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少女百炼成仙
下载: 轮回少女百炼成仙.txt
摘要
《轮回少女百炼成仙》是由作者夕己创作的一部跨性别题材的奇幻小说。故事围绕女主角夕恒展开,她因意外穿越到异世王朝末年,成为一名身患顽疾的少女。夕恒拥有重生的能力,每当她死去都能带着自身修行的经验和物品回到穿越之初,借此机会,她不断寻求治愈自身疾病的方法,努力修炼武术,期望逆转命运。小说中详细描绘了夕恒的痛苦和追求,展现了她从一个孱弱无力、被命运所束缚的少女,逐渐成长为自信强大的武者的过程。
其他信息 [Processed Page Metadata]
附加信息表
Attribute | Value |
---|---|
Filename | 轮回少女百炼成仙.txt |
Type | document |
Format | Plain Text |
Size | 2329374 bytes |
MD5 | f06b14bb7068d18708cb17bed38c5036 |
Archived Date | 2024-11-23 |
Original Link | [Unknown link(update needed)] |
Author | 夕己 |
Region | 未知 |
Date | 未知 |
Tags | 跨性别题材, 奇幻小说, 重生, 修仙, 武道, 性别认同, 自我探索, 性别转换 |
本文由多元性别中文数字档案馆归档整理,仅供存档使用。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正文
轮回少女百炼成仙 夕己◎著
夕恒穿越到兵荒马乱、山河破碎的异世王朝末年,成为了一名居于偏僻村落,以上山采药生的孤身少女。
虽有穿越者的凌云壮志,却因身体病弱,采药时于山崖坠落。
好在临终之时,夕恒发现自己竟有可以存档、读档的系统。
一旦此世身亡,便可带着自身修行境界与一件物品读档回到穿越之时,使一切重新再来!
时间轮回之中,破镜可以重圆,久别亦可重逢!
第二世,夕恒寻医问药诊疗身中顽疾。
第三世,夕恒成就武道,弑杀王僚。
第四世,武林至尊,天下无双!
许久后,夕恒寻遍各路神仙传说,终于寻得仙踪时,却被告知天道崩损,仙路荆棘满途。
但哪怕仙途再难,她能轮回百世,必然可以凡人之身证得真仙!
第一卷
第一章、轮回少女
大赵,药王山下,康草阁。
淡淡的药草香气萦绕之间,随意散着头发的夕恒站在柜台后,面对着墙面一格格整齐排列的小抽屉,满脸黑线地看着手中药方。
“生乌犀…生玳瑁…琥珀…当门子,怎么可能有。”她啧声道。
今日,有位不知从哪座大城而来的贵家小姐,带着丫鬟来了这个偏僻小村抓药。
递来的药方上所列举的都是些珍稀药材,哪怕城中大药铺都不一定常备。
而那丫鬟展示药方时,还反复强调必须是上品。
而夕恒所在的这座小村药店,只是有些补气、清热、驱寒、止血、驱虫的常备药材。
“哪有什么上品……”夕恒摇摇头,回身对柜台前等着的丫鬟说:“药方上的大多药材,我们店中没有,只能抓些常见辅药,咳咳……”
“哦。”这个扎着包子头的小丫鬟倒是并不意外。
“……咳。”
在夕恒因胸中不适咳嗽时,站在一旁那位穿着精致锦缎衣裳,脸上带着件面纱的大小姐也掩唇轻咳。
夕恒朝那人瞥了一眼,默默回身抓起药材。
“合欢皮六钱…酸枣仁……”夕恒拉开抽屉,从中抓了一小把掂量,随后回身在柜台上取草纸包裹。
叠纸时突然一阵恍惚,手指一颤,原本正常运转的脑袋忽地断片。
夕恒眼前一黑,黑色又透出无数密密麻麻的星点,随即浑身失力。
好似木柴堆坍塌似的哗啦一声,少女侧身瘫倒在地。
“……”
一动不动。
一旁等着拿药材的小丫鬟眨了眨眼,愣神许久后,转头对已坐在木椅上的白衣少女说:
“小姐,这人突然倒了……”
丫鬟转了转脑袋,又说:“这里的药会不会有问题?我们换一家吧?”
那位小姐从椅上虚弱地站起,望来:“莫要乱讲,此人是病倒的。”
“小姐怎么看出的?”
“她的病似乎与我相似。”白衣女子起身慢步走来,虽是病弱之躯,但其走姿气质却时刻保有种流畅感。
她绕过充满药味的柜台,来到后方见到倒下的少女,伸手先触在了对方的眉头,抓了抓无力的手腕,随后直接触向腹部按了按,再划到上方。
“此人姿色还算不错,可惜胸部是有些平坦过头了。”
“小姐您真的是在看病吗?”
“说谁平胸呢!”夕恒忽然又恢复了意识,还未睁眼,先把对方碰在自己身上的右手拍走。
这所谓的小姐浅笑了下,对醒来的夕恒道:“妾身名谓红矶,可曾听说?”
“没。”夕恒按了按太阳穴,意识随着痛感逐渐清醒,开始赶人:“柜台重地,客官还请离开。”
红矶见对方昏倒后醒来却是这样一副平静模样,问道:“你可知自身症状?”
夕恒慢慢站起,没回答对方。
她的病她自己当然知道,并且早已想好了解决之法。
“你面色淡白,动作倦怠。”这位贵家小姐却不满夕恒的沉默,接连道:“腹内近脐、胸胁位置可有刺痛?”
夕恒随意点了点头。
“这是气血两虚,经络阻滞与性命失衡所至,并且你已是晚期,无根治之法。”红矶讲。
“懂的挺多的。”夕恒多看了对方一眼。
“若不寻良药缓解,你的寿命已经不足一月。”对方盯着夕恒的表情,仔细讲道。
夕恒作答:“不是一月,最多七日。”
“竟然知晓,为何还能如此安然。”红矶眼神复杂。
“不过一死罢了,世上谁不会死呢?”夕恒才不会对别人说出自己的秘密。
“你当真这么想?”
“当真。”
“好。”红矶语气坚定,再度轻咳两声后,便转眸叫一旁丫鬟:“玉儿,去马车箱中拿出一颗化浊宝丹赠与此人。”
“宝丹?小姐这……”丫鬟却没有动作,那可是小姐用来续命的宝丹,一共也只有几颗。
“快去拿。”对方一挥手。
迟疑片刻,丫鬟慢慢退出药堂,不过一会便取来了件被红布包着的方正宝盒。
红矶从丫鬟手中拿取,直接将其拍在了柜台上:“你我病症相似,相遇一场也是难得,此物为化浊丹,能增补血气清脉开窍,足以续你七日性命。”
“哦?”夕恒来了兴致,随意解开红布打开盒子,却发现其中只是颗润滑反光的净黑色丹丸。
“诶诶,你别打开呀,药力要封住。”丫鬟着急道。
“多谢病友。”夕恒没有推辞,直接将其收入囊中。
不过,她不打算吃。
“病友,呵。”红矶摇头:“不必说谢,你我病症相似,但面对死亡时态度却能如此自然,今日见你一面兴许是天命所引,我也算是受你安慰。”
“哎,若是当年习武时能再坚持几月,说不定……”她叹出一口气,话音停在此处没有继续。
“走吧,玉儿。”随后,她朝自家丫鬟挥手,离开药房。
“……”夕恒静静看着此人身影走远,看了眼桌上,草纸刚刚将药材包好。
“药材还没拿呢……”她念叨了句,摇头在柜台后边椅子上坐下。
夕恒表面上的洒脱,其实是因为知晓自己死后会发生什么。
她曾就死过一次——在村庄西边的药王山上,因坠崖而死。
当时,为了采摘一颗生长在悬崖中段的大灵芝,她凭借自身消瘦纤细,贴着崖壁边沿挪身行走,却在半途间踩碎了一块看起来明明很坚硬的岩片,身体失衡跌至崖底。
“明明看起来很坚固来着。”回忆着过往之事,夕恒下意识自言自语。
落下的瞬间便失去意识,之后却奇异地发现自己仍然留有着视觉。
【读档】两字亮着蓝光飘在身前。
她下意识触摸上去,只转眼一瞬,便回到了穿越的一开始。
这一世,夕恒不再上山采药,而是依靠着在村中相当稀缺的识字算数能力,在药堂当中做起了抓药记账的工作。
在此期间,夕恒也试图治愈导致自身愈发虚弱的身中顽疾。
如果不是这个破病,自己当初也许就不必掉崖坠亡了。
可在之后寻访各路医师,知晓了体内病症究竟时,却又已是晚期,来不及治疗。
若是常人,兴许会因此相当绝望。
但夕恒不同,她有着重新来过的机会。
这一世虽已经来不及,但只要在死后读档,于下一世病情还未发展至这么糟糕的情况之前,做好预防即可减弱影响。
她身上顽疾的病因只是因为自身孱弱的身躯难以支撑心神运转,以至于体虚身弱,体弱多病到哪怕只是多吹一会凉风都有可能直接感冒。
肉体愈发孱弱,更供应不来心神,而心神又因此再度拖累肉身。
此般恶性循环,直到将肉身拖垮。
按照那些医师文绉绉的说法,便是神强身弱,性命失衡,阴阳失调……或慧极必伤、天妒英才之类说法。
就好像旧手机安装了最新的系统,使用起来反而更加卡顿,带不起来。
她的肉体与心神,也处在这种矛盾的关系当中,时间长了自然病弱。
想要缓解其实也很简单,只需强身健体,并以药物补虚填弱即可。
可惜病症发展到今日,别说让夕恒去锻炼身体,哪怕只是要她小跑个几十步说不定都会忽一下昏倒过去,甚至再起不能。
“咳咳……”夕恒掩着唇轻咳,看了眼自己手上咳出的血,毫不在意。
据医师说,世上其实有不少的神强身弱者,但像她这么严重的却是相当罕有。
寻常的锻炼健体与补药都效用不佳,至多只能延些寿命。
而若想完全治愈,需习武并练至入劲,掌握并统一自身血气与劲力,使气血调和、经脉疏通,身体才能稳定有序。
因此,夕恒下一世最先要去做的,便是找家武馆习武。
此世武者,可在磨练招式之间,感知并拿捏住体内血气,内练血气外练劲力,至强之人一人能敌千军。
哪怕只是能初步感知并运用血气与劲力的入劲武者,也可轻易战胜十数名青壮男子。
夕恒想着这些时,握了握自己的孱弱的右手。
现在的她说不定连一只鸭子都打不过,有些无法想象,到底多么厉害的身体才能一个打十几个人。
如果自己这幅病弱的身体也能变成那样就好了。
夕恒坐在木椅上,静静在心里预想着自己的下一世,哼起一些此世间只有她一人知晓的歌谣。
……
六日后,夕恒一如既往地坐在药店柜台后,无所事事地翻阅着店中药书,表面上看还是一副自然开朗的模样,时不时还把玩一下腰间挂着的圆形玉佩。
下一刻少女掩唇轻咳,把手拉开来看,却发现掌心血液比之以往更多数倍。
看了几秒,意识愈发朦胧。
再醒来时,夕恒已来到一片灰暗空间,眼前许多方正的亮光文字。
最中心的【读档】二字显眼非常。
夕恒这次没有直接触碰独挡,而是转眼看向了侧边另一堆较小些的文字。
姓名:赵夕恒
境界:凡人
生理年龄:19/19
心理年龄:21/935
存档机会:0
注:境界提升时,可获得一次存档机会。
【读档之前,你可以选择一件生前所持有的物品保留,并保留目前的修行境界。】
……
第二章、玉坠金钱
夕恒上一次没有细看旁边较小的许多方正文字,直接去触碰了中心的读档二字。
这一次她暂停下来,先看了看周边文字。
生理年龄:19/19
“这一世只经历了两年多,也就是说刚穿越时这幅身体是十七岁……”
夕恒盯着侧边较小的方正文字,自言自语道。
这两年之间,她所穿越到的这个名为大赵的国度发生了不少事。
例如南方有天梁军起义,与聚集了诸多反抗朝廷的武林人士的黄眉山联合,一起攻占了数座城池。
其中一座与她所居的药王山下村落距离不远,兵灾差一点就要侵向她所在的山村。
幸亏大赵朝廷在城破之后,迅速派北方边境的常胜军南下重新夺回大城,与天梁军打了一场数万人的大战,才使战争与灾难没有继续扩散。
夕恒继续看向下方文字,注意到她在读档前,可以保留一件物品与修行境界。
她根本没什么修行境界,于是便先细想起要保留什么——自己所拥有的,最有价值的事物是什么。
想来想去,也就两件。
一件是自己穿越之初便带在身上的一枚圆形玉佩,能从记忆当中隐约回想起,这是极为重要的信物,不可丢失。
“重要个什么啊。”夕恒摇头。
直到她这一世寿命耗尽,这枚破玉佩都没能给她带来一点影响。
夕恒已经想好,之后要直接将这枚玉佩卖掉,用来换取习武的银两。
“不过下一世腰间也会有这枚玉佩,不必选择这个。”她做出决定。
至于另一件,则是六日之前,那位不知从何而来的大小姐客官所赠予的化浊宝丹。
据说这枚药物,可以延续她七天性命。
夕恒此世根本无需续命,所以没有使用。
“能为当时已经无药可救的我延续生命,这应当是相当贵重的丹药。”
而且,丹药的包装、表面色泽与其气味,都比较不凡。
此药的作用是调和血气疏通经脉……
“在习武时吞服这颗丹药,应该也能有些作用。”夕恒点头:“亦或者如果玉佩不值几个钱,也能通过卖掉丹药来换习武的学费。”
“就选这个了。”
刚定下心思,夕恒试着要伸手触碰发光的文字操作。
【化浊丹】三字,就已经列在其上。
夕恒于是停手,再转身环顾周边,确定已经没有其他文字需要注意,便伸手按下了最中心的【读档】。
一股莫名的吸力与冲刷感令她视野忽地全黑,下一瞬再睁眼时,又已来到了一座简陋卧室。
睁眼所见是熟悉的顶棚,主梁次梁横亘眼前,一大堆木材犬牙交错。
她从坚硬的木板床上慢慢起身,环顾了一遍这片熟悉的小屋,仍是那片凹凸不平的墙面与早已脱落的墙皮,满是磨损的桌面与堆叠在一起,表面生尘的几张椅子。
这艰难的生活环境并未让夕恒感到失意,反而感受着自己还算健康有力的身躯,浅浅笑了几声。
之前病重时,要她拿起药秤称量几件药材都会累得气喘吁吁。
而现在,夕恒只觉得自己的身躯轻松自如,要她全速跑上五十米都不会晕倒。
她活动了下身体,虽然心跳还是有些剧烈,但已经不会再腹痛胸痛。
夕恒长长呼出一一口气,随即套上床面随意丢着的灰白色外衣,再翻开枕头拿起下面的玉佩别在腰间。
紧接着她又跑到房间角落,在其中找到了一把生锈的匕首在磨菜刀的石头上磨了磨,直到看起来变得锋利了些。
她跑到一边柜旁抽出一个抽屉,将里面少有的三两碎银倒在手里,又找了找放铜钱的的小布袋塞进去。
一切整备完毕,夕恒在离开前最后回头看了眼自己这个居住了两世,总共有三四年的房间。
随即转身,踏出门槛,紧接着立刻转身,沿着村中土路直接朝村外行去。
此情此景之间,夕恒下意识想,是不是应该念一首诗。
还未确定,便有诗句自脑海显现,并脱口而出: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等下。”夕恒停住脚步,朝下看了眼。
然后抓了抓自己空荡的左手。
“化浊宝丹呢?”她记得自己在读档前留下了这件物品,现在却没见到。
在她疑惑是不是系统出了bug时,一个个微微亮光的方框便现在了眼前。
只有最前头的方框当中有着图案,正是装着化浊宝丹的红盒。
夕恒眨了眨眼:“这是……物品栏?”
她伸手一抓,那个红盒图案便化作了实体的药丸盒子出现在手中。
“奇妙。”她摆弄了一下,又把盒子塞回去,化浊丹又变成了物品栏当中的图案。
夕恒试着把腰间挂着的匕首也塞进去,却是直接穿透了过去。
似乎只有读档前保存的物品,才可以放入物品栏当中。
搞明白了这系统的功能,夕恒没有过多在意,继续朝村口走去。
其他事情都无所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习武!
她可再也不想变成当初那一副孱弱的模样了。
此刻正值清晨,村口有着拉人拉货的驴车车夫。
夕恒认识那人,名为贾饵,经常来药堂取些治背痛腰疼的膏药,经常闪着腰,跑不快,怕得罪人。
靠近后,夕恒从口袋掏出十几片铜板:“金石城,能去吗?”
金石城是距离此村最近的大城,虽并不南方大城繁华,但在因为其地理位置特殊,是南北间的交通要地之一,在整个大赵国中,面积人口也算得上前十。
“金石?”那驼背的车夫愣住,看了眼夕恒,道:“金石城去不得,路途蜿蜒难走,听过还有山匪,俺可不想犯命。”
“没山匪。”夕恒记得清楚,山匪的传闻在她上一世闹得轰轰烈烈,村中不少人都举家搬走。
但到最后,却始终都没什么山匪的踪影,更没人袭击他们的山下小村。
“你说没就没?”这车夫仗着自己年岁高,对夕恒道:“你是村里南边采药的吧?去金石城干嘛事?采着了好东西去城里卖?”
夕恒不做理会,又从腰间锦囊捏出了一两碎银,丢给车夫:“去不去?”
