不敢肯定……我……”

“可以了。”

女子再次打断他,站起来,从礼服内兜里掏出一只怀表看了看。

“快到中午了,我得去拜访我的老朋友,没时间跟你在这废话。”

她作势欲走,兰德警长一路眼巴巴的将她送到警局大门口,末了用很小心的语气对她叫到:“那个……夏警官?”

“嗯?”

女子面前停着一辆纯黑色、类似甲壳虫的四轮轿车,她只一只脚维持站立,另一只已经跨进后座。

“这个事情……我的意思是,既然您在黒木市,那么这件事是不是……”

“别指望我。”女子皱眉,“没看到我连制服都没穿么?这次我只是照例来拜访故人的,该怎么断案你们自己解决。”

车门“砰”的一声关闭,黑色甲壳虫在兰德警长和一众警员们的目送下渐行渐远。

“头儿。”

麦克警员瞥了眼旁边的警长。

“她是什么人?”

竟敢在他们的地盘上这么嚣张。

“你在警察系统里也混了挺久了吧,麦克。”

兰德警长突然问了他一句。

“嗯……已经快两年了?”

“那你应该听说过维恩港有一批秘密警察,和正常的警察有些不太一样。他们穿着制服是纯黑色,身上总是全副武装,胸口别着红蔷薇和雄狮的徽章,甚至有些闲的没事干的家伙给他们起了个别称……”

“‘红蔷薇与雄狮骑士团’!?”

旁边的警员中有人用惊叫补完了句子。

“她是那个部门的人?”

麦克同样非常震惊。

那个部门……那个部门对他们这一行的人来说几乎是传说啊。

“我不敢肯定,但十有扒九。”

兰德警长将双手枕在脑后,吹着口哨往里边走。

“头儿,嘿头儿!”

麦克等人跟在后面:“案子怎么办?她好像说了她不想管……”

“她不想管归不想管。”兰德警长嗤笑一声。

这话说的……如果可以劳资还想天天不上班呢。

“反正啊,她这样的人物绝不可能单纯因为探望谁而来黒木市。”

“有这些家伙在这里,我们绷紧点神经,准备收尾就可以了。”

……

“这是第五份密令。”

黑色甲壳虫,位于驾驶位的男人伸手递过去一封信函。

后座的女子伸手接过,惯例用左手捂住口鼻,戴着手套的右手拿远信函,拎住它的一角将其抖开。

这是为了防止里面飞出致命的粉尘。

确认完毕后,她低头看信:

[莉莉丝收养了一个失忆的孤儿,关于她的监管工作全盘由伊森接手。]

“看不起谁呢……”

她露出极其不爽的表情。

但不管怎么说,命令就是命令。

“调头。”

女子靠回椅背,闭上双眼轻声呓语。

“去械阳女神的教堂。”

“我要先见艾萨克罗德。”

第10节 第十章 融入

格列夫人非常在意关于那尊魔像之神的事,在教授冷晴生活常识的过程中多次借着休息的空隙让她回想,昨夜是谁说出了那个名字。

这就是冷晴本能撒的谎,她只能支支吾吾的描述出一个用衣领遮着面容的瘦高男人,说自己并未看清他的相貌。

几次下来确认她是真的想不起其他细节,格列夫人彻底作罢,开始全心全意的传授她知识。

她教的很杂,因为她是唯一知道冷晴来自另一个时代的人。为了让她能更好的融入当今现代,她不光从最基础的文字开始教她,还在教学中穿插描述一些历史见闻。

冷晴学的也很认真——她已经通过苏醒后自己本能的一系列反应确定了她是真的很怕死。她确定,无论如何她也想好好活下去,那她就必须深刻掌握这些知识。

学习的进度不慢也不快。

目前而言,她已经了解了自己身处的是个什么地方。

黒木市位于萨拉王国的南部,是一座港口城市。在席卷全国的新工业化潮流冲击下拥有得天独厚的发展条件,因此算是全国崛起最快的那批城市之一。

别看她现在住的地方周围比较清冷,再往东北走,她就能见识到真正的繁华。

如果一直维持东北的方向不停前进,她将抵达王国的中心,也就是王都维恩港。

这个国家完成了初步工业化的积累和初期的电气革命,但却依然保留了传承下来的封建王权制度,这一点倒是让冷晴感到亲切。

无他,她看过的很多小说故事里都是这么写的。

真正引起她兴趣的还是语言和文字。

萨拉文是一种典型的表音文字,书写上没有太多意象规律,但读音上的一丝丝轻微变化就可能导致整段句子韵味大变。

所以它其实还蛮好听的——尤其是像她这样的人用清脆的嗓音去念诵描述一段句子的时候,那种语音上抑扬顿挫的微妙变化听起来就叫人愉悦舒畅。

就像是唱歌……这种语言一定很适合去演歌剧吧。

冷晴对文字语言的掌握进度非常快,快到让她自己都有些吃惊。

她系统的学习过英语,也自学了解过其他国家的一些小语种语言,自认在掌握语言方面有些天赋。但萨拉语的高级语法比日语还要繁琐一些,她以为自己初步理解清其中的规律至少也得一周时间。

而事实却是,这种教学不过持续了两天,她就自然领悟了这种规律。

学语言,领悟理解语法的规律是很重要的。这是一种很难用文字去描述的感觉,她过去的语言教师曾用“语感”来形容它。

语感好的人,哪怕学习进度不到位,看不懂一段文章的全部意思,她也能连蒙带猜的从几个选项中找出正确答案。

“不错。”

星期四的早晨,还是书房,格列夫人又一次考教完冷晴的作业,忍不住抬手扶了扶眼睛,由衷发出一句赞叹。

“现在的你已经比那些农夫强十倍了,按照这个进度,下周的这个时候你应该可以通过初等学校的文学考试。”

冷晴笑了笑没有说话。

实际上,她心里想的是如果能尽快掌握萨拉语,那么她就可以多一种选择,能够考虑在将来脱离夫人去学校教书。

虽然……她这具身体的年龄还非常小,充其量也就17岁左右。但是从她这些天的见闻,以及对周边居民的文化水平了解程度去看,她当个初等学校的数学老师还是绰绰有余的。

是的,数学——这是她发现自己为数不多具备的优势。

如果是和那些真正的数学家比,她的水平显然并不够看。

可最起码她知道加减乘除的口诀表吧……

有这些东西打底,教一些小屁孩,甚至对数学一窍不通的大人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很好。”格列夫人将书本放回桌子,“今天的课业又提前完成了。”

