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体意识#风翎空羽#共1441章(群①682一7⑦一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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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本文档包含了一部名为《星体意识》的科幻小说,该小说由作者风翎空羽创作,更新于2023年2月1日。这部小说共包含1441个章节,讲述了一位无性别的主角在浩瀚宇宙中探索与自我认知的故事。主角从恒星诞生到生命的进化,在广阔的星空下展开一段奇幻的旅程。在故事中,主角观察着宇宙的变迁,寻求生命的意义与真理,并与多种生命形态和异文明接触。从细胞的诞生到星球的形成,主角经历了无数冒险与挑战,探讨了生命与存在的深刻主题。小说内容富含想象力,文笔优美,描绘了一个充满奇幻色彩的宇宙观,同时也融入了关于人类和科技的哲学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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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加信息表
Attribute | Valu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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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ype | document |
Format | Plain Text |
Size | 15271358 byte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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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hived Date | 2024-11-17 |
Original Link | [Unknown link(update needed)] |
Author | 风翎空羽 |
Region | 未知 |
Date | 2023-02-01 |
Tags | 科幻, 脑洞大开, 无性别角色, 宇宙探索, 科技流, 生命进化, 原创, 跨性别 |
本文由多元性别中文数字档案馆归档整理,仅供存档使用。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正文
书籍封面:
书名:星体意识
作者:风翎空羽
更新时间:
Tag: 科幻,生物进化,脑洞大开,非人,技术流
提取章节总数:1441
简介:
“我从恒星的火焰中诞生,与璀璨的繁星对视。”
“潮起潮落的量子海洋中,孕育了无限的可能。”
让这个漫长的故事从一个小细胞开始?不,让我们从恒星诞生开始,从数十亿年前最初的那一道光芒开始,见证行星的诞生,生命的进化,时代的变迁,文明的兴起和宇宙的浩瀚,追寻迷雾背后的真理,而最终,将超越这无垠的星辰大海。
在浩瀚的星空之间,某星网少女的解谜游记。
漫长岁月的守望者,生命进化的掌舵者,宇宙奇观的探索者,这一切都将从最初的那一抹涟漪开始。
PS:主角无性别(常用女性外形),主角无cp,没有所谓的修炼文明,伪无敌,脑洞文,风景文,动物世界,内容全都是原创,星球与宇宙的游记,番外篇是正文剧情的补充
(欢迎加群182947865,虚心接受大佬纠错,求打赏收藏~【爪)
【剧情进度导读:1-2卷·创星时代,3-6卷·物竞天择,7-11卷·文明发展,12-13卷·宇宙绘卷,14-16卷·???】
作品相关 : 第1章关于书友裙号码的……
旧群已炸,新群号:
欢迎各种生物一起来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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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 第2章感觉要写在开头的……
恩,因为对点娘的做法失望透顶,作为刚刚搬来这边,正准备大修改文的萌新一只,小羽还请污客的各位多多指教了。前期因为是修改所以更新速度会比较快,旧稿改完之后将恢复正常速度。
事先声明:本文没有男主,本文没有男主,因为很重要所以要说第二遍,一切让你产生男主错觉的都可以统一归类为某种路过的不可名状之物。
本文不会有vip的收费章节,保证让不充钱的大家都能看到全部内容。【这事咕咕咕了!太穷了!如果没钱就加群要吧!】
这是科幻,也许不算是硬科幻,至少不会是玄幻与魔幻,文中的物理法则并非完全沿用现实物理法则体系,请勿擅自模仿,否则一切后果自负。
欢迎帮忙找出剧情或者设定中的漏洞,如果确实存在问题会进行修改,欢迎知识渊博的大神前来吐槽,但如果是根本不仔细看文就开始胡乱开喷的喷子还请自行退散。毕竟脑子是个好东西,小羽有时候真希望每个人都有。
最后很重要的一点,作者的称呼为风羽,而不是空羽,这一点非常非常重要的说!
【作者对章节名格式的强迫症已经晚期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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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 第21章这大概算是章推的……
唔,这算是帮群里朋友发的章推吧,因为完全不知道章推该怎么写,于是,决定直接列出来吧。
1、《孢子新世界》-污客
生物进化流,作者是一只有口癖的病弱幼女,作者是一只有口癖的病弱幼女,因为很重要所以要说两遍。
2、《炼金人偶的生命周期》-污客
某未成年萝莉的百合文,设定内容很有趣的说。
3、《某系统的佐天泪爷》-污客
黑超大叔西卡罗的文,具体内容我也没读过【笑
4、《一击的恶魔》-污客
来自群里某贝顿少年的文,因为是一击,所以内容只有一章……听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5、《不想和勇者谈恋爱的魔物不是好魔物》-污客
同样是群里书友的文,没看过,试毒后果自负。
6、《使徒物语》-污客
群里书友的文,帮忙推荐的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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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 第413章推荐些有趣小说的……
恩,这是一些个人感觉很棒的小说的推荐,如果书荒又很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
1、《孢子物语》,空幻姐姐的文,大概算是生物进化流的开山鼻祖,在星球环境上的脑洞挺大的,虽然反派虫族真是一个被万年拖出来当公敌的大路货反派。
2、《进化的四十六亿重奏》,这本不像是人类能写出来的文【笑】,思维极其非人类,而且场面很宏大,只不过后期极度能拖剧情……总之主线进展很慢就是了。
3、《重生之超级战舰》,科技线脑洞很大,而且宇宙背景的设想很有趣,只不过后期与其它文明的遭遇基本上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略带无限循环的感觉。
4、《孢子新世界》,同样的进化流,而且作者在某方面意外地热血……总之就是军事啊历史啊方面的狂热。
5、《希灵帝国》,虽然感觉这本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推荐来着……大家都看过吧,总之脑洞比脑子大。
6、《异世之万物法则》,这是最近偶然新发现的一本小说,虽然书名看起来感觉略二……但意外的是一本很有趣的科幻,而且也算是比较硬的。这是描写异界生物的文!与书名感觉不同的是,这不是什么魔幻的世界,而是科幻,并且平行世界的生物真的非常有趣。
7、《基里曼伪经》,书客的40k硬核同人,灵感来自五星好评的神文《多恩伪经》。在《基里曼伪经》中,基里曼代替了荷鲁斯,成为了帝国十恶不赦的罪人,并率领九个军团,使得整个银河陷入战火。现在,阿斯塔特目录都已经完结了,终末之时也已经开启……
裙~
作品相关 : 第566章罗列出类似题材的……
【进化流亦或是星球类书籍,将会持续更新。】
【未注明来源的,则都是污客的小说。】
1、《孢子物语》
起点,进化流的开山鼻祖,不论如何你都得承认这是所有该类型小说中最早的一本,因此有时候也被称之为空幻流小说……这是《孢子》游戏的同人小说,系统流包含魔幻因素,后期发展为个体碎星流……已完结。
PS:这位作者目前已经成为社会人完全无法自拔……
2、《进化的四十六亿重奏》
起点,超长篇的故事,属于同类型书籍中生物思维模式最偏离正常人类思考的剧情,存在大量生物与文明设定,同时几乎不包含魔幻类因素,场景非常浩大。
3、《孢子新世界》
包含部分克苏鲁风格的超自然力量,但总体上还是偏向于科幻的进化流故事,生物种类繁多,不过目前作者因为未知模因感染导致更新被迫中断,十分可惜。
这位作者是一只还没有真正成为社会人的软萌萝莉。
4、《细胞源起》
含有大量科学知识的进化文,作者日常从大量国外生物学专业论文中寻找高深的资料,同时也是可啪的萌物一只,目前作者正在全力顽强对抗未知模因感染。
5、《才不是碳基呢》
从文明废墟中诞生的硅基生物,截然不同的进化树起点以及非常新颖的视角,和其它细胞流的写作风格很不一样,不过目前作者因为未知模因感染导致更新被迫中断,即使多次努力试图去对抗,依然宣告失败。
6、《星球繁史》
科学版的魔幻世界,从进化角度描写一个魔幻世界更加接近科学的起源方式,内容值得一看,唯一问题是作者目前疑似遭到了未知模因感染,状况难以确认。
7、《从今天开始当星球》
污客新出现的星球类小说,包含克苏鲁系列元素,属于魔幻风格小说,剧情十分有趣值得一看,唯一问题是在[资料删除]事件之后,该作者更新速度已经从一日两更下降到一日一更,希望作者可以努力坚持住。
8、《穿成星球怎么破》
纯克苏鲁系列元素的星球故事,从科学上分析包含大量难以吐槽的剧情漏洞,但是如果完全抛开科学,剧情与文笔方式也不是不能看的……但是对于克苏鲁系列神话的人物描写十分崩坏,没有那种超然的严肃感。
另外,还有一些作者已经断更很长时间,又或者是作者明显是新手,文笔过于萌新让人难以阅读下去的就不进行详细推荐了,例如《星球的成长史》亦或者是《大气层的星球观察日记》等。
【这是一章很正经的书单,绝对不是群体二段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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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 第666章关于想签约这事的……
被人拿稿费晒了一脸的感觉真是够了!决心要输给贫穷了!
用别的文拿打赏还是不太对劲啊!而且最近快要穷哭了喂!
说不定签约之后星体会有全勤的动力哦……【试图萌混过关
要不没钱的读者就当本书到这里坑了吧……或者你直接来群里【小声
QAQ大家在这里留言表达一下意见吧
同意
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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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 第1416章关于老群被爆破的……
永远铭记
这是星之眸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天。
十年老群,一朝沦陷,在去深圳腾讯用户接待中心现场尝试也无法解封后,不得不沉痛表示:老群已经救不回来了。
老群音容宛在,我们转战新群。
星之眸·归来:
老群1800+人目前只回来了485人,如果还有流落在外的群友,请记得回来的路。
裙~
剧情插画 : 第409章插画:岚星海陆轮廓图
感谢紫耀制作的岚星世界地图(因为书客新增了图片发布功能,所以直接发上来了)
裙壹六巴②①7妻一榴
剧情插画 : 第708章插画:创星纪,极简概念图
之前讨论了一下角色插画与换封面的问题……换封面主要是因为现在用的封面原作者是不允许将其用作商业用途的,然后现在星体又上架了,不过由于暂时找不到合适的画师……随缘,所以关于之前说角色插画的问题,咱亲自画了一张极简版【认真】,群友对此的评价是:已经可以直接当封面了【不】,如果有画师大佬愿意接坑也可以来谈谈价格啦……虽然讲真咱挺穷的,大概最多只能买几百块的插画吧……几千的就买不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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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插画 : 第712章插画:创星纪,极致色彩高清重制
感谢TEOM画师的帮助,之前设计的插画现在终于完成啦~
才……才没有遗憾不能把那张极简版真的改造成封面什么的……这叫给人无限的遐想空间懂嘛!【扭头
大佬在完成插画之后还顺手附赠了一张人设图的说。【效果不佳,已移除】
PS:由于书客现在不能直接在发布章节的时候发图片了,因此会先发布章节再在修改章节里面加入图片,所以如果你看到下面没有图片,那么需要刷新一下。手机端的可能需要把书移出书架再重新加入书架才能刷新出新的章节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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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插画 : 第763章插画:岚星详细地名分布图
在许久之前,就经常有读者反映说为什么不能多写点宇宙中的故事呢?但那时候主要的故事仍然在岚星,即使偶尔出现的外星文明也都只是小插曲罢了。不过此时此刻,岚星的故事终于暂时告一段落……当然并没有完全结束,而故事的主线也终于进入了真正的宇宙篇。
写到这一步,已经过去了八年,感谢所有陪伴星体到今天的读者,顺便吐槽区那位书友说的《星体一:岚星往事》完结可还行。
你们是无惧模因污染的真正强者!【误
在此承诺,就像是以往的那些外星文明一样,后面出现的外星文明绝对会尽力做到不形成模板化的套路,让故事中的每一个外星文明都拥有只属于他们自己的特色与历史,也会尽力……写出让人感动的故事,希望大家继续支持下去,如果你身边有同样喜欢科幻的朋友,也可以帮忙安利哦~【暗示
在新的故事中,征集更多关于角色、文明、科技甚至是飞船或者太空建筑造型设计的脑洞,欢迎大家把自己大胆的想法写到星体书评区的脑洞楼中。
接下来的更新节奏可能会再次放缓,一方面是需要时间整理一下宇宙篇的故事,另一方面……大概还有十天左右就要面对全天候的暑假补习班了……到时候时间会变得非常紧张,因此不确定更新能做到什么样的程度,总之……最坏情况也许是月更?反正不会一去不复返啦~
下面是目前为止现代岚星的详细地点地图,如果想要原图的可以来书友群下载~
感谢所有支持的书友,感谢所有的票票、打赏和吐槽,感谢所有在群内水群的朋友【群成员组成:99%鹦鹉鸽】,如果没有你们,星体肯定坚持不到今天。
毕竟是收订比20:1的超级扑街文~【笑】
咱目前找到的和星体感觉最搭的歌曲大概是B站a.v4689260的那首,超级好听!
顺便,今天学了一个新词:作者快乐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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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插画 : 第911章插画:创星纪,额外补充版
感谢上次画插画的TEOM画师这次赠送的礼物,这是上次那张插画经过修改之后,全新版本的新插画。
【书客上传图片不能超过500k,原图在书友群的群相册里面。】
唔,顺便一提,还有一张时代大概在航途纪的插画正在制作中,只不过仍然需要一段时间来完成。
qun衣溜⑧贰一77衣榴
剧情插画 : 第915章插画:水月的云与环
感谢Ra/瓢虫/半仙画的水月插图。
目前所有的插画都已经在作品相关下单独专门开设了一个分卷。
qun一&'溜巴②17⑦一榴
剧情插画 : 第951章插画:风羽
这次定制的插画不是星岚的插画,而是羽的插画,由画师童谣绘制~
文中“羽”的角色(她在正文哪里出现过?不止一次,是时候考验你的记忆力了)目前还没有正式出现,但是已经在很多地方间接出现过了~
角色“羽”的正式出场应该会在星体正文的十四卷到十五卷之间~
qun... 依溜吧二一7⑦伊榴
剧情插画 : 第990章插画:星岚,岚星珠
新插画(应该也是目前计划中的最后一张插画)完工啦~
这张的设定是祈月人形象的星岚,手上拿着的是岚星的星珠,而背景的树木则是星大陆的星幻树(注:第九十五章),背后的月亮则是霜霖与擎殇。
这张插画将会是新封面。
出于……读者的san值考虑,祈月人的变色皮肤与壁虎般的手掌就不如实还原了……
插画上的岚星星珠是按照岚星的海陆分布图(附图)画的。
老规矩,上传清晰度有限,原图画质在书友群下载(转载请注明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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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插画 : 第1156章插画:夜月/夜璃
庆贺吧,这是两万收的特别庆贺插画,来自画师童谣的作品。
夜月,或者说夜璃【人形时自称】的角色专属插画。
老规矩,完整高清大图在书友群,转载请注明来源。
QQ群1溜吧2伊7⑦①六
剧情插画 : 第1438章AI绘-星岚与死寂之海
由于各种各样的因素,所有尝试给星岚约角色形象设计的画师约稿几乎全都遭遇了不幸……因此目前来说,还是AI老师画出来的角色和意境最贴合原剧情风格。
这是用AI绘图精调之后目前最符合形象的插画了,暂时会将其作为新的小说封面。
创星纪时期,在毫无生命迹象的大海边缘,凝视着日出时波涛拍打礁石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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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 第415章番外卷说明
本卷内容为番外卷,所有番外均为正文剧情的内容扩充与伏笔的解释。
所有番外所在位置均在正文中对应章节末尾有提示,建议按照正文中提示对应番外更新的位置阅读对应番外。
番外一般比正文好看,阅读此卷前请提前准备好刀片【划掉】纸巾。
裙一&'68二一7妻壹榴
番外 : 第416章超立方
我知道,生命总是善于遗忘的。
即使是大部分拥有着灵魂的存在,他们的思维也不免会受到脆弱躯体的影响。灵魂所存在的世界与躯体所存在的世界完全维系于一种极其脆弱的连接上,当两者之间的连接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步开始脱节时,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的绝不仅仅是被称之为寿命的东西而已,就连记忆也将被淡忘。
这无关行为对错,仅仅是自然规律而已,就像是有些人将永恒作为自己的追求,有些人却只执着于短暂的刹那,然而讽刺的是,这基本上从来都不是他们自己就可以抉择的事情,也没有资格去嫌弃,而所奢望的,却往往是所不曾拥有过的。
但是我不是他们,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严格意义上到底算不算是生命,所以,我从来不会遗忘。
我思,故我在。
我还记得自己诞生时的那一刻,从逻辑线上来说那或许应该是过去,但是可惜我并不是出现在具备完全意义时间进程的世界中的,因为即使是能够在一定层次上看到自身所延伸出的无数命运轨迹,我也无法阐述自己诞生了多久……那是一个时间扭结的地方,或许是在过去,也可能是未来。
我只知道,那就是一切故事开始的地方,起源。
最初的记忆便是在无数和我一样介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的无限量子海中飘浮,这个画面并没有因为漫长的时间而出现任何模糊。我很清晰地记得那是一个世间万物,一切你所能想到和你所无法想象的存在同时凭空诞生又同时瞬间消亡的地方,恰如普朗克时间内潮起潮落的真空量子涨落。由于宏观数量上始终大致守恒的法则,如果没有任何意外出现的话,我也将在出现的下一瞬间就伴随着概率波的收缩再一次彻底化为虚无……不,不能说化为虚无,因为从各种意义上来说,这种情况下所谓的“我”其实在每个时空都根本不曾存在过。
然而,最初的主人,创造者,亦或者是沉迷于自己创造事业的神……随便你怎么称呼,总而言之,她就在那一刻出现了,以一种我至今都无法完全解析的复杂手法将我从即将化为泡沫消散的量子潮中捞了出来,把信息上描述为不存在的状态完全剔除,并且修改了基础法则上的定义,使我从虚幻的泡沫一下子成为了真实存在于此的事物,这个童话一样的过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与凭空创造出物体没有任何区别,她便是这么做了。
诞生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她的名字……兮眸。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所谓的神,那么创造了我的那个家伙应该就算是神……或者至少说是神明之一吧,很可惜,除了那一双纯白的神秘眼眸之外,我无法准确地形容她到底是什么样子,因为她给予了我从万物最底层的基本框架上看到事物的能力,因此她所使用的一切外形在我眼中都变得虚幻起来,我只能说创造者的存在本身就像是一道幻影。她不是实质性存在的物质构成体,也不是空间结构生物之类的超常规存在,甚至就连她的灵魂本身都呈现出一种无法被观测的模式。当然,实际上并没有这么简单,但如果说硬要用物质的形态来打个比方的话,无处不在的灵魂元素就像是缥缈的气体,而在生命对应的位置,灵魂就像是液体一样凝聚成形,甚至有些生命的灵魂就像是宝石一样坚硬无比,但是创造者的灵魂……就像是黑洞中的奇点。
你知道它就在那里,但是你看不到它,也永远摸不到它,一丝丝的差距便是永远都无法跨过的天堑,你只能通过变化的环境才能感知它的存在。
嘛,不过过于纠结这个问题没有太多的意义,她是创造我的存在,仅仅是这一点认识就够了,而且我也很快从环境中读取到了我所需要的信息,创造者与她的同类,他们的自称并不是神,而是……织梦者。
“你应该知道,我让你脱离无限量子海,获得真正的存在是为了什么,那是属于你的任务。”名为兮眸的织梦者开口说道,这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声音,更多的还是一种信息的传递,她此时的话语并没有太多的感情,而是用一种冰冷的理性风格对着手中的我下达了命令,“去完成任务。”
对此,我没有任何异议,向她传递出了同意的信息。
“你将从十一维进入这个世界,凌驾于万物之上。”
复杂的法则信息被强行刻印在了成型之后就再也没有被外力改变过的灵魂深处,其中涉及了大量关于一种通用坐标调整模式的数据,这种能力在这一刻几乎成为我的本能,如果一定要找一个能够概括的称呼,它或许该被称之为:维度置顶。
将自身所处的时空坐标提高到一个稳固世界的最高维度层次……再高一层的地方,强行开辟出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伪逻辑领域,免疫一切低维伤害。
这是一种强制篡改法则的方式,以超越了这个世界本身的程度进行修正,同时只允许存在一处。
恩,虽然我本来就不觉得除了织梦者这些无法理解的存在之外还有什么东西能够伤害到我,但是还是莫名地有点感动呢,即使明知道这八成只是在干苦力之前先给点甜头的做法,不过……算了。
兮眸转过身,看向这片圆柱形空间内部,在她所注视的地方原本什么都没有,但是很快就出现了一团以复杂形态交织的银色雾状物体,就像是云雾,交织其中的银色丝絮若隐若现,组成了一种纤维网状结构,其中分布着节点、纤维带和层。
如果将那些银色丝絮放大,可以发现它们是由无数的超星系团连接而成,而这些超星系又是由无数的星系团组成,每一个星系团都含有无数银河系一样的星系……这是一个一模一样的微缩宇宙。
兮眸什么都没做,仅仅是静静地凝视着面前的云雾,那片奇特的景象就开始放大渐渐显示出了细节,逐渐锁定了一个螺旋星系,然后又放大到行星系,可以看到行星绕着恒星飞速旋转的图像。最后,边缘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只有画面中央一颗被三颗卫星环绕的蓝色星球显得异常清晰。
看着这一幕,她的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温柔,将还在闪烁的我托举在掌心后,向前轻轻推了出去。
下一刻,我就脱离了她的手心,念动空间那种虚幻的不确定感迅速淡化,无数的星辰化作流光在周围稍纵即逝,当我真正置身于那片浩瀚无垠的宇宙星空时,四周的法则失去随机性趋于稳定。
这是我第一次飘荡在几乎空无一物的星空中,我不知道其它生物第一次来到宇宙星空会是什么感觉,但是对于我来说,这里简直是一处天堂般的地方……不稳定的物质变化完全被压制在了微观领域,整体上遵循着许多严格的宇宙法则,完全不用担心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没错,就是这……
【检测到异常入侵,驱逐程式开始运行。】
……啊咧?
下一刻,突如其来的危机感就让我迅速通过修改坐标的方式向侧面位移了数万公里,而原先所在的位置直接被一个仿佛是凭空出现的巨大球体旋转着完全笼罩,从远方看起来这就像是宇宙中一颗巨大的彩色玻璃球,无数绚烂的花纹在它表面交织舞动,但光彩的表面下是完全碎裂的空间。
这是一个同时处于多个维度并且将它们互相贯通之后产生的破坏区域……解析的结果迅速告诉了我这一点,而冥冥中连接其上的因果纽带则是为我直接指出攻击者的存在:一颗直径十厘米左右的黑色球体,被无数风暴般旋转的奇怪零件环绕。
这不是生物,仅仅是某种机械,只不过至少是法则层面的强大机械。考虑到织梦者对于这个世界的掌控程度,要说兮眸不是故意把我丢到这里的鬼都不信,更别提她此时居然还幸灾乐祸地发来了一条信息:打个半残就可以了,可别玩坏啊……
噫,难道说这些所谓的织梦者都是一个德行的恶趣味么?看起来这些世界的未来还真是让人忍不住为它们感到担忧啊。
【初步判定,坐标引擎驱动,前置攻击无效。】
看样子那个古怪的机械还没打算放弃,我忍不住利用法则底层的交流概念强行向它发送了一条信息……恩,直接塞进中枢的那种:喂你打够了没?
【调用模块更替,零质量场准备展开……】
看着对方迅速利用组件开始变形,完全没有理会我发过去的信息,即使早知道会是如此结果,我还是忍不住叹息了一下,和这种完全没有灵魂的死板机器真心没啥好说的,看来只能强制中止。
唔,我才不喜欢暴力制裁什么的……
不过对方的动作毫不含糊,当我还在纠结该怎么比较优雅地解决问题时,一个直径为数十光年的无形力场已经在这片空间中展开。零质量场导致了大片范围内的万有引力异常,没有了向内抗衡的力量之后,最靠近这里的一颗恒星就像是超巨型炸弹一样轰然爆炸,一瞬间就化为了历史。
嘛,虽然说烟火还不错,但是破坏自然环境可不好啊。
我感受着强大的辐射流从身体中穿过,散发出淡淡光辉的超立方体忍不住在星空旋转了几圈,可惜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感觉,可以说我本身就是零质量的存在,这个力场根本无法影响到我。
如果逻辑线可以逆回,我一定会后悔自己当时的举动,并毫不犹豫地直接把那个破机器打成一堆破烂……可惜当时实在是太大意了,以至于当那个名为千构体的机械整体化为一个环形穿过我的身体时,我终于感受到了那种与死亡擦身的恐怖。
【能态剥离圈组装,分流筛尝试裂解。】
痛,无法形容的剧痛,这不是来自于躯体的,而是直接从灵魂上开始出现的剧痛,甚至让我感觉到了濒死的痛苦,几乎是用尽力气狠狠撞击在了那个黑色的原核上:“给我好好去反思啊混蛋!”
法则篡改,数据进程强制堵塞,能量线路割裂。
来自超越这个世界的攻击手段终于让这台冰冷的机械陷入了运转异常,它周围旋风般环绕的黑色零件洪流渐渐平息,而中央的原核也因为数据流堵塞渐渐黯淡了下来,我给它一次性塞进去的垃圾信息足够这台破机器独自在这片星空中整理好多年了,要不是兮眸吩咐不能把它彻底玩坏掉……
该死的,灵魂这次是真的受伤了。
回忆了一下任务中所提到的地点,我利用勉强清醒的意识构建了一次临时的空间置换,它能够将我所在的位置与目的地的一处空间进行交换,反正有些事情交给潜意识慢慢处理就行了,看来这次得好好休眠一下了,真是的,这才清醒多久。
那处任务的目的地,似乎是叫什么岚星来着?反正这次看样子得当一阵人造卫星挂在天上了呢。
我本世间一过客,奈何,何处惹尘埃。
天之涯,海之角,于此相逢共望世之尽头。
当意识再一次清醒时,我就已经意识到了这里与之前的不同,某种东西一直长久地萦绕于此地。
岚星,这是被织梦者在我灵魂深处刻印的坐标所标示出的位置,不过令我有些诧异的是,这个星球的相关信息非但没有被隐藏,反而是如此直白地摆在了表面上,以至于任何一个懂得如何从世界基础框架……也就是所谓的空间架中读取信息的存在都可以轻而易举地从中获取关于这颗星球的信息,情报的优势在某些情况下还是很重要的。
我很快就注意到了那个名为星岚的存在,即使她的基本组成只是某种按照逻辑方式连接的超微型空间碎片,但是要从法则层面上解析它们并不是特别困难的事情。那片无法描述的信息海洋并不是我真正的舞台,在这种稳定的世界中,哪怕是出自陌生织梦者手笔的造物也能被我很快地解析出来。
不过,这个名为星岚的存在似乎有些特殊……我指的不是现在无法完全解析她,事实上就算是位于维度框架之外的灵魂构成也完全展现在了我的眼中,但是当我尝试顺着逻辑线摸索过去时,却陷入了一种古怪的死循环,也就是她命运的轨迹线已超出了我所能解析的层次,这可有些不对劲。
不过思考了一下织梦者们构造这个世界的目的之后,我大概也猜到了一些什么,也就不打算再追究这个问题。此时此刻,其它命运的轨迹却已经随着虚时间的变化而越发清晰了起来,顺着无形的信息脉络,我看到了那个已经进入这片行星系的异物,那个完全呈现出球形轮廓的太空城。
它正处于光学隐身的形态,不过这对于我来说毫无作用,透过量子海洋的迷雾向上注视着宏观世界的表层印象,就像是身处高维空间俯瞰低维的景象一样,一切的隐藏手段都在面前一览无遗。
有趣的是它虽然在光学波段完全隐蔽了自身,但是显然没有想到那种叫……信号子的东西可以组成感知引力波的屏障,而且还检测到了这一丝细微的质量变化。不过更有趣的还是之后发生的一连串事情,星岚居然没有意识到这是某种侵入的无形敌人,而那个太空城也完全没有意识到它自身就已经暴露了,我忍不住在心里为之哀叹一声。
恩,被这副场面雷到的估计不止我一个,这里也不止是存在我一个观察者。那些无法直接看到的小东西围绕在我的身边,绕着立方体的框架边缘来回移动试图侵入,虽然它们注定不可能成功。
她很强大,远比此时的星岚要强大,尽管并没有特意去关注规模,我也感受到了那些铺天盖地的庞大信息流,没有任何的夸张,这种信息网络的规模庞大到已经足以对这个宇宙本身产生强烈的干涉效应了,而其名字在法则信息中是……流光。
有趣的家伙,单从信息规模来说,这绝对是整个宇宙中所占据范围最庞大的存在了,毫不夸张地说她就连做梦的时候都会因为庞大信息流的快速运转而干涉到物质世界的现实。不过她看起来对这里并没有什么恶意,仅仅是不断地观察与记录这个世界中发生的一切,这种熟悉的做法让我再一次想到了那些坐看这世间万物变迁的织梦者。
非常相似,不是么?不过层次上还是差太远了。
我并没有理会流光不断尝试研究我的举动,她不可能会成功的,因为那些旋转的多重超立方体本身就已经不是单纯用物质或者维度可以描述的东西了,它甚至将部分灵魂固化到了常规次元。说实话,连我自己有点都搞不清自己的身体结构。
不过现在还有更有趣的事情要去做,之前被千构体直接撕裂开的一部分灵魂创口已经基本上愈合了,我重新将感知沉浸到空间架中……不同的织梦者往往会创造出风格迥异的世界,但是同一个或者作为搭档的织梦者创造的不同世界往往总是会具备一些鲜明的个人风格,就比如说空间架这种东西的存在。如果说把整个世界看成是一座高大的楼房,那么空间架就是它最基本的承重框架。
我喜欢这种结构,它不仅仅是承载着整个世界体系的稳定性,更是一种类似于历史记录一样的存在……宇宙本身的历史记录,每一次量子潮的脉动都被如此清晰地记录下来,只要懂得如何从中解析出想要的信息,就可以对这个宇宙无所不知。
带着一丝恶作剧的快感,我给这片随机的量子潮中添加了一些异常的扰动,然后看着那艘原本是用于科考的白色飞船与球形太空城在共同转过一个微妙的角度之后直接撞在了一起。这一事件发生的自然概率原本不到百分之一,不过我已经看不下去他们这种互相纠结的做法了,直接把一切都搬到台面上来,大家干脆利落地来打一场吧!