“……”对方面露犹豫。
夕恒直接拔出腰间匕首,狠狠刺在他坐着的驴车木板上,锋利的匕首刀刃入木三分。
“去!”老车夫见了刀就浑身一颤,赶忙答应。
……
一途间果然一切风平浪静。
半日路程在驴车的颠簸当中迅速渡过,途中虽遇到会使车夫一惊一乍的风吹草动,但实际上却并未出现任何闪失。
山间林间小路蜿蜒曲折又上上下下,有些看起来不远的位置,在实际路程当中却需要半个时辰才可到达。
因山匪传言,车夫赶途相当迅速,累得拉木拖车的黑驴都气喘吁吁口吐白沫。
原本需要自清晨驶到黄昏的遥远路途,不过刚刚下午时分便就抵达。
大城挨在湖边,城墙城门高大雄伟,墙面灰蓝色的砖石交错,其上每隔不远还有诸多箭楼竖立。
哪怕不懂兵事之人,一看也可知此等坚城难以攻下。
城门上方高悬一块木牌,深深刻印着金石二字。
入城者排满一队,夕恒下了驴车,在外等了十几分钟才轮到她。
“入城缴交四十文钱。”守门小兵也没多看一眼,开口就是收钱。
夕恒捏出两枚二十文面值的旧铜板,对方捏着搓弄两下,便把头往城门内一摆。
无需文书记录,也不用掏什么文件,就放人入内。
夕恒入城后随意逛了逛此世少见的商街,略过珠宝铺琴铺玉石铺子和一堆摆地摊的小贩,直接走向一家典当行。
行门口挂着两个灯笼,外边梁柱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當’字。
跨过门栏,便来到一个好像监牢般立着条条道道木栏杆,分隔内外的柜台之前。
夕恒没有多言,直接从袖中掏出那块没用的玉佩拍了上去,声音震了其中那擦拭物件胖掌柜一哆嗦。
“这块玉值多少。”她没心思闲聊。
“玉?大小姐玉石可不能这么拍啊。”掌柜嘟囔一句,揉了揉眼睛把夕恒丢在柜台上的玉佩小心翼翼地捏过来。
“幸亏没碎。”他抱怨一句,点燃一边烛火,就着光仔细观察起手里玉佩。
看着看着,又用掌心往上摸了摸,眼前一亮。
接着,他轻咳两声道:“这玉佩品相看起来虽好,但质地不润,肌理间还有瑕疵裂纹,透光少,工艺雕刻又出个四不像……”
零零散散说了一堆缺点,这家伙最后才道:“最多,十两银子。”
夕恒一把抓回玉佩,没说什么,转头就走。
就算后面那掌柜再怎么呼喊挽留,也丝毫不理。
她接着多走了几家商街的典当行当铺,其中出价最高者是五十两。
接着她转身回到一开始的当铺,再度将玉佩拍上去,张口就是一百两银子。
胖掌柜又吓得浑身一颤:“一百两?!”
“一百两。”夕恒点头。
“怎可能一百两!俺跟你说个实话,这玉最多就值三十两,还是俺看玉石品相还行特意多加的价!”那胖掌柜急了。
夕恒继续转头就走。
“别!五十两,五十两行吗!”当铺店主的终于看出夕恒根本不守规矩套路和她讲价还价,立刻出言挽留。
夕恒准备去下一家当铺继续狮子大开口。
可路途刚走到一半,她就被之前当铺那胖掌柜气喘吁吁地追上,手里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钱囊。
“一百两!就一百两……”那掌柜停下脚步时,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
他拍拍胸口努力平复呼吸,过了十几秒,才对夕恒亮出手里钱囊,里面全都是小金饼:“小姐,大小姐,囊中十两金子,等同于百两白银,您点点。”
“哦?”夕恒没想到玉佩真的值这么多钱,她其实也只是随便说说。
她环顾周边,见此处还算安全无人,便随意捏起一片薄金饼。
饼上满都是牙印,应该是真金子。
上一世她作药堂记账时,也不少接触金银,只看色泽做工就足以分辨出真假大概。
她拿起钱囊掂量了下,确定是十两没错,便将玉佩丢给对方。
那胖掌柜一喜一惊,慌慌张张地把玉佩接在怀里,差点摔倒在地。
待他终于稳住身形呼出一口气,正要责怪时,夕恒又已走远。
……
第三章、入院习武
夕恒将这只精美钱囊收入袖中,走向城中金石城的西方,那里有许多武馆林立。
上一世她从药堂的客人口中听说过,金石城中有五大武馆,分别为金沙掌、小十三拿、青松剑、洪门拳、破玉刀。
这几家大武馆旗下弟子有数百之多,势力强大。
在这些武馆练武,成功入劲之后即可成为正式弟子。
到时候,金石城中无论黑道白道势力,都会看在这层身份上,对武者客气相待。
来这几家拜师学武,只要奉上十两银子即可在武馆当中修学两月。
其中青松剑、破玉刀两种习炼武器的武功,价格则翻上一倍——要二十两银子。
据那些常来药堂买药的武者说,耍拳脚的就是打不过用刀剑的,所以价格才会翻倍。
不仅如此,刀剑功夫比拳脚功夫更难以练成入劲,而没有掌握气血入劲,便不算真正的武者。
空有招式没有劲力,也不过只能多对付几个普通人。
按理来说,夕恒应该直接找个最容易入劲的拳脚功夫习练,先将自己的体虚病稳住再想别的。
可是,那几家有名的拳脚武馆都不收女子。
夕恒上一世各种打听,之后才知晓金石城当中只有一家武馆会收女子习武,并且也只收女子。
名为,红线剑院。
夕恒抬头,看到了一面紧闭着的褪色红漆大门,门上挂着一副灰黑色牌匾,上面绘有‘红线剑’三个暗红墨字,颜色好似干涸了的鲜血残留。
一名老妇在门前持着笤帚扫着门前干枯残叶,沙沙作响,尘土微扬。
少女靠近时,那老妇回头盯住了她,目光炯炯。
“前来何事?”
“药王山采药人夕恒,前来拜师学武。”夕恒一身灰白素衣,向对方抱拳。
边说,还从袖中钱囊里取出了一片金饼,足够二十两银子。
那老妇似乎眼花,没看清夕恒手里拿的什么,接着说道:“二十两银子,可在院中习剑三月。”
“已经备好了。”
“随我来吧。”扫地的老妇人放下手里笤帚,任由扫成一堆的落叶被风吹开。
褪色的红漆大门被老者慢慢推开,好似新世界在眼前敞开。
夕恒心起希望,她几乎已经看到自己摆脱病痛与孱弱的未来。
她深吸一口气,随着这位老人慢悠悠地路过鲜有几人的空旷练功场,绕过一片雅致整洁的花坛,沿着鹅卵石路走到了内部一处厅堂之前。
堂中,正有名散着长发的女子背对房门盘坐,身前还有几根立香飘着青烟。
“红妙,此人前来拜师学艺。”老妇人沙哑道。
“长老?”女子听得声音回望,站起转身恭敬道:“您又走出来了……还请好好休养生息。”
“整日憋在房中,像条死鱼有什么意思。”长老摇头:“安排一下此人,我回去了。”
“是。”
那老妇人转身离开前多看了一眼夕恒,便留下她与这位名为红妙的武者相对。
“夕恒,前来拜师学艺。”夕恒又重复道。
老妇人走后,红妙又变回了高深莫测的平静模样,问道:“为何要学武?”
“身中宿有顽疾,必须习武练至入劲才可康复。”夕恒回答。
红妙仔仔细细地盯了夕恒一番,先规劝了一句:
“看你步伐不稳,身单力薄,确有疾病缠身,想以此身习武入劲,比起常人是难上加难。”
“拜师学武这二十两银子,足够你在南方安稳之地置办一家房屋渡过一生,寻些良方好药也能延续多年生命。并且你容颜相貌还算上佳,兴许还能遇到个些才子佳人受尽怜惜宠爱。”
“今日抛弃这些拿来习武,最后很可能一无所获,并且在练招途中还会损耗气血根本,令你寿命更短几分,甚至兴许会在习武时直接休克而死。”
“你当真不会后悔?”她语气变得严肃。
“不后悔。”夕恒摇头,坚定讲道:“此世我只求这一线生机。”
“好,合该是练我红线剑之人。”红妙满意点头:“剑馆收下你了,交二十两银子,学武三月,期间可在院中吃住,每日卯时晨练,辰时来饭堂服用汤药辅助练剑,明日起便教你剑招剑式。”
“是。”
……
夕恒交过金钱,随着这位红妙师姐一起前去书阁,观摩翻看了一本剑谱与红线剑心法。
心法只有一半,之后便是空白纸张。
简单翻看过之后,红妙找了一张饭牌递给夕恒,讲了些红线剑馆当中的规矩,便领带着她来到了一处武馆里侧的住宅。
“正巧这两天另有几人新入剑院,你可与她们共住此宅。”她推开宅门,厅中正有两名女子坐在一旁闲谈着什么。
见到师姐前来,她们起身行礼。
“嗯,你们同是新人,互相之间可称师姐师妹,好生相待。”红妙将夕恒带入厅中,替她介绍了一番,留下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开。
夕恒与小宅内的两名女子对视,其中一人的眉眼模样,使她越看越感到熟悉。
她渐渐记起,此人与她上一世所见的一名客人,面貌十分相似。
正是对方,给了她一枚化浊宝丹,而她已将其带到此世。
“红矶?”她下意识讲出这个名字。
其中左侧身穿青衣的女子听到这个称谓微微蹙眉,目光停留在夕恒脸上许久,眼神微微波动,似是在回忆自己何时见过此人。
“你是?”她没能记起。
“夕恒。”夕恒一时也找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只道:“只是曾经路上见过师姐一面,听过名字罢了。”
“哦?”对方面露怀疑,不过也并未多言,点了点头就当是认同了夕恒的说法,也自介道:“颜红矶,京城人。”
“李安雪。”旁边另一位身穿劲装,装扮好似江湖女侠的女子说。
夕恒稍稍行礼,好奇问道:“听说京城为天下繁华之冠,师姐怎么前来南方习武?”
“官家崇道求仙,受那些牛鼻子道人蒙蔽,认定天下分为阴阳,其中男子为阳女子为阴,而武道武术为修阳之法,女子修武便是乱了天地道理,便下旨罢黜了所有允许女子修炼的京城武馆。”
她冷哼一声:“如今在京城人眼里,女子就应当研修音律舞蹈,点茶插花,最多也就只多学些琴棋书画,我不愿忍受那僵硬桎梏条条框框,便离家前来南方。”
夕恒听完还未回应,一旁女侠装扮的李安雪却先讽刺道:
“呵,按此道理,天下文士官员间也有不少人精通音律茶艺,怎么不把那些人一并废除了,要么官家也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要么他就只是假借名义欺压我们武者。”
夕恒听这些人说话,都开始有些生怕自己这一世能不能安稳学武,为了免受牢狱之灾,她转移话题:“咱们还是聊聊别的吧……说来我该住哪?”
李安雪瞥了夕恒一眼,也没再多言。
颜红矶指了指厅堂后的廊道:“最里面两处房间正空着,选一间便是。”
“好。”夕恒松了口气跑到里面,打开房间见到其中简陋的家居装饰、床被椅桌。
也许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房间只是勉强可住,但对于住了数年破旧瓦房的夕恒而言,这里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居所。
少女在室内随意翻找,于矮柜中发现了几件面料不错的武者劲装,便试着褪下自己的一身简朴灰衣,换上这些衣裳。
套上黄灰两色的单衣与外衫,穿上稍显宽松的长裤长靴,腰间暗红色的细带一收,整顿了一身衣装,夕恒觉得还算合身。
除了领口与胸间稍有些宽松之外,就没什么问题了。
她朝下扫过自己此刻一身装扮,已经能感受到一些女侠气质。
“就差一把剑……”夕恒环顾周边时,一种异样的感受于胸间浮现,逼得她下意识捂住嘴巴咳嗽两声。
少女轻松的心情在这一次咳嗽声间毁于一旦,她看向手掌,其上染了些微血丝。
“又气血不调了吗,太快了吧。”她微微蹙眉,拿起一边布料粗糙的手巾擦了擦,而后自言自语起来:
“尽快练武入劲吧……”
其他事情对她来说。都没有学武重要。
毕竟一切都可以重来,也不怕错过什么。
这一世就将其他所有的事情撇到一边,专心修炼吧。
……
翌日黎明,天刚蒙蒙亮,未显阳光。
空旷的练剑场上,夕恒穿着从屋中寻来的一身劲装,手里抓着一把简单木剑,与身边其余三名最近新入门的师姐师妹站在一同。
其中两人夕恒已经见过,多出来的一位则是名散着长发,面容不经修饰,到来之后便始终沉默寡言的少女。
在大师姐红妙来到练剑场之前,夕恒与这位散发少女交谈,也未得到理睬。
只是一旁的颜红矶帮她介绍了句:
“她名叫林莺,不喜言谈,就住在你房间对门。”
夕恒有些奇怪,她昨日可没有听得门对面的房间发出什么声音。
到底怎样才能做到这么安静……明明这种木窗木门的房间基本就没什么隔音作用。
不过即便心有疑惑,她也不会太过好奇,点了点头之后便继续静下心神,等待之后专注习武。
晨风吹来冷意,令本就体弱的夕恒面色发白。
不过一会,大师姐红妙便带着一副武侠似的气质,稳步来到练剑场中。
站在几名新人身前,她没有多言,直接开始讲起武道。
“习武之人,修其心志,养其劲气,练其肌体骨筋,升其精魂神意。”
……
第四章、红线试炼
“无论哪家功夫,用的是拳脚还是刀剑枪戟,若要步入武道,便需内练一股气血,再炼化出一身劲力。”大师姐讲道:
“气血非血,是人血于经络之间流通时,冥冥之间涌动的活力。”
“要把握气血,需将招式练习至深,再于练招期间感应身中早已无感的气血变化,由此感到气血存在,将其拿捏控制。”
“将气血于体内炼化出第一丝劲力,才算武道入门,称入劲武者!”
“入劲之后,可以于招式之间使出劲力——以身运手,以手领劲,足从手转,两肾气滚动,周身气相随,如此这般!”
她边朗声讲着,边独自行至一旁表面满是剑痕的巨石之前,右手成掌连着腰间一转,脚步忽地窜动。
掌面击向巨石,犹如雷鸣的轰声之后,一片蛛网似的裂纹凭空显现。
夕恒在旁眨了眨眼。
这位大师姐看起来身材也并不健壮,四肢肌肉也都只是匀称。
但却能在一掌之下,于坚石上拍出这种用铁锤都不一定砸得出来的明显裂痕。
“这世界果然有超凡力量……”夕恒心底默想。
上一世,常来她所在的药堂的一些武者秀一手时,也不过只是一连拍碎几块石砖的水平,根本比不上眼前这位师姐。
夕恒扫了眼身边几名新入门的几人,发现她们虽然也受惊讶,却没自己这么不可思议,于是收起表情。
“入劲之后,是明劲。”
红妙拍了拍手上灰尘,继续讲道:“将炼出劲力与气血身躯整合统一,随手一击皆可放出劲力,即是明劲小成。”
“明劲大成时可增上千斤力,达此境界,身体稳定有序,气血经脉调和,不会再受寻常病症困扰,退出江湖便可得一生安定。”说这话时,大师姐特意看了眼夕恒。
“明劲大成之后,天下何处皆可去得,各大势力争相逢迎,前去军中也能够统领千军。”
大师姐看向另一位穿着侠客装扮的李安雪,平静道:“不过,当今并非安稳之世,哪怕暗劲武者参与争势夺权的大战,也有不小可能身死道消。”
“……”
“暗劲?”颜红矶问道。
“明劲修炼皮肉,而暗劲是由骨髓而发,是为练骨。”大师姐道:“暗劲更深一层也更高一层,你们如今还未入门,无需知晓太多。”
她说完摆了摆手让几人慢慢消化,自己则走到一侧,在院内泉眼旁拿起一块削开的竹筒装了口泉水饮下。
夕恒听完,逐渐理解了上一世所询问的那几位医师为何都说,只有习武,才能根治她体内顽疾。
正是因为,习武几乎相当于一种超凡的修行之路,身体素质有了武者这么强后,大多疑难杂症自然就会迎刃而解。
按照这位大师姐的说法,只要将武道修至入境,炼出气血劲力,就已经算是一名武者,能力远远超出凡人……
既然自己已经穿越,并有了死后读档能力这么强大的金手指,自然就要行至世间顶端,看遍一切风景。
默然之间,夕恒除解决自身顽疾之外,又多了一个追求——试着成为此世的武道之巅。
毕竟有着读档的能力,她能够重来一世又一世,实际的寿命岁数绝对远远超出凡人。
夕恒想到这点,抬头向一旁还在喝泉水的大师姐询问:
“武者,是否比普通人活得更久?”
“哦?”红妙还是首次从学徒口中听到这个问题,轻笑一声回答道:“自然如此,我们武者身体协调百病不侵,据说寿命可以超过百岁。”
“但实际上,绝大多数人都活不到那个时候。”她摇摇头,讲解起来:“当武师年过五十,气血便会逐渐滑落,同一境界当中,都是青壮者会更胜一筹。
衰弱的年长武师若没有实力足够的亲传弟子把守门面,所持武功与资源很快便会遭人觊觎,哪怕想要金盆洗手退隐江湖,也会遇到重重阻碍。”
她最后总结道:“武者中绝大多数,都不能寿终正寝。”
夕恒知道了这个消息,反而安心下来。
武者当中没有什么几百岁的老妖怪,而她却有着九百多岁的心理年龄可用。
每到寿终便可读档,也许就可以逐渐成为这世间的最强之人。
若是能找到继续延长寿命与心理年龄的方法,还可以得到更为久远的长生。
“那武者之上,还有没有更强的存在。”夕恒又忽然问道。
“恐怕只有传说当中的仙人才有着超越武者的力量,不要好高骛远。”红妙也明白对方只是在说些年少时期的幻想,没有太过责怪,只是提醒了一句。
“仙人,存在吗?”
“没人见过。”对方道:
“若是世间真有仙人,我们武者早就蜂拥着追寻他了,但那不过只是传说。”
“哦……”夕恒低头沉思起来。
大师姐将盛水的竹筒放下,回到几名新学徒身前,继续讲道:
“你们都还未入劲成为武者,就不要先想其他,着眼于身前之事,脚踏实地才好。”
“该练功了!”她一声轻喝,将几人的心神注意都拉回来。
夕恒重新稳住心神,重回之前听讲时认真的状态。
红妙向几人亮出手里长剑,讲道:“红线剑院,所修武学自然便是‘红线剑’,此剑并非君子之剑,也并非观赏之剑,乃是杀人之剑——剑式招招指人性命,处处暗藏杀机。”
“吾派原名血线剑派,意为一出剑便要斩出血线伤人性命,后因剑派没落归于城中开设武馆,血字太过阴森,才借以前朝女侠称谓改名为红线剑院。”
“但其中神意还是要以血字为领,莫要将其认作与姻缘之意有关的红线……”
红妙将武功之事讲解过了,便在众人眼前慢慢演练起一招一式。
她左脚迈进朝前点剑,步伐伴随时又讲解起此招两种变换,可挑剑击敌面部,也可偏揭剑斩杀身躯……
基本剑法打完一遍,夕恒努力记着对方动作,回想时却发现只记了个七八成。
如果能在大师姐演练剑式之前存档,再能够随心读档反复观看就好了……她心想。
可惜,系统文字上写,只有境界提升时才能获得一次存档机会。
夕恒如今还不清楚,到底什么才是境界提升。
掌握气血成为入劲武者算吗?亦或者,这种武道并不算在所谓的境界当中……
“接下来各自练习,先将这些练熟了再说。”演练之后,红妙毫不遮掩地打了个哈气,先到另一边监督其他的学徒练剑去了。
夕恒拿着手里的木剑,与身边另外的同学者对视一眼,看出了对方眼中茫然。
“练吧。”她于心底回想起方才红妙的一招一式,正要抬剑练习。
右边却先传来了一道剑风声。
夕恒看去,是那位名为林莺的黑衣散发女子,直接拔剑一招一式地舞动起来。
她停住手中动作看着对方,能明显感到动作之间的僵硬。
但至少,表面看起来是与红妙方才演练的招式差不太多。
并且,动作之间虽然时不时有着一段停顿,却也实实在在地将其完整复现演练了下来。
夕恒默默看这对方演练完整,在旁鼓掌:
“只看了一遍就能做到这样,真是天才。”
林莺依然无言,不过沉默之后,还是对夕恒做出了一点反应——她点了下头……也算是有些进步。
夕恒见对方又要重练一遍,也抬起剑随着林莺一步步练起剑招。
第一遍下来,她这幅孱弱的身子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持剑的右臂更是酸痛无比。
还没来得及休息一会,那人又提起木剑,继续第三次的剑舞。
“诶?”