“作为奖励,你可以自由向我提出问题。只要不是太过分的问题我都会解答。”

夫人之前或许当过教师。

冷晴是这样认为的。

她的教学水平很高,文字和语言的教学过程稍显枯燥,但她却可以生动的诠释教学内容又不显幼稚(想象一下幼儿园教孩子们认字),这就相当难能可贵。

她经常会因为冷晴的表现捣鼓出一些新花样,有时候是穿插历史、地理的见闻介绍,有时候是奖励她向自己提问题,这种小惊喜全程穿插在教学进程中,经常让冷晴忽略时间的流逝。

“我还是想知道关于黒木市,甚至关于这个国家更久远的历史。”冷晴说道。

这是她上次提出的问题,夫人当时以不合适为由拒绝掉了,让她换了别的提问。

但她还是更想知道这些方面的内容,因为她还记得格列夫人曾经说过希茨菲尔是受诅咒的家族。

夫人不愿意回答任何关于“诅咒”的问题,那她就只好从旁侧击,通过探寻历史的根源去追寻这个家族有过的故事。

“萨拉的故事吗……”

夫人顿了顿。

狡猾的冷晴,她这次对问题做了一定的修改,在黒木市的基础上扩大了概念,暗示她可以先讲整个萨拉王国。

“萨拉可能也是一个被诅咒的国度。”

她凝视冷晴半晌,低垂眉眼开始诉说:“有一种说法,械阳女神是从最深邃的阴影中诞生,而那片阴影其实来自于一位更崇高更伟大者,是她沐浴神火留下的影子。”

“根据不少资料的记载,最初的萨拉王国国土面积比现在要大起码三倍。当时全世界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陷入战乱,大地,海洋和天空都在燃烧硝烟。”

“是那位崇高伟大的神祇终结了一切混乱,使地上的纷争能够平息,更是她庇护着天上的太阳,让神火的光辉能洒遍万物。”

“资料里没有留下她的名字……但很多事迹记载中都表明有这样一位神祇存在……我们猜测她是萨拉人最早信奉的女神,甚至在其他地区也有极大的影响。”

“所以你应该也可以猜到,在最早的时候其实是没有邪祟的。”

“没有斋月,没有邪祟,没有噩梦,每一个七天都有日升日落。”

“……那它为什么又改变了呢?”

冷晴小声问道。

她原本就是当神话在听,并不在意。

但当神话开始和现实连接起来的时候,尤其在她亲自体验过面对梦魇之后,她发现这可能也不完全是神话故事。

“没有记载。”夫人摇头,“不然我怎么说是‘可能’呢……也许后来发生了某些意外,导致那位崇高伟大者放弃了继续庇护我们。也许她有某些不得已的苦衷……使得太阳不再有灵性之光,会在梦界靠近时被遮蔽光亮……”

“比如她可能在和外界邪神的斗争中失败了,因为有很多学者认为梦界是‘外来的’,包括那些诡异的东西,它们的名字……这些都算未解之谜。”

“我们唯一能庆幸的是……当邪祟诡异如同疫病般开始传播的时候,械阳女神选择搭救我们。”

“关于这方面的内容你可以等每周六的时候去教堂了解,在这之前你得先认识一个人。”

“就是他。”

夫人从旁边拿过报纸,翻到第二页,显露出一个戴眼镜老人的巨大肖像。

“巴比斯-艾萨克罗德。”

“黒木市的教团区首。”

……

夫人的讲解没有为冷晴解开多少困惑,反倒让她觉得这个世界更神秘了。

晚上,回到房间后,她没有休息,而是再一次来到镜子前,看向里面那位灰发少女。

黑色眼罩,以及还是取不下来的黑色项圈。

不知不觉的,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些东西,就好像她逐渐习惯这具身体,习惯每天夜里的不眠不寐。

是的……她的进步速度快固然和她有出色的语言天赋有关,但更多的还是她从未停止过对知识的探求。

每当深夜,格列夫人入睡过后,冷晴都会偷偷爬起来点亮电灯,趴在桌子上继续学习。

她不需要睡眠。

也无法入睡。

那在解决这个问题之前,她只能尽量将问题变成优势。

也就是每天都可以多出将近10个小时的学习时间。

“还是毫无头绪……”

镜子里的少女耸拉起肩膀,像一只被遗弃的,迷路的小狗一样垂着脑袋。

她曾找夫人专门问过“希茨菲尔”是怎么书写的,记忆过那个文字图像,想着学好萨拉语之后就可以自己翻阅那些书籍去查找对希茨菲尔家族的历史记载。

但她这两天偷偷翻了好几本记载过去的书,一页页的找,一行行的找,却压根找不到这“关键词”。

“也许我该放弃某些坚持了。”

她看看桌上摊开的书,强打起精神,对镜中的少女扯出笑容。

“那就这样吧。”

“祝你顺利,希茨菲尔。”

第11节 第十一章 射击训练

周五,希茨菲尔起了个大早。

尽管她根本不需要睡觉,也睡不着,但她还是O惯在每天即将破晓的时候洗漱上床,闭上眼睛维持不动。

这不是她疯了,而是她在做某种尝试。

她想再次聆听那些诡异的低语,她想确认,当时在那幅画前念诵出那个名字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颗金色的眼球目前为止都还受她控制,但也不排除它是某种邪物的可能。

“听到了……”

穿着换洗过的黑色连衣裙,裙摆下透出一小节白丝脚踝,希茨菲尔趴在二楼的窗台前看向后院。

“又听到了那些声音……”

奇奇怪怪的,诡异的低语。这让她想起了自己刚刚将眼球从盒子里拿出来时听到的动静。

那时的动静比这些天的要大多了,如果说那时是成千上万人的大合唱,这些天最多也就是有人在十米内说悄悄话的程度。

只是因为寂静,让那些声音依稀能辨。

“是错觉么,总感觉这种现象在随时间推移而逐渐加剧。”

希茨菲尔心中算了一笔账。

在萨拉,每年11月是斋月,全国居民要在这个月份保持洁净的身体,尽量吃米粥、面食等“洁净”的食物,以此向械阳女神表示敬意。

在这个月份,械阳女神会持续升起——她其实还没搞懂这是什么意思,姑且猜测他们是打算让那个人造太阳一直挂在天上——用这种方式来镇压邪祟。

今年是1983年,她是在1983年11月的最后一天被格列夫人挖出来的。

第一天的时候她可以昏迷,昏迷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睡眠。

然后从第二天开始她就睡不着了。

不但如此,第二天的夜里她还再次听到了那些低语。

第三天第四天,低语响起的频率增多,音量的话,如果她的感觉没有出错,好像也比之前更大了一些。

这种增加会是无止境的么?