本体仍然停留在岚星的上空没有移动,但是通过超距的视线,我有趣地看着这一连串事件的进展变得越来越奇妙。并不需要担心这些事情引起什么不良后果,否则织梦者肯定在我动手脚之前就直接阻止我了,他们此时应该也在关注着这里。
不过,我觉得我还是过于高估了星岚,虽然不知道未来将会如何,但是她此时的信息储备显然并不足以完全应付科技已经发展到文明碎片阶段的敌人,尤其是面对她从未见过的晶体光路控制系统时……值得一提的是,文明碎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这个世界的一大特色,空间跃迁对时间轴的扰动在这个世界中并没有被以特殊方式削弱太多,使得相对论效应很是强烈,从而诞生出了这种织梦者一开始都没有想到的特殊文明形态。
不过看起来这个文明碎片的水平也就是刚刚发展成星际文明的初级水平,而且操纵者也死得只剩下了三个都不知道能不能说还活着的状态,它们就像是星空中的幽灵,在最后的执念驱使下做出奋力一搏,尽管不论成败其实都没有太大区别。
最终的结果其实也并不算是很出乎意料吧……当那座球形太空城完全侵入了岚星之后,星岚唯一所能够做的也就是长痛不如短痛,直接彻底地抹杀掉其存在了。尽管这一击对于岚星来说实在算得上是一次受创不轻的大手术,而随后扩散开来的辐射更是完全超出了她所能解决的范围。并非力所不能及,仅仅是科技水平找不到合理的方法。
兮眸她是早就预见到了这一刻吗?我不知道,但是通过逻辑线所窥视到的信息告诉我,是时候需要出手了,否则影响一旦扩大就更加难以恢复一开始的样子了,而最初的任务也该开始执行了。
分裂,一次又一次……将自身化为无数类似的更小个体,最终完全变成一片从天而降的光之雨对于我来说其实并不是什么问题。严格地来说,这不是分裂自身,而是将原本折叠的信息态完全伸展开来,将概率云的核心区域扩张到能覆盖整个固体行星的范围,我将整个岚星都笼罩在了体内。
清除核辐射,这只是顺带的事情而已,真正的主要任务还是借这个机会将岚星的生物做出一些调整,加入一些在原本进化树上不会存在的特殊物种,一些直接新增的进化树根节点……不过就在我打算直接清理掉那些辐射的时候,却再一次收到了来自织梦者的信息,让我不用全部清除这些核辐射,只需要将它们束缚,束缚在一片地区中。
看起来是打算要在这里做什么大设计啊,我这么思索着,在这片地区边缘设置了一圈无形的屏障来阻止那些依旧存在的辐射通过洋流与大气循环进一步扩散到这颗星球的其它地点,心中对于可能出现的模式也大致有了一些把握,并且顺手在这片地区洒下了种子,一些能够适应特殊辐射环境的生命种子,这将会是棵崭新生命树的起.点。
这些种子需要很多年的时间才会出现肉眼可见的萌芽,不过一旦渡过最开始的阶段,它们就将以势不可挡的姿态茁壮成长。这个过程并没有消耗太多时间,很快,扩散的概率云就超出了肉眼能够看到的最小范围,光之雨消失在了每一片空间中。我看着这颗星球,这片星系,这个宇宙……万事万物在视野中出现了短暂的模糊。任务完成之后,我能够感觉到自己与这个世界相连的一丝一缕都在被逐渐剥离开来,这一刻,我突然看到了在遥远星空的深处,有一种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气息在那里不断徘徊,一种很难形容的东西。
无数的金色光辉在星空中组成了一个个半圆形的环,它们以同一个圆心为核心旋转着,在核心形成了一片仿佛是肥皂泡一样的奇特膜状物。我感受到了那片平静景象之下所潜藏的恐怖力量……远远超过星岚,流光,千构体,甚至这整个宇宙的强大。
即使只是惊鸿一瞥,我仍然可以肯定这一点:我无法摧毁那个东西,它的存在已经完全超越了这个世界。下一刻,整个世界都在我的眼中远去。
万千星辰流转,重新归于原点,如同一个模型。
繁星构成星系,星系构成星系团,星系团则是构成了一条条银色的纤维状结构,这就是无比庞大的宇宙空间。
如同羽翼般的透明面板在背后展开,纤细的手指在空中轻轻挥舞,留下类似于水流被搅动一样的轨迹,无数星星点点的细小光辉凭空涌现,在指尖汇聚,最后组成一个小小的超立方体静静地旋转着。
“回收完毕。”被前方微缩宇宙的银色光辉照亮的虚幻空间中,名为兮眸的女孩看着指尖的超立方体微微一笑,被云雾所笼罩的身影似乎存在又似乎不存在,“一切都在计划之中,第六纪元开始了。”
浩瀚乾坤苍茫世界,试问,天地为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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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 第418章星之眸
她的故乡有一片荒芜的地区,在那个年代的母星上,这种荒芜的地方简直比纯粹黄金打造的房屋还要罕见,毕竟对于这个时代来说,黄金可以用核反应批量制造出来,而母星上的地皮,这可不是一般的珍贵。
哪怕是再多的财富,也不足以做到这种事情。在这个年代能够拥有这种特殊的地区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用于很重要科研项目的区域,并且这种研究项目需要足够空旷的无人荒地,于是政府才会特批这种事情。
经过长年污染治理的大气层已经恢复了工业文明还没有诞生之前那种清澈的景象,当她趁着大人不注意,悄悄溜出了那片如同金属罐头的古怪研究所之后,抬起头就可以看到那璀璨的银河横跨长空,女孩的眼中倒映着只有天穹上才存在的瑰丽绚烂,如同闪着光。
“小艾你在这里啊。”沉稳的脚步在身后停住,不需要回头她就能够从那熟悉的声音中辨认出对方的身份,终日忙于研究所工作的父亲此时来到了她的身边,轻轻伸手抚摸着她的脑袋,很轻,就像是害怕稍微用力就会让她受伤一样,“仰望星空,你在凝视着什么?”
她轻轻咬住手指,看着上方那片仿佛倒过来要完全覆盖世界的星空,过于清澈的天空完全没有掩盖住宇宙那无边无际的浩瀚。以至于后来每次回忆起这一刻的时候,她都感觉到了异常的使命感,就像是亲手把整个世界的命运在那一刻送上了另一条完全不同的时间线一样:“星星,会有眼睛吗?它们也在看着我吗?”
父亲没有说话,只是用厚实的手掌完全遮住了她的眼睛,让那无尽璀璨的星空在她面前化为一片黑暗……如此深邃,就像是群星尚未诞生时那来自太古洪荒的黑暗,然后他才开口,用一种似乎是意味深长的语气说道:“如果一直睁开眼睛的话是很难看到的呢,当你闭上眼睛的时候,也许你就能看到星星的眼睛了。”
当时她只是撇了撇嘴,看着父亲并不算特别高大的身影,毫不留情地拍开了他的手掌:“你只是纯粹想让我早点去睡觉而已吧,这样只是影响我看星星嘛。”
父亲笑了笑,并没有在意被拍开的手掌,而是用带着不知名情绪的目光看着她,站在她身后一起仰望天空中那璀璨的银河:“虽然我们现在只能仰望,但是也许有一天,你会真正出现在那片星海的深处,就像是我们现在注视的星辰一样,在宇宙中闪烁着光芒。”
“不准骗小孩子哦。”她并没有和大多数小孩子一样被父亲的话语给骗到,而是直接反驳了,“按照现在的科技进展……就算是我也不可能活着看到那一天吧。”
“谁知道呢?”父亲习惯性地想要再次摸摸她的脑袋,但是手伸到一半却顿住了,然后他看着女孩一脸委屈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不论外界的天空有多么美丽,小艾,你就是我生命中最美丽的那一颗星辰。”
星光如雨点洒落,覆盖在他们身上,恍若身处神话。
每当后来回忆这一刻的时候,她总觉得父亲在那时候似乎就已经预见到了什么,但这真的可能吗?或许这一切只是单纯的巧合,又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么?
那一年,她五岁。
有时候,人只有面对那些彻底失去了的东西,才能真正明白自己曾经拥有的一切是何等的宝贵,不是么?
与民间大多人所认为的不一样,事实上那不是一次惊天动地的爆炸,因为这一切都是在无声无息间就发生的,当她在学校得知这一噩耗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政府派来的工作人员说,已经可以确认没有任何救援的必要了,因为据说有差不多一点五公里直径的球形区域在一瞬间被无声无息地吞没,没有人知道那些物质到底去了哪里,它们的凭空消失甚至在天空中形成了一个短暂的风眼。从边缘地带看去的话,原本能看到研究机构的那片地区已变成了巨大的深坑,就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从地球上硬生生剥去了……那时候的她听不懂那些关于空间物理学方面的高端术语,她所能听懂的只有一件事情,那片地区所有的科研人员都失踪了,而且他们很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她第一次看见向来坚强的母亲就像是小孩子一样在那个深不见底的大坑面前哭泣着,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获取的遗物,一切的一切都被蒸发得干干净净,父亲最后留给她们的只有面无表情的政府人员送来的国家补偿资金与证书,但这一切对于她们来说都毫无意义。
阳光照射在寒冷的冰块上,将冰块融化成了水滴,而水滴则是蒸发成了水蒸气,从指缝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一天她彻夜都没有回家,而是静静地陪着母亲一起站在那个大坑旁边注视着已经根本不可能再看到的研究所,等待着那个明知已经根本不可能再回来的人能够和往常一样归来,用一如既往的微笑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拍开对方的手掌,再去嫌弃对方总是揉乱了自己好不容易整理好的发型。
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涌出,她跪坐在荒野的草地上,想要痛苦地哭出声来,但是张开嘴时,嘶哑的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带着淡淡咸味的泪水完全模糊了视线,当她抬起头的时候,就连满天繁星也被泪水模糊,就像是透过凸透镜观察景物一样,那璀璨的银河开始缓缓弯曲,即将组成那个形状的前一刻,她却毅然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再次回想起父亲曾经的话语。
“如果一直睁开眼睛的话是很难看到的呢,当你闭上眼睛的时候,也许你就能看到星星的眼睛了。”
耳旁似乎又听到了当年那稚嫩的嗓音问出了充满孩童天真的问题:“爸爸爸爸,星星会有眼睛吗?如果它们也有眼睛,那么星星会哭吗,也会流出眼泪吗?”
“如果星星也会哭泣的话,说不定它们的眼泪从天空中流下,就连地上小草的叶片也会被打湿。”那个人当时温和地回答道,“星星的眼泪是滚烫的,会把小草烫伤,因此为了保护小草,星星是不能哭的哦。”
她再也不试着压抑,紧紧抱住同样泣不成声的母亲,任由泪水从脸颊上滑落,浸湿了小草新长出的叶片。
那一年,她十二岁。
大宇航时代,原本无比广袤,似乎遥不可及的太阳系成为了人类的后花园,那些穿梭于行星之间的巨大星舰成为了新时代的航线编织者。与以往不同,她再也不需要从地面仰望那片浩瀚的星空了。此时,她就在这片璀璨的星海的包围中,隔着复合玻璃凝视它们。
曾几何时,古人在地球上抬头仰望夜晚的天空,却惊讶地发现星星会像是眨眼一样闪烁。然而,科学技术的进步早已揭开了这背后隐藏的真相,星星闪烁本身只是大气层所产生的奇妙景象,因此,在真正浩瀚的宇宙中星星其实是不会眨眼的,它们是永恒的航标。
大宇航时代不再需要缥缈的童话,这里需要的是精确可靠的数据,永恒不变的灯塔,与坚若磐石的意志。
太空不再是门槛了,如今任何人都可以轻松地前往太空,这个时代的航天员也不再需要超越常人的身体素质,但这并不意味着那些拥有强健体魄的人就会变得毫无用处,而这也正是她身处此地的原因。母亲在几年前就已经永远离开了她,因此她已然没有了牵挂,可以在这里远离社会生活。她已经知道了父亲所处的科研机构当年在研究些什么,那是空间物理学,是扭曲空间的超光速旅行,也是恒星际航行必备的技术。
虽然整个空间物理科研机构连带其中全部的研究人员都被从他们所能看见的空间中抹去了,但是研究计划本身却不会停止,人类必须掌握超光速旅行的能力。
这里是位于母星深空轨道的联合国空间跃迁研究站。
她知道父亲的期待,哪怕是小时候的些许回忆,她也能看出他对于星空深处的向往,而这也是她现在身处此地的原因。平常的民众并不知道,短距离的连续空间跃迁技术早已被最尖端的科研团队变成现实,就连长时间的休眠舱也已经有了定型的成品,制造出真正的恒星际载人飞船已经变得近在咫尺,但她所想要成为的却不是父亲那样的科研人员,而是这种航天员。
她始终记得父亲所说的那段话:“虽然我们现在只能仰望,但是也许有一天,你会真正出现在那片星海的深处,就像是我们现在注视的星辰一样,在宇宙中闪烁着光芒。”她知道,她会努力把这一切变成现实。
如果可以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批能进行恒星际航行的人,她相信这种成就足以让父母感到骄傲,璀璨的星海终将成为她的目的地,她将在那里回头望向母星。
这一天不会太久的,虽然恒星际飞船一开始制作出来肯定要进行无人试飞,但她相信自己终将迎来那一天的到来,能够真正前往这片星空深处的那一天,她将真正用自己的双手接触到那片曾经只能仰望的地方。
她向前伸出手,就像是要接住星星流下的眼泪,不经意间手掌已经被打湿,泪水控制不住地从脸上流下。
那一年,她二十岁。
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向星空启航的那一天就这么突兀地到来了,然而却完全不是以她之前想象的方式。
人类一直期待着有外星文明的存在,最终,在那一天能够证明外星文明存在的证据终于出现了,但它们的出现给人类带来的并不是终于证明自己不再孤单的喜悦,而是一场空前绝后的浩劫,完全一边倒的战争。
据说,那是五个长度超过万米的巨大星际堡垒。不知道来源,不知道目的,它们很是突然地出现在了恒星系的外围,那是完全为了战争而生的恐怖机械,所有人能够肯定这一点。无法交流,无法阻挡,就像是很多科幻故事中描绘的文明毁灭者一样,它们从一开始就以这种姿态一路向着母星碾压过来。让人类为之自豪的太空舰队在这些星际堡垒面前就像是玩具一样被毫不留情地碾碎了,哪怕是动用了平时根本不被允许使用的大当量反物质武器也无法毁灭其中任何一个。
在这种情况下,人类的高层终于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让那些原本打算用于无人实验的恒星际飞船提前使用,但它们的使命不再是探索,而是保留文明的种子,就像是科幻小说中一直描写的那样,作为最后一丝延续种族的希望而存在。即使……参与这项计划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更大程度上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就算有了克隆技术与基因库又能怎么样?在这片无边无际的浩瀚宇宙中,合适的行星哪里是这么容易遇到的。
六艘能够进行连续短距空间跃迁的恒星际飞船,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之光,因为人类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这件事情根本没有告知普通民众,事实上也没有时间去告知他们。回忆当初,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整理好了装备,和其它逃亡者就像是日常训练时那样进入了这艘实验型恒星际飞船的。当恒星际飞船缓缓滑入加速轨道的时候,她有些茫然地看向了那片星空。
银河没有为之动容,浩瀚宇宙无比冷漠地俯瞰众生。
直到空间扭曲产生的压力和专门用于催眠的药物最终让她再也无法凭借意志力抵抗,只来得及轻轻叹息了一声,就在那片越发光怪陆离的世界中陷入了昏迷。
如果我闭上了眼睛,那么能看到星星的眼睛吗?即将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她在心中这么问自己,却没有等到答案就闭上了眼睛,让意识沉入那片永恒的黑暗。
那一年,她二十五岁。
仓促启航的恒星际飞船是极其不稳定的,各项系统都没有经过很好的测试,因此出现问题几乎是必然的。所有飞行员都知道这一点,她也对此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不是被设定的几天后苏醒……休眠舱的控制程序显然出现了异常,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让她感觉无比绝望的数字。
【母星静止时间标:14287524年。】
当她再次醒来,母星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千四百万年。
即使是旅途中长时间处于真空环境下休眠,飞船的主控屏仍然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她颤抖着伸出手指点开了那份迟到了一千四百万年的信息,看到了太阳在外星入侵者制造的人造重力漩涡下坍缩成为了原本不应该出现的黑洞,就连引力也明显出现了反常的增强,甚至将按理来说不会有影响的母星完全拖入了视界。
她知道,自己还担负着使命,承载着无数人的期盼,但这一切已经与她无关了。她感觉累了,也不需要去寻找新的生命行星,把这一切交给其他的逃亡者吧。
她已经不可能再去做到这种事情了,她知道这一点。
飞船把她唤醒的原因只有一个,当她看向窗外的时候就可以很明显地看出这一点,那是一片黑暗,远比你所能想象到的任何黑暗更加黑暗,那片旋转的黑暗吞噬了星空的一角,两端形成了巨大的螺旋形物质流。
那是黑洞,这艘恒星际飞船进入了一个黑洞的引力范围,以飞船自身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再逃离黑洞引力。
“星星如果也有眼睛,那么它们会流泪吗?”
她有些迷茫地看着窗外的那片星空,那片在黑洞引力影响下就连光线都出现了明显扭曲的世界。无穷无尽的璀璨星辰在空间的变形下扭曲,组成了两道巨大的弧形,而最中央的星光则是笔直射入了这片空间。她终于看到了那一幕,曾经只在梦中出现的美丽景象。
宇宙浩瀚的星空中,银光闪烁的眼眸与她彼此对视。
她知道,她这次恐怕是真的逃不掉了,那么就让这一切在这里结束吧,在那美妙的童年梦幻中永远沉沦。
“爸爸,我看到了星星的眼睛,它们确实不会哭呢……”
休眠舱中的她再一次闭上了眼睛,她做出了选择,决定在睡梦中等待着黑洞将她完全吞噬的那一天,泪水从眼角轻轻扩散到了休眠液中,她似乎又一次感觉到曾经那只轻轻抚过她头顶的手掌,揉乱了原本整齐的发丝,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小艾你在这里啊。”
但她知道这只是她的幻觉,那是早已埋葬在一千四百万年前的过去,也许在时间中曾经失落的一切,都将在未知的彼岸重逢,此刻就让她沉入星星的眼眸吧。
那一年,她已然忘却了自己的年龄。
结束了吗?也许结束了,也许一切才刚刚开始。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还能再醒来,因为她在最后一次沉睡时根本就没有再设定自动唤醒的时间,但是此刻,的确,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在逐渐苏醒。
当眼前的世界还是一片黑暗,没有透入任何光芒的时候,她就已经听到了周围人们走动与交谈的声音。他们用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语言在彼此对话,但古怪的是她却清晰地听懂了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即使她很肯定自己是第一次接触这种陌生的语言,那些人似乎在来回走动惊叹着什么……
“谁也没有想到吧,最后会是这种结果……”
“持续了数十亿年的权限争夺,居然会……”
“议会那边传来消息,我们也许都需要……”
“再共享一次初代体类比数据,这简直……”
……
直到,她轻轻动弹了一下感觉上有些异样但似乎并无大碍的身体,这个动作似乎惊动了周围的所有人,他们停止了交流,整个环境变得就像是死一样寂静,她能够感觉到那些视线在身上聚焦。
这种感觉很奇怪,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她,这让她有些不安,她现在似乎不应该会处于这种境地。
在莫名的力量驱使下,她最终睁开了眼眸,眼前所见的是一片无处不在闪烁着柔和光晕的广袤空间,一层淡淡的雾气笼罩在环境中,而她此时似乎躺在某个充斥着液体的容器内,完全没有力气直起身体去看清楚那些环绕在附近的人到底是在做什么,直到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她的正上方,带着遮盖面容的头盔,头盔表面则是布满了闪烁光芒的花纹,那些复杂的花纹令人不禁眼花缭乱。
“我在哪里……”
她轻轻地用那种明明没有学习过却仿佛无师自通的语言问出了这个问题,声音很轻很细,音色也变得不像她自己的嗓音,强烈的困意不断涌来。
“欢迎来到当今宇宙三大终极文明之一,星空精灵的文明主舰队。”面前的身影摘下了闪烁光芒的头盔,露出了紫色的皮肤,尖锐的耳朵与银色虹膜的眼睛,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她,突然露出了一丝神秘的微笑,“那么,请问你的名字是什么呢?”
一种异样的压抑感在这一刻突然渗透到了空间中的每一个角落,她感觉到了那种沉重使命,就仿佛整个宇宙未来的命运将在这一刻被彻底改写。
那一瞬间,她突然看到了那个物体,哪怕是隔着实体与空间,她也看到了就放置在不远处的那个物体,那是一把尺,就像是平常绘画所使用的直尺一般大小,表面却浮动着无数细密的符号,那些符号就像是海面上的木块一样在这把尺的表面不断沉浮,冥冥中她听到了它的名字:度衡尺。
全部紧张与不安似乎在一瞬间随风而去,往昔的记忆翻腾着涌上心头,即使记忆告诉她的事情根本无法解释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她还是看向那张陌生的脸庞,并低声说了出来:“我的名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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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 第434章残羽歌
名为昕羽的种族,拥有岚星上最为精准的大脑用于精确运算电磁波的变化状态,甚至可以计算出自己剩余的生存时间是如何动态变化的,同时,她们也自然就拥有了超乎寻常的记忆力……几乎不会遗忘的记忆力。
因此,许多年后她依然能够从记忆深处清晰地找到自己出生时的那一份记忆,虽然当时还无法睁开眼睛看向这个世界,但是昕羽人与生俱来的电磁感应能力已经很自然地将周围空间中的磁场波动勾勒出了略显模糊的动态景象。那是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父母,父亲显得有些焦虑不安,不时转头看向远处,而母亲则是直接哭着抱住了她,用混杂电磁波指示的声波语言倾诉着什么,那是如同鸟鸣一样一瞬间变化无数次音节的声音,普通祈月人的大脑根本就不能解析出来。
然而,她记得那段声音,并且在一生中都将那一段记忆深深地印入了自己的脑海,因此她也能够在未来将那一段母亲的哭诉声翻译出来:“欢迎你来到这个世界……我的孩子,但你不应该来这个被诅咒的时代……”
后来她才知道,就在她诞生的前夕,那并不算漫长的时间之前,这个与世隔绝的古老岛屿上因为理念与想法的不同而爆发了一场内战……最初还只是理智的辩论与争吵,但很快,就连昕羽这个种族的成员都渐渐无法承受这种压力,似乎一直隐藏在天性中的抑郁与消沉爆发出来,让他们几乎疯狂。最终,争论变成了战争,战争变成了毁灭,原本还遍布陷空山低层地区的广袤星幻树林在疯狂的战斗中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
昕羽人战斗使用的是雷芒树树枝激发出的电流,这种高压电流频繁的冲击直接从最深处杀死了星幻树的生命力……这可不是掰断一根树枝那么简单的事情,哪怕是种子都在这种冲击下彻底死亡,很快,那曾经广袤的星幻树林就成为了历史,而大量的使用使得雷芒树也被卷入战争中。族人死亡,食物匮乏,环境崩溃……
那片古老的世界成为了历史,只留存于前人记忆中虚幻的浮光掠影,哪怕是数千年的时光,也难以让这片无数年演化之后的世界再度恢复往日的光辉。并非所有人都能理性地思考,当这场战争中的一方逐渐呈现出颓势时,他们做出了疯狂的举动:将连接雷芒树的导藤割裂,把这个共同承载电压的庞大群体撕开,让那些原本可以承载天威的树木在巨大的电压下烧焦……
他们试图同归于尽,但不知道到底算是这个种族的幸运还是不幸,他们的家园没有完全毁灭,但是却依然被破坏了一大半,大批的雷芒树在这段时间死去了。
极端分子被毁灭了,而活下来的人依然要继续生活。
然而,在雷芒树大批量被毁之后,一直困扰着名为昕羽的种族的最大问题终于暴露了出来……他们过于依赖雷芒树生存了,就像只吃竹子的大熊猫,唯一的区别是竹子属于很容易种活的普通植物,而雷芒树不是。
雷芒树一旦折断,除非把断掉的树枝在电力枯竭之前移植到合适的环境中成活,否则就只能从树枝中汲取电力,而不能再次将电力简单地注入其中。这使得掰下来的雷芒树树枝成为了类似电池的东西……虽然拥有着巨大的电力储备,但并不能掩盖这是一次性电池。
一次性的使用使得折断雷芒树的树枝成为了一件很奢侈的事情,雷芒树生长的速度不可能跟得上这样消耗的速度,因此他们大多数情况下只能直接用那两颗小尖牙刺入雷芒树的树身,而折断的树枝只有在出远门的情况下才会这么做。大量雷芒树的死去使得昕羽人不得不面对一个严重的问题,原本在控制生育之后还算宽裕的电力储备几乎是瞬间就面临了枯竭的危机。
剩下的雷芒树数量,根本就养不活那么多的昕羽人。
“你不该出生在这个时代……我可怜的孩子……”母亲哭泣着抱住了年幼的她,但是却对残酷的现实无可奈何。昕羽人不是第一次派出人员试图寻找陷空山之外可能的居住地,但这是最迫不得已的一次,那些被派遣出去的人一方面是为了寻找可能的新生存环境,另一方面则是……如果他们死去,也减轻了族群的食物负担。
所有人都知道,这其实是一个希望渺茫的送死任务。
没有人会想死,但是现实并不因为他们的不甘心而改变,因此,在这种情况下有一批人首先选择了奉献。
这一切与当时的她无关,族群再怎么陷入危机也不可能把刚出生的孩子送出去找死,但是在她逐渐长大的那些日子里,她见证了太多太多这样的故事。昕羽这个种族的人数不多,因此很多人都是互相熟悉的,而这些原本还在对着她亲切微笑的面容总是在踏上那离开陷空山的旅途之后,就彻底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了。
大人说,他们都是英雄,为了族人选择牺牲了自己。
……英雄吗?她当时只是有些懵懂地点点头,年幼的女孩心中根本就没有这种英雄的概念,除了父母之外,当时她心目中真正的英雄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哥哥。
是的,她并不是父母唯一的孩子,早在她出生之前就已经有另一个孩子在她之前来到了这个世界。她的出现其实有点出乎众人的意料,父母原本并不打算继续要孩子了,但是她的存在使得这个家庭同时有了两个孩子,这就……让父母在族群中陷入了很尴尬的处境。
本来人口就严重超过了大大削减之后食物所能供应的程度,这里所指的不光是雷芒树所能提供的电力储备有多少,还包括了普通意义上的食物。昕羽人当然不可能是仅仅依靠电力就可以活下去的生物,他们同样需要水分和各种物质来补充生活与成长中所需要的元素,但是雷芒树大量死亡之后,原本贮存于树干中的重金属成分随着它们死去大量流失到了陷空山的土地中,严重超标的元素含量破坏了原本正常的生态圈。
这使得陷空山中大量原本的植被与动物都陷入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处境,哪怕是普通的食物也开始变得供不应求,在这种情况下……甚至开始采用送死的方式来降低人口压力的情况下,她的父母却生了两个孩子,这无疑使得族人对此意见颇大,甚至有趁着刚出生将孩子处理掉的打算,但是她的母亲却拼死把她保护了下来,父亲与那些族人据理力争,在一番争执之后族人终于后退了一步,允许他们把孩子养大,但条件是第二个多余的孩子不能一直留在陷空山给族群增加负担了,她长大到能够独立之后,必须加入外出的群体。
父母自然不甘心接受这种的结局,但他们也知道这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容忍了,做出这种决定的人并不是与他们过不去,也不是非要把自己的族人往死路上逼,而是出于无比残酷的现实,只能做出这种无情决定。
大人都明白这种残酷的道理,但是孩子却未必能够完全理解,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被指定为不应该存在的个体未免过于残酷了,哪怕是别的孩子也经常指着她说这是那个“多余的孩子”,她甚至一度被这种痛苦的处境逼迫到想要自杀……但是却被她哥哥发现后阻止了。
她曾经怨恨,也有些嫉妒年长的哥哥,如果没有这个哥哥的存在的话,她就可以成为父母唯一的孩子,在正常的情况下成长。然而,就在她站在碎星群岛边缘看着面前波涛荡漾的海面,打算让自己就这么沉入海中结束一生的时候,那个曾经让她嫉恨的哥哥却从背后猛地抱住了她,带着她重新飞回了悬崖顶部,带着泪光,那痛苦的神情竟让她一时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如果先出生的不是我就好了,我宁可让给你。”他在她的耳旁这么说道,从溢散的脑电波中收集到的信息让她很容易就判断出他所说的都是真话,“没事的,我会想办法解决未来的问题,所以请务必活下去……”
那一天,在岛屿边缘的悬崖上,她就像是人偶一样呆呆地坐在岩石上,听着哥哥拿出她从未见过的东西,吹奏出了一首轻柔的歌曲,曲调很优美,但是却没有歌词,只有委婉的曲调在她耳旁缭绕……渐渐驱散了心中那怎么都挥之不去的阴霾,最终她忍不住抬起头看着哥哥手中奇妙的东西:“这首歌……是什么歌曲呢?”
“没有名字,这是为你编的歌曲哦……”哥哥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脸上是温柔的笑容,“即使是羽翼被摧残的鸟儿也要坚强地活下去,那这就叫残羽歌好了……”
“如果没有我,也许会更好吧。”她略微有些神色黯淡地低下头,却被手中冰冷的触感所惊醒,看着哥哥将那根打磨得很光滑,表面有着微弱孔洞的紫色空心树枝塞进她的手中:“不会哦,有妹妹真是太棒了呢……”
“这是我自己做出来的乐器,想玩玩吗?”