劳累不堪的夕恒苦恼了一瞬,紧接着就强迫自己跟上对方的动作与步伐。
终于,拼命完成了第二遍。
夕恒不仅双臂,浑身肌肉都开始颤抖并传来刺痛。
要不然还是先休息一下吧……喘息之间,夕恒想着。
可还没停下十几秒,林莺又在无声间抬剑,继续演练招式。
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提醒着夕恒应该休息一会……不然身体可能承受不住。
夕恒犹豫之后,咬了咬牙。
“承受不住也没关系,继续练!”她强迫自己支起身子。
相比起此时的疼痛,还是曾经孱弱时浑身的无力感令她更为厌烦。
练剑时充满热意的疼痛,至少还能为她带来一种真实的生命感受。
第四遍……
第五遍……
到了第六遍时,夕恒已经难以稳住身体,剑式已经开始摇摇晃晃,似乎下一刻就会带着整个人趴倒在地。
她的手臂连着木剑一起颤抖着,目光死死盯着一边散着黑发的少女,学着对方的动作,挪动起自己僵硬的身板,感觉着自己的四肢愈发难以驯服。
在林莺打出一记掠杀四通势时,夕恒同样进左脚,高举木剑下砍。
随即她右脚忽然失力,整个身子被剑刃惯性带着一起前倾。
哗啦一个撞声,意识模糊不清之间,夕恒整个人栽在了硬实的黄土地面。
身子摔倒在地时,痛感还没有肌肉刺痛更为严重,以至于她第一时间都没能发觉到自己已经倒下,睁开眼见到已经天翻地覆,还以为是又见到了幻觉。
……
第五章、心中无垢
剑刃在仆仆两声间坠地。
夕恒倒下时还留有几分意识,过了会才明白眼前的天翻地覆并非幻觉,而是自己没能稳住身子摔倒在地,便挣扎着想要起身。
可此刻四肢满是刺痛,哪怕只想抬起指尖也是无力,肌肉抽搐好似正挤出酸水,就连筋骨关节好似也已不受控制。
粗糙的喘息声间,夕恒还听得某种尖锐的耳鸣声愈发强烈,遮掩了身旁人的一声呼喊。
心跳飞快不停,引得胸膛都好似溢满水般沉闷,接近窒息。
夕恒试着再睁开双眸,却觉得肌肉的酸楚感延伸到了眼眶当中,视线变得朦胧,同时也染上了一层红意。
“不会这么快就又要读档了吧……”夕恒最后想。
这幅身子,太弱了。
在唯一还算清楚点的心思中,夕恒抽空自嘲了一番。
同时,眼前事物愈发缓慢。
她感到自己失力的身躯受到挪动,紧接着一股凉意打在了她的面颊。
凉意顺进唇中,她下意识地吞咽。
汹涌的心跳被凉意敷开,粗糙过头的喘息也在此刻停顿半秒。
一股窒息感随之而来,激起这身体本能的反应,夕恒喉咙痉挛,打出了一声咳嗽。
紧接着意识消散,她完全昏倒过去。
再醒来时,睁开眼看到的并非是陌生或熟悉的天花板,而是颜红矶的面容。
“醒了啊。”这位大小姐蹲在夕恒旁边,抓起了盛着泉水的竹筒,再试着喂向对方。
“……”夕恒沉默良久。
这场面有点像上一世,自己在柜台后昏倒,被对方摸胸摸醒的时候。
记起当时,夕恒又变成满脸黑线。
“说谁平胸呢……”她这声音细微虚弱。
“什么?”颜红矶自然是没听清。
“没什么,不用你喂。”夕恒抬起已经没那么难以控制的右手,抓住对方手里的竹筒,一只手撑着身子坐起,咕嘟咕嘟喝下几口。
“别太拼命了。”颜红矶见她无碍,便自然站起走向一边,重新拿剑准备练招。
“这是我内心的呐喊。”夕恒直接将一竹筒泉水喝完,擦了擦嘴巴,就撑着自己酸痛的身体站起。
“嗯?”对方没听懂。
“没啥。”夕恒只是随口接梗,没想与对方多言。
她环顾四周,寻到了自己丢在地上的木剑,走过去弯腰捡起。
“无论如何,时不时昏倒可不利于习武。”对方最后提醒了句。
“我会注意。”夕恒讲罢,便拖着勉强缓过来的身体,又回到仍在练剑的林莺身边。
等对方这一番剑招舞罢,再度起舞时,夕恒便如昏倒之前那般随着对方一起习练。
这一次,林莺的动作明显更加完善连贯了些。
夕恒明明昏过去还不到五分钟,对方就又有了进步。
少女心里暗叹一声:“天资不如人呢。”
不过也罢,她如今的目标并非是与别人争抢第一,而是对抗体内的病魔顽疾。
夕恒深吸一口气,继续随着对方一齐砍剑收臂,将左肘向后,长剑平端前刺。
紧接着是跨右势、撩掠势、破盾势、斩旗势……
接下来,夕恒每练过三遍红线剑的基础剑法,便会走到一旁暂且休息一会,默默看着别人演练。
如此反复,体内力气逐渐枯竭。
不知是第二十遍还是二十一遍,夕恒再难以继续坚持下去时,悠远处传来了呼唤之声:
“晨练热身终了!各取饭牌来饭堂用餐服药!”
正在叫喊的是一名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青衣女孩,个子不高声音却相当嘹亮。
“热身?”浑身无力的夕恒放下剑,迷茫地站在原地,重复呢喃:
“这才只是热身?”
周围人都正要前往饭堂,显然不会对她做出什么回应。
夕恒长长叹气,将手里木剑收回腰间,抓出自己的小饭牌,也跟上大家。
这才一个小时的热身时间,就几乎快要了她的命,之后正式的练习一定会更为艰苦。
就像昨日大师姐所说,她认为自己很可能会在习武时休克而死。
“死了就死吧,大不了读档再来。”夕恒默默下了决心。
……
饭堂飘着肉香酱香,引人入内。
夕恒自穿越后少有肉食,现在又是饥肠辘辘的状态,尽管疲惫不堪,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些步伐。
进了饭堂还未见到肉菜,先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苦涩药味。
她对这种药味相当熟悉,转头便看到侧边正有位老者正从一旁的大药锅舀出一碗又一碗的黑水,摆在木桌上。
此人苍颜白发,似是药师郎中。
“餐前服催血汤,一人一碗。”取药人见前来人中有几幅新面孔,便以哑声吆喝了一句。
走在前面的几位师姐一言不发,端起桌上苦药,闭着眼迅速灌下。
她们尽力饮下后轻咳几声,表情不怎么好看。
有人喝下后直接吐了吐干涩的舌头,有人蹙眉以衣袖掩唇许久。
不过一会,夕恒排到了木桌前。
她深吸一口气,取来一碗没有多嗅,熟练地推向唇边,小口接连抿下。
苦涩之意渗透舌根,某种刺激感顺着喉咙流向胃部,饮下时就连呼气都惨杂着某种明显药味。
不过,等最开始的一阵恶心感压下,便能体会到四肢连通胸腹的肌肉逐渐开始发痒发热。
某种温热感顺着药力于体内泛开,肌肉的酸楚与刺痛随之减弱了分毫。
一碗药汤下来,夕恒竟体会到血液在四肢百骸中的些微流动感,更明显的是,她方才几乎用尽的力气,在饮下药汤后很快便重新填补了小半。
这药汤虽然苦涩难饮,但效果相当灵验。
“良药苦口啊。”她呼出一口气,这一次口中药味并未令她厌烦。
“正是。”取药的老者多看了夕恒一眼,继续舀汤。
药碗堆成数叠,夕恒也将手中药碗放下,进入饭堂当中。
之前在广阔的练剑场中,剑院中练剑的人们各自散在四边,夕恒没有刻意数记。
如今大家都到了饭堂里,一眼便可轻易数出具体数量。
各位师姐只有三十余人,还未坐满饭堂一半。
夕恒曾听闻,金石城中那几家知名武馆,时刻都有五六百人在馆中习武,有时旺季人数甚至可达上千。
这么看,红线剑院中的学徒实在是稀少。
夕恒领了份饭菜,找到颜红矶所在,坐在了她身侧用餐。
饭菜中是有几片肉,但整体而言实在算不上好吃,特别是方才吃了苦药,现在每每咽下饭菜时,都能吃到一股明显的苦味。
她们随便聊了些方才练剑之事,用餐时间很快结束。
回到练剑场时,因为吃了顿饱饭,身体重新有了力气,夕恒招式之间不再如先前那般虚弱飘忽。
正式练剑时,教学的大师姐也时常抱胸走来,监督她们几位新人演练。
她坐在一旁泉水边,时而靠近矫正夕恒几人的姿势动作,时而让众人一齐停住,讲解此刻动作用意,并教学如何将剑招动作连贯。
“红线剑以凌厉为本,出剑时身如电闪,剑如风掣。”讲解中,大师姐勾了勾手,示意夕恒将木剑拿来。
握住剑后,她将剑锋向右微动,轻易做出红线剑法的第一式动作。
下一瞬红妙使剑锋向左横扫,同时身腰稍俯左脚向右,剑锋也随之于空中划出一个弯形朝左前下磕,复向右下方绞掠。
三度斩击,在短短的眨眼一瞬完成。
夕恒还未反应过来,那木剑已经收起。
大师姐将手里木剑抛回,向四名新人讲道:“凌厉二字,不仅需要力量速度,还需心中无垢。”
“若是心有犹豫、不定、不愿之情,无论将剑术招式练得怎样熟练,那都不是红线剑。”
“吾等以剑法入武,不明白本门剑意,更难拿捏气血入劲。”
她说罢,便走向另一阵练剑之人,将时间留给她们几名新人自己参悟理解。
夕恒久久盯着对方瞬间斩出三剑的位置,脑中不断回想方才场面。
若是那三剑落在自己身上,恐怕上一瞬身体还完好无缺,下一秒就会被分成四块。
“心中无垢……”她将这四字记在心底。
片刻后,一旁的林莺又开始练剑,不过这一次,她的剑招都不再如先前那般点到即止,而是开始向一个迅猛凶狠的方向发展。
她的每一招一式都用上了相当的力气,好似眼前正有名深仇大恨之人,誓要将其斩成碎块。
夕恒见对方好像有所领悟,便也学着让剑招动作更放开了些。
不久之后,她发觉这样练实在太费力气,还是回到了先前平平稳稳的招法当中。
自己的身体太弱,还是让练习过程更为平缓些才好……
时间便在舞剑声中徐徐流逝。
一日下来,夕恒全身酸痛无比,体内又有着一股奇特的热流与酸楚感互相磨削,是早上喝下的那碗药汤还起着作用。
她回到住宅,积攒的大量疲惫令夕恒倒在床上就睡。
今天她昏迷了三次,才总算将最基础的红线剑法完整并流畅地演练了下来。
她的天赋似乎算是不错的,不过因为身体太弱,根本无法坚持下来持久练习,最终只勉强跟上了其他人的进度。
“好累。”
不过,夕恒对今天的自己还算满意。
……
第六章、武道险阻
清晨起床晨练,之后饮药用餐,再从黎明初醒炼至夕阳落日。
如此这般重复,一日日顺然流逝。
转眼,便已是半月之后。
通过每日演练剑招、学剑与一遍遍舞剑,再加上规律完善的饮食,夕恒原本孱弱娇瘦的身躯得到锻炼,比起来时硬实了些。
能持续舞剑的时间更长,使剑时也能更添几分力气。
不再像一开始那般,只抓着剑刃左挥右挥几次,就会气喘吁吁浑身酸痛。
甚至,洗浴时都能看到自己身上有了些微肌肉线条,不再是苍白无力一身软肉。
“天赋如何也没关系了,至少身体确实健康了些。”
住房中,夕恒拍了拍平坦的胸口,轻声说服着自己。
这十几日的练武途中,夕恒已经清晰明白,自己实在并非什么练武奇才。
在剑院的学徒当中,她的天赋只算是中等偏上一点,最多也只是比她人悟性更好些。
相比起真正的天才相差甚远。
而令人苦恼的则是,她们这新入院的四名新学徒之间,还真的有一位天才——便是那位不喜言谈,对剑法武道最为专注的林莺。
如今才过半月,林莺便已经稍稍领会了红线剑意,并已经走过了演练剑法的阶段,开始与其他的师姐一起学习种种剑术变招。
而夕恒与其他两人,都还在继续磨练最基本的剑法套路,不知何时才能称得上完善。
只有经过大师姐认定,将基础剑法练至规整合格,才能转去学其他扩展的变招,并与其他未入劲的剑院学徒对练。
夕恒轻轻叹息,转移注意继续感受起身体的变化。
她按了按自己的上臂、小腿、腹部,肌肉炼了出来,不再像是曾经那样软糯。
按理来说,身体应该已经算是健康了。
可是……
夕恒掩唇轻咳两声。
她的咳嗽一直没有好转,说话也是难以大声,身体虽有肌肉,但又不能做到长久持续发力。
因此在演练剑招时,她的动作准度与稳定性都不如别人。
不止如此,时常还会有口干舌苔、潮热盗汗、五心烦热,耳鸣眼涩等等症状产生。
虽说这些症状都不会直接妨碍习武,但对长久持续下来,对体能上限与武功进步的幅度还是有着不小的影响,总会弱别人一档。
今日晨练时,前来察看她们练剑的大师姐红妙也看出了夕恒身体异样,指出这些症状是因体内脏腑虚弱而起,一直外练筋骨肌肉对这些杂症少有帮助,要用药材进补调理。
夕恒将这话记在心底,在午休时间独自去了剑院隔壁的健生堂,请教药方抓药,最后以一两银子的高价买得了几颗黑色的大蜜丸。
现在,这些药丸就被她抓在手里。
“锻炼出肌肉简单,可内脏又该怎么锻炼呢?”夕恒摇了摇头。
她打开手中草纸,从里面取出一颗蜜丸送入口中,以温水多次送服。
“武道入劲对内脏有裨益吗?若是没有,又找不到锻炼内脏的方法,这一世还是要做个药罐子……”
这几颗大补丸对她而言只能补足一时。
她先天气血两虚经脉不畅,断了药后不过多久,身体大概又会重返虚弱。
“趁着有药吃的这段时间,尽快入劲吧。”夕恒默默鼓舞起自己。
……
自从服药了后,夕恒身上大多症状都渐渐消退。
因此,她每日演练剑法时,也无需练上几遍就歇上一会,至少在频率上跟上了同为学徒的颜红矶、李安雪两人。
她的剑法也在不断的演练之间,愈发平稳流畅,干净利落。
不知是因时来运转还是苦尽甘来,压抑住病症影响后的几日夕恒进步相当迅速,逐渐胜过同伴。
短短五日之后,夕恒便将红线剑的基础的剑招动作练得规整合格,被大师姐说已经可以跨入下一阶段。
“二十日明白招式,还算不错。”红妙言道。
“这个速度,能入劲吗?”但夕恒想知道的只有这个。
“嗯……”大师姐细想一番,摇头说了实话:“二十日成招者,十人中不足一人能够入劲。”
“十不存一?”夕恒微微蹙眉,再问:“指的是在院中修炼的这三月之内不能入劲,还是说……”
“一生一世。”对方简单补充。
一旁,颜红矶与李安雪两名女子如今都还未成招,听闻此语不由得心生寒意。
“武者不打虚言。”大师姐目光扫过三人,自然盘坐下来,面对她们讲道:“在我们红线剑院中,能交上银两入院习剑之人,十人中只一人能在三月内入劲。”
“而在三月之后选择补交银两继续留在剑院者,入劲几率同样只有一成。”
“若是用了六月还未入劲,仍要留在院中继续修行,入劲可能便只剩半成。”
“再往后,便没有了。”她平平淡淡的道出这个事实,回看向后方剑院角落处不断修炼的几人。
“就如那几人,她们都已在剑院练了两年以上,至今未能入劲,不知何时才会放弃。”她少有地叹息出声:
“武道,终究还是要看天资的。”
“你们同期四人当中,我只看好林莺能成。”红妙最后道:“若是认为自己并非武道种子,也不只有武道一途能走……早日离开也并非一件坏事,剩余时日的银两也可奉还。”
“……”三名听者皆陷入沉默。
颜红矶眼中露出迷茫,轻咬下唇。
夕恒眨了眨眼,这是开武馆做生意的人该说的话吗?
“言尽于此。”红妙起身,与夕恒道:“我携你去对剑场,与其他师姐相认。”
“嗯。”夕恒回过神来点头。
她早已立下决心这一世必要习武,哪怕在途中死去也无所谓,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
……
七日之后,夕恒习得了红线剑法的诸多变招,与其他剑院学徒对练剑术,但少有胜绩。
这期间,她与同期的天才林莺有过交手数次,无一例外是被轻易击败。
与那人对练时,夕恒基本都是被对方的剑招压着打,只能不断防御,自己的招式无从施展,最终就被轻易击溃。
对方的招法极快,哪怕两人所用的都是同一剑法,互相之间知根知底,夕恒知道对方剑术之间有那些破绽可以利用,可以尝试着批亢捣虚,攻敌之弱。
但林莺的剑式实在太过凌厉迅速,夕恒还未能将破绽把握,破绽便瞬息即逝。
她的想法与招式在与对方的剑斗时根本无法施展,不由得心感挫败无力。
而当这心感一旦浮现,就是她败落的时候了。
夕恒最后常被林莺荡开挡剑,随后一剑停在喉间,胜负由此分辨。
兵败后,她又只能无奈地回到原位休息,又重复练起剑来。
可无论再怎么练,她的剑也做不到如林莺那般凌厉猛烈,身体的速度与力量也跟不上对方。
“各种方面都输于人呢……”练剑时,夕恒小声自语。
即便体内病症被贵重的药物暂且抑制住了,自己仍无法与这些天赋者相比。
那位武道天才林莺如今都已经击败了大半师姐,即将步入下一阶段学习身法去了。
而她自己,却只有两三次靠运气获胜的胜场。
之后想要跨过入劲的门槛,明显会相当困难。
“也许要用上两三世,才能真正成为武者吧?”她默想。
也幸好自己能够读档重来。
如果自己只是个普通人,恐怕比较好的结果,也就是作一个药罐子靠各种补药多活几年,默默等待死亡的降临了。
“呵……”夕恒摇了摇头:“如果是普通人,我早就在药王山山崖摔死了。”
她如今已经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开始习剑练武。
接下来再将命运向好的方面努力努力,也许就是海阔天空了。
“入劲。”她小声细语:“此世拼上全心全力,只为入劲!”
