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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member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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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该文本档案是一部多视角叙述的长篇小说,内容交织着宗教典故、超现实体验、飞行事故与犯罪心理等多重元素。故事开篇引用《撒母耳记上》中的旧约事件,接着由冬川こころ的视角展开,详细描写了她在飞机上与邻座小男孩楠田ゆに的对话和互动,包括成人礼、护身符和关于天使的想象。文本中不仅展现了两人天真又带有几分忧郁的互动,还融入了关于阿波墨市立医院无差别杀伤事件的调查,记录了日本历史上一位名为犬伏景子的犯罪事件,其实施暴力、涉及精神分裂(DID)的情节令人不寒而栗。紧随而来的是一段描述飞机遭遇强气流、急剧坠机、乘客惊恐万状的危急场景,再转入类似梦境的叙述中,主角在白色房间中体验到记忆模糊与身体受创的痛苦。在这个过程中,一位神秘女子的出现为整个情节增添了悬疑与救赎的意味,整体文本充满了紧张、混乱而细腻的心理描写,构建了一个跨越现实与梦境、虚幻与残酷的叙事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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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mat Plain Te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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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D5 b874f6483091281a1e03060884db0405
Archived Date 2025-02-26
Original Link [Unknown link(update needed)]
Author 公主殿下
Region 日本
Date 未知
Tags 宗教典故, 暴力, 犯罪心理, 精神疾病, 飞机事故, 心理恐怖, 悬疑, 飞行, 梦境, 记忆丧失, 超现实, 空难, 宗教隐喻, 心理救赎, 内心独白, 人性探索

本文由多元性别中文数字档案馆归档整理,仅供存档使用。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正文

作者:公主殿下

最初から

次日,从神那里来的恶魔降在扫罗身上,他就在家中胡言乱语。

大卫照常弹琴。

扫罗手里拿着枪。

扫罗把枪一抡,心里说:我要将大卫刺透,钉在墙上。哪怕,会再次被他躲过。

——————————————————————————————————————————旧约圣经 撒母耳记上(1 Samuel) 第 18 章 第10,11小节

冬川こころ视点

10 - 序 / 冬川こころ视点

Я чайка / 我是海鸥(かもめ)这是世界第一个女宇航员维列卿·捷列希科娃的名言。

她独自乘坐苏联宇宙飞船沃斯托克六号,在完全被静寂虚无支配的宇宙空间漂浮的同时,心中无与伦比的孤独感和从束缚中逃脱的解放感混合交织,一切以信息以“海鸥”足以概括,向地面控制人员发送。

我想真是了不起的描写。我想不到如此准确而全面的词语,再进行一些牵强的理解,理解成“我是笼中女(カゴおんな)”也可以吧。自言自语后,我关掉了录音笔,但是在那之后还有些后继的话语在心中回荡。高度三万三千尺的天空,我现在在离天国最近的地方。窗外雪白的云海和蔚蓝的青空对比分明,强烈的太阳光无法遮挡,斜射进飞机机舱内。飞机以前坐过好几次了,每一次我都早早在换登机牌的时候指定窗边的座位,等到起飞之后可以看见窗外的美景。一望无际宽广的蓝天就像是俯视着我们,我看着那浓郁的蓝,想象那远方星空的样子。如果就这样一直往上飞,就可以到达宇宙了吧。我挺擅长这种胡思乱想,挺有意思的。这次听说没有拿到窗边的座位的时候有点沮丧,还打算拿个眼罩一直睡觉。因为去的是非常偏僻的地方,所以坐的是中型客机。恰巧我的邻座是空的,没拿到窗边就无所谓了,而且可以手脚可以摆成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我像一个孩子一样向窗外看去。任由自己的想象驰骋,自己的心也好像这样的天空变得澄清透亮。突然,我感到眼前漆黑一片。“哎呀?”“猜猜后边是……谁……”是一个小男孩的声音。遮住我的眼睛的手又冷又滑。“……”“猜猜后边是……谁……”我拉开了遮住我眼睛的男孩子的手,回头望了一下。“大姐姐,作弊哟!”还是个小学生吧,留着一头整齐的金色短发,眼镜中折射出的是恶作剧般的笑容。“不行的啦,不好好回答的话,玩起来就没有意思啦。”少年从后面紧靠着我旁边空无一人的座位,盯着我的表情。由于对方只是个小孩子,我不可能真的生气,于是就尽量耐心的说道:“那个……对不认识的陌生人突然说这样的话,是不可以的哟。”“为什麽?”“为什麽……无论如何总是不好啦。”“那个,我可以坐你旁边吗?”“哎?”“可以吧,那就坐咯。”不待我回答,小男孩就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过道上,然后拉住了我的手。“对不起,我,喜欢靠窗的位置。大姐姐,我能坐到那边去麽?”“……”“嗯,可以吧?莫非大姐姐也打算像小孩子一样对着窗外看个不停麽?”在这种天真无邪而又任性地要求下,我只能把靠窗的座位让给少年,在靠近通道的座位上坐下了。这是什麽小孩子啊,简直是少年泡妞大师嘛。轻易就这麽占据了对我来说很重要的窗口座位的小男孩开始浮现出纯真的笑容。眼睛一眨一眨的开始坦白自己。“我,楠田ゆに!生日是1999年10月19日,11岁,天秤座,血型是AB型,经常被人认为有点奇怪。不过我觉得日本人应该更尊重一点小孩子的个性。喜欢吃蜗牛和奶油煎蘑菇,不喜欢在炖盅里放银杏。”“是……是吗?”“那麽,大姐姐呢?”“我,我吗?”我好像被他的气势压倒了,怎麽说也得找回点作为大人的威严。“冬川こころ。年龄的话……你觉得我几岁?”“二十。”“为,为什麽你会知道?”“这里。”楠田ゆに从我的肩上拿出了一个白色的羽毛。“昨天就是1月10日成人礼,这个羽毛是从你礼服外的天鹅绒披肩里散落出来的。参加完成人礼之后好不容易变成了大人,于是和朋友喝到天亮,醒来之后连羽毛沾在衣服上都没有注意到就匆匆忙忙赶飞机了,猜中了没?”“你……是少年侦探麽?”“嘿嘿……是这样的啦。”“不过很可惜,全部猜错啦。我,二月份的生日,所以成人仪式去年已经参加过了。”“骗人,骗人的!”“真的!”“那麽,那麽这个羽毛到底是怎麽来的?”“这个,因为我们现在在空中,一定是天使留下来的羽毛吧。”“别开玩笑啦,天使什麽的哪会存在嘛!”眼镜里边褐色的眼珠开始湿润了,看着他不安又认真的样子,终究还是个小孩子,我开始放下心来。“这个羽毛,送给你,天使的护身符哦。”这样说只是为了安抚生气的ゆに,虽然他还有些不满的情绪,最后还是收下了羽毛,并且小心的放到口袋里收好。聊天的时候,ゆに的博识让我瞠目结舌。讨论艰深的现代物理学之类的,对于我这种文科学生完全是勉为其难。有时我听说一些在美国有小孩子能够得到博士学位的传闻,这孩子一定也是属于那类型的吧。“举手投降了,ゆに赢了。”我低下头双手在他面前摆来摆去,这种头大的量子力学问题,没有那种程度的觉悟是勉为其难的。在这样那样的离奇概念面前,我那普通的大脑,已经开始哭喊“想睡,想睡”的口号了。“但是,我们在讨论“多重世界”的解释,こころ已经不行了吗?”现在我已经被直呼“こころ”的名字了。被单方面打断的ゆに噘着嘴从背包中拿出了白色的泰迪熊,开始敲打起来。“frightening hiking, frightening buster……”看着可怜的泰迪熊遭受如此猛烈的攻击,我苦笑着,终于又拥有属于我自己的时间了。一边感谢着泰迪熊作出的牺牲,一边从背包中拿出了这次要处理的文件,放在膝盖上。虽然现在还处于中型飞机特有的强烈摇晃,我想在到达目的地之前先把这些文件再次过目一下。随着椅子传来的全身摇晃震动,我翻开了文件的第一页——《阿波墨市立医院无差别杀伤事件的报告》日本第一个女性无差别杀人犯,犬伏景子的调查记录。二年前的冬天,2009年1月1日星期三。那一天,犬伏手持大型工业缝纫裁剪机的刀片,深夜潜入医院,沿过道挨个闯入病房,将所到之处无论住院的病人,还是查房的医生统统无差别杀害。闻讯而来的警察最终在医院的天台上把她逮捕了。最后的伤亡统计结果,死者12名,重轻伤者19名。死者中还包括非常小的孩子。当记者们来到现场的时候,看到的景象似乎是现场被血海泡过一般。事件当时犬伏氏的年龄为十七岁,现在应该是19岁了。结果是让全日本大跌眼镜的判决——无罪。司法鉴定的结果:DID(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就是说法律上认定为多重人格。刑法第39条规定“一:当事人患有精神疾病的情况下犯罪,不予追究法律责任;二:失去神志情况下的犯罪,减轻刑罚”,这些规定适用于本案例。现在的犬伏,正在北海道札文岛以西约5公里的海洋上漂浮的孤岛,青鹭岛上所建的特定精神医疗机构中接受治疗。为了隔离保护的特别精神医疗机构……英文缩写为“SPHIA”。那就是我的目的地,我会在那里见到犬伏。我看着犬伏的照片。就像从心里被完全剥夺的无表情的少女,瘦弱的身躯加上蜡像娃娃般雪白的肌肤。如果不告诉你她是杀人犯,还以为是一般时尚杂志里都有的那种惹人怜爱的模特儿造型。犯罪当时,无论从什麽角度来说对于无聊的新闻界都是绝好的素材。大众媒体简直把她描绘成像吃人肉的野狗一样疯狂。但是作为主修过犯罪心理学的专业人员,必须对事实做客观冷静的分析和选择接受。就算是残酷虐杀无辜小孩子的滔天大罪,被一开始的恶心和憎恶遮住了双眼的话,就没办法接近真相和本质了。我虽然很清楚自己的立场,但是如此说来还是多少对犬伏怀有相当的憎恶感。看着旁边和泰迪熊玩耍的ゆに,犬伏不过就是像他们那样大小的孩子的其中之一。借由这份报告书想象,如此小的孩子竟然拿着大型工业用刀片恐怖地出现,可能就是我产生厌恶感的原因。这样的状态不行啊,正这样想着,突然感到重力消失了。坐在前面旅客的茶杯浮了起来,我膝盖上的文件也浮了起来,与此同时我也从座椅开始往上漂。正在我勉强扶稳的时候又来了个冲击。咚……我重重的摔在了椅子上,乘客那边也传来了尖叫声,在机窗外边可以看到机翼在剧烈颤动。“こ,こころ姐……”恐惧的眼神直直的盯着我。我帮ゆに系好安全带,同样我自己也系上了。握着他的手,在机体急剧下降的同时听着飞机里旅客慌张抱怨的声音。“不会出事的,比起汽车来,飞机还是要安全很多的哟。”正在ゆに猜测可能是遇到了紊乱的气流的时候,机长开始“我们准备通过一股强气流……”的广播,确认了这个事实。从窗户可以看到窗外全是灰色的云团,强风像玩弄一样把飞机抛来抛去,我重要的文件夹掉到了地上,里边的资料文件散落了一地。机内一片狼狈的景象,整个飞机拼命的想穿出云层,无奈云层的压制过于强大,整个机体开始咯吱咯吱的响。胃里就像翻江倒海一样,我已经难以忍受了,旅客们就像被青紫色的闪光包裹住一样,窗外就像树枝一样的闪电一道道划过,把旅客们的身影刻在缓缓弯曲的飞机内壁上。然后就是持续的如怒吼般在天空轰鸣的声音。象牙色的氧气面罩全部从座位上落了下来,配着ゆに的喊声。机翼这时已经弯得像弓一样,剧烈的震动险些让牙齿咬到舌头。乘客因为迅速的坠落而声嘶力竭的尖叫。大家都在等待着这突然的灾厄降临。晚了,可能已经不行了。就在我这麽想的时候,ゆに把氧气面罩递给了我。“こころ姐,这个飞机,会坠毁麽?”我紧紧地握住他的小手,他的心情就像从手里也能传过来似的。我明白了,我也很害怕。“我不像ゆに的头脑那样好,但是,我的运气很好的哦,绝对不会坠毁的。”我勉强的做出了一脸笑容,但是最终时刻还是来临了。左翼后方的爆炸声音。首先机舱的一部分被破坏了,接踵而来的,就是熊熊的火焰占据了机舱后部。灼烧一样的热浪传导到我的身体上,被火焰吞噬的人尖叫着向前方的机舱逃去。灼热的火焰就像要吞噬一切一般极其强烈,看来不一会儿就会占据整个机体内部。我想,我要死了。“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啊……”没有时间去抱怨自己的命运,现在能做的只有安抚ゆに。“こころ,我,会一直保护ゆに的,所以不要哭。”他开始向我微笑,在还闪着泪光的ゆに的那边,窗外已经隐约出现了雪山的痕迹。我把他的头放在我的怀里,两只手拼命的抱着。从那之后,我的视线就像被黑色的天鹅绒覆盖了一样,所有的感觉都好像从身体里抽出去了一样……

11 - 一月十一日 / 冬川こころ视点

黑色的天鹅绒的覆盖解除了,我的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

我躺在舒适的床上。

这里不是被火焰包裹的要坠落的机舱内,也没有热乎乎的抱着的ゆに的身体。刚才发生的事情就像在游乐场的加演节目一样,场景说变就变。

我呆住了,只有静寂在缓缓流动。

我确实刚刚在机舱内,以死的觉悟抱着ゆに,突然眼前一黑,这种漆黑又突然变成了眼前的这个白色的房间。

……我是在做梦麽?

但是这梦也未免太过真实了点。

被火吞噬的乘客的惨叫,还在我的耳内回荡。ゆに闪着泪光、带着恐惧的脸,还鲜活的存在我的记忆中。

如果是梦的话,“哇”的叫一声就能跳起来。可是我的头完全不能动,身体感觉也很重,就像不是自己身体一样,感觉怪怪的。

就这样躺着,只是用眼睛观察这白色的房间。

“这里……是哪里?”

是一个只摆放了少许物品的房间。可以收纳到墙壁的折叠床和书架,在同一方向的墙壁处摆放着一张写字台,旁边是一个小冰箱。床旁边就是绿色的窗帘,我想起来拉开窗帘看看窗外。正在我起来的时候,一阵像电流一般的激烈疼痛贯穿全身。

“呜哇……哦哦哦哦……”

身体积聚的痛苦终于开始以呻吟的方式表达,就像从关节到关节,肌肉,内脏的叫声汇集到一起似的。我缓缓地闭上眼睛。

这时候房间的门开了,一个女人快步跑到我的身前。

“你在干什麽呢!不好好休息是不行的哟!”

她跪在床前,温柔的帮我重新以舒服的姿势躺在床上。

“你,你是谁?”

“想不起来了吗?”

“……对不起,这里是哪里……”

女人的眉头开始皱了起来,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她应该是亚洲的混血儿,褐色的皮肤,淡褐色的瞳孔,银色的头发下面是庄重的外表。虽然很难猜出年龄,但是大概属于将近30的范围内。安祥典雅的气质从内到外自然的散发。

女人瞅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说到:

“真可怜呢……记忆已经丧失了麽?真的把我和这个设施的事情全都忘了麽?”

我怀着歉意地低下了头,沉浸在仿佛要包容我的女人眼神中。

“好啦,不要做出那样的表情嘛。从那麽高的地方掉下来……”

我的身体盖着厚厚的毛毯,是啊,我从高处……掉下来?

这句话帮我回到了原点……ゆに呢??

“那个男孩子!ゆに!他得救了没有!!”

掀开毛毯打算跳起来,就在那一瞬间。

(啊……呜呜……)

像灼烧一般的疼痛遍及全身,我又一次倒在了床上。

“你在干什麽!身体不是还不能动嘛。”

女人像看护自己孩子一样说道,然后帮我盖好被子。

从上往下看我的那种慈祥的表情自然洋溢,她就好像站在旁边就能溶解掉我身上的所有痛苦一般。

“……对不起。”

不知为什麽道起歉。女人微笑着站了起来。

“如果是优希堂君的话,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明天就能完全痊愈也不是很难的事情啊。”

优希堂……君……是在说我吗?

“那……那个……”

“嗯?”

“我,姓冬川,叫冬川こころ,不是优希堂。”

之后就是长时间的沉默。虽然女人还是勉强保持微笑地看着我,但是我觉得她的脸颊和嘴开始颤抖。

“……你是开玩笑麽,很无聊呢。”

沉默之后到来的,是像针一样刺耳的声音。

“冬川こころ,是吧?去年在朱仓岳的坠机事故中已经遇难的,被雪崩吞没之后变成腐烂尸体的,悲剧的美女大学生是吧?”

“……”

去年……坠机事故?腐烂尸体……悲剧的美女大学生?

“刚才那些不知所云的话就是为了说这个麽?确实她来这里的途中死去了,但是幽灵附身这种事是不可能的。别开这种恶趣味的过分玩笑!”

她冰冷的话音未落,就转过身去,走到门口看都不看这边一眼。

“别再给我来这套,下不为例!”

丢下这些话,她走出了房间。之后,我的脑袋里翻来覆去都是她刚才的那些话,思考良久还是摸不到头绪。

我是认真的,我真的是冬川こころ。可能是坠机之后被运送到这里来了。现在还好好的活着说话,思考呢。

至于“优希堂君”啦、“腐烂尸体”啦什麽的,跟我完全没有关系。尽管那样她还是对我这种“恶趣味”而生气。

思考仍在继续,首先从哪里开始考虑呢?从个人角度考虑,从相似容貌的角度来考虑,从整件事一起来考虑,都像揉成一团的纸一样难以理清。

首先……首先,动起来,动起来啊!去找刚刚那女人解释,即使她不接受自己的解释也要……

咬着牙把身体撑起来,疼痛在全身传递,好在这次心里有准备。我慎重地调整自己手腕的屈张度,拖动自己的两只腿。好在没有骨折,不过,说不疼是骗人的,只能一点点挪动身体。

平静下来后环视房间,发现这里不是医院。

没有看见必要的医疗用设施,气氛倒像是商业酒店的客房。把窗帘拉开,二层玻璃外是漫天盖地、纷纷扬扬的大雪,视线只能达到一米左右。灰色的水泥窗台上冰块在流动,耳朵听着像波浪起伏般的风声。

在我的心中开始出现了一些讨厌的感觉。刚才的女人提到的“这个设施”以及“冬川こころ在来这里的途中死去了”什麽的说法。

我从床上下来,像拖着自己的身体一样走近空无一人房间的门口。虽然能感觉到肌肉在痛苦的喊叫,但是不动是不行的。

门打开了,接下来就是客厅,没有走廊。

视野开阔的简洁空间,在等离子电视旁边的是一台17英寸的液晶电脑。还有黄色的二人沙发,以及一张白色的餐桌。在如此广大的空间里只有这很少的几样东西,让人感觉有点孤独。

穿过客厅就是厨房。比屋子里那个冰箱大了一倍的冰库旁边有一套餐桌椅子,背对着我坐着一个穿着白衬衫和藏蓝色裙子的女孩子。

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我想我知道这孩子。

如果这个设施像我所预感的那样的话,这个孩子……不!这个女的是……

“你是……”

我尽量大声地问。

她的面孔缓慢的转过来……那是……从心里完全剥夺的无表情,如蜡像娃娃般雪白的肌肤,畅快舒展的四肢,可以上时尚杂志当模特儿的惹人怜爱的面孔……正是犬伏景子本人。

晕了一下子,我慢慢蹲坐在地上。

离犬伏只有不到二米的距离,而我和这种无差别连续杀人魔之间应该有的那层厚玻璃屏蔽,在这里偏偏没有。

无力的蹲坐在地板上一步一步向后蹭,鬓角上的汗珠也雨点似的往下流。犬伏用她无表情的眼睛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我的动作。

——这里是SPHIA

看着犬伏,我在疑惑……为什麽要把我也移送到这个特定隔离保护设施中呢?我想不通啊,想不通。

犬伏用她没表情的眼睛盯了我一会,从胸前的口袋取出活页本,然后转过去不知道在写些什麽。

虽然这会儿我像已经逃离这地方一般松了一口气,但是全身力气尽失仍然难以站立。不声不响的犬伏景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把记事本交给了我。

冷静,冷静!我这样对自己说。在报告书里把犬伏所拥有的人格用字母表排序,从A到K一一对应不同的人格。专属破坏的人格寄宿在标号为J的人格中。现在,眼前的女孩是杀人魔的概率为大约十一分之一吧。

就眼前这个女孩子来估计,看着她把右手往前伸递给我活页本的样子也不像有敌意。

我咽了一口唾液,接过那撕下来的活页。

跟我来

记事本上是那样写的。我再向犬伏出示这句话,她像已经发现了什麽珍宝一样涨红了脸开始嗯嗯的点头。

不是杀人者的人格,而且眼睛里流露出好像要说什麽的表情。这样的话,可能与报告书中提到的语言障碍人格相吻合,这个人格编号为H,可能来自于Hummingbird(蜂鸟)吧。我眼前的女孩估计就是这样的。

打算站起来的我,摇摇晃晃的借了犬伏景子的手站了起来。然后她跑到厨房一角的一个门,做出“来,来”的手势。

虽然感到迷惑,但是还是走过去了,完全不知道即将发生什麽事情。

犬伏把门打开,接着就进入了一片漆黑的室内。没开暖气的房间真是冰冷刺骨,这气氛应该没有人住才对。

……

犬伏不再是无表情的面孔了,竭尽全力的指着房间一侧的床和墙壁之间的缝隙,那里好像有什麽东西。

我感到越来越害怕,绕过床和墙壁一侧,看了一眼那个狭小的空间。顿时失声叫了出来。

“……!!”

像雄蛾的茧一样全身用毛布覆盖着,那个小男孩用怯生生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皮肤冻得有些发青,可以看得出在毛布里握着的两只手在不停地颤抖。那种眼镜中折射出的望着我的眼神像小动物般因恐惧而晃动。在飞机里看到的那种面色已经没有了。最终他无力的目光又从我的身上离开,朝着地上看去。

“ゆ……ゆに!”

认出他了!一瞬间我跳过去抱着他,抚mo着他的脸颊。

“你活下来了!真好啊!真是太好了啊!”

ゆに却像不认识我似的,挣扎着想逃出去。我双手捧着他的脸让他看清楚我的面孔。

“大姐姐哦,看啊,我是こころ姐啊!”

“……?”

“你不记得了吗?我们在飞机上认识的,冬川こころ啊!”

ゆに拼命的扭动着头从我的手中挣脱,跳上chuang之后逃到了另外一边,蜷缩着叫到:

“别,别过来!从那边给我出去!”

“哎?……”

“你,你在胡说八道什麽啊!你的头,头,不正常吗?”

ゆに从床那边伸出头来咆哮,可能由于坠机时的冲击已经把我弄混了吧。

我指着自己的脸,笑了起来,尽力使他安心。

“呜……呜哇啊啊啊啊……”

我的微笑被他的呕吐中止了。我突然感到有点受伤。

“别把我当成傻瓜!こころ姐可不是像你这样的变态!”

“变……变态……”

我……变态是吗,这就是让人感动的再会麽?

“ゆに,为什麽,为什麽你要说这种话?”

“混蛋!别再装こころ姐了!本来就是男的扭捏作态真恶心啊!”

房间又重归寂静,在很长很长的沉默之后,远方传来的呼啸风声似乎在我的耳朵中变得越来越大一般。

ゆに蜷缩在离我最远的房间角落吃力的呼吸。抱着膝盖全身用毛布卷起来,用警戒的目光一直在观察我的行动。

我开始向一直在看着我们的脸发呆的犬伏找一样东西。

“有……镜子?”

她迷惑的指着浴室的方向。我捂着脸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向着犬伏指示的地点走去。

摸索着走到洗面台前,捂着脸的手还是没有放开,我先做了个深呼吸。

——我真的,真的是冬川こころ。

我说给自己听,无论是优希堂还是腐烂的尸体,甚至是什麽美女大学生还是什麽变态,无论如何我只是一个20岁的女大学生,冬川こころ。

我对“我是冬川こころ”有着绝对的自信。是啊,嗯!所以照镜子也不在乎。虽然刚才从看东西的视线感觉自己比平时要高一些也没关系,这只是我在这个大建筑物中感到所有物体都变小的错觉。嗯!没事的!没事的!

强忍住从胸中喷涌而出的一种特别强烈的不好预感,我捂在眼睛前的两只手慢慢的张开了。作了一个尽量开朗微笑的表情,抬起了头。

镜中的我,是一个从来没见过的金发男子,还做了一个尽量开朗微笑的表情。

我就那样、甚至忘记改变自己还在微笑的表情就倒在了地上。后脑部痛了一下,眼前又像被盖上黑天鹅绒的幕布一样,全身被黑暗吞噬了……

从极暗的漆黑,到了一个充满着暗红色的世界。周围近乎透明的红色取代了黑暗,我的身边已经完全被渲染了。

我不知道我到底在哪里,可能我的所谓存在,就是溶解在这一片红色之中,达到难以分辨自我和他物的境界。突然,不知为什麽有全身舒畅的感觉。

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永远呆在这样的世界里,永远不出去。我自己的意志被无视,一次又一次的被投送到残酷的事件中的那个世界,不想再回去了。

但是,就像连这种小小的愿望都要被打破似的,在红色的液体中突然开了个裂口,从这个裂口中流入的黑暗又一次把我整个包裹起来。

在一阵短暂的耳鸣之后,突然周围开始明亮起来。我的眼前所看见的是我自己的脸,眨眨眼睛,轻轻地张一下嘴,我确实是我自己的面孔。

(……我自己的面孔啊)

眼睛骨碌碌的转,同时镜像也跟着动,我真实的面孔,被窗户的玻璃所反射。我试着挥挥手,丝毫不差的影子在向我回礼。

往下看看,确实是我的衣服,我的手也确实是我的手,我熟悉的腿和脚,而由视线所感受到的高度也没有了那种不协调感。

刚才所感受到的身体上的疼痛,到现在通通都不见了。跳一跳,窗户里的我也蹦蹦跳跳的。做了个鬼脸“哔……”了一下,镜子里的我也还给我了一个“哔……”。用手指压住鼻子嘟嘟哝哝,镜子里的我也压着鼻子嘟嘟哝哝。

这就是完全真正的,冬川こころ。我冬川こころ现在就在这里!所以说刚才那些只不过是……

“是啊,做了个梦啊。”

不过,真是个过分的梦呢!没错,是个有生以来做的最差劲的恶梦了。尽情的伸了个懒腰,摆出万岁的姿势,我向后方转了个身。

“我,才不是什麽变……态……呢!”

转过身来面对面的,是一个不认识的中年男性和一个看起来像公司白领的女性。惊讶得呆立着大张着嘴看着我这边。

只听见屋外传来的咻咻的风声。

维持着十分尴尬和难为情的沉默,我感到他们两个人的眼神就像看着珍奇异兽。我缓缓放下手,挠挠头,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在木板做成的地板上坐下了。

两位陌生人的嘴慢慢闭上了。男人把目光转向铁桶做的简易炉具,女人继续把令人难受的目光投向我,就像看见什麽仇人一样。

“那……那个……”

我终于忍不住继续这样的沉默下去了,于是就想那个看起来相对比较和善的中年大叔,说话的时候从嘴里喷出一阵又一阵的白气,看来温度相当低。

“嗯……”

室内非常暗,煤油灯发出的光把这个目光炯炯的男人的脸映成暗红色,剃着一头短发显得像是三十多岁的精悍之人。

“那个……这里……到底是哪里?”