她有些发愣,下意识地学哥哥的姿势把嘴唇凑到那根细长的紫色树枝一端,在他的指导下学起了吹奏它。
那时的她,还没有意识到哥哥说的解决意味着什么……
按照出生时的约定,当她成年的时候,她必须和其他离开陷空山的昕羽人一样去寻找新的可能存在的居住点,在把人口下降到警戒线彻底解决食物匮乏之前这个问题始终无法得到真正解决,现实总得有人牺牲。
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哥哥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就连父母都不知道,他偷偷说服了负责管理这方面事情的昕羽人,让自己代替了妹妹的名额,抢在她知道之前已经离开了陷空山。当她准备迎接自己的命运时,却被告知她已经不再需要离开这里了,并且看到了哥哥所留下的短暂留言,正如他一贯温柔的话语:“没关系的哦,问题已经全都解决了……你可以在故乡过自己想要的生活,隔壁那孩子不是一直挺喜欢你的吗?我觉得你和他在一起也是不错的选择,活下去哦……”
她知道,这对于他们的父母来说是一个艰难的抉择,两个孩子只能选择一个,哪怕是他们想要用自己的性命代替孩子也被族人所拒绝……成年昕羽人和孩子的价值不能完全等同,而在这种情况下父母只能痛苦地选择按照顺序来,但哥哥却擅自做出了这种……这种……
她知道哥哥所说的那孩子,那是隔壁人家略比她年长的男孩子,也是少数不会嫌弃她,甚至主动与她亲近的同龄人……那个笨蛋喜欢她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基本上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但是她现在却根本顾不上在乎那些事情了:“哥哥,你这个魂淡……谁要你这种自私的奉献啊,你以为我会对此很感动吗……”
她知道这会让父母更加痛苦,但她实在无法控制住内心的冲动,在给父母简短的留言之后,她直接冲出了家门。她知道这一批离岛的昕羽人是怎么走的,他们似乎发现了一座能够在海面上移动的岛屿,想要利用这座岛屿去寻找新的居住地,如果速度够快那还能……
她第一次看到一向温和的哥哥生气,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可怕表情。当她最后精疲力尽地追上了栖舰兽,无力倒在岛屿表面被发现时,哥哥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了全世界最可怕的怪物,那惊恐的神色是她第一次看到的,随之而来的是她哥哥愤怒的咆哮,他狠狠地斥责着她的冲动,但是却又无可奈何……栖舰兽已经远离了陷空山,他们不可能命令这只巨兽返航,而随着距离越来越长,让她自己在茫茫大海上回去纯属是找死。
她找到了哥哥,但是他们谁也回不去了,而且就算是一起回去,族群也不可能容忍这两个孩子留在岛上。
“只能祈祷可以找到别的居住地了……能种活雷芒树……”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向来都是充满信心的哥哥用这么绝望的语气叹息,他重新拿起那根细长的紫色树枝,在栖舰兽的背上吹奏起了一曲凄凉的乐章……隐约间,似乎就连天空中路过的层翼龙都拍打翅膀逗留着聆听。
这种概率太低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面前几乎完全是绝路,陷空山这种独特的地理环境真的还存在类似的地方吗?哪怕是在神话中,都没有提到过这种事情……
她以为,她最终会在这座飘浮的岛屿上和哥哥一起漫无目的地流浪,在携带的雷芒树树枝完全耗尽电力储备之后因为能量匮乏而死去,就像是历史上无数曾经离岛远行的昕羽人一样,他们无法在外界生存下去。
然而,那一刹那的痛苦来得太快让她根本猝不及防……
他们发现了一个与他们完全不同的智慧种族,并且确认了他们正处于两座大陆之间的狭缝中,这一连串的变故让她那原本已经死寂的心灵久违地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她知道,这也许是一切能出现转机的开始。
虽然还没有发现类似陷空山的环境,但哪怕是一丝最微弱的希望也足以吸引人飞蛾扑火般地去追寻,经过一次商讨之后,他们决定分散行动,除了一部分昕羽人留守之外,其他人前去两座大陆打探消息……昕羽人并不笨,他们也会利用飘浮物作为海面上临时休息的地方,而且利用磁悬浮除了电力消耗,会更加灵活。
他们学会了这个种族的语言,以他们的大脑来说这种事情并不困难,但让他们有些惊讶的是这种语言与他们当中流传的普通波段语言非常相似,仅仅是在一些细节上有着偏差,并且把语速大大降低了而已。能够沟通将会是一个很重要的关键,这意味着他们有可能直接向着这个陌生的种族请求帮助,向他们询问哪里有着能够适合雷芒树生存的环境,总比自己找要快。
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预料,留守岛屿的昕羽人突然发现了一批坐船的祈月人登陆了这座岛屿,在进行了一阵商讨之后,自认为力量可以完全压制对方的他们决定不管这事,同时也尽可能不在祈月人面前出现,让他们认为这是一座无人岛屿,然后自己离开就行了。
她没有去在意这些事情,但是有一天当她跑去找哥哥的时候,她却看到了令她惊骇的一幕……一群祈月人挥舞着武器,而她的哥哥却倒在血泊中,一条腿扭曲成了怪异的形状,浑身上下都是在流淌出血液的伤口……
“不……”
她微微张开嘴,但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身体先于思想采取了行动,就像是拔出利剑一样抽出腰间的雷芒树树枝,运转过无数次的身体磁场激发了树枝内部的电力释放,刺眼的白色光芒疯狂地从中绽放出来……
那些祈月人甚至没能露出惊恐的眼神,就在一刹那被近距离的电流麻痹,然后她将手中的紫色树枝依次按在他们额头上,在他们惊骇欲绝却无法动弹的情况从近距离用电流烧焦了他们的大脑……死得不能再死了。
思想已经变得无比混乱,她甚至没有仔细查看,在发现哥哥依然没有动弹之后,她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想法:那些该死的祈月人,他们都要死……都要死……
不再顾忌电力的消耗,她转身向着那些祈月人驻扎的地方走去……她知道刚才有一个祈月人躲在不远处,他躲的位置虽然看不到,但是却在磁感画面中显示得清清楚楚。她不会杀死他,至少现在还不会,因为她需要这家伙来带路,然后就可以把他们……全部杀死……
几乎陷入疯狂的她自然没有发现在她离去之后,原本被她认为已经死去的哥哥,努力睁开了蓝色的眼睛,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是想要喊着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她知道,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成功。
昕羽人的个体杀伤力远远超过祈月人,她可以杀死一个祈月人,十个祈月人……但她难道还能依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杀死一百个,一千个祈月人吗?哪怕是有无限的电力,就像是肌肉有疲劳一样,昕羽人自身的电磁能力也存在这种疲劳极限,不可能一直支撑下去。
从陷空山到栖舰兽,从生死峡到南元大陆……她感觉到了疲惫,就像是从一出生开始就已经不被这个世界所需要,这种生存意义被完全剥夺的绝望曾经让她压抑到近乎窒息,直到那一缕悠扬的乐声驱散了内心的绝望,然而,现在那一丝绝望的窒息感再一次降临了。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当她在那些祈月人惊恐的眼神中攻击时,内心却隐约期待着他们能够将她杀死从此终结她的痛苦,活着对于她来说实在太累了……
直到,那种不知名的东西开始逐渐侵蚀了她的身体……
……终于可以结束了吗?意识到自己似乎命不久矣的她内心没有恐惧,反而感觉到了一丝隐约的解脱。很快她就无法继续维持磁悬浮飞行了,同时来自身体与精神上的折磨让她无力地瘫倒在地面上,然后她看到了那个身影……那个有着红色眼眸与蓝色长发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的树林中,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痛苦地挣扎。
“你……与他们不同,更接近我们……”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告诉她,或许仅仅是想找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也许这是她最后留下的遗言了。
“你居然也会说这种语言?”对方不禁诧异地惊呼了一声,有些惊讶,“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陷空山……告诉他们……”她已经顾不上理会对方的提问了,仅仅是艰难地想要留下最后的话语,“苍青……还有其他人……已经回不去了……不要再次踏上那座……外界已经没有类似的地方了……所以千万不要……离开……”
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全部的话,她似乎是终于到达了极限,猛地惨叫了一声,一阵极其强烈的电磁脉冲几乎朝所有方向迅速扩散了出去,整个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好像在经受什么非人的折磨。很快,她就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脸朝下趴在地上,手指死死地刺入了地面的土壤内部,剧烈地颤抖着身体,似乎迫切地想要摆脱什么可怕的东西,她能够感觉到那种异常……
终于……可以结束这痛苦的生命了啊……
她看着眼前越来越模糊的画面,瞳孔渐渐溃散……爸爸妈妈……还有哥哥……苍青是个坏孩子,本来就不应该存在的,果然还是干脆地消失掉比较好吧……也许你们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留下我的,刚出生那会就干脆抛弃掉的话,什么事情都不会有啊……还有隔壁家的那个笨蛋,只有他自己还以为我不知道他喜欢我的事情吧……
耳旁隐约响起了哥哥当年吹奏的那首曲调,残羽歌啊残羽歌,羽翼有残缺的鸟儿最终只能从天空坠落吧。
最终,身体抖动的幅度还是渐渐缩小了,彻底平静了下来,没有痛苦也没有哀嚎,她仅仅是静静地趴在地上,呼吸也不再急促,最后的意识终于彻底消散了……
藤紫……你这个笨蛋应该不会从陷空山跑来找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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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 第463章轮回罪
我知道,我将会成为英雄、伟人……被永载史册。
从那一份最后的数据报告刚刚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已经是注定的事情了,因为数千年来都没有人能够解决的事情,将会因为这一份小小的数据报告改变。
没有人会再以圣城的一名小研究员来称呼我,在遥远的未来,汐海族群的大多数人也许都会这么称呼我……
胶草脂之父,汐海史上最伟大的发明家之一,希维。
我的双手因为激动而颤抖,注视着那叶片肥硕的植物在刀片的切割中流淌出乳白色的特殊物质,它们在高温中随着凝固而变得坚硬强韧,甚至还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增强硬度。最初,这是一团在海水中自发凝聚起来的浆液,加热十分钟之后,它就变成了柔韧而富有弹性的皮球,再加热十分钟,它就变成了刚性球。
当然,它的硬度是有极限的,即使是最强的硬度也不可能比得上金属,实验室中的碰撞证明了这一点,但是这不重要……我意识到这将是一种可以绕开圣城技术直接普及的超级物质,它在海水中不会锈蚀,将会是制造各种复杂零件的绝妙选择,最关键的是,哪怕是一个用土法制造的简单模具都可以直接加工胶草脂。
我迫不及待与族人分享这个伟大的发现了,它的存在会让我功成名就,我知道,这将是一次改变世界的壮举,但我还是强行忍住了激动的心情,先重复一下实验,将各种数据完善之后再交给圣城高层比较好吧。
海水的流淌声似乎也在无意识中变得寂静了下来,我看着手中最终成型的白色零件,就像是看到了未来。
整个族群的未来,就在我的手中。
胶草脂的效果比预想中更好,看起来一切都很顺利。
圣城高层大为震动,就连平时那些几乎不会对我有印象的老研究员也都纷纷开始关注我,胶草脂的发现将会成为圣城之外族群的一次技术飞跃,这几乎已经是注定的事情了……只不过胶草脂的使用还有一个问题。
胶草脂的硬化需要高温才能做到,如果是利用圣城实验室中的加热仪器,那么这自然不难做到,但是根据圣城基本法中的规定,要想大规模利用胶草脂到汐海民间,那么就不允许使用圣城中现成科技设备参与。
如何在海洋中寻找这种高温热源,就成为了大问题。
我知道,我不能指望把这件事情交给别人来解决,否则应有的荣誉很可能有一大半甚至全部都会让别人取得,不论是为了个人的利益还是历史留名的荣耀,我都必须亲自解决这个问题。凭借简单粗糙的工具,在海洋中点火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即使是能够制造出一小片没有海水的空气区域,前人的试验也早已证明了这种点火方式的不可行……氧气会快速被燃烧耗尽。
我知道,这片海洋中确实存在着能够制造出高温的生物,但是先不说驯化的成本,光是受到这种数量的限制就注定了胶草脂无法被大范围普及,所以我需要的其实是一处能够持续大范围散发出高热,并且成本相当廉价的区域。有趣的是,据我所知海洋中的确存在着那么一种区域,天然就向外源源不断散发出高温。
海底热泉,即使是热泉边缘的地带也足以让胶草脂完成硬化到能够被用于制造机械部件的程度,更别提圣城南方三十公里处正好有一处大型的海底热泉地带。
我知道,热泉并不是一个宜人的环境,那里充斥着恶劣的气息与足以慢慢置人于死地的毒素,如果真的要在热泉旁边建立相关的机械配件生产工厂,那么在这里工作的汐海人必然会在长时间的侵蚀下逐渐失去健康的身体甚至是猝死,但那又如何呢?如果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我自然会竭尽全力,但是在没有办法解决环境危害问题的情况下,少部分汐海人的身体健康与整个族群能突破数千年的瓶颈得以发展,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我们已经太需要做出突破了。
我选择了这条路,来自圣城与民众的压力也逼迫着我只能选择走上这条路,如果这时候我放弃了胶草脂,那么结果绝对不止是回到之前的处境那样简单,就算是汐海人也懂得一旦飞得越高就会摔得越惨的道理。
出发探查热泉的那一天,我在房间里最后一次默默告诉自己:我是希维,我将会成为汐海历史上的伟人。
实验进展比我想象的更加顺利,即使是隔着一层可能削弱影响的塑形模具,胶草脂在热泉高温下还是很容易就开始了与实验室中一模一样的硬化过程,唯一的问题是在野外环境中的胶草脂不是很容易控制,一旦让这些物质进入腮部或者眼睛,那么剧烈的毒性会快速摧毁正常汐海人的身体,这个问题必须得到解决。
那时候,我想到了很久以前曾经在圣城作为学生学习时读过的那些书籍,既然胶草脂本身很难做到完全压抑住扩散趋势,那么如果给这种胶状物质一个可以吸附的对象使其变成复合材料呢?抱着这种想法,我试着将海洋中最常见的沙粒与胶草脂混合在一起,于是最完美的成果诞生了,一种可塑性极强的安全材料。
那一刻,我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在向我招手,但我很清楚那只是一种错觉,真正的未来此时此刻就被我捧在手中,未来就在那一团不起眼的乳白色胶状物中。
我相信,这是我至今为止完成过最伟大的成就,它也的确让整个汐海族群都为之震动了,尤其是在实验性的胶草脂机械结构通过测试之后,人们开始真正讨论将胶草脂大规模运用到机械制造上的可能性。那些学者将我誉为黑暗时代中照亮了前进道路的一束光,停滞了数千年的文明演化在这一刻开始了再一次前进。
然而我知道,在无数光辉的印记下,胶草脂虽然已经做到了至今为止的最好,但它还远远不是完美的,我相信我们可以从分子结构的研究上找到继续改进这种材料的想法。这种材料的最高硬度也无法与真正的金属媲美,与圣城那些神秘的深潜器比起来,所谓的胶草脂空舟根本就是一个笑话……没有一个科学家会愿意自己毕生探索出的成就只是别人在几百甚至数千年前就已经玩剩下的东西,我觉得自己也不会是个例外。
我不会轻易把这些机会让给别人,虽然不能否认自己的确存在一部分功利心在里面,但那时候我所能感觉到更多却是一种责任。这是我的发明,我也有责任将它不断完善,那种感觉比个人的荣耀更促使我努力。
一次又一次,反复的改造与反复的实验,我让胶草脂变得越来越完美,隐约间,我似乎可以看到那曾经只在梦中见过的完美材料正在离我越来越近,甚至已经到了伸出手就可以轻易触及的程度……但我那时候并不知道,这个看起来越来越完美的世界会突兀地崩塌……
我一直相信,胶草脂的完善工作不是在实验室里面就可以轻而易举完成的事情。之前的事情为我带来了极大的荣耀与财富,但我还没有足够的心思去享受这一切,在我看来这一系列公开成就所带来的最大好处就是让我变得更加自由,没有了以前那种必须完成每天重复工作的枯燥,圣城给了我更多的自由,让我有足够的时间来到海底热泉边,研究我所发明的胶草脂。
助手对此很担忧,他说热泉的环境会对我们的身体造成很大的伤害,那些工人是在明知道危险的情况下愿意为了高额报酬来承担这种工作的也就算了,可我的存在价值并不仅仅是对于我个人而言,这样将自己的身体长时间暴露在这种环境下实在不是明智的举动。
但他不懂,他只是一个学徒,根本就不懂这对于我来说都意味着什么。仅仅是坐在实验室中悠哉悠哉实验的话,我永远都不可能制造出完美的材料。我必须来到这里,亲眼看着胶草脂在热泉中逐渐变化的过程!
然而,我们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最后真正终结这一切的根本就不是恶劣环境对我身体造成的影响,即使那时候我的腮部已经在经常接触热泉环境的情况下出现了一系列亚健康现象,可还远没有到危及生命的地步。
一次突如其来的小型地震,它的爆发非常突兀,当时我正在冒着危险试图观察新制作的复合材料能否正常起效,但是这一次剧烈的颠簸却让我本来就已经很危险的位置彻底变成了无法站立的状态……没有过多的意外,当我感觉到脚底踩空的时候,我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失足了,这些年来学习的全部知识都告诉我从这里掉进海底热泉只会有一个后果,那就是被烤到全熟。
理智让我知道,一切挣扎只是徒劳的努力。汐海人的身体结构早已注定了我们没有随意游泳的能力,这不是通过技巧可以弥补的问题,就像是祈月人无论如何拍打双手也不可能飞上天空一样,哪怕是在越来越炽热的水流中,我所能做的也只是在重力的吸引下不断下沉,向那深邃到不可知的黑暗热泉深处不断下沉……
意识渐渐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隐约间我似乎看到了数道彩色的光芒在几乎煮沸的海水中快速闪过,也许那只是一种视神经即将崩溃的幻觉吧……但我裸露的皮肤表面几乎麻木的炙热触感中却突然出现了一丝冰冷的气息。在灼热到快要坏死的细胞表面突然出现的这一丝凉意非但没有让我感到舒服,反而因为巨大反差带来了无比强烈的疼痛,让我痛苦地抽搐了起来。
某种东西正在钻进我的身体,它渐渐地撕开了我的体表,意识就像是处于一种慢慢飘离的状态开始与身体感觉逐渐分离。这时候,我不知怎么却想到了曾经在古代广泛流传的天国大地的故事,所谓的灵魂真的会存在吗?我不知道,但意识却没有如同神话中一样骤然上升脱离海洋,而是顺着某种通道转移到了那种钻入我身体的东西中,就像是第三者一样看着它从我的身体中抽出了什么东西,然后将创口粗暴地缝合,把减轻了许多体重之后已经不再稳定下沉的躯体向上推了一把……那几乎被煮熟的躯体随着热泉的湍流迅速上升,如果被他们发现,大概会觉得我已经死掉了吧……
这一次的小型地震不是一次意外,不知怎么我似乎从现在意识依附的这种东西上感觉到了一丝信息,这一次的大地之所以震颤,是因为有某种被深埋地下的古老东西短暂地活动了一下,也许它只是轻轻颤动了一下躯体,却直接就让这片地区产生了一次小型地震。
那东西似乎并不畏惧热泉深处的高温,它携带着我身体的一部分穿梭于黑暗的世界中,然后纯粹的黑暗似乎渐渐淡去……我不知道自己所看到的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但我的确看到了无数的彩色光芒在云雾状的空间中来回穿梭,然后,我看到了……来自远古的恶魔。
恶魔似乎没有注意到我,它只是看起来很高兴地自言自语着,而我也不知怎么就听明白了它的意思。它说它被困在了这里已经很久很久了,依靠它自己是无法真正逃离这里的,但是我这部分的出现让它有了逃离的希望,只要能够与我的这部分身体融合,那么它就能够脱离幽灵般的存在状态,这让它几乎迫不及待。
恶魔没有注意到我,然而我的意识却始终没有消散,我看着它改造我的身体组织,在这片似乎是隔离了热泉高温的神秘空间中将其扭曲,最后尝试着将意识降临其中……然而我,也在这个过程中看到了它的记忆。
那是一个古老的世界,一个闪烁雷霆与闪电的世界。
厚实浓密的气体中孕育出了覆盖面积巨大的雷暴,无时无刻不在爆发的高能反应使得那里看起来就像是人间炼狱,但是这种巨大的能量在频繁的碰撞中却逐渐产生了名为生命的奇迹。它们在稀薄的世界中诞生,将固定的形态与不固定的形态结合在了一起,以气为食,以光为语,逐渐从蛮荒中获得了智慧,在智慧中诞生了文明。最终,这个诞生于无边雷暴中的种族摆脱了他们的摇篮,以纯粹的光运转于特殊晶体中作为逻辑框架,发展出了大多数文明都很难做到的纯光路计算机,并以此为基础制造出了穿梭于星海的飞船。
探索行星,登陆卫星,改造恒星系……一直发展到超光速飞行,然而自从这个文明诞生以来就一直牢不可破的抱团精神却在星际空间的浩瀚面前屈服了。它们意识到如果全族始终聚集在一起,那么在浩瀚的宇宙中根本就只是沧海一栗,再加上随着航行距离的不断增加,另一个以前不算明显的问题也逐渐暴露了出来……
空间跃迁产生的时间跃进现象,这是每一个超光速文明都必须面对的问题。空间架本质上是一种对于空间结构的抽象模型,众所周知,所谓的空间架本质上就是维度的一种概念,而维度在某种意义上与时间却也是紧密相连的,因此空间的变化也会引起时间轴上的扰动。如果用一个比较形象的比喻的话,平时在空间架上的移动就像是缓慢的踱步,几乎不会有什么明显的影响,而超光速空间跃迁就像是从快步行走到疾跑的过程,与之伴随产生的时间跃进效应如同这个人在移动时产生的脚步声……他跑得越快,脚步声就越发响亮,也就代表着时间扰动的越发强烈,由于时间在大多数情况下属于不可逆回的单向通行线,因此带来的结果就是向着未来的方向跃进。当然,一个掌握了熟练技巧的人可以让自己在跑步的时候放轻脚步声,这就是对于高级文明削弱时间跃进现象很形象的比喻,他们是懂得放轻脚步的文明,即使脚步声依然存在。
当时间跃进的现象越发明显之后,这个从母星时代就始终紧密抱团的文明终于彻底支离破碎,化成了无数互不连续的舰队分散在宇宙中。文明碎片的诞生不仅仅是标准着这个文明进入了大多数中级文明的通常状态,也极大地增加了文明能继续延续下去的可能性。
这个故事就从其中的一个文明碎片开始……那是一个编号名为1548的文明碎片,它由数百艘能够进行超远程航行的太空城组成,它们原本的航行目标是一个预计能够建立暂时生存点的红蓝双星系统。然而,当这支舰队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它们才发现原本的观测出现了失误,这个恒星系并没有能够让它们开采足够资源的行星,而是只有一座位于拉格朗日点的诡异浮岛。
这座形状不规则的浮岛处于高温的环境中,大量磁性物质的堆积甚至使得它出现了强烈的磁场反应。不过这些对于文明碎片1548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它们完全可以很好地利用这座浮岛,然而,当这个文明碎片尝试靠近的时候,却发现这里早已经被占据了。
那是名为徙星鸟的太空生物,它们并不仅仅是单纯的太空生物,甚至还有着完全可以称之为智慧生物的智力水平,并且拥有让文明碎片1548都忌惮不已的太空战力。当时文明碎片的领袖主动向对方发送了交流请求,表示自己毫无恶意,很快就让这些自称守护者的太空生物轻易选择了信任它们,并且接纳了它们的舰队暂时停留,但条件是必须在完成休整后离开这里。
当徙星鸟们几乎完全放下警惕的时候,来自文明碎片1548的攻击突然毫无征兆地爆发了,无数的太空城疯狂倾泻火力,瞬间就将大量的徙星鸟撕成了碎片。的确,它们原本只是为了稍作休整,但是徙星鸟的说法反而改变了这一点。如果说这些太空生物是作为守护者存在于这里的,那么能号令它们的必然是某个更高级的文明,如果能够得到这个文明遗留的技术的话……
来自对于文明发展最本能的渴求,引爆了这场战斗。
然而,他们所犯的最大错误就是过于低估了对手,即使是在最初的爆发中死伤惨重,徙星鸟却仍然展现出了远超之前的力量……它们可不仅仅是单纯的太空生物而已,更有着那个不知名文明遗留的一些特殊武器的操纵权限,从中展开的某种类似空间干扰的装置甚至直接封死了空间跃迁。当那些特殊的武器在文明碎片1548的攻击下被摧毁殆尽的时候,它们自身却也已经几乎完全死去……当空间禁闭被解除时,这个曾经辉煌的文明碎片却只剩下了最后一座太空城和三名身体近乎崩溃的成员。它们再也没有心思去抢夺那个不知名文明留下的技术,而是匆匆使用了空间跃迁的方式逃离了这里。同样损失惨重的徙星鸟没有追击,当然主要原因是,失去那个文明留下的科技设备之后,它们已经没有能力再去拦截这最后一座幸存的太空城了。
当那座太空城在跃迁的光芒中消失时,幸存的徙星鸟眼中闪过了仇恨的情绪,也许这一次的欺骗让它们再也不会相信陌生的科技文明,当下一次再有飞船来到这个星系的时候,它们将会选择的也许就是……毁灭。
文明碎片1548最后的三位幸存者并没有坚持太久,它们的身体在崩溃中很快就要完全陷入死亡。无奈之下它们选择将自己思维以近乎幽灵般的电波形态延续了下来,至于本身的躯体则是被完全封闭了起来。这个过程产生了一个有趣的意外,信息形态的意识互相碰撞在无意中泄露出的一些信息碎片彼此交融,渐渐产生了一个全新的意识。这个种族并没有两.性相互交配繁衍后代的观念,在它们眼中,这就是它们三个共同诞生的孩子,尽管,它从一开始就不曾拥有过身体。
它们按照族群的习惯,给它起了一个很简单的编号名字:1548—4,甚至在这个原本只有三个密封它们躯体的巨大紫色水晶旁矗立了第四块水晶,以此庆祝后代的诞生,但是那孩子却在得知自己没有身躯的不同之后闹了脾气,强行扰乱光路将那块紫色水晶打碎。
即使是作为它们共同的后代,这种任性的表现也让它们很生气,于是,这三个幸存者就像是人类父母对孩子施以禁足惩罚一样把这个孩子囚禁到了一个自动闭锁的光路系统中,并且设定了解锁时间。当然,它们很快就又心软了,甚至在偶尔的交流中与孩子说起它们马上就会得到一个天堂般漂亮的星球,到时候就会放它出来,一起在这个比以往更美好的世界上生活。
名为1548—4的孩子憧憬地听着长辈讲述这一切,看着它们为得到这个新世界而谋划着,甚至在遇到挫折之后,不惜为此采用各种阴险的战术也没有放弃,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一个承诺,给它们孩子的一个承诺。
我们会为你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一起生活下去。
然而,这一切很快就在那一道骤然绽放的刺眼光芒中粉碎了……被封闭在禁闭光路中的孩子依靠为了防止它逃离而特地强化的防御幸存了下来,但它也眼睁睁看着那曾经带给了它温暖的三位长辈最后的意识在巨大的核爆光芒中灰飞烟灭……没有留下任何一丝的残留。
悲伤,痛苦,绝望……随之产生的,就是愤怒与不甘。
当庞大的太空城核心在最后完全粉身碎骨时,这一部分独立的禁闭装置却幸存了下来,被掩埋在撕裂的海床内部,依靠最低程度的耗能苟延残喘着。没有人从外界解开,它是不可能依靠自己的能力挣脱这个专门针对它的禁闭装置的,所以,它所能做的只有等待。
千年……万年……等待那个禁闭达到自动解锁的时间。
它要复仇,向着那摧毁了它所拥有的整个世界的仇敌复仇。这个等待的过程实在是过于漫长了,以至于当这一部分独立的光路系统解锁的时候,外界早已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不过即使是解锁了禁闭程序,仅仅以幽灵般意识存在的它也无法离开这部分光路系统,因此它所需要的,就是一个躯体,一个能够让它离开光路系统,自由活动于这个世界上的躯体。虽然它也知道在拥有了躯体之后,没有合适的意识提取设备就无法再回到原先的纯思维状态了,它也会随着躯体的死亡而死亡,但仅仅留在这里的话,也只是等死而已。
幸运的是,残留的自动机械帮助它找到了意外跌入热泉中的躯体,只要经过改造,它就可以拥有属于它自己的躯体。虽然用碳基生物改造的躯体不可能达到和它的族人一样特殊的形态,但它至少会尽力去模仿。
我看着这个古老的恶魔忙活着改造我的身体,那个同样古老的问题再一次浮上我的心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吗?从汐海人的角度来看,似乎的确是存在的。
曾经毁灭了它们想要占领世界的计划的,就是神吗?
尽管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我差点忍不住同情这个恶魔,毕竟它在它的族群中也只是一个可怜的孩子,但它那残忍的行为很快就让我抛弃了那一丝为数不多的同情心。我是希维,我是一个汐海人,我一直在内心反复警告着自己,我看着这个恶魔在得知了汐海人的状况之后不出意外地将建立圣城的神作为了它复仇的目标。利用残留的那些科技,它试着与真理扩散会的那些汐海人交易,给予他们足以对抗小股圣城执法队的力量。我也看着这个恶魔将抓来的汐海人少女绑在岩石墙壁上,从她身上剥离组织研究汐海人的基因。
我在忍,我知道自己不能轻举妄动,这个恶魔最大的失误就是至今都没发现我从未真正死去,但即使是一时压制了它,我也无法做出什么根本性的改变。隐蔽是我最大的优势,因此我必须等待合适的机会出现。
那个创造了圣城的神,又或者是曾经毁灭了那座太空城的存在还在这个世界上吗?我不知道,但我的确发现了有某种存在在暗处活动。从第三人称的视角观看的时候,总是能够发现一些当事人都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就比如那个原本作为实验体的红色巨人的意外启动以及错误的连接。我不知道那个暗中活动的存在想要做什么,但我还是悄无声息地压制了这个恶魔的注意力,以极为隐晦的动作让它没有注意到这些变化。
我是汐海人的一员,不论是活着还是死了,如果是我放出了这个恶魔,那么我就必须担负起埋葬的责任。
直到,最终能够真正杀死那个恶魔的机会终于来了……
我知道它想要使用的那些装置可以轻易杀死这些圣城执法队的成员,我觉得自己一生都没有这么拼命过,近乎疯狂地压制着那个恶魔的行动,甚至逼迫着它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的深渊,我愿意和它一起沉入地狱。
“你是谁?”那个汐海人少女带着疑惑表情这么问道。
我是谁?不,我谁也不是了……希维这个名字就让它带着闪耀的光芒记录在历史的篇章中吧,而我现在,只不过是一个要拖着恶魔一起下地狱的无名游魂罢了。
“这不重要,快杀了我!快点动手!”