夕恒深吸一口气,继续演练剑舞,直到肉体能承受的极限。
……
夕阳下落,天色昏沉。
少女左手按着自己酸痛的肩膀与胳膊,右手无力地抓着一把木剑,从剑院离开,经过一片雅致整洁的花坛,正要返回自己的住所休息。
“希望能有些提升吧。”路上夕恒小声自语。
只要今日的努力只要能化为明日的进步,她就能很满意了。
只要自己是在前进着的,那么早晚有一日能成就所希望的目标吧。
夕恒用这些话安慰着疲惫的身心,嗅着周围花香,左右环顾看起周边各色花朵的模样。
这片花坛不大,种的花束却是五彩缤纷,粗略一看,入眼的花类便有十几种。
坛中正有一名驼背的老者,正稳稳端着一件大肚细颈扩口的瓷壶滴水浇花。
夕恒望着对方背影,那老婆婆也好像感知到了她的视线,慢慢回身望来。
接着,这名老者皱了皱眉头,又揉了下眼睛。
她一直盯着夕恒,两颗眼珠子一动不动,脸上皱纹也同时僵住。
少女也停下脚步,疑惑地与其对视。
夕恒逐渐认出,这名老者便是她前来红线剑院之时,在剑院门外所见到的扫地妇人。
又记起,正是对方领她来到院中,并将她交给了红妙师姐。
似乎,大师姐叫这老妇人为……长老?
“拜见长老。”夕恒于是随意行了个礼。
长老却好似没听见夕恒说什么,只是看着她,以沙哑声喃喃自语:
“真像……”
……
第七章、气血难关
“像?”
虽说这名长老的声音相当哑沉,但夕恒还是听清了对方呢喃的两字。
像什么?
“嗯,真像。”老妇人将手里平稳端着的瓷壶放回到花坛边上,缓慢地朝着夕恒靠近。
越接近,她眼中的明亮感便越增一分。
直到距离只剩下一米,她停下脚步。
“小孩,你叫什么名。”老妇人,讲话的声音好像风刮旧报纸般沙哑沉闷,好像喉咙里卡着什么。
“夕恒。”夕恒觉得奇怪,但对方毕竟是剑院长老,还是表现得礼貌了点。
“姓夕?”
对方慵懒模糊的视线逐渐变得尖利,直直盯来。
夕恒感到些许压力,还是点了下头。
自从来到此世后,她的名字一直都是夕恒,别人以这两字称呼她,她也自然地就认为这就是自己的名字。
穿越之前的记忆都相当模糊,难以从中回想出太多有用的信息。
不过……
夕恒眼眸略微闪动,经过老妇人这样一提醒,她也随即记起了先前没太注意的一点。
在她上一世死后,正要读档时,从读档两字侧边的,好像系统界面的发光文字上曾见到——
在系统面板上,她的姓名并不只有夕恒两字,前面更加了一个‘赵’字。
夕恒犹豫一瞬,微微张口想要将此事提及。
可在张口之后,却没有声音发出。
在想说出这件事时,她的心口却忽地一紧,似是有什么将心脏攥了一下。
心灵间也浮现出了一种感觉——这事似乎不是可以随便说出的。
“……”夕恒启唇却无言,一时迟钝。
老妇人将她的种种反应看在眼里, 眸中流出思索之意。
最终她没有继续多问,只是转身看着花坛中的诸多花束,背着手讲起:
“小孩,你长得,像我年轻时所敬仰,曾受其关照过的一位师姐……”
夕阳映下橙红,贴在许多花朵上,照得红的更红,橙也成了红。
夕恒也不赶时间,便在旁站着静静听这位长老讲起过去之事。
“她常穿一身白衣,无论剑还是人都潇洒无比,当初在我们血线剑派是相当得宠承欢。”
老婆子轻轻摇头:“后来剑派遭遇大敌,众多前辈师长以身固守山门,最终山门仍然被破,也是她带领吾等众人杀出一条血路。”
“自从突围之后,我们分为数队各自逃往四方,从此以后我便再也不见了她的踪影,如今不知是否还留存于世。”
“兴许她早已离世了。”她作出一声叹息:“我们血线剑派的武者寿命都不长,连我都算是活得长久……”
说着说着,老妇人抬头看向远端夕阳,静望红日坠向地平线之下。
不知几分钟之后,她又回过头来,将夕恒完完整整的看过一遍。
随后,老人又呼出一口气,沙哑道:“你长得像她,可你这一副体弱多病的模样,一点也不潇洒。”
老妇人又自顾自地摇头:“可惜,可惜。”
“……”夕恒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她有些难以理解这老妇人的心思和情绪。
忆往昔就忆往昔嘛,怎么突然要就要说她一句不够帅呢?
夕恒也想变得潇洒帅气,只可是身体状况实在不允许。
“入劲之后,也许就能潇洒些吧。”她忽然间,下意识地,就把自己的心里话讲了出来。
老妇人一愣,灰暗的双眸盯着夕恒快要半分钟。
夕恒也呆了下,与对方显有些皱纹的面容对视,有种自己说错了话的感觉。
“……”
长久的沉默之后,老妇人轻轻哼出了几个小声。
紧接着她勾起嘴角,声音愈发不再遮掩,用自己的沙哑喉咙一阵阵笑了起来。
“好,好。”老妇人盯着夕恒,目光已经有了些许变化,并道:“我教你一个窍门。”
“请长老指点。”夕恒有种探到了隐藏任务的欢悦感,立刻礼貌鞠身并顺应道。
“红线剑是凌厉猛烈之剑,可如你这般体质,想要将剑法练至凌厉二字,实在艰难。”对方讲道:
“实际上,是剑意的领悟还有另一条捷径。”
“练剑还有捷径?”夕恒听到时还有些不信。
“不争凌厉之剑,可以择舍身之剑。”在讲解时,此人语气稳定了不少:“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但也有大机缘。”
“若你能舍弃所有,只求挥出一剑斩杀敌人,即便你根本不知剑法为何物,剑也会自发地向你亲近。”
“我们作为以剑法入武道的武者,若能得此机缘,对于剑法剑意、乃至武道根本的领悟,都会有不小的益处。”她越说,声音便愈发健朗,某种武者的气质也随之逐渐显出。
“据说,红线剑的祖师便是自生死之间得到领悟,由此整合一生剑法,并使之传承下来。”
“舍身之剑,才是真正的红线剑。”对方笑着说罢,接着转身姗姗离去。
夕恒陷入思索,回神时已见不到那老妇人的身影。
她于是迈步继续返回住所,途中在心里默想着对方话语。
“生死间的大机缘?舍身一击?”
“我确实不惧死亡,感觉可行……只是,现在还没什么敌人需要那么拼命吧?”
夕恒以食指连连点着自己的脸颊,仰头细想:“如果几月之后也难以入劲,倒是可以外出找些敌人拼杀一下试试。”
“在剑院里,肯定不会有什么拼死搏命的机会。”
……
接下来的时日,夕恒一如既往地坚持练剑。
一月后,她与其他学徒对战的胜场数量渐渐高过了败场。
再过几日,夕恒在大师姐红妙的眼下,险之又险地接连战胜了其他学徒,算是将种种招式变化熟记于心,抵达了心手相应的阶段。
接下来,红妙带着夕恒前去习练身法架式,一对一地讲解演示,并亲自与夕恒过了几招。
当然,所谓过招只是大师姐用身法闪躲,而夕恒则持剑尽全力追击。
若要夕恒真的与这位大师姐对剑,她生怕自己下一秒就会身首分离。
但即便只是自己打对方躲,这样的简单对练。
依然会使她逐渐失意烦闷。
明明看起来那么近,明明对方就在自己的攻击范围之内,却无论怎样努力都打不到。
一次对练后,夕恒喘着粗气拍胸平复呼吸时,趁着空闲向这位大师姐的询问:
“说来,红妙师姐如今是什么境界的武者?”
她想知道,自己此刻是正被多强的武者玩弄于股掌之间。
“暗劲小成。”对方直言讲出,并未继续就此讲下去,只讲:
“继续练吧,身法与架式需要长久练习,数年时间才能有所成就。”
在教导夕恒架式时,对方随口说起:
“实际上,学武本应先练架式再练招式,但你们前来剑院的目的是成为入劲武者,先练架式身法实在太费时间,对入劲的帮助又不大,于是换了个顺序。”
“先练架式会更厉害吗?”夕恒问。
“架式是武道基础,打好基础才有机会登峰造极。”
对方回答:“像是那些真正的武学世家都不会急于让后代入劲掌握气血,而是自幼年开始便练架式,等身体长成后再引导后代入劲。”
夕恒哦了一声,片刻后又问:
“如果我想成为最强的那一批武者,就需要先把架式先练好?”
“哦?”
红妙长久保持的自然模样忽地消失,挑了挑眉,仔细盯了夕恒许久。
她渐渐勾起嘴角,表情变得饶有趣味,紧接着又轻笑几声,抬手指了下夕恒道:
“先前长老曾对我说你很特别,我当时还没看哪有独特,现在我明白了。”
她又表现出些许困惑:“你是如何能有信心讲出这段话的呢?”
“需要练架式吗?”夕恒不是很喜欢对方这样好像在看珍稀动物似的眼神,将话题返回到了自己的问题上。
红妙啧了一声,见夕恒不做回答,便随意接话道:
“一般而言确实需要,但也并非完全必要,因为江湖中时不时就会流传出一类故事,大抵就是毛头小子捡到了一本绝世神功,明明没有丝毫基础,甚至武学天赋都不高,却能在习练神功一两年后成为名震武林的绝顶高手。”
“那应当都只是故事吧?”夕恒觉得这像是武侠小说里的剧情。
“我也曾这样认为,直到亲眼见过了那几位传闻中的绝顶高手。”对方摇了摇头:“武学需要天赋,可比起天赋更厉害的,是运气。”
说罢,她对着夕恒调笑了句:“说不定哪一日你也能捡到一本神功,一步登天成为化境高手。”
“希望如此。”夕恒若有所思的模样又引来了对方几句调侃。
……
又一月后,夕恒将身法也练到了这一阶段的学徒们中的平均水平,可以开始将木剑换为真剑。
接下来剩余的时日,便是要用真剑不停地磨练招式,并在此途中尝试感应体内气血。
换剑首日,她从清晨练至傍晚,只间隔休息几次,之外便是持久不停地练招。
几乎将自己身体极限的力气都榨干,直到黄昏落幕才堪堪停剑。
夕恒叹出一口气。
一整日不断磨练,却没能感到一丝丝所谓的气血。
最多,也不过是能更清晰些地体会体内血液的流动感罢了。
心跳的加速到了不知多快,汗液都将衣物浸透,肌肉几乎不存一分力气——身体都要练到了极限。
可即便如此努力,面对气血难关却仍没有丝毫进展。
感知气血实在是艰难之事,特别是对她这种气血本就先天不足的人更是如此。
而与她同期的另外一位,那个名叫林莺的那位天才,这段时间来已经能感知到气血,只是还没能真正拿捏掌握。
夕恒一直以此人作为目标追赶,可再努力去追,差距却还是越拉越大。
大师姐也看好林莺能够在入院的三月内拿捏掌握气血成为入劲武者。
而对夕恒的评价是——还差得远。
“兴许,这一世是成不了了。”夕恒听到这种话,也难免地心生失意。
不过失落很快过去,夕恒自始至终也没有一丝放弃的心思,更没有因失落而放松每日的练习。
兴许是因这般执着坚持,大师姐愈发在意夕恒,时常空闲时间会常来多看几眼。
七日后,见夕恒一如既往用尽一日身心力气练剑,她在旁看了长久,终于是吐露出一句:
“也许你的确能成。”
“那是当然。”夕恒从未怀疑。
“真不知道你这般的执着与自信,都是自哪找来的。”大师姐摇了摇头,又走去另一边指导检查旁人练招。
夕恒看了会对方的背影,随后继续练起招式。
其他人当然不会明白。
她能长久如此坚持的原因是——每当想要放松卸力,都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上一世寿元将尽时,自己那一副孱弱无比气虚无力的模样。
病症长久持续,愈发深重期间,会给人带来一种无力自控的拘束感。
就好似逐渐溃败的身躯变成了囚禁真正自我的牢笼,那时候什么都做不了,就连思维都难以持续进行。
夕恒不想再经历一次那般衰弱模样,不想多说几句话多做几个动作就会昏倒在地,更不想无力自控直至衰亡。
比起病危时那极为虚弱的体会,如今练剑带来的疲惫与酸痛不会让她产生反感。
这些累与痛带来的真实感触,反而隐隐令她心中产生某种挣脱与快活感觉。
不止如此,夕恒死后可以读档,也不会因可能的无法入劲而悲观无望。
因为就算此世不成,下一世还有机会。
每一世都能积累经验,自己达到目标只是时间早晚的区别。
这才只是第一世,哪有放弃的道理。
“距离入院三月,也只剩下四天了……”夕恒已经明白自己短时间内难以入劲,打算在四天后再花二十两银子,留在院中修炼。
“每三月留在剑院习武,就要花上二十两银子,再加上每月三两银子的大补丹……”夕恒默默盘算起来:“卖掉玉牌得到的银子,可以让我留在剑院九个月。”
“整整九个月的时间,我应该可以入劲。”
“希望吧。”
算好后,夕恒回头继续练剑。
还未舞出两招,不远处的一个呼喊声打断了她心思。
有人入劲了。
……
第八章、玉引群逐
红线剑院,练剑场中。
三四十余名红线剑学徒的聚在剑院的一处边角,围成了一个半圆形状。
在人群构成的圆弧当中,正有一名散着黑发的女子不断着挥舞长剑,持续演练着种种招式技法。
虽说她手中的招式难以与已入劲的师姐们相比,但其剑动之间,明显存在着远远强于其他学徒的凌厉气势。
剑斩则发出风啸,转剑有崩声,落剑时剑风能将地面尘土震得崩散。
各种剑招流畅无比,浪迹浮踪的脚步身法也随之展现。
青剑如闪电般迅速抖动,嘶嘶破风,时而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时而如白蛇吐信,打出骤如闪电的一刺,银光闪闪。
打到剑法中的最后一招,这名肆意散着黑发的女子忽地跨步朝侧一踏,脚步催动之时,剑光朝斜上方尽力上挑。
随后,她翩翩的身影停在原地,轻轻喘息。
同时间,一丝丝虚晃缥缈的红色自她体表散出,好似烟气一般向剑刃飘动延伸。
少女喘息几声,便忽地绷紧了一口气,咬住牙关,身体肌肉紧绷。
丝丝摇摇欲散的红息同时逐渐收紧。
最后,红色贴在了她手中剑上,在剑刃上划出了一道笔直红线。
啪、啪、
一旁观摩着的大师姐笑着拍手:
“入院八十七日掌握气血,不错。”
受众人围绕的林莺听闻,绷紧的身躯逐渐放松,剑上红线也默默飘散。
她长舒一口气,先伸手摸了下自己腹部,感到其中多出了一丝力量。
回过神来,林莺回头看向周边望着她的众人。
有人在嫉妒不甘,有人在轻声哀叹,只有几人在向她祝贺。
林莺将目光望向大师姐身后鼓着掌的夕恒,默然间将剑刃反手下持,向这寥寥的几人抱拳。
……
夕阳落幕,屋中。
夕恒坐在床上,看着自己手里长剑,又浅浅做出一声叹息。
“天赋呀……”
怎么这具身体就没什么天赋呢?
如果自己是那种第一次来到武馆,随便练上一两个月就能入劲的天才就好了。
可惜,天才另有其人。
夕恒回忆起林莺今日下午拿捏气血时的情景,想起对方当时体表泛出的、好似汗气似的丝缕红色。
“那应该就是气血……但气血究竟要如何从体内寻得?”她问自己,自然得不出什么答案。
“之后找机会问一下林莺吧……不,她都没怎么说过话,应该也讲不出什么,还不如继续请教大师姐。”
少女自言自语时,有一个轻缓的脚步声自房门外靠近。
并在她房间的木门前停了下来。
夕恒抬头,木门同时被敲响。
咚咚、
“有什么事么?”这么久以来,还是首次有人在如此深夜敲响她的房门。
平时间互相交流一日所学,也都是在用过晚餐之后,于外面大厅里一起闲聊。
“我实在难眠。”门外是颜红矶的声音:“有些话想要与你相谈。”
“哦。”夕恒大概大概也能猜出是要说什么。
今日下午,林莺掌握气血时,夕恒也朝一边围观的颜红矶多看了眼。
颜红矶同其他多数学徒一样,在见到同道晋升时,会轻声哀叹,无力迷茫。
“请吧,门未锁。”夕恒讲道。
片刻后房门在吱呀声中打开。
进来的美人眼眸泛红,表面上看来实在有些憔悴。
不得不说,对方身材窈窕优美,面貌也是相当精致,只要稍作打扮应当也会是这时代中的风华美人之一。
对方进门时轻叹一声,抬眼看向夕恒,抿唇道:
“三日之后,你还要继续交纳银两,留在院中习剑吗?”
对方话语相当直白。
“嗯。”夕恒也直接点头。
“你仍认为自己有机会入劲?”她接着问。
“兴许不能吧,但万一呢?”夕恒道。
“万一……”颜红矶摇头:“你和我一样是个病秧子,气血根本不足,旁人如今都能隐约感到一抹身中气感,以此坚持恒心,你曾感到过吗?”
“未曾。”夕恒实话实说。
“如此,不断练剑究竟还有何意义?”颜红矶怅然若失,站着时身影都有些飘摇:“眼前明摆着是不可能,你为何还能继续坚持呢?”
她盯着夕恒,紧攥着左手,似是要把握住最后一丝稻草。
“我已经发了誓。”夕恒言道:“此世将一生投入武道,专心修炼。”
“为何发誓?”她紧盯着夕恒,语气似乎有些不安。
“因为想要做成此事。”夕恒理所当然。
这理所当然的一句,却使对方面色诧异。
“就因为想要?”