她现在比较担心这个。

无法入眠……到目前为止并没有给她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甚至因为这个能力她还平白比别人多出了将近一倍的时间。

很多人总是念叨着要是可以不睡觉就好了,如今希茨菲尔真的实现了这个梦想,她只希望自己还是可以恢复正常。

因为如果那些怪异的低语会随着时间推移无止境的增加、加剧,那总有一天,患上“不眠症”的她会无时不刻沉浸在最初那种“万言低语”的环境里。

无法想象,也不敢去想。

光是偶然来这么一次已经让她有些神经兮兮的了,要是天天沉浸在那种环境里,所有的低语偏偏还只有她一个人能够听到,那她觉得自己一定会被逼疯掉的。

抱着某种担忧,她拿起篮子出门,准备给自己以及格列夫人购置早餐。

格列家没有仆从,日常杂务似乎都是夫人自己在做。希茨菲尔有寄人篱下的觉悟,从几天前开始,她就自觉帮夫人承担起了这些任务。

买菜,做菜,洗碗,清洁。

好在她从小就比较自立,做这些也算手到擒来。这些天出门抛头露面,也让她认识了更多街坊。

“希茨菲尔!”关上铁栅栏门,送奶工波克骑着一辆自行车恰好看到她,停下来对她大声吆喝。

“波克先生。”少女双手捏着篮子,按照夫人教导的礼仪置于身前,轻轻对着青年点头。

“这是今天的牛奶……那个,就交给你好了……”

大抵是从未被年轻女孩用这样正式的语气称呼过,青年的脸蛋一下涨的通红,他连少女伸过来拿奶瓶的手指都不敢触碰一下,强行绕过去将两个装奶的玻璃瓶塞进她的箩筐,骑车一溜烟就不见了。

嘴角微微带着笑意,希茨菲尔目送他彻底消失,这才开始往菜市口赶。

格列家是弗洛街12号,穿过街道往右边走第一个路口是她前不久才去过的金烛车行,再往前走大约150米,拐弯,有一条巷子,那里就是所谓的菜市。

路上她又遇见了格里曼医生,他叫住少女询问她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被她用夫人教的说辞搪塞过去。

“希茨菲尔小姐!”

车行门口,车夫约瑟拿着一只烤饼,膝盖上按着男孩乔伊在往他嘴里面塞。看到少女后他立刻丢掉男孩对着这边用力挥手。

“我都听说了!天呐……愿女神保佑你和夫人!”

“希茨菲尔小姐?”

“那是希茨菲尔小姐……”

“听麦克警探说她在家里受到了梦魇的袭击,杀死了怪物还毫发无损……”

“太不可思议了……”

“夫人果然挑选了一个好继承人。”

车行门口鱼龙混杂,空闲的车夫们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交流自己在天南地北听到的趣闻。

原理大抵和每个城市的出租车司机总是健谈类似,希茨菲尔的“光辉战绩”根本瞒不住他们。

许多车夫都从车上跳下来对她脱帽致意。

对这些底层的匹夫来说,这是他们唯一懂得表达敬意的方式。

希茨菲尔一一点头回应他们,拐入菜市后才垮下脸,深感当名人有多么不易。

但她的劫难还没有结束。

无论哪个世界,男人都不会比女人更八卦。体验过车行门口男人们的热情,少女即将面对的是菜市场的妇人们。

到家的时候,她蜕了层皮。

箩筐里装的满满担当。

她差不多一口气买了三天的分量。

这也是格列夫人特意吩咐过的。

因为明天就是星期六。

而后天,就是第七天了。

……

“把本子收起来。”

吃完早餐,休息过,上午10点的书房内,格列夫人这样说道。

“今天我们不需要这些东西。”

“?”

希茨菲尔动作上照办了,但她抬起眉毛盯着夫人,用表情表达自己的困惑。

“那支普朗式呢,你还留着吗?”

“当然。”

犹豫了一下,希茨菲尔伸手到桌底下,撩起裙子,从里面取出一把亮银手枪。

她专门用废弃的布料和皮革给自己做了个简易枪套,平时就用这玩意系在大腿上,时刻带着那把救命的手枪。

虽然它现在已经没子弹了,但她还是想这么做。

……不然她实在想不出来,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要怎么做才能获取更多安全感。

“之前我一直不给你子弹,那不是我不想让你再使用它,而是我要确认你的资格。”

看到希茨菲尔一直随身带着枪,格列夫人眯起眼睛,难得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

“现在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今天我们去院子。”

“教你怎么使用枪械。”

第12节 第十二章 天赋

射击训练。

倒也不那么让人意外。

从车夫约瑟都拥有一把手枪来看,枪械在这里并不是什么很稀罕的东西。再考虑到第七天的时限即将临近,夫人会训练她增强自保能力也在情理之中。

老实说,在穿过没开灯的走廊前往后院的时候,希茨菲尔曾幻想过,格列夫人会不会拖出一个大木箱,打开后里面摆满了军火。

这并不是不可能的,现在的百姓家连插座这种东西都出现了,连发枪冲锋枪机枪这种东西应该也有才对。

但现实还是让她失望了。格列夫人确实拿出了足足五把枪械,但无一例外都是手枪。

第一把是转轮手枪,木质枪托,银灰枪身。

第二、三、四把和普朗式类似,区别是眼神更深邃些,其中一把是纯黑色。

第五把就是那天晚上她赶来“营救”希茨菲尔时手持的枪,那是另一把普朗式,和少女现在手持的这把一模一样。

“过来。”格列夫人用命令的语气对少女说道,“在所有这些枪械里挑选一把你最趁手的。”

“……有什么区别么。”希茨菲尔嘴上嘀咕,但还是过来照做了。

“对大部分人来说区别不大,但对你很有意义。”夫人趁她试枪的时候在边上讲解,“因为你的手掌比常人更小,力气也弱的多,一把合适趁手的手枪应该能提升你30%的近程命中率。”

会有那么多么?