男人做出了惊讶的表情。

“喂喂,你没事吧。你从刚才开始的状态就非常奇怪了。”

“啊……是的……可能……现在已经……没关系了。”

男人就像能看透我的内心一般,目光越过煤油灯的昏暗光芒,直入心底。我觉得他的目光非常锐利。

“这里是哪里知道麽?”

他用冷静下来之后的认真声音反而问起我了,同时我想他在找寻着什麽。

我环视了一下,这里看起来像是哪里的山上避难小屋,粗木头筑成的墙壁和厚木板做成的床,还有一个木头制成的桌子,周围有几个园木做成的粗糙椅子,还有一个把铁皮桶侧面隔开后做成的简易炉子。

有点潮湿的旧木材的芳香中传来的是刺骨的酷寒。这种完全由木头制造的狭小房子,只是一层木头墙壁根本挡不住这样的寒风。还能清楚地听见外边的风雪声。

“山上避难小屋……吧……”

“你想起来坠机的事情了吗?”

是啊!这,这不是梦啊!

“……嗯……“

我全想起来了。

坠落的机体,被闪电光芒刻在侧壁上的乘客的影子,机舱内肆虐的火焰,还有被吞噬的乘客,窗外白雪中看到的雪山陵线。

在梦中,我到了SPHIA,变成了一个金发的年轻男人。之后又回到了现实。不过总的来说,我从事故中活下来了,但是ゆに……

“哦,小男孩,坐在我旁边的那个小男孩呢?”

“?”

“十一岁,戴眼镜,名字叫做楠田ゆに,楠田ゆに他现在没有事吧!”

“喂,喂喂!”

“回答我!他活下来了吗?没有在事故中丧生吧!”

男人皱起了眉头,那个女白领用鄙视的目光看了我一眼,然后……

“黄泉木先生~……发现了速溶红茶哦~……!!”

从地板下面传出了久违的声音。

我环视四周,地板一角有一个四角形的缺口,当我看见那里搭着的梯子一角时,立即顺着梯子爬下去,到了地下室。

梯子下就是仓库。借着和楼上一样的煤油灯可以看见堆满了干柴的景象。由于开了几个通风口所以这里比楼上还要冷。

我的眼睛开始适应这种昏暗后,看见大木箱的角落处有一个嘎吱嘎吱在动的小小人影。

……ゆに。

没错,安然无恙,活下来了。

“嗯?”

转过来面向我的ゆに的样子,外边罩上了一层橙色的光芒,就好像在黑暗中浮起来一样。一股情绪似乎要从胸中喷涌而出,这不是梦!

“活下来了……”

“……?”

“真好,真的……太好了……”

“啊!”

“对不起,我……胡说八道了……”

“こころ姐!……真的是こころ姐吗?”

颤抖的声音被我的手止住了,我点了几下头。

ゆに把眼镜摘下来放在木箱上,两只手伸出来扑到我的怀里。我跪在地上抱着ゆに的身体,两只手拼命的用力。

在我的怀里,ゆに大哭着翻来覆去的念我的名字,就像在确认我是不是真的在这里。

我感到比我预想更强烈的孤独感,就像要把ゆに和我连起来一样紧紧地抱着,紧紧地靠在胸前。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扑簌扑簌的掉了下来。

“我……终于相见了,一直……一直在想着相见的一刻啊……”

“对不起哦,虽然说要保护你,但是……我却什麼都做不了。”

ゆに拼命的摇头。

“こころ姐已经保护了我呀。这可不是说大话哦。”

坠机的时候我到底干了些什麽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不过最好的事情就是,ゆに活下来了,现在在我面前拼命的说话就是充分的证明。

我们就像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一样,感受着互相的温暖。在无言中确认着彼此的存活。

回到楼上,中年大叔坐在圆木椅子上吸烟,女白领背对着我们全身裹着毛布蜷缩着,在窄窄的木质二层床的下铺上躺着。

大叔对着在炉子前坐着的我和ゆに说道:

“你们俩的声音连这里都能一清二楚的。就连不想听都听到了。现在我有一个问题可以问麽?”

“啊,是的……”

“叫‘こころ姐’的,是谁啊?”

“我,是我,こころ姐是这孩子叫我的方式,真名是冬川こころ。”

青紫色的烟向天花板的方向漂去,男人顺着那方向看着天花板继续道:

“你刚才自称自己应该是被叫做‘优希堂悟’的啊。”

我呆住了,这应该是梦中的事情啊,但是这里也有提到“优希堂”的这个名字。

“你弄错了,我姓冬川,并不叫什麽优希堂,名字也不是‘悟’。我是个女孩子哟,你看不出来麽?”

男人用理性审视的目光看着我,看来是为了确认我的判断进行慎重的观察和考虑。

我真的没有说谎。我勇敢的看着他的眼睛。

“小儿科的把戏……”

突然一个冷冷的声音从背后丢过来,一转身,女人已经起来了,抚mo着胸前的长发上下打量着我。

“到底有什麽目的,你!刚才做的事情到底是什麽意思!”

那是强忍着怒气的低沉声音,整张脸因为愤怒而扭曲。已经不是单纯的敌意了,仅仅短短的几句话就已经能够感到强烈的杀意。

“什……什麽什麽意思?”

“少给我废话。你是谁呀,你是悟的女人麽?”

“你弄错了!无论优希堂还是悟我都没见过甚至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那麽为什麽还去模仿悟,把我当做傻瓜麽?带着觉悟来开玩笑麽?我绝对不允许你这样!”

这个人在说什麽呢,居然对我憎恶到如此程度。大概就比我大两三岁的样子,但是绝对不是我同龄人的那种动作和神态。我不想争辩下去,就把话又重新吞回去了。

“两个人都冷静些!吵架很浪费体力的!”

“老头子给我闭嘴!”

“干嘛,刚才是我在问她问题,你还是给我睡觉去吧。”

“装腔作势装上司训人麽?”

“我不想和你联络感情。要是再惹我麻烦的话就把你弄进仓库去唠叨。

“终于显出本性了,废物!”

骂骂咧咧的,女人用毛布裹住身体,背对着我们躺在床上。旁边的ゆに用悲伤的目光看着女人的背影。

“我们又说回刚才的话题吧。我可能要好好的问你一些问题,这些都是必要的,请再忍耐一下。”

没有任何准备说侮辱话语的打算,中年男人把目光重新回到了我的身上。他的肌肉既使是在外边有衣服得时候看来都非常强壮,看来是经常登山的人,自然有一种威严感。我坦率地点了点头。

“……好的”

“你刚才自称是优希堂悟而被黛小姐迁怒,这没错吧?”

“我叫作……冬川こころ……”

到这种时候还有这种自信可以这样说,我也看到了ゆに得到确认的目光,向我点了一下头。中年男人又一次问了一遍:

“不是优希堂悟?”

“冬川こころ!你要看学生证吗!还是要许可证!还不行的话就到区派出所去,查查户籍登记册还不行吗!”

“好了好了,对不起,激怒你了真是对不起。我明白了,你如果说你是冬川的话,如果是那样的话……嗯……”

男人托着下巴思考了良久,我也拼命的为自己的状况寻求一个合理的解释方向,但是什麽都没想到。香烟已经燃尽,他把烟蒂收纳在携带式烟灰缸中,开始说:

“坦白的说,你受了坠机的刺激而导致了精神伤害。”

“……”

“可能是暂时的健忘症罢了。我的名字你能想起来麽?刚才我应该说过给你听的。”

我努力地在大脑中搜索,但是没有这个人的结果。

“……对不起,你的名字是……”

“黄泉木,黄泉木圣司。又是一个登山家。打算详细的了解雪山的特性。”

我和黄泉木先生握了个手,能感觉出来他真是个有力气的人。之后我的目光注视在二层床上躺着的那个人……

“那边恐怖的大姐姐姓黛,叫黛玲。”

“别直呼我的名字!”

一动不动的躺着的黛小姐,突然冷冷的丢下一句话。

从ゆに找到的那一堆各种各样的速溶饮料中,黄泉木先生找出了一袋红茶泡上了。里边还隐约有些青苹果的味道,让我逐渐安定下来。

之后,黄泉木开始简短的讲述了坠机之后发生事情的经过。

我们所乘坐的HAL-18次航班在机舱内起了火,高速坠落的时候最终撞在了雪山上。被烧焦了的尸体残骸在机舱内散落得到处都是。奇迹般活下来的我和黛小姐被黄泉木先生搀扶着,抵达了这个“朱苍岳紧急避难小屋”。

他说这些就像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一样,但是我听着小屋外直到现在还怒吼着的风雪声,不禁默默感叹做出这样在风雪中拯救了人命的事情是多么伟大的壮举啊。

不但要背着其他人的重量,而且没有在寒冬的雪山中行进必要的装备。在肆虐的暴雪打击下踩着齐腰深的积雪前进。这已经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情了。他是赌上自己的性命来拯救我们呢。

“真是非常……非常非常感谢。”

无论怎样说感谢的话语都不足以表达我感激地心情。我深深地鞠了一躬,同时为刚才自己的失态感到非常的不好意思。

既不觉得自己做了什麽了不起的事情,也不求什麽感谢之类的。只是平淡敍述了事情经过的黄泉木先生,我觉得他现在是最值得我尊敬的人。

“如果要感谢的话,就感谢那边的ゆに吧。如果没有他的话,我们可能全员都要冻死了。”

“感谢ゆに??”

ゆに满脸得意地笑容,看着我说道:

“这也没什麽大不了的啦,我从机舱里被甩到雪地上的时候,走几步看见了山上的避难小屋,所以就想回到坠机现场,没想到在途中遇到了黄泉木先生和你们。”

“不!很专业。他用指南针测量方位角的同时,用脚步数来记录走过的距离。在见到我的时候提供了这些重要信息。我靠着他的这些信息用方位角和距离换算出坐标,才能确定山上避难小屋和坠机地点之间的相对位置。”

ゆに看着黄泉木先生的脸,两个人开始一起笑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配合了多年的拍档一样。

而我听了这些话,突然感到有些异常的感觉。并不是对内容的真实性提出什麽置疑,可能只是自己第六感的反应。

但是,仔细想想,我在意的还是其中的某些不协调。

在那场事故中不受伤还能生还已经是奇迹了。ゆに又正好口袋里带了登山用的指南针,在精确的用指南针数过步数之后偶然找到了山上的避难小屋,然后又在回到坠机现场的过程中偶然遇到了黄泉木先生一行,然后又偶然的帮助了奇迹般生还的我和黛小姐……这时候我又想起了刚才ゆに所说过的话:

“我……终于相见了,一直……一直在想着相见的一刻啊……”

我不知道为什麽会想起和在意这些事情,思绪途中被ゆに打断了。

“こころ姐,你怎麽了?感动得说不出话麽?”

我想,这孩子就是所谓的天才少年吧,拥有我所不能想像的智力,还拥有巨大的勇气的少年。嗯,就是这样。

喝着递给我热饮,刚才那些可能是我多心了吧,好,不想也罢。

根据黄泉木先生的说明,这个朱仓岳是青森县八甲田山脉其中的一座。由于风雪太大难以辨别方向,根本不可能找到下山的路,所以在这种大雪天还是等待救助的到来为上策。

“如果发生了坠机事故的话,山地救助队马上就会出动的。我们生火溶化雪水来喝,再节约一些食品和柴火的话,熬过三四天就会得救的。所以请大家一起忍耐。”

听到专业的登山家充满信心的鼓励,我也在心底里真正的放心了。

“那个,我饿了。”

“还真是饿得快,那就来准备吃的吧。”

“啊,我也来帮忙。”

黄泉木先生来到屋子一角摆放的纸壳箱的一侧,我在后边所能看到的,纸壳箱有三个。里边有冻干的压缩食品,干粮,罐头炖品以及一些其他的调味料。

“那麽,我们吃什麽呢?”

“我要吃热的!”

还在躺着的黛小姐的要求从床那边传了过来。黄泉木一边苦笑一边从纸箱中拿出了一个铝锅。

“既然是公主大人说是要吃热的,那麽我们就做了。好,你去帮忙在这个锅里便放点雪。”

我从做出接的姿势的ゆに手里抢过铝锅。

“我去!”

嗒嗒嗒,我走到了门口,打开了避难小屋的门。

小屋内立即被风和雪的混合体猛烈的侵入,屋内的温度瞬间下降,我的身体也在剧烈的颤抖。刚暖融融的景象立刻变成了极其酷寒的地狱。

“我冷啊!”

身后传来了黛小姐的抱怨声。风把纸箱内侧放着的一张报纸卷了起来,正好落在了我旁边。

我无意的往那个报纸上瞟了一眼,突然我的目光停住了。

《朱仓岳发现的男女三人的腐烂尸体,在坠机事故中的失踪者?》

报纸上标示的日期为“2011年(平成23年)七月四日(星期一)”

可是今天的日期为——平成23年,2011年一月十一日。为什麽,为什麽这张报纸的日期是半年后的物体。我摒住呼吸,用颤抖的双手把报纸捡了起来,开始读上面的报道。

对于今年一月的,关于在青森县朱仓岳坠毁的HAL-18次航班造成27人死亡的特大事故,青森县警方今日发表消息,消息透露警方人员新发现并收容了男女三人的遗体。

被收容的遗体由于死亡已达六个月,处于高度腐败状态,暂时无法确认身份。但是可以认定,他们就是HAL-18次航班的乘客乘员中,至今仍未发现的那三人。

遗体发现的位置位于朱仓岳避难小屋以东一公里处的场所,由于卷入雪崩而造成的伤痕可以推断他们因雪崩而死,同时也确认了他们在坠机之后还生存了一段时间。

但是,发现遗体的场所远离下山的通道,青森县警方对于遇难者死亡当日发生的事件展开了进一步的调查。

据青森县气象观测所的记载,近期在朱仓岳观测范围内的雪崩,有一次发生于2011年1月17日淩晨6点53分。而从避难小屋中所留下的痕迹推测,三个人应该在这里生活了七天。

至此,关于HAL-18次航班坠机事件,已经演变成乘客乘员31人中,30人死亡的大惨剧。

31人中,30人死亡——唯一得救的幸存者的名字是——

楠田ゆに(十一岁)

在战栗的惊愕中,我感到一股比外界的低温还要寒冷的寒气。之后就是难以控制的颤抖。我的目光追朔着这段新闻最后的结尾。

被收容遗体的名字

黄泉木 圣司(三十五岁)

黛 玲 (二十三岁)

冬川 こころ(二十岁)

黄泉木先生和黛小姐两人的头像,和我的头像并排放在一起。

这是——我自己——死亡的报道。

意识从我体内抽离,我感到了从脑袋里喷涌而出的黑暗异物。报纸上裂开的缝隙渗出的黑暗正在逐渐把我覆盖。

“喂……你怎麽了!喂!喂!”

我似乎听见谁在叫我,但是这是我的眼前已经被好像黑色天鹅绒一样的东西遮盖了,之后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天旋地转的同时,我听到了“啪”的一声。

“哎?”

映入眼帘的,是厨房的洗涤台。

“哎呀哎呀,你怎麽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我转过身来,褐色肌肤的混血女性正弯着腰在地上捡玻璃杯的碎片。

“啊……”

“没有受伤吧?”

不一会儿女人已经打扫完毕,地板也收拾干净了。

“就算是悟的话,也不要这样不小心嘛。”

ゆに在旁边一边笑一边看着我。我乘机环视了一下四周。

有取暖装置的温暖空间,广大的房间中摆着几样家具,窗户之外是纷纷扬扬的大雪。

——难道……

“那,那个……“

“嗯?”

女人面向我温柔的笑了起来。

“这里……是?”

“你怎麽了?这里不是SPHIA麽?”

是啊,怎麽搞得,又回到了梦中的那个SPHIA了啊。

“哎……那个……那麽……你……你是……?”

她深颜色的瞳中懞上了一层阴影。在那种瞳孔的颜色中我好像读出了一丝怜悯的感觉。

把簸箕里的垃圾倒了之后,女人想我转过来。

“我是谁你不知道麽?”

“……”

“突然记忆就不见了,这里是哪里,我到底是谁,都忘了?”

我低招头不敢直视。自己只是突然眼前一黑就转换了场景。然后就是那个梦的延续。

“对不起……”

女人观察了一会儿我的状态,开始明朗的说道。

“好啦好啦,不用道歉,我叫做内海卡莉(カーリー)——不要再忘了哟。”

内海微笑着在餐桌就座,并且做出了一副让我就座的手势。ゆに打开了冰箱,但是可以看见里边并没有什麽可以吃的东西。

“那麽,你又是谁呢?”

“冬……冬川!冬川こころ!”

“那样啊……”

内海把目光投向了远方,这种反应和我预想的不同。那个时候如此的愤怒,这个时候完全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之后就是很长的沉默。我的心情突然感觉到越来越坏。

“你冷静下来听我说,可能这些话你暂时还无法接受。”

“是,是的……”

“你是一个DID患者。”

“……”

“你不明白麽?分离性……”

“我知道。”

这里是梦中嘛,无论我说什麽都是在梦里,无所谓的。

放在桌子上的手不是我的,是男性的手。虽然刚才在俯视ゆに的时候觉得他比我平常看的要小,可能是变成男性的身体而形成的远视感。即使是这样,这里是梦中的世界,没问题,我就是冬川こころ。

“你本来的名字叫做优希堂悟,这个你明白麽?”

不明白,一点都不明白。但是我只能用沉默来回答。内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从里边的书架上拿出了两片银色的药片。

“这个是安眠药,睡觉之前把它吃掉。请好好休息,冷静下来,好吗?”

轻轻的笑容像是要把我包裹起来一样,真是一个温柔的人呢。我接过药片,放到了男式裤子的口袋中。

接下来,内海领我去我的房间。

走上厨房的楼梯就是客厅。客厅的四角分别是四个客房。这样看,果然,SPHIA没有走廊。

在和内海互相道过晚安后,我回到了我的房间。

在这个白色的房间里,我做了几次深呼吸。总觉得这梦又太过现实。我开始困惑了,关门时所感受到的一阵风,在暖洋洋的房间中漫步,这一切都与现实别无二致。

尝试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有点痛。

“真是个奇怪的梦啊……”

自言自语中,我看到了洗脸台。咽了一口吐沫,我诚惶诚恐地走到了洗脸台的镜子面前。

这里是梦!在梦中发生什麽事情都无所谓的。抱着这种觉悟,我咬紧牙齿抬起了头。

镜中的那个年轻的金发男子也咬紧牙齿抬起了头。

镜中男的表情立即变得沮丧,就好像要哭出来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我。我试着摸摸自己的脸,男子也战战兢兢的摸摸自己的脸。

越看越心虚,无论如何这只是梦罢了。在进行深刻的思考和分析之前,我打算再好好观察一下。

嗯,是叫做优希堂悟……麽。

其实看起来还蛮帅的嘛。

嗯,真是好笑,虽然名字是日本人,但是却是外国人的血统。抚mo着就像流体一样柔顺的金发,我估计年龄和我差不多。

给人一种清凉感的光滑肌肤,长长的眉毛之下炯炯有神的两个眼睛,高耸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身高足有180左右,平平的胸部,腿也是非常的长。

真是一个好帅的男子。这个样子应该在校园里边走边和身边的朋友们开些无聊的玩笑才对。

我受不了镜中的悟一直这样盯着我看,于是慌忙把脸转过去。悟也慌忙把脸转过去。突然我想到了一个有趣的点子:做出了一个忧郁的注视眼神。

镜中的悟也做出了一个忧郁的眼神注视着我,我感觉到被帅男注视的快感和满足感。嗯嗯,感觉还不错。

不过即使是梦,这样看着自己的脸傻笑满足也感觉很傻。于是我离开洗面台走进了浴室。想洗个澡。

拧开水龙头,温度适宜的热水立即流了出来。我的真实身体照理说应该在饥寒交迫的雪山小屋中忍耐着酷寒,却在这梦中享受到如此舒适的沐浴,不过不管了,先洗了再说。

但是这时候,触动到了一个本质问题。

要全脱guang麽?

又一次我咽了一口唾液,我的视线自然往下看了看。从刚才就感觉若有若无然后越来越强烈的这种压倒的异物感。

以前只是听说的东西现在确实在此出现,就悬挂在那里。

(甩不掉……麽……)

喀哒,我解开腰带,丢了魂一般轻轻的晃了晃腰,那东西就是不掉下去,理所当然。

顺带提一下,我见这个东西的时候是在小学低年级,一些很过分又淘气的小男孩总是在课间打闹打不过就突然亮出这个东西给女孩子看,这时候一般女孩子都会落荒而逃。

由于有这种不良印象,当我大学的时候的朋友说“我把我男朋友的那个拍下来给你看看啊”的时候,我义无反顾的和她绝交。

因为这个我经常被那朋友说成是怪人。天然纪念物啊,国宝啊,什麽的绰号也被安在我身上。虽然有些时候有点后悔,但是自暴自弃随便找个男人就凑合这种事我也是很讨厌的。这还不至于是我这个年龄去做的事情。

总是由于这个的缘故我被当成傻瓜,我把自己的愤怒迁怒在它身上。突然,心里有一种异样的,好奇的感觉。

心底一个声音在说:看一看吧,嗯,看一看吧,恩,看一看吧……冷静的看一看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毅然解开了腰带,把裤子猛地一甩,大义凛然地抓住贴身长裤的裤沿,手一用力,低下头。

之后,我“砰”的一声倒在了地板上。

“……堂君,优希堂君,听得见麽?回答我啊,回答我……”

从远而近传来呼叫我的声音,微微的挣开眼睛,朦朦胧胧的视线中看见,有谁在俯视着我。

一脸关爱的内海把我的头放在她的膝盖上,轻轻拍着我的脸颊。

“内……海……小姐……”

“没……没事吧。到底发生了什麽事!发出了那样的尖叫声音。”

“……是什麽……”

“哎?”

“真奇怪,绝对不应该有的,这种东西……”

“什麽啊……”

“长出东西来了……”

“?”

“象……”

“你在说……象?”

“为什麽大象还要长头发……”

“……你一定是刚才发生了幻觉。这一带是不会有大象一类的生物存在的。”

就快哭了的我,借着内海的手站了起来。她打量着我穿着紧身裤的样子。

“你现在,还是冬川こころ麽?”

话还没说完我就不断的点头,内海又说道:

“你现在,还感觉到有大象麽?”

我用力的又点了一次头。

“好,让我看看在哪里。”

“不要!很恐怖的。”

“哎呀,很可惜。那麽,不要再做什麽傻事了。吃了药就早点睡吧。”

她只说了这些话,就走出房间了。

确实就像她说的那样,我这是在干嘛呀。我穿上裤子,把刚刚看到的东西从大脑中挥去。

已经够了,这个梦还是让我早点醒来吧。从口袋里我取出了刚才那到的安眠药。吃下去,睡一觉,我应该就回到原先那个女孩子的身体了吧。

从洗脸台上拿起一个干净的水杯接了点水,把两片安眠药一起吃了。

正在床上躺招等待睡着的时候,突然响起了起了浴室中水漫出浴缸的声音。在浴缸的水笼头没关,我快步跑入浴室,慌忙把它关上。

药开始起作用了,我感到强烈的睡眠yu望,同时我看着满满一浴缸热水。

特意准备的沐浴去不去享用呢?我的心之天平在“想洗个澡的心情”和“对‘象’的反感”之间徘徊。最后天平倾向于“反感”,于是我放弃了,走出浴室,这时候突然我得视界一片昏暗,随即失去了知觉。

之后,就是那片被完全赤红所渲染的世界。没有立足之处,也没有任何其他东西,被温柔完全包裹着的世界。

这里唯一存在的只有我自己的意志。可以说什麽都能做,也可以说什麽都不能做。只是我在这里存在,是千真万确地事实,仅此而已。

这里,是千真万确的真实,除此之外任何皆虚。

这些就是我的想法。

视线所及,不知不觉来到一个被白银所覆盖的广阔世界。

天上是厚重的云,风挟杂着冰块在肆虐。

这种寒冷瞬间就把身体连心都冻透了。

我意识到,我在仰面朝天地斜靠在某个人上,而那个人从我的胳膊下方环抱着我,开始费力地在雪上拖行。

“什……麽!!!”

我慌忙把在胳肢窝下的那两只手甩开,站了起来。突然腿脚上感觉一阵抽搐。

弯招腰瞪着黄泉木,他也目瞪口呆的望着我。

这是怎麽了?

“哟,黄泉木先生,你这是干什麽啊?”

“不,什麽都……”

我胸前的衣服被弄得松松垮垮的,看起来是曾经有一只手伸到衣服里边似的。文胸的钩子也松脱了。这……这……

“变……变态!色狼!好色怪大叔!”

接下来就是一个耳光重重的抽过去。

“……”

“竟敢……竟敢对我做出这样的事情!我在这里死了算了……”

我蹲在那里,双手环抱着胸前。

“……那个……其实不死也可……可以……你缓过来了就好。冷静下来就回到小屋里边吧。就这样会冻坏的。”

黄泉木呆若木鸡的喃喃说道,然后向小屋指示了一下。

这多少和我所设想的黄泉木该有的反映不一样。在我目瞪口呆的时候他还向我伸出手来。看来在我失去知觉的时候,还是发生了一些不一般的事件。

回到小屋后,黛小姐阴沉着脸坐在炉子前面。坐在原木凳子上的ゆに用担心的眼神看着我。

“没事吧。”

什麽都不知道的我还是略微点了点头。趁着小屋中的这股暖乎乎的温度,我的手伸进衣服里把文胸的扣子系好,整理整理衣服,坐在黛小姐旁边,打算在炉子上暖暖手。

“你是谁啊”

从极近距离传来的,她冷冰冰的质问。我什麽都不知道,也无法回答,只有一直沉默。只听到黛小姐嗤的一声冷笑,从我身边离开,坐到床上去了。

ゆに递给我一块小小的毛巾,让我可以把衣服上的雪擦掉。我的头发也被弄湿了。到底发生了什麽事呢,就像在雪里摸爬滚打一样沾得全身都是。

过一会儿,黄泉木先生回来了。他看见我,想说什麽最终却又把话吞回去了。我向他追问:

“那个……我刚刚在外边……”

黄泉木先生用手托着腮帮子坐在椅子上。这个姿势好像是他在思考中的习惯动作一样,对于小屋中任何人的问题都不予回答。

过了一会儿,屋里传出黄泉木先生冷静而低沉的声音。

“你自己是谁,你想不想得起来?”

“……嗯”

“那你现在,是冬川小姐,对吧?”

“是的。”

他搔了搔头,谨慎的选择着言辞。

“哎,刚才刚刚和优希堂君解释完,看来还是再重复一遍为好。”

我开始有了一种强烈不好的预感。那边是梦,这边是现实,虽然这样说,怎麽两边都有优希堂?