“当然。”
“只因这二字,你就肯付上一生?”颜红矶明显不肯相信。
“没错。”
“仅仅因此发了个誓,就能使你这般坚持?”她还在追问。
夕恒点了点头。
“……”令对方无言以对。
颜红矶攥着身上衣物布料,微颤着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呼出。
“你真是个怪人。”她摇了摇头。
“是吗?”
“若是可能,我也想如你这般奇怪,可惜我做不到。”颜红矶声音愈发低沉,紧攥着的手掌也缓缓松开。
“我成不了武者,不如认清现实,返回家族经营生意。”她说:“明早我便启程离开,今夜便算是拜别,日后有缘再见吧……”
她低着头,越说气息越弱。
说罢,便转身缓步离开。
夕恒看着对方背影,念起上一世临终前几日见到的此人。
当时,她听到红矶相当后悔地讲了句:‘若是当年习武时能再坚持几月……’
“就这样放弃了,以后兴许会后悔的。”夕恒看着对方背影,劝说了下。
“后悔也罢,不后悔也好。”可如今的颜红矶已经黯然神伤:“我已下定决心,请别再劝。”
好的。
夕恒在心里回答,之后便沉默地看着对方离开。
果然是没什么用。
别说自己劝一下,哪怕将对方未来的后悔声完整地搬到此时此刻,此人的选择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夕恒摇了摇头,过了会褪衣入睡。
……
明日卯时醒来晨练,颜红矶果然不见。
天色才堪堪初至黎明,对方便已离开。
夕恒一如既往地演练招式,片刻不停。
她心里念想着昨日所见的气血模样,尝试着紧绷肌肉,试图也挤出丝丝气血。
一整日下来,都未能感到体内产生任何别样变化,更别说气血。
途中午间用餐时,与她坐在一同的李安雪出言借钱。
临近最后几日,这位脾气不佳的女学徒愈发焦躁不安,每日练武时也都是不顾身体情况红着眼硬练。
恶性循环下来,此人的精神都已潦乱。
以至于,夕恒在靠近时常常能听见对方呢喃自语:
“只不过是前三月没成……只要再给我些时间就好……我身中有着气感,之后再努力练一练就能入劲了……”
夕恒离此人更远了些。
至于借钱之事,自然是直接谢绝。
再三日后,李安雪没能筹集多少钱财,更未能感应气血,失魂落魄地走出剑院。
夕恒望着此人远去,心神之间毫无波动。
大师姐送走李安雪后又来到了她身前,按照规矩讲道:“习武已有三月,可能感到气血?”
夕恒摇头准备交钱继续练,大师姐却先将手稳稳按在了她的腹部。
“深呼吸,收住气。”对方讲道:“想象体内脉络中血液流转,以收住的这口气向下,来尽量感应自身丹田,可否有胎息流转。”
夕恒顺应着对方的指点,憋下一口气,闭上双眸感应气息于体内的运转流淌。
意识深入向下,从胸部顺流而下到紧绷着的腹部,再向内感知所谓的丹田。
在红妙师姐手掌带来的温热之间,夕恒这次似乎真的隐约感应到了什么……又似乎没有。
这样幻觉似的体感令夕恒有些捉弄不清,重新摸索,那飘忽的一瞬感觉便再也不见。
此时闭气已至极限,夕恒长舒一口气,睁开眼却见大师姐勾起了嘴角。
“不错,倒确实能有些感触。”她说:“原本我以为你没希望,如今算是有了一成可能吧。”
“方才那一丝,就是气血?”夕恒问。
“兴许是,兴许不是。”这位大师姐说出让人听不太懂的话,又拍了拍夕恒的肩膀:“不过,之后你只要能把握住那一丝感受,距离掌握气血也就不远了。”
夕恒迟疑了下才心生欢悦,对着大师姐轻轻点头。
“不过钱还是要交的。”红妙伸手:“惠赠二十两白银。”
少女啧了一声,从腰间携带的口袋中拿出两片小金饼,递给对方。
生意人红妙掂了掂分量,点头将其收下。
“继续练吧。”她说罢便走去另一端。
夕恒看着对方背影翻了个白眼,转头又试着收起闭眸,试图再度感知丹田当中那一丝气感。
试了数次,却没能再体会到。
正怀疑为何时,剑院远端忽然响起了诸多拥嚷声音。
“站住!”
叫喊制止声,踏地快奔声,拔剑声与衣袍于空中波动的翻飞声连成一片。
其中还夹杂着男声的怒吼,与一个粗糙又恐慌的哀求颤声,接连传至夕恒耳边。
少女启眸回头,朝那剑院大门的方向望去。
“都给我滚开!”高吼响起的同时,裹着一身黑袍的人影突然来袭并朝前拍开一掌,凭空炸出一阵雷鸣声。
院前守卫自知不敌,立刻退后数步,并朝练剑场这边高喊:
“快叫大师姐来!”
她话音未落,红妙便已经拔出长剑到场,手中剑刃在划动时稳稳停住,直指向身前突然来袭的数名黑袍人。
“东黄眉山的人?”她冷声道:“在下这小小武馆,不知是何时招惹了各位。”
“救,救我……”一名黑袍人大汉抓着的一名被绑了手脚、面色苍白、形体好似猪猡的胖子大声求救:“女侠,救命,救我——”
壮汉一巴掌扇在这胖子脸上,打出杀猪般的一声哀叫。
一个招呼下来,被俘之人再不敢再多言。
“我等前来此地,只为查明一事!”最前头的黑袍人抬起手臂,显出指尖提溜着的一枚玉佩,大声道:
“是谁于三月之前,于陈家当铺中典当了此物!”
……
……
一阵清风刮过,将大师姐红白两色交间的衣袍吹起。
红妙踏在石板地面,右手抓剑稳稳指向前端,剑尖不偏不倚,对向来袭的几名黑袍人。
最前端披着黑袍的壮汉朝她亮出手中玉佩,粗声震耳。
“立刻交出此人!我等自会离去!”
红妙丝毫不畏,冷艳对立道:“不知所谓,你们只凭一块破玉牌就要来我剑院抢人,是否太不守规矩了?”
“还是说黄眉山人自凭一时势强,就要欺压我们各地散派?若此事流传江湖,不知诸位同道正侠将会如何相看!”
“那又如何?!”壮汉朝前猛踏一步,地面石板一脚踩出一丈宽的蛛网裂纹:
“事关重大不容有失!若你不肯交人,吾等即刻便会踏破你这山门!”
“大言不惭!”红妙蹙眉起怒:“可敢同我过上两招?”
“有何不敢!”黑袍壮汉将右手所抓胖子甩向一遍,砸得那人一阵哀嚎。
紧接着他便摆出架势,两面铁灰色的大掌一前一后挡在身前。
“胡闹!”后面黑袍人中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钢掌,你给我退下。”
壮汉一时愣住,后面另一名身材消瘦的黑袍人行走向前。
此人摘下头上头蓬露出面容,朝着持剑备战的红妙抱拳道:
“在下为惊鸿剑派驻金石城门主张落仪,手下不知礼数,还请海涵!”
红妙皱眉,冷哼一声后还是给了个面子,将剑刃稍稍下放:
“门主事先不打招呼,突入我红线剑派,这可并非你们惊鸿剑所崇正道。”
“今日之事实在紧迫,还望贵门担待,今日一切损失由我赔偿,事后更有百两黄金作为赔礼!”
“财大气粗啊。”红妙讥讽。
张落仪并不在意这,仍紧迫道:
“这枚玉佩的主人对我们黄眉山军极为重要,近日我们按迹循踪,寻得她是一名女子,最后留下的行踪便是贵门的所在,便前来此地做些询问,还望贵门施些助力。”
“这阵仗是在询问?”大师姐冷哼一声。
“情况焦急,这枚玉佩曾落在朝廷官员手中,他们也在追查此事,不知何时便至。”对方紧接着道:
“我们先他们一步,必须尽快了断!阁下同为武者,还望站在我们武者这边!”
“不然……不得不有一战!”张落仪语气坚定,右手已经放在腰间佩剑。
“好啊,还从未有人胆敢如此欺我红线剑派。”红妙不吃这种软硬兼施:“只凭一块破玉,就要闯我门中,还要持剑作威。”
“若不将你等尽数击溃,吾等在江湖当中还有何颜面?”
她喊道:“拔剑吧!”
“如此还要护着,原来你是朝廷狗!”张落仪当众给对方扣了个帽子,紧接着手中长剑在一声嗡鸣之间出鞘。
————
第九章、知身明世
白日之下,三尺青峰银光闪闪,剑刃不见丝毫瑕疵,表面亮白,看起来锋利无比削铁如泥。
红妙收息,持剑一瞬扫过眼前数人,准备将其一一击破。
几名黑跑者一人拿出重锤,一人使双拳,而那位善使掌法的壮汉又练有一身横练外功,需寻得要穴击溃……
红妙做出架势,丝毫不畏。
张洛仪与其相对,剑刃缓缓后收蓄势。
原本种种噪声在此刻忽然变成一片静寂,众人各自剑拔弩张,风雨欲来。
“等等!”正当红妙凝出劲力将要前踏斩剑时,一个熟悉的呼喊声打断了她手中动作。
“等下,等下。”夕恒快跑过来,抚着胸口喘了口气。
“是我!”歇了下后,她直接承认道:“那玉佩是我当的!”
夕恒在旁眼看要起血光之灾,犹豫了下后还是跑上前来。
虽说她与这位大师姐也只是金钱关系,但对方毕竟还算挺照顾她。
如果在剑斗间死掉了,还是有那么一点不好受的。
更重要的是,夕恒也想知晓那枚玉佩信物所代表的意义。
她上一世拿了这块破玉石两年,直到病弱死去都没有一点作用。
这一世只是随便找了个当铺一卖,就引发了这么大的事端……她相当好奇到底是为什么。
当夕恒站出之后,黑袍人们互相对视一眼,停住架势。
随后,善使掌法的壮汉走到一边,从地上提起好像已经晕过去的胖子,一巴掌将其抽醒,然后对着迷迷糊糊的掌柜沉声问道:
“是这个人吗?”
当铺掌柜被打了个蒙圈,哀嚎一声后转了转脑袋才回过神来,慌忙看向夕恒。
没正眼多看几秒,刚认出五官,他便急忙大叫起来:“是,是她!玉佩就是她的!”
“姑奶奶你害得我好惨啊,这玉佩能遭来这么大祸事……就算一两银子我都不该收,还给了你一百两……”掌柜见到夕恒后,怨气止不住地从胸膛上涌,眼睛和鼻子顿时红了:
“一百两啊!一百两……”
这是他这辈子做过最亏本的生意了,心里根本无法接受,眼泪都窜了出来。
“哦,抱歉。”夕恒打了个哈气,转眸看向拔剑的张落仪:“然后呢,你们要抓我做什么?那玉佩又代表着什么?”
“你不必知晓。”黑袍人们对视一眼,由张落仪喊道:“拿下!”
他们紧握刀兵鼓气,即将前踏之时,另一边又有老妇的呵斥声传来:
“我看谁敢!”
张落仪皱眉朝侧一看,神情忽地一颤一惊,连忙叫周围人都停手。
夕恒疑惑地望向那边,想知是谁只一句话便能止住战势。
所见之人,却是剑院当中那位喜欢浇花的长老。
对方稍驼着背,撑着根歪歪扭扭的木头拐杖,身披着件普通的棕黄色衣裳,一小步一小步地从远处走来。
她见众人停手,冷笑道:“看来咱这张老脸还能有点分量。”
“血线剑……”张落仪眯眼:“您居然隐居在此?”
“不行?”老者沉了沉手中拐杖,在石板上砸出砰声:“你们黄眉山来此扰我清修,是不是该给个说法。”
“在下无意与前辈为敌!”对方拱手。
“都在我的地盘拔了剑,若我年轻时,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老者冷呵一声,转而讲道:
“不过如今年岁大了,知了天命,不喜与人为敌。”她停下脚步,抬眸道:“好好说说,为何要带走这小孩?”
夕恒眨眨眼,顺便问道:“还有那玉佩到底是什么?”
“……”黑袍人咬了咬牙,一时沉默。
她将目光落在夕恒身上,又转望向一旁的红妙与那位模样衰老虚弱的长老,紧握剑柄许久,终于还是在这几人的气势下退了半步。
“此枚玉佩,实为大赵皇室的信物。”她泄了气,开始讲道:
“乾治五年冬日,京城下民缺煤难以维生,皇帝却用煤炭雕龙造景,因而引发大乱。”
“大乱时有一名皇家帝姬不知所踪,皇帝派人寻找十年未果。”张落仪朝侧边伸手,后面壮汉心领神会地将玉佩丢来。
黑袍女子将其握住,接着讲道:“而如今,那暴君又开始搜罗全天下的龙腹遗子,御带狗寻得了这枚玉佩,我们黄眉山武者以两位明劲高手为代价将此物夺来,逐渐寻到了金石城中。”
此人看向夕恒,道:“如今终于找到玉佩主人。”
夕恒歪歪头,一时没能理解自己是皇家公主这种设定。
原来自己穿越过来,本是要享受皇家锦衣玉食的待遇的么?
怎么就变成了这一副病秧样子,求生求死?
挡在夕恒前面的红线剑派长老和大师姐回头,目光有些莫名其妙。
“你还是个公主?”红妙诧异。
“我不到啊。”夕恒扶额:“真的假的?”
“如果是假的,我等何必如此。”黑袍女摇头,对拄着拐杖的老者道:“前辈,你应当知晓,能活捉一名帝姬,会对我们黄眉山军带来多大好处。”
“黄眉山是武者的组织,我们黄眉山军势力越强,武者也能越受尊敬!”她越说声音越大:“当我们彻底掌握海鲁之地成就武者之国,必当造就武道盛世!”
“……”夕恒后退了半步。
这种被人盯上的感觉,实在是相当不妙。
“她都还未入劲,黄眉山对她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长老敲了敲自己手中拐杖:“此人毕竟是剑院弟子,我们不放人。”
“只是几十两银子的弟子!”张落仪着急讲道:“前辈如今年老力弱,若是真与我们几人交手,还不一定谁赢!”
“你在威胁我?”老妇人眯眼。
“不敢。”虽嘴上这样说,但对方紧握长剑的姿态明显是准备动手。
身后另外几名黑袍人,同样缓缓做出架势。
“我们时间不多,请阁下尽快决定!”
“……都有人胆敢欺负到咱头上了,真是老了。”长老支起驼背的身子,右手忽地一按,手中木杖直接陷入地面。
她反手抓着拐杖上端,缓缓将其拔出。
锋利的剑刃从中缓缓显出,一股沉厚的气势与杀气也随着此人眼瞳转为红色而渐渐泛开。
“那个……”在这第二度剑拔弩张的氛围当中,夕恒又插了句嘴:“只要确保能够入劲的话,我跟她们走也不是不行。”
前面人都愣了下,而后红妙摇头打破沉默:“都这时候还想着入劲,你可真是奇怪,公主殿下。”
“落在她们手中,是生是死可都由不得你了。”长老也劝了句。
另一边,张落仪抓到一丝不必动手的希望,极快讲道:“我们黄眉山军是武林之首,武道经验数不胜数,可确保你入劲!”
“真的?”
“武者不打虚言!”对方立刻作答。
“那……”夕恒已经开始犹豫。
在那几名黑袍人期待的目光下,她犹豫了快要半分钟。
“我就。”
“跟……”
一分钟。
正当她要说出同意二字时,又有一个郎朗高声自院外传来。
“御带办事!闲人退散!”
嘭得一个震声响起,闭合着剑院大门被忽地击开,一群身穿轻甲,腰带配刀佩剑、衣装表面绘有银龙纹、模样统一的武功高手踏着轻功接连奔来——
黑袍女子眼见此景面色突变,红着眼死死盯向夕恒:
“你一直在拖延时间!胆敢耍我!”
“不,不是。”夕恒哪知道会有官兵前来,她真的在犹豫。
不过现在,再怎么也解释不明白了。
“把人拿下!快!”张落仪焦急命令,同时自己也持剑奔来。
后方五六名黑袍人听命来袭。
“护卫帝姬!”远处穿着轻甲高手又加快了速度,可他们都离得太远。
锵——
两剑相撞启鸣,是红妙师姐挡在了夕恒身前。
“果然,你们都是朝廷走狗!”黑袍女子咬着牙,一剑连着一剑愈发迅速矫健。
红妙也不愿多做解释,剑刃已动便是要见血。
她打出的剑招凌厉凶猛宛如层叠的浪涛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片刻之间与黑袍女打了个不相上下。
另一边,持着手杖剑的剑派长老在地上划出一道圆弧以示警戒,同时放出浓郁到会令常人恐慌而晕的杀气,沉声道:
“踏前一步者,死!”
几名黑袍武者受杀气侵染停住脚步,只有其中那身躯庞大的壮汉踏进了圆弧之内。
长老转瞬挥剑,泛着血光的剑气直接将壮汉大腿撕出一道狰狞裂口,鲜血喷涌。
壮汉闭气紧咬牙关,身上伤痛被体内血气压下,继续大步猛踏向着夕恒冲去。
长老继续挥剑阻止,其余的黑袍人却也已踏过圆弧,三四人同时以各种招法招呼在她身上,片刻间被多人缠住难以分出力气。
其他红线剑院中的明劲师姐连着刚入劲几天的林莺也赶上前来,可她们都只有寥寥七八人,根本挡不住这好似极力奔跑的蛮牛般冲撞而来的黑袍壮汉。
挡在前的众人被推开,黑袍人携着巨大的冲击力朝夕恒撞来,并抬手猛扑。
夕恒下意识抓起剑刃,朝着侧边以身法一踏一闪,却难以躲过对方伸来的一爪击。
她只能挑起长剑,以剑尖对准对方铁灰色的手掌腹心。
咔一声,夕恒手里长剑被对方击碎。
同时推来的一股巨力,也将她抛去后方数米。
夕恒在踉跄间努力站稳,刚抬头,又见另一只巨手朝她抓来。
她挥起手里断剑,迎着对方手掌斩去——
忽然哗啦锒铛几个铁响声落在耳边,不知何时竟有一道沉厚的铁链打来。
铁链落在壮汉巨臂,直接将其卷起。
铁锁尖端的倒钩尖刺卡在的对方硬如坚石的皮肤,在手掌挥动之时忽地绷紧,减缓了此人巨手的落势。
夕恒趁此闪躲,并以手中断剑努力上挑斩向对方手腕,却只在一个硬物相撞的脆响声中划出了一道白痕。
后方黑袍人中又有人射来布袖,势要将夕恒卷起,但被另一道铁锁砸歪。
夕恒连连退步,同时望去铁锁来源,正是那些身穿轻甲的官兵所发。
下一刻,有一位面目棕红,蓄着些胡须的官兵落在夕恒身前,抱拳半跪道:
“属下带人救驾来迟,还望帝姬恕罪。”
夕恒眨眨眼,片刻后直接顺应了对方这个称呼,道:
“无罪无罪。”
“谢帝姬!”官兵起身:“殿下请退后,属下先摆平周围扰乱。”
“哦好。”夕恒退到一旁看着。
那先前袭击夕恒的黑袍壮汉,此刻腰间脖颈四肢都已缠上了一根根厚重铁锁。
他先前被斩开的大腿还在向外涌着血,都在地面聚出了一个小血泊。
“快撤!”远端的黑袍女死死盯了夕恒一眼,怒吼道 。
其他黑袍人一个接一个催动轻功离开,只留下这名被缠住的壮汉不断挣扎,并在失血途中逐渐昏迷当场。
“帝姬可曾受伤?”御带官兵头领命令几人前去追捕,转身回望夕恒。
“没……”夕恒被初次见面的外人这么关心, 一时间都有些不太适应,只道:“看看剑院中其他人有没有受伤吧。”
“是!”