希茨菲尔有些不信。

她放下一把枪,抬起自己的右手张开仔细打量,发现它小是小,但手指纤细修长,握紧枪把扣紧扳机是绝对没问题的。

力量倒确实是个隐患,这应该属于天生缺陷无法解决——谁让女孩子的力气就是小呢。

“我还是决定就要这把。”

挑拣了半天,她做出决定。还是要那把被称为普朗式的东西。

第一当然是它很趁手,她拿捏起这把枪有一种和什么东西紧密贴合,天生如此的感觉。第二则是它救过她一命,她潜意识对这玩意抱有好感。

“这是子弹。”夫人从旁边搬出来一个小木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纸盒递给少女,“自己装弹看看,然后对着那东西射击。”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冷晴看到了屹立在杂草堆里的那栋“丑陋平房”。

那就是后院里唯一的建筑物,深灰色的墙瓦上满是青苔,从大门前杂草的高度来看,最起码最起码也有四五年没进人了。

“如果子弹打偏不会伤到别人吗?”希茨菲尔有些不安。

“不会的。”夫人抱胸,“这里本就是临近市郊,这栋院子的围墙后面没有其他房屋,穿过一片小树林后就全是农田。”

“农田?”

“当然,不然你以为你每天吃的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希茨菲尔发现当这个人比较偏向于常人的时候,她那张嘴是真的刻薄。

拉出弹匣,从盒子里取出子弹装好,少女有些惊讶的蹙起眉头。

十,她足足塞进去了十发子弹。

但是那天她对梦魇……好像一共只开了六七枪,枪里就确定没子弹了。

是本就没有装满吗。

想掂量一下手枪试试不同。

但她确实不是专业的,无法从重量中察觉出任何区别。

那就暂时不管了吧。

眉眼一冷,灰发的少女猛地抬起手臂,枪管和手臂、眼睛呈一条直线,不假思索的对着远方的目标扣动扳机。

“砰砰砰砰……”

连绵的,如同爆炒豆子的声音在平地响起。一片淡淡的烟雾散开过后,希茨菲尔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平房前方的木头门板上刷了一层白漆,此时上面只有三个弹孔,其他的都不知道飞哪去了。

她估算了一下,从这里到平房差不多也就二十米不到的距离。这个距离,这么大的目标,十发子弹命中三发,百分之三十的命中率……

着实是低的没法看了。

“不错。”让她意外的是,格列夫人居然露出了赞许的神情。

“不要过分高估自己的能力……你之前那六发子弹能全中是因为你把枪口抵在它嘴里。但也别太低估自己,对一个门外汉来说——你姿势不对,对后坐力也没有准备——这已经够可以了。”

所以我还挺有天赋是吗……

少女稍稍好受了一些。

但在接下来的教学过程中,她被格列夫人批的几乎一无是处。

“手臂抬高,手肘不要绷那么紧!”

“你这种姿势,换后坐力更大的手枪,开第一枪就会崩断你的胳膊。”

“还有,你的力气本来就小,为什么还要坚持用单手持枪?是因为你觉得这样很帅气?还是你的脑子就不正常呢?”

射击本就是一件很累人的事。

手枪并不轻……一直端着这东西对她来说算是体力活。再加上维持瞄准也需要投注不菲的精力,这么一番训斥叫她浑身冒汗,结束的时候手都在抖。

夫人调整了她的姿势,然后就是让她不断瞄准,不断开枪。

命中率在中期的时候从30%提升到了将近70%,但越往后,随着她的集中力和体力不断下滑,又很快跌下了40%。

“这个表现,算不上是有什么天赋……”

格列夫人看上去有些失望。

希茨菲尔对自己的表现也不满意。

毕竟门板上连标准的圆形标靶都没有,就只是要求20米内命中而已。

这么大的目标,这么近的距离,如果是天赋卓绝者,100%的命中率都不夸张。

心里一动,她试着动了下眼罩,将它撑开了一条细缝。

通过这条缝,她的左眼也能参与到“瞄准”中来。

它会有什么异于寻常的力量吗。

抱着某种心态,少女重新举起枪,右手握着枪把,左手张开拖着底座,再次将补充的子弹倾泻一空。

“嗯?”

格列夫人眉眼一动。

这一次,少女的动作、姿势堪称无可挑剔。

那舞动的裙角,跳跃的发丝,紧抿的嘴唇,坚毅的眼神……都在向外传递一股强大气场。

本能的,她预感到少女这次的成绩会很不错。

但当她看向门板的时候,她忍不住瞪大眼睛。

之前上面留下了多少弹孔现在就还是多少弹孔——因为中的本就不多,她肯定自己能记下它们的位置。

十发子弹居然全脱靶了?

少女这下傻眼了。

她瞪着眼,甚至还掀开眼罩凑过去看,确认上面没有增加任何一个新的弹孔。

“看来你也不是学什么东西都很快的。”

格列夫人在旁边讥讽的道。

“这个距离的命中率0%……”

“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很有天赋。”

第13节 第十三章 幻想照进现实

星期六。

希茨菲尔很快接受了她是一个射击笨蛋的事实。

开玩笑,她连性别转换这种事都习惯了,不过就是在某个领域的才能不突出而已,根本无法让她纠结。

不会就练,笨鸟先飞。她相信每一个神射手都是子弹喂出来的,只要她坚持练枪,五十米不敢说,以后达到十多米内指哪打哪绝不是奢望。

“所以……学习上尽快掌握殡葬学的基础知识和萨拉语,枪械上努力做到十米内超过九成的命中率,这就是我目前的两个小目标……”

“但是夫人过去到底是干什么的?”

她再次燃起了对格列夫人的好奇。

一个拥有一栋大房子,很会教学,家里有那么多支枪械,并且子弹几乎无限量供应的老女人,她应该只是一个殡葬师吗?