“你……刚才……突然又声称自己是一个名字叫做优希堂悟……的人”

我感到一阵眩晕。虽然发生了什麽事我不知道,这边我估计也会是给我下一个同样的解释。果然……

“你是一个DID患者,看你自己也不知道这个情况,我想可能是在坠机的时候受了冲击突然产生的。”

黄泉木平静的宣告在我胸中回响。

“我在和优希堂君说明的时候,我看他好像平静的接受了我的判断。”

我头脑中一片空白,但是说他的判断“错了”也缺乏相应的理由。

我在不定期的时候在意识不明中陷入了一个陌生的世界。而这个时候,很明显,也有我不认识的某个人来到我们这个世界。

就是说,在我于SPHIA的梦境中进行各种活动的时候,一个叫“优希堂悟”的人可以在这个雪山小屋中操纵着我的身体为所欲为。

真的好可怕,操纵我的身体为所欲为,真的好可怕。

“够了!你给我收敛一点!”

在床上坐着的黛小姐狠狠的说道。

“急性……的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开玩笑!我从来没有听过有急性的。你这演技骗骗那边的老头子倒可以,还想把我当作傻瓜麽!”

“……”

“你的目的是什麽?到底有什麽企图?快给我老实交待!”

“我没什麽企图啊……”

“想继续撒谎蒙混过关是吧!你三番五次的模仿悟到底对我有什麽企图!”

黄泉木先生从中插嘴问:

“黛小姐……我想请教一下,你对优希堂君的事情还知道一些什麽?”

“这和老头子没什麽关系!”

“虽然我很多东西没想清楚,但是有些东西不知道也是不行的。你和优希堂君是朋友吧。”

“宪法第三十八条第一款:任何人不可被强迫作出不利自己的供述。”

黛小姐趾高气扬地说出这句话之后,盯着黄泉木继续说道:

“这叫沉默权你知道不?所以我没有和你说的必要。”

黄泉木耸耸肩闭上了嘴。屋内的气氛很僵,我可以说是被孤立了。

“黛小姐……”

“啊?”

“对不起,我惹怒你了,我道歉。”

“哼,我才不信呢。这又是准备扯什麽天南地北的预告吧。你在哄别人的时候也别太傻了吧。这时候又来个道歉,天知道你是怎麽想的。”

她瞅了我一会儿,就坐到床上去,用毛布把全身除了头都盖住了。

“……别再耍把戏了。”

丢下了一句警告的话之后,黄泉木先生来收拾残局了。

“好了,吵完架之后该吃饭了吧。吃什麽?”

“中华盖饭”

一个声音从盖着毛布的黛小姐那传了过来,黄泉木先生苦笑了一下。

把速食中华盖饭包放在锅里热热,就可以吃了。ゆり把胡萝卜拨到黛小姐的碗里,又把肉拨过来的行为被黛小姐逮住了,不用说,她已经开始咆哮了。

黄泉木先生似乎想讲一些吃东西的重要性,无奈大家兴趣不大,之后的气氛也逐渐平静下来了。

而我边摆弄着筷子,一边陷入了沉思。

我不排除自己真的是DID的可能,但是我不知道,我是什麽时候在自己的心中做出一个叫做“优希堂悟”的人格,而且还受这种人格所支配……

不敢想了,现在我能做的,就是尽力的保持自我意识,尽力的不让其他的人格有取代我的可乘之机。嗯,就是这样。

现在是特别时期,在这里大家都感到不安。在得到救助之前,在这里忍耐,生存,度过每一天应该是最优先的事情。谁也不想有什麽额外的负担。

啊,对了,说道救助的话……

“那个报纸,怎麽样了?”

因为我一句话,把这种平静的气氛完全打破了。黄泉木先生和黛小姐的手突然停住了,两个人同时摒住呼吸,只有ゆに一个人就像完全没有发生任何事那样端着碗继续吃饭。

不碰这件事那该多好,我心底里暗暗在后悔,本应是快乐的聚餐时刻。黛小姐的手在剧烈地颤抖,手里拿着的碗发出了个嗒个嗒的声音。黄泉木先生在竭力保持镇定之后,缓缓地放下手中的碗,抬起了头。

“报纸在那边的架子上放着呢。”

向哪个方向看了一下,报纸确实放在那里。只不过和我记忆中的样子不一样。谁把它撕成一片一片的,然后又有谁把它贴回去了。

“被你撕破的报纸,大家又一起把它补回去了。”

“……我撕破的?”

“……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麽。我来做个总结,那个是恶作剧,完毕。”

黛小姐把碗放回桌子上,冷冷的目光看着黄泉木先生。

“这哪里是恶作剧了!如果是恶作剧的话,那些家伙难道会预先知道我们的飞机在这里坠落吗!而且,他们难道还会正好预测是我们四个人逃到这个避难小屋来吗!”

“黛……”

“哼,恶作剧,那这个又怎麽解释,突然拿着快照相机拍了我们的快照贴在报纸上吗?真是傻瓜的结论。”

“但是这样,你就认为这个是真的了?”

“这……”

“如果这个是真的,那为什麽未来的报纸在这里被找到了?只有这张报纸超越了时光又被我们找到了?真荒谬!你去问问其他人,谁都不会像你那样考虑。你又怎麽知道一定就是真的呢?”

“……”

“对于未知的事物我都是向好的方面去考虑。这个报纸只是一个恶作剧而已,我们一定能够活着回去的!是吧。”

黄泉木先生最后给大家来了一个充满鼓舞的总结。

我完全同意黄泉木先生的看法,干脆的回答了一声“是!”ゆに也充满精神的回答了一声“嗯!”,而黛小姐也说了声“我知道了”,结束了这个话题。

过一会儿吃完饭,交待完看守火种的顺序后大家开始睡觉。

“首先是我开始值班。”

黄泉木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气说道。我感到有些于心不安。

“不,我,我其他也帮不上什麽忙,就由我来看守吧。”

“好了好了,睡吧睡吧。”

“但是……”

“那个……我们一起睡吧,こころ姐……”

ゆに扯着我的袖子。

黄泉木先生见到这幅场景,一脸和蔼的笑了起来。我向黄泉木先生鞠了一躬,就和ゆに一起钻进双层床的下铺里了。

被毛布包裹着蜷缩成一团,很快就听见ゆに入睡的声音,可把他累坏了啊。我也感到很累,想起今天一天之内发生的各种事情,脑袋里一塌糊涂。

从内海小姐和黄泉木先生那里,都得到了DID的判断。

但是,那个通常是从幼年就遭受虐待才能产生的症状啊。

我根本没有那种心病,就像黛所说的那种急性DID什麽的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所以被说成是DID的时候,我的心里急切的有想和周围解释说明的感觉,但是我这种情况……我怎麽和周围人去说。

在烦恼的时候,无意中我想起了在SPHIA的镜子里看见的,他的脸。

优希堂悟。

真是太过真实了,在SPHIA的梦,然后再这个小屋,我所表现出来的他的人格。

莫非,SPHIA那边也是处于现实的场景之中?

如果这样来考虑,我和悟君处于“以某种频率而相互意识交换”的情况中?

这样的话,那个SPHIA的情形也可以得到解释了。

关门的时候所感受到的一股风,热水的热气,掐胳膊的痛感,以及那个大象……一切的一切,真实得理所当然。

无论如何,“我的意识寄宿在悟的肉体中”这种说法,越想越觉得是那麽回事。比起自己是DID的解释有说服力多了。

想到这里我开始苦笑,根本就是脱离现实的胡思乱想嘛。

两个人之间,意识互相交换的病例还没有被听说过,哪里有什麽说服力了。

嗯,就如刚才黄泉木先生所说,自己想不明白的地方,自己回答不了的问题,尽量往好的地方去寻求解释吧。

再怎麽样,我都是冬川こころ。不是任何什麽其他的人。就是这样。

12 - 一月十二日 / 冬川こころ视点

在深深的黑暗之中,我的意识开始苏醒。

这里和梦不一样,我深知这一点。我尝试去理解这种感觉,这感觉无法用语言去表达。

这里不是梦。

我感到一直很平静,不,也有可能在垂死边缘。

这里是一个无法形容的空间。时升时落,总有东西在做高速的运动。

准确的说,也许是“在做高速的流动”吧。

这种流动充斥全身,我就像溶解于这种流动之中,除了我之外别无他物,好舒服……

好舒服……

醒来的时候,我趴在写字台上。环视周围是暖洋洋的白色房间,屋里的床和壁柜都有点印象。

“SPHIA……”

一个人自言自语……又回到这里了啊。

看看自己的手,变成了坚硬的男性的手。我是个左撇子,现在我自己是用右手拿着签字笔,不禁叹了口气。

头有一点痛,在睡着的时候又做像这样奇怪的梦,真是不可思议。

“啊……”

这是,下腹突然感到一股胀痛,里边的东西仿佛在对我强烈的喊着“让我出去,让我出去。”以我的感觉,这是大量的液体。

“厕……厕所……”

进入洗手间,站在坐式抽水马桶之前,解开裤带,突然我脑袋中浮现出“某物”的样子。

那个瞬间,我飞也似的从厕所里逃出,扑倒在床上。

“完了!完了!”

谁来帮我拿剪刀剪掉这东西啊!为什麽男人能够平静地任由这东西挂在身上,真是太迟钝了啊。

我开始对世间的男人都有了厌恶感,为什麽要我做这种事,真的好怪啊!这个样子真的是不应该有的东西,就这样露出来就连看一眼都感到触电般的恶心,总之我是做不到了,我做不到,让那些想要的人要吧,这样的东西不要长在我身上。

但是,终究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自己。下腹中的液体已经是在哭叫的同时敲打着我的身体,这种敲打的力量越来越大,再忍耐下去的话会憋坏的!

选项有两个

一:就在裤子里解决

二:去厕所解决

如果选了一的话,我可以避免自我尴尬的场景,但是同时我作为一个成年人,作为一个犯罪心理学专业的大学生的威严就这样完全的失掉了。

二,不想选啊,但是……

……已经没有冷静考虑的时间了。我踉踉跄跄的跑进洗手间,拼命的闭上眼睛,手哆哆嗦嗦的把裤腰带解开……

解决完了之后,虽然我的手根本没有直接接触到,但是我仍然一遍又一遍的用香皂洗手,然后洗脸。之后又扑到床上哭了起来。

这是什麽样的折磨啊,虽然我感到身体上得到了解脱,但是心里还是不停的后悔。也罢,自己的决定,还能怪谁呢?

难道我要这样度过一生麽?这样想着,我突然又想到:这个时候,我的身体,在雪山小屋中的那个我的身体怎麽样了?会不会也像我这边一样被优希堂悟操纵着,然后作出一些让大家感到更困惑的事情?

突然我脑袋里又浮现出一个更加令人恐怖的景象:被操纵的我,用下流的眼光注视着我的身体,像蛇一样伸出舌头,对自己身体各部进行“检查”。

“不要啊!……绝对绝对不要啊!!!”

我恨自己如此丰富的想象力,两个人都不是小孩子了,负责任的大人不会那样做。我虽然很希望是这样,但是如果悟是个有点色色的人的话,要做什麽就很难说了啊!

无论如何我都难以冷静下来。就像动物园笼子里的熊一样我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力求保持镇定。这时候,我看见桌子上有一个留言,我想起来我醒来的时候就是右手拿着签字笔的姿势。

拿起留言开始读……这是!……

“初次见面,不,已经见过好几次了啊,就是打个招呼都要这麽困难选择合适的词语,真是少见呢。偶叫做优希堂悟。”

两只手握着留言本,我精疲力竭的瘫在了地板上。

这是悟君留给我的留言,我吞了一口气,继续读。

“首先我声明的是,对于你的身体,不必要的接触和看的这些行为,我是不会做的。请相信我的保证。”

咚……我胸中一直悬着的石头落了地。总之有个保证就好啊,第一次看见有人一开始就这麽写。看来真的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呢。

以下是重要的内容要传达:

不知道你意识到了没有,偶们正在进行人格交换。我不知道这种交换的原因,但是就我知道的而言,你的名字,叫做‘冬川こころ’。

首先,偶希望确认一下,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发生了人格交换现象。

根据我的推测,在偶的意识从这个肉体中离开的时候,取而代之的就是你的意识,在支配偶的肉体进行活动。

反过来说,你的意识从你的肉体中离开的时候,偶得意识凭藉你的肉体而行动。

没有确切的证据的话,现在只有从周围的人口中获取证言。在这个SPHIA里边,在偶的身体不被偶支配的时候,有人被告知了“冬川こころ”的名字。而且,在那个避难小屋,偶在向黄泉木先生请教谁是这个身体的主人的时候,他跟偶说的也是“冬川こころ”。

如果这些证言是可信的话,那麽偶和你的意识正在交互的在各自的身体中换来换去。

周围的人说偶们是DID,偶觉得这不可信,因为他们只能就自己的眼睛所观察。进行互相意识交换的只有偶们才知道,所以,偶们也十分清楚,自己不会是DID。

所以,以下就是偶这次要确认的问题:

首先:偶虽然是冬川こころ的容貌,冬川こころ的声音,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和你自己的人格进行对话。所以,冬川こころ的实体人格如果存在的话,请给我一个确认。

请用这台面上的记事本进行回信。

其次:请帮偶测量每一次你转移进我的身体的时间。这样,是遵循一定时间规律进行转移,还是不规则的进行转移,可以由这个纪录而得到确认。

如果有规律的话,可以在转移前的时刻进行等待,如果没有规律的话,也可以得出“没有规律”的这个结论。

对了……偶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可能会让你很不安,请带上这样的心理准备。

实际上,偶……

信在这最关键的地方中断了。

“‘偶’怎麽了,‘偶’怎麽了啊!!!!”

向后翻了几页,在哪里都没有找到接续的内容,我开始大喊起来。

“这个人在搞什麽飞机啊,为什麽突然一下子就停下来了嘛!”

一定是在写的途中发生了转移的现象,所以我醒来的时候还是拿着签字笔的姿势。不过还是很想很想知道之后写的是什麽。

带上这样的心理准备……是什麽意思?是什麽能让人感到如此恐惧?我阻止不了我自己往坏的那方面去想……‘偶’,实际上,到底怎麽了啊……

带着这种感觉我看了看自己的四肢。如我所见的其实还是一个挺完整的肉体。莫非这个身体还隐藏着什麽样的秘密麽?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啊……

“……原谅我……”

快哭出来的我重新又把记事本检查了一遍,从头到尾又翻了一遍,依然没有找到后续的内容。

我放弃了,冷静下来,作了几个深呼吸,卟噜卟噜地摇头仿佛要把那些坏想法甩掉一样,然后带着清醒冷静的心情,重新把现有的内容仔细推敲。

除去最后的那一段来说,全体文字的口气有一点命令的语调。他的字体俊美挺拔,没有一个错别字和语法错误,就连“凭据”这种高难度的汉字也能正确的使用。看来是个相当靠得住的人。所以我根本不需要有其他不必要的担心,现在只是尝试解决我能解决的问题就可以了。

这种谁都无法理解的现象,如果能找到一个和自己处于同样状况并且互相理解的人,多少会有一种安心感: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从文章的大意来看,也把优希堂君的心情很好地传递过来了,我想这个人会是很好的夥伴。

嗯!没事的,冷静下来。现在这个身体还没有发生什麽异状。如果这个身体再发生些什麽麻烦的、需要解决的事情,就留待悟君回来的时候去解决吧。我打算把这个写在留言本上,嗯,没事的没事的。

“啊,是了!”

还没有确认时间呢!从床那里看到的钟上所显示的,是下午一点二十七分。厕所的忍耐与挣扎,洗手洗脸,以及读信等等一系列事件,大概花了二十分鈡左右。所以我抵达这里的时候应该是一点零七分左右。

也许悟读到这些的时候就会安心了吧。刚刚记下,突然,我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了。这个同伴的身体开始出现饥饿的反应。

我想不能让同伴的身体挨饿,所以走出了房间,来到厨房中。

这时的餐桌上,内海小姐,犬伏,加上ゆに正在一起吃午餐。

“哎呀,优希堂君,本来还想叫你呢。”

“早上好啊,……不过已经都中午了。”

“……”

内海小姐微笑的目光中隐含着悲伤,这被我看到了。就像是母亲看着自己受伤的孩子一般,又像是慈祥的哄孩子睡觉的母亲一般。

“悟,好啊”

ゆに向我亲热地打招呼,犬伏看见我也礼貌的点了一下头。我看见她,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子。

中午吃的是烤土司面包和培根鸡蛋,以及吞拿鱼色拉。手艺真好呢。

“冬川小姐,你有什麽忌口的东西麽?”

我想,内海小姐是发现了现在是我在使用悟的身体,所以才这样问的吧。

“没有什麽特别的。”

“是吗?优希堂君特别讨厌南瓜汤呢,所以我们的菜谱中没有这一项。……你真的什麽都可以麽?”

“是啊……如果硬要说的话,有点不喜欢在糖醋里脊里边放菠萝的味道。”

“哦,你是讨厌菠萝麽?”

“不,不,只是不喜欢而已……不喜欢把这种水果做成热食。把蔬菜、猪肉和菠萝放在一起炒真是不应该的举动。”

内海小姐就像获得了同感一样开始笑了起来。

聊天中,我知道了现在的犬伏被称作“凉荫穗鸟”。我推测这可能就是报告书里边说的那种有语言障碍的稳定人格“hummingbird”的来源。现在也许只是用穗鸟来取代“Hummingbird”吧。

不过话是这麽说,和穗鸟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还是挺让人害怕的。谁也说不准她会不会突然发生人格的转换,然后向周围的人发动袭击呢?

而且,就现在的状况来看,还有一件事情让我很在意。

我尽可能自然而平静的向ゆに问道:

“那个……ゆに你有双胞胎的兄弟麽?”

“嗯?没有哦?为什麽这样问?”

斩钉截铁的回答。这样,虽然我和悟的人格交换已经可以得到解释的话,但是为什麽ゆに可以在雪山小屋和SPHIA两边同时存在?

“……不要隐瞒哦,真的不是双胞胎麽?”

“这个也没有说谎的必要吧。悟先生不信任别人麽?”

我被这话憋住了。是啊,我想起了黄泉木的话,自己无法解释的话就往好的方面去想。总之我现在想不明白,就我现在所知而言,ゆに在这里和那里都存在。我所知道的仅此而已。

是,是了!在雪山小屋那边的话……

“那,那个……这里有电话麽?”

“哎?”

“有什麽能够和外界能够取得联络的渠道?现在我马上要用!”

内海小姐拿土司面包的手停住了,眼睛向我这边看过来,说道:

“SPHIA是与外部联络隔绝的设施。禁止携带移动电话,也无法使用电脑上网。对了,这些你作为冬川小姐来说应该还不知道呢。”

吃完饭,我在客厅里检查了一下,真的没有电话。打开电脑也无法连上网络。

据内海小姐所说,这里的物资靠每月一次的物资运输船供应。所以还有将近一个月的等待期。所以要通知外界去对避难小屋中的人进行救援,在这里也是不可能的。

“我还是……什麽都做不了啊……”

我开始抱怨自己的无能。我在这里什麽都做不了。连悟那样能考虑到复杂问题的头脑都没有。

“对了!写个回信”

我这时突然想起了这件事。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坐在桌子前面,拿着签字笔,翻开悟的记事本的下一页,一切准备停当之后……写什麽好呢?

嗯,这真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估计这个问题也缠了他很久。无论怎麽写都有点尴尬。“初次见面”也不对,“你好”这样写在夜里读也有点怪怪的,如果说“喂,……”未免有失礼节。

对了,画一个插画吧。我在小学的时候曾经幻想过当漫画家,对于自己绘画的自信还是有的。我想在这个时候描绘一个雪景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好的,就画一幅雪景好了”

挑着水桶,站在美丽的雪中间调皮的笑,签字笔在纸上划出一道道线条。

“这边加一道……这边……”

“这边再凃凃……嗯……”

“……行不行?”

“唉?”

抬起头,不知何时我右手拿着一只勺子,坐在木制的桌子旁边,黄泉木先生用不可思议的惊讶目光看着我。

“咦?这……”

左手拿着菜粥的碗,柴火燃烧后的味道和刺鼻的冷风混合着钻进我的鼻孔。好一会儿我的状态才反应过来这“再次转移”的事实。

就在我打算立即记录下现在时间的时候,却发现手腕上什麼都没有。周围看看却发现不知为什麼,我的表挂在二层卧铺的扶手上。

“?”

为了拿手表,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下午12点56分,确认了时间之后,从后边传来黛小姐的声音。

“嗯?你不吃菜粥麼?”

我转过身的时候,她竟然……

“不吃的话我就吃了。”

她的手向我的粥碗伸去,我这时慌慌张张地扑回去拼命的守护着自己的碗,看来不能有疏忽的机会啊。ゆに开始对黛小姐说道:

“真是好有觅食欲啊,像母老鹰似的。”

连母老鹰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这小鬼可能是在哪里听过吧。黛对这样的称呼不以为然,望着天花板开始缓缓说道:

“刑法第三十七条:自己为了躲避现在的紧急危难,对他人的生命,身体,自由和财产有所损害的行为……”

“紧急避难的司法解释麼?”

“你还知道得挺清楚嘛,饿鬼。知道的话自己就看好自己的食物吧。”

“母老鹰最坏了!来,こころ姐,我们趁母老鹰不注意的时候也把这老太婆的食物偷了吧。”

“说谁老太婆呢!一群饿鬼!”

草草吃完菜粥,ゆに拉着我的手走进了地下仓库,就像是有什麽很重要的话要说一样。

这里比起楼上来,又冷又暗。在暗中摇曳的煤油灯照亮了ゆに的脸,还能感到一丝温暖。

“那个,在这里老太婆不会说三道四呢。”

ゆに说着,从口袋中翻来覆去的掏什麽东西。最后拿出了两枚小小的糖果。用黄色的包装纸包着,是菠萝味的糖。

“这个,送给こころ姐。”

“但是我们躲起来吃这个的话……”

“糖是我的,那麽我想怎麽样就怎麽样。在被顺手牵羊前把它吃掉,嗯。”

“顺手牵羊的话,黛小姐?”

“是啊。……那个……鸢和黛,这两个字很相近吧。”

ゆに在空中用指尖比划,像是写字的样子。这孩子连这麽难的汉字都知道,不过我的良心还是有点过意不去。ゆに又开始说道:

“啊!对了!我记得こころ姐好像不大喜欢菠萝的……”

“也不是这样说啦。这个,还是ゆに拿着好了。等到我真的肚子饿得受不了的时候再说吧。”

这孩子可能肚子空着,还说要连自己那份食物都给我。ゆに认真的把糖收好了之后,突然脸上一脸严肃,就像是深思熟虑了什麽一样。

“那个,こころ姐,我们结婚吧。”

我听了这个瘫坐在地上,两手扶着地板,低着头。这反应真是大。

“高兴麽?”

我拼命的摇着头。怎麽打消这种小孩子的念头我也不知道。

“讨厌我麽?”

“不喜欢也不讨厌……ゆに还是个小孩子呢!在考虑对象之外!”

拄着膝盖站起来,我严肃的对ゆに说:

“不可能的事情就不要说了,好了我要上去了,这里很冷呢。”

ゆに就像不满一样嘟着嘴,像是带着很重的心事,准备从梯子爬上去。爬到一半,他又一次向我转过来:

“即使是小孩子的话,就不能试一试麽。”

不死心的表情,大人的口气,绘声绘色。

“啊……”

我心里又是一阵冲击,不知不觉涨红了脸。

“哈哈,开玩笑的,真像个孩子~……”

ゆに做了个鬼脸,吐吐舌头,就从梯子上消失了。

我松了一口气。真的感到不轻松,刚才那些话到底是什麽意思?这个孩子身上的谜团真的很多啊。

“啊呀!”

这个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那孩子!为什麽连我讨厌菠萝的事情都知道!”

我在说这个的时候是在SPHIA,在这边并没有说过类似的话啊。无意中在脑袋里想出来的话,心里反复思考之后变得越来越严重。

“——莫非ゆに也转移了?”

不像我和悟君只是在意识上进行交换,ゆに是连身体在避难小屋和SPHIA之间进行传送。这就可以说明ゆに在两边的世界都存在的理由了。我打算向ゆに问个究竟,登上了楼梯。

小屋内,ゆに兴致勃勃地看着拿着刀的黄泉木先生的样子。

我问了一个已经问过的问题。

“那个……ゆに有没有双胞胎的兄弟?”

“哎?没有呢。”

又是斩钉截铁的回答。也没有再问我这样问的意图。ゆに只是盯着那把长达二十公分的救生刀,轻轻地呼吸仿佛在传达出自己由衷的羡慕之情。

黄泉木先生在仔细小心的用布反复擦拭刀身。

“刀这种东西若平日不注意时常拿出来保养的话,到真要用的时候会很麻烦的。”

黄泉木先生那双有如看着自己孩子的眼睛盯着刀上绽放出的光芒入了神。白银般耀眼的刀刃真是漂亮。

情不自禁的,“拿来看看拿来看看”的说着,手向黄泉木伸出去了。

“不要受伤哦。”

就在黄泉木先生把刀放到我手上的瞬间,突然我的视界被黑色天鹅绒覆盖了一般,我失去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我坐在整洁的床上。在暖洋洋的白色房间中,我意识到,我转移到了SPHIA。

“啊呀!”

悟君在突然发现自己拿着一把刀的时候,会是多麽的惊讶呢?我从床前架子上的时钟得知了现在的时刻:下午六点三分。

整个建筑物中寂静无声,就像是没有人在这里生活一样。

哎,离岛而建的这种隔离精神保护设施,有这样的气氛也不奇怪。不过怎麽说,自己都会感到有一点寂寞吧。

下了床,伸了个懒腰。至今为止已经互相传送好几次了,使用悟的身体进行活动也感到有些习惯了。不会有其他不适的感觉。好了,接下来干什麽呢?

突然感到从脚往上一股剧烈的震动。

“……嗯?”

我突然想起悟留下的那句话“实际上,偶……”,可能是全身起了什麽异常变化吧。就在我慌忙屏住呼吸的时候——

“咕咚……”

一阵轰鸣的声音把我震了起来,抛在地板上。接下来又是一阵大的冲击,地板迅速下降,身体抛了起来。

——地震!