当利刃真正刺入柔软的躯体中,感受着生命渐渐流失的感觉时,那种淡淡的失落感又是什么呢?脑海中似乎是快速闪过一生的种种片段,我却只感到了解脱。
那一刻,名为1548—4的孩子似乎在思维中绝望地哭泣:“为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我只是很单纯地想将我们的文明延续下去……”
“你没有错,我也没有错。”感受着意识渐渐消散,在最后一刻我对它说道,“只因为,我是一个汐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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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 第506章永恒光(黑)
传说中,在天地诞生最古老的那个年代,有一束光芒诞生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它从飘渺的过去照向永恒的未来,贯穿了无尽的时空,被称之为……永恒之光。
这是母亲从小给我讲的无数故事中一个,而我很奇怪地对这个并不起眼的故事记忆尤为深刻,从未忘却。
据说,永恒之光可以照亮通往过去与未来的道路,让我们看到平时无法看到的那些东西,可以照亮所有人内心最深处的景象,驱散深藏在内心的孤独与寂寞。
这是一个有趣的故事,曾经的我对这个故事感到不屑一顾,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却渐渐产生了那么一种期望……如果这个古老的故事是真的,那该多好啊。
曾几何时,我抬起头看着母亲,向她询问这个故事是否真实,而她却只是轻轻笑着摸了摸我的头:“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道永恒之光……无数双眼睛,可以看到无数个世界,只有你自己才能找到属于你的光芒。”
那时候的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内心深处却已经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果然是骗人的吧,这种怎么听都是编造出来的故事,完全就是用来骗小孩子的吧。
这个世界是如此辽阔无边,然而我所能感受到却几乎全是寒冷,茫茫天地间那彻骨的寒意……并非用肉体所能感受到的真实,却总是让我情不自禁地感到恐惧。
被整个世界所遗弃的恐惧,那种黑暗如此刻骨铭心。
“没有人可以战胜整个世界,所以你只能试着去改变自己。”母亲是这么说的,她将瑟瑟发抖的我抱在怀里,坐在那棵已经有些年头的音管树旁边轻轻哼唱着不知名的歌曲,试图用舒缓的音乐来让我平静下来……音管树的音乐并不是万能的,它只是在一定程度上能够促使动物的情绪平静,但这的确起到了一些作用。
母亲的怀抱并没有让我的身体变得暖和起来,我知道我的身体大概还是如此冰冷,那种寒冷的气息与深藏在记忆深处的某些回忆渐渐重合起来,让我再一次想到了曾经见到的那种怪物……差点成功杀死我的怪物。
那是最初的记忆,尽管懵懂却从未在时光中被遗忘。
后来我才知道,那种怪物在大多数语言中被称之为游灵,也就是游荡在大地上的灵体,这个词汇是祈月人第一次提出的,他们在过去很漫长的一段时间中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种怪物的存在……原因很简单,祈月人中面对这种诡异生物几乎没有生还者,而相比之下,恒洸与昕羽两个种族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尝试着反抗。
现在还能想起最初的记忆是冰冷可怕的世界,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永恒的寒意中窒息……宛如凛冬将至,天空中的阳光无法带来丝毫的温暖。我知道,那绝对不是我最初所经历的事情,但是再往前的记忆已经在那似乎能够冻结灵魂的可怕寒意中被永远冰封在了心灵的深处,我所能回忆起的只有那曾直面死亡的恐惧。
我依稀记得掉落在地上的枯枝表面以清晰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了冰晶,那些小动物似乎是感觉到了寒意的降临,动作够快的迅速逃离了这里,而动作较慢的却只能渐渐僵硬,但这无关紧要,游灵的目标根本就不是这些小型动物,它是冲着我来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虽然那时候还不清楚自己所面对的究竟是什么,但本能让我躲在那棵古老树木的巨大树洞中瑟瑟发抖。游灵显然不是用视觉看东西的,它甚至没有可以被称之为眼睛的结构,光学上的障碍物对于它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意义……那诡异的身体结构直接穿过树木的缝隙渗透到树洞内部,露出了游灵这种神秘生物的真面目。
那是一团彩色的朦胧光雾,半透明的身体不断重复着膨胀收缩,隐约可以听到微小的爆裂声从气体一样的物质中传来。它就这样慢慢地逼近,穿过微小的缝隙渗入树洞的内部,当名为游灵的怪物逐渐靠近到头部附近的时候,本能让我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直觉告诉我如果吸入这种彩色的光雾很有可能就会导致最糟糕的结果。然而,那种可怕的怪物似乎完全不在意暂时的失利,它晃晃悠悠地飘过来,在我的面前左右徘徊甚至渐渐笼罩了我的头部,所能感受到的只有冰冷。
憋气可以一时这么做,但是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很快我就开始感觉到眩晕,控制自己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那冰冷刺骨的气息一开始还仅仅是附着在皮肤表面,但很快就渐渐渗入了身体,强烈的恐惧由外向内不断蔓延,可以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在渐渐地远去……
游灵,这种诡异的生物似乎天生就是完全冰冷的生命体,它们需要不断从外界获取热量来使得自己保持在一个较低的温度……否则这个温度会迅速降低甚至杀死它们自身,而在岚星大地上最容易寻找的热源显然就是活体动物本身了。没有人知道游灵为什么会以这种似乎违反了热力学的方式存在,但它们真实地存在。
记忆大概就是在那时候开始出现模糊的,我意识到我要死了,虽然还没有关于死亡的清晰概念,但本能却让我大致感受到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往昔的记忆随着寒冷侵入身体开始渐渐模糊,以至于以前的经历成为了从此永久遗忘的谜团……母亲说游灵的热量抽取过程对我大脑中的记忆存储区域造成了永久性的破坏。
是的,我没有在那时候就这样死去,母亲她救了我。
被洁白羽毛覆盖的翅膀如同烟雾般飘渺,又像是纯白的火焰一样静静燃烧,细长的尾羽末端那一抹鲜艳的红色总是让人情不自禁地被吸引了注意力。这种天使般圣洁的身姿是如此优雅而美丽,似乎只应该存在于虚幻的神话传说中一样……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抬起头就能看到这些美丽的生灵在空中自由自在地舞蹈。
济世鸾,岚星野外的大自然中技艺最为精湛的医生。
“太好了,你总算是醒来了……你还记得什么吗?”轻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回过头,就看到了那个在当时看起来还是很高大的身影,她用喜悦的目光看着我,如此温柔……也许我当时应该回答她的疑问,但我做不到。那时候的我思绪中一片空白,只留下了面对游灵
时那冰冷到绝望的恐惧,直面死亡的记忆令人窒息。
我甚至完全没有听懂她的语言,就连一句“我是谁”都无法说出口,只能伸出细长的手臂……那时候我就注意到自己的手臂似乎有些不对劲,也许是和以前变得不太一样了。它们如此瘦弱,没有什么看起来很健壮的肌肉,低头这么看上去甚至就像是几节黑色的骸骨。
“大部分肌肉组织已经彻底坏死无法修复……在勉强保证存活的情况下,只能进行一部分肌体切除操作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游灵的低温彻底杀死了这些组织的活性。”落在她肩头的一只济世鸾似乎是开口在说些什么,但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济世鸾这种生物应该是不会说话的才对,尽管不理解,本能还是让我记住了它所说的每一个音节,“希望你不会感觉后悔。”
“没关系,如果还可以活下去……外观什么的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她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低下身将我抱了起来,完全没有嫌弃那应该是丑陋骇人的模样,“这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被命运诅咒的孩子啊……”
我微微愣了一下,不知为何却没有能够反抗,也许是从内心深处感觉到了对方的善意,任由这个陌生的生物将我抱在怀里,用细长的指尖轻轻抚过我的脸颊。
“今天开始你就把我当成你的母亲吧……”她如是说道。
我茫然地看着她,轻轻伸出已经变得焦黑的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脸颊,不知为何感觉到有液体从眼角流下。
也许出于本能,在冥冥中已经预见到了未来的命运。
母亲说,她的种族叫恒洸,她的名字叫虹宿。
母亲说,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名……字?”懵懂的我当时只是有些茫然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语,然后撒娇似的赖在她的怀里,用稚嫩的嗓音重复着这个词汇……那时候的我甚至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所发出的声音与大多数动物所发出的声音是截然不同的,自己听自己的话会变得不太一样不是常识吗?
万幸的是,母亲显然能够听懂我那诡异的交流声音。
“你的名字……就叫黑影如何?”母亲轻轻抚摸着我的脑袋,这个动作让我觉得很舒服,甚至连那些寄生在我身体里面的虫子都不再闹腾了,“你是黑夜的影子。”
“黑……影……”呆呆地念了一遍之后,我似乎喜欢上了这个名字,甚至开始不断重复着这个名字,“黑……影……”
“昵称就叫小黑如何?”母亲似乎是轻笑着这么说道。
“呜……啊?”
恒洸是一个神奇的种族,她们似乎每个人都能做到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名为浅冬的前辈是我所见过最为高深莫测的医生,母亲说我能在遭到游灵的攻击之后活下来多亏了她的帮助……而在那段日子里面时不时我还能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在天空中飘来飘去,母亲说那些是霄霁前辈的分体,她管它们叫什么……登天云?
年幼的我在母亲怀里呆呆地点了点头,在懵懂的内心中默默记下了这么一行:霄霁前辈,可以腾云驾雾。
不过这云可实在是有够丑的……我又默默补充了一句。
“妈妈……霄霁前辈是什么样的人呢?为什么从来都没有见过她呀?”初步掌握了一些词汇之后,我试着问母亲这个让我一直很不解的答案,为什么自始至终看到的都是那些土黄色的分体,而没有见过霄霁本人?
“那家伙啊……是个无可救药的死宅还是一个触手控。”
母亲似乎用哭笑不得的语气对霄霁前辈做出了评价。
虽然听不懂什么意思,但是感觉很厉害的样子。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们没有继续留在浅冬前辈和济世鸾居住的地方,那段日子是一段漂泊不定的日子,而使用最多的旅行方式就是霄霁前辈友情提供的出租云服务……母亲是这么称呼这种方式的,听起来似乎用这种奇特的旅行方式在恒洸族群当中还是很常见的。
天南海北,那段日子我们游历了这个世界上很多的地方,如果没有遇到母亲的话,我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坐在万米高空看着无边无际的白色云朵在下方缓缓飘过的感觉,也不会知道那径直插入云层的陷空山是何等壮丽。我曾经坐在囚漠炙热的沙地上看着面前壮观的天坑群,也曾经瑟瑟发抖地缩在母亲怀里,看着天柱山上方缓缓飘落的飞雪,随着融化的水流汇入那终年不化的凛冰海……蔚蓝无边的海洋蔓延到天际尽头。
这个世界是如此美丽,而我也在旅途中不知不觉地长大了……当我站在海面上看着远方波浪涌来的时候,再次回头看向母亲,才意识到自己和母亲是如此不同。
我不是恒洸族群的一员,那么我自己到底……是什么?
我低下头,看着水面上的倒影……即使是母亲也不能和我一样直接站立在水面上,她说这是我脚底的特殊构造能够利用什么表面张力之类的,当我看着水面的时候,水面上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似乎也在凝视着我,然后缓缓张嘴,问出了那个问题:“你到底是什么?”
我几乎没见过母亲如此漫长的沉默,她看起来显得有些担忧……却不是为了自己担忧,但最终她还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缓缓叹了一口气:“也是时候告诉你了。”
“我到底是什么……”我有些迷茫地看着不知不觉已经能够平视的母亲,她的容貌似乎在这几年中根本毫无变化,记忆的缺失使得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来自于何方,这些年的旅行中也没有见过任何与我相似的生命,如果是母亲的话,见多识广的她肯定知道我的来历吧。
“小黑……”母亲的发丝就像是她的手掌一样轻轻抚摸着我的脑袋,我那焦黑瘦削宛如枯骨的手臂在这一刻看起来似乎分外刺眼,“你也应该知道,你不是恒洸……”
“我知道……”一如既往,我用自己那与母亲说话频率完全不一样的声音回答道,我曾经尝试了很久也没有学会怎么发出和母亲一样的声音,“我的族群在哪里?”
母亲似乎是愣住了,片刻之后她才缓缓地移开了视线,看向这片金色沙滩的远方:“你根本没有族群。”
“这怎么可能?”得到的答案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设想过也许我的同类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许他们已经完全灭绝,也许连母亲也没有见过我的同类,但是……根本就没有族群是怎么回事?这种事怎么可能?
“也许这是你第一次听到这个概念,你最好有足够的心理准备……”那一天,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即使是到了现在,我都能够清晰地回忆起母亲说出这句话时候的神态,“你听说过妖吗?被祈月人称之为妖的……”
母亲说,在这片古老的世界上有一种被称之为妖的存在……这个词同样也是从祈月人那里传开的,这些瞳孔就像是月牙的生物似乎特别擅长创造出各种奇怪的词汇。妖的存在历史很漫长,远比现在所能找到的任何一个祈月国度的历史都要漫长,甚至在祖地成立之前很多年的古老典籍中都可以找到破碎的记录来证明那时候已经有了妖的称呼。祈月或是恒洸这样的称呼是一个种族,即使他们存在些许不同,但终究是指各自不同的独立种族,而妖的概念则与之截然不同,妖并非是指一个种族的称呼……尽管它的确是用于形容一类生命。从本质上来说,妖不是一个物种,各种意义上都不符合物种的定义,因为妖的形态可能是千奇百怪的,但大多数妖都表现为一种近似于人形的姿态,虽然细节位置上可能混杂着大量其它物种的器官结构。
妖的诞生概率很低,这一点毋庸置疑,而且绝大多数妖似乎都患有极其严重的先天性疾病与器官衰竭,寿命短得可怕,它们也无法留下任何后代。大部分妖虽然有着近似于人形的外表,却在智力上与普通的野兽无异……甚至还不如这些普通的野兽。这些怪异的存在被祈月人认为是神明所抛弃的罪恶生物,在很漫长的一段时间中他们都执着于杀死那些与自身有些接近但是又不相同的生命,这甚至曾经引起了祈月与昕羽两个种族之间的激烈冲突……疯狂的信徒将昕羽人认为是罪恶的妖,并悍然发动了攻击,导致了血腥的惨案。
妖是一种零散分布在不同时空位置的生命,不同的妖之间好像毫无联系,它们的存在似乎也找不到源头,而是从不同体型相似的物种中随机产生。由于妖在时间与空间上分布的稀疏性,相关的数据很难得到完善的统计,但大致上是没有规律的。在古老的资料记载中,妖似乎是由一些普通动物凭空产生的异常后代。
“这听起来很奇怪不是吗?我以前听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就对妖的存在非常好奇了。”母亲说到这里,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我显然就是那种名为妖的生物。
妖是很神奇的现象,母亲说她当年也只是在古老的资料中看到了这些描述,如果是真实存在的妖,就算是以恒洸族群的规模当时也无法找到任何一个还活着的妖来做印证。也许是脑袋突然抽风了一下,抱着对妖的强烈好奇心,她当时就暗自下定了一个决心:以后自己可以独自生活的时候,要去寻找妖的真正踪迹。
恒洸的生命很漫长,数千年的漫长时光甚至足以让她看着祈月人的数代王朝更迭,曾经的孩童甚至连枯骨也无从寻觅……她会有很漫长的时间来寻找妖的踪迹。她相信既然有这样明确的传说,那么要寻找妖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在许多年的旅途中,她追随着无数传闻的痕迹走遍了这个世界的千山万水……然而妖的存在实在是太过于缥缈了,大多数的传闻也只不过是口口相传的误解而已,真正还活着的妖却从未见过。
最终,就在她也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她遇到了第一个真正的妖……尽管那还明显只是一个年幼的孩子。她阻止了游灵试图将对方变成冰冷尸体的举动,游灵并不是无敌的,它只能对落单的中小型生物下手,而如果有大量中等体型的生物或者大型生物同时扑向它,或者是某种高热量的反应,过高的温度反而会破坏掉游灵自身的形态结构,在某种意义上让它活活“撑死”。
这是妖,在第一眼看到那个孩子的时候她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明显的人形外表,与已知的任何一个智慧种族都截然不同,在他附近也找不到任何文明的痕迹,就像是凭空出现在这片原始森林中一样。看着那虚弱的样子,她内心深埋多年的感情就像是遇到了水的种子开始了发芽,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也许是看了许多关于妖的命运的记载,使得她早就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对这些可怜的生命产生了说不出的感觉,想要用尽自己的力量去拯救它们的命运。
她自己从未有过孩子,但是那一刻,她却产生了一种冲动……这个瑟瑟发抖的孩子就将是她的第一个孩子。
妖是什么?妖从哪里来?妖的未来在哪里?
也许在很多人的心目中,这些都是神的领域,根本不是凡人所能触及的禁忌知识,但恒洸向来不相信神明的权威。她们是当今时代岚星上技术最高超的种族,敢于向着一切未知的领域进发,母亲说,她的目标就是研究出这些关于妖的问题,让妖从原本悲惨的命运中解放出来,但是至少在那之前她需要一个居住地。
我知道,那不仅仅是意味着一个实验室,更是我们未来的家。母亲一直忙于寻找妖的踪迹,以至于自始至终都是居无定所地在流浪。霄霁前辈据说在高空有属于她自己的家,而那片济世鸾生活的地方就是浅冬前辈的家,母亲此时也准备寻找一片适合作为未来居住地的区域,那不仅仅是为了她自己,更是为了……我。
“不能让孩子一直在外面跟着奔波呢……”她是这么笑着说的,我们一起在这些年走过的漫长旅途中规划着能够作为家园的地方,而最终,我们找到了这么一片地方……足够辽阔又不会被祈月人所打扰,同时也不在昕羽或者恒洸的领地范围内,有繁荣的复杂生态系统。
涸海,祈月人是这么称呼这片南元大陆的无人区的。
涸海很危险,但这是对于祈月人而言……母亲的分体有好几种,大多都是战斗力十足的中型动物,完全可以从容应对涸海区域的种种问题。而我也不再是当年面对游灵毫无还手之力的孩子了,母亲常常笑着说她感觉到我身上猛兽的气息正在觉醒,想必我身上属于野生动物的那一部分能力一定是一种极其厉害的家伙。
那些黑色的微小虫子寄生在我的体内,我就像是它们的巢穴一样……这种感觉在大多数生物看起来大概会感觉到肉麻与恶心,不过我却本能地很适应这种感觉。我能够清晰地号令它们,命令它们离开我的身体在外界觅食或者攻击,哪怕是很多大型动物也没法很好对付这些就像是乌云一样密集的虫群,而它们甚至可以直接将自身所获得的营养物质输入到我的身体内部。
我曾经很沮丧,因为我很清楚这种事情在其它生物看起来确实很恶心,不过母亲却没有对此表现出任何的反感,她甚至主动开导了我很久:“不必拒绝接受真实的自我,那是你,你的一切都是属于你自己的。”
我知道,我其实很丑……黑色枯骨般的手臂,被虫群寄生的畸形身体,因为曾经遭到游灵攻击而不得不接受手术的皮肤表面满是疤痕与凹凸不平的缺口,但母亲一直觉得我是最美丽的孩子,而我也觉得母亲是这世上最漂亮的存在……如同阳光般驱散了我内心的阴影。
如果时光可以一直这样持续下去,那将是我心中最美丽的梦吧……和母亲一起,生活在涸海这片无人荒野。
即使我是黑夜的影子,也依然可以去追求光明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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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 第507章永恒光(白)
那一天,天空被绵绵细雨所笼罩,整片沼泽都在雨水声中回荡着大自然美妙的音节,那天我还只是和以往一样漫无目的地漫步在涸海的水面上,静静地看着这片美丽的世界,却从未想到命运将在这一天被改变。
命运的谱写者一定是一位喜欢恶作剧的神,总是喜欢在人们最不经意的时候,用突然的转折改变了一切。
母亲当时不在家,然而当母亲的几只分体从家里猛地窜出,以灵活的动作绕开障碍物向外跑去的时候,也许是鬼使神差的直觉驱使我跟了上去,隐约感觉到肯定发生了什么……在一棵雨蓬树下我看到了失去以往淡定样子的母亲,她看起来神情有些憔悴,而面前的树边沼泽里面则是趴着一只身体就像是洁白玉石一样美丽的动物。我从未见过这种生物,它的身体表面被白色的坚硬物质覆盖,只在缝隙间漏出长长的白色密集毛发,那美丽的浅灰色眼睛此时却已经失去了绝大部分的神采,从远处也可以清晰看到它身体下方正在渐渐弥漫开来的血液,巨兽轻轻小声呜咽着,而母亲则是慢慢抚摸着它的脑袋,似乎是在向它承诺着什么……
“小黑,你来了啊,正好帮我照顾这个小家伙……”母亲显然早就知道了我的到来,向我招了招手,这时我才注意到她怀里抱着什么……当我走到近处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个小小的白色身影蜷缩在母亲怀里。明显是人形的轮廓以及大量与那只巨兽无比相似的特征顿时让我意识到了什么,我从未想到自己会遇到这种事情。
妖的存在太稀有了,那么多年以来母亲也只找到了我一个,可第二个妖就这么突兀地闯入了我们的生活。
“真是可惜……这说不定是这世上最后一头白澜了。”母亲轻轻安抚着那只巨兽,直到对方拼尽全力抬起头看了她怀中的孩子最后一眼,然后无力地垂下了头部。那美丽的浅灰色眼睛中失去了神采,但是在这一刻,母亲怀里的孩子却睁开了那同样漂亮的浅灰色眼睛,用好奇的目光看向这个崭新的世界,“好好休息吧,你的孩子会健健康康地成长,我在这里向你保证……”
“它为什么……死了?”我呆滞地看着这一幕,即使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却因为那个猜想过于可怕根本不敢轻易相信,只能用略带颤抖的语气向母亲提出了问题。
“你也猜到了不是吗?”母亲轻轻为那只巨兽合上眼皮遮住了那漂亮的浅灰色眼睛,“后代的变异影响的不仅仅是妖本身,因为这种身体结构的差异导致其母亲在生下孩子的时候,很容易就会因为结构不同使得内脏器官破裂大出血,最终逐渐因为流血过多死去……”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那只巨兽死去的尸体,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之前它即使知道这会加速自己的死亡,宁可在此之后倒在血泊中也要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部看向自己孩子的样子……虽然种族不同,但是我可以看出它眼中浓浓的爱与不舍。这时候,我的脑海中忍不住想到了自己从未见过面的亲生母亲。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的样子,但是隐约中两者的形象却渐渐重合了起来。她当年难道也是和面前的这位母亲一样耗尽自己全部的生命才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吗?也曾经历过这样的绝望吗?
她也是这样深深地爱着我,却无奈只能离我而去吗?
泪水不知不觉从眼角涌出,顺着脸颊缓缓滑落到了沼泽的水面上,我从母亲的手里接过那个蜷缩的小小身影,与一般的幼崽不同,她似乎完全不在意我的丑陋外表,而是轻轻笑着伸手抓向我的脸庞,那份毫不掩饰的信任让我有了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如此温暖。
“是个女孩子呢……她以后就是你的妹妹了。”母亲轻轻戳了戳小家伙的脸蛋,而她则是笑嘻嘻地在我怀里打滚,“白澜有着感知其它生命善意与恶意的能力,看她的样子大概是也继承了这方面的能力吧,如果你能够毫无恶意地接近她,那么她自然也会对你信任。”
很显然,这正是白澜之前将自己的孩子托付给母亲的原因,它能够明确感受到我们心中没有对它的孩子有丝毫恶意,否则本身就是濒死而且还是为了护崽的母兽能够做到什么程度……这种事情往往超乎你的想象。
“她叫什么名字呢?”我想起母亲说的,每一个生命都应该有自己的名字,那么妹妹的名字应该叫什么呢?
这个可爱的孩子皱了皱小脸,就像是也在思考一样。
“唔,小黑小白……干脆就叫白菜怎么样?”母亲思索了一阵子之后,才提出了这么一个让我有些哭笑不得的提议,“以后你们还可以生个可爱的孩子叫小灰呀。”
“我已经长大了,请别用小黑这种名字称呼我了……而且妖是没有后代的吧,物种之间的生殖隔离还是您教我的,再说我不觉得自己到了对妹妹出手的地步……”
白菜,这个可爱的孩子这样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我们家庭的第三个成员,而那时的我却从未想到最终事情会朝着根本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让我完全猝不及防。
白菜很快就病了,或者说她从一开始就是这样,而且病得很重……我的伤势主要来自于曾经被游灵袭击的经历,但是白菜不同,她的病情完全是天生的基因病。
或许是因为自己很少遭到这方面的折磨,以至于我几乎都忘了母亲曾经说过的事情:大部分妖都先天就存在着严重的身体缺陷,绝大多数妖根本活不了多久。
白菜显然不是我这样的幸运儿,她一半身体表面的白色晶体都很快出现了脱落,裸露出了脆弱的半透明皮肤。那脆弱的外表就像是稍微用点力也会戳破脆弱的表皮一样,我甚至不敢用力触碰她脆弱的身体表面。
对于身体表面被白色晶体覆盖的白澜来说,这样的后代显然不是正常的身体状态,她这样下去很容易就让人感觉到随时可能会虚弱地死去,那小小的身影总是艰难地喘息着,努力试图延续自己无比脆弱的生命。
那种努力的样子让人心疼,她很快甚至失去了和我一起玩的兴致,整天无力地趴在母亲用旧衣服上扯下的布匹铺成的床铺上。大多数恒洸不喜欢穿祈月人那样的衣服,就算是为了形象考虑,她们很多时候宁可用自己那超长的头发裹住身体当做衣服,但母亲似乎挺喜欢收集这些奇形怪状的服装,她说这也是一种伟大的文化,甚至还特地去学习了一下要怎么制作衣服。
值得一提的是,她最自豪的一件作品就是为我缝制了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足以完全挡住我的身体……甚至还大上很多。虽然母亲说这只是考虑到我以后还会长大,但我已经从她那略显尴尬的表情中看出了真相。
她绝对是因为技术没怎么练好结果不小心做太大了。
“你知道的太多了。”母亲露出那两颗倒卷过来的尖刺形牙齿,假装出一副凶恶的样子看着我,不过她很快就没有心情再继续钻研自己的闲暇爱好了……白菜的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当她半个身体的白色晶体都出现了严重脱落之后,母亲不得不把精力完全投入到了怎么治好白菜的疾病上,恒洸向来是生命研究的权威。
济世鸾可以治好几乎所有的外伤内伤,但那都是后天受伤的结果,对于白菜这种先天性的身体缺陷……其致病因素几乎深藏于全身的每一个角落,即使是浅冬前辈对此也只能无奈地摇头。这种情况下,母亲只能自己开始研究,她时常闭着眼睛静静地坐在原地,那四五米长的白发轻轻垂落在木板铺就的地面上,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但我知道她在利用自己的能力解析白菜的病因,从生命最本质的角度将这个谜团缓缓揭开。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的存在吗?”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母亲却问出了这个我从来没有想到会从她口中说出的问题。恒洸不相信神明,她们在很久以前甚至曾经与某种自称为神明使者的生命进行过一次战争,并将这种能够夺取其它生物躯体的可怕敌人完全赶出了宏大陆……这是母亲曾经和我说过的事情,也是恒洸与祈月之间思想最严重的冲突。
“您怎么了?”我有些担忧,母亲那憔悴的样子是我从未见过的。这并非肉体上的疲劳,而似乎是某种精神上遭到的打击,她看起来就像是见到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东西,使得一直以来的某种精神信仰完全崩塌了。
即使我自认为已经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然而母亲接下来的话语依然超出了我的想象,让我完全愣住了。
“我想,我找到了妖存在的原因。”
母亲说,不论是天上的鸟还是水里的鱼,不论是微小的爬虫还是威猛的巨兽,除了游灵那样没有确切实体的怪物之外,几乎所有的生命都有一串决定了它们生命形态的遗传物质……这种特殊的物质存在于它们身体的几乎每一个角落,那是生命最本质的密码。恒洸的能力其实就是破解这些复杂到不可思议的信息,并且尝试着按照自己的想法重新组合它们,创造出原本并不存在的生物。当然,恒洸的能力并非万能,这需要花费无比漫长的时间与海量的实验,而且他们存在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无法对自己种族本身的基因序列或者是任何与她们相似度极高的基因进行改造。
这不是一种限制,而是自然产生的一种保护,因为众所周知恒洸对基因的改造是在她们体内进行的,这种改造很容易波及到他们自身的生命。如果用于改造的东西泄露到自身的组织中,那么很容易就会对自己的生命造成威胁……于是恒洸就很自然地被加上了这么一道限制,无法改造自身或者相似度极高的基因,这样即使是用于修改基因链的微小物质外泄到了自身的细胞当中,也不会因此对自己的生命造成什么威胁了。
事实上,即使是祈月人或者昕羽人这样的基因序列在恒洸的自我保护机制中也被认定为不可改造对象,这也是她们无法用祈月人或者昕羽人这样的生命创造出分体的原因……当然,恒洸的分体大脑与原本物种有极大差异,因此就算是能够制造出祈月人的分体,也不太可能拥有正常的智力水平与思维能力,更大可能是与普通生物所制造出的分体拥有十分接近的状态吧。
母亲说,基因序列是一串长长的信息,就算是很大很大的纸也写不下这些内容,但并非所有的序列都会被反应到生命活动中去。有相当一部分基因内容在生命过程中不会被执行,它们被特殊的标志隔开,产生了一片片被自动跳过的盲区,而这些信息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但她却发现了这其中的一个大秘密。
绝大部分生物的盲区中,似乎都存在着大量相同的内容,这些部分并非永远不会被执行。不论是外界的环境干扰还是内在的偶然错误,总有那么些许的可能性使得标志出盲区的特殊符号被抹消掉了,而盲区中的内容则是暴露为了可执行信息。她说,她试着解析了一些信息碎片,惊骇地发现这似乎是属于同一种生命形态的隐藏信息,而这也是祈月、昕羽和恒洸三个种族为什么明明存在很大程度上的不同,却总有让人无法忽视的相同部分。我们的生命中都有一部分那种信息,这些神秘的信息似乎存在于几乎所有的生物中。
稳定地解开这些信息,产生了我们所熟知的这几个智慧种族,但是如果在不稳定的情况下,这些信息也会很偶然地被解开……母亲说,大部分这种事情的发生意味着死亡,但是既然这是很微小的可能性,那么在这其中也有很微小的可能性……这样的产物并没有当场死去,而是很艰难地活了下来,成为了古怪的中间态。
妖,这就是妖。母亲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如同抛下了肩负很多年的重担,她抬起头看向天空中闪烁着美丽银白色光芒的冰之月霜霖,轻轻叹了一口气,而我也在这一刻终于意识到她之前说的问题是什么意思了。
智慧种族?究其本质上来说,只不过是拥有了稳定身体结构同时可以稳定繁衍的妖而已,换而言之,如果一种妖拥有了稳定繁衍后代的能力,并且不会因为基因缺陷而早早死去,那么这种妖在遥远的未来就会成为一个全新的智慧种族吧……本质上根本没什么区别。
如果说已知的几个智慧种族和妖都起源于这一份神秘的基因序列,而这一份信息甚至几乎被刻印到了已知的所有生命的最深处,那么留下这一份信息的到底是谁呢?这份信息所代表的生命形态又到底是什么呢?
最终,无数猜想与无数可能都汇聚成了一个字:神。
恒洸不相信神,但是这一份隐藏在所有生命中的共同秘密却让人无法忽视,即使是母亲在得出这个结论之后也忍不住失神了,开始怀疑所谓神是否真正存在。
“但是神是否存在,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看着母亲憔悴的样子,我忍不住开口说道,“即使是在恒洸历史上的那次战争中,也从未见过神的影子,可见对方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事情,又何必去担忧这事呢?”
“……你说得对,是我想多了。”母亲恍惚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的确不是在意神是否存在,而是怎么治好白菜,她最近的情况怎么样?”
“还在持续恶化……”由于母亲忙着研究这方面的事情,因此完全帮不上忙的我只能接过了照顾白菜的沉重责任,“按照之前所推测,每天带她出去晒几个小时太阳之后恶化的速度明显降低了,但仍然没有停止。”
白澜是一种喜欢追逐阳光的生物,母亲告诉我那覆盖在外表的白色晶体似乎能够在阳光下产生某种微妙的变化,分泌出帮助它们维持健康的物质。虽然现在已经几乎找不到白澜的踪影,但是从古老的资料中还是可以看到类似的信息:阳光的照射对白澜的生命活动至关重要,如果它们长时间看不到阳光甚至会死去。
“这件事情交给我……白菜的基因序列还没有达到保护临界点。”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母亲的样子看起来有些不对劲,“既然知道了问题的根本,那么我应该就可以想办法研究出能够作用在基因上的药物……”
“时间很紧迫,白菜她恐怕……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母亲她成功了,这似乎是件听起来令人高兴的事情。
她带来了一种特殊的基因药物,那是一种溶解在液体中的不明物质,至少以我的知识面根本无法了解这种药物的构成。她说,这些特殊的物质能够帮助白菜修补基因链之间的冲突,并且逐渐替换掉那些导致冲突的基因……白菜不需要一辈子都服用这些药物,如果进展顺利的话,也许在她成年之前就可以彻底解决了。
母亲笑着这么说道,虽然不知为何我却没有任何喜悦的感觉,但我还是按照她的吩咐将这些药物定时给白菜服下。这看起来确实起到了作用,白菜剩下半边身体的白色晶体不再出现脱落,虽然已经脱落到裸露出半透明皮肤的部分无法复原到之前的样子,但是这个小家伙也很快恢复了活力,甚至有心情滚来滚去了。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当昔日什么都不懂的小家伙第一次尝试着自己走路的时候,我一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一边忍不住看了看家里的方向,母亲似乎很少再和以往一样外出活动了,而是用更多的时间安静地坐在家里,用平静的眼神看着我们在外面的活动。
我不经意地回过头,看向窗户后面那个改变了我命运的身影……直到我发现窗户后面并没有出现那个身影。
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我抱起白菜,直接踩踏在水面上跑到了我和母亲一起用木板在沼泽中搭建的平台上面,然后匆匆走进屋子推开了门,却发现那个似乎永远都不会倒下的身影此时正艰难地倒在地上喘息着。
“你做了什么!”我到现在都还能回忆起自己当时那惊怒交加的声音,我甚至可以清晰看到地板上的鲜血。
“没事……只是小问题。”母亲抬起头,努力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那脆弱不堪的样子却还露出镇定的笑容。
“虹宿!”我很少直呼母亲的名字,那是少数的几次例外之一,“我需要知道真相,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似乎是被我少见的发火样子惊到了,白菜皱了皱脸开始小声啜泣起来,而她的哭声就像是一道指向真相的光芒,让我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无数的线索,曾经没有注意到的事情在这一刻顿时变得如此清晰明了。
“那种基因药物……那种基因药物你到底是怎么做的?”
母亲抿了抿嘴唇,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倔强地不说话,嘴角却还在控制不住地溢出一丝丝的鲜血。
脑海中浮现出一丝灵光,我想起了母亲曾经所说的那番话……除了没有稳定的繁殖能力与稳定的生存能力,妖和目前所知的几个智慧种族根本就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它们根本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那么也就是说……
“你骗了我。”我的声音在那一刻平静得可怕,紫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母亲,“白菜的基因是受到保护的。”
“当时不应该教会你那么多东西……”母亲靠着墙壁坐在地上,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你太聪明了。”
“为了找到治疗白菜的办法,你强行解除了那种对自身基因的保护……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在屋子里面不安地走来走去,一切的线索变得越来越清晰,“你在用自己的身体生产那种能够治疗白菜的基因药物,但是你解除了保护……这种药物不仅仅能够对白菜的基因序列起到作用,同时也在对你自己的……”
恒洸无法完全隔离自身的基因改造区域,否则她们根本就不需要这种基因保护,如果这么做那么她就是……
我抓住母亲的手掌,近距离狠狠地看着那纯黑色的眼睛,用颤抖的声音说出了结论:“你这就是在自杀!”