她对西方文化中殡葬师的印象只来源于两个地方。

一个是美国西部,那边牛仔决斗有时会邀请殡葬师,那些穿礼服戴礼帽的阴沉的家伙就坐在一架马车上,车后载着一口棺材,决斗的输家会被丢进去,运去埋葬。

还有就是日常生活中,同样穿戴打扮非常得体,看上去就像是高雅绅士的家伙——他们都带着虚假的笑容,不断在向居民们推销棺材。

白蜡烛、教堂、墓地、十字架、黑礼服、高礼帽……这就是她对这个职业的全部印象。

但是在格列家她完全看不到这些元素。

殡葬师不是应该在死者的葬礼上做一些装模作样的“仪式”么?

这里也完全看不到有什么相关的道具。

如果不是事先了解过夫人的职业,知道她只是殡葬师的话,光以这段时间的见闻判断,她会认为她是一个退役的警探。

也许那位已经故去的格列先生是类似的职业,所以导致夫人也沾染上了部分习惯?

希茨菲尔胡思乱想着,稍稍影响到了今天学习的效率。

格列夫人对她时不时的走神很不满,威胁她再这样就没收那把普朗式,她才端正态度收敛回来。

但课堂也没有继续,它被一群不速之客强行打断了。

“你们是?”

站在前院铁栅栏门的里侧,希茨菲尔有些惊讶的看向这几个人。

其中有些人她是认识的,兰德警长、麦克警员……但最前面的男人她从未见过。

他很高,穿着一件草绿色的长风衣,戴着棕色帽子,帽檐边露出一簇簇淡黄卷发,有一双很好看的湖蓝色眼睛。

“早上好,希茨菲尔。我是伊森。”他对她说道,“你可以把我当成他们的同事。”

“可以当成”……这就是说他并不是警察?

少女敏锐注意到了他的措辞。

但是兰德警长却并未对这番话做出任何反应,他无疑是默认了的。那他应该是来自比“警察”更高一层的系统,很有可能是萨拉王国特殊部门的人。

“别这样。”伊森对她投注过来的警惕眼神弄的哑然失笑,“我们没有恶意。”

真的是……虽然女孩尽量维持严肃这种态度称得上是很合他口味,他甚至希望每个平民对陌生人都有这种警惕心,但是她的漂亮外貌却让它看起来毫无威慑力。

就像一只受到刺激的小狗,或是小鹿。只想让人撸她的头。

“是这样的,希茨菲尔……”兰德警长咳嗽一声,“其实是……关于上次你杀死的梦魇,我们有一些细节想要问你。”

“你们不去继续调查维尔家的案子吗?”少女看他们的目光更不善了。

在她看来,这些人就是纯粹闲的没事干。抓不到真正的凶手反而跑过来怀疑自己。

“带他们进来。”

楼上传来夫人的声音。

“进来吧。”

少女撇撇嘴,打开铁栅栏门。

十分钟后,客厅,三个大男人坐在靠门的这边,格列夫人坐在主位,希茨菲尔手持茶壶在给他们倒茶。

“我没想到这一次是你。”

夫人突然说道,让少女倒茶的动作微微一顿。

什么意思。

她飞快瞥了眼夫人的脸,看到她直直盯着那位伊森警员。

这两人认识?

伊森基本已经被确认是来自萨拉王国特殊部门的人了,夫人和他们认识,这是否代表着夫人也和那个部门有着关联?

“队长这次有别的麻烦要处理……恰好我比较闲,所以这次就换成我了。”

伊森搓了搓手,接过少女给他的茶。

“谢谢……实际上我们就是为你来的,希茨菲尔。”

“你可能不太理解这种行为,这个我可以跟你详细解释。”

他喝了口茶,双手捧着杯子,身体前倾。

“从夫人口中,你应该已经知道了这种怪物的部分底细……比如它是怎么来的,它又喜欢什么东西。”

“唔……”少女应了一声。

“它为什么会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我们回去后经过详细的调查和……商议,确定它是受到了更深层次腐化的吸引。”

“所以呢。”

语气和平静,但她心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这些夫人早已经跟她强调过了。

“问题就在这里,希茨菲尔。”

兰德警长插话进来。

“它的目标应该是老维尔。”

“……什么意思。”

少女一下没反应过来。

“它应该和可能存在但目前我们还没有发现的其他梦魇一样,当时的第一目标是维尔家。”

伊森说道,同时死死盯着少女露出的右眼。

“但是不知道什么情况,它临时决定改换目标,偷偷潜入了你的卧房。”

这……

希茨菲尔有些吃惊。

当时的画面在眼前闪回。她仿佛又看到了一面镜子,镜子里的少女对她露出了一只金色左眼。

是……因为这个影响?

但是怎么会……这只眼睛并没有展现出任何特别的地方啊?

“然后,这是我们这些天注意到的一个可疑人物。”

从少女脸上捕捉到意料之中的惊诧,伊森满意的轻点下巴,接着从怀里取出一张黑白照片。

“我们怀疑你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他有过接触,亦或者是他曾对你做过什么,所以才导致了这种现象发生……”

“毕竟你失忆了。”兰德警长补充,“很可能你只是想不起来。”

“所以你看一看,希茨菲尔。”

伊森将照片推向少女。

“你对这个男人还有印象吗?”

这些人是魔怔了吧。

希茨菲尔蹙起眉头。

有没有失忆,她自己清楚。

她从醒来到现在一共才接触过几个人?

什么可疑的男人,她根本就——

然后她就看清了照片的内容。

这很明显是偷拍的,镜头从侧面记录下了一个匆匆从小巷子里走出来的高瘦男人。

他穿着一件棕色大衣,戴着黑礼帽,衣领高高竖起以遮蔽面容。

和她曾对格列夫人做过的描述——也就是那位告诉她邪神之名的陌生人,一模一样

第14节 第十四章 影狮

巧合?

完全没有去顾及自己的表情管理,希茨菲尔惊讶的瞪大双眼。

这番表现完全落入到对面三位专业人士的眼中,兰德警长兴奋的跟着一起瞪眼:“你见过……是不是这样?”

麦克警员扬起眉毛,依然没说话。伊森则还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只是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少女此刻心乱如麻。

好吧……她是见过,但那并不是在现实里,这只是她撒谎社稷出来的一个人物,理应只存在于幻想中才对。

所以她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这个谎,因为那次和夫人的冲突,她连自己身体的异变——睡不着觉这件事都不敢跟夫人说。难道她还得继续维持这个谎言吗?而且是对着一群专业警探?