慌忙中我躲到床下缩成了一团,就像乌龟一样抱着头躲避冲击。

这种没有放多少东西的房间,不用担心有东西会掉下来。而且这种程度的地震也不能对这坚固的建筑造成什麽威胁。只是听到啪啦啪啦的声音,也许是一些厨房的盘子被摔碎了吧。然后“啪滋”一声,屋里的灯光灭了。

远远传来有人在恐惧的呻吟声。

虽然是ゆに的声音,在剧烈的摇晃中也没办法行动。我闭上眼睛等待着震动的停止。

地震持续了多长时间已经无从得知。在停下来的那一刻,我冲出了房间。

黑暗中,内海拿着手电筒,和ゆに,穗鸟站在一起。

“没……没事吧”

“嗯,看来没有人受伤。优希堂君也还好吧。”

“啊……嗯……我也没受伤呢。”

无法看见三个人的表情,但是可以感到ゆに和穗鸟两个人在恐惧。

内海小姐拿着手电筒巡视了一下,散落的玻璃和陶器类碎片在电筒的照射下反射出不规则的光芒。要收拾这个看来很困难。

“之后的打扫工作,我也来帮忙吧。”

“哎呀。又变成冬川小姐了。多谢……不过地震之后就该是海啸……”

内海小姐这样说的话,那麽SPHIA的位置应该在岛中靠近海的位置。说来由于我还没从这个建筑物里出去,所以对周围的地形一无所知。

就在这黑暗之中,大家互相贴着坐在地板上。

通常海啸的袭击在地震之后十几分鈡就会来到。在海浪来袭的时候逃到哪里为好呢?外边还是暴风雪下的严寒。看来只能在这个建筑物里忍耐了。这个建筑物应该有那样足够的强度吧。

发抖的ゆに被内海小姐抱着,穗鸟依偎在我的身上,我们的手握着,谁也不说话。

从远处传来的风声在我耳中回荡。听着那种声音我们瑟瑟发抖,胃也有一种在抽搐的感觉。

“谁来……救救我们……”

ゆに喃喃地说道,豆大的泪珠扑嗦扑嗦的落了下来,正在我要说一两句安慰的话的时候,突然我堕入了比这还黑暗的深渊中。

我被毛布包裹着坐在炉子前,没有任何惊奇的感觉,只是又一次被传送回了小屋。

SPHIA里边的人应该没事吧,在那个黑暗中我的手握住颤抖的穗鸟的手的感觉似乎还依然存在。在那种恐怖的时刻她没有尖叫失控,只是静静地靠着我颤抖。

我在这里没有遭遇海啸的危机,所以除了祈祷,其他什麽都做不了,突然有一种很想哭的感觉。

啊,对了!确认现在的时间……我摸了摸手表,又一次从我的手腕上消失了。周围找了一下,不知为什麽被放在桌子上了。由于某种不明原因,悟君在每次转移之旅后,都把我的手表解下来。我拿起表,指针指向下午六点三十六分。

晚饭是干粮和茶。无味道的干粮就着ju花茶吃进去,味道还不算很差。可能是我已经饿坏了吧。

黄泉木先生的脸略微有一些浮肿。他对我们说,ju花茶有一些安眠的效果,如果能防止发生低体温症的话,睡眠是最好的阻止能量消耗的方法。

在冬季山中睡眠的时候,最危险的低体温症这种病,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冬季的寒冷是死神呢。从最弱的成员开始,一个一个地夺取生命。所以不必要的浪费能量要尽力地避免。在火种燃尽之前还是尽力的保持体温吧。”

黄泉木的话让黛起了很大的反应。

“你等等,火种燃尽是怎麽回事!”

“就是说我们得开始限制柴火的用量了,如果这样继续烧下去的话,明天,或许后天,就会耗尽所有的燃料。”

“那你好歹想个法子啊!”

“没办法。就是你成天冷啊冷啊地吵,所以才这样大量浪费的。”

黛小姐咬着嘴唇,也许在考虑不能使用炉子的时候,在这种寒冷中如何度日的方法。

大家都在一片压抑的沉默中进食。

不安感一点一点的加深。从坠机开始到现在已经两天了,救援队还没有到来。

黄泉木先生坐在炉子前,在清点检查自己的装备。就像是要自己一个人下山一样谨慎。

“黄泉木先生,你在干什麽……”

“嗯?啊……冬川小姐。现在看来雪势弱了不少,我打算到坠机地点去再做一番检查。”

“在那边还有什麽吗?”

“在残骸中的什麽地方或许有无线电也说不定。再找到飞机黑匣子上的电源的话,那麽就可以和外界联络了。”

“……请小心一点……我们就托付给你了。”

黄泉木先生用他那习惯的动作摸了摸鼻子。

“啊,对不起,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他从口袋中翻找着,终于找到了一张从纸壳箱上撕下来的纸。

“优希堂君拜托我把这个交给你。不过在我这方看来你们俩之间什麽交换我也弄不清楚,就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悟君给我的……”

这是第二封信了。我向黄泉木先生道过谢之后,坐在床上查看悟留给我的信息。在上边写着只有一行字:“请听听录音笔里边的信息。”

我的手伸进口袋里,拿出微型的手持VR(录音笔),按下了开关。

“这是刚才信息的延续。

从VR中传出的,是我自己的声音,是我自己因为十分紧张而没有感情的声音。有点不可思议的感觉呢。

“下一次什麽时候再发生转移的现象偶也不知道。所以挑最主要的信息来说。实际上,偶……”

我摒住呼吸,留言在继续播放。

“偶的性命似乎被什麽人盯上了。”

放音还在继续,我的视界进入了一片黑暗,意识也堕入了深渊之中。

眼前一如既往的漆黑,但是我明白,我的意识已经苏醒。

但是,为什麽左手感到像灼烧一般的疼痛!

“呜哇啊!!”

忍不住呻吟起来。发生了什麽事我不知道,总之这种剧烈的疼痛直达我的大脑,什麽都无法思考了。

我意识到我的姿势很奇怪,刚才还在床上坐着,到了这里却半蹲在地板上。

眼神在黑暗中凝结。

——谁在那里?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我感到有什麽人在附近,若有若无。

——逃,快逃!!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不知道为什麽,我感觉到强烈的杀气。忍耐着疼痛,仔细地辨别着周围的声音,摸索着前进。

在黑暗中眼睛不起作用,加上手上的疼痛,“逃到哪里”,“怎麽逃”都根本不知道。只是像在梦中一样拼命的挪动。终于逃到了一个有窗户的房间。

窗外是飞舞的雪花。深暗的灰色中冰块相互交错飙飞。

我确认了一下自己的位置,这里是SPHIA的客厅。因为还是持续停电的状态,屋子里没有灯。

我想起了转移之前刚刚听到的悟在VR上的留言。

“偶的性命似乎被什麽人盯上了。”

我想一直呆在这里肯定不行,于是到窗户旁边,敲了敲玻璃。看来是开不了。不过就现在这样出去也是不可能的。然后转过身来,在客厅中间,黑暗中似乎确实有一个人站在那里。

“谁!”

我的声音似乎被黑暗所吸收,没有听到回答的声音,只有一片寂静。

我像箭一样迅速逃回悟君的房间。

竭尽全力关上门,上好了锁。

这里应该没问题了吧。我终于安下心来。身体软软地瘫在地板上。可能是从紧张的状态中解除的缘故,左腕的疼痛立即扩散到全身。

“啊,啊……”

我竭力的忍住自己叫出声,无意用手一摸,感到湿湿滑滑的。

“出血了啊……”

到底是伤到什麽程度我还不清楚。但是就手的触感而言,周围这样出血,我想是相当深的伤口。

我摇摇头,被接连卷入这样的状况,真是有点不理解呢。

在雪山小屋中已经非常危险了,为什麽还得到这个让性命被别人盯上的场合来?就像是无视我自己的意志一般,一次又一次发生性命攸关的袭击。根本没有让人思考的机会,全部都要靠当场反应临时解决。为什麽选中我,让我必须陷入这种场景做这种事!我虽然是很想活下去,但是却不想卷入这样麻烦的事情啊!我不是那麽聪明的人!

“优希堂君?”

突然有个声音在叫我。我立即触电般的转过身。屋子里似乎有什麽人在。是那个人的声音。

“……内海小姐?”

“嗯嗯,是的。”

她的声音这时听起来有点不同,一步一步向我靠近。

怎麽办才好……一瞬间我突然想起……虽然很不愿意往那方面去想……如果袭击我的人是内海小姐的话……

就像ゆに说的,我也许陷入了怀疑一切的状态之中。但是现在的状况,处于无论是谁都会理解的极度危险的境地之中。

我咽下一口唾沫,正在我打算去拉门把手逃离房间的时候……

“——啪!”

一声脆响,房间被柔和的光包围。这声音和突然的光芒把我吓了一跳,看起来电力恢复了。

“优希堂君,你……”

我还在弯着腰喘息着回了一下头,内海小姐的面色已经变了,三步两步冲到我面前抓住我的肩。

“血!正在出血啊!!”

“哎?……”

我向这个感到热乎乎的左手看了一眼。

红黑的血迹淌得到处都是。一道像石榴一样翻开了的伤口正在呼呼的往外冒血。

这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已经伤到肌肉了吧。因为看到了的缘故,这种痛苦加剧了,而且由于贫血造成了一阵一阵的眩晕。

“急……急救箱”

内海小姐从房间里冲了出去。我慌忙扯住了她的裙边。

“等等……现在不能出去!”

“唉?”

“我被人袭击了!”

“啊?”

“就是在外边的人!这个伤……”

我抬起头看到了内海小姐的脸,突然我的话停住了。

——内海小姐的双手,也粘糊糊的沾满了血。

看见从她手上滴下来的鲜血,我触电似的放开了拉扯她裙子的手,慢慢的向后退去。内海小姐也反应过来,盯着自己的双手。

“不要……不要……一定是弄错了……”

我紧紧地盯着她的行动,绊倒了哪里,屁股着地地摔在地上,挪动着继续向后退,寻找着可以逃的方向。

“这些是刚才碰到你的时候沾上的血。”

“我,我可没……”

内海小姐的表情开始严肃了,看着我的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

“冬川小姐吧……你在怀疑我麽?”

“……”

“那这种眼神又是什麽意思?”

“不……怀疑什麽的……”

“我去袭击你有什麽好处麽?钱?地位?还不是什麽都没有?”

我无法回答。我不是悟,无法知道他和内海小姐在背后有什麽纠葛。

“与其说怀疑我,倒不如去怀疑犬……”

内海小姐说到一半,突然把剩下的话吞回去了。

应该是在说犬伏这个名字吧。平时都是用穗鸟的称呼,内心里果然还是把她当作杀人魔一样保持警惕。只是在表面上不说罢了。

内海用咳嗽掩饰过去,继续说:

“……好了,不过你手上的伤,应该尽早处理一下。”

把门开了一条缝,观察了一下客厅的情况。她说到:“没关系,没有其他怪人在这里。”,然后对我轻轻的点了几下头。

我怀着满肚子的疑问,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随着内海小姐走出去。

客厅里ゆに和穗鸟都在。他们看见我这样流血都吓了一跳。为了不让两个人担心,我把伤口捂起来了。

内海小姐去厨房的水龙头那里洗手,与此同时穗鸟拿过急救箱,翻了一会儿才找出了一卷绷带。ゆに似乎对血比较恐惧,离得远远的朝这边看过来。

穗鸟低下头,用剪刀剪开绷带的包装,在我的伤口上反复缠了厚厚的几层,就像是水泥管一样厚。

ゆに看到这里,开始开玩笑的叫道“真是很笨的包扎呢!”,穗鸟的脸涨得通红,有点不好意思。

“谢谢你,穗鸟。”

我对着她做了个温柔的微笑。

之后,内海小姐过来重新为我包札了一次,又为我打了镇痛剂。疼痛的感觉似乎减轻了很多。

也许是镇痛剂的副作用吧。我的脑袋模糊不清,躺在沙发上休息。内海小姐拿着毛布盖在我的身上。我道过谢后,随着粗重的呼吸,我看着天花板。

——在这些人之中,有要夺取悟君性命的人。

不能相信啊。不!是不想相信。这麽温柔的一群人,会产生夺取人性命的念头,不应该啊……

因为我已经有了好几次处于异常现象中的经验,我的猜疑心在聚集的同时,碰到什麽事情也都可以冷静的反应了吧。

“喂,喂,悟……不,こころ姐……”

正在胡思乱想,从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是ゆに坐在沙发的扶手上狡黠的笑。

“现在……是こころ姐吧。”

“嗯,嗯……”

为什麽在这边的ゆに也如此平静地接受了悟的身体被我的意识侵入的事实?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一个能够令人信服的解释。

“停电之后,我又把电闸拉回去了。挺厉害的吧。”

“唉?ゆに你怎麽做到的?”

“想知道麽?”

“嗯。”

“你看你看~……”

就像要给我看些什麽有趣的事物一样,ゆに扯着我的袖子。

真是很想就这样躺着,但是或许能发现什麽能够揭开谜的线索也说不定。我拖着沉重的身体跟着ゆに去了。

在厨房的一角,有一个楼梯,直接通道地下室。

微弱的青绿色灯光映在裸露的水泥墙壁和地板上。这是一个有些阴冷的狭小空间。木箱和纸壳箱堆得到处都是,在轰鸣的锅炉运转的声音中,我听到“吱吱”的声音,或许是老鼠在叫吧。

“看,哪里。”

ゆに用手电筒的光照着接近天花板的配电盘。

“真是个了不起的发现呢。”

“嘿嘿,厉害吧。”

“厉害厉害。”

在称赞ゆに的同时,我却在思考另外的问题。

在停电的时候,我在厨房被袭击,可能由于地震而造成的那个停电,也有人为的因素吧。

“你是怎麽登上去的?”

“从那边的木箱爬上去就可以了。”

ゆに向我指了一下那边三层叠起来的木箱。确实从那里爬上去能够到达配电盘。虽然有些危险,但是我还是想上去仔细检查一下配电盘上的人为痕迹。

悟的身体的话,只用叠两层木箱就够了。我爬上木箱,站稳后,开始检查各个开关的情况。

总电路断路器上全是灰尘,只有ゆに接触之后留下来的小小的指印,没有其他可疑的痕迹。看来只有因地震而造成停电的解释了。

我放弃了,正在我要爬下来的时候——咚……

脚下一滑,尖叫了一声,就向水泥地板倒去。好在我倒在一堆纸壳箱中,那堆纸壳箱轰的一声散得到处都是。

“疼……”

“こころ姐……我就知道你会掉下来的……”

“什麽嘛……”

ゆに用手电筒的光照着那堆崩坏的纸壳箱山,箱子散落了一地。

“嗯?”

ゆに的手电筒在一个地方停住了,黄色光的那一端,是地板上的一个小小的升降口。近距离观察一下,蒙上了厚厚的灰尘,看来很长时间没有使用了。

“地下可能还有一层呢。”

我用手拉住升降口的把手,尝试推了几下,又尝试拉了几下,开不了。就像是锁上了一样。

“这是什麽”

“不是食品保存库麽?为了不让老鼠来吃,所以锁上了。”

“可能吧。”

但是如果是这样,为什麽要如此牢固的锁上呢?周边的尘埃很厚,也没有人出入的痕迹。不过这样也没有犯人藏在里边的可能了。ゆに像是对这里失去了兴趣:

“好了,好冷哦……这里。”

我们走上楼梯打算回去。我还在在意那个门的事情,ゆに则毫不在意的往上走。

和ゆに分开之后,我回到悟的房间。

门口还有几滴干涸的血迹,散发出可怕的气息。我坐在床上,看到的是旁边的写字台上的记事本。我慌忙拿过来,看看悟有没有给我留下什麽新的信息。

你到底是谁

突兀的语气让我感到后背发凉,这该怎麽回答呢?可能这个人的表达方式就是这样的吧。我看着这书写潦草的纸面继续读下去。

偶读了你留下来的信,里边的内容实在让偶感到很头大。

“下午一点零七分转移”这一条倒是容易理解的简洁明快的表达。

但是,之后的文章为什麽要用暗号化的语言来表达?偶不能理解。

这是象形文字麽?还是稀少部族的语言体系为基础而构筑的通信暗号?即使去解读也罢,为什麽你要用这种暗号化的语言来写作,以下是偶的几点推测。

Question:冬川こころ以什麽理由写成这个暗号化文章呢?

A1:为了不让第三者知道,作为今后活动方便的保证。

A2:对偶的悟性进行考量

A3:什麽都没想

是依据什麽理由,在回信的时候,请把正确答案的号码写下来。知道正确答案后,根据答案的不同,处理手法也不一样。

正确答案如果是一……的话,请简明的解释一下暗号所代表的内容。如果有可能的话把部族名称和那种语言体系的特征也一并写下来。不过如果你判断“如果把部族的名称写下来的话就有高度的洩漏信息的可能性”的话,那麽什麽都不写也可以,偶自己再在这边进行调查。

如果正确答案是二的话,那麽没问题,偶是你合适的对手。但是现在请节约偶们的时间,现在对于这种异常现象的解谜为最优先的任务,玩暗号解谜的游戏还是等闲下来的时候再说。

恐怕最大的可能是第三。这样的话我简直就像是骚着头对一堆没有意义的符号思考了半天“这是啥这是啥”一样。求你了,请再认真地面对现有的问题,然后作出简明的表达。

读到这里,我对“你到底是谁”的这种心中的突兀感就此得到了解释。

这个人搞什麽嘛。什麽暗号什麽的,只是我偶然画上去的一个雪景插画罢了。确实在画的途中进行了转移,所以没有完成。但是也不至于见到那个就想到“暗号啊”什麽之类的东西啊。

外表看起来很帅,可是内心或许还是和外表有些偏差。带着令人害怕的不安心情,我继续往下读。

如果用容易理解的话语来表达的话,偶和你现在是命运相连。喜欢也好讨厌也好,这样的状况是不容否认的。为了互相协作,对于自己能够获得信息,以及在SPHIA发生的事情,请尽量和偶联络。可能在这期间多少有些情报洩露,但是我们要保住这有限的联络机会。这个是最优先的事情。只有偶们互相协作,才又可能达成“转移事件解明”的这个大目标。这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步。

你对偶有什麽看法我不是很清楚,但是毕竟偶和你是同伴,作为同伴的关系,或者说,偶们是作为“一心同体”的关系而存在。

这样说可能会让你多心了,这可不是求婚什麽的情书哦。

为什麽要用这种词语,偶在这里说明一下。要寻找合适的语言来表达现在的状态尚且比较困难,和“关系好的朋友”还不一样,偶目前只能找到“同伴”,“一心同体”这些还是蛮适合现在这种情况的词语。希望你能理解。

我发现这个人的脑袋整个就是一个理科生的感觉。话说回来,虽然写法口气让人感到有点正经的过分了,但是作为“协助关系”这样的说法却不会感觉到有什麽敌意。

对不起,看起来有其他人要过来。

之后偶会记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在避难小屋里边录音笔上的信息听了麽?为了保险偶再在这里写一下。偶似乎被什麽人盯上了,在这个SPHIA中请保持高度的警惕。

避难小屋这边请不要担心。偶会信守不会看也不会接触你的身体的承诺。安心的在那边生活。

再见

信在这里终结。我对我身体的事情得到了令人安心的答复,那麽在我这边,也尽我所能的要让悟君不要再受伤。

不过话说回来,从这个信中也似乎透露出一种对我轻微有点不信任的气氛。

大概是我这边传送过去的信息太少了吧,对于我是一个怎样的人,悟可能还是抱着一种警戒的心理。

“赶快写个回信吧。”

如果认真地表明自己并不是古怪的人的话,可能他对我的态度就会有所改变吧。

在写字台前坐下,拿起笔翻开记事本,展开新的一页。因为左手收了伤的关系,只能使用右手来写了。

“还是很困难呢……”

不惯用的手写出来的字很难辨认。为了不被误解,而且要赶时间,我尽我所能地避开汉字,用工整的假名代替。只有最关键的字才保留汉字。

初次见面,悟君。

首先,那个只是一幅插画而已。由于正在画的时候发生了时空转移现象,所以留下来的东西看起来很奇怪,对造成你的混乱我表示道歉。

对了,你被谁袭击了,左手受了伤。虽然一直很小心,但是还是受伤了。

虽然听起来很糟,但是请你原谅我。

我这边,已经把受伤的地方包扎完毕了。真是个不幸的事情呢。

然后……就是我的问题。

你觉得盯上你性命的人是谁?

为什麽那个人要袭击你?

还有,这个设施,真的不可以外出麽?

ゆに也在随着我们进行转移麽?

一下子一堆问题真是对不起。如果能够都得到回答的话,我很高兴。

这边的情况报告:

在SPHIA,发生了地震,之后电闸跳断了。现在又恢复了。

然后是转移时间。

下午1点07分,来到SPHIA,下午1点40分,回到小屋

下午6点03分,来到SPHIA,下午6点36分,回到小屋。

这里7点33分,来到SPHIA

粗略的看一看,有什麽规律麽?

最后:

我正在认真地思考。

在这里我会由始至终的保持身体的安全,同样,也希望雪山小屋中的同伴们能够得救。

所以大家都要好好的努力。

我也会好好的守护悟君的身体。约定好了哦。

我期待我们能够见面的一天。

再见。

写到这里我已经没有力气在写下去了。我愁眉苦脸的望着颤抖的右手。用不习惯的那只手写字真费力,果然连拿笔都十分困难。

重新看了一遍我的信,无论字体和格式简直就是幼儿园的文章。不过就现在的状态而言没有其他办法。如果再说我这个是密码文的话,我得把我是左撇子的事实解释清楚,得在字面上加上这个信息。

啊!还忘了一件事。虽然悟君向我保证过不接触我的身体,但是我再在文章末尾提醒一下这个信息“我的身体要碰的话可是违反约定噢~……”也不过分吧。我用右手拿起了笔:

附言:

我的身体要碰得话……

刚写到这里,我的视界就被黑暗遮盖了……

当黑天鹅绒翻开的时候,我的眼前已经不是记事本和笔,而是那张报纸。报纸表面还有胶布贴的满是补丁的痕迹。我用两只手拿着报纸,正在看上边的报道。

又一次转移了啊……

把报纸放下来,我正面相对的,是黄泉木先生和ゆに。ゆに眨巴眨巴的眼睛盯着斜下方,黄泉木先生也用那弥辣的眼神盯着斜下方。

“……?”

追随二人的目线,直到……裙子内侧……

我发现我叉开双腿大剌剌的坐在凳子上,正在读报纸。

立即我把两只腿并拢,我抬起了头。只见黄泉木先生对ゆに小声嘀咕着什麽,还用手指比划来比划去。

“少有的白玉观音啊……看着就感觉像自己被火烧了一样。”

说着继续试图往下看。

我站起来,从炉子的柴堆里拔了一根木柴出来,朝着低着头的黄泉木先生的头发烧去。之后雪原上便传出黄泉木先生凄厉的叫声,和着风飘散在远方。

我拿着熊熊燃烧的干柴,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个人。他的牙齿喀哒喀哒地抖动着跪在我面前拼命求饶: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们提醒过优希堂君,请你看报纸的时候把腿合上点……”

我在椅子上坐着,冷冷的看着求饶的黄泉木先生猥琐的头。

“对不起!下次绝对不会这样了,请原谅我。”

“……黄泉木先生,好像有点和你一直装作慈父的形象有点不一致呢。”

“我在反省。我只是开了个玩笑什麽的。我也是当过父亲的人,有时候开玩笑比较荤,真的请原谅我。”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不是黄泉木先生的错,都是悟君造成的。到时候请和他好好说明一下。拜托了。”

“我明白了,一定好好传达,一定好好的传达。”

“他没有什麽奇怪的举动吧,看我的身体,或者到处乱摸什麽的。”

“没有。没有发现什麽特别的猥亵举动,不然我们早就发现了,没事的。”

黄泉木先生少见的惊慌失措,不停的道歉。在我的心里倒是不怎麽责怪黄泉木先生的作为,虽然他有点好色的样子,但是这人真是个不错的人。

于是关于这件事,我压倒性的认为全是悟的不对。既然原谅了黄泉木先生,心中的怒火边全都发洩到了悟身上。不知为何我感到这股怒火难以收容。

为什麽那家伙信誓旦旦的说“我保证”之类的鬼话,然后马上就在这边把我的裙底亮给别人看。我虽然也有拿着裤子在SPHIA到处乱转的时候,但是并没有损害他的尊严啊。

冷静下来之后,我打算察看现在的时间,谁知手表又一次不见了。

这次我的手表被放到口袋里了。我希望这种情况能适可而止。咕噜咕噜的抱怨中,我确认了时间,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十一分,刚才发火浪费了大概五分钟左右,我估计可能这次转移的时间是八点六分左右。

说起来上一次,悟君的VR留言在最后的地方中断了。之后的信息由于转移,没有听到。所以我回到床上,用毛布盖住头,从口袋中拿出录音笔,按下了播放键。

低沉的抑扬顿挫的我自己的声音,从小喇叭中播放出来。内容是“偶的性命似乎被什麽人盯上了”的继续。

虽然不能确切的断定,但是这并不是单纯的事故,而且这种事已经接连发生两次了。

犯人尚且未知,不过嫌疑也只能在内海,ゆに和犬伏之中。因此,要作为嫌疑者来进行谨慎的接触。

如果偶的身体死了,无论里边是偶的意识还是你的意识,会变成怎样呢?不堪设想。总之,不要怠慢对周围的警戒。拜托了。

没有新的录音,我把VR放进口袋,盖着毛布叹息。无论这边还是那边都没有喘息的机会啊。可能有点累了,我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我醒来的时候就感觉有点异样。睁开眼睛,眼前是穗鸟小姐站在那里。我吓了一跳。环视四周,我现在在SPHIA的餐厅,无任何预兆的转移让我感到很困惑。穗鸟小姐稍微歪着头,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我。

“啊……穗鸟小姐,好啊。”

只有我这一方打招呼未免有些尴尬。不过我还是尽可能的热情。因为悟君说的“作为嫌疑者来进行谨慎的接触”这个忠告在我脑袋中回响。

“……”

穗鸟小姐就像平常一样,无表情的指着地板上的什麽东西。我低头一看,是一只脑袋被压扁了的老鼠。

“呀!……”

看到的那一瞬间,我就像一只弹簧人偶一样向后弹去。这种惨状真的不敢正视。本来神经已经绷得很紧了,在来个这样让人恶心的东西,我捂着嘴,转过身。

“哎呀,优希堂君,你不舒服吗?”

内海小姐拿着毛巾从地下室走上来。

“这……这是什麽啊……”

“啊!又变成冬川小姐了麽。优希堂君和穗鸟小姐发现了这可怜的孩子啊。那麽我们找个地方把它安葬吧。”

内海小姐没有一丝恐惧的神态,像是很悲哀的样子把死掉的老鼠捧在手上。她对我们说:

“我们出去麽?”

“不了,对不起,我有点……”

“啊,看你面色很不好,请好好在此休息吧。”

于是内海小姐和穗鸟小姐带着死去的老鼠,一起从正面大门出去了。

我回到了悟得房间。在房间里的鈡上得到了时间确认:晚上九点五十四分。刚刚大概经过了五分钟的话,那麽转移时间应该是晚上九点四十九分左右。

桌子上一如既往的放着新的纪事纸。啊……我轻叫了一声,走过去拿起纪事本,开始读悟先生留下来的文字。

左手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呢。

我咽了一口唾液。我做好因受伤被骂,甚至被报复的心理准备,继续往下读:

不过之后总算逃脱了啊,真是太好了。如此拼命的守护偶的身体,偶表示由衷的感谢。偶这边也会努力的保护你的身体的。

嗯,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呢。太好了太好了。之后尽是些感谢的话语。而且还似乎对他萌生出些许好感。

好了,以下就你先前的问题进行的回答。

Q:要拿你命的到底是什麽人?

A:偶不知道。虽然穗鸟的可能性最高,但是也不能对内海和ゆに放松警惕。

Q:为什麽有人要袭击我:偶现在还尚且说不出来。偶被人从钟楼上推下来了。这是听内海小姐告诉我的。偶自己已经没有那部分的记忆了。你第一次在SPHIA醒来的时候,估计是在那之后几个小时之内。

其次,偶在浴室中的袭击。在热水的浴池中我的头沉在水中,差点就被溺死了。

接下来就是,你也知道的,被刃具割伤的事件。所以偶觉得我被人盯上了,是依据以上几个理由而得出的结论。

读到这里,我突然感到很恐惧。把自己房间的门,窗都锁上了。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可能就有对悟有威胁的隐患。所以要时时保持警惕。我继续读剩下来的文字。

Q:在这个设施中,真的不能出去麽?