剑院当中的师姐们打都只是跌打轻伤,只是长老在战后显得十分虚弱,不断咳嗽。
官兵头领前去拜会长老,一阵行礼客气之后讲道红线剑院保护帝姬有功,许下承诺将会以金石城中心位置的大院作为赏赐,并赠予金银等等……
此时,剑院中的各位看向夕恒的目光大都有些复杂,似隔了一层厚障壁。
只有红妙师姐多调侃了两句,而后便去了一旁,照料看顾起战后身体虚弱的剑院长老。
等到一切安定,不过多久,一驾紫金配色,似乎相当尊贵的高大马车被拉到了剑院门口。
“殿下受多方势力窥视眈逐,在外实在危险,请上车,吾等护送殿下回京。”官兵拱手恭敬。
夕恒受周围一堆官兵礼敬,隐隐感觉如果自己不主动上车的话,也许就会被强拉上去……
她停在原地,回想起了曾看过的古装剧。
如果登上眼前这华贵过头的车驾,自己这一世大概就会失去自由。
不过,皇家的锦衣玉食生活又确实有不小的吸引力。
如果没有读档能力,她大概会在此刻犹豫许久。
但她有。
若是在皇宫里过的不乐意,直接读档重来就好。
“我这一世立下的目标是习武入劲。”她想。
“在皇宫中一定有更多资源,只要不被限制练武,应该就足以轻易入劲吧?”
夕恒微微点头,上前登上车辆。
……
第十章、大赵盛世
京城距离金石城不远,只需几日车程便至。
马车行在官道平平稳稳,少有颠簸。
蹄声带着木轮滚动,车辆后方扬起些许烟尘。
淡紫的车帘好似披风般朝后飘扬,夕恒透过车帘未遮住的空处,看到远边的城池与驿站距离越拉越远。
几日来,夕恒住着途中每地驿站或酒楼客栈中最好的房间,用着穿越后从未品用过的精美点心餐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照顾。
比起身在剑院时每日的疲惫与枯燥练习,这一趟旅途间实在舒适了太多。
以至于,夕恒都下意识地要沉醉其中,不必每天脑子里都是各种招数动作,也不必晚上闭上双眼,拳头在无意识间忽地握住,将自己的睡意扰乱。
这样子一直松散慵懒着,处处有人照料,就连每日的保健品都会有专门的医师用上品药材精确配好的生活,比先前要好太多太多。
“不不……”夕恒在马车里摇头,想起了先前的决心:“这一世要尽力成为武者才行,我发过誓。”
只有入劲成为武者才算得到了自由,读档可以保留自身的武道境界,也就不必每一世都受这副病弱身躯束缚。
“什么锦衣玉食,都没有健康的身体重要呀。”夕恒自言自语。
一会后,她拨开窗帘向御带官兵的头领询问入劲之事。
可几番试问下来,却没能得到多少可用的知识经验。
伴在马车边上的这几位官兵卫士,在武学上似乎都是屈指一数的天才。
夕恒在交谈时看着他们表情,能看出他们认为入劲是轻易简单之事。
这些人说,只要打好了基础,再练上一两个月,入劲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左问来右问去,夕恒看出自己在周围这些武者身上应该学不到什么,便轻轻叹息重新将窗帘阖上。
请问这些皇家手下的天才武者,还不如随便找个武馆师傅呢,至少武馆里的人能有些教学的经验。
……
五日后,京城。
夕恒坐着的马车在御带卫兵的拥簇之下缓缓入城。
层叠的崇楼立在宽厚的城墙之上,城楼下开有九个门道,左入右出,中为达官显贵出入的御道。
左右八个入口皆排着遥遥长队,人群在其中拥簇挤嚷喧嚣,而中心最大的门道却极为空闲。
紫金马车在人群的注目当中的行往御道,在一片空荡宽广的长路当中未遇阻碍,长驱直入。
城内宽广道路以白石铺成,路边两侧立着许多龙纹望柱。
于长路行走不远进了内城,便又一次听得人声鼎沸。
夕恒拨开车帘,见路旁身穿鲜艳衣装的行人熙来攘往,两侧门庭若市,路旁车马骈阗。
赤棕宝马受人乘骑奔驰,红鬃飞扬,各色雕车驻于街头,金翠耀目。
红灯笼在两侧茶坊酒肆、商铺门庭连成一片,即便此刻已是白日,仍有少数还在燃灼。
朝远处投目,则可见燕馆歌楼、画阁绣户。
柳陌花衢传来新声巧笑,另有管调弦瑟之声于街头作响,不远处又有卖艺者引得人群围成一片,大声叫好。
成片成片的花光满路,令夕恒这位在偏远山村中居住了数年的乡下人有些目不暇接。
虽然比不上现代的娱乐商街,但这京城当中,也可称是玲珑满目。
“真热闹。”夕恒随口感叹了句。
不过,无论车夫还是身边随行的官兵都没有回复。
越是快要到了目的地,他们的模样反而愈发谨慎严肃。
夕恒见没人搭理自己,也没心思多言,托着下巴默默看起窗外景色。
渐渐,车驾跨过了这片繁华商街,来到雕栏玉砌的皇城之前。
比起外面的高阁楼台,皇城中景色更是如天宫般的玉楼金殿。
更吸人眼球的是,在皇宫一侧,竟于平地上拔起了一座数十米的高山,遥遥看去一眼,便能使人感其风景如画。
各色花朵争奇斗艳,茂林修竹将高山雕出青色。
山峰有几片秀美云雾萦绕飘荡,令此山更添了几分仙灵意境,山上有一高阁,似是仙人居地。
此山好似集天地灵气于一身,有钟天地灵秀之感。
更特别的是,有一发亮的漆黑墨龙盘绕于山腰之上,于日光映照之下鳞片层叠清晰可见,栩栩如生,不知是何物雕刻。
见此等景观,夕恒下意识先前在红线剑院当中听到那黑袍人所说的话。
“寒冬下民难以维生,皇帝却用煤炭雕龙……”
“这就是那条龙吗?”
夕恒默想着,目光又注视起皇宫的金楼玉宇,再看向这凭空而立、灵气十足的高山。
她来时看了许久景色,记得京城周围根本就没什么山,这地方本应是一个大平原。
古人建城也应该不会在山边建,特别是这种一国都城。
夕恒拉开车帘,以此问向一旁御带卫士:
“那是什么山?”
“帝姬在外有所不知,此乃圣上所建灵山,名为蓬莱!”御带头领介绍时,还并着两手,向皇宫行俯首礼。
“在平地上一点点建出来的?”
“圣上宏图伟略。”对方尊敬道。
蠹政害民。
夕恒阖上帘子,愈发觉得皇帝这老东西不是什么好人。
之后相处起来,也许会相当麻烦。
“嗯……如果对我不好,尽量多捞点好处就溜吧。”夕恒在心底默想着。
紫金马车进了皇宫,周围护卫紧张严肃的模样才慢慢宽松下来。
宫中地面青白两色,宛如玉石铺成。
有些墙面贴着金箔金丝,绘成龙形。
金龙墙绘眼中亮着火光,灼灼有神,好似下一刻就将活过来,于墙面飞出。
御道走完,金碧辉煌的朝堂大殿亮在眼前。
许多卫兵穿着金甲,持着长枪立在两边,一眼望去就能看到上百之数。
马车于大殿之前停步,一个太监尖声恭敬地请她落驾。
夕恒拉开紫帘,从泛有浓郁沉香气味的车中走出。
“恭迎帝姬!”太监声刺耳到令夕恒烦躁。
她瞥了那白发老太监一眼,见其身形稳定,架势当中隐隐透着某种威势,目若悬珠炯炯精明,像是个高手。
“请帝姬进朝面见圣上!”对方俯身道。
夕恒走下木阶,先环顾了周边这片空旷场域,身后就是壮观威武的大殿。
“不需要准备什么?”她问向那老太监。
“圣上旨意,帝姬尽快面见,不必多礼!”这太监的每一句话都有种唱戏似的弯绕感。
“帝姬请随在咱家身后——”此人转身行走。
夕恒无奈跟着,见宽广的大殿殿门越挨越近。
殿堂中除了透进的阳光照亮,还汹涌燃烧着几根火柱。
她一进大殿,先是感到广阔,而后是黯淡。
其中红毯铺盖,紫金龙纹装饰颇多,墙面以暗青淡白绘着天宫之景,各个巨大梁柱又有五爪金龙的画像盘踞。
一番装饰下来,使这大殿愈发不像是政治朝堂,而更像道教真宫。
越往火柱的亮光处行去,越能见到诸多身穿锦衣、头戴乌纱帽,手持各色朝笏的文武官员。
上百官员规整列着方阵站立,其中有人瑟瑟发抖。
此刻,整片朝堂寂若死灰,针落可闻。
直到一个平稳的中年男声吐出一字:
“念。”
“嗻~”又是一个尖锐的太监声,不过这声音有些不稳。
夕恒不太喜欢这种声音,微微蹙眉。
接着,前面那太监以略带颤抖恐惧的怪异声,一段段地讲起:
“陛下谓长生可得,而一意玄修。富有四海不曰民之脂膏在是也,而侈兴土木。十年不视朝,纲纪驰矣。数行推广事例,名爵滥矣……”
“天下吏贪将弱,民不聊生,水旱靡时,盗贼滋炽,自陛下登极初年亦有这,而未甚也……·”
这声音念了快要几分钟。
夕恒在此期间,也来到众位官员之后,朝前看到了朝堂上端中央位置的所谓皇帝。
此人穿着龙纹黑裘,内配红金衣物,头戴十二旒冠冕,自然随意地依靠在宽大皇位当中。
他年岁虽高,样貌却仍还算俊俏,高鼻细眉,丹凤眼,留有须髯。
数名宫女在旁端着玉盘,乘着肥硕红桃、颗粒饱满的葡萄、由玉壶所装的酒酿。
皇帝捏起一盏酒水,动作轻佻将其入喉,静静听完太监念诵。
“陛下玄修多年矣,一无所得,区区外药之长生,理之所无,而玄修之无益可知矣——”
声音落罢,朝堂上一片寂静。
下方文武百官,无人胆敢在此刻发出一声。
“好!”皇帝听完重重一拍巴掌,洪亮的高声打破寂静:“此文别具一格,文笔雄奇气势磅礴,实乃大家之作。”
“来人,带这位进谏的明臣上来!”
朗声回荡于殿堂,不过多久,一身粗糙囚衣,受铁锁镣铐桎梏之人被押上朝中。
死囚披头散发,满脸污垢,两眼通红,见到皇上欲要张口,嘴巴却早已被粗针线封死。
滴滴鲜血自其腰间直流,将素白囚衣前腹位置染成通红。
“怎么如此对待当朝明臣?”皇帝皱眉:“将他嘴巴剪开!”
片刻,一位太监抓着厚铁剪刀走来囚犯面前,利刃咔嚓一下,连着血肉与黑线一起剪断。
一个沉闷沙哑的痛吼从那裂开的嘴角之中发出,紧接着被压下。
此人张开鲜红流血的嘴角,双目怒视前端座上皇帝,咬牙吼道:
“赵乾元,你不得好死!”
怒骂声落,殿内落针可闻。
只有座上皇帝闻言大笑:
“是啊!朕就将要长生不灭,怎会死呢?”
“朕已寻得仙法!择日就将成仙!驾鹤飞天与天地同寿矣!”
……
第十一章、假痴不癫
那身着白衣的囚犯用尽最后力气朝着座上皇帝不断怒骂,朝堂当中数百官员无人胆敢多作一声。
死囚声音愈发衰弱,五六句怒骂后声音便变得沙哑,身上鲜血流下,给地面红毯多增了几分暗色。
又以朦胧恍惚的闷声多骂了几句,身体便晃荡着倒在地面。
“怎么这就死了?朕还盼着看他烧死呢。”赵乾元摆了摆自己干净的左手:“连多一会都撑不住,提牢厅怎么搞的?下旨,负责审刑此人的官员各打五十大板。”
“嗻——”下面的太监应声。
“至于这尸体,绑在旁边柱上烧了吧。”他说罢,很快有人听命办事。
尸首被粗绳绑在了远端石柱,片刻后有柴火堆起,一把明火很快将其点燃,传来血肉焦味。
大赵皇帝重新依靠在长椅上,捏起身边颤抖着的宫女所端盘中一颗葡萄塞入口中,懒散的目光扫过朝堂之下。
“哦?”他歪着头,看到了百官后面,正有一名身穿简单锦衣的女子格格不入。
“哦~”皇帝想明白了,点了点头,紧接着又高抬右手,嘭一下子拍在龙椅扶手上。
闷声响起,震得下方不少官员身子一哆嗦,以为皇帝又要发疯。
下一瞬,那台上的皇帝又张口哈哈大笑起来。激动道:
“好啊,好啊,今天当真是朕的大吉之日。”
“快,你们这群奸臣都给朕让开,让朕好好看看十年不见的女儿!”
下方百官各自回望,见到夕恒之后各自让开,给夕恒面前空出了一道长路。
龙椅下方最近的太监俯首,刺耳的尖声道:“请帝姬上前——”
右侧不远处熊熊燃烧的火焰打出了噼里啪啦声,夕恒朝那边的尸首瞥了一眼,心里轻叹一声,慢慢走向前端。
她不是很想和这种看起来像个疯子的皇帝交谈。
夕恒走向前端,与其对视。
赵乾元在龙椅上仔细盯了她一会,片刻之后,微微点头:
“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不愧是朕的女儿。”
这皇帝大约的确是疯了——夕恒自知没那么漂亮。
并且,在对视期间,夕恒从对方眼里隐约窥见了某种诡异的恶念。
“十年千金无寻,今日方得重聚。”对方激动的神情一变,又成了一副感伤模样:“十年别离,是去了何方?如何度日?”
夕恒把这个问题当做走形式,随口简单讲了讲自己之前境遇。
赵乾元听闻途中连连作叹,盯着夕恒的目光之中多了一丝怜悯之情。
“回来就好。”他最终道,随后令太监拿来一张圣旨,手握细笔挥毫泼墨、洋洋洒洒。
此人行文一气呵成,短短一两分钟便做出了幅凤采鸾章,交给下方太监念诵。
文章之间,大抵意思便是将夕恒归于宫中,重封为嫡公主,并将宫中一处名为思佳殿的大院赐予,另赐金银珠宝,宫娥十数……
圣旨念诵完毕,右侧尸首也已经烧成焦炭。
皇帝下令退朝,夕恒则在太监的带领下恍恍惚惚地离开这片朝堂,来到了那位疯皇帝赐予她的公主宫殿。
门前卫兵行礼后将殿门打开,后面显出十数名衣着样貌美艳的宫女,皆行着万福礼,朝着夕恒柔声道:
“帝姬万福。”
“……起身吧。”夕恒在这场面当中沉默数秒,回过神来才道。
还记得几月之前,自己还是身在偏远村落中一名身患顽疾的药堂记账,现在却成了整个大赵国的公主殿下。
不得不说,人生无常。
夕恒在心底感叹时,宫女之中走出一位衣着最为鲜艳之人,代替了方才那老太监为夕恒领路,并恭敬地介绍起了整座思佳殿。
听着听着,夕恒突然问出一句:“这大院里有习武的场所吗?”
“习武?”掌事宫女疑惑,片刻后道:“殿下,陛下先前下旨,京城中女子是不可习武的。”
“……”夕恒缓缓将右手上伸,扶住额头,小声自语道:
“果然,来错地方了。”
“帝姬说什么?”
“没什么,继续走吧。”夕恒摇头。
她打算之后,在院中随便找个空旷之处自己练剑。
若是连这都不被允许,夕恒就准备先享受一番公主的奢华生活,腻味后便逃出京城。
能逃掉最好,不能跳掉的话原地读档也罢。
“下一世就不卖玉佩了,耽误我学武……”夕恒看着这金碧辉煌的大院,在眨眼间有了新的头绪。
她于是打断身旁宫女的介绍讲解,直接问道:“这院子里最值钱的东西是什么,最好是能够随身携带的。”
宫女一时无言,看着夕恒的眼神中增了分古怪。
不过她还是恪尽职守,细想了一番后,恭敬地对帝姬做出了回答。
“思佳殿常年闲置,并无珍宝,不过圣上今日赐来一箱珍宝,帝姬若愿知晓其中何物最为珍贵,奴家可以分辨。”
“那拜托了。”夕恒点头。
“殿下无需对奴家讲敬辞,有何所需命令即可。”宫女道。
夕恒不太适应这种身份差别,换了个话题:“说来,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名为含玉。”
夕恒随口道:“继续走吧。”
“是。”
……
夕恒在思佳殿中绕了一圈,知晓了其中各处功用。
片刻后,门外有太监送来皇帝御赐而来的金银珠宝,与宫女含玉在珠宝箱中挑选出了一只雕有双鹤齐飞的白色玉佩,据说价值上千两白银。
夕恒将其挂在了腰间,轻便携带着。
不久便到了午间,夕恒来到宽阔的正厅,坐在殿堂主位,见到种种山珍海味被一名名宫女端到了她身前桌上。
一旁有宫女弹奏琴瑟,连着另一边的箫声琵琶声,奏出了相当悦耳的旋律。
大厅宽阔处,四五名宫娥挥着红白两色渐变的长袖,在厅中舞出柔媚之姿。
舞蹈与乐声相互应和,又有女子在夕恒身边端着酒水点心,静待她来品用。
舞乐减缓时,容姿各异的宫女们接连行至夕恒身前,恭敬行礼并介绍自身。
夕恒实在不习惯此般情景,只当做走个欢迎仪式的过场,对其一一做出回应。
期间,一旁的侍女为夕恒倒了杯果酒,散来浓郁的花果香气。
夕恒犹豫片刻,还是将酒水接了过来,就当做表示接受这些宫女们的好意。
“虽然说吾辈岂是蓬蒿人,但这龙血凤髓的,也太显贵了吧……”她心里想。
嗅了下酒中芳香,少女轻轻饮下一口。
她不想多喝,毕竟饮酒会对内脏产生负担。
可渐渐,酒中的香气与甜意却使她渐渐迷失,不知不觉间便配着桌上的山珍海味饮下了一整杯,心思变得愈发朦胧晃荡。
在宫女们的嬉笑与奉迎声之中,第二杯酒水下肚,夕恒意识朦胧,逐渐昏倒。
……
再醒来时,已是不知过了多久,又已不知究竟身在何地。
潮湿气沉又透着闷热的空气令夕恒浑身落汗,由此惊醒。
迷迷睁开双眼,却见周围都是灰黑的石板,许多蜡烛并排列于墙面,照亮了这片昏暗空间。
烈火汹涌的燃灼声与木裂声远处不断打响,同时还有油脂在锅中遇水的噼啪声响,近处又有奇怪的滴水声持续。
“……”
夕恒浑身无力,好似忽然回到了上一世的临死之前。
“怎么回事……”她努力侧过头,看到一架用来炼药的大鼎立在石板房间中心,其下方有烈火不断灼烧着。
她的脑子有些混乱。
自己不是已经成为了大赵的公主,正要享用每日锦衣玉食的宫中生活吗?