她第一时间意识到,她的经验和阅历恐怕不足以支撑她面不改色的完成这一行为。

哪怕她知道该怎么做,该怎么说,现在要她重复一遍那番话,她肯定她在语气和神态上是一定会帮穿的。

“希茨菲尔确实跟我说过这个人……”

就在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格列夫人开口了。

她从桌子上拿起照片,仔细对着它打量一番,慢悠悠的道:“她说她曾在老维尔的屋子里见过此人,而且还听到对方说出了它的名字……”

“谁的名字?”

麦克警员和兰德警长对此一头雾水,伊森则是在短暂的茫然后瞪大眼睛,面容露出了一瞬的惊骇。

“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他死死盯着夫人的脸,“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是不能开玩笑的!”

夫人只是眯眼看着照片。

不知道是否是心理作用,少女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怀念,一丝眷恋,以及……无尽的仇恨。

一个人的眼神真的可以在短时间内有如此丰富的情感变化么?

她不禁怀疑。

“但是这不应该啊……”伊森的肩膀耸拉下去,已经完全不顾及仪态的抹了把脸:“所有的知情者应该都被处理掉了……除了我们自己……但我们可不会被它们感染!”

“伊森警官?”兰德警长有些尴尬的和麦克对视一眼,放低音量凑近伊森,“我可否详细了解下发生了什么?”

“唔。”伊森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翻开眼皮看了看希茨菲尔,“其实是一桩几十年前的恶性案件。”

“那时候这里还叫黒木镇吧……总之就是,当时死了很多人,为了防止恐慌蔓延让这个镇子上的人跑光,我们对消息做了一定的封锁处理。毕竟你们也知道黒木对维恩港的重要性,这里不但是南边最大的港口城市之一,从战略上来讲还是从岸边前往王都的必经之路。”

“几十年前吗……”兰德警长若有所思,“我好像从家人口中听过有类似的事件。”

但确实年代隔得太久远了,连诉说这件事的家人长辈都语焉不详,兰德-安这样的下一辈撑死也就是当听了个传说。

“咳!我们回归原本的问题。”伊森咳嗽一声,“希茨菲尔确实见过这个人,是这样吗?”

他直勾勾的盯着少女。

为了圆自己之前在夫人面前撒的谎,少女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然后你不光见过这个人——你不要在这里说那个名字——他还跟你说了一个奇怪的名字,是不是如此?”

“……”继续点头。

“新的问题。”这一次他转向兰德警长,“当时是在维尔家的客厅,听描述应该是你们喊人进去询问的关头,否则平民是没机会进房子的……但是我从没听你们说过当时的人群中有此人存在?”

“我确实没见过他!”他看兰德警长,兰德警长则扭头向麦克,逼迫年轻的警员紧张举手,“我敢对女神发誓,当时进来的人里根本没有谁是这个打扮!”

“那应该也不是我的记忆出问题了。”警长回去看伊森,“我对此人也没有印象。”

如此一来,客厅里四位大人的视线便都转向了希茨菲尔。

那就只可能是她的问题了。

“灵视?”少女听到兰德警长小声嘀咕一句,然后飞快瞥向夫人,微微摇头。

夫人当时也在现场,如果希茨菲尔看到的东西是邪祟诡异,那么没有道理夫人会对此无动于衷。

希茨菲尔人完全麻了。

如果可能她当初根本不会想要撒这个谎,搞的现在骑虎难下,还把自己和这样一桩诡异的案件牵扯到一起。

“夫人。”

伊森先是吸了口气,然后低声说道:“你捡到她之后有对她做过那种测试吗。”

“没有。”

夫人回答的很干脆,“我已经不带那样的学生了。”

“好吧。”伊森站了起来,双手有些不安交叉在一起搓了一下,“那么你介意……我在这里给她测一下吗?”

“请便。”夫人微微抬头。

“但是我丑话说在前面,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不会再让你们带走她了。”

“我知道的。”

面对她的注视,伊森有些尴尬,甚至有些狼狈。

这个从见面到现在一直都能尽量维持礼仪的绅士后退了一步,偏开脸,有些不敢去面对那个眼神,只是转而看向少女这边:

“那么,希茨菲尔。”

“可以跟我来一下吗。”

……

借用了一间二楼的空房。希茨菲尔目睹伊森将房门锁上。

她有些不安的捏着裙角。

手里只有这个——现在她知道为什么捏裙角是大部分女孩子在尴尬时的O惯性动作了。

“你想对我做什么?”

她有些紧张的站在床铺后面,和伊森之间隔着一条过道。

“别紧张。”

看到她这受惊小鹿的样子,伊森又被逗乐。

唔……她还特意选了那个位置,是为了方便跳窗逃走吗?

但是窗子的铁栅栏还锁着呢……

啊,那么可能是想要用床板周旋,假设我扑过去的话她就能穿床底逃走……

很谨慎,也很聪明的一个女孩。

这是伊森暂时对她的全部印象。

“只是一个测试……不会要你的命,更不会要你在意识朦胧中答应什么。”

脱下手套,摘掉帽子,伊森干脆坐在床上,摆出一副亲和的姿态。

“你是夫人救起来的,虽然失了忆,但很快就遇到了那些不寻常的事,所以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有超凡力量的。”

“嗯。”少女干巴巴的应了一声。

“夫人一定跟你讲解过细节,我能对你透露的内容不会比那更多……”

男人话锋一转:“但是我可以代替夫人做一件事,就是测试你的超凡天赋。”

“超凡天赋?”

“这些天你们一直在练枪。”

伊森的目光落到少女的白丝脚踝上,像是能透视一样顺着裙摆弧线往上游离,盯住她大腿中段的某个位置。

“……”希茨菲尔有一种错觉,他好像知道那里绑着什么。

“但是枪械是我们最后的底牌。”

伊森偏开目光,转而盯着她露出的右眼。

“应对邪祟最好的方法从来不是和它们硬钢,而是提前发现它们,将它们消灭在萌芽阶段。”

“而这需要主动让意识进入梦界,是否拥有这样的天赋则决定了一个人有没有资格加入我们。”

“加入……你们?”