A:就偶所知而言,出去也好和外界取得联络也好,都是不能办到的。实际上,偶从钟楼上掉下来之后,就陷入一种失忆的状态了。关于这个设施的事情,有些记得有些不记得,所以不能爽快地作出回答。

至此全部问题回答结束。

嗯?这就答完了?

“你觉得ゆに也在进行转移麽?

“看到那张修修补补的报纸,有什麽感想?”

这两个问题没有作出回答。是忘了写麽?如果以他那麽正派的作风来考虑,还是有点不对劲。不过我为什麽要去通过文章想象别人的人格?根本没有见过面。是什麽样的人现在根本还无法判断呢。

好了,总之继续读下去吧。

现在就是偶这边的转移时间。

下午一点零七分,转移到避难小屋,下午一点四十分,回到SPHIA。

下午六点三分,转移到避难小屋,下午??点??分,回到SPHIA。

晚上七点三十三分,转移到避难小屋,晚上八点零六分,回到SPHIA。

关于第四回的下午?点??分,在黑暗中偶被什麽袭击的时候无法确认时间。

时空转移的法则,现在还不能确认。所以还需收集更多的信息。

附录:你的那个指示……等到一个合适的场合,再去实行。你那边如果方便的话,偶自然是没问题……

这个附录到底是什麽意思嘛。我不记得我下了什麽指示,只是写了“不能碰身体”之类的话。场合?时机?方便的时候……推敲了一下,还是不知道什麽意思。

不过也无所谓了,这个人向来说些令人难以理解的话。总之把这种难懂的东西丢到一边去好了。

全部悟的文风都是极为正经谨慎,问题也几乎都回答了。果然是个靠得住的人呢。给我写的信也是一成不变的写事务联络的笔法。

嗯……我叹息了一声,躺在了床上。

疲劳已经超过了界限。昨天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了,再思考下去已经疲惫不堪了。

我把被子盖好,听着SPHIA外边的风声,似乎大了许多。听着这种声音,我不安的心情也逐渐增大。于是我把头埋在被子里,堵住耳朵,同时闭上了眼睛。

13 - 一月十三日 / 冬川こころ视点

在恍惚中我听到柴火爆裂的声音,没有了听惯的暴风雪的咆哮。朦胧的睁开双眼,我裹着毛布,躺在避难小屋的床上。

昨天还应该在SPHIA的,可能是在睡眠之中发生的转移吧。

忽的起来伸了个懒腰,抬起手腕……

手表又不见了。看来是特意每次都摘下来呢。我在周围找了找,最后在枕头下边发现了。

一边生气一边确认了现在的时刻:上午10点30分。虽然这时还感觉有些迷迷糊糊,但是这对我来说已经算是睡了一个懒觉了。

下了床,我慌忙跑到炉子之前。

为了节约干柴,火势已经调节到了最低。床板附近的空气已经冻得像是快要凝固了一般。呼吸中,洁白的水蒸气从口里缓缓喷出。

窗外的天空布满了乌云,乌云覆盖着一望无垠的银灰色雪原。我们迎来了朱苍岳的上午。

“啊,こころ姐,早上好。”

视线转回屋内的方向,ゆに从一角的升降口上探出头来。只见他一只手把三捆柴抱在胸前,右手扶着梯子,小小的身躯在梯子上挪动。我弯下腰接过ゆに手里的东西之后,环视四周,黛小姐躺在二层床的下铺背对着我们,但是还有一个人不见了。

“黄泉木先生呢?”

“因为雪停了,所以一早就去了坠机现场。”

“是吗……”

真是好厉害的人呢。我对此深信不疑。

从那之后一直没有再发生什麽新的转移现象。因为昨天前天都有眼花缭乱的时空转移,我以警惕的状态做好准备等待着。就这样神经紧绷的过了中午,我还是以“冬川こころ”的身份存在。这种无任何预兆就开始的转移,同样无任何预兆就结束。可能还是事先做个准备比较好吧。

“好饿呀。”

黛小姐发出的第一声是下午一点,看来睡过头了。

可能也是为了保存体力的缘故,她用毛布裹着整个身体,走到炉子旁边。我自然的从炉子旁边离开,坐在由原木制成的椅子上。

虽然三天来都在一起生活,但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和她好好相处。

“老头子呢?”

黛小姐盯着炉子,看也不看我一眼地问到。

“好像去了坠机现场。”

“坠机现场啊,真是说得好听,我看八成是逃跑了吧。”

“我想他……不会是那样的人。”

“哼,怎麽了,男人这东西是靠不住的。”

对话到这里僵持住了,我只有用沉默来回答。

为了止住这种负面的思想,我从一开始就不去考虑这种可能性。这种气氛可能等到黄泉木先生回来的时候才能得到决定性的遏制。在想到这里的时候……

“喂,我回来了”

你看看,回来了吧。

背着大帆布背包的黄泉木先生咯噔一声推开门走了进来。

小屋里的气氛一下子阳光起来。ゆに喊着“欢迎回家”蹦蹦跳跳地扑过去了,我也走到黄泉木身边,在另一边的黛,只用木然的眼神瞥了一下门口。

黄泉木先生像是一直没吃东西,蹲在炉子前冷啊冷啊的喊着放下了背包。

他的面色有些苍白,肯定是看了现场的惨状有点受刺激。如果是坠机现场的话,炭化的尸体混杂着破碎的器官和肉块四处散乱,这种情景不堪想象。无疑黄泉木先生也不想多说什麽。

“你们都等急了吧,我给大家带了礼物哟……”

说着,黄泉木先生就从背包中拿出了这次的战利品。

“啊,我的TB!”

是一只耳朵被烧掉了的,已经变成略为褐色的泰迪熊。ゆに大声喊着。在飞机中饱受虐待的那个可怜的布玩偶,这时被ゆに两只手紧紧抱着,微笑的眼睛中流下了喜悦的泪水。

“冬川小姐,这个是你的。”

接过来的是一件有少许烧焦的大衣。由于我身上只裹了一个外套,能得到这样的东西自然非常高兴。

“接下来是黛的……”

黛小姐单手接过那个像马桶垫一样的东西,立刻把它甩进了火炉中。

“想耍老娘啊!!”

“没办法啊,没有其他能带回来的东西,只有这个了。”

“哼,没用的家伙。”

黄泉木先生就像被骂惯了一样毫不介意。不紧不慢的从背包中掏出了一个厚厚的文件夹,看得很眼熟。

“啊~……”

“果然是你的啊,所幸没有弄坏,还给你。”

因为曾经被抛到雪地里,所以表面有点湿。尽管如此这毫无疑问就是那册犬伏景子的调查记录。我道了谢,接过来。

“最后是这个。”

黄泉木拿出的是大学讲义般大小的薄金属盒,以及其上连接的一个对讲器。大概是一种特殊的电话,黄泉木先生像打开笔记本电脑一样揭开盒子的上盖,一层银色的金属板贴在内侧。

“这是卫星电话,现在就试试看能不能联络。”

“不会坏了吧?”

“不,不像是坏的样子。多试几次应该就能够和救助队取得联络了。“

“那我们……得救了?!”

“啊……如果能联系上的话……”

大家的眼光明亮起来,只要再忍耐,再忍耐一点点……

ゆに高兴地点头,黛小姐则用无表情的眼神无力的看着。

黄泉木先生在铺着布的地板上盘腿坐了下来,拿起对讲机马上开始操作起来。

正在我屏气凝神的看着卫星电话的时候,突然眼前一片白色,我的右手被什麽柔软的东西拉着。

“……?”

在我面前出现的,是离我极近的穗鸟在微笑的样子。与至今为止的那种弱气的微笑不同,就像是蔑视什麽东西一样的笑。我突然发现我现在的状态是……躺在自己的床上,还抱着穗鸟……

“什……什麽!”

我大惊,从床上滚了下来,手足并用向后爬去。

这三天以来经常这样被吓瘫在地上所以动作非常熟练。挣扎着爬到门口,我回头看了一眼穂鸟。

穗鸟小姐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从床上慢慢坐起来开始看着我。她的面色已经不是平常那种怯生生的小女生了,挑衅的笑容充满了我不敢正视的自信。她轻轻地开了口。

“怎麽了?不是到现在才缓过神来吧,悟君。”

……这……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在床上以妩媚的姿势躺着,就像在引诱对方的语气,简直就是个荡妇。

“你……你……穗……穗鸟……”

她的脸颊抽动了一下,这个支配穗鸟身体的荡妇小心翼翼的朝这边观察了一下,然后暧mei的笑了起来:

“啊,真是有点无聊了哟~……”

有点自嘲的笑容中,她看着我,盘腿坐在床上挠着后脑勺。突然扑通一声,她就那样躺下去了。

屋内的场景凝固了,就这样穗鸟一动不动。

“穗鸟小姐……?”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又一次爬到床附近。小心的看着穗鸟的脸。只见她一脸痛苦的表情,嘴上发出不规则的声音。

是什麽疾病发作了吗?我无法作出准确的判断,慌慌张张的从屋子里跑出去,打算告知内海小姐。

“她是个DID哟,你已经忘了这一点麽?”

喂了药,确认穗鸟已经睡着之后,内海小姐向我如此说明。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有点大惊小怪了。我的身边发生了太多事情,从而把这重要的一点忘掉了。我所看到的也许只是她多个人格中的其中一种罢了。

我站在床边上看着穗鸟小姐。

虽然还有一些痛苦的表情存在,像雨一样的汗珠从她的额头上浮出,我从浴室里拿来毛巾帮她拭去了。

给我的手腕缠绷带的那种温柔还记忆犹新,转眼间就变成这种妖媚诱惑男性的女人,想想真是有一点可怜呢。

我旁边的内海小姐,用冷冷的目光俯视着穗鸟,一言不发。

和通常能够包容一切的眼神毫不相同,就像是无感情的眼神盯着一部十分无聊的肥皂剧一样冷漠。她发现我已经注意到这点后,转过身,什麽都没有说就走出了房间。

我在床边坐了下来,握住穗鸟小姐的手,真是很纤细的手呢。稍稍用力捏一下,我感到她也微弱的用了一下力作为回应。

“你的财运很差呢!”

“……”

“感情线震荡太剧烈,应该多想开点……”

“就会往坏了说,乌鸦嘴。”

恢复知觉的我坐在原木椅子上,看着ゆに和黛小姐在争论。

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ゆに在给黛小姐看手相。在另一边,黄泉木先生一边冥思苦想一边不断地把卫星电话启动,关闭,启动,关闭……咔哒咔哒的声音一直在反复。

“电话接不通吗?”

“虽然接不通,但是电话好像没有坏。新闻里说今年是日冕活动极大年,现在看来果然是这样。”

日冕活动极大年是太阳风极其强烈的时期,会严重干扰微波的传输。

“大约从去年夏天开始,就听说将要爆发过去几百年最激烈的太阳风。本来这一年不用汽车自动导航装置也没什麽,所以感到短波中断对自己影响也不大,但是现在轮到自己遇难了……”

“但是,多试几次的话……”

黄泉木先生叹了一口气把对讲机放下,走到架子旁边,拿起那张报纸,详细地确认了一下报道。痛苦地皱着眉,他在不停的挠着头。

“这张报纸应该是不可信的……但是……有让人在意的地方啊。管制塔失去目标的原因,应该就是太阳风的影响啊。”

如果说到这种报道的话,对于卫星中断倒是有深刻的印象。现在的卫星电话的有效连通率为一百万分之一,这样计算的话,假如一秒钟拨一次,二十四小时连续拨号的话,那麽正常的连通机会大概为11.5天之内只有一次。大概的情况就是这样。

“确实如这个新闻所说啊……但是……”

黄泉木说着,朝着电话转过身来。

就像报纸说的那样,还是无法接通。本来已经找到那麽一线希望的,看样子又被命运抛弃了。

“你的生命线又粗又短哦,什麽意思你也比较清楚吧。”

“别说不吉利的话!给我说点好听的!好听的!”

看着他二人,感觉两个人虽然吵吵闹闹的,但是感情好像蛮好的呢。

“好听的……啊!你很快就会和你的旧相好见面哟。”

“以前的……??”

黛小姐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了,抬起头看着ゆに:

“就是说……悟??”

“那我就不清楚了哦!”

“给我说清楚点!”

“那我就瞎说了哟,这老太婆……”

ゆに把黛小姐的手挪近了些,仔细地观察。

“你还知道些什麽?会见到谁给我说清楚!”

“具体是谁我不清楚,但是……”

“但是什麽?”

黛小姐往前伸着身子,额头就像要碰到ゆに了一样。

“那个人,我想对于你的生活极为重要。”

听了那话,黛小姐刚才还略为有些嘲讽的表情渐渐消失了。她坐在地板上,望着ゆに的脸:

“……现在也是?”

“嗯,现在也是。”

黛小姐的眼神像死了一样,自己也没方才那份气势了。

“怎麽样?我的占卜厉害吧?”

“……

完全……准得不得了……”

果然,黛小姐和悟君好像有着某种关系。尝试着向这个思路再思考一下?

但是,“和悟君到底有什麽样的关系”这种像查户口一样的质问还是觉得麻烦而难以出口。犹豫了半天,再三权衡之后,我还是觉得光明正大的问一下比较好。

“那个,黛小姐,问你一个问题可以麽?”

“嗯?”

“那个……关于悟君……是怎麽样的人?”

“……哈?那个……佯装不知假装询问然后弥补你自己的模仿演技麽?”

“不,哪个……我并不是在模仿什麽。真的是很想知道一些他的事情。无论什麽都好。所以,他是一个怎麽样的人呢……嗯……”

黛小姐的脸眼看着变得严肃起来,果然不该问这样的问题。她用比外界气温还要冷的声音说道:

“昨天已经和你说过了。还把我给弄糊涂了。”

我并没有听到什麽,大概是和悟在说吧。

“愚弄人感觉就那麽有意思麽?还是,你根本就是看不起我?”

“不……”

“够了!给我闭嘴!”

黛小姐闭上眼睛,用非常痛苦的声音怒吼着。

看来还是我太轻率了。

“对……对不起,对不起……我不会再问了……”

我鞠躬表示道歉。她似乎是不愿意再听到我说话一样,爬上chuang背对着我开始睡觉。

关于这个问题,我绝对不会再问了。

屋内我们几个都在沉默,各自思考这样那样的事情。没有任何新的希望,只是任由时间缓缓地流逝,以及柴和粮食的消耗。

突然,我想起了自己的VR,于是从口袋中拿出来……

有新的录音留言。我回到自己的床,用毛布盖上头部开始操作。录音一共有四个。悟君真不嫌麻烦呢。

我按了记录1的按钮,和以前不一样,这次是小喇叭中传出的是我的生气的语气。

是偶,根据你的指示,转移之后偶立即碰触了你的身体。但是什麽事情都没发生。这又是什麽恶作剧麽?偶不是用来戏弄的哦,请适可而止吧。

记录1结束了……嗯?等等……“根据你的指示,立即碰触了你的身体”是什麽意思?你把我的身体怎麽了?“你给我适可而止”的说法,应该是反过来,你给我适可而止吧……

“……”

我到底是怎麽想的我已经不清楚了,不过我现在既没有生气的感觉也不想哭,只是全身彻底无知觉,被一种脱力感在支配着。

他为什麽这样做,想一想就明白了……

我留给他的信写到一半的时候由于中途遇到了转移现象而中止了。本来想写“我的身体要碰的话可是违反约定哦”,但到了最后,却变成了“我的身体要碰的话……”,然后这句话搭通了这书呆子脑袋里便不知哪根筋,于是还以为转移什麽的和身体有关,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才煞有介事的去做,还说什麽找个合适的时机。这个书呆子真是个典型的书呆子啊。

嗯嗯,是这样是这样。不早点发现制止这种联想是我的错。对不起,今后会注意了……我带着泪光开始播放记录2。

“请删掉记录1吧,那个是偶和你开的玩笑哦。”

嗯嗯,我在瞎想什麽呢……什麽嘛,这男人真奇怪。想着,我用衣袖擦擦眼睛,开始播放第三个记录。

现在暂时还没有转移,先说了吧,你现在恐怕在想今年是2011年吧,但是你现在所在的世界是在一年后的2012年。这话虽然很难接受,不过问一下你周围的人就可以知道了。

这个人真的没事吧。到现在也同样遭受各种异变的悟君脑袋里受了什麽刺激也说不定。

但是,我还是要确认一下。我从床上坐起来,向在炉子前的ゆに询问:

“那个,ゆに,今年是哪一年啊?”

“唉?应该是2011年吧。怎麽了?”

好,接下来向黄泉木先生进行同样的提问,也得到了相同的“2011年”的回答。

果然,悟的状态处于相当的危险之中呢。

这样想象,一天之内几次身体变为女性,加上记忆障碍,再被什麽人盯上性命的这种三重苦的重压下,难以保证冷静认真的状态。

同伴的痛苦,我也是明白的。这些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我苦笑着按下了播放记录4的按钮。

偶也通报一下偶思考的结果:

在SPHIA偶估计存在第五个人。就是说除了内海、ゆに、穗鸟和偶以外,一定还有不明人物存在。

为什麽这麽说呢?偶认为,把偶从钟楼上推下去,在浴缸里把偶的头按下去等等行为,必须要和偶的力气差不多的人才能做到。内海,ゆに,穗鸟他们都没有这样的力气。如果说是一个人的话,那麽偶推论他一定是个男性。

原来如此。看来这种偶然的想法还是不容轻视的。在SPHIA的时候,就姑且把这个当真,这样就不会对悟的身体造成进一步的伤害了。

我立即删除了录音笔内的消息,开始录我自己的回答。因为不知道什麽时候会进行转移,我尽量用简洁而准确的语言来表达。我把VR拿到嘴边,小声开始说。

“那个……我是こころ。你留下来信息已经全部听到了。”

“啊,我会忘掉记录1和记录2的,别担心,呵呵。谁都有搞错的时候,但是,下次绝对不许再开这样的玩笑了,也不许碰我的身体,好吗?”

“还有,我向周围的各位确认了,现在是2011年。悟君你转移到我身上的时候,最好什麽都不做只是睡觉。由于发生了很多事一定非常疲劳吧。”

“在SPHIA那边,我会高度注意的,你就放心吧。”

“对了!追加:手表不要总是脱下来,每次都很难找的!”

录音结束后,把VR放回口袋里。也没有其他特别要做的事情了。我现在想法很简单。虽然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是首先最优先的事情还是要在这个雪山中活着回去。而且要和在这里的大家一起回去。

继续睡了,为了保存体温,睡觉也许是最好的方法,也就像是黄泉木先生所说的那样。

我抱着枕头,闭上了眼睛。

醒过来的时候,我躺在SPHIA的沙发上。揉揉眼睛起来定睛一看,窗外已经全黑了。

厨房里内海小姐在洗着什麽,由悟的话我感到稍微有些宽心,于是走下厨房的楼梯,走到她的背后。

“内海小姐,今年是哪一年?”

内海小姐洗东西的手停止了,转过身来,一脸怀疑的表情。

“你是……冬川小姐?刚才优希堂君已经问过同样的问题了哟。”

“悟吗……?那麽……到底是哪一年呢?”

“2012年,理所当然不是麽?因为去年是2011年。”

扑通,心脏猛烈的跳了一下。悟说的那件事的可信度高了不少。

我急忙回到客厅,房间的一角ゆに在挠着头摆弄一个收音机。我尽量显得平和的样子在ゆに面前蹲下来:

“ゆに,今年是……哪一年?”

“嗯?又来问一次?”

仿佛是悟向ゆに问过同样的问题似的。

“11年哟,2011年。这个提问又有什麽含义呢?”

ゆに有些迷惑的回答了之后,又开始摆弄那个收音机。拍拍开关,拉拉天线。

是了!我也觉得应该是2011年,但是悟和内海却认为现在是2012年。

“啊,你,那个没有放电池吧。”

ゆに把收音机背面的盖子打开,里边果然什麽都没有。

他快步跑到厨房的内海小姐那里去,拿了两节电池放进收音机里。这时收音机内传出了杂音。调一调调谐的旋钮,从喇叭中传来了音乐的声音。

无论是音乐还是现场直播的体育节目,还是新闻报道,各种各样的节目都可以接收到。但是杂音太强了,有时甚至听不到播音员在说什麽。ゆに找了一个比较清晰能听的台,让我也能够清晰听到里边的节目。

“……这样说来,在以十一年为一个周期的太阳活动周期中,太阳活动时强时弱。而今年,2011年,就是所说的太阳活动极大年。在地球周边轨道上转动的各种卫星受太阳活动影响,都或多或少的会出一些故障……”

如果是公共电台都这样说的话,那麽今年毫无疑问是2011年。悟的判断很奇怪呢。看来我是对的……嗯……嬴了一次哦。

就这样无聊的听电台,我却不在接收状态中,接下来的信息基本上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都跑掉了。之后,我回到了悟的小屋。

在悟的房间中,不知怎麽完全就像自己的家里一样放松。

写字台上的笔记本和上回一样什麽都没有写,我些许有些不安。他应该没事吧。

我扑到床上,嗯的一声把脸压在枕头里。比起避难小屋中褐色硬板床来说,这里既干净又舒适。我把被子盖到肩膀的位置,伸了个懒腰。

看来只有我能在短暂的时间内得到这样悠闲的的休息,小屋里的大家还要和恶劣的环境进行抗争。

黛小姐的表情渐渐在我的脑海中浮现,这个和我一样差不多大的年轻女性却一直被关在狭小的屋子里什麽都不能做,如果我没有这种暂时能够得到解脱的机会的话,大概和她一样了吧。为什麽只有我……

“如果大家都能一起被转移到这里来就好了啊……”

我自言自语,闭上了眼睛。

突然我像被塞进了冷柜一样。

“唉……”

睁开眼睛,我在夜里的雪原上站着,视野所及之处白茫茫一片,以及满天的星斗。在醒过来那一瞬间……

“冷……”

手已经冻僵了,耳朵像撕裂了一样痛。动动嘴,周边的皮肤就像要裂开了一样。吸一口气,刺骨的冷风直钻进身体里,让人感到就像是从内到外都冻透了一样。看来悟在小屋外活动了相当长的时间。

在恐慌中我环视四周,发现自己就在小屋附近。

“搞什麽嘛,那个人……”

在没膝的雪中我挣扎着向前走。向着那透着暖暖的橙色灯火的小屋走去。

走到门口回到小屋的时候我已经累瘫了。不过这里比起外边的冷来说简直是天堂。看着我瑟瑟发抖的样子,黄泉木先生放下了卫星电话的对讲机。

“你去哪了,优希堂君。突然就冲出去了,难道是又发作了麽?”

“我……我不知道啊。”

“什麽嘛,原来是冬川小姐。好了,快点把衣服脱掉。”

“为什麽突然要我做这些下流动作?”

“不,不是的。你全身在极冷的情况下被弄湿了很可能会冻伤的,到时候有可能丢掉几个指头都说不定。快点把大衣和靴子脱掉,在炉子面前坐下按摩四肢吧。”

黄泉木先生看来是认真的。我慌慌张张的脱掉了大衣和靴子,坐在炉子前像黄泉木所说的那样暖暖手脚。碰到脚趾的时候确实冷得惊人,估计血已经难以流通了吧。我把手放在脚上搓搓揉揉让血尽快流通,按摩恐怕已经不行了。黄泉木先生在旁边一脸关切的神情:

“怎麽样,我来帮你揉揉?”

“不用了,谢谢。”

条件反射一般地拒绝,我拼命的揉着,慢慢的,我感到身体最末端逐渐恢复了血液供应。我终于知道,雪山对于人类来说,是多麽可怕的死神。

不过我总算幸存了。说不定悟关于在外边的活动给我留下了些什麽重要信息呢。想着,我离开了炉子向床走去。

黄泉木先生和ゆに还在和卫星电话作战,在房间一角蜷缩着用毛布把自己裹成一团坐在地上的黛小姐,空洞迷离的眼神看着那二人一动不动。

在双层床下铺躺着,就像每次一样我用毛布盖上头,拿出录音笔。里边有两条新消息,按顺序我从第一条开始播放。

是悟。偶听了你的留言。那个手表的事情,非常抱歉,偶不能接受。偶是个对手表等累赘的东西十分敏感的人,转移之后觉得十分不习惯所以就摘下来了。给你造成的麻烦还请你谅解。

记录1在这里终结了。为什麽这个人的语气越来越杂乱?而且命令语气越来越多。不过这总比反目为敌要好多了。

手表果然如我所料,从我的手上摘下来了。因为要确定转移的时间,所以一定要找到手表的位置。我嘴里喊着“没有没有”的一路找过去,最后在桌子上的泰迪熊玩具的脖子上找到了。那个家伙。

找到手表重新戴在手腕上之后,我又倒在床上,播放记录2。

好了,现在进入正题。前一次偶对你说明了你现在的世界在2012年,这是不准确的说法。偶经历了太多的转移,然后犯了一个粗心的错误。偶没有想到你是在回到雪山小屋才能听到这个留言的。偶的意思是,位于SPHIA的那个你,的意思。

如果准确的说,那麽就是“SPHIA的那个世界为2012年,避难小屋的那个世界为2011年,这样才对。

总之,偶们不是单纯的人格交换。伴随着人格交换的同时,在时间上也有了一个飞跃和转移。把人格交换这种特异现象,再加上时间跳跃之后,就变成了偶们现在所陷入的这种超一级特殊情况。

不过,你可能对这个难以接受,在想时间跳跃只是优希堂悟的精神上出了什麽毛病的话,那麽以下就是决定性的证据,只有一点就够了。

偶就是2012年的人,而且从去年的报纸上就得知了HAL18次航班的坠机事故。

我慌忙按了暂停键,听到那句话不禁脑袋一阵眩晕。

首先,让脑袋冷静下来。我咕噜咕噜的晃了晃脑袋,冷静下来。

就像他所说的,我觉得将信将疑。不过这个人说的话还是有它的理由的,姑且给一个合理的信任判断为好。

不过,首先把信息全部听完,听完后把全部的内容进行整理,思考后再下结论。为了自己的进一步确认,我按下了播放键。

在偶这边和你那边都存在的楠田ゆに,要解答简直是再简单不过了。一边是2011年的ゆに,另一边是2012年的ゆに,理所当然,只是在时间轴上不同点的同一人物而已。

恐怕你到现在还是无法理解偶全部的话吧。但是如果不理解的话,之后就难说了。现在偶所说的东西,都是作为解释问题的前提,基础的基础。

无论是否理解现在的状况,还是相不相信存在时间跳跃的现象,偶只能说这麽多了。请好好考虑吧,相信偶。

以上。

又一次暂停。相信麽?不相信麽?我如此询问自己,难以回答。在意识进行交换的时候同时进行时间的交换,要立即理解这种荒谬的假说还有点困难。但是我又不能完全否定。

偶想一次就和你灌输大量难以理解的信息有点勉为其难,那麽这次的留言就到此为止。我希望下次你能理解我刚才所说的话。

啊,对不起,有个事忘了。

在SPHIA的时候,请绝对不要进食。

如果进食的话,说不定偶和你都会死掉。偶不是开玩笑!拜托了。

再见。

又是在最后留下意外,然后记录2结束了。

不能吃东西的这种说法,大概是因为发现了食物中可能有毒的危险吧。看来在他的身上又有些什麽事情发生。嗯,在SPHIA不要吃东西,我对自己说。

把VR放回口袋里,我躺在双层床上,看着天花板。

老实说我的头已经涨得要裂开了。悟把他能够预测到的东西都向我传达了。咕噜咕噜,咕噜咕噜,我的脑袋里充满了思考的涡流。与此同时,我发现了悟的话中存在两点矛盾。

避难小屋中的报纸为2011年七月,是距离现在半年后的未来之物。如果说在这个小屋的时间是2012年的话,那麽这张报纸的存在也就不奇怪了。但是悟的判断为“SPHIA是2012年,雪山小屋为2011年。”

而且,在SPHIA的收音机也听到今年为2011年的消息,这样的话就和悟说的“今年是2012年”产生了矛盾。然后从SPHIA里边的ゆに口中,也得到了同样“2011年”的回答。

越拼命的想头越痛。或许从悟的口中还会继续听到这种匪夷所思的消息。

面对深不可测的事态,自己好像被无边的黑暗吞噬一样,太可怕了。我回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不去想了。”

我把脸埋在枕头里,自言自语道:

“相信自己的同伴吧。”

紧紧地,两只手抱住枕头。

醒来的时候,我在床上躺着,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从床上起来,确认了自己在悟的房间。

似乎有点不安的感觉,我走出房间来到厨房想喝点水。从冰箱里拿出了一个塑料瓶倒了一杯,开始咕嘟咕嘟的喝。

“喂,你还没吃饭呢。”

ゆに说着在拉着我的袖子。

“内海小姐呢?”