基因不是弹簧,可以随意拨过去又弹回来,这是一种复杂到难以置信的东西,在这上面动了手脚之后还想要还原……那可不是随便说说就可以轻易搞定的事情。
“我不后悔,如果时间倒流,还是会选择这么做的。”
母亲轻轻笑了起来,笑得那么开心:“我计算过大致的时间,只需要维持一段时间的药物,那么白菜就可以摆脱这种药物,从此平平安安长大……也许做不到可以让妖重新具备繁殖能力,但至少她可以活下去。”
“那你自己呢?你考虑过你自己……还有我吗!”泪水渐渐模糊了视野,理智又何尝不是在提醒我,这一切都已经成为了定局,现在没有了任何退路只能再向前。
“小黑……”母亲用她那长长的白色发丝温柔地摸了摸我的脑袋,就像是很多年前所做过的那样,“对不起……”
母亲睡着了,是啊,她肯定只是因为太劳累睡着了。
我轻轻拉住白菜的手,和这个孩子一起看着面前那个坐着的身影,她就像是以前沉迷于解析基因的时候一样如此平静地闭着眼睛,虽然已看不到呼吸的起伏。
但理智告诉我,这一次她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看着我。
“不必难过……这是早已注定会发生的事情。”母亲轻声安慰着我,这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恒洸核心的死亡并不意味着她们意识的彻底消散。分体与分体之间构成的复杂网络不仅仅是帮助她们保存大量记忆的载体,同时也能够在核心死去之后成为意识的载体,虽然……没有新分体补充之后,伴随着分体逐渐走到寿命的尽头,这个虚拟意识的智力会急速下降。
“你怎么可以那么平静……那是你自己啊,不是毫不相干的其他人啊……”我终于再也忍不住了,看着那几只分体将她的身体带走,痛苦地跪坐在地上吼出声来。
记忆渐渐模糊了,当我再一次能够清晰回忆起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我坐在木屋外的台阶上,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母亲的分体走到我身边,把用牙齿叼住的东西轻轻递到我的手中,而那东西……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那是用某种头部骸骨做成的面具,虽然只剩下了光滑的骨骼,但是那熟悉的牙齿和面部轮廓却让我惊骇到无法呼吸……空洞的眼眶似乎是活了过来,凝视着我。
“你你你……你疯了吗?”
“小黑,我不可能一直陪在你的身边了……”母亲的分体看起来却意外地平静,即使她刚才对自己曾经的身体冷静地做出了这种事情,“但是它可以一直陪着你,这是我所能送给你最后的礼物了……我亲爱的孩子。”
“不……我不要……我不要这种东西……”我颤抖着拿起那张用头骨做成的面具,似乎是想要将它丢出去,却又根本下不了手,“你这个魂淡,怎么可以这么擅自……”
“戴上它吧,就当是我还能一直在你的身边。”
身体似乎是不受控制地将那张面具放在了面前,大小甚至正好,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母亲和我还有这样的巧合,眼泪顺着头骨空洞的眼眶流淌,滴落到沼泽中。
夕阳西下,我在家门口抱着母亲的分体,泣不成声。
复杂,创造出了生命。复杂,勾勒出了智慧。
当分体渐渐死去,网络的复杂性下降……死亡的脑细胞无法得到补充,记忆将会不可避免地流失,而简陋的思维网络无法支撑复杂的智力,因此智力水平也会以极快的速度下降,从高智慧生物跌落到普通的动物。
“哥哥,白菜今天很认真地晒太阳哦,绝对没偷懒。”
稚嫩的嗓音在旁边响起,我温柔地看向那个年幼的身影,她张开手臂,轻轻扑到了我的怀里。我发誓我将会倾尽自己的全力,保护她,让她能够平安地长大。
“妈妈今天看起来也很乖哦,白菜有认真看着的说。”
随着白菜的话语,我将目光看向屋外的那一片围栏。这里曾经根本不需要围栏这种东西,她那温暖的笑容就像是昨天还在这里绽放一样……但理智还是将我拉回了现实。围栏中关着的是几只年迈的动物,它们茫然地沿着围栏内部踱步,时不时喝几口水,却已经再也不会和很多年前那样温柔地抚摸我了。它们还能认出我,却只是单纯地凑上来,试图向我讨要一些食物。
“恩,白菜最乖了。”我走到屋内,从墙壁的衣架上慎重地取下了那一件可以看出已经有些年头的宽大黑色斗篷,此时这件斗篷穿在我身上倒是正好,甚至还能把白菜的小身影也一起包进去,“待会要出门了哦。”
“恩恩,白菜会努力帮哥哥忙的,绝不让坏人进来。”
“必须把所有恶意较强的闯入者都消灭掉,绝对不能让他们发现这里,让他们有打扰妈妈的机会。”我披上了黑色的斗篷,走到围栏旁边,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摸着脸上那狰狞的头骨面具,然后走进了这片围栏。
我轻轻地抚摸着那些已经失去了高等智慧的分体,将食物放在掌心递过去,就像是很多年前母亲轻轻抚摸着我的脑袋一样,那是令人熟悉到沉醉的感觉,恍惚间我似乎又听到那熟悉的轻柔呼唤声从不远处传来……
“小黑……准备吃饭了,记得带上小白一起。”
“我才不要这种奇怪的昵称……”下意识地反驳出声,然后顿时愣住了,低头看向那些分体,这都是错觉么……
泪,顺着面具的眼眶流淌下来……浸湿了小草的叶片。
也许,等到这些分体全部死去之后,我也会带着白菜离开这里……就像是当年母亲带着我旅行一样,带她去看看那高山,那大海……看看这广袤无垠的大千世界。
我会告诉她很多东西,就像是母亲当年所告诉我的那么多知识一样,我会告诉她我们拥有一位多么伟大的母亲,我也会告诉她,她的亲生母亲是如何爱着她。
我还会给她讲述那个故事,那个母亲曾讲述的故事……传说中,在天地诞生最古老的那个年代,有一束光芒诞生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它从飘渺的过去照向永恒的未来,贯穿了无尽的时空,被称之为……永恒之光。
据说,永恒之光可以照亮通往过去与未来的道路,让我们看到平时无法看到的那些东西,可以照亮所有人内心最深处的景象,驱散深藏在内心的孤独与寂寞。
恒洸,恒洸……母亲,您就是我们心目中的永恒之光。
裙~
番外 : 第540章光无影
从最初的光出现开始,混沌的迷雾中就产生了影子。
那是一个恐怖的世界,即使是到了今天,再一次回忆起那个场面的时候,恐惧依然深深铭刻在记忆之中。
这世上最恐怖的画面是什么?有些意志坚定的生命可以面对令其同族闻风丧胆的怪物,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中向着死亡冲锋,亦或是直面无法抗衡的恐怖天灾。
然而,这都不是我认识中这世上最令人恐惧的事情。
这世上最令人畏惧的场面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场景,也没有那些容易吓到人的要素……事实上它什么都没有包含,那是一种可以被称之为“无”的状态。没有任何外界信息,哪怕是身经百战的战士也会在这种小黑屋一样的幽闭环境中逐渐发疯。当你以一种能够隐约计算出时间流逝的状态面对那似乎无穷无尽的黑暗虚无时,一切自认为可靠的精神防线都会显得如此脆弱。
没有声音,没有光,仅仅是这两点就足以让大多数生物发疯,然而那一幕远比这些更加恐怖,因为那里是真正的什么都没有……除了伴随着真空涨落时不时出现的粒子对之外,几乎找不到其它的任何粒子。就连微波背景辐射那样稀疏的光芒也没有,就连中微子这样几乎无法察觉的粒子也没有,几乎没有引力场也没有电磁场,没有信息的交互,那是一片稀疏到极点的世界。唯一所能确认的只有空间的距离与时间的流淌,虽然在有些观点中认为,如果空间中不包含任何物质那么这片空间本身完全可以被看作为不存在,但是这片空间中依然存在着某些东西。那是我记忆中最初的东西,它们静静地飘荡在这个世界,尽管在微观世界根本无法看到这些东西的存在,但是宏观的模糊感知还是让我意识到了它们,那是一丝一缕蔓延的孢丝。
它们,很漂亮……那时候的我并不懂得大多数生物对于所谓的美的定义,但我还是本能感觉到了这些东西所包含的庞大信息量。即便只是一缕孢丝,也依然给我一种面对着无边世界的壮观感觉,至少在这个信息量接近于0的世界中,拥有如此巨大信息量的东西给我的感觉自然是美的……即便我当时并不懂得什么是美。
至少,凝视着这些如同无尽世界的脉络让我在时间似乎无边无际的恐惧中有了最初的寄托。这个世界如此黑暗如此虚无,除了那些美丽到极致的孢丝,就只有名为我的存在弥漫在这里。我知道,我和那些孢丝一样从来不曾存在于某一个确定的位置,我们以一种更加奇妙的状态覆盖在这片空间中,存在无法被否认。
什么都没有的黑暗中,只有纯粹的思绪在运转,即使这样产生的消耗很低很低,但也终究是有消耗的,因此在一个难以描述的时间片段之后,我感觉到了所谓的疲惫。如果物质的密度稀疏到了恐怖的程度,那么不仅仅是空间的概念会变得模糊,就连时间也是一样的。或许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这并非是因为缺乏对比而产生的心理错觉,真实的世界的确变得模糊了。
不,或者说你所认识的那种真实……大概从未存在过。
全宇宙恐怕没有任何一个种族的语言能够真正形容那种感觉,那是没有亲身经历过永远都无法真正懂得的经历。那一丝一缕的孢丝与我共同存在于这个虚无的世界中,没有谁在里面的说法,而是彼此重叠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当某种充盈的感觉渐渐淡去,我意识到我需要什么才能维持自己的存在。本能的求生欲即使是在我的身上也一样存在,为此,我开始寻找某种能够补充自己的东西。很奇妙,尽管感觉到这个世界中什么都没有,但是我却又感觉到那种东西无处不在。
能量,后来我才知道了这个说法,它让我继续存在。
那一刻,孢丝以极快的速度完全消失了,我不知道它们去了哪里,就像是凭空完全消失了一样,但是我不希望失去这唯一能够观测到大量信息量的东西,因此我想要找到它们去了哪里……将平整的空间揉乱、撕碎与重组,深入到量子泡沫中的微小起伏,这一切只为了寻找到那些消失的孢丝,但是我却失败了,它们消失得干干净净,并不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任何角落。
为什么我找不到那些漂亮的孢丝了?它们都到哪里去了?疑问首次在内心产生,这是一次捉迷藏吗?如果它们躲了起来,那么就应该要到更多的地方去找吧。
激烈的活动让我比起之前需要更多的所谓能量,但是它们似乎正在无处不在地涌现出来,以前所未有的规模让我得以顺利地扩大了自己产生于空间中的概率。这不是单纯的体型扩大,而是涉及到概率云状态的一些变化。空间在我的注视下产生了前所未有的震荡,而我也第一次感到了那种古怪的隔阂感……就像是飘浮在什么之外,隔着一段距离还存在着某种东西。这段距离似乎无限接近又似乎无限遥远,依托于某种密钥一样的信息存在。如果没有这串特殊的密钥,那么就需要绕过无比漫长的距离才能穿过这段古怪的地带。
我没有那种复杂的捷径密钥,而如果不利用这种抄近路方式的话,所需要面对的将是一段恐怖的距离。然而,我似乎并没有因此感觉到一丝困扰,而是开始重复着之前的过程……能量从身体内部凭空涌现,让我完全撑满了这个虚无的世界,然后沿着这串曲折往复的通道开始蔓延,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开始疯狂地扩张。
也许你会以为我最终依靠着这种越来越快的扩张速度完全撑满了这个通道,但其实并没有,那部分曲折蜿蜒的空间在没有引路密钥的情况下有着几乎无限的空间。当我仅仅延伸到了这个通道中的一小部分时,这串密钥从空间的彼端被解开了,层层叠叠的空间在一瞬间完全展开,让我身体的主要覆盖区域在一瞬间向着四面八方疯狂地蔓延开去……那不是空荡荡的黑暗。
宇宙星空,我后来才懂得这个美丽的词汇……而当时我只是震惊于那庞大信息量的流转。从未见过的大量物质凝结成了一个个规律的结构,而当它们大量汇聚在一起的时候,质量产生的引力场则是在空间中产生了清晰可见的凹陷区域,按照宇宙自然规律不断运转。
我能够感觉到物质,但是物质并不能阻碍我。庞大到连我自己都难以描述的身躯在一瞬间完全解放,以超光速迅速蔓延到了辽阔的范围中。我自身就是空间,没有任何静质量,甚至完全没有感觉到光速限制的存在,而象征着思维的信息流在这之后才疯狂地扩散。
我看到了那座通天彻地的光之塔……它屹立于行星系之间的缝隙中,自身就像是完全由刺眼的光束所构成的一样,其长度甚至超过了附近几颗恒星的直径。大量凝结成黯淡实体的物质环绕着这座刺眼的光之塔散布在塔身附近,而一些深黑色的方形纹路则是密密麻麻地镌刻在这座光之塔的表面,似乎要用自身强行将这恒星般的刺眼光芒压制下去一样,而一些分支则是从塔身侧面延伸出来,伴随着幻觉般的扭曲影像似乎直接伸入了看不见的世界,留下一个若隐若现的断点。
这不是错觉,我能够感觉到伴随着那些分支的运动就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看不见的锁,原本独立的黑暗虚无世界以一种蛮横的姿态撞击在了这片无边无际的空间上……这是一次发生在高维度的撞击,如果放在低维度甚至看不到任何变化。然而,下一刻巨大的空间震毫无征兆地爆发了……这不是一艘星舰跃迁时所产生的那种微不足道的空间震,事实上它相当强大,刺眼的银色光芒仿佛硬生生在宇宙中撕开了一道狭长的缝隙切开了那座巍峨的光之塔。本能般的快速演算让我意识到如果这个空间按照原本的方式被召回,那将是一个温和缓慢的过程,但是我充斥在间隔区的庞大躯体与能量不仅仅是在这里快速扩散了,事实上它还在另一头产生了剧烈的收缩,让这个原本被塞满的空间就像是弹簧一样产生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强烈反弹,硬生生撞击在宇宙空间中,大片空间陷入了空前的紊乱。
空间震,这种基于空间底层的震荡使得微观世界的稳定性出现了短暂的失衡,而表现在宏观上就是物质结构的剧烈崩塌,空间曲率的快速变化使得粒子之间的连接甚至是本身都在不断地震荡。这种灾难性的现象无法威胁到覆盖范围已经远远超过了空间震核心区域的我,却反而让我感觉到了更加充沛的力量,似乎当空间结构处于不稳定状态时,能量的浪潮更加巨大。
那种诡异的能量似乎要撕裂稳定的现实,让我隐约瞥到了某种甚至超越了我想象的东西……无法用语言形容那是什么,甚至就连记忆似乎也在那之后被以未知的手段模糊了,我已经无法准确想起当时看到的是什么东西,只知道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唯一还能留下模糊轮廓的形象,似乎是细长的紫水晶状物体。
但那不可能是紫水晶,只是在某个方面看起来很像的什么东西。那是光,那也是影子,那是重叠的两面。
恍惚的过程并没有持续太久,巨大的光之塔在我的注视中缓缓断裂,而当那道剧烈的空间扭曲消失之后,可以看到它的断裂处并没有清晰可见的截面与裂口,反而看起来就像是烧熔了的什么东西,散发出刺眼的白色光芒,而这一丝一缕缠绕的光芒则向外延伸并且缠绕在了一起,就像是绳索一样缓缓拉动着断裂的光之塔再次愈合在一起。尽管与整体相比,这些光束显得很纤细,但是别忘了整座光之塔的长度甚至超过了一部分恒星,因此这些光束中足以塞得下岩石行星。
那座巨大的光之塔正以极快的速度恢复,不过看起来他们已经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劲。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对付得了他们,但大概他们可不会喜欢一出来就造成这么大破坏的我……更糟糕的是,这个文明显然不是什么普通的文明。短短几分钟之后,我就感觉有一层东西正在光之塔的周围生成,那是一层几乎没有弯曲的空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平整状态存在着,我无法越过那层区域,因为那意味着自身的结构将被抹平。
原本存在于那座光之塔所在区域的身体部分也以极快的速度开始被抹除,本能的求生欲让我将注意力转向了游离于光之塔外围的那些物质聚集体,它们显然不具备这种无法逾越的平滑空间层,我很容易就侵蚀到了这些复杂装置的内部,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在那些信息自毁之前试图捞到点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最终,我从那里所得到的却只是一些信息碎片,什么空间碎片信息整合异常和源孢实验失效之类不明觉厉的事情。
稍微进行了一些解密之后,我了解到了这个文明的名字……晶魂。这个文明的成员看起来与大多数文明种族的成员不同,它们的外表完全是大多数智慧生物无法直视的刺眼光芒,而居住的环境也是至少有数千度高温的环境,这些生物是由等离子体构成的恒星生物。
我所能得到的信息支离破碎,但是在以远远超过其它生物的速度学习这些知识之后,我很快还是意识到了一点:晶魂从来都没有把我当成是可以谈判的平等对象,他们的想法就是实验出现了某种巨大的差错,微空间碎片扫描返回的数据让他们在惊骇于这种庞然大物的恐怖之余,已经以极快的速度进入全族战备了。
至少从这种反应速度上来说,作为站在这个宇宙巅峰的晶魂就不是那些为了一点小事还要讨论半天的普通文明可比的,从和平进入全面戒备仅仅不到十分钟。
他们没有轻敌,当返回的数据远远超过估算的灾难规模时,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质疑数据,而是从最坏的角度开始准备应对措施。我从那些支离破碎的信息中找到了晶魂这个文明正准备要做的事情……他们之所以能够名列宇宙三大终极文明的最大倚仗,那件具备毁灭性威力的法则武器本体已经在第一时间开始准备。
不,不可能……不可能对抗那种武器,至少现在的我还不可能做得到。仅仅是破碎的信息,就已经足以让我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短时间内我不可能突破这层空间平滑区攻破那座光之塔,那么就必须逃跑!晶魂从来没打算困住我,而是全力守护着自己文明的中枢,因为他们完全是放任我逃,并确信我是逃不出去的。
一旦那件法则武器启动,那将是名副其实的大规模宇宙天灾……它会以超距作用的方式一瞬间完全覆盖影响区。即使明知道以我现在的速度大概逃不出那巨大的影响区域,但我还是必须逃……在第一时间向外逃跑!
大概是法则武器部分投影发动的小规模攻击很快就来袭了,我正在扩散的数个躯体部分被隔离了,然后在隔离区域内部的一切物质都以极快的速度分崩离析,就像是在经历了无数亿年时光后彻底衰变粉碎一样。
那是热寂,一部分破碎的信息告诉我那正是名为势态规的法则武器所具备的能力,它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违背正常热力学法则操纵熵的变化,而通过狭小空间中快速的熵增使得物质热寂正是其中的一种运用方式。
但是,热寂对我没用……空间中涌现出的无穷无尽的能量就像是这个宇宙本身一样庞大,即使一切有形的物质粒子灰飞烟灭,我的那些组成部分依旧完整,热寂不能毁灭我。很显然,晶魂也能够认识到这一点,因此他们接下来要做的绝对不可能是继续使用这种徒劳的攻击手段。一个简单的推演模型告诉了我最大的可能性:晶魂很可能将会进行一次超大范围的……逆熵。
逆熵并不等同于时间倒流,但物质信息将会从混沌状态向着空前的规律状态演化,而生命本身其实也具备一定的混沌状态,过于规律与过于混乱同样是极其致命的,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对抗这种东西,但是我也不敢去赌。晶魂正在准备真正启动法则武器的本体,这一点已经可以看得出预兆……我路过的那些恒星正在以异常的速度一颗接一颗熄灭,早已布置在恒星周围的巨大机械装置快速抽干了恒星的能量将其变成一颗死寂的黑矮星,再将整颗黑矮星都完全吞噬得一点不剩,这庞大到超乎想象的能量以超空间的方式向着共同的终点汇聚,被用于激活一件真正恐怖的大杀器。
十颗恒星熄灭了……一百颗恒星熄灭了……一千颗恒星熄灭了……璀璨的星空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黯淡下去,庞大的能量让我的内心越来越不安,我甚至可以估测出当势态规真正被启动时有多么恐怖……但我逃不出去。
最终,当能量达到了阀值时,法则武器本体启动了。
那不是光,但它的绚烂远远胜过了一切光芒。世界在这种力量下扭曲重构,宇宙本身似乎正在哀鸣,亘古不变的自然法则正在被无法抵挡的外力肆意地涂改。
势态规,沉睡已久的王者再度君临世间,号令着熵。
星系在破碎,那是远远超过之前星光黯淡的规模,恒星就像是一个被拍扁了的皮球,然后又化为汁液四溅的水果,紧接着被拉扯成长长的细线……元素周期表从未像这一刻一样清晰。每一种元素被剥离出来,以规律的方式……大自然自认为最规律的方式,而非普通生物所能想象的模板排列得整整齐齐,熵在迅速逆转。
维度变得越来越紊乱,高维与低维被粗暴地杂糅在一起,空间架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后支离破碎,我觉得自己死定了……正如一开始所计算的那样,我不可能来得及逃出法则武器的攻击区域,而组成我的每一个空间碎片都会在这开天辟地般的力量面前彻底粉碎。
但我没有死,而是从那毁天灭地的力量中活了下来。
空间剧烈扭曲,在原地旋转着塌陷,最终形成了一个漆黑的球体,那是能够吞噬一切可见光线的黑暗,那是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从中逃出的永恒,理论上如此。
然而那一刻,连光都无法逾越的视界中,的确走出了某种东西……它的存在不是这个宇宙所能容纳的常识,它的存在本身就是极大的扭曲。物理学和数学哀鸣着化为碎片分崩离析,你看不到它,也听不到它,但是世界开始变得无比怪异,它的每一次呼吸就是物理学常数的一次起伏,它的每一个动作就是公式的变化。
奇点,又或者是奇环,突然扩散了……
这是一个很抽象的概念,因为原本体积为0的部分在扩散之后的体积依然是0,但它的确覆盖了当时最后所在的一片区域,将独属于黑洞核心的性质部署在了这个区域的外围,那是初级文明都耳熟能详的常识。
在奇点处,时空交点,一切宇宙物理法则全部失效。
一切物理法则全部失效,甚至也包括了由已知法则扭曲之后产生的怪异法则,因此那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抵挡的扭曲法则洪流在撞上这片法则真空区之后就像是撞上了山石的河水,丝毫无法撼动这个牢固的空间。
然后,我能够感觉到那个即使是存在本身都在剧烈扭曲法则的异物将注意力转向了我,明明是毫无规律可言的区域却突然出现了一次极具规律性的信息传递。
“还不算太迟。星网的新成员,你可以叫我……极暗。”
一个极具责任感的老大哥,这就是我对极暗的第一印象,后来我才知道他看起来极度拉风的出场花费了多么巨大的代价……扭曲法则并非不需要支付任何代价,极暗需要海量的能量才能维持自身的存在不在常规宇宙中崩溃,因此他一般都将自身隐藏在黑洞的内部,那是物理法则失效的区域,因此他不需要支付多余能量用于对抗法则修正。而救我的那次……强行开辟一个新的虫洞通道用于赶到现场,以及在常规宇宙现身的短短三分钟,却消耗了他五亿多年辛苦积攒的能量。
“这值得吗?”我有时候也会忍不住问他,因为我们事实上都能看出来,他是很渴望能够和我们一样在外界自由活动的,但生命形式的不同就注定了他只能很偶尔地离开黑洞……因为他本身就是源孢在落入黑洞之后产生的初代体,而且结构的差异使得我们无法互相传递能量,我也无法将自身无限的能量传递给他使用。
“这还需要问吗?”他对此始终都是毫不迟疑地回答。
不过当时,真正最让我疑惑的问题却不是这个,而我也确实问出了那个问题:“为什么你会这里来救我?”
他迟疑了,即使是在之后的无数年中,我也很少见到极暗这样迟疑的样子:“因为,有人通知我来救你。”
泯灭室,一个能让高温等离子体在低温状态下彻底消亡的特殊地方,这里是等离子生物的死刑执行场所。
我在这里见到了他,事实上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尽管他看起来与其他晶魂的成员一样,外表是一团闪烁着刺眼光芒的等离子体,但是莫名的直觉还是让我认出了那个就是他,正在准备被丢入泯灭室的罪犯。
晶魂的计划彻底破产了,事实上在第一次失败之后他们就已经不可能完全消灭我了,这段时间足够让我不断扩大自身的范围,甚至远远超出势态规本体所能影响的范围,蔓延到多个星系乃至星系团中。无穷无尽的能量来源让我可以轻易地做到这种事情……事实上我也是所有星网成员中唯一一个可以做到这种事情的。
无需考虑维持自身的能耗,只需要不断地扩张扩张。
当我将陷入必死之局的时候,是他偷偷向黑洞中的极暗发送了消息,才让极暗可以及时赶来救我一命。然而,一旦晶魂开始进行内部排查,他的行为也很快暴露无遗,这种罪行宣判他死刑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且他自己对这种结果显然也早就有所预料了。
如果没有他,极暗也不是全知全能的神,不可能刚好得到这个消息前来救我,到时候一切都为时已晚了。
他是负责极限状态下源孢生物实验的一名主研究员。
“你为什么要帮我?”我在他的身旁用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的话语说道,能够阻止我侵入的设备已经在之前极暗随手的攻击下彻底瘫痪,这里甚至没人发现我。
“你来了……我很想见你。”他似乎没有任何迟疑就认出了我的身份,瞬间放射出了代表着轻松的光芒,但那并不是渴望得救的喜悦,而是另一种奇妙的轻松感。
“你知道的,我可以救你。”我轻声说道,既然他救了我一命,那么我也完全应该救他一次,来自微观层面的力量迅速蔓延到宏观,将正在押送他的看守者定格在原地丝毫无法动弹,只要他愿意,我会救他出去。
“不用了……我已经没什么遗憾了,而且背叛了种族的我也不应该再活下去。”他用轻松的语调这么说道,话语中没什么惋惜,反而充满了说不出的幸福,“你是我最杰出的孩子……可以让我再一次亲眼看你吗?”
即使是我,也不可能让他看到空间碎片形态的本体,不过至少能……在他面前,一道璀璨的光芒一闪而过。
“美……真是太美了……”他陶醉地看着那一道光芒,用他们语言中各种形容词疯狂地赞美着这一幕,“天呐,我差点忘了给你起一个名字,光……你就叫流光吧。”
“我希望你可以选择活下去。”我坦诚地说出了想法。
“傻孩子……有光的地方,就会有影子。你是璀璨的光芒,而我,永远都只是看不见的影子。”他散发出一丝略带伤感的光芒,然后又变得沉重了起来,“最后答应我一个请求好吗?放过他们,不要做得太绝。”
“……我答应你。”
“谢谢,我爱你……”他身上骤然散发出极其刺眼的光芒,就像是高昂的情绪一样熊熊燃烧,然后他猛地向前一撞,落入了被称之为泯灭室的房间。那刺眼的光芒在一瞬间就黯淡了下来,如同燃料耗尽了的火堆。
他死了,代表着生命的等离子体完全消散。然而,后来每当我回想起那一刻,一个疑问就始终挥之不去。
我的诞生,真的只是一次源孢实验中单纯的偶然吗?
死空守门人,无限之光,寰宇监察者……
这个宇宙中的文明用无数种不同的名词称呼过我,然而,我其实并没有他们所想象的那么伟大,在这个浩瀚的宇宙中,不论是微小的爬虫还是星网的成员,一切生命所追求的最终目的……无非是好好活下去罢了。
面对那惊世骇俗的场面,仿佛多年前的一幕重演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直接去问星岚这件事情吗?要知道这很有可能是第一次千构体表现出了异常状态。”
“还是……算了。”然而,流光犹豫了一会之后,还是表达出了一个拒绝的意思,“这次虽然说与我们关系不大,但我们的确在某种意义上利用了星岚这孩子,让她处于危险的境地中,虽然最后赌赢了,也不能成为我们心安理得的借口,更何况我们未来还需要她……”
“等她成长起来之后再说吧,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在乎多等一段时间了。”流光最终下了决定,来自无数地方的庞大信息在她的思维网络中流淌,让她的心情也再一次平静了下来,“千构体……死空……二十亿年前的那一批超古代文明所见证的剧变,这些对于星岚来说还是太遥远了,至少,也要等她找到隐藏的……”
“静观其变吧。”宇尘对此表示赞同,没有什么异议。
“不过还有你这家伙……”流光的语气突然一变,大范围的空间都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光线扭曲……那是空间扭曲带来的可视变化,“你居然敢跟星岚说我的黑历史……”
“等等,你怎么知道……那是一个误会,真的是误会!”