希茨菲尔微微蹙眉。

她有预感,伊森好像是打算对她“摊牌”了。

“相信你已经有所猜测,所以……”

“重新介绍下。”

消瘦的男人再度站起,随意但优雅的对她欠了欠身。

“萨拉王国,秘密警察部队,‘影狮’,第十七小队,副队长,伊森-道尔。”

“憎恶但崇拜我的人叫我道尔。”

“心向太阳的人叫我伊森。”

他用开玩笑的语气这么说道,脸上同时也挂着和善的笑容。

“所以……神秘的希茨菲尔小姐~”

“我们不但不会伤害你一丝一毫,还会竭尽全力的保护你哩。”

第15节 第十五章 断绝的路

伊森本以为这番耍帅可以迅速换得少女的信任。

但希茨菲尔……她在短时间内经历过太多不可思议的诡异事件,根本不会如此简单信任一个人,要求他必须出示能够证明身份的官方证件。

“这就是你们的探员证?”

把玩着一张类似护照的黑皮小本子,希茨菲尔用审问犯人的语气问道。

小本子的封面用凹刻法印着一朵蔷薇花,花瓣呈现出从鲜红到晦暗的渐变,看上去似乎有一种动态效果,像是一朵红蔷薇在一点一点的遁入黑暗。

背面就没有任何染色了,同样是凹刻法印了一只狮子,正面的玫瑰下方有一行字符:萨拉王国国土战略安全局。

再打开小本子,内容和护照也大差不差。而且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伊森的黑白色证件照比他本人看起来土鳖的多。

“……”希茨菲尔几乎快要按捺不住吐槽的欲望。

“你知道的……虽然是秘密警察,但我们总不能直接将这几个字印在证件上。”

伊森取回小本子,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那看起来也太土鳖了。”

“我同意这个观点。”

希茨菲尔很严肃的跟着点头。

两个人对视一眼,脸上的表情都放松下来,少女更是翘嘴露出一丝微笑。

格列夫人和兰德警长愿意让伊森和自己共处,这其实就已经相当于是双重背书了。他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坏人,对他有警惕心只是自己这段时间的某种习惯。

但是经过短暂的相处,她发现这个人还挺有意思……那她也没必要再僵着脸了。

毕竟她确实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超凡者的天赋,是否可以成为超凡者。

“我该怎么做。”

新的紧张很快袭来,此时的希茨菲尔回想起了自己记事以来第一次被带去打针。

穿白衣服的小姐姐很温柔也很漂亮,但她就是感到害怕。

那是一种纯粹的,针对未知的恐惧。

“别紧张,只是一次简单的测试而已……”

看到她放松下来,伊森舒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类似古典时代大大卷泡泡堂圆形盒子一样的玩意。

好吧,它更类似于早年夏利出租车喜欢摆在前台上的香膏盒子。伊森捏紧那盖子一扭一转,其表面的镂空铭文便调整到相应位置,将一股如梦似幻的淡淡香气释放出来。

希茨菲尔从未闻过这样的味道,但她觉得置身在这样的香气中很舒服。

它并不浓郁,不会让人恶心过敏。呼吸着夹杂香味的空气她的大脑反而感觉更清明了,思绪的转动都灵便许多。

“这是一种辅助手段。”伊森介绍到,“我知道你对这种力量抱有好奇,但恐怕恐惧的成分更多一些,所以在测试之前,我先跟你说一下原理。”

“好的。”这没道理拒绝。

“不要把超凡者当成神。”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伊森的表情非常严肃,“即使是最伟大的超凡者,只凭借肉体,他在现实里能做到的事情也不会比一个沥血归来的佣兵更多。我们更多的是让自己进入梦界,在梦界里小心翼翼的调查和探寻那些诡异的存在,然后在归来后根据调查到的情报和信息去针对那些东西的实体。”

是错觉吗。

少女抿唇。

听起来……有点过于怂了。

“你不要觉得这么做是过于谨慎。”伊森的表情更严肃了,“你以为梦界是什么地方?那里长眠着不知道多少阴森恐怖,有些存在只是看你一眼你就会死!即使是在那里走动也需要打起一万分注意!这可不是在玩侦探游戏!!”

“我明白了。”希茨菲尔吸了口气,端正表情,“那么我想我准备好了。”

“接下来呢,是不是就是用某种方式引导我去……”

“去梦界。”伊森点头,“是‘骚灵’。”

他的脸上不知道为什么带上了一丝苦笑:“实际上,支撑着我,让我至今为止还对那个神话时代抱有期望的东西也就是它了。因为这是除了械阳之外,唯一能象征我们曾受神眷的证据。”

“坐到我面前。”

“闭上眼。”

“放松身体。”

“放空思想。”

他开始手把手的指导少女,少女也跟着照做。

“接下来我会用我的‘灵’引导你,如果你的意念强大到可以‘灵现’,那么顺着我的指引,你将能很轻松的漂浮到梦的国度。”

“记住!仔细听好!如果你成功了,那你当时感受到的应该是一种‘穿过某层阻隔、进入另一个世界’的感觉,一旦你产生了这种感觉,不要犹豫,不要眷恋,请立刻顺着那条路回来!”

“我准备好了。”

希茨菲尔点点头。

剧烈的心跳一点点平息,她竭尽全力,尽量让自己的思想一点点放空。

但这实在是太困难了。

只要一闭上眼,想的东西稍微少点。她的眼前就会重复出现庄园旁边的那片墓地,看到一块又一块铭刻熟悉名字的苍白墓碑。

【是你……】

【是你打开了魔盒……】

【你害死了他们……】

【害死了他们所有人……】

那种鬼祟的低语好像又出现了。

它们变的更多,开始聚集在一起,形成比之前“悄悄话”级别更大的音量,不断在她耳边呢喃着,徘徊着。

这是幻觉吗。

还是我的潜意识?

希茨菲尔蹙起眉头。

确实,她承认她心底里是有内疚情绪的,而且极其浓烈。

所有希茨菲尔家族的人,他们墓碑上铭刻的死亡日期都和她打开盒子是同一天,那么大概率就是她的行为导致了这一切发生,她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但是……但是……

希茨菲尔感觉身体开始大口喘气。

但是那个教堂,那个盒……匣子,它们周围几乎没有任何防范措施……

如果是可能导致这种灾难发生的东西,它的防范会如此疏漏吗?