“刚刚出去了。”

“这样啊……那麽,我去叫她噢。”

很想吸一下外边的空气。说来我来到这个SPHIA之后一次都没有出去过呢。这是个好机会。我披上大衣,走出建筑物的大门。繁星点点的晴朗夜空在我的头上显得异常广大。

就像是一桶各种各样的宝石对着天空一下子倾倒一空一般,金色银色,红色青色的星星闪烁的光芒向着大地映射,时而吹过一阵和缓的风,也不那麽冷了。

在大门口有一条笔直的道路,大概100米左右向外延伸,在一处巨大的屏障处终止。这条路就像是有路热系统保养一样,上边一点雪都没有。

在道路的另一头,是巨大的门。周围是高墙环绕,将整个设施封锁起来。如果要想从这里逃出去的话,那麽就必须经过那座大门,由于人少所以不得不做严格的警备措施呢。

在这个高约7米,半径100米的高墙围绕的圆形范围内,除了一条大道之外,其他地方都被积雪所覆盖。在路上我没看见内海小姐的身影,我踩着薄薄的积雪,眺望着高耸的白桦树在庭院内漫步。

走到了篮球场,在那里发现了背靠着铁丝网的内海小姐。大概她也是在这里看星星吧。那样幸福微笑的表情。

“内海小姐——”

我发出的声音似乎把她吓了一跳,她转向我的方向:

“……啊,优希堂君呢。有什麽事情吗?”

我对她莞而一笑而回答。

“ゆに叫大家吃饭了哦。”

“啊,对不起,我马上就回去。”

内海小姐慌忙离开背靠的铁丝网,向我走来。

两个人在星空下漫步,明晃晃的月光映撒在积雪之上,把地面染成一片蓝色。踩踏雪的声音在寂静中回响,无意中总觉得要打听点什麽。

“最近有什麽好事麽?”

“哎?”

“啊,刚才我见到你在那里一个人笑……”

“笑嘛,是反映自己内心的心情哦。”

我继续问道:

“是幸福满满……的心情吧。”

“你的好奇心真是很旺盛呢。”

内海小姐微笑着,从口袋中拿出了一个记事本,把里面夹着的一张照片给我看。

“实际上,很快着孩子也会来这个岛上呢。”

“啊,你有孩子了吗?”

“两个呢。长子黄泉木润一,然后就是这个。”

“哎……好可爱哦……”

边走我边看那张照片,这孩子像是出生才几个月的样子,胖嘟嘟的,小手在天上挥动,小眼睛也在咕噜咕噜地转的小婴儿。一旁,内海小姐也充满慈爱的看着照片。

我不会去问是什麽导致母子分离的,但是多少有点明白内海小姐在这里眺望星空的原因。

在那一天的晚餐,我遵照悟的指示什麽都没吃,而是回到了悟的房间,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在睡着之前,我在祈祷内海小姐和孩子相会的那一刻早日到来。

14 - 一月十四日 / 冬川こころ视点

我感到一阵强烈的光芒,醒来之后,发现我在避难小屋的床上躺着。看来这次的转移又一次在睡眠中发生了啊。

和昨天一样,是一个寂静的早晨。

但是今天有一样不同,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洒遍室内。

“天放晴了啊。”

这里也好,SPHIA也好,天气一直阴沉沉的持续下雪让人感到十分烦恼沉闷。我从枕边拿起手表,确认了现在的时间:早上七点三十分。为了看早上的朝阳,我穿上大衣,朝小屋外走去。

既看不到任何人工建筑物,也没有其它人存在。这里是最纯粹的自然。置身于这种最自然的雪原之中,四周一片广阔。

小屋前面的雪原似乎有些倾斜,视界被晴空所占据,转过身,小屋后的低矮丘陵那一边,雪白的雪色和被朝阳染红的红色天空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哈啊……”

闭上眼睛做个深呼吸,我向着雪原走去。在没膝的大雪中,我挣扎着向前走了几步,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

太阳柔和的光芒投撒在这被天空颜色所浸染的薄红色雪原上。雪地上留下了各种波纹,波纹的棱线上,上升的水蒸气被阳光一照,映射出金色的光芒。风一吹,雪地上的波纹无声的随之变化。这就是稍不注意就会送掉性命的雪山啊,以这样壮观的姿态出现,我感到多少有些不可思议。

“早上好。”

冷不防被打了个招呼,我转过身。

黄泉木先生背靠在原木组成的墙壁上站着。

“早……早上好……不过,有什么事吗?”

“看着你那么高兴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招呼。”

“我比较喜欢这样晴朗的天气,漂亮的我都看得入迷了。”

“雪山是美神和恶魔的混合体哦。”

“……?”

“人类置身于此景之中,就会被这样壮丽的景色所吸引,无论是钱还是什么社会地位,全部都变得无所谓了。于是他们为了求得这样的景色,一次又一次地挑战雪山,当中有不少人都因此送了命。”

“……”

黄泉木先生像舞台剧演员一样夸张的张开双手,用诙谐的语气说道:

“所以即使这样,登山家还是要登雪山的。”

“很浪漫呢……”

“只是现买现卖罢了。”

我笑了笑,眺望这被色彩和光晕渲染的清晨雪原。

我的面前一望无际,是一片既美又残酷的风景。

我在想,我们有如被食虫花捕获的虫子一般,明知不能逃脱而烦躁,时间长了,连身体都会被融化掉,不过就是这样还是要朝着这种花飞去的愚蠢生物。

仰望天空,手背在后边,我又一次转向黄泉木先生。

“能到你旁边站会儿么?”

“你不担心我这个色老头?”

有时人的本性还真是无可避免。

“开玩笑的哦,开玩笑的。这样说来,我要感谢黄泉木先生还来不及呢!”

我踩着雪,迈着不稳定的步伐走到黄泉木身边。背靠招墙壁,眺望着明晰的雪原晨景。两个人在无言中看着明亮的天空。

“那个文件,是犬伏景子的纪录。”

黄泉木先生平静的说道。

“你知道这个人么?”

“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你觉得那女的怎样?”

我对黄泉木先生对犬伏感兴趣感到很意外。虽然不知道这样问的意图,但是我以我现在的态度来诚实的回答。

“……这个问题……一开始确实有点讨厌,但是现在……我说不出来。”

“不愧是钻研犯罪心理学的人呢。你是把犬伏当作研究对象了吧。好了,和你见面多少和这还有些缘分呢。”

“……?”

“简直不可思议。虽然以前也发生过一些什么巧合的事件,但是像这么巧可是第一次。”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黄泉木先生在口袋里找了找,掏出了一包皱皱巴巴的烟。拿出了最后一支,用金属打火机点着火,然后慢慢的深吸了一口,缓缓地吐出了青紫色的烟气。

“我的孩子被杀了,犬伏干的。”

“哎?”

“我读了你的调查报告,就是那个阿波墨市立医院无差别杀伤事件的报告。在那个医院里,被大型刀片刺穿之后,肠子流得到处都是的少年——就是我的儿子。”

黄泉木先生说着,又一次深吸了一口,然后再缓缓吐出。青烟随风飘散,溶化在这雪景之中。

我无言以对。只是呆然的站在那里看着黄泉木先生的侧脸。

“拜这场事故所赐,夫人进了医院。然后我在去看她的路上,发生了这场事故。在这个小屋中和你一起度过,可能是山神的引导呢。”

“对不起,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就……”

“不,你不用道歉。但是,告诉我,究竟有什么让犬伏那么痛苦?那个女的知道自己做了多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吗?”

“……”

“犬伏夺去了我的润一,从卡莉那里夺去了她正常的神志。还有那么多的牺牲者,他们的亲人,都因为那个女的而毁灭了家庭和希望。为什么不是死刑?为什么要无罪?按照刑法三十九条的解释的话,我孩子的生命,我妻子的人性就没有受保护的价值吗?”

低着头静静聆听,我明白黄泉木现在的心情,尽管那样,我还是什么都没说。

黄泉木先生像小孩子一样揉了揉眼睛,望向远方,在叹息中一口一口把烟吸到底。我也难过得不得了,两只手捂在脸上一动不动,不一会儿早霞就退去了。

我们回到小屋,黄泉木先生召集了大家,开始说目前的情况。柴火和食物即将在今天一日内消耗殆尽。黛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不用说又是一顿臭骂。今后的物资还要更加厉行节约,把桌子砍成干柴,食品由黄泉木先生进行统一管理成了大多数人的共识。而且,选择一个可供信赖的领导人的时候,还是少数服从了多数:黄泉木先生得了三票,黛小姐得了一票,那么领导人即决定为黄泉木先生。

我虽然很想对黛小姐说,如果继续把你自己的意见灌输到票上的话,再怎样也不会获胜的。但是那时,我实在没有这样挑起风波的勇气。

为了取得干柴,黄泉木先生用斧头把桌子砍碎了。屋里的东西本来就少,到现在更加清净了。正想着帮忙收集木片的时候,眼前又像蒙上了天鹅绒一般,我失去了知觉。

我在雪地上跪着,在眼前耸立的,是环绕SPHIA全设施的水泥墙。

“冷……”

太阳已经西下,我觉得有点奇怪,于是往居住设施那边看了看。远远看到内海小姐背对着我快速行进,要回到建筑物中。看样子好象是和悟说了些什么重要的话似的。

由于听了黄泉木这边的信息,我有件事总是耿耿于怀。于是我便追过去,就快要追上的时候我喊了她一下:

“内海小姐,我有些东西想问你。”

她转过身来,就像戴了面具一样没有任何表情。

“你还想干扰我么?”

内海小姐的嘴几乎没有动,没有声调的语言冷冷的向我投来。这和平时的她不一样,我怔了一下。她就像看着道路上的小石子一样看着我的眼神让我感到很难受。

“你有你的打算,我也有我的考虑。”

“等……等等……我,是冬川,你和悟,发生了什么吗?”

她的瞳孔慢慢的张开了。仔细的看了看我的脸,然后又恢复了表情。

“啊,冬川小姐。好了好了,对不起哦。刚才我和优希堂君吵了一架,希望你不要在意。”

内海小姐提议一起回去,然后站在我旁边。我想刚才的场景似乎是悟干了什么蠢事把内海小姐触怒了似的,

在肩并肩的走回去的时候,我在想一个稳妥询问的方式。

“内海小姐,那个……你先生的名字……我能知道么?”

“丈夫的?”

“是的,有点……想知道。”

内海小姐皱着眉头看着我的脸。

“因为我们已经分姓了,他的姓叫作黄泉木,黄泉木圣司。去年在朱仓岳的坠机事故中死去了。”

果然是这样。我以前听黄泉木说过“卡莉”这个名字,当时就在想是不是这样。

“……是这样啊,对不起,勾起了你的伤心事。”

“问我丈夫的名字有什么用呢?”

“嗯……唉……我想会不会是我认识的人,所以问问看。”

我胡乱地挠着头,内海小姐则微笑着点头,我们之后就一起走进居住设施里了。

我回到悟的房间,为了清醒清醒换换气,我把窗户打开了。

一直待在像暖房一样的空间里会让空气越来越混浊的。当冷空气吹入的时候,我的身体还是打了几个战栗。确认一下时间,现在是下午四点零六分,转移之后大概浪费了十分钟左右,所以这次转移的时间应该是下午三点五十六分左右。

坐在床上轻轻叹息,脑袋里又咕噜咕噜地转起来。

“这样的巧合……应该不会出现才对啊”

内海小姐和黄泉木先生是夫妇,两个人的孩子——润一君被犬伏所杀害。想去看犬伏的我在这时遭遇了坠机事故,于是和在SPHIA的内海小姐和在避难小屋的黄泉木先生两边都有见面的机会。

这个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想了半天找不到一个答案。看来这里有比发现两个人是夫妇更深的谜团需要揭开呢。

看看窗外,院子里的树木留下来的影子越变越长。已经快要日落了吧。

本来应该是望着窗外的,一瞬间我却站在了雪原上。夕阳映照在雪原表面,反射出来一片暗红。

眼前的人,是ゆに。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ゆに背对着我,发出了极可怕的喊叫声。小小的腿在雪地中挣扎,就像拼命的要从我这里逃走一样。

“ゆに,怎……怎麽了?”

ゆに似乎被雪拌住了,扑通一声倒在雪上。我慌忙用手推开积雪,朝着ゆに挪动。

“我……是我!こころ哟!悟把你怎麽了啊!”

我把他的身体抱起来,ゆに还是用惊呆的眼神看着我。

“こころ姐,真的是こころ姐麽?”

为了让他安心,我拼命的点头。终于他微笑着抱紧了我。

“悟究竟干了什麽?”

无论我怎麽问,ゆに始终摇头不肯回答。我抱起他向小屋走去。

在小屋中,阴沉着脸的黃泉木先生和黛小姐相对而坐,两个人中间是两个压缩饼干的铁罐。黃泉木先生看着我。

“你们吵完了吧,现在轮到我们这边说话了。

“啊,是……对不起……”

黄泉木先生抬抬下巴,指了指那两罐东西。

“这就是最后的粮食了。本来应该在最后时刻由我来管理,可是由于黛小姐的希望,从现在开始把这个进行四等分之后,各自保管各自的粮食吧。”

由于黛小姐始终不信任黄泉木先生,所以才作了这样的决定吧。她还想一个人把这些食品都独占了吧。越想越生气,但是在这里动怒的话又怕惹麻烦,于是我只好轻轻点点头。

黄泉木先生打开了罐子,喀吧一声,就像宣告开始饥饿的号角一样。

把两只罐子里的东西合起来,然后由黄泉木先生慎重的进行四等分,发到各个人的手中。我拿着小小的只装了一半的空罐子,越来越感到不安。只有这些的话,即使节约也只能撑完明天一天。

黛小姐确认了里边的东西之后,小心翼翼的抱着罐子回到了自己的床上,背对着我们开始睡觉。她好像今天就一直没有开过口。

“真是很不安呢。不安的话最后导致沉沦,还是有点希望比较好。”

黄泉木先生如是说。虽然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现在看来已经是没多大希望了啊。在这个时候我的肚子情不自禁的咕咕直叫。

ゆに在旁边拉了拉我的袖子,指着地下仓库。

“我的压缩干粮,和こころ姐的压缩干粮,合在一起好了。”

在昏暗的地下室中,ゆに拿出自己的干粮罐,这样说道。

“哎?”

“这样这个数量不就增多了?怎样,不好吗?”

ゆに把自己的压缩饼干合在我的罐子里,确实这样看起来,总的干粮变得更多了。

“就是这样,以后我们两个人吃。”

我微微一笑,抱起了ゆに,两只手拼命用力。

“哇……哇……放开我!”

“不放哦……”

ゆに在我的怀中毫无章法的挣扎。

“把我的也掺合进去吧。”

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我转向那个声音发出的方向,只见黄泉木先生爬下了梯子,脚接触地板的时候,咕咚一声。

“虽然知道有可能又被叫作色大叔,但是我这次不是来说那个的。我希望把我的食物和你们的都混起来。”

黄泉木说着,把自己的干粮倒入我的罐子中。这样的话食物就变成原来的三倍了。ゆに感动得不得了……

“圣司~……”

ゆに扑到黃泉木先生的怀里。黃泉木慈愛的抚mo着ゆに的头,我也走上去抱着黃泉木先生,把脸贴到他的胸前。

“喂,喂喂,你可是大人哦。”

他这样说,声音中却充满了快活。就这样我们三个人抱着,在黑暗之中,我看到黄泉木先生的脸就像火把一样明亮。

就这样,三人份的粮食,就交给我一个人进行保管了。我发誓绝对要好好管理这些食物的。这关系到ゆに和黃泉木先生的性命。就算是自己不吃也好,也要让他们有东西吃。返回楼梯上我上chuang找了个角落把罐子藏起来,正在那时……

我突然丧失了平衡感。本来应该躺在避难小屋的床上的,可是这时却倒在水泥地板上。刚才那股强烈的柴火味道已经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充满视界的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哎?……”

在一瞬间我感到后脑强烈的疼痛。血管一条一条的,脑袋里便轰隆轰隆直响。然后就是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让人窒息。

“什么……”

我听到后边后一阵脚步声正向这边靠近,回头一看,在黑暗之中有一个更暗的人影。在我要叫出来的那一霎那

——啊……

我头上吃了一记强烈的打击,脑袋里便一片空白。那个人不由分说已经到了我的身边,我在他嘴里闻到了血腥的味道——我正在被人袭击。

我心底里感到真正的恐惧,拼命的挣扎。那个人似乎是为了要塞住我的口一样,用手扼住了我的喉咙。

就要被杀了。

我手忙脚乱地像找附近能抓的东西一样,向那个人的脸上乱抓乱打。一瞬间那人得动作好像有点畏缩。我全身在竭尽全力地反抗,挣脱了。突然我靠地板的触感确认了这里的位置,是SPHIA的地下仓库。

——楼梯

就这样,我一口气一溜烟地向着逃生的方向跑去,跑上楼梯。

无论是厨房还是客厅,都没有一个人。喀,喀,喀,传来了地下仓库里的那个人上楼梯的脚步声。在这里不行,会被杀的!我的第六感对我这样说,已经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面前就是SPHIA的正面大门,我毫不犹豫地跑出了这栋建筑物。

外边的世界已经完全进入了太阳落山之后的夜中。但是,天空已经不再晴朗,又下起了大雪。

“怎……怎么办?”

已经没办法了,逃到这样的地方。

脸被打了一记,后脑部也在隐隐作痛。外边是寒冷的吹雪。然后就是心里对那不明杀人者的极度恐惧。

在这时,在我的后方响起了电子警报声。喀吧一声,就像什么上了锁的声音。我转过身,发现那扇自动门已经纹丝不动了。无论是我怎么用脚踢也好,敲玻璃也好,大门仿佛冻住了一样就是不开。

——被关在外边了?

这样想的瞬间,一阵阴冷的风吹过,混杂着冰块砸在我的身上。我发现只穿了一件衬衣。没有大衣的话,站在这样的风雪中很快体温就会被耗尽,然后被冻死在雪地里。

我握紧拳头,咬着牙,拼命忍住眼中的泪水。

“不,不行!不能哭!不能哭!”

就算哭了也没办法再让我进去了。这个身体是悟的,如果我死了,那么悟君也会一起死掉的。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生命。

我拼命地想办法,在这里一定不行的,必须设法回到建筑物里边去。从哪进去呢?——回到自己的房间……对了!我曾经因为换气而把窗户打开了,现在,窗户应该还是开着的!

我尽量不想让里边的人知道我在这里,于是贴着水泥墙,顶着狂风,一步一步地移动。

这是极度的寒冷。我感到我的喉咙已经凝固了。就像是淘气的小孩往我身上扔石子一样,天空把雪块砸在我身上。我紧紧地贴着墙壁,咬紧牙齿,一步一步地横向移动。

在看见从窗户撒出的柔和灯光的那一瞬间,我向着那方向扑过去,一只脚伸入室内一使劲,翻进屋里去了。然后马上关紧窗户……上锁,接下来走到门的位置,颤抖着也上了锁。

“哈……哈……哈……”

我背靠着门喘着粗气,感觉就像是要崩溃了一样瘫软下来。调整了一下呼吸,我走到浴室,打算在热水中暖暖手。

“啊……”

热水让我舒服得不得了。但是正在我放下心来的时候。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会错,这尖叫的声音,听得耳熟的声音……

“ゆ……ゆに!”

被刚才的那家伙袭击了!一瞬间,我从悟的房间中沖了出去。

客厅也好,餐厅也好,一个人影都没有。这就是说——

我咽了一口气,看着刚才我遇袭的那个地下室的入口。

这个厨房一角的通往地下仓库的楼梯口,就像连接地狱的门一样黑乎乎地张开了自己的嘴。我两腿发软,几乎走不动了,但是,ゆに就在那里边啊。

我强撑着迫使我的两条腿向前走,没事的,我对自己说。

现在我的身体已经不是女孩子的了,而是悟的!所以这点小蟊贼只用一脚就可以踢飞掉。

哆哆嗦嗦的,我走下了楼梯,走进了浓郁的黑暗之中。

“ゆに……在?”

我向着漆黑一片的地下仓库中大喊,回答得只是沉默。我蹑手蹑脚地向漆黑的深处走去。

“ゆに……ゆに?回答我……”

喉咙干渴得要命,无法很容易的发出声音。

还想再多喊几声,我突然反应过来,在这种危险的犯人在场的场合,我叫ゆに的声音也会被犯人听到,被他听到之后,就又变成了绝好的得知我位置的良机。刚想到自己所犯下的这个愚蠢的错误的时候,犯人向我扑过来……

“啊……”

我倒在水泥地板上。谁压在我身上。在黑暗之中看不清脸。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发出暗色光芒的刀。刃间对准了我的喉咙。我尖叫了一声,把他的身体推开——

我的手臂挥舞着突然落空了。

“哎?”

环视四周,我在避难小屋里,坐在木制的床板上,炉子里的火小得不能再小,室内已经到达冰点以下,吐气成霜一般寒冷。

我的心脏咚咚咚直跳,我知道我已经转移了。

得救了啊……还没有……

我慌慌张张的倒在床上,从口袋中拿出录音笔,新信息有两条,我打开开关,按下了播放键。

和平常不同,一个焦急的声音从小喇叭里传出来。

こころ,现在我在SPHIA里边被袭击了。袭击之后我被转移到这里,对不起,是我的过错。请保重。

嗯……我尽量冷静的说……是我的过错,对不起。我丟个胳膊都沒事,总之拜托一定要活下来,活下来!

向来无声调的冷静声音,现在出现了动摇,少见的口气呢。看来每次都信心满满的他也遇到了麻烦。我开始很担心。为悟而祈祷,在那时候进行转移,正在刀刃对准头的时候进行转移,无论如何我都担心得不得了,而我却什么都不能做。我拿起VR,按下了录音键。

我没事!请你也要保重,绝对!绝对!

按下了停止键,我两只手握起来,从心底把祈祷的愿望向神明送达。

一瞬间,我来到了由绿色电灯照明的地下仓库。

又一次转移了啊,有人把灯打开了。在寂静中,我看到整个屋子里血乎乎的,在地板有一面已经完全被血覆盖了。

“哎?……”

我被这血染的景象吓呆了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铁的味道。

然后,我发现我的右手握着一把刀,刀身直至刀柄都被血染红了。

“啊……”

我叫了一声,刀掉在地上。我又一次看了一下室内的景象。

穗鸟像是丢掉了魂一样在我面前坐着,就像是被一桶红色的颜料从头上浇下来一样,她全身都被染红了。面色苍白,瞳孔涣散,双眼无神。

在她丢了魂似的表情注视下,我发现自己面前横放着一个大的躯体,多处被戳穿了的染红了的躯体,在切口的地方,红中带黑的液体静静的流到地板上。这是……人的尸体!在那一刻,仿佛时间停止流动了。

“怎……怎么了……”

内海小姐从楼梯上跑下来,我几乎被吓昏过去了,我控制不住开始尖叫起来,嘴里发出无规律的呻吟,四肢并用地想从这血海中逃出去。

内海小姐来到了地下室,叉着腰看着室内的情况。

“嗯……”

没有看见一丝动摇的神态,只是看着在尸体前面蹲着的穗鸟,冷冷的微笑。

“又干了好事吧。”

穗鸟虚无的目光看向内海。内海小姐褐色的脸颊依然在微笑,她蹲下来,看着这个夺取她孩子性命的穗鸟,一只手抬起穗鸟的下巴。

“很高兴是吗,所以就杀了人?”

内海笑嘻嘻的说着嘲讽的话。被血染了的穗鸟两只眼睛睁着,张了张嘴,拼命的发出了一些呻吟的声音……

“哈……”

“哈……哈……不是吧。自己干过的事情,不好好看看是不可以的哦。”

内海小姐模仿她呻吟的声音,保持微笑的同时大把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扯到尸体之前——

“这 个 是 你 杀 的 吗?”

“伊……”(日语“いいえ”-“不是”的第一个音节)

穗鸟小姐在拼命的呻吟,但是发不出声,只能拼命的摇头。

内海小姐把穗鸟的头用两只手拖到尸体的面前。

“嘎……伊……”

穗鸟无力地挣扎着,内海小姐用冷冷的声音说道:

“别装了,老实说吧。”

“哎……”

穗鸟用不像是人类的声音回答着内海小姐的话。她拼命的在地上摸索,最后摸到了那一把落在地上的刀。

银光一闪,内海小姐避开了直指喉咙的一击,向后退去。她无视我在旁边的存在,仍然弯着嘴微笑着看着穗鸟。

“嗯,我一直想和你会面,一直。”

内海视线的那一边,拿着刀的穗鸟,弯着腰站在那里微微颤动。

“喝……呃……喝咳……”

她在发出呜咽的声音。两只眼睛冒出大颗大颗的泪珠。她边哭边放下两只手,一步一步向内海靠近。

“哎……唉……唉……呃……”

犬伏景子拥有十一种人格,到底、具体这个属于哪个,我已经想不起来了,A到K的各种复杂人格中,我还无法判断。

我背靠着墙壁,感觉两只脚在不停的颤动,无法站稳,牙齿也在哆哆嗦嗦的直打颤。

“已经……已经够了!”

熟悉的声音从一堆纸壳箱中传出来,朝那个方向看去,只见ゆに在阴暗的角落中看着这边,我和他目光交会的那一瞬间,他吓了一跳,立刻又躲回杂物之中。

“嘿……哎哎……”

突然穗鸟令人害怕的呻吟变成了尖利的大叫。拿着刀就向内海冲去。内海把沿路的木箱放倒,阻碍穗鸟的进路。

“嘿……嘿咳……嘿咳……”

穗鸟被木箱磕磕绊绊的同时向前不断行进。她紧紧地握着刀,向内海小姐径直追去。她的嘴一张一合,不断泻出呻吟的声音。

“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像要穿透鼓膜的尖叫在整个空间回荡,泪水和鼻涕横流,大声喊叫的穗鸟的脸让我不敢正视。

虽然是这样,我怕自己受到伤害所以不敢上前,说不定会被那狂乱的孩子来个突然反击呢。

这个人格到底是哪一个?我全身的肌肉一下子绷紧了……是了!这个拿着刀又哭又叫的少女是……

“J……!!”