怎么随便喝了点小酒,睡过去后,再醒来就到了这种诡异的地方。
她一开始以为是梦,但身体的感知却清晰地告诉她,眼前情景都真真切切。
夕恒感到愈发觉得虚弱,四肢都难以抬动,只有手指还算容易控制。
就好些遭了鬼压床般,无尽的疲惫感一波又一波地涌至心神,稍微动弹一下都是奢望。
滴答——
有个滴水声离得很近……
夕恒迷茫地看向声源,发现止不住的滴水声就响在自己的左手腕之下。
她努力扭动落到床沿下的左手,却见手腕已经溢满了血红一片,那滴水声滴得是她的血!
“怎么醒了?”一个充斥着失落的叹息声从侧边响来。
夕恒朝那扭头,见到说话之人正是今早,她在朝堂当中所见到的那位皇帝。
只是此刻,对方并未身穿那一身暗金龙袍,而只穿着一件青蓝长衫,模样好似流浪道士。
他瞳中满是血丝,好似已有整夜未免。
“可怜……”赵乾元神情悲哀,眼有怜悯:“若你在浑然无知之间安稳死去,还算得解脱。”
“如今,却要亲眼见证自身沦殁。”
“疯子……”夕恒看见对方手里拿着尖刀,刀刃上印着许多鲜红血丝。
“不疯魔,不成活。”这位皇帝将手里尖刀放在一旁桌上,又拿出一件精美此杯,在盆中鲜血里舀了一杯,直接饮入喉中。
粘稠的人血从它唇际溢下,落在身上青蓝衣衫。
后方火焰熊熊,他却坐在了夕恒所卧的床榻边上,充斥血丝的眼睛疲惫地盯着夕恒面容,缓缓对她讲道:
“十数年前,你姑姑赵千秋打碎了朕的丹田,因此,朕此后一生都不能习武。”
“后来,朕听说世上有着仙法,超乎武道之上,可得长生逍遥。”
“朕即位皇帝后寻仙十数载,如今已通日月之理、晓阴阳变化,明天地合德、四时合序,上敬先天求功,下问鬼神得法……可天竟不扶朕,鬼神竟不应朕。”
“朕乃天下第一人!天地不应,朕自当独行!”他将手中盛血瓷杯砸碎,以蓝衫长袖擦拭唇际鲜血。
“上天不允朕寻仙,那朕便习魔功,行魔路!”他忽地站起,语气斩钉截铁:“朕要长生不死,要成天下唯一!所以——”
他全力将拳头锤在床榻,打出震荡。
夕恒见到床边木板连一丝裂痕凹印都未出现,对方砸床的拳头却已丝丝流血。
这家伙气势高昂,力量却很弱……
“所以,朕不得不以血亲作为血食,成就血海大法。”赵乾元眼瞳发狠发红:“孩子,来助我功成身就吧!”
……
第十二章、弑杀王僚
滴答。
浓稠发黑的鲜血一滴滴落下。
一旁药鼎下熊熊烈火照来明光,血液在空中反射出一点微光。
疯皇帝在讲述完他的大计之后,拿出尖刀返回到了厚重药鼎一旁,向药鼎中的滚烫油水里倒进各种各样精品药材所磨成的粉末。
一时间,浓郁的药香充满了这个闷沉昏暗的房间。
刺鼻的药气使人发呛,夕恒接连咳出几声。
几次轻咳牵动了喉间肌肉,令她意识变得更清醒了些。
她再多活动了一下手腕,虽还难以抬起,但至少也多了一点力气。
夕恒看着自己那溢血的手腕,仍还想着求生的方法。
自己中了什么毒,或被人点了穴,经脉不畅难以动作。
只要使经脉畅通,再恢复一些血气,应该能够恢复身体动作……
可被割开的手腕还在不断流血,使身体愈发地虚弱。
想做什么必须尽快才行……
左侧远处,那疯皇帝还在往油锅里丢进各种药材,一壶接着一壶几乎没有尽头。
夕恒趁此刻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凭此激发了半分力气,心里想着上一世留下的化浊宝丹,微微发亮的物品栏便浮现在了眼前的昏暗场域当中。
这颗丹药有着增气通脉的作用,也许对现在这情况能有些益处。
她努力伸手向上,用尽力气勉强抓住了这颗丹药盒子,将其翻开,取出了其中黝黑发亮的丹丸,一点点挪向上方。
“可怜呢~”
一个声音传来,夕恒立刻藏住药丸。
赵乾元终于倒完了药材,回到了夕恒的床榻边上:“你颠沛流离十年无事,却在朕需要血肉之时重回故地。这就是命啊,兴许你本就是为成就本王证道而生的……”
“真是天道不仁。”他先露出悲悯之情,随后又红着眼低声疯笑了一阵。
随后,他缓缓靠来夕恒身边。
正当夕恒于慌张间正要动用全力送药入口,并想方设法反抗时。
对方却俯下身来,端着夕恒手腕流出的那盆血,又转头返回了药鼎边,将小盆的浓稠血液倒入其中。
不过片刻,药鼎中的滋啦响便成了咕嘟声。
赵乾元拿着一杆长木勺,晃晃悠悠地搅起鼎中材料。
夕恒没有闲住,看着对方那火光映照中的诡异背影,已经慢慢将化浊宝丹送入口中,一点点嚼碎,干干咽下。
丹药入腹迅速起效,一股热息于丹田处开始流转,并逐渐泛开,顺着经脉流通向了愈发冰凉的四肢百骸。
血管随着胸间心跳颤动,就连手心指腹都有了微弱的跳动感。
一声浑身一颤,滴滴冷汗排出。
原本堵塞的经脉被热息冲开,无力的肌肉关节也逐渐恢复了知觉,又麻又痒。
一阵黑血自夕恒手腕的伤口处喷出,紧接着,原本流淌不息的血液好似凝住,血滴声随之愈发缓慢。
夕恒长长松了口气,她感到身体重新有了热量,原本苍白的手臂肌肤也增了半分红润感。
随着一阵酥麻微颤,夕恒握了握拳,身体动作逐渐变得顺畅起来,好似在一瞬间忽地大病痊愈。
“呼……”少女以极细的声音吐出热息,转动僵硬的脖颈,注视向侧边仍在不断搅拌药锅的大赵皇帝。
“快了,快了,这都是灵气,朕就要修成了……”赵乾元用力嗅着满屋浓郁药香,每一次都是深呼吸,好似要将这些药味渗进自己的内脏丹田。
后面的夕恒掩住鼻唇,这满屋的苦药和血腥味令她相当厌烦。
她微微蹙着眉,掩着自身动作声音慢慢从床榻坐起,看向一旁红桌上安稳摆放着的尖刀。
刀刃上还留有几丝她的鲜血。
夕恒慢慢伸手摸去,纤长细白的五指握住深黑的圆润刀柄,将其缓缓握住。
手里有了刀,杀心自然起。
她目光逐渐变得冷漠,细声站起,盯着眼前那名正用她的血来炼药的仇人。
大赵皇帝仍面对着药鼎,不断深深呼吸,哪怕肺腑都已被蒸得灼痛,也不肯挪动半分。
少女一小步一小步无声地靠近。
“灵气还差一些……该以血精肉精来填。”赵乾元闭气细细品着药苦血腥,喃喃自语沐,语气诡异:“果然还是要将整个人投进去吗?”
他眼底血丝愈发密集,再吸了一口灵气后,慢慢回身。
“将谁投进去?”散着长发的夕恒抓着血刀突然出现在对方身前。
未等对方反应过来,手里尖刀就反握着狠狠刺来——
噗嗤!
尖刀入肉,流利非常。
这把刀明显比寻常兵刃更锋利许多。
赵乾元被刀刃捅进了肚子,愣住一瞬才反应过来,两眼一红,怒吼着朝夕恒张牙舞爪。
夕恒再抽出染血尖刀,催动起在红线剑院锻炼出身法与战斗意识,将身子一俯,刀刃上划——
利刃于空中划出啸声,于对方来袭的胳膊上划出了一道十数厘米的狰狞伤痕,勾出大片鲜血淋漓。
对方的血液也撒入了旁边药鼎当中,好似起了化学反应般使其中咕嘟声愈发剧烈。
“你竟胆敢伤朕!”疯皇帝一声怒吼,抓出锅中染了血腥味的厚实木勺就朝夕恒直接打来。
夕恒脚步一撤,对方则瞬间转劈为刺,朝前猛地踏步来袭。
少女看出了对方招式变换,身体却没能顺着心意闪躲,这一勺直接打在了她的心口。
她捂胸接连退后数步,目光愈发认真凶狠。
虽然对方也不是武者,但在实战经验与武学招式上的理解明显比她高明许多。
“朕明明给你下了千迷散!你为何还能动!”赵乾元恼怒质问,这类意料之外的事最不合他心意。
夕恒盯着对方腹部与左手臂的伤口,两处都在淋淋漓漓地泣着血。
而她自己虽被打了一击,胸间极痛,最多也不过只是断了根骨头。
论伤势,她明显更轻。
“因为我要杀你!”夕恒猛地踏步,奋不顾身。
接近后对方用木勺以斩击之势敲开,少女斜踏脚步将反握着的利刃与木勺相挡。
刷地一声,那木勺竟被刀刃直接切成半截。
夕恒随即转剑,再刺向身前人的脖颈。
可在她动作时,对方也将那半截木棍转动刺来——
夕恒挪手想要格挡,但在行动之前又在瞬间以自身意识强行冲破了下意识的防御动作,仍将尖刀直扎向前。
赵乾元怒目睁大,好似根本没想到夕恒胆敢与他同归于尽,立刻挪身想要躲开后撤。
可刀刃已经落下——
熊熊烈火映照当中,利刃如白虹贯日彗星袭月,划空拖出一道红线血痕,紧接着便直直刺入了那皇帝的脖颈。
两道噗声同时响起,夕恒忽地感到全身失力。
她停住手,呆呆向下看了眼,见到自己腹部已被一根斩断削尖了的木棍刺入,并自身后穿出……
“你……你……”赵乾元退后一步,双手捂向自己不断涌血的脖颈,声音被血沫堵住,沙哑至极。
他拼命地遏住自己的脖子,试图把血堵住,脑袋却是越掐越紫。
不过一会,便仰身倒地。
不知这是被自己掐死的,还是流血所流死的……
夕恒看着对方倒地死去,又抬眼看了看自己扔还举着的,染血的手和刀。
她慢慢将刀刃落下,自己也忍着痛楚一点点蹲了下来。
少女低头看了眼穿透自己腹部的木头,心想要不要拔出来。
还是算了,自己已经是死路一条了,拔出来也不过是死得更快些……
咕嘟咕嘟。
旁边的药鼎中仍不断传来好似地狱熔岩沸腾的声音。
夕恒叹了口气,声息变得愈发微弱:“……我不该来的。”
她闭上双眸,准备等死读档时,却忽地感到体内有股奇特的气流波动。
气感随着血液的流淌游走,渗入经脉,并逐渐归于丹田。
夕恒心起疑惑,尝试着挪动起这股气感,便感到这股气息就好像正被自己捏着般行动驱使自如。
“这是化浊丹的药力?可药力怎么能被催动……”她自言自语着将血气流经自己的指尖经脉,稍稍透出一些。
启眸,便可见到红色的丝缕在指尖散开,并逐渐聚成了一条极细的红线。
“红线……”夕恒睁了睁眼,意识一下子清晰了不少:“这是气血!”
“我掌握气血了……什么时候?”
夕恒回光返照般精神起来,回想起她与那疯皇帝的两招生死比拼,脑海中浮现出了在红线剑院当中所听得了几句话——
“舍生之剑……生死之剑的大机缘。”
“舍弃所有,只求挥出一剑斩杀敌人……真正的红线剑意。”
“方才那便算是舍生之剑么……”夕恒小声道:“明明我用的不是剑。”
她抬起右手,在自己面前晃起染血匕首,闷闷咳着血,笑出几个沙哑细声。
“总算……是在临死之前步入武道了。”
这一世的目的经历曲折后忽然达到,之前的阴郁一扫而空。
一个扑声在旁响起。夕恒还以为是外人前来的脚步声,转头看去却见是一本红书从桌面掉下,震起了一块烟气灰尘。
夕恒眼中透出困惑,驱使愈发虚弱的身体起身走向那边。
走了不知多久,她已经分不清是半分钟还是一分钟,总之,还是在死前摸到了这本红皮书。
她慢慢蹲下,用手指将页面拨开,书皮触感绵软好似人的肌肤。
因燃料缺失而愈发黯淡的火光映照下,夕恒看清了书上古文与一些怪异的图案线条。
她用满是血污的左手揉了揉眼睛,视野清晰了点,也看清书上封面几字。
“血海大法……”她轻语着念出。
“这便是那个疯皇帝修行的魔功么……”夕恒将书抓起,翻开几页试图阅读,目光却因浑身上下的虚弱感变得愈发模糊朦胧,已看不清书页内的细小文字。
一股浓郁的困倦感引得夕恒就地躺下,缓缓睡着。
昏迷之前所听的最后声响,是厚实木门被推开、长长的尖锐吱呀声。
片刻之后,又响起太监的惊恐尖叫,刺耳烦人。
“皇上、皇上!皇上驾崩了——!!”
……
第十三章、轮回转生
“皇上驾崩了——”
太监声惊恐慌张至极,尖得宛如杜鹃的泣血啼鸣。
刺得听觉愈发朦胧的夕恒,都感到了些许厌恶。
不过随着意识逐渐离开,对方的声量不减,声音的位置却慢慢越拉越远,渐渐消失。
眼前与耳边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堪,世间种种都变成了一种颜色,一种寂静。
恍惚一下,夕恒好似受惊醒般忽地睁开双眼,却见自己正漂浮在一片灰黑色宽阔空间之中。
睁眼,所见到的便是大大的读档二字。
夕恒呼出一口气,转望向这片空间。
周围全都是些灰黑朦朦,除了身前的读档与发光字体,没有任何吸人眼球的事物。
她在灰黑空间中静走了几步,系统字体在随着一起移动。
这地方似乎无边无际没有中心,亦或者,任何一处都是中心。
夕恒不再多走,看向系统文字。
姓名:赵夕恒
境界:凡人(入门武者)
生理年龄:17/43
心理年龄:22/948
存档机会:0
注:境界提升时,可获得一次存档机会。
【读档之前,你可以选择一件生前所持有的物品保留,并保留目前的修行境界。】
“终于是武者了……”夕恒见到凡人后的武者几字,松了口气。
她生怕自己掌握气血成为武者不算是境界上的提升,无法保留至下一世。
若如此,每一世都要习武来维持身体稳定,抵御顽疾,就会白白浪费太多时间。
夕恒虽然不畏肉身寿命的限制,却有着不过千年的心灵寿命大限,不想随意将时间浪费了在练武上。
如今倒不必再因此烦恼。
系统明确了她是武者,之后每一世都可以保留入门武者这个境界。
夕恒继续看向下方,略过了两种年龄,便见自己明明成为了武者,存档机会却没有增加……
“嗯?”她还是蛮想要一个存档机会的。
例如,以后可以在功成名就之时定下一个存档,往后便可以以此为起点,直接掌握大量资源,无需再从山村起步慢慢磨练。
可现在修行境界有了变化,存档机会却依然是零。
“成为入门武者不算境界提升吗?”她想到:“要将前面的凡人两字变了才算是?”
如今看来,好像也只有这个理由了。
“那怎么做,才算是超脱了凡人身份呢?”
“将武道练至极境?亦或修炼传说中的仙法或者魔功?”