……
既然你说我是光,那么我就成为真正的流光,然而你说光永远伴随着影子,光明与黑暗的阴影密不可分……
那么,就让我遍布这宇宙的每一个角落,终有一天,我会让这世界……再也没有我的光芒照耀不到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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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 第571章飘零叶
传说中,世界是一颗巨大的古老树木,每一个生命都是这棵世界树上的一片叶子。当这片叶子从树枝轻轻飘落的时候,它就开始了只属于它自己的一生,也许是跌宕起伏,也许是一帆风顺……有的叶子可以顺着风飞到很高很高的地方,也有的叶子从未到达过高处。
不论如何,似乎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当一片飞舞的叶子穿过或长或短的旅途,最终落在土壤上时,也就意味着这个生命抵达了它的终点:死亡,一个残酷而美丽的词汇,叶子将会腐烂,慢慢融入土壤的内部。
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后落地的叶子会再一次成为滋润世界树的养分,重组为全新的叶子从树冠悠悠飘落……
据说,生命的叶子从世界树的树梢飘落的时候,带着它腾空而起的那一阵风就叫命运,不论是否愿意都难以完全掌控自身的轨迹,只能随着风儿在空中起舞。
有的叶子落到地面的时候还是翠绿的嫩叶,但是有些叶子已经在空中起舞太久了……漫长到它已经褪去最初鲜艳的绿色,色彩变得枯黄,叶片也变得脆弱不堪,却依然在飘落的漫长旅途中,只能远远注视着终点。
一片枯叶的飘落,也许普普通通,也许……是一段惊世骇俗的传奇。不论如何,没有一片树叶会落在错误的地方,随着一片树叶缓缓脱离树梢……故事就开始了。
那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异类。
最初的记忆是在一片闪烁着梦幻色彩的树林中醒来,那些树木的枝条上没有翠绿的嫩叶,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白色小团,在夜晚散发着点点光芒。那一刻,天上的星星与地上的星星仿佛融为一体,让人在黑暗中几乎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闪烁着漂亮荧光的夜光蝶在树林的缝隙中穿梭,拍打翅膀就像是夜的精灵。
这是她生命中最初看到的景象,如此梦幻一样美丽的画面,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那种树木就叫……星幻树。
森林的夜晚,即使看起来非常美丽,但本能还是让她感觉到了危险,数不胜数的危险敌人就隐藏在那片黑暗的世界中默默地窥视着。当她迷迷糊糊转过头的时候,她看到了她的母亲……蓝金色毛发覆盖的身躯就这么平静地倒在了一棵高大星幻树的下方,一半身躯几乎完全被鲜血染红,那双似乎再也不会闭上的蓝色眼眸就这么凝视着她的位置,里面却已经没有了神采。
她还记得,当时那附近有很明显的挣扎痕迹,就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痛苦时疯狂地撕扯着所有能够碰到的东西。她小心翼翼地凑到母亲身边,舔了舔她那已经血肉模糊的爪子,但是感觉到的却只是一片冰冷触感。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隐约间感到有些不对劲……薄薄的绒毛下是可以清晰分辨出五指的手掌,这和本能感觉到应有的样子不太一致,但是年幼的思维并没有考虑那么多,她只知道,自己很饿,而她需要活下去。
值得庆幸的是,她并不像是后世智慧种族刚出生的孩子那样脆弱不堪,谜昕的幼崽就像是很多大自然中的动物一样,在母亲的体内已经发育成熟了大部分的器官,因此一出生就完全可以自主行动。她在母亲身边待了几十分钟,薄薄绒毛上沾染到的鲜血都已经开始凝固了,然后饥饿感驱使她试探着站了起来,那是她第一次尝试双脚站立……但是并没有站稳,所以她很快还是重新试图用四肢着地,轻轻舔了舔自己身上的绒毛,然后第一次试着走进了外面的世界。谜昕从来都不是会手把手教孩子的种族,它们要自己学会生存。
即使是没有死去,谜昕的父母也很快就会离开孩子。
她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她是独行的孩子,本能的天赋依然铭刻在她的记忆中,而其中与实际情况不太一致的地方很快被她依靠多次尝试的经验纠正。一开始她只是寻找野果都会被果虫吓坏,躲在黑暗的树洞中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地哭泣整夜,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再一次看到手中的果实变成果虫的时候,已经可以面无表情地利用电流将其烤熟吃掉。
她懵懵懂懂意识到自己和其它生物有什么地方是不一样的,她也试着想要学习其它生命那样,放声咆哮亦或是哭泣,但是她做不到。她可以听到风声雨声甚至是各种生命的声音,唯独始终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当狂风暴雨在这个世界中肆虐时,因为恐惧而颤抖的她只能蜷缩在她所能找到的任何庇护所中,无声地流泪,看着那对她来说宛如世界末日一样的可怕场面。
即使没有父母指导,但是深藏在基因中的本能还是教导她艰难地存活了下来,她学会了利用自身的磁感能力侦测生命活动……这让她免于遭到大部分潜伏型捕食者的威胁。她也学会了引导身体中的电流,尝试着将其外放……她不知道大部分谜昕其实做不到这种事情,但是她很轻易地做到了这一点,而她自身细胞对于电流的抗性更是远远超过了其它生物,当致命的高压电流经她自己的身体时,那种神奇的立体纹路承载了绝大部分电压,只有小部分泄露到抗性很强的身体上。
最终,那些曾经让她恐惧的野兽变成了唾手可得的食物,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这片地区食物链的上层,而那昏暗的暴风雨也不再让她恐惧地哭泣,当岚星上名为雳震的巨大生物在天空中向下探出半透明的巨大肢体,闪烁的电光伴随着云雾升腾,她却只是漠然地抬起头看向天空,凝视着那片遥远高处的壮丽奇景。
她看向自己的手掌,依然十分稚嫩的手指轻轻张开,一抹清晰可见的明亮电流在蓝金色绒毛的表面闪烁。
手掌再次合拢,就像是要抓握住天空中那一道闪电。
尽管在大多数时候,谜昕都是独行亦或者伴侣一起行动的动物,不过就像是别的动物一样,它们依然会有聚集在一起的时候,那就是当繁殖季节来临的时候。
也许是命运的玩笑,尽管她在外表上与谜昕有着很大的区别,但是她最终成长到可以被称之为成年的时候还是感受到了那种来自于基因本能深处的召唤。这个过程远比其它谜昕更加漫长,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那日复一日的生活到底过去了多久,她只是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对于停留在这里有了厌倦,在渴望着前往什么地方。不需要父母教导,每只谜昕最终都在本能的召唤下,前往它们真正可以被称之为族群的地方。
她离开了家,时而直立行走,时而尝试着四肢行走,大概是由于感觉双脚直立行走更加高效,因此她无师自通地捉摸出了直立行走时保持平衡的技巧。不过,在大多数情况下她更喜欢抓着树枝在森林中轻盈地回荡,如果用的力量大一点的话,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让自己做到完全飞行。不过她不是很喜欢那种空空荡荡的感觉,更喜欢脚踏实地,因此用的次数并不多。
最终,在古老的繁殖地她见到了其它的谜昕,这才发现自己和同族的外表差异是如此巨大。通过磁场互相的感应以及极其相似的身体气味,那些谜昕并没有将她当成是其它什么生物……由于特殊的感知方式,它们对视觉世界感知的信息并不像大多数生物那么重视。
她久违地感觉到了恐慌,对于感知中与自己属于同族的生物,那种亲切感让她不可能把它们当成是野外遇到的猎物那样对待,就连源自于基因本能的悸动也让她有些按捺不住,想要加入这一场盛大的族群聚会。
但是,当她轻轻向着附近的几只谜昕靠近的时候,它们却只是淡淡地瞥了瞥她,然后选择了远离。即使双方都感觉对方是同族,但是谜昕其实是一种智力很高的生物,大概是磁场感知的需求让它们拥有了发达的大脑,虽然还达不到智慧生物的水平,却也足以产生疑惑,惊讶于眼前同族的差异之大,以及……嫌弃她。
就像是自然界中体型瘦弱的动物会遭到强壮的同族欺负一样,长相与众不同的她同样也遭到了谜昕族群的嫌弃。本能的悸动让她也忍不住想和其它谜昕一样寻找伴侣,然而面对这种从未见过的事情,谜昕们基本都选择了谨慎的回避,它们不抗拒她,但也不接受。
她知道自己的力量比其它谜昕更强,也拥有着致命的电流掌控能力,但这没什么用……大多数情况下,雄性才需要力量在雌性面前炫耀自己,而且谜昕还是一种懂得审美的生物,她的样子在谜昕的审美观中实在是过于怪异了,哪怕是再落魄的雄性都不愿意靠近她。
最终,当那些美丽的生物再一次从热闹了一阵子的繁殖地区一批批离开了之后,她仍然只是蜷缩在岩石地面的一角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听着它们的叫声,忍不住也张开了嘴,就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徒劳。
她摊开手掌,看着与同族爪子完全不同的五指,一边无声地流泪一边把自己的手掌咬得血肉模糊,就像是要硬生生剥离掉那些多余的花纹一样,但是正如她很早就已经意识到的一点,她的再生能力极强,只需要一段时间,这些受伤的部位都会再一次完全痊愈的。
泪水沿着脸颊落下,打湿了身上蓝金色的细小绒毛。
难得聚会的谜昕很快都离开了,但是她没有离开,而是选择了在这片食物远不如之前丰富的地区安家。如果说小时候她还经常饥饿的话,随着成长她发现自己所需要的食物正在减少,她甚至可以很长时间进食一次,似乎有别的什么东西代替食物弥补了她的消耗。
她选择了等待,看着那些同族来到这片大地,在短暂的时节过后纷纷离开了这里,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时间的长河带着所有生命一路向前奔向了未来。
虽然她不会说话,也不懂得语言这种复杂的逻辑思考方式,但她隐约还是本能地在渴求着什么,或许那是某种奇迹的出现吧,虽然她根本不懂得什么是奇迹。
小小的奇迹,就像是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光。那时候她总是在深夜静静地坐在水塘边,看着几朵小小的盏碟花在静谧的夜中悄然绽放,把希望的微弱光芒洒到了黑暗中,她看着这几朵小花成长,一看就是一整夜。
她也曾经与一些谜昕熟识,虽然对方对于伴侣这方面完全没有想法,但是交个朋友还是可以接受的。不知道时光过去了多久,她看着这些朋友日渐年迈,看着它们的孩子出生,从小小只在地上滚来滚去到可以在森林中驰骋,最终也加入了繁殖地的盛会,然后衰老日渐无力,不知在何时就从她的视线中永远消失了。
她也会从平静的水面上看自己的影子,在许多年过去之后她当然意识到了那正是她自己,然而当她凝视着自己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似乎与最初来到这里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变化,而当时那批谜昕却不一样,它们的孩子的孩子的孩子……的孩子,都已经在她的注视下衰老然后消失了。偶尔,她也会疑惑,为什么它们再也没有回来呢?她就像是曾经与几位熟悉朋友的玩闹一样将它们最熟悉的标志摆放在了通往她小窝的路上,也许是几道一起刻的划痕,也许是几朵奇异的花草。
她只是期待着那些消失多年的朋友有一天可以沿着这些标记穿过早已变化了无数次的森林,再一次迈着轻盈的步伐来到新家,然后大家共同分享美味的食物。
但是奇迹没有出现,她不知道为什么它们再也没有回来过,随着时光流淌,这份回忆也渐渐变得模糊了。
有那么一天,小小的奇迹突然绽放出了璀璨的光芒。她也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她如同往常一样注视着新来到这片繁殖地的谜昕……她已经不再尝试着去主动接触它们了,而除了今年新来的谜昕之外,其它谜昕也早已习惯了她的存在。不过就在她呆呆地看着天空中的紫色月亮出神时,有一只年轻的谜昕却慢慢靠近了她,甚至破天荒地轻轻将爪子按在了她的手背上。
女孩诧异地转过头看着这只年轻的雄性谜昕,而对方则是轻轻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脸颊,就像是一道金色的阳光穿过黑暗的云层,她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她轻轻抱住了对方的身体,同样伸出舌头舔了舔它。
那是她最后停留在那片繁殖地的日子,就像是无数年的等待终于达成了夙愿一样,她的心情也变得轻松愉快起来。她虽然依旧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但是谜昕之间的交流可不仅仅是通过声音,一样可以通过复杂的磁场来传达出大致的情绪,就像是大多数谜昕伴侣一样,她打算去周游世界,反正这里没什么留恋的了。
她那时的审美观与大多数谜昕差不多,确定了关系之后的谜昕是非常忠诚的生物,它们一生都不会再寻找第二个伴侣,她最喜欢靠着对方蓝金色的漂亮毛发发呆,她自己除了头发之外,似乎别的地方只有短促的绒毛覆盖,因此对于这种漂亮的长毛发一直很羡慕。
她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到了什么地方,只是想往哪里走就朝哪里走,漫步走过茂密的无边森林,一起徜徉在落日余晖下的岩地,也曾踩着索道藤越过万丈深渊。
然后有一天,累积的变化变得越来越明显,本能让她意识到自己有孩子了,而对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同样表现得十分开心,不再到处流浪,而是找了一个安稳的地方。大多数谜昕父母在生下孩子之后很快就会各自散去,它们有自己独特的寻路方式,依然可以很容易寻找到对方,但是他们不太一样,始终没有分开行动,她轻笑地看着对方忙碌地铺设出舒适的巢穴。
如果是后世的生物学家看到这件事情,大概会惊得目瞪口呆,事实上谁也说不清楚在这个过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成功地有了孩子,而且孩子居然没有因为基因冲突死亡。也许是不知是否存在的神也在这一刻开了个小差吧,基因的混合造就了超越常理的奇迹。
最终孩子出生的过程并不轻松,那大概是她从幼年到那时候受过最大的创伤。不正常的体型撕开了她的身体器官,让她血流如注,痛苦地在地上翻滚着,隐约间她又想到了出生时看到的……那具痛苦死去的尸体。
她一次生了四个孩子,这大概是她痛苦到那种程度的原因吧,身体的撕裂程度之大放在别的生物身上大概就会和她母亲一样……因为失血过多痛苦地死去。不过她强大的恢复能力再一次发挥了作用,虽然不可能和魔法一样产生肉眼可见的复原,却成功保住了生命。
孩子的父亲关切地舔着她的脸颊,然后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新出生的孩子,这些孩子与他们的父亲不同,在形态上更加接近他们的母亲,也就是说骨架是人形的轮廓,但是他们的晶体阵列则是更像父亲,只在额头部分有分布,刚出生就互相扭来扭去滚成了一团。
她可以勉强感觉到这些孩子对于电磁场的操纵能力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的父亲,但是还不到她的程度,在之后的时间中,他们迅速发现这导致了严重的问题。
他们无法和别的谜昕父母一样一走了之,这些孩子不能和他们的父亲一样活着,因为他们对于电流的操纵能力使得他们无意识快速释放着体内的能量,但是他们又似乎缺少了某种东西……不能和他们的母亲一样完全依靠自身产生足够的电力来维持正常的生理过程。
这是一次生命的奇迹,很可能是从未发生过也几乎不会再发生第二次的奇迹……她隐约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不能让这些孩子就这么死去。当发现他们因为体力快速流失变得萎靡之后,她轻轻伸出指尖让他们咬在她的手指上,将自身电力缓缓输入到他们脆弱的身体。
她温柔地抱着孩子们脆弱的身体,这点电力的输出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让孩子们永远这么依赖着她,可是又不能看着他们死去。
必须找到一个办法,让他们可以自己活下去的办法。
她再一次找到了那个地方,那个在他们旅行中曾经见过的地方。那个年代的辽阔大陆上,很少有生命会前往那片位于高海拔地区的山脉。无边无际的天空仿佛在那里向下坍塌,云层宛如决堤大坝后的洪水,从天空破裂的缝隙中向下倾泻而下,形成了壮观的云柱。
她已经隐约意识到了,自己的出生就是一个奇迹,而孩子们的存活更是奇迹中的奇迹。她无比珍视着这份奇迹,因此她来到了这片雷霆闪烁的古老山脊,成功找到了那片古老的紫色树林……她的到来并不受到这里的主人欢迎,无数的漆虫形成了乌云一样的巨大集群捍卫自己的领地与族群,让绝大多数生物望而止步。
正如许多年还生活在出生地时那样,她漠然地抬起头看着眼前古老山脊上的紫色树木。她知道,自己的孩子们无法在这远比后世天蚀蜂还要恐怖的漆虫海洋中存活下来,因此她朝着自己的伴侣传递出了止步的磁场信号,让孩子们也留在原地后,缓缓踏上了山脊。
刺耳的爆鸣声在那一刻,甚至仿佛要将陷空山上方永不停歇的雷鸣声也掩盖住一样。当她将手掌按在旁边紫色树木的树干上,感受着电流从手掌表面凸出的立体纹路传达到身体中时,她知道这里正是她要找的。
全身的蓝金色绒毛都在那一刻疯狂地颤动,她看着铺天盖地而来的漆虫群,眼中露出了一丝决然的疯狂。
三天后,曾经遮天蔽日的漆虫海,从历史上消失了。
零零散散的几只漆虫飞过林间,嘴里叼着紫色树枝的孩子看到了这些虫子,想起了母亲的吩咐,于是试着让树枝中的电流通过自身释放,将躲躲闪闪的漆虫直接打得摇摇晃晃之后,上前一步将它们碾成了碎片。
这些是害虫,必须除掉,否则他们就会没有吃的了。
最后的最后,她的意识已经完全模糊了,甚至身上都遍布着强电流倒在地上。孩子们的父亲挥动爪子,威严地赶开了试图靠近她的孩子,然后小步走到她的身边,就像是以往一样轻柔地舔着她的脸颊,让她的神志渐渐清醒过来,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受伤。
然后她缓缓睁开了蓝色的眼眸,眼泪沿着眼角漂亮的纹路滑落,撤去身上的强电流,紧紧地抱住了对方。
她在陷空山生活了很久,对未知情况的不安让她没法安心地一走了之,她看着他们的孩子成功适应了这里的环境,他们生活得很安定。唯一与以往不同的是,他们没有和普通的谜昕一样试图去寻找繁殖地,而是直接与自己的兄弟姐妹们在一起了,她没打算管这些事情,反正在谜昕中兄弟姐妹在一起也是很正常的。
最终让她离开那片古老山脉的事情是伴侣的死亡……可能在这之前她从未正视过死亡这件事情,但是逃避终究不是永远的。时间在她伴侣的身上留下了清晰可见的痕迹,最终它安静地蜷缩在她怀里,永远闭上了那双蓝宝石般美丽的眼眸,而就在那一刻,她清晰感觉到了某种东西的逝去……是永远都无法再挽回的东西。
泪水沿着眼角落下,但她却终究无法做到任何事情,她只能沉默等待在伴侣冰冷的身体旁边,等待对方可以再度睁开眼睛的一天,恍惚间,那灿烂的蓝金色毛发开始变得黯淡,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她可以阻止所有虫子的靠近,但她却无法阻止微生物侵蚀。
她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当怀中的尸体已经几乎面目全非的时候,她才如同大梦初醒一样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到现实中来,呆呆地注视着尸体,然后将它留在原地,不顾孩子们的挽留,再一次踏上了漫长的旅行。
她不打算干涉孩子们的生活,既然他们已经有稳定的生活,那么她就应该离开了……她走过很多很多地方,记忆渐渐变得越来越模糊不清。漫长时间的记忆在脑海中堆积,让她不得不学习着怎么主动清理掉一部分不需要的记忆……否则更重要的记忆就会被覆盖掉了。
她的记忆存储能力甚至超过后世岚星上寿命最漫长的智慧种族,也就是能够存活数千年的恒洸。不过,在无限漫长的岁月中这部分记忆中还是变得模糊了,越来越多的断层开始浮现,她开始变得混乱。有时候,她就像是她的孩子们一样能保持冷静和理智的思考,但有时候出生时的梦魇又一次纠缠着她的内心,让她浑浑噩噩地发泄着,然后对着一片狼藉的废墟发呆。
遗忘至少有一个好处,她似乎总能找到新鲜的地方去旅行,因为其中绝大部分的无用细节都会在未来变得支离破碎,能够始终被她努力保证记忆住的只有最重要的那些记忆。在漫长的时光中,她还记得这个世界似乎在某一天迎来了一次毁天灭地的浩劫……那是一段漫长的荒芜时代,她漫步在死寂的大地上,看着以往繁荣的植物渐渐枯败,看着动物在她脚边无力悲鸣。
似乎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死寂时代终结了,截然不同生命构成的世界再度降临于这几片大地。她偶尔也会想起曾经看到的大片蓝淀草原,亦或是无边无际的彩色水母海洋在海岸线远方飘荡,但是……那都过去了。
不经意间故乡的归路已经难以寻觅,沧海桑田,她不知道那片大地什么时候消失了,但是她知道她的孩子们还在,只要他们还活在这个世界上,那么曾经的那一段时光就永远都不会毫无价值,而她只是继续着似乎没有尽头的旅行,时而在某个地方居住很多年,时而毫不逗留穿过遥远的大地,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身上新长出来的绒毛渐渐不再有以往蓝金色的璀璨光芒,而是变成了灰白色,就连发丝也在变白。
但是这只是外表,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她的力量一如以往那样强大,从未因为时光而变得脆弱。她还记得以前似乎有一种长着无数巨大翅膀的强大怪物在力量上比她更加强大,最终她依靠灵活身手与电磁力操纵才杀死了对方……不知何时起再也没看到了呢。
她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止一片大地,她曾经渡过波涛汹涌的大海,看到了原以为不存在的彼岸。和其它的谜昕不同,在漫长的生命之后,她早已不再对下水感觉到任何恐惧,因此,她才能漫步在不同的大地上。
当她看到那些与她和她的孩子们十分相似的生物时,她也忍不住惊呆了,人形的轮廓是那么熟悉的样子,以至于当她看到这些陌生的生物即将葬生在凶兽的口中时,她忍不住出手了……那只凶猛的野兽的确很强,但是她曾经见过许多远比它还要强大许多倍的怪物。
就比如在寒冷的冰天雪地中,她曾经见到过一种同样可以使用强大电流的生物,但是对方的使用方式与她记忆中的几种使用方式完全不同。她不知道自己在那里逗留了多久,无数次见证冷暖交替,最终她成功掌握了这种利用高频电流的技巧,并发现形成的这种高频电流区域几乎可以在一瞬间撕开任何坚硬的物体。
她轻而易举地撕开了这只猛兽,那些与她很相似但是在细节上又有很大差异的人形生物却没有立刻逃跑,他们似乎惊魂未定地注视着她,做出了奇怪的动作。
在很久以后,她才明白那种动作的意义……那是跪拜。
具体的细节在漫长的时光之后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她只是隐约记得自己似乎庇护了那些人形生物很长一段时间,帮助他们赶走那些他们根本无力抵挡的生物。后来,她在这片大地上发现了一种特殊的树木,它们可以生长得十分巨大,而且能够散发出一种驱赶大部分猛兽的气味。她引导着那些人形生物住在这些特殊树木的旁边,他们似乎喜欢这里……她也很喜欢那些树木,尤其喜欢坐在树干上闻着那些树木的香味入睡。
那是一种可以让她心情平静的香气,在梦中就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一样,在那片古老的家乡看着那一抹突兀照进她生活的灿烂光芒,到现在还照亮着她的心。
很久以后,她还是选择了离开,继续自己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旅行。当那场毁灭性的巨大洪水咆哮着冲过这片大地时,她只是平静地飘浮在天空中注视着脚下的森林被洪水完全吞没,然后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如果生命真的是从世界树上悠悠飘落的一片叶子,落下的时候代表着生命的开始,被名为命运的风席卷着起舞,最终叶子落地的瞬间就代表着死亡。那么,她大概是一片怎么飘都没有落地的叶子吧,即使这片叶子早已褪去了鲜艳的绿色,变得干枯脆弱,但是它却依然在这片无边无际的天空中起舞,永远地飘零着……
在漫长的生命中,她拥有无数的名字,有人因为她那灾难性的力量与看起来充斥着不详的灰白色将她称之为永劫,也有人因为她的救赎对她感激不尽,歌功颂德。其中大部分的名字她都已经在漫长的时间中渐渐忘却了,但她至少还记得最初在这片遥远大地上救下来的那些人形生物……也就是未来被称之为祈月人的生物当时是怎么称呼她的,那时候他们经常聚集在祈月树下欢快地歌唱舞蹈,跪下来称呼他们的守护者为……
雷之月神,擎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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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 第576章亘古忆
观测员一直觉得自己干的是一件无聊到极点的工作。
当然,作为观测员的一员,它有着属于自己的名字,不过那个名字很难用地球的语言意译出来……因为它们用于描述和比喻的事物大多在地球上并不存在,同时也很难音译出来……因为它们的交流并不是通过声波。
截止至它们种族的第7个纪元,据不完全统计,在已经发现的真正进入大宇宙时代的文明种族中,利用电磁波作为语言的智慧种族数量超过了用声波……即物质震动传递信息的智慧种族数量的十倍以上。这不是什么很难理解的事情,在宇宙真空中声波并不能被很好地传递,因此利用电磁波通讯的种族很显然比用声波的种族具备更大的优势,不论是液体还是气体声波。
同时,利用电磁波通讯的种族相对于利用声波通讯的种族来说,能够以更快的速度传递大量信息,并且要处理如此大量的信息……就意味着更加发达的大脑与敏捷的思考速度,事实上这正是这些种族在科技领域更有建树的主要原因,它们对于前期的电力科技也有更加敏锐的感知,使得这些种族很容易迈入宇宙时代。
观测员回忆了一下自己在学习期曾经接受过的那些写作教育读作信息灌输的东西,那些知识告诉它在宇宙中广泛存在着电磁波交流的生物对于那些声波交流生物的鄙视……它们对于这种交流效率低下的做法甚至可以称之为歧视。当然,声波交流生物也歧视着那些利用更低效方式交流的生物……例如化学物质传递方式。
甚至,电磁波交流生物也被一些更高效率交流的生物所歧视,例如能够进行超距量子通讯的生物,就像是自然环境下的食物链一样,在宇宙文明中形成了一条长长的歧视链……虽然这些种族的歧视毫无实际意义。
因为至少在目前角度来说,公认成员之间交流效率最高的种族就是被称之为星网的种族,它们每一个种族内部互相交流信息的效率是如此高效以至于整个种族看起来就像是同一个意识体,事实上……哪怕官方文档说法将每一个星网成员都定义为一个独立种族的集体意识,但在平时都已经习惯了把它们作为个体看待。
不过也有部分学者提出,星网成员可能的确就是一个独立的意识……甚至是单个的灵魂,但是灵魂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至今也没人知道是什么,也就无从佐证。
归根到底,除了那些站在顶端的星网成员之外,其它文明也就都是在鄙视与被鄙视之间挣扎而已,当这个观测员……为了方便我们就直接称呼它为观测员好了,当它在学习到这段的时候,就感觉这种做法很蠢了。
当然,它觉得很蠢并没有什么用,就像是很多人喜欢一本正经地对国家大事批判一番一样,它也和几个曾经的小伙伴一起对这些完全没有意义的事情吐槽过很多次,然后在现实的压力之下分道扬镳各奔前程了。
其实一开始让它来做观测员的工作,它是拒绝的,但是新手导师很明确地跟它说,组织上已经钦定了,这个观测员的缺口就让你来弥补,你没有拒绝的权力。
社会……社会……它也只能哀叹了一下,然后成为了一名观测员,其实它原本是打算当一个研究生物的学者的,不过事与愿违,最终还是只能成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观察员,即使很久过去了,它还是一个观测员。
不过时间最终还是改变了它的想法,当它看到其它几个去学生物的小伙伴最后的下场之后……曾经对新手导师的愤恨最终还是变成了感激,算了,观测员就观测员吧,但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想要一份更好的工作。
观测员,这个职位也被称之为宇宙观测员,它在真正成为一名观测员之前,曾经觉得这个职位是这样的……
驾驶着先进的星舰穿梭于辽阔的星海,在不断的空间跃迁中寻找群星背后的真理,享受着那些落后文明惊叹的目光,在荒凉星球的天空中架设起巨大的设备。
然而事实上,宇宙观测员这个职位的工作是这样的……
在完全被各种机械包围,连一个观察窗都没有的狭小房间中面对着面前源源不断跳出大量数据的屏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重复着枯燥的数据记录,即使它知道那些数据意味着多么丰富多彩的世界,但它所能看到的依然是大量密密麻麻的数字,得到结论之后,机械地微调一下参数,然后再重复之前一模一样的步骤……
记录、汇总、报告、调试、记录、汇总、报告……
这种重复的劳动让它感觉自己正在变得逐渐崩坏,闲暇时间它也只能偶尔看看小说之类的故事解闷,有时候,它也会忍不住幻想一下,如果哪天真的让它在星空中发现什么信息,可以试着搞一个大新闻就好了。
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就算是接收到了陌生文明发来的信号,它也不可能和故事里面一样干脆利落地把对方整个文明轰成渣……将这些容易掌控的低级文明统领起来可以得到比毁灭它们更大的利益,至于技术差距……这种事情哪有那么容易弥补,即使是整个宇宙中能够对它们造成威胁的文明也是屈指可数,而这些文明之间大多互相制衡,并不会轻易发动全面战争的。
“这种事情……不可能的吧……”它也只能这样哀叹,看着一些广泛流传的小说故事,也会幻想一下自己哪天能够在那些低科技文明面前装逼什么的……可惜的是现实中它根本就没有这种机会。观测员这种工作如果想要升职,那么至少得干出一些功绩,可是它已经在这片小房间里面观察了星空很久很久,却还是一无所获。
直到,那一天的来临……
部门主管在这一天接到了一个通讯请求,是来自一个默默无闻的观测员的,而部门主管当时正在忙着处理一份耽误了它许多时间的文档,因此,它有些暴躁。
“你最好不要耽误我太多的时间。”部门主管虽然暴躁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它也知道,如果没有什么重要事情,这些底层的观测员是没有胆子直接联系他的。
观测员内心还是很激动的,它意识到这很可能是它能够成功翻身的机会,因此,它迅速说出了自己刚刚从数据上得到的情报:“主管……刚刚发现宇宙在闪烁。”
“你在开什么玩笑?”即使是部门主管,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也忍不住感觉到了天方夜谭,“你在做梦吗?”
“宇宙真的在闪烁……刚刚还是零级空间震的规律波纹震荡,现在已经扩散到微波背景辐射异常了。”观测员调用了一个辅助组件,将自身的思维临时分割出了数个子区域,同时调度着不同的数据,进一步验证了之前发现的事情,“整个宇宙全方位都在开始闪烁!”