主司破坏的杀人犯人格,通称为Jack。

在医院手持大型缝纫刀片,把视野所及的人类全部进行无差别杀伤……现在在我眼前的就是这个J。

“呜,呜哇!”

散乱的纸壳箱倒下的时候,ゆに叫了出来。J的目光立即转向ゆに的方向,她似乎放弃了自己先前所追逐的目标,像鸟一样高声的叫了起来,笔直的向ゆに沖去。

ゆに慌慌张张的打算逃跑,但是满地的木箱纸屑明显的限制了自己的脚步。转过身,面前就是高高举着刀挥舞的J。

“ゆに!”

我不加思索地沖出去了。

J一挥手,ゆに的额头立即划出了一个血口子。

我从J的后方接近,把她的两只手紧紧地掐住。因为是悟的身体,所以力气比J还要强大。眼泪从两个脸颊吧嗒吧嗒的滴下来,J在拼命地想从我的手中挣脱,眼看着她手里的刀刃使劲地往我身上扎来。

就在我做好了挨一刀的准备的时候,内海小姐用自己的手打落了J的刀,拿在自己手里。

“内海小姐……”

“就这样,不要让他动。”

内海小姐拿着刀对着被我掐住的J,这时候我想起了黄泉木先生的“妻子已经失去了人性”的话。

内海小姐打算对J做她曾经对润一做过的事情么?

我使出浑身的力气把J往木箱上一推,然后回过身把内海推dao了。我用余光看到J整个身体摔进木箱堆中,对男性的身体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感到吃惊的同时,拼命的握住内海的手。她的力量在我强大力量的制压下越来越弱。

我狠狠的把刀往地上一甩,刀顺势滑到了架子下的一个狭窄空间内。

就这样我把失去神志的内海紧紧压住,直到确认她已经失去力气的时候,我才放开自己的手。

内海小姐粗重的呼吸中,那阴暗的双眼盯着我,从灵魂深处渗透出的憎恶和仇恨从眼睛中传达了出来。

与此同时,倒在木箱中的J慢慢地爬起来了,手按着头,以一幅茫然若失的样子惊讶地看着我们。看来这个穗鸟又回来了。

内海小姐嗤笑了一声,看来穗鸟并不是她的敌人。

“我还……没有放弃呢。”

内海留下这么一句话,晃晃悠悠的占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上了楼梯。

“嗯……嗯嗯……”

我听到了这呻吟声,朝那声音看去,只见ゆに捂着额头一脸痛苦。J在他额头上划了一道口子。

我在ゆに面前蹲下,把手轻轻放在他的额头上。

“ゆに,沒事吧?”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ゆに看到我的脸就开始大叫。四脚并用的想从我身边逃走。

“ゆに,是我哦,こころ姐哟。”

“別……別过来!別碰我的手!”

“我……我是こころ啊!”

“不对!不对!不对!”

ゆに侧过脸去大叫,想要追赶内海似的,从地下室的楼梯逃了出去。到了地下室入口的地方,他转过身来。

“こころ姐才不是像你这样的殺人犯呢!!”

“哎?”

“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为什么你非得总是叽叽咕咕地装,你,不正常!疯子!”

ゆに帶着哭腔的大喊,从楼梯处逃走了。

在地下室中只剩下我和穗鸟。被血染过的穗鸟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自己的手。我自己身上也沾满了和穗鸟身上沾的一样的血,看看自己的手,黑黑的血从手指上滴下来,就像是搬动过尸体一样,在手上还有小小的肉片挂在那里。

是房间的电灯灭了,还是我的意识消失了,我自己也不知道。

15 - 一月十五日 / 冬川こころ视点

身体在颤抖中惊醒,盖着毛布,我看了看周围,确认了自己是在避难小屋。看了看手表:下午一点三十分。

看来已经睡了个懒觉,屋内非常的暗,外边好像正在下雪,能够听到呼呼的熟悉的风声。

身体一动也不想动。在雪山小屋之中的我的身体,从昨天开始,就没怎么吃东西了。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我嗯的一声坐了起来,在床上看着窗户,希望能看到外面的样子。

窗户已经被雪覆盖了一层,从这里看不到外边的景色。不牢固的玻璃窗承受着风雪的打击,咔哒咔哒的震着,就像是什么时候会碎掉一样。

我从床上下来,走近窗户,凝视着和山差不多高的厚厚的乌云。像拳头般大小的雪团在狂风的吹拂下四处飞舞。

避难小屋里的人都比我起得早。大家都裹了好几层毛毯,在那默不作声。瑟瑟发抖,面色发青,虚弱的目光没有一丝精神。只有嘴唇在小幅度的发抖才让人知道,这些人还活着。

由于所有的柴都用完了,炉子里的火已经熄灭了。锅里还剩下一点点尚且为液态的冷水。

身体的颤抖无法停止。我和他们一样,也用毛布裹住了身体,徒劳的抵抗着这寒冷的侵蚀。身体每一处都像被针刺一样疼痛,摸摸头发,已经被硬硬地冻在一起了。

“こころ姐……”

ゆに颤抖着只能勉强发出声音。可怜巴巴的看着我,我把他拉到床上来,一起用毛布裹住了。两个人吃了一些压缩干粮,喝了一点铝锅里边的水。这些是黄泉木先生用最后的干柴所做的水,如果冻住了就无法饮用。冰水会夺去仅存的体温的。

离近了看ゆに的脸,由于极度寒冷而没有血色。我把ゆに的额头靠上自己的额头。

“这个是……护身符,无论何时都会保护我的。”

ゆに一边鼓励我,一边从口袋中拿出了一个护身符,拿到我的面前。

“怎么样?我可是很强的哦。”

“很强?”

“嗯,很美丽,心地也好的人,就像こころ姐一样。”

“ゆに你很有女人缘呢。”

“一起祈祷吧。”

我的手伸出来,和ゆに握在一起,闭着眼睛一起在祈祷。

身体的颤抖突然停止了,周围的寒冷也突然消退。

我在悟房间的床上弯着腰,看来好像是从饥寒交迫的雪山小屋被转移到这个像温室一样的SHPIA来了。但这样仍然不要高兴得太早,这里还有杀人犯的存在。

我叹了一口气,打算站起来的时候,突然视界开始大幅晃动。

“……?!”

全身就像骨头被抽掉一样,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房间……一切的东西都在旋转。我感到了强烈的眩晕,我急忙就地躺下。具体我不大清楚,我想是悟的身体起了极大的异变。

我拼命地集中精神让身体动起来。首先是指尖,然后……胳膊……膝盖,然后接下来就是肩关节和股关节……咬紧牙关……先站起来……就像原来的样子在床上弯着腰。

就这样忍耐了一段时间,渐渐,身体的毒素开始消散,身体各处开始恢复知觉了,不过还是有些头晕。

我颤颤巍巍的走到写字台之前,写下给悟的笔记。

这是こころ。身体……很反常。发生了什么事么?请告诉我。即使是一点点都可以。只要我能做得到的,什么都可以。

写到这里,我突然双眼充满泪水,开始继续写道:

我信任你,所以,在避难小屋里的人,请你尽可能地救他们,拜托了、拜托了!!

我只写了这么多。虽然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我却不知如何说起。继续往下写已经很困难了。想到这里我放下笔,趴在桌子上,只是静静地流泪,等待着转移回小屋的时刻。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背好几层猫步包裹着,躺在避难小屋的床上。本来应该和ゆに一起祈祷的,但是现在谁都不在身边了。

“冬川小姐……”

一个嘶哑的声音。我转过头,那是一幅像幽灵般苍白的面孔,是……黄泉木先生。他站在我的床前。

“干粮,能给我一点点么?”

“啊……是!”

不摄取食物的话,就无法保持恒定的体温,容易诱发低体温症。所以这是理所当然的要求。

我开始在床上找那个混着三人份粮食的罐子。我确实把它藏在床上的一角,但是我看着那堆散乱的布团,应该在那里的罐子却没有出现。

我四周一看,那罐子不知为何在我的毛毯上倒着。

“哎……?”

放置的位置变了,原本应该是放进一个塑料口袋里边的,现在塑料袋被剥开了。我拿起来向里边一看,里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骗人……骗人的吧……”

如果节约的话,这点粮食也够我们三个人今天维持一天了。但是这个罐子里边,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空罐子而已。

“……怎么了?”

“……没有……了……本来应该有的……”

我两只手拿着罐子,向黄泉木先生出示。黄泉木先生痛苦地看着罐子里边,就像凝固了一般。

“谁……是谁把这些食物都吃掉了啊!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我对着黛小姐用我认为她能够听见得声音大喊。因为我认为能够做出这样事情的人除了她实在没有别人。

在床的上铺睡觉的黛小姐没有回应。目光空虚的黄泉木先生右手从裹得严严实实的毛布中伸出,默默地指向我的床。

“……?”

我向着黄泉木先生所指的那方向看去。

我的毛毯上散落着大量干粮屑。

“——!!”

我瞪着眼睛,用手拿了一些放在嘴里尝尝……没错,就是干粮屑。

转向黄泉木先生的方向,他正在冷冷的盯着我。

我说不出话,只是拼命的摇头。

黄泉木先生对我点了点头,他的目光似乎在说“原谅我”。

“不!……不是这样的!我……真的没有吃!!”

黄泉木先生就像要制止我一样,手在我面前放平,再次点了点头。

他一定是一开始就打算把自己的食物分给我和ゆに食用,才和大家混在一起的。所以才能这样原谅了我。

——但是

我剧烈地摇着头,不是!我真的没有吃!

“黄泉木先生,不是这样的,我真的——”

他拍了拍我的肩,慢慢地向后退,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不是我……我……我没有吃啊……”

这样说着,我却突然感到,本来早上应该有的那种饥饿感,到现在已经消失了。发出声音也非常地有精神。

我的空腹被填满了……

因为……什么都不知道的悟,把三人份的食物一个人全部吃掉了。

“不是……我……”

谁也没有回答。

我只是个把黄泉木先生和ゆに赖以为生的救命粮食弄得乱七八糟,然后又在这里大声地嚷嚷,徒劳地消耗这些已经被我浪费了的燃料的蠢女人而已。

本来在SPHIA已经哭过一次了,现在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

我虽然知道像哭这种消耗体力的事情最好不要做,但是我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不要哭,不要哭,我一直对自己说,但是泪水就像潮水一样势不可挡地往外涌。我呜咽着,用脏毛毯盖住自己的脸。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我就那样靠着墙壁静静坐着。凝视着空间里的一点,心里就像水波一样一阵阵的疼痛。

即使再怎么哭,ゆに和黄泉木先生他们的食物也不可能再回来了。

我在拼命地寻找补偿的方法,能找回他们二人份的粮食。什么是我能做的,我一直在想。如果不作些什么的话,那么自己和禽兽又有什么区别?

窗外开始暗下来了,煤油灯早就灭了,室内开始了真正的黑暗。我一动不动地在想,我到底能够做些什么。

醒过来的时候,我在悟的床上躺着。看了看时钟,是晚上10点20分。不知不觉地就到了夜晚啊。

看了看写字台,上次留下来的信息有了回信。

我慌忙走过去,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开始仔细阅读。

偶看了你留下来的信息。

关于营救你们的问题,偶想偶必须先把与此相关的,名为“赤受咸青”的现象解释清楚。

现在的偶,在经历超一级特异现象的同时,好像也陷入了这种现象。如果总是这样的话,心无法解脱也无法平静,这对于偶个人来说是非常麻烦的问题。

因此,在偶判断困难的方面,也请求能得到你的帮助。

对不起,有谁好像要来了,在这里先暂停一下。

一定会去救你们的,请耐心等待。

信再次终结,我不知道他的确切意思,而且这信好像还在中间中断了,只有最后一句话让我稍稍安了点心。

到底会用什么方法去救助在雪山小屋里边的人,我不清楚,但是他是这样对我保证的。而且……

“赤受……咸青……?”

我没有听说过这个……可能这是个猜谜啊脑筋急转弯啊也说不定。实在弄不明白,总之先把这个丢到脑袋里的一角好了。

从门外传来一阵香味,好像是很好吃的食物。被这股味道引诱,我走到了客厅,只见内海小姐、ゆに和穗鸟在一起进餐。

那个尸体不见了?记忆中本来还手持尖刀上演互相杀戮的惨剧,但是现在看来,一切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啊!优希堂君,对不起没叫你过来吃饭,我以为你已经睡着了。”

“……”

“请坐吧,肚子一定饿了吧。”

“……不……我……还没有什么食欲……”

虽然现在我的肚子很饿,但是还不是一起吃饭的时候。我想起了悟的警告,于是就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听着他们三个人的对话。

ゆに不时的向我看过来。每当四目相接的时候,他吓了一跳,然后把身体转回去。他的样子好像是很怕我,为什么呢……

在饭桌上,三个人一直在聊一些琐碎的事情。ゆに听起来像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内海小姐这时停住了筷子:

“ゆに君,你怎么了?好像你脸色有点不好……”

“嗯……嗯……”

“呵呵,做了恶梦么?”

“……嗯。卡莉小姐好像很了解呢。”

“ゆに的事情可是瞒不了我哦。”

ゆに似乎把那个事件当成了一场梦,不过那样想也不错,如果我能做到的话,也想把那个事件当成一场梦。

内海小姐在口袋里找了找,拿出了一个小小的护身符。

“这个,是我为我孩子买的。但是,就先给ゆに吧。”

“唉……为什么?”

“你也很像我的孩子哟。在晚上,睡觉之前握着这个,就不会做哪些恐怖的梦了。只要祈祷的话就可以平安哦。”

ゆに从内海手里拿过护身符,好像很高兴的样子,他的脸面绽微笑。

“多谢卡莉小姐,我一定会一直,一直珍惜的。”

内海小姐慈祥的微笑着又一次动起了筷子。

我目瞪口呆。这个护身符……和在避难小屋和ゆに一起祈祷的那个护身符到底……

头脑混乱了,难以形容的感觉忍受不了。我站起来,大步向ゆに走去。

“ゆに。”

“什……什么事……?”

“那个护身符……是现在刚刚拿到的么?不是吧。”

对我的疑问,ゆに发呆地答到:

“你……是什么意思?”

“但是,不是很奇怪吗?你现在所拿到的东西,为什么在避难小屋的时候就拿着?”

“……哈啊?”

“别遮遮掩掩了!!”

“……我不知道……我吃饱了……”

ゆに就像是要从我身边逃开一样,慢慢的从桌子上站起来了。

“ゆに!”

就像呵斥一样的声音吓了他一跳,怯生生的脸看着我,这是我到现在从来没有看过的表情。内海小姐则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虽然我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现在你是冬川小姐吧?就像我所说的,这个护身符是我为我孩子买的。ゆに不会骗你的。”

内海小姐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无论如何我刚才也无法冷静下来,我呆呆的看着慌慌忙忙逃离这里的ゆに的背影。

回到自己的房间,我打算好好地重新思考一下刚才发生过的事情。悟说过“SPHIA为2012年,雪山小屋为2011年“的这种话,我用我自己经历过的事件来对比,看来这样的说法是可信的。但是,有一点不合逻辑,那就是“SPHIA的ゆに”所说的“今年为2011年”的事实。

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

——在SPHIA的ゆに也进行了时间跳越?

就像我以为SPHIA还是2011年那样,他也在无意识中被传送到了这里,并没有意识到时间跳跃的现象。就这样被传送到2012年的SPHIA。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和我不同——假定他只转移了一次,那么他的话就不奇怪了。

这只是个假定,因为仍然有问题。如果说是他只转移了一次的话,那么处于2011年的他到哪里去了?而且,如果假定成立的话,我和悟进行了好几次的转移,为什么只有他只进行了一次转移就结束了?也没有见到他有些什么人格交换的现象——不管怎么说都无法释然。

当我正在百感交集,情不自禁地抱头沉思的时候,我的视线被黑天鹅绒覆盖了——

全身被冰块敲击的同时,耳朵像撕裂般疼痛。我大叫着捂着两个耳朵。

“哇!”“呀……”“呜……”的叫声和我的悲鸣混杂在一起。我看见眼前的黄泉木先生,黛小姐和ゆに都在捂着耳朵,很痛苦的样子。

耳朵的疼痛难以忍受。在黑暗中,白色的雪块纵横交错。黑暗和吹雪把视线完全剥夺了。视野所及之处只有眼前的几米。

我得知自己在暴风雪中前进。便向前面三人喊到:

“那个……为什么……在这种地方……”

谁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可能是没听到的缘故。大家都用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耳朵。

我拼命地在大雪中向前跑去。追上了领头的黄泉木先生。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黄泉木先生摇摇头,牙齿哆哆嗦嗦地说道:

“像这样剧烈的天气变化……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还没说完,他顶着风雪又继续向前走。我还是一头雾水地在后边跟着。

在风雪中这样前进有多困难,我现在才知道。虽然前面带头的黄泉木先生能够踩陷一些积雪留下给我们的路,但是立足还是非常不便。风雪把视力剥夺了,剩下的体力也成问题。每走一步就像膝盖要碎了一样,身体越来越重,眼睛开始弥蒙,呼吸越来越困难。

半小时,可能比这还要多。我持续的和风雪做着搏斗。或许时间比我估计的还要短吧,但是对我来说已经是像经历了永远的苦难一样。

大家都到了极限,黄泉木向黛小姐转过身来。

“不行了……还是放弃什么直升机吧,回去吧……”

“放弃……但是……”

“就这样走下去,我们全部人都会在这里死掉的!在这里如果还想任性的话,那么你自己去追吧。”

黛小姐咬着嘴唇望着天空,拼命的挥着手:

“这里哟!我们在这里!为什么还没看到我们呀!”

“没用的。已经飞走了,回去吧,黛。”

“……说这说那的……最没用的就是你!你做点什么呀!”

拽着大吵大骂的黛,黄泉木先生强拉硬扯地把她扯到回去的方向。

好不容易,大家都打算回到小屋了。本该叹口气的,但是穿的衣服已经全湿透了。普通的衣服怎么能有专业防寒装的功能和效果呢?到了这时我才感到身上一阵阵的发冷。

在我前面走的ゆに一直摇摇晃晃的样子。他拿着的电筒光一下一下的大幅度晃动。深深的弯着腰,脸一直朝着地。

没事吧……正在我这样想的时候,他扑通一声扑倒在地上了。

“ゆに!”

快步跑到他面前,跪着从雪上把他抱起来。他的手就像冰一样寒冷,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手指无力的垂向地面。

“ゆに!醒醒!”

我拍拍他的脸颊,他的眼睛微微地挣开,嘴巴像喘气一样一张一合的,似乎要说什么话。但是声音被风雪覆盖了,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我把他的两只手放在我的肩上,设法把他背了起来。

在这样的风雪天气只是前进就已经非常困难了,现在还要多背上一个人,我想这几乎就是自杀行为。但是我无论如何不能丢下他不管。

“你真是个傻瓜呢。”

从我身后的黛那里传来了冷冷的声音。只要ゆに能够活下来,无论是傻瓜也好什么也好都无所谓。我的后背感受到了ゆに的体温,在这勉强的体温感觉中,我艰难地向前一步一步迈进。

ゆに变成这样,全是我的错,我把他的粮食给吃掉了,所以一定饿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吧。

终于我们回到了小屋。这里是和外界一样,被黑暗笼罩着,只能防一下雪和风的侵蚀,刺骨的严寒和外边是一样的。

我把背着的ゆに放在了木地板上,黄泉木先生快速地把ゆに的衣服脱下来,接下来就看着我和黛小姐。

“湿了的衣服全部给我脱掉!”

黛小姐吓了一跳。

“在这个时候不要开玩笑了!”

“如果想因为低体温症而死掉的话就随你。脱了衣服之后把大衣和被子裹在外边。快点!”

黛小姐有点困惑的看着我,我把毛毯往身上一裹,从下边把湿了的衣物全部脱掉了。虽然感到十分不好意思,但是这不是抱怨的时候。很快黛小姐就像我一样,把湿了的衣物脱掉了。

“等等!”

黄泉木先生从升降口的楼梯爬下去了,一会儿又返回了上层,手里拿着一罐方便炉用的液化天然气。

“啊……还有……”

“这是为了非常时刻而藏起来的。”

黄泉木先生只说了一句话,就把它装在铁皮炉子上打着了火。镀银的水桶里装了些雪放在火上煮。黛小姐见此状飞一般地跑过来把手靠近火。

“手不要接近火!”

“为……为什么!”

“你手现在没有感觉吧。感觉不到热的话,很容易烧伤的!”

手足末端真的没有任何感觉。即使是按摩,也没有任何感觉。

不一会儿,锅里的雪变成了温水,黄泉木先生将火关小,把毛巾放入水中浸了浸,然后递给我们。

“拿这个敷一下脸,手足和耳鼻都很容易被冻伤的。”

总是反抗黄泉木的黛小姐这次意外的顺从。我们把热毛巾卷在脸上互相看着对方。

“把手和脚都放进水桶里泡泡,火不大,这温度正适合。”

黛小姐看着我面露难色,但是也没有这个那个地抱怨。我和她互相扶着肩,交替的吧手足伸进那个小小的桶里。借由热水的温度,温呼呼的感觉慢慢浮上来,我觉得我又一次生还了。

黄泉木先生用热毛巾把ゆに的全身擦拭了一遍。然后把毛巾塞在他的腋下。然后在上边盖了几层毛毯。

ゆに一直在小声地呻吟,意识还没有苏醒。但是,他的身体在像痉挛一般微微颤抖。

“ゆに……没事吧?”

“有轻微的低体温症。身体在颤抖说明还不严重。但如果身体的颤抖一旦停下来了,就要马上采取急救的措施。”

“需要按摩吗?”

“不行!如果是低体温症的话只会起反效果。促进在身体末端的寒冷血液会导致身体中心温度进一步降低。然后发生休克。就这样待着就好了。”

黄泉木先生用严峻的语气说着,继续在ゆに身边看护着。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我手脚的感觉基本上完全恢复了。我和黄泉木先生交替着用热水擦拭ゆに的手脚。慢慢地,他的脸色恢复了原有的神色。

冷静下来之后,我询问冒险在风雪中前进的原因。看样子,是我的意识还在SPHIA的时候,朱仓岳的雪停了一段时间。这时黄泉木先生好像看见了上空有直升机的影子。为了让直升机发现我们的存在,大家好像……都从小屋中冲出去追直升机了。

我的意识在悟身体中的时候还是晴天,我的意识回来的时候就开始下雪了。感觉上就像是我把雪召唤来的一样。

在那之后,我遵照黄泉木先生的指示,用毛毯和ゆに裹在一起睡觉。这样的话恢复体温的效果会更好一些。由于ゆに还是处于低体温症之中,我无法安心睡眠。每隔半小时左右他都会摇摇晃晃地醒来,然后把我也弄醒了。就这样持续了一夜。

由于无法睡着,我开始继续思考。

特别是悟君的事情,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他把我们三人份的粮食一起都吃掉了,虽然这是我没有进行有效联络告知的后果,是我的过失。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以为这些食物都是自己的,然后全部吃光了,这个责任应该由我来负担。

但是,在SPHIA中见到的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然后……自己满手的血和碎肉片……

那个时候,ゆに用恐惧的眼神看着我,边逃边说:

こころ姐可不是你这样的杀人犯!

ゆに一定是看见了悟杀人的样子。但是那个状况处于生死关头,即使不得不取人性命也不奇怪。但是关键问题在于:

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为什么你非得总是叽叽咕咕地装,你,不正常!疯子!

我不敢再去想象地下室那具尸体的惨状。几乎不成人形了。然后就是……转移之后,我右手紧紧地握着那把沾满血迹的刀。而且,手上还沾满了从尸体上撕裂下来的肉片。

我虽然想,把尸体折磨成这样的是穗鸟,但是根据ゆに的话来看,是悟所为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其实我对他的事情一无所知,他是过着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是学生还是在社会上已经工作了的人,喜欢些什么不喜欢什么,光靠VR的几句留言根本不能够判断出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即使是这样,还要继续相信他么?

我问自己。

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是希望相信。但是,发生了如此多奇怪的事情,我对这个只是在会话中存在的人格的信赖度,已经有所耗损。有些方面已经开始剥离。

——相信同伴吧。

从心底里,我听见了这样的声音。但是我已经捂上了自己的耳朵。

16 - 一月十六日 / 冬川こころ视点

喀吧……喀吧……不规则的金属声在屋内回响。这是黄泉木先生在开合金属打火机盖的声音。这声音把大家都唤醒了。如果没有这声音的话,也会有人把黄泉木先生唤醒吧。

漫漫长夜之后,我一夜未眠地挨到天亮。没有任何什么转移的现象。我只是在避难小屋中抱着ゆに迎接这个早晨。外边风雪还在持续着。

ゆに的身体开始有些温热。待在我风吹不到的温暖的怀中。

“こころ……姐……”

在我的耳边,ゆに微弱的声音说道。

“恩?”

“到了……早晨吗……?”

“嗯!”

“那么……今天是……一月十六日……了吧……”

“是哟……”

“电……话……”

“哎?”

“卫星……电话……打……”

“……卫星电话?”

ゆに痛苦的点了点头。

黄泉木先生在这三天里一直在播那卫星电话,但一直无法接通。SPHIA的收音机也说了,好像是受了太阳风的影响,卫星通信发生了故障,有效连接率只有百万分之一。也就是说,如果一秒拨一次的话,连续拨二十四小时不停,那么能够正常连接的时间在每11.5天里只能有一次。

“如果是今天的话……就可以打通了……所以……请……”

就像是得到确信了一样,我起来向在小屋一角把玩着打火机的黄泉木先生说道:

“黄泉木先生,ゆに说让你打个卫星电话……”

他满是胡子的脸向这边有气无力的转过来。

“电话不行了。用那个实在没办法联络。”

ゆに再一次对我说道:

“今天的话就可以。”

“黄泉木先生,ゆに说今天可以联络……”

“电话已经不行了啊!”

“但是ゆに……”

“不行了。”

“给我打一个!”

突然从旁边的床上传来一阵怒吼声。被毛布裹着的黛小姐伸出了自己的脑袋。

“不试试看怎么能知道呢!给我打!”

“……”

“日本宪法第二十七条第一款,所有的国民都有劳动的权利和义务。打电话就是你的义务!”

就是那样黄泉木也一动不动。不对!是不能动。他也不是超人什么的,没吃过食物,在暴风雪中行进,回到小屋之后又一直没睡。到现在已经连打电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下了床,从卫星电话上拿起话筒:

“按重拨就行了吧。”

“啊……啊啊,山岳救援队的号码已经输进去了,不过我觉得是徒劳。”

我按下了重拨键,接下来就把话筒贴在耳朵上。

一击命中!立即里边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好,这里是八甲田山脉遇难对策委员会山地救助队。”

“……”

“喂……喂……”

“哎……”

“喂……喂?”

“……哈……”

“喂——再不回答的话就挂断了哟。”

“啊……那个……啊……”

我完全呆住了,僵硬的脸转向黄泉木的方向。

“那个……里边……在……说喂……喂……”

“啊?”