【你在说什么……】

【魔盒周围不是铭刻着防范邪祟的法阵吗?】

【其他人都无法将魔盒从祭坛上拿下……】

【只有你……】

【艾苏恩-希茨菲尔……】

【你这‘潘多拉’!】

少女几乎快窒息了。

就在她快喘不过气的时候,她感觉有一股温暖的力量将她从那片绝望和懊悔编制的深渊中拉了出来。

“唔!”

猛地睁眼,她一只手撑着床边,低头开始剧烈干呕。

“慢点。”

伊森在旁边,很小心的用拳头轻轻锤她的背。

“别急,别急,第一次失败很正常,多试几次就会好了。”

“伊森……先生。”

希茨菲尔喘了一会,突然抬头看着他。

“怎么?”

“我有一个问题,就是进入所谓的梦界,这个方式,你是不是在引导我……进入睡眠状态?”

“啊?你看出来了?”伊森扬眉,“确实,包括宁神香在内,我就是为了引导你进入浅层睡眠。”

“因为在这个时候,人的精神和意识比较‘飘’,比起深层睡眠的呆板处于一种无控无序的状态,比较容易……”

“不用了。”

“……不用了什么?”

“谢谢你的好意,先生。”

少女彻底稳住呼吸,站到旁边,双手交叠在裙摆前微微欠身。

“我想我……并没有成为超凡的天赋。”

这一点其实早在一开始听伊森形容的时候她就该想到了。

毕竟一个不会做梦的人,又怎么能指望她去梦界呢。

————————

第16节 第十六章 鸢尾花街221号

伊森对希茨菲尔的悲观有些惊讶。

他坚持放慢语速进行劝解,让少女再次闭上眼睛引导了她两次,确认她倒是没有说错。

她无法顺着他的“灵”进入梦的国度。

下楼的时候,他将这一结果通知了兰德两人还有格列夫人。两位警员对此同样惊讶,因为从希茨菲尔可以迅速发现入侵房间的邪祟梦魇和她描述的一系列诡异见闻来看,她的骚灵天赋应该很强。

夫人则对此无动于衷。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伊森一直蹙着眉,“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你的意志力,那个力量绝对称得上是有天赋的……但你完全调动不了它,或者说你无法利用它潜入那里。”

因为我压根就没法睡觉啊,先生……

希茨菲尔也很无奈。

她想她对梦的了解应该是比常人更多的,这是因为她此前听闻过一些关于解析梦的网络讲座。

排除那些“大师”得出的结论,他们为了包装自己,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可信的前置科学分析倒是极大拓展了她的见闻。让她大致知道了梦其实来源于“快眼动睡眠阶段”所引发的神经脉冲。

人的睡眠由一个个睡眠周期组成。

每个周期分为“快眼动睡眠阶段”和“慢波睡眠阶段”。

前者会导致做梦,后者基本不会。

现在她的情况是根本无法入眠,无法进入快眼动睡眠阶段,无法做梦,更无法顺着梦境的阶梯推开所谓的梦界之门。

当然,这些东西她是无法说出来的。

因为那个谎言,她连自己睡不着觉这种事都不能说。只能尽量表现出一副很平静的样子,在夫人的吩咐下送他们出门。

这也是让伊森感到有趣的地方。

格列夫人因为某些原因不希望希茨菲尔具备超凡天赋,这还可以说是能理解的。

但是,在已经遭遇过一次梦魇,差点丢掉性命的前提下,确认了自己无法成为超凡者,这个女孩居然还有心思尽力维持这份常态……

该说她心理素质真的过硬,还是该说无知者无畏,在她看来这个问题并不重要?

“伊森先生。”

大门口,希茨菲尔和三人面对面站着。

“我想单独和伊森先生说几句话。”

无须伊森示意,兰德警长摆出一副“我懂”的架势,拉着麦克躲到墙根外面。

“我能猜到。”伊森看着她的脸,中间偶尔抬头去看后面的房子,“你想知道她以前是否也在这个系统。”

“夫人对我很好。”希茨菲尔放慢语气说道,“她救了我,给我吃穿,教我知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原因,但是我想尽我所能回报一些。”

“你指的回报是哪方面?”伊森歪了歪头,“如果只是日常生活……”

“是‘非日常生活’的部分,先生。”

希茨菲尔的眼神十分坚决。

“所以我才想更多的了解那些事情,包括那位还没有被你们抓到的凶手,我想帮忙。”

伊森此前拿出来的那张照片,它的背景环境她太熟悉了——正是菜市口的另一头巷口,顺着那条路走到尽头就能看到,距离这里也不到1000米远。

这大概率意味着那个人,那个很可能是“日蚀教会”成员的家伙还留在附近等待行动。

无论是对希茨菲尔本人来说,还是对已经年迈的夫人来说,这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你恐怕帮不了什么忙……”伊森皱眉,“即使对我们来说,我们从梦界渠道对那些家伙展开追踪尚且一无所获……很抱歉,希茨菲尔,我不是在打击你或是炫耀什么……但这真的不是一个孩子可以参与进来的事。”

“我不要求太多,只希望你们能将调查到的信息告知我一些。”

希茨菲尔还是坚持。

她这叫以退为进。

正如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树人所言,先提出要修屋顶,反对开窗户的人就会闭嘴。

这一招她之前就对格列夫人用过一次,收到了预料之中的良好效果。

“你很狡猾。”伊森直接咧嘴笑了,“别想那么多了,案子的进度和细节肯定是不能透露的,因为那可能引起恐慌……还有你想知道的夫人的过去我也不能说,这些全部都是保密内容。”

“好好练枪。”

临走之际,他趁希茨菲尔不注意,终于将一直幻想着的某种行为付诸行动——伸手在她柔软的、带着淡淡体温灰发小脑袋上揉了几下。

“希望下次有机会来的时候可以看到长大的你。”

“……”

所以这是在帮我立flag?

希茨菲尔嘴角抽搐。

我可真是谢谢你了。

准备关上栅栏回去,却听到墙后爆发出一阵喧哗。

走出去,探头张望,看到伊森三人正被一群人堵在街道口转角的地方。

11月已过,就气候而言已经入冬了……连觉得穿长筒袜和裤袜有些难为情的她都不得不在寒冷的驱使下和它们贴贴,这些人……包围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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