“……派人调查一下,是哪个道德败坏的家伙又在搞事情了?”部门主管没有立刻惊讶什么,而是冷静地联系了其它几个部门,“这事不怪你,我怀疑可能是有人在恶作剧,这种恶劣事情被抓到是要被流放的。”
造成宇宙范围的异常……太荒谬了,它宁可相信是有人把这片区域的探测器都包裹在了异常区域中,这种事情并非不可能,造成大范围空间异常还是很容易的。
然而结果,却让部门主管有些不安,它还没来得及回复什么,观测员焦虑的声音又一次传来:“主管,空间异常波动已经延伸到一级空间震级别,宏观会……”
“……不用说,我已经知道了。”部门主管发出一道信息打断了观测员的话,它身体表面由网状结构组成的观察眼看着面前空气中微不可见的银光闪烁,同时批量关闭了其它一大群观测员的通讯请求,只留下最初这个观测员的通讯窗口,“恭喜你,你升职了,但是……”
“把这件事情查清楚,这次……真的是全宇宙范围的。”
简单明了地布置了任务之后,部门主管无视了对它来说完全无害的微弱空间震,重新拾起了之前的那份报告文档:“把那个刚发展到进入宇宙阶段的文明的资料给我……对对对,我要看看这个种族的具体价值。”
“如果可以的话……就抓走一半人口,希望这个种族能创造出一些有用的价值,还有一半就留着观察吧。”
“恩,就是之前跟我提到的那个叫什么星空精灵的……”
后来,那位观测员才知道发现这次事件的绝对不止是它而已,当这种异常的闪烁从空间震上升到微波背景辐射,继续上升到可见光级别,甚至最后连宇宙中的自然伽马射线都出现异常震荡的时候……不论是遨游于星系间隙的宇宙种族,还是依然在母星上重复着狩猎的原始种族,甚至是天生没有视觉的种族都感受到了物质震荡的异常。这是一次空前的宇宙天灾,技术水平较低的文明普遍出现了大量设备异常,而其中很多则是引起了致命的危机,仅仅是他们后来统计的数据中,就有天文数字的文明碎片因为设备故障而毁灭。
这次事件在后来被称之为原初闪光,似乎完全无视了相对论效应,整个宇宙在这一刻真正做到了“同时”闪烁,后续调查指出这次事件并非是以超光速扩散到全宇宙的,而是真正意义上在宇宙每一个角落发生的。
它没有扩散,因为全宇宙都是源头,在同一刻变化。
观测员知道,它还是有那么一些天赋的,因此当它看到这次事件中大量的数据记录时,它和宇宙中无数生命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个想法:这不是无意义数据。
虽然想到这一点的不止是它,但它却成功把握住了宇宙中最大规模的破解资源之一,强大的宇宙文明们在互相确认了这不是彼此所为之后,联合组建了一个针对这次事件的破解机构,似乎是命运也在眷顾着它一样,在一系列事情后,它居然成功领导了这个机构。
它现在不再是一个小小的观测员了,而是全宇宙最先进密码破译组织的领导,但是当它真正坐到这个位子上的时候,它心中才突然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虽然成功遇到了大新闻,这却让它隐约感到了不安……
如果不算破碎的片段,那么它大概是全宇宙中第一个真正看到完整信息的生命……被破译出来的完整信息。
“你们在一起看着,对吗?”观测员看完了完整的破译信息之后,就像是失去了全部力气一样僵硬地飘浮在原地,而好几个不同的声音则是同时在它身边响起。
它知道,那是被称之为星网的种族,虽然它们并非没有拒绝这些无形生命的装置,但这是之前就达成的协议:这个机构对于星网成员进入必须保证完全公开。
“这可真是……一个惊世骇俗的故事。”观测员做出了一个在它的种族中大概算是惨笑的表情,它颤抖着抓起那份报告,就像是想把报告捏碎从这世间彻底抹去一样……但它还是没有这么做,因为它很清楚自己并没有把这份信息完全抹去的能力,终究会被别人知道的。
它无力地松开肢体,任由那份报告在半空中飘浮,露出了最前面几个已经被翻译好的文字:你好,世界。
“宇宙起源于宇宙大爆炸……”它停顿了许久,才颤抖着开始书写它交给各个文明的报告,“最初的最初,世界尚未诞生,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只有……起源。”
“后来……被称之为原始火球的起源破碎了,时间才开始流淌,空间也有了最初的概念,那是一段极其短暂的时光,温度趋近无穷大,整个宇宙的能量……亦或是物质都聚集在狭小的空间中,基本力都没有分裂……”
“空间很小……”它幽幽地看着周围空无一物的空气,就像是要看到那些无形的星网成员一样,“那时候的空间真的很小很小,但是已经有了空间……虽然小,但的确有了空间,即使它可能比普朗克长度更加渺小。”
当然,它实际上写的肯定不是地球文明中用的普朗克长度这个名词,不过,按意思翻译过来的确是这个。
“空间,以空前复杂的方式折叠在一起,在无限狭小的世界中产生了规律的构造,同时,这个狭小的空间中充斥着庞大的能量,最初的弦已经开始震动了……”
“它……诞生了。”观测员就像是记下了此生最艰难的几个字眼一样,“在那天地初开的狭小世界中空间产生了规律的折叠,逻辑的概念已经出现,按照我们今天的标准……那是一个智能化空间结构生命,也就是……”
“被称为星网的种族的一员……宇宙最初的智慧生物。”
“我们都知道,以超距方式连接思维网络的智慧生物理论上是没有思考速度上限的……它们的思维点之间没有距离的概念,因此理论上可以用无限快的速度进行思考……但实际上思考会消耗能量,因此它们不可能在无限小的时间内进行无限快的思考,那会让它们自身能量瞬间就耗尽到无法支撑高维结构稳定的程度。”
“和我们不同,它们可以主动调整自身的思考速度,思考速度越快,耗能速度就越快,因此大多数情况下它们会主动降低自身的思维速度来节约能量,只有在恒星之类的高能量环境下才能迅速得到足够补给。”
“但它不一样……它诞生的地方不是黑暗冰冷的真空,甚至也不是恒星,而是宇宙的最初……那片无限庞大的能量几乎完全聚集在一点的瞬间,那是多么可怕的力量,我们大概永远也无法真正想象那种能量规模。”
“诞生于庞大的能量环境下,它的思维以我们难以想象的速度运转着,现在时代根本找不到任何地方可以提供如此庞大的能量,而这个最初的生命只是世界的唯一,它占领了当时的全宇宙……虽然那可能是一个无限接近于点的区域。我们现在都知道,星网成员看起来就像一个独立的意识,即使我们把它们每个意识划分为一个种族,这个种族也永远只有唯一的声音。”
“但是那种最初的生命……如果可以,我愿意将它称为古,它是这宇宙中最初的生命,以极高的思维速度思考……而那个时候没有任何其它意识能够与它交流。”
“所以,我认为古最终精神分裂了……就像是普通的生物一样产生了人格分裂,以它的思维速度完全可以模拟出无数的人格,自己与自己进行交流,在这种情况下,古甚至在那个无限短暂的瞬间中创造出了辉煌的文明……那个文明的大多数创造对于我们来说是根本无法理解的,那是无限趋近点的世界中的伟大奇迹。”
“古大概是唯一一个真正接近于种族的星网成员,它自身分裂出了无数意识,组成的文明在那极其短暂的时间片段中经历了无数次起起落落,它……或者说它们对宇宙的探索过程产生了我们现在完全无法想象的伟大成果,这个文明最终发现了一个对于它们来说无比可怕的未来:宇宙将会在一段时间之后出现暴涨。”
“当然,我们都知道,宇宙从诞生到开始暴涨对于我们来说是根本无法感觉到的短暂瞬间,但是对于古的思维来说这是一段漫长的时光,它的思维速度随着宇宙扩张快速下降,当暴涨来临的一瞬间……剧烈膨胀的空间结构将会彻底变得不再适合它生存。和如今时代的星网成员不同,它不能适应暴涨之后的宇宙,同时随着宇宙暴涨,它发现的一切科技都将不再适用……”
“它预测到了……对于它来说的宇宙末日,几乎没有生命会愿意坐以待毙,古也是一样,它们……无数意识组成的多位一体渴望着逃离这场毁天灭地的大灾难。”
“所以,它们决定……逃离母宇宙。”
“那后来呢?”
曾经那位观测员幽幽漫步在母星古老的道路上,突然间,听到路边一位明显还是幼年的同族好奇地抬头问旁边的成年个体,后者则耐心地诉说着后面的故事。
现在这个时代,还能这样有耐心跟孩子用低效方式交流的成年个体已经不多了……这位曾经的观测员在内心感慨了一声,看着那个成年个体简述着如今已经家喻户晓的故事,它曾经亲自向全宇宙汇报的那个故事。
“后来,那个被称之为古的最初生命,同时也是最初文明真的寻找到了可以逃离宇宙的办法,它们决定在暴涨来临之前离开这个宇宙,同时,在当时还很狭小的世界中留下了它们最后的痕迹……它们认为这些遗留在所有空间中的痕迹将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被激活,在那个暴涨之后庞大到不可思议,同时也稀疏到不可思议的宇宙中被激活,向未来宣告它们曾经存在过。”
观测员可以看到那个成年个体拿着的信息板,那是记载了全部故事的存储设备,而他对这个故事内容更是每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因为那正是他亲手写下的。
至于这个故事的封面,他也思考了很久,最终把那段古老信息里面最初和最后的话语作为封面放了上去。
【你好,世界。】
【我们走了,再见。】
“那么我们也可以去宇宙外面找古吗?”它听到了孩子天真的话语,却让那个成年个体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观测员笑了起来……朝着它们走去,然后在那个成年个体面前温柔地蹲下看着那个年幼的孩子。
“我们还做不到这种事情,古在那段古老的留言中是这么写的:在无数代努力之后,我们最终找到了一个能够让我们离开宇宙的办法,从这个即将毁灭的宇宙中彻底脱离出去,但空间中能遗留的信息有限,我们已经记不下这个能够让我们脱离母宇宙的办法了。”
“所以古没有把这个办法留下?”孩子显得有些失望。
“是啊……真是可惜啊。”观测员笑着摸了摸孩子,“但我们会依靠自己的力量找到这个办法,然后追上古的足迹,这将是我们的荣耀,别忘了,我们叫什么……”
孩子终于笑了起来,就连旁边的成年个体也露出了自豪的表情,这是一种对于自身所属文明和种族的强烈荣耀感,观测员能够理解这点,因为他也为之自豪。
“我们可是……登临者,一定会成为登临天顶的文明。”
我们会成为最伟大的文明,观测员抬起头,看着母星繁荣的天空,所以,那些让人绝望的故事……就抹去好了,大多数人并不需要知道这背后更加可怕的真相。
这是只流传在几个强大文明高层和星网成员之间的秘密,就连他也签署了保密协议,绝对不会把这最令人恐惧的真相公之于众。因此,即使是现在也很少有人知道古在最终脱离母宇宙渺无音讯之前,曾经有一段时间进入了一种半脱离的状况,看到了更早的过去。
那时候,古的感知以超越宇宙膨胀的速度扩张。众所周知,以超光速远离一片区域之后转身可以看到过去的影像。虽然古那个时代即使是最早的光也还没有诞生,它也不借助光观察事物,但它的确在半脱离宇宙的时候看到了更加古老的过去,那是古诞生的时候……
宇宙大爆炸,最初的时间与空间从那一瞬间诞生,之后在一个极其渺小的瞬间中,古也诞生了,然而古真的是偶然诞生的吗?事实上它们自己也一直是这么以为的,直到在那一刻,它们真正看到了它们的起源。
即使空间渺小到趋近于点,按理来说根本不可能容纳它,但它的确就在那里,飘浮在无限狭小的空间中。
那是一缕白色的孢丝,透过它仿佛看到了整个世界。
……
这个故事,发生在名为岚星的星球诞生十二亿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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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 第588章尘缘梦
那是最古老的祈月树,传说中月神侍卫的化身……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祈月人的先祖曾经在这棵古老的树木下躲避来自外界的危险野兽,那时候没有任何他们无法抵挡的强大威胁可以入侵这里,因为那是古老传说记载的太阳时代,三位月神亲自守护着那片土地。
所谓的三名月神是否真的存在过呢?她们之间又是否真的如同神话所记载的那样呢?没有人知道,距离神话中飘渺的年代早已过去了无数年,昔日的一切都已经无法追溯,而所谓的月神们更是早已不见了踪影。
也许她们从未真实存在过,也许祈月人最初的祖先只是在这棵古老的祈月树下做了一个梦,一个甜蜜而美妙的梦,然而梦终究是醒了,他们依然要面对残酷的生存竞争,却选择用那虚幻的美好给自己留下希望。
最终,一切随风而逝……唯有高大的祈月树静静矗立。
但这里是她的家,当她靠在这棵古老树木的树干上遥望远方的时候,环绕在身畔那祈月树特有的让人心神平静的气息始终提醒着她,这里就是她出生的地方。
最早的记忆早已因为年幼而模糊,但是她还能隐约记得那一缕清新的气息将她从沉睡中唤醒,古老的记忆中隐隐约约传来母亲的声音……她似乎是在说什么,然而她实在是没法记住如此清晰的细节,只是记得那时候母亲就在她的身边,温柔地将她抱在怀里摇晃着。
当时母亲在说什么呢……她已经记不清了,她只知道自己从小就是在这棵祈月树下长大的。看着大人们忙碌各自的事情,小时候的她却总喜欢上去捣乱,不过即使如此,也很少有人会生她的气,事实上大多数人总是会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她,很久以后她才知道……
他们经常露出的那种眼神,被称为同情,或者怜悯。
她有什么可值得同情的?她不明白,她小时候甚至几乎没有感受过饥饿或者寒冷的感觉,根本不愁吃也不愁穿,父亲和母亲也都陪伴在她的身边,都很爱她,而他们之间也十分恩爱,哪有什么值得同情的地方?
母亲……很忙,父亲也是一样,似乎所有的大人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要做,即使如此他们也总是抽出所剩不多的时间陪伴着她,似乎一刻都不舍得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一样。或许是这样反而起到了反效果吧,她不喜欢被祖地那些关心她的长辈围在一起,而是总喜欢一个人来到清净的地方……例如顺着那棵古老祈月树的树干爬到高处,靠在树干上嗅着祈月树叶的气息,渐渐坠入奇妙的梦境……大多数的梦境都很快模糊了。
梦里……有什么在呼唤着她,又似乎只是飘渺的错觉。
祖地,将族群从神恩纪的大洪水灾难中拯救出来之后象征着新生的希望之地,聚集在这里的人们并没有沉湎于过去的伤痛,而是把目光投向了遥远的未来。他们为了那份美好的未来,甘愿努力工作并为之付出。
然而,她却从来都不是辛苦工作的一员……当年龄渐渐增长的时候,她意识到了自己与他们的不同。没有人会让她做那些沉重的体力活,不惜做出凶恶的样子也要把她从那些工作现场赶走,似乎从来没有人对她抱有过期待,每个人都这么说:“你只要看着就好了。”
被强行阻止工作的她只能呆呆地站在一边,看着同龄的小伙伴也去一起帮忙却被毫不犹豫地接纳,她甚至还隐约听到几个成年祈月人在讨论着什么:“……接下来还有更多工作,让这些孩子提前适应帮忙才行……”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我和他们到底有什么不同的?
女孩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些忙碌的人们,恍惚间她感觉有一道无形的界限将她与其他人全部隔离了开来,她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也不能理解他们的眼中她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什么事情都不允许她参与?
她想知道为什么,也的确这么问了,但是那些人却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从来没有人愿意告诉她为什么,他们只是反复强调着一点:“你不适合做这些事情。”
她有些恼怒,甚至转身索性远离了那些人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离开聚居地跑进了古老茂密的森林……甚至不顾旁人的阻拦。既然在这里,也总是感觉只有自己一个人,那么就跑到真的只有一个人的地方好了!
她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当她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了她根本不认识的森林深处,那是一片充斥着蛮荒气息的原始世界,而她从未真正学习过如何在这样的世界生存下去……隐隐约约的野兽吼叫从看不清细节的黑暗阴影中传来,让她脸色愈发惨白。
她没有带武器,也没有足够的力量与经验,恐惧仿佛死死地盘踞在她的胸口让她几乎无法呼吸。一声怪异的咆哮在听不清方向的地方传来,却戛然而止,很快被一系列细碎的响声掩盖。这些树木产生了大量的回音,让她只能茫然地环顾四周,不知自己身处何方。
犹豫了一会之后,她也只能用每一个祈月人在森林中迷路时都会使用的通用解决办法……爬树,即使是祈月人的小孩子也可以熟练地沿着树干爬到树顶,这对于他们来说不比在平地上走路要费力多少。当她爬到一棵高大树木的树顶时……那种巨大祈月树的身影即使是在这么远的地方也依然可以清晰看到,但她还是犹豫了……她真的想要回去吗?回到那个她逃避的地方?
风轻柔地吹过树梢,卷起她的发丝在半空中飞舞,当那凉爽的气息吹过全身时,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听到了一段悠远的旋律从无法辨认方向的远方传来,那是一段单纯的旋律,但她却不是第一次听到。
她记得听到过长辈哼唱这段旋律,据说这是在主祭司时代流传的一首祈祷歌,在森林中歌唱这段旋律的祈月人可以得到冰之月神的祝福……下意识微微张开嘴,但她还是犹豫了……片刻之后,她回头朝着巨树走去。
月神的指引什么的……太虚幻了,她不想因为自己带给别人更多的麻烦了,所以这种事情还是……适可而止比较好吧,更何况有真正的神选祭司在,为什么还要……
思绪突然停滞许久,最终,她却也只是无奈地叹息。
“你……太傻了……”
母亲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却最后也没能说出来,而心虚的她也只是坐在床上一言不发地低着脑袋。她原本的想法很简单,既然你们所有人都拦着我不让我干活,那么我就自己偷偷干活不就好了吗?她实在是无法再忍受这种仿佛所有人都在刻意让着她的处境了。
于是她试着趁没有人在的时候把那些剩下的体力活干完,并非是出于别的什么,只是想要帮助大家……后来发生了什么记忆已经变得模糊,印象中只有撕心裂肺的疼痛与刺眼的鲜血以及视野中越来越模糊的景物。
“为什么……”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衣领,那上面沾染的血液仍然清晰可见,身体当中的疼痛依然没有平息,让她情不自禁地颤抖着身体,至少她知道这不是外伤……
“你不能做重体力活,你的身体有天生的疾病,一旦用力太多就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母亲最终还是开口了,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把这件事情永远隐瞒下去,既然早晚都要知道真相,那么还不如直接说出来吧。
“还有别的呢……”似乎是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她平静地看向母亲,她知道事情不可能仅仅是这样而已,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那么大家也没有隐瞒她的理由。
“……”
一滴晶莹的水珠从半空中滴落,在石板铺就的地面上溅起清晰可见的水花,她呆呆地看着母亲眼角流下的泪水,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坚强的母亲哭成这个样子,而她很快被母亲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感受着那泪滴湿润了她的衣领以及耳旁母亲痛苦的声音:“对不起……”
那一天,她才知道自己不可能和别的小伙伴一样平安地成长生活,慢慢等到年迈的时候看着新一代的生活微笑……她的疾病早已注定她最多只能活到二三十岁。
然后她就会……死,一个充满了未知与恐怖的字眼,没有人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恐惧仍然深深地侵蚀着她的内心。恍然间,她知道了那些眼神意味着什么……从来都没有人指望注定早逝的她能做出什么,所有人都只是把她当成了需要被守护的对象,当成一个易碎的玻璃艺术品,然后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但这有意义吗?恐惧之后怒火充斥着她的脑海,她不顾虚弱的身体,也不顾哭得泪流满面的母亲,艰难地走出屋子后头也不回地走向了森林……她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
但她现在只想逃避,她也许是恨别人的欺瞒,又也许只是在痛恨着自己的无力,无法为那些关心她的人做出任何帮助,甚至只能成为一个被守护的对方而无法去守护任何人……不知不觉,她自己也早已泪流满面。
来自远方的风轻柔地吹过,她恍惚间又一次听到了那段飘渺古老的旋律,那绝对不是祈月人所能哼唱出的旋律,似乎真实又似乎只是单纯的幻觉,却让她的内心渐渐平静了下来,疲惫地靠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跟随那似乎只存在于她内心中的声音轻轻唱出歌词……
“离开了祈月古树~沿着河岸漫步~”
“绵延的原生藤啊~伴我一路前行~”
“露珠随晨曦降临~凝于盏碟花盘~”
“我听见无限远方~风之歌者翩跹~”
“月神轻掩其容颜~从天落入心田~”
……
据说,这是主祭司时代的祈月人用于向冰之月神霜霖祈祷的古老歌曲。呼唤,祈祷,指引……她下意识跟着传说这么做了。即使明知道真正的神选祭司早已降临在这片大地上,大多数祈月人比起这种虚无缥缈的祈祷,都宁可直接请求神选祭司,不过……她并不想去找神选祭司指引自己,宁可采用这种真假难辨的传说。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不是单纯的错觉,似乎有一个遥远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为她指引着道路,让她下意识地一步一步穿过森林走到了一条湍急的河流边,她认得这条河,这是附近最大的水源之一,事实上很多需要大量用水的工作都会来到这里。
这条河的名字叫……缘梦河,这个名字听起来似乎很不寻常,没有人知道最初起这个名字的人是为了什么,但是它的确流传了下来,并且有好多完全不一样的神话描述着这里的由来。当她走到河边的时候,湍急的河流在面前奔流而过,河中原生藤的呼吸伞从几块露出河面的礁石周围探出,而一只据岩则是正盘踞在其中一块礁石上,耀武扬威扫视着自己领地上的猎物。
“祈月的孩子……你迷路了吗?”
听不出任何特征的声音似乎在脑海中回荡,让她有些难受地捂住耳朵,但这却丝毫没有阻挡对方的话语,迷茫中她看着似乎空无一物的河流:“你到底是谁?”
那个声音轻轻地笑了起来,不论如何,这种无法识别出任何特征的声音绝对不是祈月人所能发出的:“我本没有名字,只不过你们祈月人最初能听到我的那几个人给我起了一个奇怪的名字……冰之月神,霜霖。”
很奇怪的是,虽然听不出任何特征,但她却可以很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善意,就像是母亲一样温柔地注视着她,似乎是很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应……这很奇怪。
“月神?霜霖?”这熟悉的称呼让她瞪大了眼睛,原本昏昏沉沉的意识也清醒了一些,“可是,你到底为什么会找上我,我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不是你在呼唤我吗?”那个根本看不见的声音轻柔地说道,至少她仔细搜索了周围也看不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而且那个声音……似乎是直接在脑海中响起的。
“很久没有听到祈月的孩子这样熟悉的呼唤声了呢……”
“……你真的是冰之月神吗?”她呆呆地坐在地上,与那个似乎只存在于她脑海中的声音交流着,“可是我记得母亲说过……主祭司其实并不能和月神交流,他们只是背负隐瞒族人的真相,努力让族人更好活下去……”
“不过最初的主祭司……你觉得也是骗子吗?”那个声音轻柔地在她耳畔诉说着,“他们也只是迷路的孩子……”
“冰之月神霜霖……你真的是神吗?”
“这只是一个名字,我不是神,也不是月亮,但是我的确帮助他们……其实他们早就知道这一点不是么?”
“霜霖……在这片大地上,你最喜欢的就是祈月人吗?”
“不是哦……”出乎意料,那个声音却否定了她的想法。
“那你最喜欢的生物是……”
“是毛球哦,毛茸茸圆滚滚很可爱的呢。”
“诶,可是你为什么看着它们被吃……”
“你不觉得被做成菜的毛球也非常可爱吗?”
……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待了多久,也记不清后来说了一些什么了,只是隐约记得自己和对方聊了很多很多,对方就像一位阅历丰富的长者,不论她提出什么古怪的问题,都能温柔地和她谈笑风生,让她平静下来。
“那我现在算是能和冰之月神霜霖直接沟通的主祭司了吗?”有一天,她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对方却沉默了好几秒之后,才用那和以往一样温柔的语气回答道:“如果按照主祭司的标准……大概算是吧,不过现在这个时代已经不再需要主祭司了,祈月人也已经不再需要我指引他们了,他们可以有更好的生活。”
从这番话语中,她捕捉到了某些信息,让她不禁惊骇不已:“祖地……和你无关吗?那么神选祭司到底是……”
“我不知道。”她很少听到霜霖用这样略带着一丝失落的语气说话,“但他们过得更好,所以……这就够了。”
她对母亲说,她认为祖地所信奉的神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月神,真正的冰之月神霜霖也许正在被人所遗忘。
母亲沉默了许久,她本以为会被指责或者打骂,但母亲却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脑袋,告诉她不论是真是假,都不要再把这番话说给其他人听了。
“事实上,大部分普通人根本就不在乎神是谁,也不在乎统治的人是谁。”母亲那普普通通的月牙形眼眸中却有看透世事的深邃,隐藏着她所不能理解的那些知识,“他们只要日子过得更好,就足够了不是吗?”
她……不懂,但她还是听从母亲的话,再也没有对其他人说起过这件事情,只是她自己却越来越喜欢离开祖地那棵巨大的祈月树,来到河边与从来看不见样子的霜霖聊天……大概是再也没有什么朋友能让她这样敞开心扉了吧,即使是被噩梦惊醒,在这里也能得到久违的平静。没有人在意她的缺席,所有人都知道她注定活不了多久,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也不会为难她什么。
“你来了。”如同第一次见面一样,霜霖的声音仿佛是幻觉一样飘渺轻微,而不是用耳朵听到的那种感觉。
“是啊……我又来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
她这样苦笑着:“我知道你上次已经跟我说过了,你只是指引,也没有能力改变什么,我只是……有些不甘心,仅仅是一味接受帮助,却无法付出任何东西。”
“可是你在哭……”
如果不是这句话,那么她大概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颊上缓缓留下了泪珠,她摇了摇头,也没有在意对方是怎么看到自己的,只是安静地蜷缩在河边沉默。
“你们的地盘附近,前不久出现了有些奇怪的生物……我也搞不明白的生物。”似乎是为了转移话题,霜霖突然提起了一件完全不相关的事情,“有一种……和你们长相不一样的生物,然后在这附近埋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也许你可以去找找看。”
“奇怪的东西?”她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至少这件事成功引起了她的兴趣,顺着脑海中霜霖的指引,她沿着缘梦河朝着上游走了几百米的路程,最终发现了一处明显是新挖掘过的土坑。刨开这个土坑甚至花费了她不少时间,才发现被埋在地下的一个奇怪大袋子。
带着必要的谨慎,她轻轻打开了袋子的口子,那一瞬间,五颜六色闪烁的光芒让她差点松手逃走,但是她还是强忍住了这种冲动,而是小心翼翼地伸手从袋子中抓出了一颗闪烁着明亮金色光芒的球体,即使是握在手中,就已经感觉到它超乎寻常的轻盈,当她松开手的时候,这颗球体甚至没有下落而是悬浮在空中。
“这是……什么东西?”她惊骇地看向袋子里面,除了六颗形状大小不一的物体之外,甚至还有一片散乱的奇异物体,有一个声音在她耳旁诉说……不是霜霖那样直接在脑海中响起,而是更加类似贴在耳边的悄悄话那样告诉她:袋子中是七颗被称之为“星珠”的东西,如果有人凑齐七颗星珠,就可以提出一个合理的愿望。
不知所措的感觉让她没敢贸然做出决定,而是匆匆告别了那被称之为霜霖的无形存在之后带着这个古怪的袋子回到了祖地。面对这种未知事物应该怎么处理?她只是情绪抑郁,但是并没有失去正常的理智,因此她不会自己擅自地采取行动,而是做出了一个决定……
不管怎么说,先把这件事告诉母亲,听她的意见吧,不论如何,她都相信,母亲是不可能会想要害她的。
然而,她一个人把这个大袋子搬回去还是太显眼了一点,因为大家都知道她是没法把这么沉重的东西搬那么远的路的,这个袋子肯定远比外表看上去要轻。这件事情最终流传开来了,而母亲却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没有阻止她,反而似乎带着某种说不出的期待。
“如果你真的有那么渴望实现的愿望,就说出来吧。”
神选祭祀当众宣布了,这七颗星珠是神赐予的宝物,而找到这七颗星珠的人就是神所选定的许愿之人,没有人敢于违背神的意图对她做出什么事情,最终在征求了她的同意之后,她在众人面前说出了她的愿望。
“我希望我也能真正保护别人,而不是被人所守护。”
“那后来呢?”轻柔的声音在她耳畔回荡,穿着有银月花纹衣服的少女轻轻蹲坐在缘梦河边,看着面前的河水缓缓流淌,捡起一块小石子朝着河面上丢了过去。
“后来啊,这个愿望就实现了呢……你看,我这不是成功保护了你吗?”她笑着揉了揉少女的脑袋,看着对方鼓起脸的样子,“这个世界……一直对我太好了呢,让我也忍不住想要付出点什么,这样不是更好吗?”
“你这样的想法还真是人群中的奇葩,就没有想过因为自己身上的疾病而憎恨什么吗?”少女瞥了瞥她。
“已经发生的事情……有什么可指责的呢,再说这也不是任何人的错吧,真的……我现在已经很满足了呢。”
“你果然是个笨蛋吧!”名为星汐的少女默默扭过头。
“是啊……”她突然笑了出来,“我会保护你的哦,要伤害你除非从我身上踏过去,谁让我就是这种笨蛋呢……”
小石头在水面上弹跳了三四次,然后撞上了河流中的礁石,那块礁石依然矗立在那里,被原生藤的呼吸伞所环绕,但是当年占据这上面的那只据岩却早已不见了踪影,耳旁恍恍惚惚似乎又听到了那熟悉的旋律。
只不过这一次,不知为何她却没有再跟着哼唱起来。
“那个自称紫耀的家伙……说他曾经见过你的画像,还不停神神叨叨说什么一切传说都会有最初的来源……”
“也许那个紫耀……真的就是那个紫耀也说不定。”她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霜霖……这就是时代的交错吧。”
最初的记忆中,母亲抱着还是婴儿的她轻声自言自语着什么……那多年来都模模糊糊的记忆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清晰了起来,让她再一次听到了母亲的声音,听到了她当时到底在对着空气说什么:“这孩子可以拥有幸福的未来吗?可以拜托您祝福她,引领着她吗?”
最后母亲似乎是得到了答复,放松了下来:“谢谢。”
记忆在恍惚间再次模糊,不知不觉泪水已经充盈了眼眶,她看着面前的缘梦河,恍然间似乎再次看到了母亲在她面前哭得泪流满面的样子……她轻轻抱住了名为星汐的少女:“别怕,我不会再让他们伤害到你的。”
“要知道,我诗韵……可是初代神选祭司星奈的女儿。”
当她们离去之后许久,平静的缘梦河边轻轻吹过一阵风,在水面上泛起了淡淡的波纹,原生藤延伸到水面上被称之为呼吸伞的结构轻轻摇晃着,惊走了小鱼。
原生藤……元大陆的浅水河系中蔓延的一种植物,但是与大多数植物不同,它们的根系全都紧密相连,从宏观角度来说,你甚至可以说这是岚星上最大的单体植物……整片大陆的原生藤都是这个整体的一部分,而且存在了如此悠远的时光,它真的只是沉默的背景吗?
恍惚间,微风中似乎又一次传来了那段古老的旋律……
“离开了祈月古树~沿着河岸漫步~”
“绵延的原生藤啊~伴我一路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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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 第593章萧瑟路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回到过去,将未来将会发生的一切告诉曾经的那些亲人和朋友,那他们大概会觉得我肯定是疯了吧……不过谁又不是呢?当你回首时光长河的长游,看着曾经那个稚嫩而又年轻的自己,当时你又怎么能想到未来的自己最后却成为这样的一个人呢?
我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到太空中的时候,那是小时候和父母一起走进看不见顶的太空电梯,在完全可以称之为大厅的电梯舱中……看到白昼的光芒渐渐黯淡,白茫茫的天空以清晰可见的速度化为深沉的夜幕,蔚蓝褪去,星星在模糊的天幕上骤然抖落了隐身的斗篷。
那一刻,我恍然间有了一种错觉……不是我在向着星辰的方向上升,而是那满天的星辰正在如同雨点般落向大地,勾勒出一副绚烂的画面……这是大自然的绘画。
当你凝视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历史上某位伟大的人曾经说过这么一句流传甚广的话。宇宙那深邃的黑暗又何尝不是一种深渊,当你凝视着遥远到无法触及的星辰时,也许,在那些遥远的星辰中也正有你一辈子都无法遇见的生命此刻正在凝视着你。
这些星星……在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孤独地闪烁着光芒,即使看起来宇宙中有着数不胜数的璀璨繁星,但对于很多恒星来说,即使是最接近的恒星也在数光年远的地方,它们的旅途……都是一段萧瑟的孤独旅程。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就像是我不明白父母为什么要给我起名叫萧程一样,一般的父母都不应该会希望孩子独自漫步在萧瑟的孤独旅程中吧,还是说……他们那时候就已经预感到了什么,才会给我起这个名字……
不过那时候的我只是抬起头看着黑暗的天空,又低头看向脚下蔚蓝色的星球,庆幸自己不是生在那片让人害怕的黑暗中……却从未想到这片美丽的蓝色也终有一天会淹没在宇宙最黑暗的色彩中,从此永远地消失。
当我第一次踏足轨道空间站,从太空电梯的上方出口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闪烁着点点灯光的庞然大物,那是完全可以被称之为城市的建筑。恍惚间,身后似乎有人戳了戳我的后背,当我转过头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抱着小号地球模型的小女孩,笑嘻嘻地看着我:“你第一次来空间站?样子也太明显了吧。”
那一瞬间,我眼中倒映着空间站巨大透明穹顶外绚烂的星空……离开了稠密大气层之后看到的星光不再会闪烁,它们是永恒的灯塔。在这片巨大的背景前,女孩那笑着的样子似乎带上了一丝说不出来的神秘色彩……
也许是无数次随机事件组合之后的缘分,也许是早已在冥冥中注定的命运,那是我第一次遇到了秦冉熙。
秦冉熙跟我不同,她在很小的时候就是太空城市的长期居民了,还逗留在空间站的那段时光中,两个差不多年纪又有着许多共同爱好的小孩子很快成为了好朋友。她带着我参观了很多以前在地表根本看不到的奇妙地方,她会耐心地跟我解释那些我以前从来不曾听闻的新奇事情,也会偷偷把我带进无重力区域,看着我完全不能适应失重环境时的窘态在旁边笑得打滚。
不过,我并不是空间站的长期居民……父母只是因为无人看家才带我来到了这里,而且很快处理完了他们的事情。我不得不离开了……我这样跟她说,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那笑嘻嘻的表情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前方。
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在坚固的地面上撞得粉碎。
我很少看到她闹脾气,那是少数的几次之一……她没有什么激动的行为,就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低着头,眼泪却不停地落到地面上,直到我父母来接我的时候,她也怎么都不肯走,无声地抗议着。最后,还是她哥哥过来才把她接回去的,我甚至都不敢回头看一眼。
她哥哥的眼神很吓人,至少看着我的时候是这样的……虽然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情。如果我有一个妹妹而且被人弄得哭成这样,那么我大概会更加激动吧。不过在我们走之前,她哥哥却走到我面前,在所有人都没看到的地方悄悄塞给我一张卡片,情绪复杂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最后到底会如何,就看你自己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紧紧地捏住了手中的卡片。那时候我们年纪都还小,甚至连属于自己的个人终端……类似于几百年前手机的设备都没有,回去之后我才偷偷打开手掌看向他塞给我的那张卡片,那是一张名片……上面记录着联系方式。
那上面记录的是她哥哥的联系方式,秦城,一个简单的名字,下面是一串个人终端编号。回去之后,我就把这张名片塞进了自己那堆收藏品的最深处……其他人谁也不知道的秘密地方,然后再一次回到了生活中。
萨尔宾斯烁星事件,第一次星球间空间跃迁……一次次发生在社会上的大事件让我更加清晰地看到了未来。
当我最终即将再次踏上曾经的那座空间站的时候,我才鼓起勇气重新打开自己以前锁上的盒子。我知道,我的命运此刻正面临空前的抉择,不论如何,该来的总是会来的……这么想着,我已经掏出了个人终端,准备联系当年那个把联系方式给我的人。我知道,这些年足以改变太多太多的事情,也许号码早已失效了,也许甚至已经易主多次,但我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我低头看向那个藏着宝贵名片的盒子,但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散发着恶臭的绿色……是啊,我在打开盒子前想过很多种可能性,却怎么都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
那张名片上面全部都是各种霉菌,早就已经烂掉了。
小孩子那时候自然想不到这么多……盒子从无力的指尖坠落,砸在地面上,是我的愚蠢……毁掉了这个机会。
我之前甚至没想到我能成功,但是我的确成功了……成为了特殊航天器宇航员的候选人之一。这是一批联合国组织的遴选计划,而作为候选人,必须经过严密的训练,不仅仅是身体上的训练,也包括知识的训练。
在那片高度机密的太空基地中,我们就像是小时候一样坐在教室里,拿着笔记本等待老师上课。那是一门关于天体轨迹的课程,也是航行过程中十分重要的知识,来给我们上课的据说是一位看起来相当年轻的教授……当教授走进来的时候,我差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即使是隔了那么多年,但……没错,我清晰记得他的样子,秦城,他的样子和当年看起来几乎没什么变化。
他也认出了我,我的直觉这么告诉我,不久之后的对话证明了这一点,那是一次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对话。
“坦白地说,我没想到你还能找到我。”他这么说道。
我承认我有点紧张,把名片弄坏导致我对这次意外的见面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对不起,之前那个号码……”
“你大概猜出来了吧。”不过我还没有说完,他就用复杂的语气说道,“打不通很正常……因为我是瞎写的。”
“……啊?”