“那个……不认识的男人在……我……喂……”

处于恐慌状态的我,几乎带着哭腔在说。

黄泉木先生面色大变,一把从我手中夺过话筒。

“喂!喂!”

对方有了回答,黄泉木先生的眼睛立刻有了精神。

“我们是HAL18次航班的乘客!飞机坠落了!报纸上也写了吧!!……失踪?是这样啊!好了,……是这样啊,恩。坠落地点在南八甲田山朱仓岳。幸存者一共有四名,现在在朱仓岳紧急避难小屋。我们已经没有物资了。现在马上就要……喂!你听得见吗!喂!……喂!!”

呆然的面孔还贴着话筒,就像我们转过来。

“……挂断了。”

“哎?”

“在中途中断了。”

黄泉木先生立即重拨,可是已经无法再次拨通了。无论怎么试,也听不到接通的声音。

黛小姐从床上起来,问黄泉木先生刚才的事情。黄泉木先生咬着牙回答道:

“该说的话应该都说了,但是……从中途开始电波状况就开始不好……”

“内容都传达到了吧?”

“……具体有没有传达到……我也无法判断。”

“就是说,位置和我们现在的状况没说清楚……的意思?”

“……有这样的可能性……”

“等……等等……再试着拨一次号,再试试!”

“……不行了。无论如何都没办法。”

“好吧,这样的话我来拨。”

黛小姐拿起话筒,又按了好几次重拨键。

但是,第二次奇迹并没有发生。

一开始还气势汹汹的黛小姐,拼命地按着按钮,声音越来越小。慢慢地蹲下去了。

“请接通吧……请接通吧……”

“……”

“为什么……为什么啊……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拿着话筒的手在颤抖,声音也混杂着呜咽。

“求你了……救救我们……我还不想死……”

“黛小姐……”

她有气无力的把话筒放下了。蹒跚的回到了自己的床上。状态很反常,一点都不像平时的她。

我感到有些不安,于是走到了她身边。黛小姐躺在床上背对着我盖着毛毯,身体在轻轻地颤抖。我能听到她呢喃的呻吟声。

“……悟……救救我……”

“……”

“救救我啊,求你了……”

“已经撑不住了呀……我就是想再见你一面……”

她向我转过身,带着恳求和尝试的眼神问道:

“那个……能代替一下悟么……”

“……”

“为什么不行呢?就因为……我不会相信么……”

黛小姐两只眼睛湿润了。这样无助的黛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相信……我相信……救救我……说些安慰的话也好……”

眼泪顺着脸颊扑簌扑簌地流下来,

我想这个人或许是这个小屋里最最普通的一个人。我可以嗖嗖地在SPHIA和雪山小屋之间传来送去,黄泉木先生是个登山家,ゆに除了是小孩子之外,是一个拥有悟性与勇气的优秀少年。这个人又不是那种阴险狡诈的人,当然是最弱小无助的一员了。

我已经决定了。

我回忆起笔记和VR的内容,在脑袋中想象……悟的性格和意识和我的进行交换……就可以变成他了……

“是我。”

“哎?”

“悟。”

就是这样的口气,既没有声调的变化,也没有感情的流露。

“是……悟吗?”

“啊啊。我一定会救你的。精神一点!哭的话可一点也不像你。”

黛小姐伸出两只手紧紧地抱着我,头埋到我的怀中。

再说些什么多余的话或许还会露出破绽。我沉默着,静静地抚mo着她的头发。黛小姐同样什么也不说,只是两只手拼命地用力,抱紧我。

“谢谢你,冬川小姐……”

过了很长时间,她慢慢地放开了抱着我的手,两只眼睛哭得红红的。我却感到有点失落。

“……为什么你知道……”

“……悟是不会说‘精神一点’这样的话的。”

看来好像从最开始就被识破了啊……

“看来你真的对悟的事情所知甚少呢。”

她露出了一些羞涩的表情。我发现放下戒心的黛小姐,是一个很可爱的,时常微笑的人呢。

“对不起……刚才的东西是装的……但是其它的就……”

“好了……你说的我都清楚……”

她擦擦眼睛上的泪水,回到床上躺着。像是不好意思似的,用毛毯连头一起盖了起来。

“黛小姐……那个……虽然有些羞于启齿,但是……关于优希堂君的事情……请告诉我一些……”

“嗯……?”

她用布团盖着脸,就那样回答。

“有一些一直困扰着我的问题,但是这些只有黛小姐才知道。”

“什么?”

“他是……那个……杀了人之后还……会去玩弄尸体的人么……?”

“……哈?!”

“虽然问起来觉得有点奇怪,但是我想确认一下他是不是能做得出那种事的人。”

“……在路上见到一只死鸟,都会恶心得一天都吃不下饭……绝对不可能!”

“……”

“但是,悟被杀了之后尸体被玩弄倒是可以理解。他说的话总是很恶毒,而且喜欢装腔作势,喜欢炫耀,所以有很多敌人。”

“是……这样啊。”

黛小姐说的我懂,正如我从VR和记事本中感受到的那样。

“对不起,再问一个问题好吗……”

“你怎么说话拖拖拉拉的。”

“求你了,只有……只有这个我想问……”

“什么?”

“他……靠得住吗?”

“……你是被求婚了还是怎么着?”

“不……不是这样的……只是……这个状况很麻烦,能够帮我的只有优希堂君。但是,他总是说些出乎意料的话,做些出乎意料的事情。所以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够相信他……”

“悟啊……”

“嗯……嗯……”

“无论怎么出乎意料都好,最后办了错事的……一件都没有。”

“……”

“他一直是这样。周围还有些人曾经对他的言行有些不满,但到了最后,事实证明他总是对的。”

“……”

“相信我哟……”

“……多谢了,黛小姐。”

她从毛毯里伸出手向我挥了两下,说着“不用谢”。

在此之后,小屋又一次进入了沉寂。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握着裹着身体的毛毯瑟瑟发抖。窗外的灰色渐渐的暗下去了,又一次,我们来到了漫漫长夜。

我这次一次也没有进行转移,在交替的睡眠中过了一夜。在小屋外肆虐的狂风的声音即使过了半夜也没有减弱,好像还加强了一些似的。

17 - 一月十七日 / 冬川こころ视点

在房顶上积压的雪,向地面上落下来一块,发出了很大的声音。

“日期……改变了啊……”

黛小姐颤抖的声音在又黑又小的空间中回荡。我看了看手表,因为光线太暗,所以没办法看清现在的时间。

我拿出了口袋中的VR,靠着显示屏的背光确认了现在的时间,凌晨两点左右。

一月十七日,那张报纸预告的,遭遇雪崩的我们的死亡之日。

“那个……那张报纸……把它烧掉吧……”

黑暗中,是黛小姐孤独的声音。

“那个……我感觉心情很不好,所以请烧掉吧。”

“报纸这种东西烧了也不会暖多少的。”

黄泉木先生莽撞的回答道。

“即使那样都好……”

黄泉木先生没有动的迹象,黛小姐也不出声,就这样,大家进入了沉默。

我理解她的心情。对我来说,让那张报纸在那里放着无论如何都感觉很反感。

自己的死亡记录,谁都不想看。这是谁弄的恶作剧吧,虽然头脑中这样去想,但是根本无法说服自己的内心。

——相信偶!

在这个时候,我情不自禁的想起了悟的话。

“偶们不但进行了人格交换,与此同时还进行了时间跳跃。”

对啊!我开始相信这些难以置信的话了。对于自己向2012年的SPHIA转移的这个事实,也得到了自己本人的认同。

而且,在2012年的内海口中,我也得知了“冬川こころ”在去年来SPHIA的途中“遭到了坠机事故”,“变成了腐烂的尸体”等等……

如果悟说的话可信的话,那份报纸上写的报道就变成了事实,并且即将在今天一天之内发生。

我哆哆嗦嗦地坐了起来,身体用毛毯卷了几层,伸手拿了放在窗口附近的电筒,再捡起丢在床底下的报纸。

虽然我很不想去读,但是或许还能有些什么发现。拿着这个从未来而来的警告,可能还有更利于生存的机会呢。

我做好了心理准备,把手电筒的光投在了报纸上。日期为2011年(平成23年)七月四日(星期一),那个大标题映入了我的眼帘。

朱仓岳发现的男女三人的腐烂尸体,究竟是否在坠机事故中的失踪者?

有点想移开视线,但是还是得读下去。首先就要把这上面的记载当作真实的事件来看。我把报纸铺在地板上,手电筒放在报纸一角让其光芒能够照亮全文,慢慢地仔细阅读整个报道。

在恐惧的颤抖中,我一行一行地读着,终于发现了有几个让我留意的地方。

遗体发现的位置位于朱仓岳避难小屋以东一公里处的场所,由于卷入雪崩而造成的伤痕可以推断他们因雪崩而死。

发现遗体的场所远离下山的通道。

据青森县气象观测所的记载,近期在朱仓岳观测范围内的雪崩,有一次发生于2011年1月17日凌晨6点53分。

总之……这篇报道就是说……我和黄泉木先生,和黛小姐,在今天凌晨6点53分的时候,由于某种原因在那个时刻位于避难小屋以东一公里的位置,在不是下山的路的地方……将会卷入雪崩而死。

我们为什么要在暴风雪之中走到那种地方呢……

在那里发生了什么吗?在这样被大雪狂风肆虐的山中会有什么能够让三个人拼命挣扎着走到那里的有价值的东西?

我把电筒关了,室内又一次进入了黑暗。在黑暗中,我的视线一边漫不经心的漂移,一边陷入了沉思。

姑且把凌晨六点五十三分发生雪崩的地点命名为X地点。

莫非X地点有救援队?

不会的!不然的话救援队就会和我们一起在雪崩中遇难的。这样说来除此之外,值得我们在风雪之中冒险的只有一个……

就是现在对我们最具价值的东西……燃料和食物。如果能够得到的话,我们就可以抵抗这种严寒,也可以把雪融化之后有可喝之水,然后,有东西可吃。等到暴风雪停下来的时候救援队来到,就可以把我们接走了。

明白了!是救援物资!直升机在搜索我们的时候突然遭遇了急剧的天气变化,放弃了进一步搜索,只留下了救援物资。留在X地点的可能性很大。

这样的推测没什么根据,但是这种可能性也不能被否定。我们已经是几乎没有希望的人了,这点微弱光明对于我们来说都是一种恩赐。

我以现在X地点存在物资为前提,考虑着让我们大家脱困的方法。

就这样在小屋苟延残喘的话,今天以内大家都会被冻死的。而且,如果过了凌晨六点53分,物资就会被雪埋掉导致回收不可能。同样也是冻死。为了活下去,唯一的可能性不就是赶在雪崩之前到达X地点把救援物资回收了么?

多亏我们能有这张报纸,可以得知雪崩的时间为凌晨六点五十三分。这可是天大的有利呢。

现在还是凌晨两点左右,如果现在立即出发,赶在雪崩之前抵达X地点的话,就可以回收物资了,然后……我们就得救了……

“是了!……”

我吃掉了属于黄泉木先生和ゆに的食物,现在在这里就要把属于他们的力量在我一个人身上发挥出来吧。

嗯,我在凝聚自己的精神,拍拍自己的脸颊,身体的颤抖也停止了。我把指南针放到大衣口袋里,戴上手套,拿上手电筒。

我站在门口,朝着大家回头看看。

“喂……你干嘛!”

传来了黄泉木的声音。

“我现在必须出去一下,啊!黛小姐和ゆに就蒙您照顾了。”

“喂!不行!”

“请大家在这里等待,我已经有了能救大家的方法。”

“外边可是暴风雪啊!出去等于自杀!”

黄泉木先生坐了起来大声对我喊。他就像是无论如何都要阻止我一样。

“我没事的……承蒙经历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件,……我懂了很多。”

“你在说什么啊——”

“内海卡莉小姐……真是个漂亮的人呢。你有这么好的妻子,可不能死哦。”

“……?!”

“绝对不能死!能治愈内海小姐的心的,只有黄泉木先生啊!”

我这样不停地说着,手在后边暗暗的攥住了门把手。

走吧!让我去改变未来。

“住……住手!”

我把黄泉木的声音丢在身后,走进了暴风雪之中。

在路上尽是些像大人的拳头一样大的雪团,向机关枪一样从四面八方打到我的身上。我被黑暗所包裹,加上冰雪的笼罩,我的视线范围不到一米。

我回头看看小屋,几乎看不见了。我凭借指南针,确认了东的方位,然后踏出了第一步。

暴风雪每时每刻都在我身上打招呼,似乎是欢迎我这样自投罗网的傻瓜。

山上的斜坡由于积雪而难以立足,狂风夹杂着雪和冰块不留情面的想吹倒一切。

眼睛几乎睁不开,鼻子和耳朵像撕裂了一样疼痛。因为没有戴防寒帽,我的头发裸露在风雪中,寒冷感已经浸入头皮。

只有一公里,往返也只不过两公里而已。忍耐一下,这样大家就都能得救了。我鼓励着自己,一步又一步的,尽力保持自己在斜面上的平衡,不要滑落,就这样慢慢地往前走。

虽然这个斜面没有多长,但是我在上面起码走了二十多分钟。

我用电筒照了照指南针,确认了自己向东的方向。站在小丘陵顶上,风这次应该向下吹了,饿得眼冒金星的我现在有一种乘着风在云里飞的感觉。

就这点小事不会挫败我的。

电筒的光像剑一样直指前方,我向前顺着斜坡一路磕磕绊绊的冲下去了。途中被什么拌倒了,我毫不犹豫地重新站起来,确认方位的同时把雪推开,继续向前走。

不一会儿,电筒的光照到了一群灌木丛上。低矮的灌木丛不如人那样高,枝干全体被厚厚的雪盖了一层。就一群树林浮现在黑暗之中,就像是奇形怪状的怪物一样,又像是在雪原上站着被冻住了的人类一般。我从树林的缝中钻过去,走进了这冰树林中。

树干也好,树枝也好,都被雪所覆盖了,电筒的光照上去反射着银色的带着妖气的光芒。我感觉就像是这树林把我引诱进来了一样。我用指南针又确定了一次方位,打算离开树林了。

可是,每走一步都是那样艰难。

在雪覆盖厚的地方,雪能够没到大腿根部。脚趾已经完全麻痹了,冷冷的痛楚从身体末端一跳一跳的向上传来。

在肆虐的暴风雪中,我把手表贴近脸,确认了:现在是上午三点。

向东走一公里的话,必须得像这样走一个小时才能够达成目的。虽然有些泄气,但是现在绝对不是颓丧的时候。在雪崩发生的凌晨六点五十三分之前,还有充裕的时间!我这样鼓励自己。

在我的脑袋里,尽可能的在想一些快乐的事情,一步一步地向前艰难的走着。

如果从雪山小屋中生存下来以后会怎么样呢?不管怎么说,得先去好好的泡个温水澡吧。然后再吃些热热的美食,铁板烧,火锅,海鲜锅……哇……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我给ゆに夹肉,黄泉木为我斟酒,黛小姐也会成为我的朋友呢。

在充分地大快朵颐之后,再尽情地享受餐后甜点一样的甜食。要加厚厚的奶油,想要多少就要多少。然后在松软的大床上好好地睡上一觉。然后再想办法和悟见面,把至今为止的所有发生过的奇异现象讨论清楚。然后……再好好地教训他,直到……悟再哭着为自己的不是而道歉……是了是了就是要这样……

胡思乱想中取乐的同时,我在艰难的前进。我找到了一种在雪中突进的巧妙方法:身体全体向前倾斜的时候带动脚步,这样的话前进的速度就快多了。如此说来,在追直升机的那时候,我记得黄泉木先生好像也是用这种方法向前走的呢。

这样可以说也算是破冰前进了吧。我不是在雪国长大的,居然能知道这个方法,我是多么伟大啊……破冰哟破冰……嗯破冰破冰。

我重复着这个单词为自己鼓劲,脑袋里便破冰破冰地在喊。一步一步地把腿往前伸。

我真像个傻瓜。在这个时候仍然没有感到任何不安。因为我体力的极限早就被超越了,现在剩下的只能靠我的精神力在撑着行动。

如果这个精神力也被耗尽了的话,那么就是我死亡的时候了。既然无论如何都是个死,倒不如高高兴兴地继续走路。没事的,走吧走吧。

走了一段,又发现了一处冰树林。我确认了一下罗盘的方位,在这种山中要去X地点的话应该要经过几次树林。OK,OK,我已经完全冷静了。

忍住自己的眼泪,我踏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树林。

强风在树枝与树枝之间穿行着,发出了凄厉的号叫。已经化为雾凇的细冰枝在我的头上复杂的缠绕。我寻找着能穿行的缝隙,一直前进。

视界根本看不清楚,脑袋里便也一跳一跳的痛。胳膊和膝盖已经没有感觉了,眉毛冻住了,脸上的肌肉也没法动,想高兴的事情也已经想得疲倦了,一疏忽恐慌心理就会反攻的。

——前进!

对抗颓丧的心情,我拼命的挥手鼓励自己。如果我在这里倒下了,那么避难小屋里的人们的命运也将会和我一样的。

为了不让脚打滑,我慎重地在积雪中踩实每一步,终于逃出了冰树林。

看了看表,现在已经是早上四点钟了。

风雪的声音就像是大地怒吼一般,我在漆黑一片的风雪中前进,手电筒的灯光指引着我。

人类通常的步行速度为每小时四公里,由黄泉木先生所说,在雪中前进的话会降到平时的四分之一的速度,也就是时速为一公里。我没有多少体力的话会更加慢一点。从雪山小屋出发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了,现在我所处于的位置应该就是X地点附近。救援物资不会特意被投到树林中,一定会有鲜明的颜色的降落伞什么的东西,落在雪原之中。

到雪崩的时刻还有两个小时左右,光线切开笼罩我周围的黑暗,我开始寻找那样的东西。

凝视着光线所及的方向,绷紧神经,同时慎重的注意着指南针上记录的方位角,我在积雪中找来找去。

没有看到像是那样的东西。无论我怎么走,眼前都是同样的景色。手电筒所发射出的希望之光,能找到的只有胡乱飞舞的雪花。

(没有什么救援物资)

我听到我的心里这样对我说。

我拼命的摇头拒绝这种想法,咬着嘴唇继续在雪原中寻找。

(就这样找下去的话,就会在这里死掉哟……)

不是!一定在这里的!我就是因为相信才拼了命来到这里。

(这里什么都没有……)

泪水夺眶而出,但是我还没有放弃。

在黑暗中我屏息凝神,如果好好地在这一带找一找的话,一定会找到那朵鲜艳的降落伞。然后大家都能得救。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在搜索持续过程中,睫毛也冻上了。已经无法清楚的再去看什么东西了。我无法再抚去脸上附着的碎冰雪,现在的我只是机械的操纵自己的腿向前走才能感到自己还是个活的。如果有谁看见雪原中的此番景象,一定会以为是在雪原上徘徊的幽灵吧。

心中的声音又一次向我传过来

(如果这样下去的话,力气会耗尽的。)

即使那样也好,还剩下一步的力气也要向前走。

(现在的状态而言,即使真的能找到救援物资的话,也没办法把他们拿回避难小屋的。)

虽然话说如此,但是如果再努力一点点的话……

(一定会……死掉的……)

我不打算死!我还要活着回去。

(打算活着的话,现在马上就往回走,回到小屋吧)

我无法回答。

在雪原里我蹲着,突然在心中对自己的愚蠢行为的指责喷涌而出。

虽然在雪原之中,我的身体干得不得了,连泪水都已经流不出了。

我终于醒悟了,自己的行为真的很傻。这就是自投罗网。正在我这样想的时候,一阵强风吹过,不留情面地把雪和冰块砸在我身上。

现在或许还能勉勉强强的回到小屋吧。与其固执的走向死亡之路,我还是选了活着回去。

我这样对自己说。

这不是屈服于自己的懦弱和不安,而是为了求生,而选择了回去。

我站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摇摇晃晃的站稳。拿出指南针确认了西方的位置。

回去的路好象比来的时候更加困难。我咬紧牙关在拼命忍耐中前进。这样的苦役是我自找的。

我已经无法再去想什么令人高兴的事情了。风雪就像在嘲笑我一样发出了低沉的响声,时而拿雪块往我身上砸。好几次试图把我击倒在雪地上。

这时候我想起了在小屋里的大家的脸,设法发抖的脚安定下来。

“冷啊……”

雪上加霜的是……电池就快耗尽了,电筒的灯光渐渐的暗下去了。现在的我只剩下动物的生存本能,只是单纯的在雪中行进而已。你愿意死吗,你忍受得了死吗?我只剩下这一个信念推着我向前走。

仅仅按照指南针的指示方向,我一直往西前进。至于从哪里向哪去什么的根本一无所知。雾蒙蒙的视线看到了那片银色的冰树林,走入其中,那就像是一座铅做的用来关犯人的铁笼,冰雪覆盖的枝叶,连天都满满地覆盖了。好不容易走出树林,我身体向前倾斜排开雪,继续向前行进。手脚现在连冷的感觉都已经没有了。

我开始感觉到雪原缓缓地出现了坡度,掏出指南针看了看,确认了自己的路线没有错。我拿出已经快耗尽电池的电筒,朝着面前照了一下。

就是那个小屋附近熟悉的小丘陵,出现在我的面前。

越过这个就是避难小屋了。

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的瞬间,扑通一声我倒在了积雪之上。

起不来了……

但是很奇怪,双腿已经毫无力气了。我拼命努力也只能在雪地上翻了个身。

无论如何推就是动不了。我想象在大脑里向腿传达“动起来,动起来”的命令,但是我的两条腿却无视这个命令。我想按摩一下自己的腿,打算抬起上身的时候,却只有我的头在动。

我发现我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原来如此,这就是力气被耗尽了的感觉啊,真的身体里一点力气都没有呢。

在这里,手里拿着的手电筒的光急速暗下去,然后一下子熄灭了。

在夜中的黑暗,我的视野被完全的封闭了。只有风在为我吹奏着镇魂曲在天空中回响。

雪原也好,大雪也好,就像要把我包起来一样,就要把我送到远远的彼方去了。

——大家,对不起。

虽然已经很努力了,但是还是做不到。但是,我已经拼命努力过了哟。在我能做到的我都去拼命地努力过了。

我很意外,我并没有什么悲伤的感觉。嗯……做得很好噢冬川こころ,等到葬礼的那一天,你将会在众人的褒美之词中下葬。

“哈啊……”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闭上了眼睛。

我耳朵里听见了似乎是天使的歌声,也许是我正在向天上飞去吧。

为什么突然感到暖暖的感觉,我睁开眼睛,发现这个世界已经被红色所渲染。

我想起来我已经几次都处于这种状态了。

自己融化于这大红的颜色之中,我除了我以外没有看到任何其它东西,只知道我在这里存在。身体和意识的各个部分,就像是被彻底洗涤了一样。

从上往下发散着不可思议的光芒,在这个光芒照射下,我隐隐约约地听到了歌声。我感觉……这是为我而唱的歌。

这歌似乎在哪里听过……在什么时候,在哪里听过已经忘了。

我已经死了吧。

大概是这样。我只有孤零零的灵魂漂浮在这里……或者说……这里就是天国吧。

(不对!)

我听到了我自己内心的声音。

(你没有死!)

这是在暴风雪中,也曾经听到的,内心的声音。

(给我活下去!)

这个声音有力,坚强而温柔。既威严又宽容,而且不乏慈祥。

啊……你在这里……

你一直……都在这里啊……

远远的传来海浪的声音。

我就那样在雪地上躺着,睁开了眼睛。

刚才或许是做了个梦吧。暖呼呼的,令人怀念的梦。但是具体是怎样的却想不起来了。

满天的星斗映入了眼帘。

日出前的一刻是天空最暗的时候。东边的黑暗已经有点消退了。

我仿佛就这样又活过来了。而且,感觉身上还有点暖,应该被冻住了的手脚恢复了知觉。

我看见了倒在地上的手,向其发送了“动起来”的命令。

手腕真的一下子就能动了,接着往腿和腹肌上下达了“起来!”的命令。膝盖弯曲着,脚踩着地,忍耐着腹肌的疼痛,我扶起自己的身体。

坐起来的时候,我所看到的是……广阔的大海晨景。

我用手擦了擦脸抚去冰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把头上的雪抚了下来。

抬头看了看星空,然后眼光又一次投向水平。

满眼所见,还是那浩瀚的大海。

我掐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疼……

把手套放在额头上,立即感觉到冷。

我转身一看,雪山小屋背后的那个斜坡,理所当然地在那里,我确认了这里是朱仓岳之后,目瞪口呆地盯着那海洋。

这日出之前的平静海洋,就像理所当然一样威严地存在。

我用手扶着膝盖,颤颤巍巍的战了起来,站稳之后我用手把身后的雪轼去。为了得到确认,我狐疑地走了几步,站在海边的沙地上。

水波映照着晨曦红色的光芒在晃动,一只海鸟呱呱地叫着在天空肆意飞翔。地平线的那一侧云已经被染红了,周围则是藏蓝色的天空。

“哎……?”

好不容易,我才回过神来。

“为什么……”

两只腿,不是因为冷,但是也瑟瑟发抖。

“海吗?……”

我扑通的坐在了沙滩上。

和缓的海风把海的气息吹到了我身边,波浪冲洗着沙滩发出了沙沙的声音,在静寂中由远及近传来。

这是完全真实的,如假包换的大海,就在我的眼前存在。

我一声不吭,也无法去考虑发生了什么事。

脑袋里边一片空白,海也好、早上的雪山也好,我已经想不起什么词汇能组织起来形容自己的惊骇了,脑袋里充着各种碎片。

不敢相信!这里根本不应该有海的存在!这里是寒冬期的八甲田山脉,就像我刚才所看到的那样,这里是完全的纯白的世界。

茫然自失的我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天空的亮度已经增加了,星星在红色的天空中渐渐隐没。

就在我又一次揉眼睛的时候,在波浪旁边我看见了一个人。

是个高个子的人影,用轻快的脚步向我走过来。到底是谁呢,由于天色太暗没办法看清楚。在视线的那一边,靠近地平线的一侧,金色的光撕裂了云层,从云层之间向我们投射过来。

波浪也染上了一层金色的颜色。朝霞被这光芒刺穿了。借助越过海洋,向着沙滩一直投射过来的光子,在我面前映射出的,是优希堂悟的面孔。

我的时间在那一刻完全静止了。

长发随风飘动,身披黑色的风衣,两只腿轻快地迈动,沙沙的踩着沙滩,就这样,悟来到了我的面前。

我在发呆,张着嘴一动不动。只是坐在沙滩上就那样看着他的脸。

悟就像陶器模型一样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偶遵守了偶们的约定,来救你们来了。”

他留下这句话,抛下我就向雪原中的小屋走去。

Я чайка / 我是海鸥(かもめ)

这是世界第一个女宇航员维列卿·捷列希科娃的名言。

她独自乘坐苏联宇宙飞船沃斯托克六号,在完全被静寂虚无支配的宇宙空间漂浮的同时,心中无与伦比的孤独感和从束缚中逃脱的解放感混合交织,一切以信息以“海鸥”足以概括,向地面控制人员发送。

我想真是了不起的描写。我想不到如此准确而全面的词语,再进行一些牵强的理解,理解成“我是笼中女(カゴおんな)”也可以吧。

自言自语后,我关掉了录音笔,但是在那之后还有些后继的话语在心中回荡。

高度三万三千尺的天空,我现在在离天国最近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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