夕恒摇了摇头,她自己在这擅自猜测,也没什么意义。
再扫了一遍文字面板,又见自己的寿命比起先前增了一倍,大概是练就气血成为武者后,体魄经过打熬变得健康,寿元也有所增加。
可惜这一世没能活到寿终,直接与那位大赵皇帝来了个同归于尽。
“心理年龄也有些增长……是因精神也在这一世得到了锻炼吗?”她看出。
“如果可以一直增长下去,也许就已经是永生不死了。”
不过看心理年龄这四个字,夕恒便认为这是无法无限增长的。
就好像人身寿命,人可以养生延寿,但终究有个难以跨越的限制。
“永生不死……”默然间,夕恒对这四字产生了一点渴望。
不过她也知,永生是难以奢求的遥远之物。
自己还只是个刚刚入劲的入门武者,不至于遥想那么长远的目标,还是先把武者这身份做好才是。
夕恒默默点头,再环顾了下四周。
这片灰黑空间除了眼前的单薄亮光文字之外别无他物,不过多久,她便将手触向了眼前的读档两字。
一种冲刷的变换与带着微微吸力的扭动感笼罩全身,夕恒眼前视野层叠起一片昏暗。
似乎过了许久,又似乎只过了短短一瞬。
总之当夕恒再度睁开双眼时,又见到了那片熟悉的破烂顶棚。
主梁次梁横亘眼前,一堆木材在阴暗的环境间犬牙交错,几张蛛网在气流动间轻轻波动,空气间弥漫着一股腐朽味道。
少女将右臂上抬轻轻抵住额头,小声道:
“还是在剑院住着舒服些。”
“精神好累,先休息一会吧。”
她将有点漏风的被子捂实,接着便在床上侧着身子眯眼。
刚杀了位皇帝,少女纤细的精神还没能缓过来。
“弑君……这可是大罪诶。”
不过,也不会有人从上一世追来,给她定下这个罪名就是了。
在精神疲惫带来的困倦间,夕恒很快睡着。
……
咚咚咚、
不知过了多久,接连的轻手拍门声将她唤醒。
夕恒揉着惺惺睡眼,意识逐渐清晰。
木门又被敲了两下,紧接着有一个妇人的呼唤声传到了耳边,口音乡气十足。
大抵就是在问家里有人在吗,还叫着夕恒的名字,不知从哪知道的。
“谁啊……”夕恒初醒,声音有点闷。
睁眼,见房间昏暗,已经近夜。
只有西边窗外,夕阳已落只剩残辉。
少女掀开被褥,从床铺坐起打了个哈欠,对门外回了一声有人。
“俺是你隔壁家嘞,今个杀了只鸡炖蘑菇,给采药妞儿送来一碗……”外面那妇人絮絮叨叨地讲了许多话,夕恒只听得了前几句,便让对方离开。
外面那婆娘在第一世给她带来过一点麻烦。
虽说倒也不算是个坏人,但经不住烦人。
她这一世不打算在村中长留,直接回拒了对方好意。
等门外人远走,夕恒从床上起身,坐到一旁桌边点燃了残剩下的一坨小蜡烛。
随着心中默念,物品栏显在眼前。
夕恒从中抓出了一部血红色的书籍。
红皮封面上,以怪异歪扭的文字写着‘血海大法’四字。
她舔了下指腹,就着烛火将其翻开。
书册开头是以秀美文字写就的一篇序言,简单讲述了此书来历与书中内容。
序言写者称自己是大赵皇家的一位公主,于军中略有成就。
她在外与北方颜国争战,在一处野原古墓当中,机缘巧合间得到了此本功法。
一开始,她以为此物便是武林传闻中的绝世神功,练个三五年就能成为举世无双的高手,一时大喜过望。
但随着逐渐研究,看过了其上所描写的种种仪式仪轨,她最终认定此书实乃一本邪功。
此书上功法,要么献祭大量生灵鲜血,要么伤害血亲骨肉,所有条目皆与正道相背而驰,是至邪至恶之法。
按照书上所写,任何人皆可从极大量的鲜血当中获得一点‘灵’,并以仪轨或阵法的方式来引导这一点灵光,转成某些奇诡怪异的术法。
……
第十四章、汲灵仙途
公主最终确定,这本书甚至连武功都不是,而是纯粹的妖术典籍。
她最开始想要将其烧毁,但此书毕竟难得,又似是天下独一份,便将其封入了盒中,存放在了皇家书库里端。
并在序言中写道:
‘无论是谁得到此书,都必须谨慎行事,切莫被其迷惑。
书中有小半妖术,只需大量寻常鲜血即可催动,野兽鲜血即可。
若是能以之为皇家分忧,可以勉强使用。’
“而万万不能用人血。”夕恒默念。
“法术就在眼前,怎么可能不用。”她摇头:“就写上几句话,可劝不住人。”
这位公主自从留下了此书而没有烧毁,就已注定了之后的结果。
只要书中法术能带来足够的利益,迟早有天会有人翻开书册的后半部分,通读其上阵法仪轨,以人血祭献——就像被夕恒杀死的那位疯皇帝。
序言尾端,写着一个名字。
“赵千秋,大赵帝姬、血线剑派传人,文统二十七年于颜国狼山落笔……”
“血线剑派?”
夕恒记得,她所修炼的红线剑,曾就名为血线剑。
而文统年,便是上一代的年号。
现今是乾元十六年,距离文统二十七年足有十九年之久。
“我与这位赵千秋相差了一代,她大概算是本身的某个姑姑……”
并且同样修炼红线剑……也许冥冥之中确实有着缘分所在。
“嗯……之后前往红线剑院习武,可以借用这位赵千秋的名字。”
她已经学会了一部分红线剑,并且由此入劲,原本有些不好向大师姐与长老解释,怎么还未入院就已经凭此入劲。
如今有了赵千秋这个姑姑,倒容易解释了。
接着,夕恒略过序言,在烛光映照下翻看后边页面。
这本血海大法中,前几页的法术所需的血肉没有限制,阵法仪轨与手势指法步法等等也算是简单。
但即便最简单的血箭术法,也需要数斤新鲜血液才能催动,施法时间还不算短。
“好像有些鸡肋……”少女默读时细声自语。
催用这书上的法术,远远不如自己带上一把弓箭。
哪怕一整箭筒的数十根箭矢,再加上一把硬弓背在身上,也比携带一大桶温热鲜血要轻松的多。
一大桶新鲜血液只能发出一根血箭,并且还需要提前捏指划阵。
虽说是一种超凡能力,但在战时用这种力量,还不如随便在地上抓起一块大石头扔向敌人……也就在战场上,满地都是新鲜尸体的情况下能有些用处吧?
夕恒接连翻过几页,看着上面的法术,满脸黑线。
“催动起来都相当麻烦……”
哪怕各种材料齐全,像血箭、血爪、血涌这种简单法术,刻画仪轨施展起来至少也需要十几秒钟,夕恒根本就想不出能派上用场的地方。
只有中间的一篇血剑也许能有点用处,可以在战前施展,为剑刃表面涂上一层可使伤口血液沸腾的毒效。
但即便有用,消耗的血肉材料也太多。
用这法术,还不如找个黑商买点毒药抹在剑上。
夕恒无奈地略过了这些法术,再继续向后翻找。
“汲灵法……”烛光摇曳之下,她看着此术描述,认为自己找到了上一世那疯皇帝想要施展的术法。
“需五行命数的五颗头颅、血亲血肉与配上碾成粉末的各属珍稀之材在金银大鼎当中混合……落入脂玉,踏步捏指行法……”
下方所记的复杂繁琐的仪轨图案令夕恒一时间没能看懂,她略过这些动作描述与种种口诀,目光落向法术的最后结果。
“血灵石。”夕恒念出这三字,继续向下看。
生灵生中有灵,汲灵之法便是将人身中的灵转为灵气,凝成灵石供人修行练气。
“练气?”
她又看到旁边有一细笔注解,字形铁画银钩,不似是序言中的公主笔迹。
“武者练肉身之劲,修者练天地灵气,二者相差甚远矣!”
“修者吐纳灵气,灵知自应,身心可定,虚室生光,静中复阳,灵窍通、尘情灭、噪化真,人化道!”
“此乃成仙之途!”
笔画越往后,越是龙飞凤舞,好似书写者当时已压抑不住心中激动,书体都难稳定。
夕恒眯了眯眼,继续后翻。
越往后,术法的威力就越是强大诡异,而所需祭献血肉的数量也就越多。
在最后几页,夕恒甚至见到了一个需要献祭十万生灵的阵式,并且上方文字明确标明必须人灵,并且人灵的怨气越大,法术效果最好。
法术名为‘血海翻天’,可将祭品鲜血构成可以驱使的洪流,威力足以一招将城墙扫成废墟。
“果然是魔功……”夕恒将书本阖上。
用五指抚摸了会鲜红色的柔滑书皮,便将物品栏唤起,将这本邪书塞进里面。
途中夕恒瞥向一侧,见物品栏的第一格当中还有着红色药品盒子的图案。
她记得自己已经将化浊宝丹吃了,现在应该只是个空盒子。
夕恒伸手将盒子拿了出来,却感到重量有些不对。
并且……盒中还散着药香味。
她将其打开,看着其中事物眨了眨眼。
一颗漆黑色的发亮蜜丸还老老实实地待在它应该在的位置上,丹药还在。
“读档之后,物品栏当中的物品还会复原吗?”夕恒猜测。
这大概算是件好事,她呆了会便没有多想,将其放回了物品栏原位。
“疯皇帝想要用汲灵法修仙练气,我最后与他同归于尽,因此打出了舍生之剑,在死前感知到了气血入劲……。”她回想着上一世的事情。
而现在,入劲武者的体魄,也带回到了读档之后的这一世。
夕恒闭眸体会起体内的奇异气感,使其随着心念慢慢流动。
一开始这个过程还相当困难,就好似要用虚弱的两指捏住一个极其黏滑的事物一般,每每只能夹住一会,不过几秒便会直接划掉溜走,重归丹田。
尝试了数十遍,夕恒才能仔细地顺着经脉将这股血气缓送到手掌位置。
随着五指握拳,肌肉紧绷,气血好似渗进了肌肉般稍稍消耗了一些。
下一瞬,夕恒便感到一股奇特的气力落在手上。
她忽地将拳头向桌上一按。
嘭的一个击鼓声响起,随后喀啦破碎。
有些发霉的朽木桌子完全挡不住这一击,被砸出了一个破洞。
“这便是劲力……”
“这么简单,怪不得大师姐没讲过气血如何转化为劲力。”
只要将气血拿捏运转身体间某些位置,一股劲力便会随着肌肉用力油然而生。
现在她运转气血还相当缓慢,等之后熟练了,能够轻易将气血运转到所想的位置随意催发劲力,便算是明劲小成了。
“体魄也确实强大了许多……”夕恒握拳松拳,她的身体已经没有了什么虚弱感,比起从前任何时候都要好。
“上一世完成了目标成为武者,这一世试着找仙法练气?”
“不不。”夕恒立刻摇头,她身为一个刚刚入门的武者根本接触不到汲灵法所需的那种种珍稀材料。
而她的血亲都是大赵皇族,连接触都相当麻烦,更别想拿他们来炼灵石了。
“我才只是入门武者,还是继续练武吧。”她回想起在红线院里的那些日子和所遇之人,虽然每日刻苦劳累,但还是有些珍稀之情的。
并且,成为武道高手之后,想做什么事应该都会方便许多。
下定心思后,夕恒从桌上抓过来自己的钱囊,相当干瘪。
她歪歪头,打开钱囊却见里面只有几块臭铜板,大概七十多文钱……
而要去红线剑院,三个月就需要二十两银子。
京城里普通平民一家三四口人,一年开销都还不到二十两银子。
“钱啊……”夕恒又找出来自己那颗象征着公主身份的玉佩。
“这一世就别卖这玉佩了,哪怕找个黑市卖掉都不一定安全。”
“本想着把皇帝送来的珠宝保留到这一世来换钱,最后却换成了一本邪书……这一世要先搞钱才行,可怎么搞呢?”
她左歪头右歪头,看着手里的奇形玉佩,想着能不能将它表面的花纹磨干净再卖。
不过那样的话,玉佩一定会变得廉价不少,不能像是上一世那样直接搞到一大笔钱。
少女将手里玉佩放回一边,两手托着下巴开始思索起钱财的事情。
劫富济贫如何?
夕恒将目光向西边瞥去。
透过墙面不过几百米处,便是她在第二世的工作地点,康草阁。
整个偏僻山村当中,只有那座药堂最为富有。
并且,因为在其中工作过,夕恒明确知晓康草阁中人员流动和各方面的规格布置。
哪里放着小钱,哪里又放了大钱,最精品的药材存放于何处,她都清楚。
甚至也知道,只要随便拿取一株精品药材,就可轻易换得十几两银子。
凭借自己入劲武者的能力与对康草阁的了解,想要从中取走些钱财,应该是比较轻松的事情。
夕恒想着想着,最终还是抛却了这一想法。
“还是别了。”她心里还留有些道德。
虽然因为读档能力的原因愈发淡漠,但还是有的。
“想点正经些的活计……”少女抬头,透过漏风纸窗缝隙看向远端。
月色之下,一座高山厚重地压在那里。
山体青葱拔萃,山势重峦叠嶂,有苍松巨石,盖云烟岚光,静穆之间透着神奇,雄浑当中兼有明丽。
那是药王山,这座小村就依此山,吃此山。
此山曾名灵秀山,在数十年前曾出现过一座脸盘大小的灵芝,据说那是生长了五千年的香血灵芝,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灵芝被州府大官进献给了大赵皇上,陛下因此大喜,将灵秀山改名为药王山,并给了采灵芝者爵位官职,负责看护培养宫中园林花草。
之后十余年,曾有无数人希望复现这一成就,加官进爵鸡犬升天。
但十余年间,沓来踵至的人们都快将药王山采空了,都没能再发现任何百年以上的大灵芝。
并且因此,山上草药珍宝与其中野兽都越来越少,后续自然不再来人,就连村中居民都搬离了许多。
如今此山只剩下了些常见的杂类药材,大都换不了几个钱,采药之人每日还要多挖些野菜才能勉强维生。
夕恒第一世过得就是那种穷苦日子,直到她在山崖边上见到了一颗紫灵芝。
当时,她还以为是终于时来运转,能摆脱这种穷苦生活了。
然后鼓起勇气沿着山崖、贴着峭壁,一点点挪着脚步慢走靠近。
踩到了中段,脚下石头忽然支撑不起,啪嗒碎裂。
她整个人也就随之掉了下去。
觉醒读档系统,过了两世才终于扭转命运成为了武者。
“这样想来,一切都是因为那颗灵芝。”夕恒自语。
“这一世有着武者的体魄,再作些准备,应该可以轻松采到它。”
“那颗灵芝应该也能值不少银子……就用这些银两去金石城习武好了。”
她作了两年药堂记账,还是比较相信自己的估算的。
夕恒抬头看了眼外面天色。
夜里不好行动,她准备明日清晨再出门。
……
白日,夕恒抓着只篓袋,里面放着把尖刀与采药用的一些工具,另有水壶等物挂在腰间。
少许做了些准备,便直接向熟悉的药王山行去。
山路悠远,路途虽长却一点也不算艰险,数十年无数人登山,早已踏出了许多条道路。
只要随着地上黄土,一直往上走即可。
夕恒之前爬这山,要两三个小时才能抵达各种杂药丰富的山腰区域,如今武道入劲体魄增强,只需不过一个小时便可抵达,甚至还能心平气和。
“记得灵芝在山崖……”采药少女分辨着道路,慢慢走向一片峭壁。
越往上走,路途便显得愈发狭窄陡峭。
靠近侧边某处山崖时,时不时就需要攀过一片岩石。
“寻常路是到不了灵芝那片山崖的,我好像是在哪滑了一下,然后为了下山饶了大半个山腰。”夕恒踩到一处高点环顾四周,一时间没能寻到山崖的具体位置。
倒是看着这片山上美景,心情轻松了不少。
她蹲下身来,坐在一块大石上。
清新的晨风拂过面颊带动发缕,这般浑身上下没有病痛,活动那么久也不见虚弱的健康体态令她心旷神怡。
休息了会后,夕恒继续环顾四周,这下不一会便找到了那片曾滑落的山坡。
正当她起身攀下巨石,正要前往时,山间远处传来了一声悠悠的狼嚎。
呜声绵长。
……
第十五章、崖边灵芝
“呜——”
夕恒转头看向狼嚎声源头,那是密林深处,距她有数百米之远。
她看了眼天色,此时正值清晨,不是狼群会狩猎的时间。
第一世采药时,她也曾听到狼嚎,但未曾遇到过。
大概是因夕恒相当小心,每当天色昏暗些便会立刻下山,不到狼群的活动时间就已回到村落。
“就算有狼也,也应该不多。”夕恒转回视线,继续做自己的正事。
此山曾被扫荡过一遍,如今无论兔子野鸡还是野狼之类的生物都相当稀少。
并且她都已是武者,学过三个月的剑招,腰间挂着把匕首,体内又有着劲力可用,夕恒自信就算被几头狼围住,也能将它们轻易杀死。
“嗷呜——”
那边狼还在叫嚎,不过她已经不做理睬,就将其当做清晨翠鸟啼叫之类的背景声音。
少女越下一处滑坡,沿着记忆中的路线继续往前走,这里距离灵芝的位置还很远。
她第一世不知是走了多久,才找到了那片山崖,见到了灵芝。
也许正因位置隐蔽,那颗灵芝才没有被几十年前的大扫荡所寻得。
太阳自东方逐渐升高,恒于长空,照来清晰暖光。
随着脚步向前,影子挪动,太阳从东边飘到了南边,天上云彩时而将其遮住,时而再露出。
天色阵阵变换,夕恒走着走着,也逐渐感到了一丝疲惫。
“都已走了一个上午了。”她看着太阳的位置喃喃自语。
“当初的那个病弱的我,到底是怎么走完那么久的?”夕恒已经无法忆起当初的艰苦。
又一个时辰后,夕恒仍未寻到那个藏着灵芝的山崖。
云彩被长风从北方吹到南方,再渐渐远去。
她穿过一片灌木丛林,听到翠鸟的渣渣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溪水的潺潺流淌。
夕恒在此喝光了水袋里的水,来到溪流边蹲下身重新接满干净的山泉水。
溪流之中有小鱼蝌蚪虾米来回窜动,清晰的泉水下满满铺着各色的鹅卵石。
在这吃了口带着的干粮,便继续走。
直到太阳偏向西方,夕恒感觉自己都快要将整个山腰都绕了一圈时,一片不断刮着清风的断崖终于显在眼前。
崖边立着一棵枯树,树干干燥枯黄,没有树叶,只有几根弯弯扭扭的大枝条好似伸出的手一般指向悬崖对面。
她走到枯树一旁伸手摸了摸,再行到崖边,望向下方的无底深渊。
云雾笼着深渊底部,模模糊糊看不清具体模样。
“是这了。”
她之前也见过这棵枯树,而那棵灵芝,就长在山崖峭壁上一棵腐朽树木的旁边。
夕恒继续沿着崖边慢走,时不时朝下方看上一眼。
走了不过五十米,便看见了那棵树木,同时也瞧见了树木底部生长着的一丝紫红色。
换了个角度来看,果然是那灵芝。
夕恒将手中编织木篓放下,从中取出足够长的粗麻绳,再于旁边找了个还算坚固的断木桩,将麻绳死死绑好,再缠在了自己腰间打结系好。
接着拿好药铲,来到崖边看了会地形,找到了一处勉强还算可以落脚的地方小心落下悬崖。
有了这根粗绳的协力,夕恒挪步的动作也渐渐流畅熟练。
背贴着悬崖,她几乎用了两三分钟,才走过了短短的十米距离。
每动一步,都会想起第一世不小心踩碎山石的一瞬,那种足以令人窒息的别样感触。
于是,不得不小心翼翼。
“比起穿越前坐过山车都要刺激……”夕恒做着深呼吸,看到那腐朽树木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越靠近,越要格外小心。
每步都先轻踏两脚确定不会坍塌,才真正踩下去。
又不知过了几分钟,她的手指终于碰到了那株腐烂树干,触感是好像雨后苔藓一般的黏软。
终究还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借力的地方。
她用左手扶着树干轻轻蹲下,右手从腰间抽出药铲,利端距离树干根部的紫灵芝越靠越近。
夕恒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催动起丹田当中的气血流通,令因紧张而
文件内容超过上限。请下载txt文件获取完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