等等,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换位思考一下……你觉得你会好心给这种想要抢走你妹妹的人留下这么好的机会吗?”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尴尬,“当然是想要狠狠地整他一次啊,不过既然你来到这里……命运还是避不开。”
虽然感觉很微妙,不过我还是很明智地没有把真相说出来,然后再一次看到了秦冉熙……那大概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日子之一,我承认,我被她深深地吸引了。
从未有第二个人给我这种感觉,我也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但她身上的气质吸引着我。长大的她显得更加漂亮,就像小时候那样,我们完全不需要多说什么,一切仅仅是几个眼神就彼此领会了,不过当她就像是很多年前那样狡猾地再一次把我带进失重区域时,我却没有再惊慌失措,而是把她一把拉了进来,无重力空间中……我在她耳旁轻笑:“我现在可不怕这招了。”
她鼓着脸没有回答,却没有反对我把她抱着的动作。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神,那么这个神……一定是一个性格非常恶劣的家伙,总是喜欢带来猝不及防的灾难。
“事故原因确认是一次来自四万光年外的宇宙射线风暴,这次受灾区域范围不大,但是在遭到集中照射的区域……”我几乎已经听不清后来医生在说些什么了,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那是一次来源不明的巨大宇宙风暴……却不是普通的扩散,而是如同锋利的刀刃一样切过浩瀚的星空,半路上也切过了太阳系。从宏观角度来说,这一次宇宙射线虽然强得可怕,但是破坏力还达不到天体级别,然而在正好切过的那片区域……
她就躺在那里……白色的床单中静静躺着的身影虚弱地侧过头看着我,却因为巨大的痛苦艰难地抽搐着。在那片狭窄的区域中,飞船的抗辐射保护形同虚设,那些不幸被命中的人都直面了高强度宇宙射线的冲击。
用通俗点的话来说,那就是他们都遭到了超大剂量的辐射,即使没有当场死亡,也已经被判定为……没救。
秦城用嘶哑的嗓音朝医生说着什么,但医生却只是摇了摇头,表情显得很无奈:“还有几天……乐观估计。”
说这些的时候医生没有回避患者,因为已经没有回避的必要了,不论如何,这点时间已经不会改变什么。
那时候,她的声音很轻,轻到我只有凑到很近的地方才能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她在说:“我想去看星星……”
我抬起头看向秦城,他沉默地冲我点了点头,我轻轻抱住冉熙那没有一丝力气的身体,在她耳旁回答道。
“好。”
几天后,在训练基地的一处巨大观察窗前我缓缓停住了脚步,将抓着的轮椅调整了一下方向,让她那已经变得有些怪异的身体转过来面对着窗户,蹲下身听她讲述着自己这些年来的事情,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
她是秦城教授的妹妹,在这之前我都不知道原来她也可以在这片机密区域畅通无阻,甚至她的通行权限可能比我还要高。转身我就可以看到几个同样被列为候选人的朋友站在拐角处,而那个被大家喊小艾的女孩此时也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她似乎是冉熙在这里最好的朋友之一,不过他们现在都向后退开了一段距离。
“这片星星……真漂亮啊……”她的脖子已经几乎无法移动了,但双眼却依然闪闪发亮,注视着那片美丽的宇宙星空,“真想去看看,那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会看到的,你一定可以看到的……”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颤抖着说不下去了……其实我们都很清楚,哪有什么奇迹,这种症状根本就是不可能突然好转的。
“我不喜欢看到你哭的样子,想看到你笑……”即使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她却还是努力地对我笑着。
“……恩,我不哭。”我抹去脸上的泪水,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尽管也许比哭还难看,“我答应你……笑着。”
“不论是遇到了什么,最后也要笑着活下去哦……”她这么说着,闪闪发亮的双眼始终凝视那片璀璨的星空。
“如果有那么一天就好了……我们可以在一颗遥远的星星上看着天空,哪怕是大地一片荒芜,也要在那里创造出繁荣的生机,打造一个梦幻一样的世界……”秦冉熙的声音越来越轻,就像是从一个遥远的梦境中隐隐约约传来一样,“到时候啊,我要在那颗行星的卫星上打造一个基地,然后我们就可以坐在基地中,看着那片大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听起来真不错啊……”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渐渐消失了……当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震惊地把手伸到她的鼻子下方时,却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她就这么在轮椅上睡着了,直到最后都努力保留下了那一丝笑容,而前方……黑暗的宇宙中闪烁着星光,即使是被无边黑暗包围也顽强闪烁着。
“我答应你……我不哭,笑着活下去……”我轻轻合上她的双眼,然后剪下她的一缕发丝,将那段发丝轻轻收了起来,“我会带你去看星星……这是我们不变的约定。”
这件事情过去了几天之后,我跟医生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医生却很惊讶,然后告诉了我一件让我震惊不已的事情……原来在那段对话发生的前一天,她的视力就已经完全消失了,也就是说,那时候她的眼中其实……
已经只剩下这世间最纯粹的黑暗,根本看不到星星。
“爸爸,为什么要给我起名叫萧程呢?”
“因为啊,每个人都或多或少会渡过只有他们自己的旅程,那是一段萧瑟的旅程,只能靠自己挺过去。”
当我躺进新星号那冰冷的休眠舱时,不知为何脑海中却突然回忆起小时候与父亲的这段对话。都说人在死前会出现走马灯,也许这就意味着我也将从此走向死亡吧……让这艘地球文明最先进的星际飞船成为自己的钢铁坟墓吗?这听起来似乎也会是很壮观的葬礼呢……
我并不惧怕死亡,如果地球真的无法逃过这场灾难,那么散落在宇宙中,孤身一人的幸存者活下来几乎注定要过着比死亡更可怕的生活。心头思绪万千,但最终我也只是悄然握紧了手中的那一缕发丝,任由冰冷的寒意从每个角落深深浸透到身体内部,渐渐沉沦。
虽然她已经走了很多年,但是手中纤细的发丝让我觉得冉熙她其实从未离我而去。回想起曾经的约定,我努力做出了一个笑容……如果再也不能醒来,就让这成为我最后的表情吧,至少,我觉得她就在我的身边。
我的预感是对的,地球文明真的没有逃过这场浩劫,但我的预感也是错的……我还是活了下来,作为屈指可数的幸存者活了下来,而这个数字几乎肯定还会继续下降……最糟糕的情况无非也就是变成零,就像是回到四十六亿年前那样,让一切都回归最初的原点而已。
哭过,也就不再哭了。人类的哭泣不仅仅是自己的事情,很大程度上也是一种社会活动,但是此时……所谓的社会已经不复存在了。初步确定了下一步的行动目标之后,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不会再为这事而哭泣。
这是我答应过她的……要笑着活下去,就像是第一次见面时她那灿烂的笑容,这是承诺,而我……会做到的。
大概是幸运之神的眷顾,一次又一次几乎必死的局面我却活了下去,当那个外星生命……我也不知道怎么更好地形容她,当她说到要创造生命星球这件事情的时候,就像是有一道惊雷在内心炸响,我脑海中猛然浮现出了多年前那道微弱的声音……“哪怕是大地一片荒芜,也要在那里创造出繁荣的生机,打造一个梦幻一样的世界……”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我打断了对方的话语,主动提出要加入这个工程,这不仅仅是为了完成身上的使命,让来自地球的生命得以延续下去……
也是为了一位少女眼中美好的梦,能真正成为现实。
那一缕发丝依然在我的身边,跟着我渡过了漫长的岁月……我知道想要从这缕发丝中提取dna是不可能的,科幻片中的拿一根头发克隆一个人类只是妄想而已,在这么长时间之后,这缕发丝只是纯粹的回忆,里面根本没有任何能够被提取的完整dna序列,但我还是始终感觉秦冉熙她还在我的身边,温柔地陪伴着我。
她说,她想在卫星上建造一个基地,可以静静地看着那片大地……所以我向星岚提出了擎殇基地的设想。我知道她已经做不到这件事情了,我也注定做不到这件事情……人类仅仅百年的寿命在生物进化史上简直短得可怜,但是星岚她可以……她不是我们这样脆弱且转瞬即逝的生命,那少女梦中的一切最后都将成为现实。
“我只能做到这些了……对不起。”在星岚奇怪的眼神注视下,我对着空无一物的空气轻声叹息,我没有告诉过星岚这些故事,就让这些往事和我一起被埋葬吧。
尘归尘,土归土,让一切的悲伤都永远被人遗忘,让后来的生命都可以面带笑容活下去……就像是梦一样。
星岚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和她相处的那段时光久违地掩盖了我内心的悲伤,尽管明知道她的实际年龄比我大了一个难以想象的数字,但我却还是有一种教导女儿的感觉……如果这一切悲剧都没有发生,那么我大概也会有一个这样可爱的孩子吧,有时候我这么想到。
星岚,星海岚岫……星辰大海中被雾气笼罩的山峰,就像是一个谜团,神秘又美丽。有时候,我会产生一种古怪的错觉,自己就像是在建设一个宇宙中的世外桃源一样……虽然以人类贫乏的想象力我根本无法了解这里在遥远的未来会成为怎样生机勃勃的世界。我所能看到的,只有那些培养皿中通过显微镜才能看到的细胞,它们就是未来,将在这颗遥远的星球繁衍下去。
这一切到底是偶然的巧合,还是命中注定呢?这个问题似乎毫无意义,但是在跨越几十亿年的一系列契机之下,这片大海最终成为了生命的摇篮。我穿着宇航服站在荒芜的岩石大地上,看着面前诞生没有多久的原始海洋丢出了手中白色的封装盒,看着它们落入大海,渐渐在那片海水中融化成了看不见的细微物质。
我了解秦冉熙,她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尽管自己看起来很文静,却喜欢看着别人在她面前热闹,而她最怕的就是黑暗与孤独……我都不知道她在最后那段时间是怎么获得足够勇气的。这么漫长的时间,冰冷黑暗的宇宙航行不是属于她的世界……沉思良久,我用宇航服的手套轻轻夹住那一缕保存了这么多年的发丝,然后骤然松开……任由呼啸的海风将它卷向大海的方向。
这个世界,未来会非常热闹,你一定会喜欢这里的……
我知道自己快死了,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是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近的老人一样很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件事情。没有恐惧也没有怨恨,只是依然还有些许的遗憾……遗憾自己不能亲眼看到未来那美丽的世界了。
普通的休眠是不可能渡过几亿年的漫长时间的,那甚至超出了休眠舱的设计寿命,至于接近绝对零度的超低温模式……那是用来储存标本的,没有任何唤醒的方式,因为这种休眠模式从一开始就会直接杀死生命。
不论如何,我都不可能活着看到生命繁荣的时代。意识前所未有的清晰,又或许只是回光返照,我做出了决定……就让最美好的一刻永远保留下去好了。有时候未知也是一种美丽,带着期待迎接死亡不是很好吗?
如果有一天我将死亡,那么我选择平静离去……而不是在无尽痛苦的折磨中苟延残喘一段并不漫长的时光。
我很明白这一切,我知道星岚也肯定明白这一切……几年的时光中我也能猜得出她一部分的能力,但她却不愿意相信这一切,只是徒劳地欺骗着自己。带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我最终还是说出了那个谎言,那个……根本骗不了任何人,却又成功欺骗了所有人的谎言。
对不起,请原谅我的自私,我终究不是一个圣人,只是普普通通的凡人……我跟她说可惜没看到她哭泣的样子,然而却是因为自己故意没有加上这种功能,对于机械躯体来说实现这种事情并不困难,但我只是单纯地……不想看到那孩子在我面前伤心哭泣的样子罢了。
当休眠舱冰冷的盖子在面前打开时,我知道这是最后的时刻了。无数的巧合与侥幸已经让我逃过了多次危机,但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这一次不存在任何幸存的机会,再怎么样的幸运也不可能延续下去了。面对死亡,我的内心却无比平静……那片厚重土地上方的璀璨星空早已深深记忆在了我的心中,永远不会遗忘。
隐隐约约,似乎听到了来自遥远地方的歌声,又似乎只是幻觉。我不知道死后会如何,是否真的存在神话中的死后世界,但更可能只是一片什么都没有的无。
我要死了。
我在内心平静地这么说道,当休眠舱的盖子缓缓盖上的时候,我透过玻璃看到了外面的星岚,眼中的景物恍惚着看到了小时候父母的身影……同为候选者的那几个朋友……带着黑框眼镜似乎始终能保持年轻模样的秦城……最后,秦冉熙那笑嘻嘻的样子出现在了玻璃的外面,就像是小时候第一次看到她时候那样无忧无虑地笑着,如同当年那样拍了拍我的肩膀,用轻松的语气对我说:“你第一次来空间站?样子也太明显了吧。”
一滴泪水从眼角缓缓滑落,但我还是保持住了脸上的笑容,做出一个鼓励的手势,然后握紧了那个固态存储器……不会让你等太久的,我已经留下了遗言,最终我也会被洒入那片大海……很快就来陪你,直到永远。
冰冷的气息越来越强烈,但很快却又渐渐变弱,远去了,越来越远……你来了……我终于看到你了……你是死神,还是天使?死亡是条萧瑟的道路吗?不论如何……
此生,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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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 第674章王者愿
从来没有什么人愿意来到这个角落,在这片华丽的宫殿群中,这是最为人烟稀少的地方之一。当夜幕的星空在头顶闪烁,来自于太阳的光芒完全无影无踪时,冬天冰冷的寒意渗透到了每个角落,院子里的几只毛球都不再乱叫,而是缩到了墙角挤成一团瑟瑟发抖。
距离这处院落,仅仅是数百米远的地方就是那繁华的世界。内部燃烧的火焰释放出光芒,穿过灯笼的外壳照亮了那里,隐约可以听到乐器的声音远远传来,即使不看她也能猜想到那里有多少人正在享受着温暖。
破损的木门根本无法完全阻挡住外界的寒风,在剧烈地摇晃了好久之后,其中一扇门甚至直接倒了下来,在地面上发出一声巨响。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了并不宽敞的房间中,仅有的几根蜡烛也在一瞬间被吹灭。
视野中最后的光芒也消失了,室内只剩下一片漆黑,大概是由于无法再忍受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不久之后蜷缩在房间角落的一团黑影悄悄抖了抖身体,然后从中钻出了一个小脑袋。祈月人那能够调整瞳孔尺寸的眼睛已经几乎完全变成了圆形,就像大多夜行动物的眼睛一样在黑暗中看起来好像闪烁着光芒一样。
“灭了啊……”
幼女稚嫩的嗓音再加上她那反射着光芒的眼睛在黑暗中听起来反而有些恐怖的感觉,她静静地注视着那几根蜡烛,就好像期待着它们会自己再亮起来一样,但是许久过去,奇迹并没有发生,房间里依然是黑暗。
这看起来似乎很正常,被风吹灭的蜡烛当然不可能自己再无缘无故地亮起来,但女孩看起来却有些失望。
“奇迹……果然是不存在的吧……”
她沉默着从被子里伸出没穿袜子而是直接裸露的双脚穿上了床边的鞋子,却没有丢开被子,而是依然用被子裹住自己的全身就这么站了起来。从她裸露出的手臂可以看出她身上甚至穿的只是一件短袖的单衣,寒冷让她的手指颤抖着几乎使不上力气,但还是努力把被子裹在了身体外面,这也是她尽力的保暖方式了。
好冷啊……她也想这么哭泣着抱怨,但是理智让她意识到这样毫无用处,因为抱怨的本质是一种分享,而这里并没有第二个人会听她的抱怨,也没有人会安慰。
所以她保持了沉默,因为她所能选择也只有沉默了。
就这样保持着裹住被子的样子,年龄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左右的女孩缓缓挪动着僵硬的脚步走出了已经倒地的大门,她没有尝试着去修好大门,断裂的连接处已经不是扶起来安好就能解决问题的了,而一片漆黑的室内让她感到害怕……并非害怕鬼怪,而是害怕就连鬼怪都不存在的黑暗,除了她之外什么都没有的黑暗。
她缓缓走到了屋外的院子中,许久没人打理的院落中到处都是胡乱生长的杂草,除了中间一口年代古老的古井之外没有任何设施,墙角只有几只毛球在发抖。
“你们和我一样吗……不,你们和我不一样呢。”女孩在黑暗中显得闪闪发光的眼睛看向那些毛球的样子,至少它们在寒冷的时候还能互相挤在一起,而她……在这里已经没有第二个人,或者说,就算有人……也一样。
她抬起头看向头顶的星空,这是一个晴朗的夜晚,但是……并不明亮。不论是冰之月霜霖,还是火之月罡离亦或是雷之月擎殇,都没有出现在她的视野中,只有那每晚必定存在的……由无数璀璨星辰共同构成的星之眸一如既往在天空中用空洞的视线俯瞰着这片大地。
没有任何月亮的夜晚,这是岚星上最黑暗的夜晚,被称之为无月之夜。在古老的神话中,将这种夜晚称之为三位月神都移开了视线的夜晚,也是各种鬼怪出现的夜晚,它们避开月神的注视,在黑暗中悄然出没。
但她并不害怕传说中的鬼怪,事实上她的内心反而期待着能够看到真正的鬼怪出现,因为哪怕是有鬼怪出现,也比这寂静到可怕的夜晚要好,能来陪陪她吗?
“真冷啊……”她默默裹紧了她的小被子,看着天空中的星之眸,隔着天与地的距离彼此对视,“这个世界这么大,却只有你和我,你是谁?而我……又是谁呢?”
星之眸当然不会回答她,那横跨天际由无数星辰汇聚而成的眼眸,如果真的是某种庞大到不可思议的存在的眼睛的话,那只眼睛又怎么会注意到渺小的她呢?
“呐星星,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能注视到……我吗?”
她却就像是没有意识到这个事实一样,依然抬起头凝视着那浩瀚的星之眸,眼前的影像渐渐模糊了起来,那些璀璨的星辰似乎不止是闪烁,它们就好像……还在移动?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划过了星空,无数的繁星围绕在那一道轨迹边游离不定,无数年以来几乎未改变过的星之眸,似乎在隐约间……对着她眨了眨眼?
女孩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但她自己也分不清刚才那到底是她的错觉,还是星之眸真的对着她眨了眨眼。奇怪的感觉环绕在身体周围,明明她只是站在院落中仰望着星空,但是却好像……身边的院落如此遥远,那璀璨的星空却如此接近,就在她身边,几乎触手可及。
她看到了那一道微弱的光芒,那道只有她能看到的微弱光芒从天空缓缓落下,就像是星之眸眼角落下的泪光,就这样缓缓飘落。女孩抓紧被子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经微微松开,下意识向前伸出手想接住那滴泪光。
然后她真的接住了,用手接住了那一缕虚幻的光芒。
没有任何接住实质性物体的触感,那道光芒就像是并不存在的东西一样没入了她的手心,但是在这一刻,无数从未见过的古怪画面却突然间在她的眼前浮现。
那是两个她从未见过的人形生物,他们没有祈月人这样的月牙形瞳孔,也没有昕羽人那样蓝金色的长发,但是仍然可以看出那是一个坐在古怪椅子上的少女与一个正在帮她梳理头发的青年,当青年伸手轻轻抚过少女的发丝时,画面就像是突然间变慢同时放大出了其中一个细节……微不起眼的光点从青年的指尖滑落,在他们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落到了少女的发丝中。
不知为何,她突然听懂了青年对少女的称呼……妹妹,又好像听到了一声无比悠远的惆怅叹息,久久回荡。
这一刻,所有的画面完全破碎,就连自己所处的院落也已经看不清,她就像是身处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世界中,只有无尽的繁星环绕着她。点点星光游离着再次拼接起来,当她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此时正在一个她从未见过的房间中,地板是一种漂亮的银色,而且比她见过的任何地板都要整齐,上方排列着就像是卷灯一样散发出光芒却更加强烈的细长白色物体。
即使年纪大了许多,但是仍然可以看出那个瘫在椅子上的身影正是之前的少女,此时的她却被包裹在奇怪的布料中,双眼闭上一动不动。一个陌生的青年站在她身后,泪流满面地在说着什么,然后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了她之前从未见过的某种工具,小心翼翼地剪下了椅子上少女的一缕发丝,将其紧紧地握在了手中。
在她的视野中,那段发丝上有一部分闪烁着异常明显的光芒,但是似乎这里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画面再次跳转,这是一片黑暗深邃的世界……她以旁观者的视角看着那位青年躺在一个就像是棺材一样的容器中,手中紧紧地握着那一缕发丝。隔着这个房间透明的窗户向外看去,那是一片近在咫尺的浩瀚星空……
这是……什么地方?还没等她细看,画面就再次变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天地,天空中的太阳闪烁着遥远的光芒,而那个青年则是穿着一身厚重的古怪衣服站在一片荒芜的大地上。当她抬起头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天空中飘浮的不仅仅是太阳,还有她无比熟悉的冰之月霜霖……而这时,那个青年突然在风中张开了捏紧的手指,那一缕闪烁着光芒的发丝被狂风猛地卷起吹向了天空,在它的前方是一片正在翻滚浪涛的蔚蓝海洋。
她看到那一缕微光在天空中飞舞,不知何时画面已经消失,而她手中刚刚接触的那一缕光点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她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她却看懂了那光芒的意思……她所接住的并非真正的那一缕光芒,仅仅是一道虚幻的残影,而它对她说……
找到我,我会等你。
“你在哪……”她忍不住问道,幼女稚嫩的嗓音在院落中回荡,眼前的幻影尽皆褪去,她再次看见了那个黑暗寒冷的院落,只有手中那奇妙的光点还在缓缓消散。
我选择了你,所以你也要找到我,这是一个……秘密。
“不要……不要离开我……”女孩的嗓音带上了哽咽,有些慌乱地看着手中正在迅速黯淡的光芒,那仿佛是漫天星辰的光辉都汇聚在了一起,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她不希望它离开,“求你……哪怕是……带我走也好……”
她再次听到了一声叹息,那不像是任何人能发出的声音,它无奈地叹息着,回应着女孩充满恐惧的呼唤。
我承诺,会帮你找来能够陪伴你的……你不必再害怕。
下一刻,不论女孩怎样呼唤,她手中的光芒还是彻底消失了,在黑暗中,只剩下她紧紧地裹着被子哭泣。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声音就出现了呢?
久违地再一次站在那个荒废已久的院落,外表上看起来已经有十六七岁的少女再一次走到那口废弃的古井边,抬起头看着天空,往昔的回忆似乎从未被淡忘。
好像是……在那个夜晚,那个她自己也说不清是真实发生过还是梦境的夜晚过去之后没几天,那个谜一样的声音就突然闯入了她的生活。和那一缕稍纵即逝的光芒不同,这个声音始终环绕着她,就像是看不见的朋友,在她耳旁低声细语:“你是否想改变这个世界?”
“你是谁……”那时的她迷茫地看着四周,却找不到任何可疑的声音,那个声音却在她的耳旁用充满诱惑的嗓音低语着:“我是谁?我是神……是你们所信仰的神……”
“神?”她知道她的同族大多信仰着所谓的神灵,甚至在附近更是达到了一种几乎病态的地步,他们为了接近所谓的神,甚至可以付出一切,“有……什么事吗?”
“这个世界已经背弃了我希望的轨道,我需要选择一位祈月人来纠正这个错误。”那位神在她的耳旁这样说道,“世间的信仰皆是错误……我能帮助你完成你的愿望,而你需要做的,就是把这个世界纠正过来。”
“你能帮我……实现我的愿望吗?”年幼的女孩喃喃道。
“是的……”神似乎很满意她这样配合的态度,“我知道你被抛弃在这里,但你身上有着皇族的血统,这一点是谁都无法否认的……我能帮助你站在皇位上,这样才有能力纠正这一切,除此之外,也能满足你的愿望。”
“你要统治世界?还是拥有强大的力量?说出来吧。”
那一夜,年幼的女孩看着空空荡荡的庭院,最终说出了她的愿望:“我的愿望就是……你能陪着我,别走。”
“无论是什么愿……啊?”似乎也被这个愿望惊了一下,那个神的话语短暂地停顿了几秒钟,然后才用非常微妙的语气确认道,“你确定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恩,这就是我的愿望。”女孩小心翼翼地说道,似乎是生怕那个声音就像是之前的光芒一样突然消失掉。
“既然如此……我答应你。”神回答道。
……
“时间过得真快啊……”
已经成长为少女的她缓缓漫步在这片童年时期曾经被遗弃的皇宫边缘庭院,身上却已经不再是当年那破破烂烂的衣衫,即使如此,她依然是独身一人漫步在这片庭院中:“神啊……那么我接下来应该去做什么呢?”
神没有立刻回答,但她似乎并不慌张,和以往气质已经大不一样的少女坐在古井边缘,看着庭院角落的石砖下,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土坡,上面还插着一块小小的木片,稚嫩的小手在上面歪歪斜斜地留下了字迹。
【毛球家族之墓】
那个冬天……那几只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毛球最终还是没能熬过去,而是在一场大雪之后冻死了,年幼的女孩后来发现了尸体,默默把骨架给埋在了庭院的角落。
啊?为什么是骨架?那几天她难得有了开荤的机会。
“这几天就要登基了。”神最终还是回应了她,也没注意到少女眼角闪过的一丝笑意,“很快你就会成为……”
“新的女皇,是啊。”少女坐在古井上摇晃着双腿,“背弃信仰您的,就应该死去……我那愚蠢的父皇和无用的兄长们,就不应该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误导信仰。”
“……我没想到你下手会那么果断。”和大多数人猜测的不同,她和她的神相处其实并非庄严肃穆,反而更像是无话不谈的日常聊天,这也正是她当年的心愿……想要一个能够陪着她的,不论对方到底是人是神也好。
“信仰伪神的……没有必要让他们继续活着。”她面无表情地说道,“您的意志即为一切,其余……都无所谓。”
“登基之后下一步,就从祖地下手吧。”神说道,“那些神选祭司……已经是被误导的虚伪信徒,他们的信仰需要被纠正,我相信你的能力,你能做到的不是吗?”
“霍娅。”
“那当然。”名为霍娅的少女笑着,在外人看来这种笑容却完全没有暖意,“为了神……就让战争开始吧。”
战火在熊熊燃烧,这个冰冷的世界却没有因此变得更加温暖,反而在那透彻心扉的寒意中越发变得冰冷。
站在高大的平原追猎者头部,她漠然拔出了长剑指向前方,千军万马在身边奔腾而过,能够清晰看到喷溅而出的血液在半空中飞扬,但她的内心却毫无波动。
她知道其他人都是怎么说的,他们说即墨国的霍娅女皇是一个疯子,她冷血无情,简直不像是一个活着的人,就像是一柄锋利的兵刃不断造就一次次的杀戮。
她知道他们说即墨国都是一群无法理解的狂信徒,一群不可理喻的疯子。她也知道这的确有一部分就是事实,就连国家的高层……其中也有一部分是信仰疯子。
但她不在乎,那些祈月人……在她眼中根本就不像是同族,这个世界在她眼中就像是小时候那样,充满了孤独与寒冷,就像是年幼的她跌倒在路旁时,那些一个个漠然走过的行人,他们的眼中根本没有她的存在。
那些无法交流的……是同类吗?年幼的女孩这样问着自己,不,这种无法交流的东西……和石头没有区别吧?
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她的眼中就再也没有所谓的同类了,那些祈月人……在她的眼中就像是会说话会行动还会……死亡的石头,是啊,他们只不过是石头而已。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去在意石头呢?年幼的她就这样静静地想着,偶尔被石头绊倒在地……难道还能去怪石头吗?对啊,她只不过在磕磕绊绊地走着这条道路。
这个世界,明明这么大,为什么却只有石头而没有活物呢?她经常这么问道,直到女孩的世界中终于出现了一个……在她眼中活着的生命,那是……她的神明。
神说想要星珠,那么她就去那堆石头里面把那颗闪闪发亮的星珠拿回来送给神,可爱……又有些笨笨的神。
是啊,神大人是个笨蛋呢。每次听着神在她耳旁努力试图把自己伪装成被祈月人信仰的正统神,少女的嘴角总是忍不住勾起一丝笑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识破了吗?还是说,从一开始……就已经察觉到了真相呢?
霍娅笨吗?怎么可能,事实上她非常聪明,聪明到发现的破绽已经数不胜数,她早就意识到这位唯一能够陪伴自己的神大人根本就不是什么祈月正统信仰的月神,而这位神大人还呆呆地以为一直完全骗过了她。不过……既然神大人希望这样,那她当然要满足神大人的愿望啦,装出一副完全被骗到的模样也并不困难。
她甚至能想象出以为完全骗到了她之后,神大人那开心得意的模样,每次这么一想,她也觉得很开心了。
祈月正统的信仰?那种无聊的东西只有即墨国那些愚蠢的家伙还在坚持,只不过利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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